第二百四十五章恶灵骑士
宽阔的圆顶大教堂内，披着白色祭袍的女人虔诚地跪在圣洁的女神像前祈祷着。
在她身后，是穿着贴身黑色皮甲，类似于游侠打扮的女人。
女游侠焦急地来回踱步，远方传来剧烈的轰鸣声，那是深渊军团中的攻城恶魔，正在撞击城墙。
艾恩精灵正在面临灭族的威胁，而城内，魔力最强的女祭司，还在这里徒劳地一遍遍做着祈祷。
“贝露丹蒂，娜莎女士已经陨落了，别再执着于祈祷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只能依靠自己。”
女祭司没有理会她，继续重复着祷词。
女游侠有些愤怒地踹倒了插满白烛的灯架，大喊道：“醒醒吧，你即使再祈祷一万次也不会有回应了，凤凰王早就告诉过我们，所有主神，包括祂们的神国都已经毁灭了，即使是娜莎女士也不例外！”
啪嗒——
女祭司依旧低垂着头，金色的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只能看到一团水渍在地面逐渐晕染开来。
她捂住脸，肩膀抖动，她带着压抑的哭腔声说道：“不可能，即使所有人都死掉，娜莎女士也不会陨落。”
女游侠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些：“接受现实吧贝露丹蒂，没人愿意相信娜莎女士已经陨落的事实，可那毕竟是事实，逃避是没有用的。”
“等等！”
“怎么了？”
女祭司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好像听到了回应。”
女游侠叹了一口气，她轻轻按在女祭司的肩膀上：“这是你的幻觉，别再尝试了，我们需要你的法术来对抗恶魔，洛瑟恩绝不能毁在恶魔的手中！”
“不，我绝对听到了。”
女祭司的声音笃定，她甩开女游侠的手，继续祈祷着：“我听到了，那是个男人的声音，他说......他说的是......”
她努力侧耳倾听。
就在这时，一个男声突兀响起：“我说的是，我应召而来。”
声音吓得两人一个激灵。
她们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源处——那是在女神像的头顶处，在无数年来，从未敢有人无礼地踏足于那里。
男人一跃而下，他穿着一件黑色鳞甲，身后系了猩红色的长斗篷，有着很俊俏的面容，一头黑色短发，淡蓝色眼珠，既非精灵，也不像她们所见过的人类的任一族裔。
两个女人打量着他的同时，李昂也在打量着她们。
这是一个类似于精灵的种族，有着尖尖的耳朵，姣好的面容和身材……最起码面前这两个还挺好看的，不过比阿瓦隆的妖精们还是差了一些。
她们自称是艾恩·艾尔族，在他脑袋里，直接被过滤成了精灵两个字，深谙“信达雅”的翻译三要素。
女游侠拔出佩剑，挡在了贝露丹蒂面前。
她警惕地叱问：“你是谁？”
“火焰与骑士的守护神，娜莎女士的使者，也就是你口中的红骑士，但我更喜欢你们称呼我为——恶魔猎人，里昂。”
李昂的口音很生硬，娜莎女士灌注给他的一些这世界的常识还需要他花费时间去消化。
最起码语言这东西，真不是“加载”一个语言包就能轻易解决的，他现在的口音，更像是机翻，这俩女人听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你是红骑士？”
“没错。”
女祭司有些迟疑道：“你跟传说里的不太一样，传说中，红骑士们都系着猩红的斗篷——这一点倒是对上了，但红骑士是娜莎女士神国中的圣灵投影，他们像风一样来去无踪，即使被敌人杀死，也会立刻复活——而你分明有着实体。”
李昂摊开手：“传说总有很多夸大与不实之处。而且，已经没有神国了，娜莎女士的最后力量，都用在把我传送到你们面前了——她说，你们信奉她，所以她想要你们得活，于是耗尽了自己仅剩的力量。”
贝露丹蒂不敢置信道：“神国真的毁灭了？”
“没错，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红色荒漠，一切可利用的资源都被恶魔掠夺得干干净净，虔诚的圣灵们化作顽石，日复一日被风沙打磨，娜莎女士也一样，祂被一杆黑色长枪洞穿了神体，在我离开后，应当已经彻底陨落。”
“果然像凤凰王说的那样......”
女游侠喃喃道：“女神陨落前的最后一刻还想着我们，我却盼着族人们将她彻底遗忘，我简直罪孽深重......”
李昂摇头道：“你没做错什么，主神们已经消亡，接下来你们只能靠自己了。”
“那你呢？”
李昂轻笑道：“我只负责帮你们打这一仗，这是我与娜莎女士签订的契约，此战过后，我就会离开。”
女游侠道：“城外有数以万计的深渊军团，史诗阶与传说阶的恶魔不下数百，你能帮我们击败它们？”
李昂在脑海中检索着这个世界的常识，很快就得出史诗对应中序列第二阶，传说对应中序列第三阶的信息。
他信心满满道：“只要没有半神，要解决它们，不过是轻而易举。”
女游侠沉声道：“说的简单，你的气息也不过就介于史诗与传说之间，你又失去了红骑士不死不灭，无限复活的能力，凭什么帮助我们击败恶魔的军团？”
李昂叹了一口气。
“娜莎女士陨落后，你们连她的使者都不再尊重了吗？”
女游侠摇头道：“不，里昂先生，我很尊敬你，但是我必须知道你究竟能做到怎样的程度，我是现在洛瑟恩的将军，任何一个决策，都有可能导致数以百计的同胞死亡，所以我必须谨慎。”
正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紧跟着，士兵急促的声音自教堂外传来：“卡莎将军，城门就要破了，那些有翼恶魔已经杀进来了！”
李昂看向女游侠，轻笑道：“看来没仔细交谈的机会了，回到你的岗位去吧，女士，我会证明娜莎女士最后的抉择是有意义的。”
他又看向那个满脸泪水的女祭司，微微颔首：“你信奉的神灵至死依旧没有忘记你们，所以，我希望你至死也不要忘记祂。”
贝露丹蒂连连点头道：“我会的。”
空间撕裂，马蹄声乍起。
有着钢铁独角，披挂漆黑马铠的战马昂首嘶鸣，第一次踏在了异世界的土地上。
李昂翻身跃上马背，将沉重的黑色铁盔戴上，披风猎猎，无风飞起。
他伸出手，漆黑的火焰缭绕而起，化作将他半只小臂吞没的白骨护臂，紧跟着，自护臂中弹出了一道黑色锋刃。
那是一把何等邪恶的魔剑，只是肉眼看去，就会产生一种头皮发麻，仿若跌落深渊般的恐惧感。
李昂嘴角下意识勾起笑意，他已经能够感受到外面，那密集的，诱人的恶魔气息。
“进餐时间到了。”
砰——
战马撞开大门。
马蹄声渐远。
卡莎看了一眼贝露丹蒂，有些迷茫道：“他真是红骑士？我感觉他比那些来自深渊的恶魔，还更像是恶魔！”
女祭司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他的确是女神的使者，我能感受到女神的气息。”
“别说这些了，贝露丹蒂，你现在还能施展哪些魔法？”
“所有的神术都已经失效，我现在只能施展传奇阶的法术——我会尽力去拦截那些有翼恶魔，但攻城恶魔的魔抗太高，只能靠你的游侠士兵来解决了。”
“好。”
游侠将军叹了一口气：“但愿那位红骑士，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能够帮我们击败恶魔军团。”
第二百四十六章绝望之战
艾恩·艾尔族的精灵建筑美轮美奂，到处都是洁白的大理石，拱形长廊的尽头，是一座魔法喷泉。
整座城市内弥漫着魔法的灵光。
但此刻，这座城市正陷入战火。
天空中，像鹰身女妖的有翼恶魔呼啸而过，它们是夜魔的幼体，没有夜魔那种在黑夜里实力暴增的天赋，但同时也不会因在白天，而实力大减。
密密麻麻的有翼恶魔已占据了整个天穹，到处都是她们喷吐出的剧毒酸液，大理石砖被腐蚀得坑坑洼洼。
李昂驾驭无敌，在酸液雨中前行，他轻描淡写地在一只有翼恶魔俯冲下来的瞬间，抽出阿瓦隆将它拦腰斩断。
这柄嗜血的魔剑在掠过有翼恶魔的身体的刹那间，便将它体内的液体吸吮得干干净净。
魔剑阿瓦隆的嗜血欲向来是李昂不愿动用它的原因，因为一旦敌人的鲜血和灵魂无法满足它，它就会反噬自己。
但今天他不需要再担心这一点了，这里有无数的恶魔可供他和阿瓦隆大快朵颐。
前方，一只有翼恶魔撞开了一处民居的窗子，躲在房屋里的精灵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随后，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大口吞食血肉的声响。
李昂将它的头颅斩断时，它依旧恍然未觉地啃噬着精灵的死尸，囫囵的血肉从它的食道中滑落在地上。
李昂皱起眉头。
他发现阿瓦隆居然不再吞噬有翼恶魔的鲜血了，这家伙居然在挑剔！
仿佛是在吃自助餐前，提前清空肚皮，准备吃最贵，最有价值的食物，这把魔剑的智力实在不容小觑。
他看到窗内，一个捂着嘴巴，无声痛哭的精灵少女正与他对视着。
李昂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巴前：“嘘——安静地呆在这儿，不要乱跑，也不要发出任何动静，这场战争就要结束了，你会安全的。”
精灵少女依旧茫然地看着他，大概是根本没听懂他口音极重的“方言”。
他也不再停留，而是循着恶魔气息最浓郁的方向转身离去。
若说在巴勒地区，屠杀穆徒，烧杀抢掠的十字军，是灾难，是魔鬼——那肯定是夸张的说法。
真正的恶魔入侵，是末日之灾，是对一切种族一视同仁的清洗。
在这种背景下，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一个家庭转眼即宣告破碎的悲伤，就都完全无足轻重了。
因为此情此景，到处都是。
虽然阴差阳错，抵达了一个正陷入深渊入侵，即将覆灭，比之黑暗的中世纪还更加黑暗的世界，但李昂的心情却不算太糟糕。
真正的深渊，对他而言还太过危险，唯独这种即将毁于深渊之手的地方，才是他能迅速成长起来的绝佳温床。
他现在已经是中序列第二阶，还能稳稳地容纳起码十个中序列的天赋而不用担心有失控的风险。
他需要在短时间内，尽快筛选出合适的目标，然后杀死它们，掠夺它们。
“你的天赋很不错，但很遗憾，下一刻它就属于我了。”
李昂翘起嘴角。
无敌昂首发出嘶鸣，向着城门处冲去。
...
雕饰着繁复阵纹，堪称坚不可摧的洛瑟恩之门，此刻却在剧烈震动着。
足有十米高的攻城恶魔，正在用地狱黑曜石铸就的图腾柱，猛砸这扇魔法之门。
这种攻城恶魔形似半人马，但身躯明显更为粗壮有力，它们的皮肤能够抵挡大部分伤害，胸口还挂着一面粗糙且分量十足的金属板——那里是它们的唯一要害，十余颗心脏分布在它的胸口。
而除了在短时间内，将这十余枚心脏统统摧毁，即便是砍掉它的头颅，攻城恶魔也会在短时间内重新生长出头颅。
这就是这种食量极大，没有半点魔法能力的恶魔，却能在无数深渊的军团中，稳稳占据一席之地的原因。
同层次内，没有什么恶魔，比它们更擅长攻坚。
精灵术士们脸色苍白地念动咒语，试图加强洛瑟恩之门的防御，但它上面的阵纹，以及流淌在其中的魔法灵光，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城门就要破了。
而在那高耸的白色城墙上，鲜血已经染红了大理石墙砖。
维系洛瑟恩魔法护罩的法师塔，已经被成群结队的有翼恶魔们摧毁，那一架架价值连城的魔法弩炮，也在它们无法计数的前仆后继下，接连损毁。
艾恩·艾尔族的精灵们擅长弓箭与神术，但自从主神们陨落后，几乎所有的神术都失去了效果。
他们中的神术师们只得转而修行他们以往根本看不上的魔法，但这也使得，他们在魔法上的造诣，根本比不上中世纪的那群巫师们。
城墙上，越来越多的镰刀魔攀援而上，这是一种形似螳螂魔的魔物，只有低序列，但那对镰刀使得它们不仅擅长攀援，更加擅长切开敌人的喉咙。
它们的开始与精灵游侠们展开肉搏。
这些体型纤细的精灵游侠，在射术上首屈一指，可说起近战，恐怕还比不上被精灵们唾弃的人类。
人类最起码还有坚固的盔甲，而精灵们为了行动迅速，往往穿得格外清凉性感。
而恶魔们，可不懂什么叫性感。
即使懂，对这些精灵们而言，结局也只会比干净利落地死亡还要更糟糕。
越来越多的精灵被镰刀魔的镰刀割掉了头颅，四肢，甚至拦腰截断，碎肉混合在血泊中，显得格外泥泞不堪。
一个看起来格外年轻的精灵游侠被这血腥的场景吓得失声痛哭了起来，她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一只镰刀魔割掉了头颅。
随后，被一涌而上的镰刀魔们争相分成了无数段，残肢内脏被它们用分成三瓣的口器，囫囵咀嚼着吞入腹中。
她在痛哭，但敌人却不会生出半点恻隐之心。
一只镰刀魔在背后盯着它，掠食者的冷酷复眼使它精准地把握住了时机，镰刀挥舞，就要精灵游侠的脖颈斩断。
咔——
一柄装饰华丽的洁白长剑洞穿了镰刀魔的头颅。
威严的游侠将军大声呵斥道：“战士，拿起你的弓箭和武器，这是战场上，没有人有资格悲伤！”
年轻的精灵游侠只知道痛哭。
游侠将军有些愤怒：“战士，回到你的岗位，否则我会替你死去的母亲将你就地正法！”
剑，横在她纤细修长，宛如白天鹅般的脖颈上。
但她依旧恍然未觉。
游侠将军的心蓦得软了。
她想到，在恶魔侵来之前，像她这个年纪的精灵，还只知道在森林里和蝴蝶玩耍在花丛中玩耍，或是戴着花环，在节日里和伙伴们到洛瑟恩里置办美丽的首饰。
她们昔日最大的烦恼，也不过就是邻家的玩伴和自己都爱上了同一个英姿飒爽的游侠将军。
但现在，她们已站在鲜血淋漓，恶臭扑鼻的地狱战场上，和那些狰狞恐怖的魔物们做生死搏杀。
她忍不住呢喃道：“娜莎女士，你已遗忘你的虔诚信者了吗？”
“不，娜莎女士没有遗忘我们！”
穿着黑色皮甲的游侠将军卡莎登上城头，她的剑比毒蛇还要更加迅猛，一个又一个镰刀魔被她斩于剑下。
精灵祭司贝露丹蒂低声吟唱着一个又一个的法术，她曾是洛瑟恩最强大的神术师，即便娜莎女士陨落，她依旧是洛瑟恩最强大的魔法师。
可即便这两位艾恩·艾尔族的灵魂人物加入战场，局势依旧对精灵们越发不利了。
即使每一只精灵死去，都能换掉数只，乃至数十只螳螂魔，但恶魔们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它们根本不会计较死亡，每一只恶魔死后，灵魂都会回到深渊中重生。
而在连通这个世界与深渊的炼狱回廊中，等待着进入到这世界中的恶魔，也远比死在这个世界的恶魔多得多。
这是一场仿佛早已看到结局的战争。
贝露丹蒂在心中默默地重复着圣经中的祷词：“红骑士，当你降临时，纯白之雪将覆盖鲜血，漆黑之火将涤荡邪恶。”
“红骑士，你是黑暗中的光，你将照亮一切。”
第二百四十七章屠杀
假如李昂能够听见贝露丹蒂的祈祷，他一定会说：“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虽然和洛瑟恩的庇护神，火焰与骑士之神娜莎女士订立了契约，但他可不是为了当救世主而来，他也做不到。
他只会帮助洛瑟恩的守军击溃这支恶魔军团，仅此而已。
他时常告诫自己要显得冷酷些，这是为了应那句话“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有人能够用道德绑架我”。
他不想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人物。
砰——
遭受了无数次重击，洛瑟恩之门上的魔法涟漪像鸡蛋壳那样破碎了，扛着攻城锥的巨型恶魔，佝偻着腰从门洞里钻了进来。
这些有着碧绿皮肤和鳞甲的恶魔，完全无视了那些精灵法师们的攻击，一巴掌横扫出去，便将守军的阵型捣成了稀巴烂。
而在攻城恶魔之后，是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的恶魔军队。
红色皮肤的沉沦魔，铅灰色皮肤的矮劣魔，有着黑灰色毛发的狼人，还有各种根本叫不出名字的畸形魔物。
它们的眼神中充斥着嗜血的寒光，从攻城恶魔身边如潮水般涌入了城门口。
阵型大乱的精灵卫兵们眼神中流露出绝望的神情，那一张张散发着腥臭的狰狞巨口，在他们眼中迅速放大。
“洛瑟恩完了。”
一名精灵法师嘴唇嗡动着，带着哭腔道：“艾恩·艾恩完了。”
他突然有些迷茫地张开手，手心里居然落下了一枚晶莹的雪花，他下意识抬起头，就看到鹅毛般的倾盆大雪，正飘扬在四季如春的洛瑟恩城上空。
“怎么会？”
“洛瑟恩怎么会下雪？”
“这是恶魔的法术吗？”
轰——
在精灵卫兵们身后，白色的浓雾呼啸而至，血泊凝固成冰，白霜顷刻间覆盖了整条长街。
嗒嗒——
嗒嗒——
频率严整的马蹄声仿佛踏在每个人的心脏上，随后，在白雾间，精灵们看到了一个披着猩红披风，头戴黑色铁盔，身着黑甲的骑士。
他手握一把剑格处是恶魔的白骨头颅的狰狞魔剑，胯下的战马覆着森然铁甲，头顶的独角散发着清冽冷光。
他仿佛从地狱中来！
“冻结！”
没人听的懂这两个来自异世界的单词究竟是何含义。
白雾轰然炸开。
在城门口，形成了一具具栩栩如生——确切来讲，它们本就是活物的冰雕。
“埋葬！”
砰——
冰雕轰然炸开，冒着白烟的冰冷尸块斑斑点点，溅在精灵法师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他的脸上，先是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恐惧，随后，却又像川剧变脸般，惊喜地大喊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他是红骑士！”
旁边的精灵法师如梦初醒般回想起圣经中记载的条目：“他是娜莎女士的使徒，他是火焰中诞生的寒霜骑士，他能冻结万物，也能焚烧一切，他将在艾恩·艾尔们陷入危难之际，乘坐地狱之马，从冥河中重回人间。”
精灵们的士气迅速回升，曾经，每一个艾恩·艾尔们都是娜莎女士的虔诚信徒，而圣经更是他们每个人都曾研读过的经典，他们自然知道红骑士的传说。
“小心！”
精灵法师大声道。
他看到，这个狰狞恐怖，宛如来自地狱的骑士，挥起魔剑，向着那只堵在城门口，体表覆了寒霜，却没有爆开的攻城恶魔冲了过去。
但攻城恶魔究竟有多么难缠，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在持续数日的攻城战中，他和同僚们几乎使尽了各种手段，也没能解决掉哪怕一头这种战争巨兽。
戴着黑色铁盔的骑士仿佛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是仿佛！
精灵法师很确信他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然而他只看到那个骑士微微翘起嘴角，像是在说，这种敌人根本不堪一击。
嗤啦——
手起剑落。
那柄看似渺小的魔剑，在挥出的一瞬，居然蔓延出了十余米的剑光，赫然是从中间，将那生命力顽强的攻城恶魔直接一分为二。
内脏与鲜血喷溅而出的刹那，又被缭绕的黑色火焰炙烤得精光。
红骑士就这样，在黑色火焰的缭绕中，冲出了城门。
而此刻，精灵法师才有些羞愧地呢喃道：“是啊，像红骑士这样的神灵使者，又怎么会解决不了区区一只攻城恶魔。”
昂——
一声龙吟，像是天雷般炸响。
在洛瑟恩的城头，如同乌云般的有翼恶魔之间，一头庞然巨兽骤然显化。
它的体表是淡蓝色的鳞甲，狰狞如同冠冕般的龙角闪烁着寒光，它张开嘴，冰冷的吐息喷涌而出，大片的有翼恶魔顿时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栽落在地，摔成了粉碎。
雷加冷漠的眸子打量着这群肮脏的深渊魔物，即便是死而复生后的它，情感缺失，意识残缺，依旧对这种混乱无序的生命，有着与生俱来的厌恶。
“死吧，虫子！”
它张开翅膀，凛冽的冻气光环迅速延伸开来！
骑术大师不仅能将它的能力赋予李昂，同样也能将李昂的能力，借用给它，这使得原本只不过是中序列一阶的雷加，在此刻，所发挥出的力量，已经无限逼近了中序列第三阶，而那已经是壮年巨龙的水准。
...
魔剑燃烧着黑色的复仇之焰，受到强化的阿瓦隆，拼命汲取着每一只恶魔的生命，那种感染与扭曲的力量，即便是恶魔也不能免俗。
许多恶魔都被它侵蚀了意志，变成了不分敌我的傀儡，向着身旁的同类们发起了无差别的攻击。
它吃的实在是太饱了，但它依旧不满足。
这是一把永远都欲壑难填的恐怖魔剑。
这种堪称极致的贪婪，使得李昂的眼神中也不由地被感染成了血红色，但有凛冬领主的统御之盔在，他又能死死地维系住意识的清明。
但心底的那股，对于猎杀恶魔的渴望，在此刻早已按捺不住。
低等恶魔像是被割麦子般一片片倒下，普通的中序列恶魔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一个照面便被砍杀。
一只骑乘着黑色梦魇兽，像是将军模样的恶魔，死死地盯着李昂。
它没有轻易出手，因为在李昂身上，它感受到了宛如天敌般的恐怖气息。
第二百四十八章半神红骑士（二合一）
恶魔将军叫作列奥塔维斯，他曾经是斯特吉尼亚帝国东部边境，一个臭名昭著的奴隶贩子。
整个边境地区，几乎所有的帝国官员和贵族领主都与他有所勾结。
他在当地，堪称是一手遮天，人们只知道列奥塔维斯，而不知道帝国皇帝。
当密密麻麻的恶魔军团，从边境的大草原里爬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曾以为那是神灵对他做恶多端的惩罚。
但很快他就明白，这绝非惩罚，而是恩赐！
他投靠了恶魔，并且被恶魔军队的首领，大领主耶塔菲，一个有着如同章鱼触须般的胡须，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水渍的恐怖恶魔，亲手转化成了统军恶魔——赛瑞达！
赛瑞达是一种以智慧卓绝而著称的高等恶魔，常常担任各个恶魔军团的指挥官。
它们的近战能力普通，但施法能力极强，而且它们最受恶魔领主们青睐的一点就是它们足够忠诚！
这也是它们在恶魔军团中，地位往往远高于同样属于高智慧恶魔的纳斯雷兹姆们。
当列奥塔维斯经历了痛苦的转换仪式后，它惊喜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天生的恶魔！
典籍上记载的所谓“失去自我意识”，沦为“混乱无序的傀儡”的说法，在他身上根本没有得到丝毫体现。
它依旧是它！
而且摆脱了往昔那随着岁月更迭，而越发衰老的羸弱躯体，它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那宛如海啸般的恐怖魔力。
它向耶塔菲效忠，并且发誓自己将率领一支恶魔军团，为祂打下艾恩·艾尔精灵们的首都——洛瑟恩。
过程原本很顺利，一切都在按照列奥塔维斯的计划稳步推行，可直到那个令它感觉头皮发麻的恐怖骑士，从城内杀了出来，局势急转直下。
“不管它究竟是什么鬼东西，但现在，它在屠杀我的军队，它将阻挠我为耶塔菲领主效忠的誓言！”
“塔罗斯，杀了它！”
之所以用“它”这个词，是因为列奥塔维斯很清楚，那个骑士绝非人类。
能使统军恶魔赛瑞达都感受到如遇天敌般恐惧的，只可能是比赛瑞达更加邪恶的恶魔，要么是大君直系子嗣，要么就是底层深渊那些无数年来，深居简出，很少露面的魔神眷属。
列奥塔维斯看向身边的一只有着红色皮肤，袒露出如同花岗岩般结实肌肉，肩扛巨剑的高等恶魔。
它虽然刚被转化成赛瑞达，就拥有着中序列的实力，但到底刚成为恶魔不久，它根本无法很好地掌控这股力量，也致使它的实力很弱。
因此，恶魔领主耶塔菲派来了一只中序列巅峰的血裔剑妖，为它效命。
这是一种大多数诞生于人类世界，但即使是在深渊的诸多强悍高等恶魔中，在战斗力上，也能稳稳地排在前列的恶魔。
血裔剑妖轻蔑地看了一眼列奥塔维斯，扛着巨剑向战场中走去。
如同鲜血般的火焰在剑刃上绽放，随后划出一道剑芒，将从它脚下，通往李昂的道路上，所有拦路的恶魔统统切成了两半。
鲜血从恶魔的尸骸中流淌而出，一点一滴，汇聚起来，组成了血裔剑妖手中巨剑的剑身。
随即，向李昂狠狠斩落。
但这样的攻击，对李昂而言实在是太慢了。
黑光闪过，李昂直接出现在了血裔剑妖的身后，阿瓦隆精准地劈在它的脖颈上，顿时发出金铁相交的嗡鸣。
李昂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血裔剑妖！”
他曾亲手猎杀过一只血裔剑妖，对它的特性很熟悉，这种恶魔的身体，其实就相当于它手中握持的那把剑。
所以，它根本就没有什么要害可言。
他上次能击杀血裔剑妖，还是凭借了赐胜之剑那锋利无匹的特性，加之那只血裔剑妖寄居的魔剑，材质相当一般的缘故。
但这次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连魔剑阿瓦隆都无法斩破它的防御，即使它根本追不上自己的速度，也能极大地遏制自己屠杀其余恶魔的脚步。
血裔剑妖用恶魔语问道：“卸下伪装吧，你身上的恶魔气味比我还浓郁，你究竟是谁，有何意图？”
李昂对此充耳不闻，只管一套打铁剑法，从头到脚，敲得血裔剑妖叮当作响。
血裔剑妖大怒道：“这里是大领主耶塔菲的军团，你的冒犯举动，必定会激怒伟大的领主。”
它虽然很强，但在速度方面，却完全被李昂压制了。
在突破到中序列第二阶之后，李昂几乎已经完全能发挥出瞬狱技巧的绝大部分威能，使得他的身影，简直比纳斯雷兹姆们使用空间穿梭时还要更加飘忽不定。
终于，打铁声停下了。
李昂顺手切掉了一只攻城恶魔的头颅，站在它的脊背上，对血裔剑妖笑道：“你的身体的确很坚固，但是你知不知道有个物理小常识，叫做热胀冷缩？”
血裔剑妖茫然地摇了摇头。
随后，就看到密密麻麻的裂隙，出现在了它的体表。
砰——
它的身体，连带着手中的巨剑，直接崩碎成了无数道金属片，化作风暴的瞬间，将周围所有的恶魔统统绞得粉碎。
李昂之前的每一次挥剑，剑刃上都萦绕着森然寒意，而之后，就转变成了被火焰神性强化过的复仇之焰。
如果不是早有腹稿，他才不会像个玩只狼的铁匠一样，叮叮当当打上半天的铁。
解决掉了血裔剑妖，李昂自然就找上了自己早就盯上的恶魔统帅，列奥塔维斯。
他一剑挑飞列奥塔维斯手中的白骨魔杖，魔剑阿瓦隆的剑颚上，空荡荡的眼眶中亮起了两点斑斓鬼火。
它已迫不及待，想要品尝眼前的美餐。
烂，实在是太烂了！
这只赛瑞达恶魔糟糕的战斗技巧，差点让李昂怀疑恶魔图鉴里收纳的赛瑞达恶魔，是不是跟它一个品种的了。
“别，别杀我！”
“我是耶塔菲大领主亲手转化的心腹，大领主无比看重我，你如果杀了我，必将迎来祂的雷霆震怒！”
“转化？”
李昂饶有兴致地拉下面甲，露出有些苍白的下颌。
他嘴角勾起笑意，轻声道：“也就是说，你是一个人奸？”
他早该料到！
即使明知道变成恶魔，会失去自我，但这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骨头软的人。
但当人奸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的人因欲壑难填，会被转化为永远吃不饱的矮劣魔；有的人会因色欲熏心，而被转化为终生只知道不断重复交配与繁殖这一过程，直至死亡的白角魔。
而它们，无一例外都是毫无智慧可言，低劣程度比沉沦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魔物。
再者说了，恶魔们又不是铁板一块，弱肉强食每天都在上演，每一个恶魔士兵下一刻就有可能变成“军粮”。
如果没有高等恶魔的庇佑，初生恶魔这种站在食物链底端的恶魔，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什么人奸？”
列奥塔维斯明显无法理解李昂所说出的这个直译风格明显的单词。
李昂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感慨你可真是个人才。我的确无意得罪你口中的领主耶塔菲，但我感觉，你在祂的心目中，恐怕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种地位——毕竟你只是个中序列，而且，你还将它麾下的一支军团葬送在了洛瑟恩城外。”
领主阶相当于中序列第二阶，那是如同娜莎女士这种，主神级别的人物，即使在入侵世界的所有恶魔军团中，也是最顶尖的人物。
而大君们在没遇到对等强者的前提下，往往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亲自率领军团，入侵世界。
就像皇帝不会亲自御驾亲征一样。
“不，我有！”
列奥塔维斯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耶塔菲的领主头衔是祂给自己脸上贴的金，祂实际上才刚突破高序列不久，心腹少之又少，你杀了我，就相当于斩断了祂的一条臂膀，祂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李昂微怔，随即失笑道：“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即使被转化为以忠诚著称的赛瑞达恶魔，依旧软趴趴的，像是条无脊椎爬虫。”
“看在你带来的好消息，耶塔菲根本就不是领主位阶的分上，你的灵魂我就不吞掉了。”
“别，别杀我！”
咔嚓——
手起，剑落。
刺耳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头颅滚落在地，流出墨绿色的腥臭血液。
列奥塔维斯的灵魂从它体内飞出，瑟瑟发抖地看着李昂：“你要履行你的承诺，放过我。”
“我从不说谎。”
李昂微笑着颔首，随即，魔剑划落虚空，将列奥塔维斯的灵魂吞没掉了。
他能够感受到魔剑这一下吃的很饱，比恶魔还要恶毒的人类灵魂，即使是跟矮劣魔一样欲壑难填的魔剑，一口吞掉后依旧感觉到了饱腹感。
李昂轻拍了阿瓦隆，这次吃饱后，这把魔剑也能安分一段时间了，虽然不能说是全心全意为自己服务，但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每次动用，还要献祭出自己的一份血液。
…
恶魔军团被李昂打崩了，城内的精灵军队携着仇恨与怒火，向这些逃窜的恶魔们展开了追击。
骑乘独角兽，佩戴飞翼盔的白骑士从城门中奔出，随后，是手握长弓，百发百中的游侠，还有那些拼命榨取自己魔力，释放着魔法的精灵法师。
漫长的生命给予了这些精灵们极为高超的作战技巧与意志，可这无法掩盖在这场战争中，他们即使赢得一时的胜利，却依旧晦暗不堪的前景。
这只是一只恶魔偏师，连一个高序列都没有，就把他们逼迫到了如此境地。
李昂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中央，他的盔甲上没有沾上任何鲜血，即使历经连番血战，依旧保持着体面。
天空中，撕裂开了一个口子。
一团红色火焰呼啸着，在精灵们惊恐的目光下，精准地砸向了李昂。
李昂却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他已经感知到，自己与娜莎女士订立的契约已然终结，这是火焰与骑士之神，娜莎女士允诺给他的酬劳，同时也是祂最后的遗产。
砰——
火焰神性如同陨石，投入李昂体内。
而他体内，因吞噬了十余只精挑细选的中序列恶魔，而已经攀至巅峰的魔力，受这一缕神性的催化，开始了向中序列第三阶的蜕变。
与此同时，猎魔手扎掀开，火焰像是烫金一般，滚动流淌，形成了一个个大字。
你获得了足够的神性力量，解锁新界面——天赋熔炉。
天赋熔炉介绍：以神性为基准，投入你多余的天赋，将其熔炼成崭新的天赋，投入越大，熔铸成的新天赋就越强。
是十个各有侧重的小天赋重要，还是一个格外突出的大天赋重要？
这一点似乎毋庸置疑。
而且，李昂早就发现，自己有许多曾经仰仗的天赋，到现在已经显得有些鸡肋了。
但是，熔铸天赋需要消耗神性力量，这就使得，他不可能浪费一缕神性，去拿特定的那几项鸡肋天赋，去实验天赋熔炉的产出，究竟值不值。
但犹豫，只是一瞬间的事。
虽然常常标榜自己骨子里是个很稳健的人，但实则，只要是人，内心里就一定会有“赌性”！
李昂选择直接梭哈。
新获得的天赋，两缕火焰神性，一缕风暴神性，复仇之焰，白雪公主的祝福，风暴领主的雷霆，还有诸如钢铁巨猿魔之力这类他早已用不到的天赋，统统被他投入在了其中。
天赋熔炉页面，顿时充盈起黑色的诡异火焰，像是有来自底层深渊的恐怖魔眼，在透过火焰凝视着李昂。
良久，在不远处观望的精灵们都开始忧虑，李昂是否在之前的连番战斗中，已经身负重创时。
李昂终于动了。
他背对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向精灵们迈出了第一步。
而当他抬起脚时，留下的却是一枚寒气凛洌，充斥着白霜的脚印。
当他另一只脚抬起时，所留下的却是焦黑的，仿佛被高温炙烤过的烙印。
…
猎魔手札上清晰地浮现出灿金色的大字。
你获得了全新的天赋。
神性体质，红骑士。【评级：S】
你是洛瑟恩信奉的红骑士，是行走于陆地上的半神生命。
在娜莎女士陨落后，你即是所有艾恩·艾尔们所崇敬的图腾。
你既像狂风，又如雷霆，既是熊熊燃烧的烈焰，又是极寒冻土中亘古不变的冰川，当你登临神位时，诸神也将向你顶礼膜拜。
评价：祂从地狱中诞生，但即便是最凶恶的魔鬼听到祂的名时，亦震颤不已。
李昂对这个天赋其实有些无语，这些艾恩·艾尔们以为他是所谓的红骑士也就算了，他毕竟真的借用了这个名头。
可连猎魔手札都开始凑热闹，给他杜撰出虚无缥缈的身份来，就有些可笑了。
他不过是个异界来客，若不是机缘巧合，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跟红骑士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斯卡蒂的声音在李昂脑海中响起：“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恭喜你，成为了半神。”
“半神？”
李昂有些疑惑。
“我现在才中序列第三阶，就能算得上是半神了吗？”
斯卡蒂答道：“不是所有半神都是高序列，但高序列，肯定是半神。”
“什么意思？”
“我表述的还不够明显吗，哪怕一点神性都没有的中序列，在突破到高序列时，也会根据自己掌握的力量，诞生出相应的神性，成为半神，所以任何一个高序列，都是，确切来说是至少是半神。”
“而在中序列就是半神的生命，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比如说希腊神系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祂刚出生就是半神，但直到他成为大力神后，才算真正突破到了高序列。”
赫拉克勒斯，也就是海格力斯，算得上是希腊神系中相当出名的人物了。
李昂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但我还是没有感受到成为半神究竟有什么好处，似乎什么都没改变，但又似乎，什么都改变了？”
斯卡蒂道：“你需要时间去适应，去体会，说实话，你积累的神性原本根本就不够你突破到半神层次，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或许这样做，会带来一些后遗症，比如说，你根本没有其余半神应该掌握的某些能力。”
第二百五十章局势
今晚的月亮很圆，皎洁的光洒在李昂身上，使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懒洋洋的气质。
成为半神后，月神神性给他带来的加持变得更高了，在月光下，他白天消耗的魔力和精神力正在迅速恢复着。
他坐在经过简单清理过的洛瑟恩城墙上，手中端着一盏水晶酒杯，里面装着紫红色的酒液，随着他轻轻摇晃，荡漾起一片涟漪。
说实话，这里的景色并不美好，到处都是被焚烧的残尸和斑驳血渍，但李昂也没在欣赏景色。
此时，他正在和斯卡蒂谈话。
确切的说，是在单方面听斯卡蒂讲。
“其实，局势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根据娜莎女士分享给我们的情报，以及我曾经的经验来看，入侵这个世界的恶魔军团，只有很小一部分的高序列第一阶，它们将各自率领一支军团，在征服这个世界后，功绩最大的那个，将会晋升为这个世界的领主。”
“而这个世界同样还留有高序列，北方的冰原半神，西方的荒野半神，帝国的守护神，东方的图腾神，还有南方的丛林神。”
“在高等战力上，这个世界并非不能一战，最起码，它还能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李昂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别把高序列第一阶说的那么简单好吗？耶路撒冷的那只王座级天使，即便是现在的我面对祂，也没信心能扛过一招半式，我仅仅只是个中序列猎魔人！”
斯卡蒂解释道：“那只王座级天使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高序列，在一千年前，它曾亲手杀死过很多神族和霜巨人，它距离领主位阶已经很近了。”
李昂不置可否道：“有资格主持征服世界的领主候补，也绝不是所谓的普通的高序列！”
“既然你终归是要猎杀恶魔的，留下来还有这些精灵们为你吸引火力，提供补给，为什么要离开？”
李昂郑重道：“斯卡蒂，他们把我当成了拯救他们的神，娜莎女士的继任者，但是我根本不可能把他们带离深渊，这个世界已经病入膏肓了，再怎样苟延残喘，最终结局也已注定，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斯卡蒂疑惑道：“那又如何？你随时可以抽身离去，你可以只利用他们，而不为他们做任何事！”
“是啊，我随时都能抽身离去。”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
李昂轻笑道：“斯卡蒂啊，我向来标榜自己不是好人，可也不是铁石心肠，别人对我好，我就要报答，利用完别人，转手就扔，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恶魔的爪牙中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斯卡蒂轻声道：“你已经是半神了，有些多余的人性，该丢掉就丢掉吧。”
“你在嘲讽我？”
斯卡蒂有些疑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但我很确信，我没有这种意思。”
李昂轻哼道：“假如我失去人性，跟恶魔又有什么区别？”
“我说的是‘多余’的人性，而不是所有人性。”
“如果我丢掉你口中‘多余’的人性的话，肯定第一时间把你从凛冬领主的统御之盔里揪出来，然后吞掉你的神性。”
“你不会的。”
“是啊，我不会，和你合作得很愉快，只要你不违背我的底线，我就永远不会动你。”
“谢谢。”
“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劝说我帮助洛瑟恩的精灵们，你可不像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我说过了，因为我对娜莎女士感同身受。”
李昂皱起眉来：“我觉得经历了刚刚的谈话后，我们互相之间，应该更坦诚一些。”
斯卡蒂稍犹豫了下，道：“我曾经输给了恶魔，现在，我想再跟它们打一次，这一次，我想赢。”
“但几率微乎其微。”
斯卡蒂稍稍拔高了声调：“输了有什么关系？”
她的语气中，罕见地多了一种名为“不甘”与“愤怒”的情绪。
寒冬女神要转变为风暴女神了？
李昂笑了笑：“好吧，我得承认你说的很对。斯卡蒂，你就快要说服我了，但我在这个世界能停留的时间很有限，别忘了，我此行的目的是找到我的同伴伊妮莉。”
“我觉得，你突破高序列后，再找她会事半功倍。”
“那就太迟了。”
李昂摇了摇头。
原本的计划里，他如果按部就班，在中世纪世界重复接取委托，猎杀恶魔的过程，想要突破高序列，起码要三年左右的时间。
但就算在这个世界，这一阶段会极大缩短，也快不过一年。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假如伊妮莉能在炼狱回廊，或是深渊中活到现在，那么再坚持一年应该没问题。
可一年之后，就算自己能突破到高序列，就能找到她了吗？
炼狱回廊连通了无数个世界，谁知道她到底跑到哪个世界，又或是哪一层深渊了？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困难。
等等！
李昂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问道：“斯卡蒂，你说伊妮莉会不会也在这个世界？”
“有一定可能。”
李昂神情凝重，愁眉不展。
临来前，但丁告诉他的经验基本上全没用上，也不知是他情报错误，还是那扇传送门在传送时，受到了那只天使的干扰，从而产生了传错了位置。
身后，传来脚步声。
有些沙哑的女声响起：“红骑士，可以谈谈吗？”
李昂示意来人坐在自己身旁：“叫我里昂吧，卡莎女士。”
“好。”
这位游侠将军换下了白天时穿着的那身黑色皮甲，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翠绿色纱裙，上面罩了一件鹅黄色衬衣。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英气的女人，放在上辈子应该可以当真女权的代言人，当然拳师就算了。
她并拢双腿，蹲坐在李昂身边，小声道：“我听贝露丹蒂说，你打算离开洛瑟恩？”
“没错。”
李昂看向卡莎女士的侧脸，她并没有流露出愤怒或是失望的情绪，这反倒令李昂有些失望。
假如他得到的是一顿臭骂，外加道德绑架式的训斥，他选择离开的话，会更加心安理得。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那，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阵。
还是李昂率先开口道：“卡莎女士，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红骑士，我只是个异界人，机缘巧合，来到了娜莎女士的神国，她以自己仅剩的一缕维系自己存在的火焰神性为代价，换取我出手帮助你们击败来犯的恶魔。”
李昂看向卡莎，郑重道：“而现在，契约已经结束了。”
卡莎轻声道：“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走？假如你真的铁了心想要离开的话，就根本不会让我找到你。”
李昂顿时语塞。
卡莎握住了李昂的手，她的手指纤长，指腹因常年握弓而显得有些粗糙。
她很认真地问道：“你需要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对吗？”
李昂抽出手，皱眉道：“别动手动脚的——卡莎女士，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
“我们？”
“我指的是你和另一个劝我留下来的人。”
“是贝露丹蒂吗？”
李昂摇了摇头：“没有，她没劝我留下。好了，别在意是谁劝过我了，既然你说我需要一个留下来的理由，那我倒想问问，这个理由你能给我吗？”
卡莎顿时语塞。
实际上相较于战斗而言，她并不擅长言辞。
她低下头，思索良久，才结结巴巴道：“为了战士的荣誉，为了娜莎女士的遗志，为了......”
“够了！”
李昂倍感无语地盯着一脸不解的卡莎。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本来都打算留下了，但听了你的劝说，我反而想离开了。”
“别！”
游侠将军瞪大了眼睛，显得既震惊又不安。
李昂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跟你开玩笑的，我会留下来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有多长，由我自己决定。”
…
“好了，既然已经答应帮你们，我首先要了解一下现在的局势，娜莎女士留给我的信息太过笼统，而且有些已经过时了。”
他只知道这个世界是典型的奇幻世界模板，有巨龙，有精灵，地精，兽人，但哪一方的势力都不够强。
这依旧是个人类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世界。
“好。”
卡莎组织了下语言，认真道：“在大陆中部，最强大的卡拉迪亚帝国，正承受着恶魔军团主力的进攻，而东部草原上的兽人王庭，由于首当其冲，第一时间就被恶魔军团摧毁了，残部则加入了帝国。”
“但也正因为卡拉迪亚帝国挡住了恶魔军团，所以大陆西部的局势相对比较平稳，那些居住在山林里的地精和矮人丝毫没有受到恶魔波及，至于他们是否会派兵支援帝国，我就不清楚了。”
“而在大陆南部，是我们艾恩精灵们的领地，分成三个势力，由西到东分别是艾恩·西迪，艾恩·瓦伦以及我们艾恩·艾尔。”
“所以由于你们处于精灵势力的最东部，也就第一时间面对着恶魔军团的冲击，对吧？”
“是。”
“但我有一个疑惑，你们的那些精灵同胞们为什么不支援你们，包括你口中提到过的那个凤凰王，祂应该是一位半神吧？”
“援军已经在路上了，但我们精灵们都实行议会制，所以在有些行动上有些拖沓，而且，恶魔们进军的速度也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
“所以，援军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最快明天，最慢也在三天内，而且我们还会召集各地散居的艾恩·艾尔们，神术师也在转修魔法，随着时间推移，洛瑟恩的守备力量只会更强。”
“但下一次来袭的恶魔军队也会变得更强，常规战力的数量，对恶魔没有任何意义，它们是杀不绝的。”
“你的意思是？”
“召集那些包括凤凰王在内的森林半神，来洛瑟恩帮忙驻守，这是最紧要的事。”
“说实话，我觉得更合理的做法是，抛弃掉洛瑟恩，这座城明显易攻难守，和其余精灵们合兵一处，才更理智。”
李昂制止了卡莎，继续道：“先别插嘴，我知道你们很难接受这种做法，但请你先听我说下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是“信念”还是自欺欺人
“后遗症？”
李昂皱起眉头，完全没感受到那种东西。
猎魔手札对于新天赋【神性体质：红骑士】的描述有些语焉不详，就目前来看，他根本没有感受到自己究竟多了什么能力。
但同时，他也没发现自己少了什么。
仿佛那些用作熔铸新天赋的材料，根本就没消失一样，不过，他的确感受到自己现在的状态非常好，之前精神力透支，所带来的时不时后脑阵痛的现象，也完全消失了。
斯卡蒂问道：“你现在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李昂摇了摇头：“我只是感觉有点不真实，我才中序列，就已经是半神了？我曾经一直以为这个称号距离自己还很遥远。”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今天才刚当上小科员，虽然头顶有靠山，迟早能升职，但第二天就从小科员跳到厅级，即使是发配到偏远地市，依旧感觉很没实感。
斯卡蒂有些疑惑：“有什么不真实的？”
“总感觉像阿喀琉斯，海格力斯那样的传说人物，才称得上是半神吧？”
斯卡蒂很认真地说道：“你在未来也会是个传说人物，而且比祂们每个半神的传说都要响亮。”
这话说得有水平！
李昂哑然失笑：“也对，说起来，寒冬女神斯卡蒂也算是个传说人物，我又有什么可感觉不真实的。”
斯卡蒂：“......”
凸(艹皿艹)
“哈，跟你开个玩笑。”
斯卡蒂语气平静，像是根本不在乎李昂言语中的调侃：“你还是先准备好应付这些精灵吧，他们看向你的目光，就像看待一位神灵。”
“这可真糟糕！”
李昂看向围过来的人群。
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激动与震撼的神情，在绝境中，逆转局势，成功翻盘，击溃一整支恶魔军团......
这简直就像一场梦！
精灵们欲言又止，她们有太多问题想问了。
比如：你是不是传说中的红骑士？娜莎女士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凤凰王会说娜莎女士陨落了之类的问题。
但没有一个人率先开口，他们敬畏眼前的这名穿戴着仿佛用恶魔的鲜血染红的披风的骑士。
“让开！”
骑乘着白色独角兽的游侠将军卡莎，带着满身污血，跃下坐骑，排开众人，向李昂缓缓走来。
可以看出，她在精灵中的威信很高，无论是游侠将军，还是精灵法师，在她走来时皆垂首致意。
她站定在李昂的面前，将左手按在了自己的右肩，随即躬下身道：“感谢你，红骑士，你的功绩令人惊叹，我为我之前对你的不信任而感到羞愧。”
李昂笑着摇了摇头：“你没做错什么，更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而羞愧。”
卡莎恭敬道：“接下来，请你跟我们回到洛瑟恩，我们会举办一场宴会来庆祝今天的胜利。”
宴会？
李昂皱了皱眉。
说实话，他不太想跟这些艾恩·艾尔精灵们有太多的牵扯，确切来讲，他是完全不想跟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有牵扯。
因为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的命运已经注定。
他打算在这个世界游历一段时间，猎杀恶魔，收集到自己精神承受阈值的恶魔天赋，再通过天赋熔炉，将月神神性和马纳加尔之躯这个天赋熔掉。
做完这些，他就打算离开了。
离开这个世界对于其他人或许是难题，但对于能将自己伪装成恶魔的李昂而言，简直不要太简单。
恶魔军团从东方而来，他只要循着来路，迟早能找到炼狱回廊。
斯卡蒂语气平淡道：“去参加吧，据说艾恩·艾尔们有一把名为森林之声的剑鞘，如果能从她们手中弄过来，就能给阿瓦隆施加一道新的封印，让它变得更听话些。”
“你在怂恿我？”
“我只是阐述事实，娜莎女士在神国里观察了你很久，祂很了解你的需求。”
“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晚说结果也一样。”
“当然不一样，你早说的话，我就会在击溃这支恶魔军团之前，把剑鞘要过来！”
“你没那么无耻。”
“我有！”
斯卡蒂沉默了片刻，她轻声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把自己描绘的那么卑劣不堪？”
李昂斩钉截铁道：“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斯卡蒂，别总表现的自己有多了解我一样，你只是我的一个器灵！”
“抱歉，是我僭越了。”
斯卡蒂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昂总感觉她有些怏怏。
这也是人之常情，谁被这样说都会感到不开心。
但他没有道歉，正如他所说，斯卡蒂只是他的一个器灵，他不希望她去做一些多余的事。
“阁下？”
卡莎将军的声音将李昂从失神中唤醒。
他没再犹豫，点头道：“好，我会参加你们的宴会，尽管我觉得，这场庆祝有些不合时宜。”
卡莎有些疑惑：“我觉得很合时宜，战争过后，大家需要放松紧绷的神经。”
李昂摇了摇头：“但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卡莎神情微怔，她微微低下头，轻声道：“不管怎样，我们要先度过今晚，艾恩·艾尔们本来就不擅长战争，我希望他们有时间舔舐伤口。”
“嗯。”
李昂不置可否道。
回到洛瑟恩，道路两旁自发围满了精灵们，他们在李昂靠近时，虔诚地行礼，鞠躬，像参拜一位神灵。
这使李昂分外不适。
但不得不说，艾恩·艾尔的精灵们颜值普遍偏高，身材也都相当不错，看起来相当养眼——尽管搓衣板居多。
不过美色并未吸引李昂的多少注意。
他见过的美女实在是太多了，不说别的，就说女巫之森的那些树精灵们，除了小了一点，任拿出来一个，放在外界都是绝色美女。
“红骑士！”
在道旁，一个年幼的精灵挣脱了母亲的怀抱，向李昂跌跌撞撞走来。
孩童的眼神清澈而干净，即使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这一幕，也很难使自己保持硬气。
李昂也一样。
他蹲下身，摸了摸幼小精灵墨绿色的长发，手感很柔顺，没有一点毛糙感：“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会击败恶魔，正义必将战胜邪恶，对吗？”
她仰起巴掌大的小脸，眼神中充满了崇拜和敬仰。
李昂微怔，略犹豫了下，还是道：“不对。”
冰冷的话语让原本还显得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凝固。
李昂看着小精灵的那双大大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输赢无关于正义或是邪恶，弱者不会因心怀正义而变强，强者也不会因内心邪恶而变弱，别再相信什么邪不胜正的鬼话了，只有强者才能赢。”
“是...是这样吗？”
小精灵的神情有些懵，李昂的话，明显跟她以往所听到的截然相反。
李昂扫过周围一张张愕然的面孔，摇了摇头，将小精灵抱起，递还给了她的母亲。
卡莎跟在李昂的身后，小声问道：“为什么不能骗骗她，她只是个孩子？”
李昂的语气有些尖刻：“我还以为你会明白，从今日开始，洛瑟恩就没有‘天真’可言了。”
卡莎语气急促地反驳道：“这不是天真，而是支持我们战斗下去的信念！我们必须相信自己能赢，否则，我们还有什么战斗下去的必要。”
李昂很想说，就算再怎样奋斗，结局也不会改变。
人类面对恶魔的军团，就只能跑跑跑！
但他没说出口，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此刻就像是目睹侵华日军的凛然兵锋，而一心想要逃避的懦夫。
嘴上理智地说出各种泼冷水的话，但那还不是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家园？
如果这里是华夏，是生他养他的那个地方，他还能否做到像现在一样理智？
气氛很凝重，没有人开口说话，耳畔只有铁靴踏在大理石砖上的清脆脚步声——仿佛人们不是即将举办庆祝宴会，而是要再度奔赴战场。
李昂终于开口了：“卡莎女士。”
“嗯？”
这个不苟言笑的游侠将军认真地看着拉上面罩的骑士，眼神中满是探究。
李昂组织了下语言，诚恳道：“我想说，你是对的，你们会赢——最起码，我相信你们能做到。”
对于李昂的话，女将军明显有些意外。
她愣了片刻，才有些手足无措道：“谢谢。”
“不客气。”
李昂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所谓的信念，还是自欺欺人，向来有主见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迷茫。
...
精灵们举办宴会的地方，是在一座位于城内，最中央的花园里，而在花园最中央，矗立着一座熟悉的雕像。
是娜莎女士，洛瑟恩的守护神，火焰与骑士之神。
李昂端着银质托盘，一边品尝着精灵们的菜肴，一边盯着这具雕像。
不得不说，娜莎女士有些刷新了他对神灵的认知，他从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这么善良仁慈的神灵。
可惜了......
倘若你们没被恶魔盯上，这个世界应该会很美好。
李昂撇过脸，不再去看娜莎女士的雕像，而是专心进***灵菜肴的味道相当不错，素食居多，但也不乏各种肉类。
而且，他在进食过程中发现了一点，他所食用的所有食物，在进入腹中的瞬间就会分解成能量。
他不再需要进食维持生命，只需汲取能量，就能永远生存下去，寿命也从肉身崩溃而宣告终结，转变为了灵魂不灭，亘古永存。
按照安洁莉娜女士所说，到了半神层面，寿命会达到数千年——而数千年后，半神也不会因肉体老化而死去，而是灵魂不断衰老，从而逐渐走向暮年。
也就是说，他彻底抛去了旧有的人类之躯了。
在李昂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李昂回过头，发现是那个将自己召唤来这个世界的，娜莎女士的虔诚祭司。
贝露丹蒂郑重地问道：“你的名字，是叫里昂对吧？”
“没错。”
“从今天开始，所有艾恩·艾尔们都将诵唱你的名，你是红骑士，是娜莎女士的继任者，是新的火焰与骑士守护神——你将带领我们在黑暗中孑孓前行，无论前途晦暗，过程残酷，我们依旧会永远追随于你。”
别瞎说，我不是啊！
“祭司女士，我想我们有些误会。”
李昂的脸色变得极快，他可不想摊上这么一个烂摊子，连中世纪世界他都不想守护，更别提这么个初来乍到的陌生异界。
“你哪来的信心抵挡那些无穷无尽的恶魔？”
“我们有凤凰王。”
“你所说的这些半神或是真神，能对付领主吗？”
“不能。”
领主是高序列第二阶，即使是那些主神们，身处于神国内，也很难敌得过一位领主的攻击。
神王或许能击败一位领主，但诸神之王，早就已经失踪了。
李昂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我听娜莎女士说，你们珍藏了一把叫作森林之声的剑鞘。”
贝露丹蒂疑惑道：“没错，你需要它？”
她摊开手，手心里顿时出现了一把狭长的木质剑鞘。
纹理很精细，边缘镶嵌了黑色金属条，李昂能够感受到，这把剑鞘里蕴含着一股相当庞大，而且祥和的能量。
“嗯。”
贝露丹蒂将剑鞘放在了李昂手中：“那它现在是你的了。”
李昂愕然地睁大眼睛。
“有什么不对的吗？”
贝露丹蒂有些迷茫地看着李昂的神情。
李昂摇了摇头，他挥手召唤出魔剑阿瓦隆，将已经吃饱喝足的它往剑鞘里一塞。
他打定主意，如果贝露丹蒂想要自己为她做什么，就直接厚着脸皮拒绝，可自始至终，贝露丹蒂都没提出任何请求。
这使李昂感觉有些难受。
他恶意地揣测着，这女人真是险恶，居然会用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
第二百五十一章邪能感染
“但是，总要有一个能抵御恶魔的前线，让后面的同胞能提前构筑好新的防线，不然我们现在撤离，恶魔军团就有了长驱直入的可能。”
“你说的有道理，但最起码，要先让那些没有自保能力的幼年精灵撤离。”
“好，明天一早，我会立刻着手办这件事。”
“还有，洛瑟恩的地势真的很不适合防守，一场仗下来，这座城的防御工事也几乎被打了个稀烂，你务必要催促你的同胞们尽快组织好新的防线。”
“我明白。”
李昂郑重道：“我对洛瑟恩和这个世界的了解不深，如果有什么错误，你可以立刻指出来，不用顾忌我的颜面。”
在中世纪世界，可没有这么多能组成军队，对抗恶魔的超凡者。
他虽然是对付恶魔的行家，但正因为这样，思维反而容易受到桎梏。
卡莎点了点头：“我会的。”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划破了寂静长夜，传到这边时，已经很轻微，但以他和卡莎的实力，又怎么可能听不到？
李昂的神情微变，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魔力”的污染问题。
这里的魔力，指的不是魔法之力，而是恶魔的力量，或许用“邪能”这个称呼更贴切些。
即便是猎魔人的尸体，尚且需要火化，更何况是真正的恶魔尸体，今天这一战，死在洛瑟恩城里城外的恶魔，何止上万。
这些恶魔死去，溢散出的邪能，又会有多恐怖？
他脸色有些难看地询问道：“卡莎，你们清理尸体的时候，该不会没有用净化之类的法术吧？”
这是一种类似于灯下黑的误区。
由于李昂体内的“邪能”比之绝大多数中序列的恶魔还要来得更加浓郁，致使他根本没有察觉空气中弥漫的邪能气息。
就好比口臭的人即使用手掌捂着嘴巴去嗅，也很难察觉到自己嘴巴里的臭味究竟有多么令人窒息。
李昂也正因为类似的原因，而将这一点忽略掉了。
卡莎茫然地摇了摇头：“没，但我们已经集中焚烧了恶魔的尸体，可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可能会有遗漏。”
这个世界与中世纪世界不同，虽然一直流传着恶魔灭世的传说，但真正跟恶魔打过交道的人少之又少。
“有没有遗漏已经不重要了，你现在立刻通知游侠和法师们准备战斗，我先去察看情况。”
李昂语速急促地嘱咐道。
随后，卡莎还想说些什么，但李昂原先所在的位置，已然被两个散发着灼热气息的焦黑脚印所取代了。
神性体质，红骑士的子模块技能之——火焰穿梭！
评价：【我疏忽而至，亦如我倏忽而来，火焰所在，即我陆上神国。】
...
洛瑟恩内城区，一间昏暗的房间内，壁炉的火光跳动着，拉长了一道狰狞的黑影。
那是个全身由扭曲的四肢组成的怪物。
它形似蜘蛛，但肢体明显更多，在它头颅本该在的地方，则是一个闭着眼睛的美貌精灵的头颅。
它的双眼中溢出紫色的血液，口中低声呢喃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如果你死了，他就不会死。”
在她的面前，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眼眶盈满泪水的幼小精灵。
“为什么不是你死！”
“你死！”
“死！”
呢喃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简短。
怪物仿佛已经开始彻底失去说话的能力，口中的单词逐渐趋向于含混不清的咆哮。
轰——
怪物的肢体撑在墙壁上，她的头颅猛然贴近墙角的小女孩。
就在这时，火星四溅，跳动的火焰中，挤出了一道由火焰勾勒而成的身影，披风猎猎，甲胄森然。
随后，一条红线出现在恶魔的脖颈处。
砰——
头颅栽落在地。
墨绿色的长发混合着脖腔内流淌出的血浆，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停在了李昂的脚下。
怪物的动作戛然而止。
斩首，永远是对绝大多数恶魔而言，必死的伤势。
他走向瑟缩在墙角的小女孩身边，轻声安抚道：“没事了。”
“红骑士！”
小女孩黯淡的眼眸里亮起了一丝微光，她伸出手，抓住李昂的胳膊。
李昂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入怀中：“没事了，已经结束了，就当是一场噩梦，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醒来之后，妈妈就会回来吗？她就不再生我的气了吗？”
李昂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对。”
“红骑士，你能让人起死回生吗？”
“不能。”
“那你就是在骗我。”
“为什么？”
她突然轻声说道：“因为妈妈被你杀了。”
李昂怔然。
“那只怪物，就是你的妈妈？”
“她不是怪物，她是妈妈......因为爸爸为了救我，死在魔鬼的手中，如果没有我，爸爸就不会死，妈妈恨我，所以她变成了那副模样。”
她轻声说道。
李昂摇头道：“你误会了，她不恨你，她之所以变成这样，只是被恶魔的气息感染了神智，导致发生了异变。”
砰——
门被踹开了。
卡莎焦急的声音响起：“里昂！”
李昂如蒙大赦，将怀中的小女孩递了过去：“卡莎，她就交给你了，我不太擅长安抚小孩儿。”
“等......”
卡莎有些无奈地伸出手，只扯到了一片披风的角，原地依旧只剩下两个焦黑的脚印。
她看了眼茫然的小精灵，轻声呢喃道：“可我也不擅长安抚小孩儿啊。”
她轻轻拍打着小精灵瘦弱的脊背，却没注意到，将脑袋枕在她肩膀上的精灵，蓦然间张开，拉长到耳朵根，遍布着细小锯齿的血盆大口。
“唉。”
一声轻叹响起。
火焰再度燃起，猩红披风重现。
“伪装得真好，我都差点被你骗了。”
李昂提溜着小精灵，她像食人鱼一样嘴巴开合，不断撕咬着空气，牙齿碰撞，嘎嘣作响。
在卡莎震惊的目光中，解释道：“记住，即使是弱小的恶魔，也可能拥有着不输于人类或是精灵的智慧，它们可能就隐藏在城内，隐藏在每一个看似正常的精灵体内。”
咔——
李昂扭断了它的脖颈。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这是我教你对付恶魔的第一课，我知道以你的实力，它顶多会让你受一点小伤，但在这些事里，你们表露出的无知与懈怠，真让我怀疑你们究竟能不能做到娜莎女士口中的，抵挡恶魔一百年的时间。”
“抱歉。”
卡莎涨红了脸。
在她当上游侠将军之后的三十年里，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不留情面地训斥。
...
情况比李昂料想的要好得多，大概是艾恩·艾尔族的精灵们的确性情良善，天生与世无争，被邪能感染变异的只有寥寥数十人。
如果是在人类聚集地，恐怕整座城内的人，一半以上都要被感染成恶魔。
这倒不是说人类就全员恶人。
而是人心杂乱，欲念众多，贪婪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坏人，却很容易被邪能趁虚而入，走向极端。
喜欢啪啪啪也绝对不能说是什么恶行，但若是被邪能催化，放大，那就截然不同了。
事情处理干净，李昂看向身旁忙碌的两个洛瑟恩的主心骨。
“卡莎女士，还有贝露丹蒂女士，你们两个过来一下，我觉得我有必要为你们讲解一下最基础的恶魔学常识了。”
“另外，记得带好纸笔，这些知识很重要，需要你们记载下来，传递给其余势力，所以务必准确无误。”
“好。”
接下来，教堂内的白烛亮了整整一夜。
原本李昂只打算讲一些基础的恶魔学常识，但卡莎和贝露丹蒂两个人，全然没有半点疲惫的样子，那种孜孜不倦地学习态度，使得他一不小心，就多讲了一百多种常见深渊魔物的习性特征与弱点。
李昂看了眼天色，道：“休息一会儿吧。”
贝露丹蒂揉了揉手腕，她以前是神术师，现在转行当魔法师，体能跟中世纪世界里的巫师可不能同日而语。
卡莎看向李昂，询问道：“我替你倒杯水吧？”
“不必。”
李昂摊开手，白雾汇聚，形成了一盏晶莹剔透的酒杯，杯壁上沁出水滴，不一会儿便盛了满满一杯。
他喝下一口，润了润喉咙——其实没必要，但习惯使然。
他现在倒是挺担心一件事，就是成为半神后，身体趋向于能量化，他还有没有生育能力？
尽管他现在并不想要孩子，但不代表他将来的某一天就不会变卦。
贝露丹蒂试探着称赞道：“简直神乎其技。”
卡莎也恍然，有些做作地惊叹道：“太厉害了！”
李昂皱起眉：“行了，打住吧，你们这辈子是不是根本就没对别人说过奉承话？”
两人有些羞愧地摇了摇头。
“有机会介绍个神明给你们认识，她从性情冷淡，到无师自通，在说奉承话这方面，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斯卡蒂：“......”
李昂说完倒是把自己逗笑了。
“休息差不多了，那我们继续，接下来我要讲的是重点，也是一种相当棘手的高等恶魔——纳斯雷兹姆。”
...
当两人面前的纸，堆成半米高时，李昂才道：“行，今天就先到这儿吧。贝露丹蒂，你去看看洛瑟恩的邪能净化工作进展怎样，卡莎，你去看看撤离工作，还有援军情况，事情梳理清楚后，记得跟我说一声。”
“好。”
把事情交代清楚后，教堂内终于只剩下李昂一人了。
他抬起头，凝视着眼前的雕像，轻叹道：“唉，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巧，正好一头撞在你的神国里了？”
娜莎女士的雕像无喜无悲，她身披铠甲，周围缭绕着火焰状的浮雕，看上去一点不像个善神，反而像是战神！
“说实话，我总感觉被你算计到了，从一个雇佣兵，直接转行当了托孤大臣。”
一夜不睡，对他现在而言已经算不上负担了，除非他想，否则，他永远也不需要像正常人那样靠睡觉来恢复精神。
也就是说，在同等时间内，他的生命比普通人多出了起码六个小时......
李昂觉得自己如果是在打游戏，头顶上一定会不断冒出+1s这样的字眼。
第二百五十二章那就好
李昂在教堂内待了许久。
他在摸索神性体质·红骑士的那些子模块技能，他很确信，当自己把这项能力完全吃透后，即使是面对较弱的高序列，他也有过上几招的资格了。
教堂内，空间蓦得泛起涟漪，层层叠叠，像褶皱的波浪，随后，从涟漪间蓦得折射出一道人影。
他穿着点缀着湛蓝色花纹的甲胄，衣服下摆，是如同翎羽般的镂雕装饰。
他站定在李昂面前，皱眉道：“你就是红骑士？”
“询问别人是谁的前提，难道不该是提前介绍完自己？”
李昂的神情很凝重，他能感觉到来者身上那股汹涌澎湃的神性力量，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半神，高序列！
来者恍然，露出了歉意的苦笑：“抱歉，我的语气可能有些问题……我是艾尔·瓦伦族的守护神，也是娜莎女士的挚友，大家都叫我凤凰王，艾尼维亚。”
李昂道：“很荣幸见到你，艾尼维亚先生，我是红骑士里昂。”
“不必用‘先生’这种称呼，凤凰没有性别之分，叫我艾尼维亚就好，红骑士，你的实力似乎有些问题？”
李昂坦然道：“没错。”
“也难怪，毕竟你才刚刚复苏，只要神性体质还在，用不了几年就能恢复如初。”
李昂皱了皱眉：“说实话，艾尼维亚，你来的有些晚了，以你刚刚展露出的在空间法术上的造诣，现在才到，有些说不过去吧？”
艾尼维亚苦笑：“在临出发前，我遭遇了一只半神级恶魔的袭击——它很厉害，我拼着一条命的代价，才将它重创。”
“一条命？”
“无论是我这样的冰凤凰还是相对常见些的火凤凰，都有三次逆转死亡的机会。”
李昂恍然：“凤凰涅槃？”
“没错。”
艾尼维亚说完，神情有些忐忑地问道：“红骑士，娜莎女士真的陨落了吗？”
李昂有些疑惑道：“我听卡莎和贝露丹蒂讲过，是你第一个做出了‘娜莎女士以及所有诸神都已陨落’的预言。”
艾尼维亚微怔：“没错，是我做的，但我还是有些不愿相信。”
“可事实就是这样。”
艾尼维亚轻叹了一口气：“真令人遗憾，她那样善良的正神，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李昂深有同感道：“我也这么认为。”
…
十二月底的帝国东北部，正处于一年中最冷的阶段。
在狭长的山谷中，排的很长的难民队伍正在挖着土坑，四周站满了看管他们的士兵。
雷索有些疲惫地看了眼身边的妹妹：“你先休息一会，我替你挖。”
啪——
带着倒刺的皮鞭抽在他的脊背上。
他咬着牙，对一旁的人类士兵怒目而视：“我替我的妹妹挖都不行吗？”
人类士兵语气轻蔑地回道：“每个人都要劳作，帝国不养废物，如果干不了，就没有饭吃。”
“哥，我能行。”
雷索看了眼妹妹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再坚持一下，等营地修建好，我们就能休息了。”
“等营地修建好？”
这些难民的体型相较于人类而言，要壮硕许多，皮肤呈现出暗黄色或是青灰色，嘴角延伸出两颗犬牙。
除此之外，他们跟人类间的差别很小。
他们是兽人，来自于兽人王庭统辖的东部大草原，在王庭和诸部毁灭于恶魔手中后，幸存者们拖家带口，投奔了昔日他们的宿敌——人类帝国！
这是无奈之举，他们别无选择。
土坑，很快就挖出了一人高。
这些兽人的体魄，明显要比人类更高一筹，如果不是他们占据的，是贫瘠的东部大草原，如果给他们一块足够肥沃的土地，休养生息，掌控整个大陆的，未必会是人类。
就在土坑旁的积土堆积到一定高度时，人类士兵们拔出了长枪，弓箭，开始攻击那些在挖土的兽人难民。
筋疲力尽的反抗者们试图从他们挖掘的坑中爬出，刚一露头，就被三四把钢剑砍成了血葫芦，跌落回去。
士兵们开始挖土，掩埋死者。
站在高处，一位年轻的人类军官背过身，轻声道：“这样做也太残忍了，他们不是战士，只是群难民！”
“残忍？呵，他们不过是一群畜生罢了。今年帝国东部本来就闹了饥荒，我们自家难民尚且养不活，难道还要养这些食量极大，一顿吃的能顶三个人的饭桶？”
在他身边，一个人类将军语气鄙薄道。
年轻军官质疑道：“畜生？我只看到他们与我们一样，有胳膊，有腿，会恐惧，会悲伤，流出的鲜血是红色的。”
“这就是你为什么身为皇子，却被发配到我身边做事的原因。”
他拍了拍年轻军官的肩膀，笑道：“不用担心，你是帝国元老院承认的唯一皇帝继承人，即便陛下不喜欢你，你也注定会登上那个位置。”
年轻军官拂掉了将军的手，他冷冷道：“或许，我真的不适合那个位置，尤其是，要跟你们这种人共事。”
将军轻笑道：“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我们这种人的，我天真的殿下。”
土坑迅速被沉默的士兵们填满，山谷中重归寂静，之前的惨叫声，仿佛从未响起过一般。
唯有一旁，被震落了满身积雪的冷杉，还记录着这场残酷的大屠杀。
将军看着身边的士兵们，严肃道：“今天的事，绝对不能泄露半点出去，我们还需要那些兽人帮我们守城。”
士兵们沉默着点头，像是一具具精密的杀戮机械，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
在正午时，帝国东北部的特洛伊要塞，刮起了一场可怕的风暴，狂风裹挟着冰雪，噼里啪啦打在屋顶上。
风中传来树枝折断的噼啪声，门窗砸在框上的砰砰声，以及，那此起彼伏，恶魔们的咆哮声。
青面獠牙的兽人战士和穿戴严正盔甲的人类士兵躲在塔楼里，这场风暴成功阻滞了恶魔们的攻势。
最起码，那些有翼恶魔是绝无可能在这种天气下，飞到天上的。
“这是萨满的法术？”
“我想应该是安东尼奥大师的法术。”
“不管是谁，总算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嘿，大块头，我这里有好东西。”
人类士兵悄悄取出了一个酒瓶，丢了过去。
兽人眼前一亮。
“大块头，今天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没关系，毕竟我们是战友。”
“哈哈，干杯，我的兽人兄弟！”
“干杯！”
酒足饭饱后，兽人和人类依偎在篝火旁取暖。
他搓着手，从贴身的甲衣里取出了一个怀表，在兽人面前摊开：“看，这是我老婆，漂亮吧！”
怀表里，夹着一副袖珍画像，上面是一个笑容甜美，金发碧眼的漂亮女人。
“丑。”
“你说什么？”
兽人茫然地挠了挠头：“这么说或许有些冒犯，但我确实感觉挺丑的，主要是她的身材太瘦小了，看上去还没一头绵羊重。”
“切，我居然跟一个兽人谈审美。”
兽人带着歉意说道：“抱歉说出了让你不开心的话，大地母神会保佑你活着回家，见到你的妻子的。”
“承你吉言。”
“就是不知道穆瓦娜，芳汀还有雷索现在怎么样了。”
兽人有些难过。
他的妻子，女儿还有儿子，跟着难民队伍，进入了帝国境内，到今天为止，已经有半个月没见了。
“别多想了，帝国的法洛斯将军承诺过，会妥善安置她们的，要我说，她们现在肯定住在温暖的帐篷里，喝着热气腾腾的牛肉汤。”
兽人战士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幸福的笑容：“那就好。”
第二百五十三章神性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特洛伊总督戈敦头也不抬道：“进来吧，法洛斯。”
他的得力助手，法洛斯将军带着满身风雪，从门外走来。
戈敦问道：“手尾已经处理干净了？”
法洛斯信心满满道：“我保证，即使是兽人的萨满祭司亲自占卜，也不可能追查到那些妇孺的下落。”
戈敦皱起眉：“但太干净，才更惹人生疑。”
法洛斯有些无所谓道：“那又如何，在城墙的一线战场上，我只盼望着那些兽人能多活一段时间，即使真有兽人幸存到战争结束，我们暗中处理掉就是了，谁又会去追查一群兽人妇孺的下落？”
戈敦微微颔首：“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
法洛斯点了点头，他忍不住感慨道：“我们的傻殿下到现在可能都不知道，是自己害死了那些兽人妇孺。”
戈敦叹了一口气：“是啊，身为皇子，缺乏政治智慧可真是要命。”
法洛斯轻哼道：“殿下的支持者是元老院的贵族们，但他居然想要贵族们拿出粮食来赈灾，还要负责修筑营地，安置兽人难民，这不是割自己人的肉吗？”
戈敦皱了皱眉：“够了，法洛斯，这件事已经从根本上解决了，就当它从未发生过。”
当然，贵族们还要负责赈济自己国内的灾民。
但解决掉兽人难民后，这些人还不是随便各地贵族们安置？
无论是送到矿井下当矿工，还是编组为征召兵，送到前线当炮灰，都不会有人过问半句。
这个世界可没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说法，更没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来自底层民众振聋发聩的呐喊。
不堪重负的贱民们即使起来造反，帝都卡拉德学院任何一个刚毕业的法师，随便丢几个火球，就能让这群乌合之众作鸟兽散。
法洛斯有些不满意道：“但这样一个皇位继承人，真的值得我们效忠吗？”
戈敦没有计较法洛斯话语中的随意与冒犯，戈敦是他们瓦洛夫家族的继承人，是他的亲侄子，也是整个家族全力栽培的对象。
他轻笑道：“呵，你觉得头顶上的皇帝，是聪明一点好，还是蠢一点好？”
“当然是蠢一点。”
戈敦满意道：“没错！现在的皇帝，就是太聪明了，他在我们的脖子上套了一层又一层枷锁，但迫于他的威望，谁也不敢忤逆他的意志。”
法洛斯耸了耸肩：“我觉得，换我当皇帝会更好。”
“你？”
戈敦皱起眉，想要训斥法洛斯的大言不惭，但紧跟着，他看到法洛斯的双眼中，泛起漩涡。
跳跃的灯烛后，勾勒出一道狰狞的阴影。
黑翼，双角。
它是纳斯雷兹姆，高序列！
戈敦神情有些茫然，他顺从地低下头，道：“是啊，即便是再蠢的皇帝，也不如自己人当皇帝合适。”
法洛斯露出满意的笑容：“那么，‘推举我成为帝国皇帝’的计划，就从毒杀阿雷尼克斯皇帝开始吧。”
戈敦的神情流露出了一丝挣扎，但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好！”
...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修整。
洛瑟恩，这座经历了战火侵袭的南方明珠，终于又恢复了昔日的瑰丽。
来自艾恩·瓦伦族的援军在昨日傍晚抵达。
他们包括三千名独角兽骑士，五千名精灵游侠，和五百名精灵法师，这已经是瓦伦族一半的精锐军队了。
而后续，艾恩·希迪族的援军，还在向这边赶，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三个精灵国家的团结程度。
援军不仅带来了士兵，也带来了大量的珍惜魔法材料和物资。
在这些物资的支持下，洛瑟恩的城门，城墙，环绕整座城市的魔法罩，都在迅速修复。
卡莎和贝露丹蒂，两天来忙的晕头转向，而两个族群的半神强者，却从来没有露过面。
李昂在向艾尼维亚，学习对于神性力量的运用，尤其是寒冰神性。
李昂的寒冰神性，来源于即将突破高序列的卡塔琳娜的祝福，尽管相对于火焰神性的力量，要薄弱一筹，但依旧是李昂最重要的作战手段之一。
“艾尼维亚，你在冰系法术上的造诣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艾尼维亚谦虚地摇了摇头：“没什么，等你恢复到高序列，不会比我差多少。”
“你也太高看我了。”
李昂很确信，即使自己突破到高序列，搭配凛冬领主的统御之盔，在冰系法术上，也不可能跟艾尼维亚相提并论。
“我没高看你，你掌握的神性力量虽然比我弱小，但却更丰富！”
他郑重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放着更适合我居住的斯特吉亚公国不去，而是留在南部丛林里？”
斯特吉亚公国在大陆上的位置，可以类比于挪威，瑞典这样的北欧国家，而且更冷，常年积雪不化，明显比地处南方，全年温和的精灵之森更适合冰凤凰栖息。
“你该不会是想掌握火焰神性的力量吧？”
“没错，火焰与寒冰，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对温度的控制，两者有很大的共通性。当然，娜莎女士既然陨落，她的神职理应由你继承，我不会去抢夺你“火焰与骑士守护神”的神职。但是，寒冰神职我肯定是要拿在手里的。”
李昂皱起眉道：“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那些居住在神国里的主神，哪一个不比我们更强，但祂们依旧毫无悬念地陨落了，这意味着，成神，救不了这个世界，反而有可能成为首当其冲，被消灭的对象。”
“你说的很对，但我依旧打算这样做——至少，要跟杀死娜莎女士的魔神打上一场，才无愧于我和祂的友谊。”
李昂微怔：“哪怕结果是彻底陨灭？”
艾尼维亚嘴角翘起，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对，我已经活得足够久了，久到我只能在记忆中，缅怀那些老朋友了。”
他看向李昂，轻笑道：“你不必因此而感到有负担，我能感觉到，你还很年轻，假如有其它出路，尽管去走吧，不要跟这个世界一起陪葬。”
李昂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原本，他就打算“大难临头各自飞”，但经别人这么说出口，他反而感觉有些愧疚了。
但他立刻就将这种无谓的情绪抛诸脑后。
第三百五十四章纳斯雷兹姆们
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闲聊，虽然隔了一层门，但两个人都能看到，门外是游侠将军卡莎。
“进来吧。”
她推门而入，带着歉意问道：“没打扰到你们吧？”
“当然没有，有什么事吗？”
“一个自称是帝国使者的人类法师到了，他声称会给予我们魔法上的援助，但我觉得，人类不会有这么好心，这里面可能隐藏着什么阴谋，尽管我们的确很需要支援。”
在诸神陨落后，精灵诸王国的神术师不得不开始转修魔法，在施法者的质量和水准上，已经远远落后于本就盛产魔法师的帝国。
如果能得到帝国的魔法援助，哪怕只是分享一些典籍，对洛瑟恩而言也具有重大意义。
但同时，人类与精灵间矛盾已久，正如几乎每一个奇幻作品中都会提到的精灵奴隶贸易，这个世界也同样存在，而且规模很大。
连相对保守的中世纪，李昂都曾接到过为领主捕捉美人鱼的委托，足见人类的性癖，根本不拘于同一种族。
李昂道：“带他过来吧，让我们听听他到底有什么意图。”
“好。”
卡莎今天戴了顶独角兽骑士的飞翼盔，挎了支半人高的精灵猎弓，黑色皮甲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她推开门，示意卫兵将所谓的帝国使者带了进来。
这位使者留着一对八字胡，皮肤白皙，看上去也就中年人的模样，带着浓郁的书卷气，根本不像是政客，反而有些类似于李昂原本世界里的大学教授。
“你就是帝国派来的使者？”
李昂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艾尼维亚也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来客，两个人的态度都很无礼。
“这就是洛瑟恩的待客之道？”
使者的脸色有些难看，质问道。
艾尼维亚皱起眉：“你是否觉得，我们两个半神，都看不透你的身份？”
自称帝国使臣的男人僵住了，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你们什么意思？”
李昂冷笑道：“别装了，纳斯雷兹姆。”
使者的表情到这时反而坦然了，他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刚进来时，就感觉糟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身上的甲胄和披风，是用我的一位半神同族的皮肤和鳞片制成的吧？”
李昂鼓起掌来：“眼光不错。”
“呵——”
使者的脸上挤出了一丝苦笑。
他，确切来说是它，正如李昂所说的那样，是一只中序列的纳斯雷兹姆，因为只是中序列，所以它的小命并不值钱，但它还是不想死。
因为它等级不够，即使死去后，灵魂重回深渊，也必定会变得残缺不全，很大概率上，连一丝一毫的记忆都不会保留。
更何况，身为半神，又怎么可能没有攻击灵魂的能力？
更大的可能是，它连灵魂残片逃回地狱的可能都没有。
只能说，它真的很不走运。
这个世界上，留在地上的真神，半神本来就没多少，谁能想到在分配任务时，自己随手抽中的洛瑟恩，居然恰巧就有两个？
李昂开口道：“纳斯雷兹姆，别露出这种仿佛你才是受害者的表情了，隔着老远我都能嗅到你肚子里酝酿的宛如毒蛇嘶嘶作响的肮脏诡计，别在我面前动这种小心思，你不会比你的前辈更聪明。”
它连忙摇头道：“我向我的领主发誓我没有，两位半神阁下，我只想活下去。”
“那我就给你个活下来的机会。”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情报对吗？可惜我不能告诉你。”
纳斯雷兹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只要我动了将情报透露给你们的念头，我的脑袋就会立刻炸开，连灵魂都会消散……得益于前辈们恶劣的名声，任何恶魔在雇佣我们时，都会和我们订立这种严苛的契约。”
“你倒是实在。”
“因为我知道骗不了一个能杀死我高序列同族的半神，我只希望，你们能放过我的灵魂，等我回到深渊后，契约自然会解除，到时候我会将你们想知道的一切都传......”
咔——
它的话语还没讲完，就被李昂扭断了脖子。
他神情冷淡，轻蔑地啐了一口：“没用，还这么多话。”
卡莎惊疑道：“这个人类法师真的是你所说的纳斯雷兹姆？我一点也没看出端倪。”
“纳斯雷兹姆最擅伪装，同阶想要看穿，可能性微乎其微。”
艾尼维亚饶有兴致道：“可以给我仔细讲讲你们说的这种恶魔吗？”
“当然，纳斯雷兹姆是一种擅长欺骗与伪装的恶魔，它们是优秀的施法者和刺客，拥有空间穿梭的宝贵天赋，往往作为雇佣兵，被入侵世界的半神恶魔和领主们雇佣。”
“雇佣兵？”
艾尼维亚有些不解：“雇佣它们的代价是什么？钱财，灵魂，还是权位？”
“当然是灵魂，但不仅仅只是灵魂，纳斯雷兹姆的进阶，需要完成某种欺诈，挑动混乱的仪式，但深渊本就混乱不堪，所以要完成这种仪式，必须要在具备秩序的世界，这对它们而言，是双赢的局面。”
李昂看向艾尼维亚，神情郑重道：“趁着恶魔们还没入侵过来，我打算去猎杀几只纳斯雷兹姆，怎样，要一起吗？”
他看中了艾尼维亚在空间法术上的造诣。
...
玛哈姆矿坑，是山地矮人与地精们共同的家园。
其实矮人跟地精在血统上并没有什么渊源，虽然它们的个子都不高，但两者相貌大相径庭，矮人除了胡须长一些以外，跟人类差别微乎其微，但地精就截然不同了。
它们有着绿色皮肤，尖锐的耳朵和獠牙。
传说中，地精是精灵的分支，但很可惜南方的精灵们并不认同这一点。
在一百年前，地精的领土被人类帝国侵占，地精遭到屠杀，幸存的地精们开始了流浪，在走投无路之际，它们最终选择投奔了矮人，
令人惊讶的是，传说中固执如同矿石的矮人们，居然真的接纳了这个戏称的“亲戚”。
尽管这绝非无私的馈赠，但地精们依旧心存感激。
然而感激这种情绪，总有一天是会变质的，升米恩斗米仇，即使是在异界，也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况且，寄人篱下，永远也比不过反客为主更有诱惑。你说，对吗，我伟大的地精王。”
站在绿皮小矮子面前的英俊男人如是说道。
地精王站在昏暗的洞窟内，冷哼道：“帝国不是被恶魔们打得焦头烂额了吗，怎么还有功夫掺和我们玛哈姆矿坑的事？”
自称帝国特使的男人笑道：“哈，区区恶魔，又能给我们造成多大的困扰？”
地精王皱眉道：“可我听说，它们连你们的宿敌，东部草原上的兽人王庭都覆灭了。”
帝国特使不屑道：“正因为在打兽人王庭时，这群深渊杂碎们付出了太多的伤亡，所以我们对付它们，根本轻而易举。”
地精王对特使的说辞表现的不置可否：“这可不像传说中描述的那样。”
特使张开手，露出了充满诱惑力的笑容：“传说那么遥远，但帝国的强大，近在眼前，追随我们，你将成为玛哈姆矿坑的新统治者。”
“你说的很诱人，但抱歉，我拒绝！”
地精王冷冷道。
“矮人兄弟们在我们最艰难的时刻接纳了我们，我们地精永远不会背叛他们，更不会选择投奔你们这些曾经把我们当猪羊杀的人类！”
“哈哈，即使被当作下等人，没日没夜在矿坑里劳作，也要拒绝帝国抛出的橄榄枝？”
帝国特使忍不住嘲笑道。
“你走吧，你该感谢你帝国贵族的身份，不然就凭你刚说的那些话，我的族人们就要把你丢进熔岩里锻烧。”
地精王挥了挥手，作出送客的手势。
“真是愚蠢，愚不可及，鼠目寸光！”
这位自称是帝国外交大使的男人，终于撕破了彬彬有礼的虚伪面具。
他冷冷道：“答不答应，这可由不得你。”
地底洞窟内，昏暗的灯光将特使的影子拉长，黑翼舒展，魔角狰狞。
…
这样的乱象，此时正在世界各地上演。
纳斯雷兹姆这种善于欺诈，伪装，蛊惑人心的恶魔，对于每一个有志于角逐新征服世界领主之位的恶魔统帅，都是不可或缺的雇佣兵。
它们能从内部分化，瓦解土著居民的力量，甚至腐化出一支由土著恶魔组成的军队。
它们的开价很高，但比起领主位阶，根本不值一提。
可以预见，整个世界都将会迎来动荡，即使恶魔们的威胁迫在眉睫，怀疑的种子依旧会使卡拉迪亚世界的智慧生命无法团结一致。
第二百五十五章卡拉迪亚的打工人
黑魆魆的玛哈姆矿坑里，魔鬼的阴影随着灯火跳跃而摇曳着。
尖角，秃顶，三角尾，黑翼。
纳斯雷兹姆志得意满地大笑道：“卑微的生灵，膜拜这来自恐惧深渊的伟岸生物吧！你将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什么时候，像是盘踞在臭水沟的食腐动物的纳斯雷兹姆，也配得上‘伟岸’二字了？”
冰冷的声音，使它如坠冰窟。
它缓缓回转过头，就看到两个人类模样的生命，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它。
那种目光令它很难受，就像案板旁的屠夫，提着剔骨刀，在思索要从何处下刀才能完美展现庖丁的技艺。
艾尼维亚微笑道：“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纳斯雷兹姆想要展开空间穿梭逃离，但意识，从不知何时开始，仿佛与肉身脱离了——它失去了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
惊恐的目光迅速凝固，一层晶莹的冰霜，覆在了它的眼睑上。
在不知不觉间，它已被冻结在原地，化作了一具栩栩如生的冰雕。
李昂拍了拍纳斯雷兹姆冻结后，形成的冰雕，语气轻松道：“我就说，只要循着各方势力领导者的位置，就肯定能揪到这群阴谋家的小辫子。”
地精王此刻才回过神来：“谢天谢地，如果不是你们，我肯定要被这杂碎控制……冒昧问一句，你们是什么人？”
艾尼维亚道：“我是艾恩·瓦伦族的守护神，他是艾恩·艾尔族的，至于名字，你没必要知道。”
“原来是那群尖耳朵……”
它恍然似的捂住了嘴：“抱歉，是我失礼了。”
地精对于精灵们普遍观感不好，因为精灵们否认地精和他们有共同祖先的事实，他们认为，丑陋低等的地精不配与精灵相提并论。
尽管他们有着相似的尖耳朵。
这种歧视，使得地精很难对精灵产生好感。
艾尼维亚当然不会介意这种冒犯，她轻笑道：“没关系，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务必小心，虽然经过短暂观察，矮人王那边没有恶魔潜伏，但不排除它们以后会不会来。”
“我会的！”
地精王用力点了点头。
李昂道：“艾尼维亚，我们继续吧。”
“好。”
白光闪过，两个人已消失无踪。
地精王有些怅然若失。
“如果地精一族也能有属于自己的守护神，该有多好？”
“哪怕是和矮人共用也好啊。”
但很可惜，矮人虽然信奉锻造与熔炉之王，但那是一位生活在神国中的主神，而非能随时降临人间的真神，或者干脆便滞留人间的半神。
…
帝国首都，卡拉德。
昏暗的工厂内，黑色粉尘铺了一地，耳畔不时传来宛如恶兽怒吼般的钢铁轰鸣。
这是一家炼钢厂，从这里生产出的钢铁，将制作成无数盔甲，刀剑，武装他们的军队，帝国现如今，能保有一支数量庞大的具状骑兵团，这种新型的工厂型生产组织可谓是功不可没。
而特莱茵则是这家钢铁厂的雇工。
他戴着一件边缘发黄，中间发黑的亚麻口罩，站在人群里直勾勾地盯着上面台上，那个衣着鲜亮的贵族老爷。
这位平时素未谋面的贵族老爷在说些什么，但是没人会去用心听他的废话。
特莱茵也一样，他想着今晚下工后，能不能央求管事把他上个月的工资发给他。
他想把这笔钱寄给自己在乡下的妹妹。
住在一块的工友们，上个月死了两个，一个是病死的，临死前咳得满地是血，另一个是失手跌进了盛满铁水的熔炉里，连骨头都捞不出来一根。
他觉得，自己说不准哪天也会突然死去，而那时，管事拖欠自己的工资，就没人讨要了。
自己的妹妹，生活也将失去着落，要么饿死在家里，要么沦落到妓馆。
正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关键词“面包”，他咽了一口唾沫，开始倾听贵族老爷的讲话。
贵族老爷的怪异腔调，以及有别于乡间俚语，运用诸多文雅修辞的习惯，使得原本简单的话语也变得复杂了起来，他必须全神贯注，反复咀嚼，才能半懂不懂地理解他的意思。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你是说，每天晚上，我们离开工厂时，都能领取一磅的黑面包？”
贵族老爷露出和善的笑容：“当然，从今晚开始，你们就能领到了。”
雇工摘下发黑的破旧帽子，躬下身，诚恳道：“感谢您的慷慨与仁慈！”
“没关系，你们付出的劳动，是光荣的，是具有价值的，是为了整个帝国的崛起而奋斗，这一磅黑面包，是对你们的犒劳和认可，只要你们继续努力，在未来还会得到更多的奖励。”
墨菲特义正言辞道。
特莱茵举起了手，大喊道：“老爷，我们上个月的工资还没发！”
可以清晰地看到，贵族老爷的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他叫来了工厂的管事，大声训斥着。
特莱茵感觉有些快意，往日那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的管事，此刻却唯唯诺诺，活像自己向他讨要工资的样子。
看来这位贵族老爷真的是个罕见的好人啊！
高尚的贵族老爷训斥完管事，又看向雇工们，温和道：“上个月的工资，会在三天内，发到你们每个人的手上。”
雇工们立刻欢呼了起来，有些人甚至喜极而泣。
没人知道这笔微薄的薪水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贵族老爷挥手示意大家停止欢呼，他用那依旧奇怪，但已不再令人感到厌烦的腔调说道：“去工作吧诸位，帝国前线抵御恶魔的将士，正亟待你们生产出的钢铁。”
“为了帝国！”
“为了墨菲特老爷！”
“开工！”
工人们散去了，工作热情高涨。
工厂的管事抬起头，脸上丝毫没有被当众羞辱而产生的难堪情绪。
墨菲特老爷轻蔑地扯动嘴角：“你看，我给他们一点本应属于他们的好处，他们就对我感恩戴德。”
“对了，约克，他们以后的工资，还是要扣一个月再发，如果有人闹事，安抚为先，至于领头的，怎么解决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名为约克的工厂管事，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我明白，老爷，照惯例就是。”
“对了，我最近听有些人说，这帮被我们从庄园里赶到工厂的家伙，好像有抱团的趋势？”
墨菲特老爷从怀中取出了一根暗黄色的雪茄，放在嘴边，管事立刻拿出剪子替他剪掉头尾，并且递上了火柴。
约克陪着笑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他们组建了所谓的‘打工人协会’，声称全部打工人应该联合起来，对抗我们这些大贵族。”
“呵，一群牛马猪羊一样的畜生，也配自称‘打工人’？我看倒不如叫‘打工畜’协会，一群下等贱民。”
墨菲特老爷嘬了一口雪茄，呼出：“这事也交给你了，务必分化，瓦解掉他们，我不希望生产计划遭受任何意外的影响。”
约克露出了成竹在胸的表情：“别的工厂我不保证，但您的工厂，我敢保证，一周之内，他们必定瓦解。”
墨菲特老爷不置可否道：“你似乎早有计划？”
“是的，老爷，我打算把他们按照出身，地域，分成三六九等，卡拉德城里招的雇工，工资调成一等，并且让他们当一些小管事；附近乡镇的，就让他们当二等雇工，往下依次类推，很快他们这所谓的‘打工人’协会就会瓦解成无数小派系。”
墨菲特老爷露出了赞许的表情：“很不错，约克，这件事办成了，你屁股下的位置就可以动一动了。”
约克狂喜，连忙道：“能为老爷分忧，是我最大的荣幸。”
…
站在皇宫顶部的阿雷尼克斯皇帝看着远方那林立的烟囱，浓烟滚滚，将整个天穹渲染出一片阴霾。
但糟糕的空气永远也靠近不了皇宫，这里布置着完美的除尘法阵，是大魔法师安东尼奥斯大师的手笔。
“罗茨，你看到了什么？”
皇帝陛下的宫廷宦官罗茨恭敬道：“我看到了工厂，陛下。”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说完，不待宦官回答，他便自顾自说道：“我看到了两个字——‘力量’。”
“透过那些林立的烟囱，我能看到的是一件件精美的钢铁铠甲和战争机械，它们将武装我的军队，使他们所向无敌，这就是帝国屹立于整个世界，无人敢惹的根基！”
他张开手，做出了仿若君临天下的姿势。
他用一种咏叹调唱道：“我的帝国，正如日中天，即使恶魔，也无法将它摧毁。”
…
穿着紫袍的元老，手握新法典，站在街头大声说着。
“抵御恶魔，守护我们的家园，是每一个卡拉迪亚公民的职责，每一户，将抽出一名男丁，参军入伍。”
“你们是最光荣的，是这个国家不可或缺的齿轮，零件，没了你们，这个国家将再也无法运转。”
“所以，尽管站出来吧，你们将在战场上博取荣耀——同时，逃兵役者的家庭，将会被发配到边疆，处以重刑！”
下面响起嗤笑声。
“工厂的齿轮，三年一换，换下来的要么回炉重造，要么就直接丢掉了。”
“谁？”
“是谁在乱说话！”
元老有些愤怒。
虽然现在早已不是共和时代，但元老的地位依旧显赫，因为他们代表着大贵族，是一个个拥有巨量土地，庄园与工厂的贵族势力代言人。
而且，他站在这里，是作为帝国的述法者，还代表着帝国的颜面，哪个不要命的胆敢如此公然顶撞自己？
冒犯者站在人群中，向他露出轻蔑的笑容。
“是个法师。”
“哦，那没事了。”
元老脸上的愤怒情绪平息得很快。
法师们曾是卡拉迪亚帝国立国根基，人类没有神眷，也没有神术师，曾经要对付其余种族的神术，只能凭借魔法。
但现在，时代已经变了。
神术已经消失，魔法的地位虽然一时间提高了，但当消灭掉恶魔后，他们注定将失去相当一部分利用价值。
“就再容忍你们嚣张一段时间吧。”
紫袍缎带的元老，看向城市另一端，一座高耸入云的白色法师塔，轻哼道：“等到消灭了恶魔，等到帝国的战争机械完工，武装下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不能继续嚣张下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撒旦
李昂和艾尼维亚站在卡拉德的大街上。
道旁，有残疾的乞丐在向路人乞讨，他们大多失去了某一处肢体，佝偻着腰，瑟缩在冬日里的街角，时不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脚步匆匆的行人们顿时如避瘟疫般向一旁躲闪而去，生怕那些乞丐脏污的手触碰到自己省吃俭用，买下的正装。
他们通过一座石桥，向内城区走去。
桥下的河流，是五彩斑斓的颜色，铁质的管道表层，覆满了各种细碎的结晶体。
艾尼维亚忍不住大皱眉头：“这里给我的感觉相当糟糕，这就是人类帝国的都城？”
“我也有同感。”
李昂能够感觉出来，帝国的首都卡拉德，很像是第一次工革时期的伦敦，糟糕的空气，时不时就会铺天盖地的雾霾，刚刚被圈地运动从田野里被赶到工厂里的农奴。
一座座血汗工厂内，凝聚着无数人的怨念，致使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要一个强大的恶魔稍稍引导，就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恐怖动荡。
只看这位所谓的强大恶魔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到了。
李昂神情凝重：“已经可以预见，这里马上就会爆发一场波及甚广的恐怖灾难。”
艾尼维亚没有询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只是问道：“我们有机会阻止吗？”
虽然精灵们对于帝国的观感很差，但不得不承认，帝国是此时抵抗恶魔入侵的最大一股势力。
如果刨除半神的话，三个精灵王国，矮人-地精联盟，斯特吉亚公国，还有草原上的兽人王庭，即使绑在一块，也不可能是帝国的对手。
“很难。”
李昂摇了摇头：“艾尼维亚，我记得你应该有占卜的能力，可以测一测吗？”
“同样很难，占卜不是奇幻小说里描述的燃烧些香料，抽几张塔罗牌就能得出你想知道的东西。”
艾尼维亚的神情也很凝重，祂很重视李昂这位“恶魔学专家”说出的话。
就在这时，一个宏大的声音在两人耳畔响起。
“艾尼维亚，你不在你的森林里呆着，怎么跑到我的地盘上来了？”
声音带着拒人千里的高傲。
艾尼维亚解释道：“这是帝国的守护神，大魔法师安东尼奥斯，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我们去见见祂吧。”
李昂微微颔首：“理应如此，没有祂的配合，想要阻止这场灾难，可能性微乎其微。”
白色的法师塔，像是用象牙雕琢而成。
他们在法师塔的顶部，一个竖着钢铁避雷针的地方，见到了这位须发皆白的人类帝国守护神。
他拄着权杖，轻哼道：“我邀请你们进塔内，怎么不来？”
艾尼维亚皱眉道：“没人会傻到闯进一个魔法师的法师塔，安东尼奥斯，我们来找你，是有重要事跟你商量，别一副吃了火药的表情。”
“说吧，你们到底带着什么意图前来？”
...
夜色很深，浓雾笼罩了整个城市。
周围的一切都静谧无声。
但就在此刻，狂风袭来，带着猛烈的呼号声，夹杂着成百上千只报丧鸟的啼鸣，以及它们拍动翅膀的声音，将城市的寂静彻底瓦解。
有人站在帝都的高楼上，他浑身笼罩在漆黑的立领斗篷内，只露出一片苍白额头——他像是雕塑，一动未动。
在他身后，是一轮皎皎明月，但随着愁云在地平线上，将最后一缕月光遮蔽。
他终于有了动作。
他舒展四肢，露出整张脸，还有猩红的嘴唇。
从他的嘴唇缝隙间，吐出一条狭长的蛇信，他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觉醒吧，反抗者们，你们将摧毁这个腐朽的帝国，你们将成为深渊大军的先锋！”
恐怖的邪能，宛如暴风降临时，海面上滔天席卷的巨浪。
邪能爆散，像是漫天飞羽，化作无数道流光，激射在整座城市。
在恶魔的身后，传送的光芒亮起。
艾尼维亚，李昂，还有大魔法师安东尼奥斯，出现在了那里。
大魔法师安东尼奥斯神情凝重：“明知道我们在这儿，你还敢将自己的所有力量宣泄出去？”
说着，无数道魔法的灵光，便闪耀了整个天空，向恶魔汇聚。
猎魔手扎翻开，恶魔图鉴映照出面前魔物的影子。
撒旦：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恐怖魔物，它们既有大龙（古蛇）之貌，又有黑鸦之羽。
它们或傲慢，或贪婪，或愤怒.....七罪俱全。
评价：【这是一只愤怒撒旦，它能引爆任何人心底潜藏的怒火，不要被它激怒，保持理智，是能在它手下逃生的唯一可能。】
“哈，就凭你们三个，也想留下我？”
话音落下。
李昂手持阿瓦隆，已向瞬移般出现在了恶魔的身后。
咔——
剑刃穿过恶魔的躯体，但给李昂的感觉，却又像是挥空了，没有丝毫命中身体的感觉。
恶魔轻飘飘地说道：“这把剑很有意思，我会暂时把它寄存在你那儿，记得等我来取……在这之前，可不要轻易死在其余恶魔的手里。”
尖锐宛如渡鸦的笑声响起，恶魔消失无踪，原地里，只剩下了两根交错落下的黑色羽毛。
而此时，整座帝都已经沸腾了。
无数畸形的魔物从城市的贫民窟，工厂里涌出。
它们的外形千奇百怪，但在猎魔手札里，它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名称。
工魔：由那些在血肉工厂里，饱受压榨的打工者，转化而成的魔物，它们永远都处于疲惫与困倦的状态，但终生无法停止自己的动作。
因此，只要被禁锢，短时间内失去移动的能力，工魔就将会死去。
评价：【被剥削者们终于站了起来，它们将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将怒火宣泄给往日高高在上的“肉食者”。】
“哼！”
大魔法师展现出的魔法造诣令人心惊，但恶魔的数量，更是数不胜数。
李昂开口道：“只要让它们停止活动，它们就将死去。”
“还有这种奇怪的恶魔？”
“很稀奇？”
李昂轻笑道：“失去工作的无产者，距离死亡还有多远？”
他虽然在笑，但脸上却没展现出半点笑意。
第二百五十七章特莱茵和他的妹妹
安东尼奥斯大声道：“艾尼维亚，照里昂说的禁锢它们，这是你最擅长的领域，别告诉我你做不到。”
艾尼维亚神情微冷：“我当然会出手，但不需要你的命令。”
他哼了一声，传送的白光亮起，便消失在了原地。
安东尼奥斯又看向李昂。
“我会独自展开猎杀，但同样，别向我下达命令，我很讨厌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如果你一直保持下去，合作就此作废。”
李昂说着，便从楼顶消失。
脚下还燃烧着烈焰的脚印，映照出奥东尼奥斯若有所思的面容。
“我原以为，祂们是想要帝国，当作他们的挡箭牌，但现在看来，祂们似乎是真心想要合作。”
“倒也不错，恶魔的确比我们想象的要难缠许多。”
祂挥动法杖，同样消失在了原地。
没有哪个半神是真正的蠢货，尤其是法师，这种善于创新魔法的群体，其实远比神术师们更开明。
…
混乱与动荡的局面，席卷了整个帝都。
卡拉德禁卫军，在骚乱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组织起来，开赴城内。
他们装备了帝国最新研发出的装备，武技高超，且纪律严明，是整个卡拉迪亚帝国最精锐的力量。
还有那些帝都法师公会的法师们，也在第一时间有了动作。
在他们的联合绞杀下，大片地区的工魔被肃清，但工魔的数量，实在是太庞大了。
很快，整个帝都，便有大片地区沦陷，变为人间炼狱。
佩有黄色肩章的骑士头盔下，响起沉闷的嗓音：“第一厂区已经肃清，第二厂区还有一个皮糙肉厚的大块头，申请支援！”
头盔内，响起另一个沉闷的声音。
“收到，禁卫军第三营将立刻赶赴支援。”
这是一种远距离通讯的方式，由于需要魔力原石作为能源，还没有列装所有帝国军队，但不得不承认，这种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搭配具备鹰眼术的指挥官，完全能起到上帝视角指挥军队的效果。
第二厂区负隅顽抗的恶魔，仅剩下一个。
它挥舞着一把巨大的水力锻锤，体表有大片钉着铆钉的钢板，没有裸露出半点皮肤，这使得它具备了惊人的防御力。
但同时，它的动作很迟缓，攻击性也很微弱，绝大多数，它都在尝试突围。
可禁卫军的阵线，根本不是它所能撼动的。
一个个魔法，在随军法师的吟唱中，砸向这个铁罐头。
它发了狂，一把攥住了一名禁卫军，将它连同那副精良的铠甲，攥成了一个铁疙瘩。
鲜血，从铁疙瘩的缝隙间，溅满了禁卫军的面甲。
他们怒火中烧，举起长枪和利刃，从四面八方，一同刺向这个大块头。
“法师，施展破甲术！”
随着军官一声大喝，破甲术的光辉笼罩了每一名士兵的武器。
随后，这些武器便轻易洞穿了
它跪倒在地，狰狞的面孔上，淌落两行浑浊的泪水。
“妹妹...”
“妹妹啊......”
砰——
军官的铁靴，踹倒了丑陋的工魔，他踩在它的头颅上，忿忿道：“报告，第二厂区已肃清，第三营和我们，可以对其余战区进行支援。”
“收到，你们和第三营必须立刻转向西城第三区，那里魔物众多，第五营已经快挡不住了。”
…
今夜月光很暗，狂风呼啸。
帝都不远处的村庄里，昏暗的马棚被风刮得砰砰作响，驮马不安地嘶鸣着，
在角落里，则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子。
她被寒风冻得直打哆嗦，不断地搓着手脚，试图使自己暖和起来。
就在这时，她看到天空中，有一道流星划过。
随后，是一片绚烂的流星雨。
银白色的光芒，不断坠落。
她看得呆了，许久才恍然想起了什么，匆忙间，双手合十，轻声呢喃着：“流星啊，我希望哥哥能带我一起进城，我好想他，我不想再留在姑妈家了，她每天动不动就打我，也不给我饭吃，我好饿好累好冷。”
说到这儿，她似是哽咽，又似是太冷。
她吸溜着快要流到干裂的嘴唇上的鼻涕，带着哭腔道：“哥哥，我好想你啊，你快来带我走吧。”
流星很快就消失了。
她不知道住在星星上的神灵们听没听到自己的祈祷，她努力将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脚，缩到自己的那条破毯子里，但当她稍微往上提一下，试图围住脖子时，一双脚就又露了出来。
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终于大声嚎哭了起来。
“别嚎了，跟个鬼一样！”
“再嚎我把你的腿打断！”
姑妈愤怒的咆哮声响起。
她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哭出声，心里更难受了。
眼泪挂在脸上，冷风一刮，刺骨的疼。
她用脏兮兮的小手擦了擦，眼神突然呆住了。
她看到了自己的哥哥，特莱茵，正站在马棚外，静静地看着她。
委屈的情绪，瞬间爆发。
“哥，你怎么才来啊！”
哥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没有说话，只是露出温柔的笑。
他的身影，在逐渐远去。
“别走！”
她发出尖锐的叫声，任凭耳畔，姑妈愤怒的咆哮声夹杂着污言秽语不断响起。
她哀求着：“求求你，哥哥，带我走吧，你寄回来的钱，他们没有一分花在我身上过，求求你，带我走吧！”
特莱茵离去的身影顿住了。
他重新走来，似是犹豫良久，才向痛哭的小女孩伸出了自己那只遍布伤痕，但与脸色同样苍白的手。
小女孩破涕为笑。
她毫不犹豫伸出了手。
...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在小女孩的身上，她的脸上，正露出微笑。
姑妈骂骂咧咧地踢了她一脚：“你个遭瘟的混蛋，昨晚哭丧，今天不起，我看你是又欠打了，还不赶快起来扫地喂鸡。”
踢了一脚，似乎还没解气。
她又用那尖头靴子狠狠地踹了两脚。
但小女孩再也不会痛苦地蜷起身子，任由她打骂了。
她像一个破麻袋，僵硬的身躯倒在地上。
姑妈愣了下。
随即破口大骂：“遭瘟的小畜生，死了还要吓老娘一跳，查理，快给我滚出来把这小畜生埋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女皇
西城第三区，战局异常焦灼。
魔法的灵光时不时在组成严密阵型的禁卫军中闪烁而起。
冰锥，风刃，伤害加深，地刺，泥沼......
随军法师们给恶魔造成了相当程度的杀伤，但恶魔的数目实在是太多了，这里是一片密集的钢铁冶炼厂。
这些工魔们在复苏前，依旧在厂房内工作，也因此，这里的每一只工魔，在异变结束后，都或多或少有了钢铁化的外壳。
轰——
厂房的屋顶被掀开，两只高耸如同小山般的工魔，从里面钻出。
它们的相貌各异，赘生的无用肌肉组织夹杂着铁片，野蛮地生长着，魔法与弩箭轰击在它们体表，看似血肉纷飞，伤势惨烈，但对于这种体型的魔物而言，无异于被蚊子叮了一口的轻微伤势。
沸腾的铁水被巨型工魔喷吐而出，燃起熊熊烈焰，顷刻间，便将禁卫军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禁卫军的甲胄，即使经过了简单附魔，也不可能隔绝这种程度的高温。
惨叫声四起，禁卫军开始节节败退。
火焰引燃了厂房。
体表覆着熊熊烈焰的黑甲骑士，从厂房中现身。
祂像是从炼狱中走出的地狱骑士，亦像是掌控火焰的君王，火焰萦绕，护卫着他，灼热的铁水，在他身周凝固成墙。
黑色的魔剑在夜色下，几乎微不可查。
人们只能看到一只只强大的工魔，在迅速被屠杀着。
回到法师塔内，正默默观察着此处战局，本打算施加支援的安东尼奥斯，默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就是火焰与骑士的守护神，娜莎女士的继任者？”
…
在李昂的加入下，第三厂区即使有着为数不少，刚异变便拥有中序列实力的工魔，依旧迅速溃败着。
他杀进工厂，那里还有最后一缕恶魔的气息。
他将目光定格在角落里，那是个瑟瑟发抖的畸变体，当他将剑横在它的脖颈上时，它颤抖着举起手：“别杀我，我没伤害任何人。”
它的变异并不完整，有大半个身体依旧处于人形，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它依旧保有了部分人性。
“求求你，放过我，让我离开卡拉德，我想回去见见我的女儿。”
李昂冷硬地拒绝了它的要求：“抱歉，虽然你现在的思绪还很清晰，但你已经变成了恶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仅存的人性，迟早会消耗殆尽。”
即使将一个圣人的灵魂，丢进恶魔的躯壳，也会迅速腐化。
这就是深渊的力量。
意志腐化，会影响躯壳。
但若是躯壳完全腐化，意志也会紧跟着被腐化——这或许算是另类的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对物质具备反作用？
“求求你，不要。”
浑浊的泪珠从恶魔遍布沟壑的脸颊上淌落：“我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从来都是别人伤害我，为什么我要遭受这种苦难？”
李昂摇了摇头，他没兴致倾听他人苦难，正如周先生曾经讲过的那句：“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我都这么恳求你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暴虐的气息逐渐升起，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似乎终于要提起反抗的决心了，但很快，又戛然而止。
它颓然地跪倒在地，将头颅伸向李昂的剑锋：“杀了我吧，我不想变成怪物。”
李昂沉默了片刻，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这该死的世道，普通人想要活下去，可真难。”
剑刃落下。
魔剑阿瓦隆发出不满地嗡鸣。
这个人的灵魂，像是咀嚼过无数次的甘蔗渣滓，里面充斥着逆来顺受，这根本不符合它的口味。
“放它的灵魂自由，阿瓦隆。”
嗡——
阿瓦隆有些不满，即使再难吃的食物，进了它的肚子，还能指望它再吐出来？
“我不会说第二遍。”
李昂加重了语气，他已经萌生出，将这把魔剑重铸的想法，一把不听命于自己的武器，简直就像个定时炸弹，他越用越不满意。
在他看来，再这样下去，与其继续使用阿瓦隆，他宁愿重新用回赐胜之剑。
阿瓦隆不满地嗡了一阵，像是人类发出的干呕声，半透明的畸变灵魂，逐渐飘摇远去。
李昂的脚下闪过火焰，出现在了一道长街前。
那里，到处都是冰封的雕塑，里面的工魔，早已失去了生命。
他问道：“艾尼维亚，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什么？”
“那只撒旦魔，明明有机会做更多的事情，但它偏偏只是引发了一场暴乱。”
艾尼维亚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它另有目标？”
“没错。”
…
帝国皇后弗洛希娅从噩梦中惊醒，今夜的帝都，突如其来的混乱与爆炸声，令她惊魂甫定。
“来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贴身宦官踩着碎步，走进了皇后的寝室。
“陛下，只是一场小型动乱，很快就会被禁卫军绞杀。”
“你确定这么大动静，只是一场小动乱？”
“皇后陛下，看着我。”
宦官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他的笑容是如此的迷人，仿佛吞吸一切目光的黑洞。
在皇后迷离的眼神中，他用手指托起皇后白皙尖翘的下巴。
随后，轻轻一捏，将她的红唇撬开。
轰——
宦官的身体，爆炸成了一团黑烟，直接涌入了她的口中。
...
弗洛希娅站在宫殿前。
她面不改色地将皇帝阿雷尼克斯的王冠佩在了头顶，脱下了他染血的尊贵紫袍。
她站在皇宫前，向贵族和禁军首领们宣布：“皇帝死于瓦洛夫家族的谋刺，并且，他们还策划了一场危害整个帝都的暴乱。”
“我将接任皇帝的职责，领导你们为我的夫君报仇，并击败那些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魔渣滓。”
她的声音，像是富有魔力般鼓动人心。
明明应该因她的性别，而质疑她合法继任权力的官员和贵族们，此刻却齐齐缄口不言，他们举起手臂，像是皇后——确切来说，已是卡拉迪亚的女皇，狂热地致敬。
瓦洛夫家族的族长，本该呆在特洛伊要塞的戈敦元帅，此刻正被禁军们押送至人们面前。
他将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亲口承认自己弑君的罪名。
女皇的嘴角噙着令人忍不住浮想联翩的微笑，但这样的笑容，随着一个有着花白胡须的法师；骑乘黑色战马，头戴铁盔的骑士；以及一个穿着羽饰华服，面部轮廓柔和的年轻男人出现，戛然而止。
“安东尼奥斯大师，按照惯例，你需要为我加冕，但事急从权，我自己做了，你不会责怪我僭越吧？”
“你觉得呢？”
安东尼奥斯的脸色异常难看，祂感觉到自己被愚弄了，自始至终，祂都毫无半神的智慧，像个愚不可及的蠢猪。
怒火，涌上心头。
“安东尼奥斯，你想弑君不成，难道说，瓦洛夫家族的谋划，是你在幕后指使？”
第二百六十章席隆尼亚
笑声逐渐远去。
这只纳斯雷兹姆的空间能力，已经强大到了一个极端的地步，即使祂不是他和艾尼维亚的对手，想跑，也是轻而易举。
李昂眉头紧锁，说实话，这个世界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可以预见，只要恶魔的数量足够多，整个帝国，都将被渗透成筛子。
而人性的漏洞，又会使得大批人类，被转化为恶魔。
恶魔越打越多，人类越来越少。
估计要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撑不住了。
至于娜莎女士所说的“百年”，只能说她太过乐观了。
...
席隆尼亚位于庞贝海的出海口，是帝国东南部最大的贸易中转站。
在这里，你能找到精灵们出产的果酒，矮人锻造的神兵利器，斯特吉亚的精美皮草......所有你能想到的商品，这里应有尽有。
曾经，席隆尼亚只不过是一个小渔村，由于地理位置优越，才逐渐成为了联通精灵王国，草原王廷和帝国的贸易中心。
并且于三年前，获得皇帝阿雷尼克斯陛下的特许，成为了帝国境内，唯一的自治城邦。
这倒不是说，帝国有意放弃席隆尼亚的利益，而是从这里流出的每一枚金币，都可能染着淋淋血渍。
直接伸手去拿，吃相未免太过难看，而泱泱帝国，需要这样一个面子工程似的遮羞布。
另一方面，席隆尼亚能成为自治城邦，也是“资本”二字，初显其恐怖影响力的体现。
没有多少帝国官僚能在资本的糖衣炮弹轰炸中保持清廉，每年，席隆尼亚的资本家们都会将财富送到任何一个可能对他们有用的官员手中。
数十年下来，席隆尼亚，早就已经编织出一股，即使连帝国皇帝，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利益网。
实际上，帝国皇帝也在网上。
今天的席隆尼亚，天色很暗，铅灰色的阴云密布穹宵。
不多时，便有暴雨倾盆而落。
马修拖着半瘸的腿，匆忙跑向道旁店铺前的棚子下躲雨，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底部中空的石板，溅起一大片污水，恰巧淋了旁边一位穿着考究的绅士一身。
他愣住了，忙不迭地道歉。
所幸，绅士并未动怒。
这位穿着内里套着白衬衣，外罩黑色燕尾服的男子，彬彬有礼地向他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后，掏出了一把黑色大伞，消失在了挤挤挨挨，举伞的人群中。
“他可真是个好人！”
马修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声。
这是他所见的，最有礼貌的有钱人。
但紧跟着，耳畔便传来了一声嗤笑。
“他算什么好人？”
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叼着烟卷，蹲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他穿着磨出洞的破旧衬衣，肩膀处有很显眼的磨痕。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码头上的搬运工。
马修往一旁让了让，向他这种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头闯进席隆尼亚的人，生活在最底层，即便是一个小小的搬运工，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呵呵，刚刚你所看到的那位绅士，实际上是整个席隆尼亚最大的奴隶贩子，在东北边境还没沦陷时，他跟列奥塔尼斯共同垄断了帝国所有的奴隶贸易，要论黑心，在席隆尼亚议会，他绝对是首屈一指。”
马修的脸色微变，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怒意。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搬运工将抽剩的烟卷丢进了积水潭中：“不做什么，可能你没察觉到，我注意你好几天了，你是来席隆尼亚找你的女儿对吧？”
“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我注意你好几天了。”
马修有些警惕道：“我只是一个瘸子，身无分文，你注意我做什么？”
搬运工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两支烟卷，丢出一根给马修，又划燃火柴给自己点上。
“哈，我注意你做什么？”
搬运工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又好像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件事好笑。
他深吸了一口烟气，一直到整支烟头的火星，飞速向后移了大半，才长出了一口气：“因为我跟你一样，我来席隆尼亚，是找我的妹妹，你脸上的那种表情，我再熟悉不过了。”
马修稍松了一口气，他试探着用火柴点燃烟卷，吸了一口：“你找到了吗？”
话刚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
如果找到了，对方也不会还留在这儿。
但答案，往往出人预料。
搬运工笑了笑：“我找到了。”
“恭喜。”
马修的神情有些落寞，既有为对方开心，也有羡慕。
但紧跟着，就听搬运工说道：“我的妹妹被人贩子砍断了手脚，丢在广场上五贤帝的雕像面前乞讨。”
“她还认得我，我很清楚这一点。”
咯噔一声。
马修手中的烟卷落在水坑里。
那响动，不是真实存在，但马修的确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佛砰得一声，碎成了无数片。
“但我没办法带她走了，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杀了她。”
马修瞪大了眼睛：“你！”
搬运工的笑声很嘶哑：“没办法，像她那样，活着可比死了要难受多了。而且，奴隶贸易，在席隆尼亚，是受法律保护的，我带着她，根本走不了。”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搬运工轻笑道：“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的经历，以及摆在你面前的，会是一个多么悲哀的结局。”
“我奉劝你，最好早点离开席隆尼亚，在你的女儿被拐走的那一刻，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搬运工站起身，舒展着因久蹲而有些麻木的四肢。
“帮帮我！”
马修冷不丁说道。
“你既然找到过你的妹妹，就一定能帮我找到女儿，念在我们有同样的经历份上，求求你帮帮我！”
雨声越来越大。
马修看到搬运工的嘴巴开合了几下，但没辨别出他说了什么。
在席隆尼亚城中心，那座古老的钟楼接连敲响了八声，悠扬的声响回荡在雨夜中，宛如惊雷。
许久，马修才听清搬运工在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但你能付给我什么好处？”
马修摇了摇头。
他一无所有。
“那我凭什么要帮你？”
搬运工笑了笑，他指了指那座钟声悠扬，具有数百年历史的钟楼：“在席隆尼亚，有钱什么事都能办，没有，就什么都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