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冥河泅徒
洛迦有些紧张道：“你还好吗？”
李昂摆了摆手：“问题不大，但我需要时间缓一会儿，如果这个时候有敌人来，就要靠你了。”
“尽管交给我吧。”
李昂灌下了一瓶恢复精力的魔药，他强忍着胸口翻腾的呕吐欲，倚靠在树旁休息着。
虽说他已经突破到了中序列，但以第一阶的魔力来施展风暴领主的雷霆，还是有些勉强了。
如果等到他到了中序列第三阶，那时他才真正能做到目光所及，尽是雷霆吧？
他闭目假瞑，但实际上心里却提起了万分戒备。
如果有敌人在窥伺的话，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吧？
然而，一直到李昂恢复完毕，他所提防的袭击也没有到来。
他走向了河边，将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只透明的褶皱物捞起，放在掌心仔细观察着。
触感很柔软，放在水面上，几乎只能看到些许棱角。
但若背景换成肉色的手掌心，它的存在感便鲜明了许多。
“这东西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活物。”
洛迦疑惑道：“连肢体都分辨出来，完全是一团烂泥般的胶状物。”
他看向洛迦道：“那把小刀可以借我用用吗？”
洛迦摇头道：“祭祀刀上有诅咒，活人可碰不得。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李昂道：“切开它，小心别沾到它的体液，如果是恶魔的话，它的血液大概率具备强烈的腐蚀性。”
洛迦笑道：“不必担心，这些常识我还是很清楚的。”
他掏出祭祀刀，轻轻戳了一下，顿时像是戳破了一层薄膜，从中流淌出的透明粘液落在草丛中，顿时冒起一片白烟。
与此同时，有淡淡的硫磺味弥漫开来，这意味着它的确是一只恶魔！
但恶魔图鉴并未得到触发，或许是因为这些小东西被李昂窥见真容时，已经是一大片浮尸了。
李昂给出结论：“它们应该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了。”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吗？”
“不知道，但大概率没有。”
李昂道：“你占卜的目标可是中序列恶魔，这些小东西可不像，或许它们还有一个母体。”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等下去吧。”
李昂补充道：“这只恶魔处心积虑在这里繁衍后代，结果却被我们两个连窝端了，如果连这它都能忍得住，那就算它走运，只能放它一马了。”
繁衍后代这种生物兼具的本能，即便是热衷于毁灭的恶魔也不能免俗，不然许多恶魔现在早就已经绝种了。
他们在小河边耐心等待着，这一次他们并未将自身隐藏起来，但同样在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尤其是此时，李昂已表露出了明显的疲态，如果有恶魔在一旁窥伺，便绝不会等他彻底恢复过来。
实际上，在刚刚他饮用魔药的时候，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他本以为恶魔会在那时袭来。
但谁知那只可能存在的恶魔并未按照常理出牌，仿佛一切真的就是他在与空气斗智斗勇。
不过和空气斗智斗勇虽然丢人，但总比被恶魔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要好得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四周依旧是一片静谧。
他们没有察觉到，在草丛的掩盖下，一行湿漉漉的脚印正从远方迅速靠近着。
脚印分三趾，有两栖动物的蹼膜。
但也只能看到脚印，连草丛都并未被触动，仿佛来者根本就是无形无质。
“小心！”
洛迦抽出武器，神情紧张：“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李昂警醒起来，他将野兽直觉开到最大，身体甚至都开始呈现出半狼化，但依旧没能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洛迦笃定道：“相信我的灵觉。”
“嗯。”
李昂点了点头，没有询问什么是所谓的“灵觉”，但想来也一定是不死者独具的秘术。
水花声突然响起。
李昂回头看去，迎面有一双幽绿色的眸子在迅速放大。
那赫然是一只半透明的怪物，唯有双目具备色彩，正向着自己猛扑而来。
其势汹汹，快逾疾风。
但洛迦比它来得更快。
唰——
长剑直接将那半透明的怪物分成了两段，但那怪物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更没有血液流出，而是直接消失无踪了。
河流中也再度响起了噗通的水花声。
“这是什么东西？”
洛迦道：“我刚刚明明砍中了它，但它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是物理免疫？”
李昂神情有些凝重，他拔出赐胜之剑，两颗魔眼宝石如同有生命般紧紧地盯着一旁的小河。
正在这时，又有水花声响起。
在李昂身后，那只半透明的怪物再度突兀显现，洛迦却仿佛能未卜先知，直接出现在了他身后，将其拦截住了。
但水花声几乎在同时便再度响起，李昂只觉自己的脚腕被某种东西握住了，毫不犹豫催动了复仇之焰。
火焰将他全身笼罩，那种被握住脚腕的感觉顿时又消失了。
“里昂，它们有两只，单纯的物理攻击对它们确实是无效的，必须用别的手段。”
洛迦提醒道。
他掀开长风衣，露出腰间佩戴的一圈恶魔面具。
他取下其中那枚白骨面具，低声道：“第一魔，食鬼妖！”
当他佩戴上鬼面时，之前那个笑容温柔，性情开朗的男人消失了。
他的脊背后冒出了两根锋利的骨刺，整个人直接化作了一只狰狞可怖的白骨妖物。
“第六魔，大天鬼！”
他的体表萦绕起黑色雾气，在他的背后组成了一道虚幻翅翼，像是有某种在黑暗中飞行的魑魅邪物。
“第八魔，火焚魔！”
熊熊燃烧的火焰覆盖着他的身躯，形成了一副宛如熔岩凝聚成的铠甲，蜿蜒的魔角自他头顶冒出。
他的双臂变长，背后沉重的骨刺与黑翼，使他的身体显得有些佝偻。
他的这具身躯仿佛完全由三只不同的恶魔拼凑在了一起，显得极为可怖。
“真是厉害！”
即便已是第二次见，李昂依旧忍不住为之惊叹。
洛迦仅仅只佩戴了三副面具，便如此强大了，若是他将那腰间环绕一圈的恶魔面具都佩戴上又会怎样？
虽然大概率同一时间能佩戴的面具有限，但他必须要承认，即便是自己，也未必就能在与洛迦的对决中稳操胜券。
这是一个与他处于同一层次，而非同一阶位的猎魔人。
水花声变得越发密集，佩戴上鬼面的洛迦，速度变得更快了，但反而使得那半透明的恶魔再没中过一剑。
这说明洛迦的剑足以对它们产生威胁，使得它们不敢再肆无忌惮硬捱。
但这两只恶魔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堪比纳斯雷兹姆们的空间穿梭，洛迦根本抓不住它们。
“给我定住！”
洛迦那嘶哑如恶鬼般的声音蓦然响起，他的右手被漆黑的浓烟所笼罩，形成了一只指甲发黑，皮肤宛如老藤般粗糙的地狱魔爪。
魔爪蓦然抓紧，像是扣动了空间，使得半透明的怪物在一瞬间被定格在了半空中。
萦绕着火焰与黑雾的长剑顿时将它一刀斩断，但它依旧未死，而是再度消失无踪了。
就在这惊鸿一瞥间，李昂终于窥见了恶魔的真容，那是一具形似鳄鱼，但后肢极为粗壮的怪物。
恶魔图鉴哗啦啦翻开，将其信息呈现在了自己面前：冥河泅徒。
这是一种喜好将卵产在水源地，使其寄居在人体内，吸收人类丰富多样的情绪力量茁壮成长的一种魔物。
当它的幼体成熟后，便会驱使宿主向着水源进发，随后破体而出。
它们的身躯由纯粹的负面情绪构造而成，宛如水流，没有实质，物理手段几乎无法伤害到它们。
只有死后，它们的身躯才会凝固成透明的遗骸。
这种恶魔天生可以穿梭于水源之中，只要附近有水源，便能化作撬动空间的踏板，使得它们进行无限制的穿梭。
评价：冥河中泅渡的刑徒缺乏了足够丰富的情绪，在深渊中，它们是连低序列的魔鬼鱼都能肆意欺压，猎食的底层魔物，但一旦汲取了人类丰富的负面情绪，它们便能得到蜕变，转化为无解的怪诞。
“原来你是借用这种手段来躲避攻击的！”
李昂恍然，他的体表弥漫起不详的漆黑火焰，随即逆转为怨憎寒冰，使得一瞬间，气温骤降。
紧跟着，呼啸的狂风掀起。
天空中，一道阴影迅速迫近。
汹汹的寒冰龙息如同一道冰柱，自水面上犁过，缓缓流淌的小河，顷刻间便覆上了一层坚冰。
双管齐下，小河被冻结了。
那两只借用水源进行短距离空间穿梭的怪物，一头扎进了寒冰之中，水花没有溅起，反倒是体表蒙上了一层冰霜，使得它那鳄鱼般的身躯彻底显露了出来。
它们慌张地想要逃跑，被洛迦再度借用大天鬼的力量定住。
李昂敏锐地抓住了时机，极致的低温瞬间将它们笼罩，将其化作了两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一人一个。”
他大声道。
两把剑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将两具冰雕劈成了碎片。
第一百五十一章黑骑士
洛迦有些幽怨道：“里昂，它们的脸都已经碎了，这两只恶魔的灵魂还是交给你吧。”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下两只给你吧。”
李昂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绝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只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攻击方式。
至于在汲取其天赋，还是将其献祭给斯卡蒂上，他有些犹豫。
冥河泅徒有两种能力很实用，一是虚幻之躯，能够免疫物理伤害，二是以水为介质展开传送。
这相当于阉割版的短距离空间穿梭，只要提前布置好水这种媒介，就能借助其作为跳板进行传送。
但这两种能力都有可能使他失去实体，变成以负面情绪维生的虚幻体。
因为这两种能力的根源其实都在于冥河泅徒的这种体质上，而非本身所具备的特殊天赋。
恶魔的天赋绝非尽是正面效果，负面效果有可能更惊人，就比如但丁讲的一位猎魔人，汲取到了矮劣魔的天赋，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喝凉水都会长肉的肥胖症患者。
他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放弃，将两个中序列魔物的灵魂抽取，献祭给了斯卡蒂。
至于那些低序列的冥河泅徒幼体，灵魂早就在天雷的凛然神威下魂飞魄散了。
...
他们返回到教堂，找到了躲藏在教堂内的约翰神父。
李昂开门见山道：“你可以去通知那些幸存者，事情已经解决了，这里将会重新恢复安宁。”
约翰神父长出了一口气，他在身前画了个十字，亲吻着手中的十字架：“天主庇佑，这场灾难终于结束了。”
洛迦皱眉道：“是我们解决的恶魔，跟天主有什么关系？”
约翰神父理所应当道：“汝等所来，皆受天主指引，只是汝等不自知罢了。”
洛迦还想反驳，被李昂拦住了，他不置可否道：“酬金呢？”
约翰神父愣了下，有些尴尬道：“所有死者的财物任凭你们拿取好了，比如领主府邸——但教产不能动，这是神圣的。”
“没关系，这份钱财暂时由你保管，过一段时间会有同行来收的。”
他的嘴角翘起，带着一丝冷意：“不要起贪念，其余猎魔人，可不像我们两个这么好说话。”
李昂凑近了，盯着约翰神父，小声道：“或许他们会让你领教，什么事真正邪恶的异端。”
约翰神父打了个寒颤，他道：“我知道了。”
“洛迦，我们走吧。”
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约翰神父忍不住轻啐了一口：“该死的异端，居然敢踏足神圣之地，还要强抢教产，汝等必遭神弃，坠入地狱！”
就在这时，李昂突然回过头，锋利如刀的眼神盯着他，仿佛听到了他刚刚所说的一切。
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即举起手。
狂风呼啸而至，仿佛暴风雪猝然降临，有一只无法想象的庞然巨兽俯冲而过，抓起了两人举起的手，带着他们飞天而去。
教堂外的街巷顿时蒙上了一层寒霜。
约翰神父的神情呆滞，良久才瘫软在地上。
他的嘴唇嗫嚅着：“天主在上，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好像是...一头巨龙？
…
瑞典东南，哥布兰岛屿。
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袒露着胸膛，奋力划动桨船，向小岛上行去。
远远的，他便看到岸上有人在向他招手。
“德雷克叔叔，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年轻男人戴着灰色头巾，穿着一件用植物汁液漂染成的红色衬衫——维京人酷爱这种醒目的颜色。
被称作德雷克叔叔的中年男人脸色惨白，他连船都没停稳，便焦急地向岸上跑去：“马沙，立刻去通知族长，约拿部族全族都被人杀光了。”
“什么？”
马沙不敢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约拿部族是附近岛屿上势力最强大的一支部族，能拿起武器作战的战士有数百名，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屠杀干净了？
“我亲眼所见！”
德雷克剧烈地喘着粗气。
“我登岛时，到处都是鲜血，村落被焚烧一空，有骑着黑色战马的骑士用奇形怪状的枪刃割草般杀戮着约拿部的战士。”
“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我确信他看到了我，如果不是我及时把船推下海，肯定逃脱不掉他的追杀。”
说到这儿，德雷克的眼神中充斥着恐惧，那道身影对他而言，几乎如同梦魇一般。
“总之，我要立刻赶往酋长大厅！”
他和马沙迅速地跑进了岛上的丛林中，这是一座建立于山中的村落，用草砖堆砌成的长方形房屋鳞次栉比，排列在山坡上。
炊烟袅袅，祥和宁静。
这里不属于任何领主，也不属于教会的统辖，他们有原始的宗教崇拜。
德雷克闯入了酋长大厅，他向着体型强壮，宛如蛮牛一般的穿着白熊和海豹皮裘的男人喊道：“酋长，出大事了。”
他语速极快地将所见所闻描述了一遍。
酋长听着他的描述，神情疑惑：“你只看到了一人？”
“那绝无可能，即便是我，最多也只能对抗十名成年战士，只是一名骑士怎么可能屠掉整个约拿部？”
“我绝对没有说谎！酋长，请您立刻集结战士们做好作战准备！”
酋长神情凝重，摇头道：“德雷克，你要知道，如果事情有误，我会被大家质疑我的威信的！”
“你必须先冷静地告诉我，那个骑士究竟长什么模样？使用什么武器？是人还是妖魔？”
“我......”
德雷克用手比划着，但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的脸上充满了焦躁，正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喜道：“酋长，我可以演示给您看！”
“演示？”
在酋长疑惑的目光中，德雷克张开嘴，从他的口中，喷吐出炽烈的铁水，在空地中浇灌出一匹发红的战马。
他翻身跃上马背，身上的皮肤被火焰燃烧殆尽，露出了一张满是裂纹，宛如干尸般的漆黑面孔。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舒畅的笑容：“就像这样。”
酋长的脸色惨白，随即发出了一声巨吼：“敌袭，备战！”
第一百五十二章狩人魔
奥斯陆，库尔德勒酒馆后院，此时正传出一连串宛如打铁般的嗡鸣。
伊妮莉披着黑色斗篷，手持长短双刃，宛如刺客一般不断向赤手空拳的查洛特拉发起着进攻。
但查洛特拉就如一座被海浪拍打的礁石，任凭波涛汹涌，依旧岿然不动。
他连脚步都未挪动一次，仅凭双臂上衍生出的黑色鳞甲，便将伊妮莉刁钻的攻击尽数挡下了。
他口中发出刻薄的嘲弄：“虽然比昨天有所进步，但只是这样下去，你永远也别想追上里昂的脚步。”
似乎是受到了刺激，伊妮莉的进攻变得越发疯狂，可在查洛特拉的眼中，却变得更加错漏百出。
他鄙薄道：“你每变强一分，他可能已变强了十分，只是普通资质的你，拿什么去追赶那种天才？”
“不光是你，还是威廉，即便是身为你们前辈的我，也不得不承认，你们根本不配做他的队友。”
“尤其是你，还在意容貌的你，不如回家去相夫教子吧——你们对他只不过是拖累！”
伊妮莉猛然掀开遮住大半张脸的兜帽，露出了那张疤痕骇人的容貌，她咬牙切齿道：“我不是拖累！”
查洛特拉不置可否道：“可能现在还算不上，但很快就是了。”
他压低了声音，以一种宛如魔鬼般的语气，轻声道：“你知道但丁告诉我，里昂有着怎样可怕的能力吗？”
伊妮莉下意识道：“什么？”
“他每杀死一只恶魔，就能汲取一只恶魔的天赋，他将以彗星般的速度踏足高序列，未来的成就不只是你，就连我都无法企及——伊妮莉，你还不明白你们之间究竟具备怎样的差距吗？”
伊妮莉的脸色变得惨白，她咬住了下嘴唇，甚至都品尝到了丝丝铁腥味。
“我该怎样做？”
查洛特拉不置可否道：“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就去走一趟炼狱回廊吧，在那里，你能得到最大的蜕变。”
伊妮莉的眼神中掠过了一丝犹豫，炼狱回廊，那是深渊链接地狱的一处通道。
在那狭窄的通道中，挤着无法计数的想要侵入人间的恶魔，它们每天都在相互厮杀，争夺偶尔出现的一个进入人间的契机。
人类到了那里，根本无法存活下去。
查洛特拉轻笑道：“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死在那儿，连尸体都被恶魔们吞噬。真是可怜，原本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可死在那里，人们就连惋惜都做不到了。”
伊妮莉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查洛特拉：“我去！”
她以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我不会死在那里，我会活着回来，当我回来时，我将拥有与他并肩作战的资格！”
查洛特拉不吝自己的赞许：“勇气可嘉，跟我来吧，就从那条我们即将封印的深渊门户走吧。”
“封印？”
查洛特拉笑道：“没错，也就是说，你即便能活着回来，也不可能原路返回了。”
他的脸上笑容逐渐隐去，郑重道：“即使这样，你还要去吗？”
伊妮莉没有丝毫犹豫：“如果以累赘的身份而活，我宁愿死在炼狱回廊。”
“好。”
伊妮莉又道：“请务必不要告诉里昂我的去向，我不希望他担心我。”
依旧是爽快的应承：“没问题。”
他哈哈笑道：“虽然你是我的后辈，但我不得不说，他的命比你金贵多了，我不可能告诉他你的去向使他有可能做出不智之举。”
...
哥布兰岛屿上，昔日宁静祥和的村落已经化作了熊熊燃烧的火海。
骑乘着已经冷却的，由铁浆铸就的黑色战马的骑士，手持镰枪，精准地屠戮着每一个目光所及的活人。
惨叫声逐渐淡去。
骑士将镰枪放在背上，取出一柄短刀，比划在仅剩的一个年轻男人的头顶。
“我记得你的名字，马沙。”
年轻男人抽泣着，他甚至还称不上是男人，只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早已没有了与眼前这个恶魔般的骑士对抗的勇气。
就在这时，木柴燃烧的噼啪响声中，突然传出了阵阵马蹄声。
骑士应声回头看去。
在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一道骑乘着地狱战马的人影踏着依旧在燃烧的炽热灰烬，缓缓走来。
黑色的火焰缭绕在战马和骑手的体表，宛如地狱中到来的恶灵骑士。
骑士惊讶地露出森然冷笑：“怎么还有同类到了？这些灵魂，可都是我的猎物，你们岂敢染指？”
身后再度传来脚步声，有狰狞的可怖妖魔自黑暗中走来。
血雾弥漫，仿佛由数只恶魔拼凑而成的怪胎站在阴影中，凝视着骑士。
两个？
骑士神情凝重，他突然猛吸了两口气，像是得知了某种令人愉悦的好消息，大笑道：“哈，我还以为是同类，原来是猎魔人！”
“哈哈哈哈，我最喜欢猎魔人了。”
“因为我们严格意义上其实也算同行呐。”
“只是你们猎的是低劣的魔物，而我恰恰相反，猎的是你们这种孱弱的人类。”
“哦，不对，你们两个还蛮强的，正好给还没尽兴的我过过瘾，但愿你们能坚持得更久些。”
说着，骑士手中的短刀向下斩落，马沙的哭泣声应声而止，头颅栽落地面，血浆咕噜噜冒了出来。
李昂的眉头微挑，眼神中充斥着森然杀机。
恶魔图鉴哗啦啦掀开，显露出对方的身份：狩人魔，以狩人为生，所有伤害在对手的本质是人类时，都将造成无法愈合的恐怖伤势。
他轻声道：“狩人魔，有点意思。”
洛迦的一副鬼面好像便是源自于这种魔物吧？
他的体内，源自于对猎杀强大魔物而产生的本能迅速弥漫开来，使得他肾上腺素迅速分泌，情绪变得亢奋起来。
狩人魔顿时像是被天敌锁定了，浑身上下都反馈出浓郁的危机感。
他的胯下，钢铁战马不安地躁动着，咧开那密布着森然尖牙的马嘴，向着李昂胯下的照雪发起挑衅。
“这种危机感，真是令人愉悦。”
狩人魔那遍布着交错疤痕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病态的笑容，他擎起那把镰枪，催动战马向着李昂便冲了过去。
自他背对着的身后，洛迦化作的血雾妖魔也随之大步冲出，如电光火石般居然是后发先至，欺近了狩人魔的身后。
长剑挥起，随之斩落。
“小杂种，你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背对着洛迦的狩人魔蓦然间回首，向他露出了森白獠牙，只一刹，镰枪未动，短刀砍落。
险些将洛迦的身躯从正中央硬生生劈开。
洛迦迅速抽身而退，深可看见森然白骨的伤口处，没有丝毫鲜血流出，他冷冷道：“果然是狩人魔。”
这种常人几乎必死的伤势，对于不死者而言的洛迦，并未产生太大的影响。
第一百五十三章义无反顾
伊妮莉坐在李昂在库尔德勒酒馆里的房间里，她打量着四周，似乎在回忆两人曾经相处时的点滴。
记得和他第一次见面时，是在拉文纳。
自己叫他小白脸，是因为他的相貌真的很好看。
明明很不礼貌，但他却很好脾气的没有生气。
后来，阴差阳错之下，两人做了临时的搭档，本想发发善心，带带这个可怜的小萌新，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挺厉害的。
但再后来，她就发现这个自己眼中可以俯视的野猎人，形象越发高大，直至自己需要踮起脚，再举起胳膊，才能勉强触碰到他的地步。
实际上，他们最靠近彼此的时候，还是在卢塞恩的修道院里。
其实时至今日，伊妮莉还有些懊恼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喝酒。
即使那天的行为的确有些放荡的嫌疑，但若是真的做成了，她今天也不再有遗憾了。
自那日起，她反而越来越不愿意再过分得靠近李昂了，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真的会是累赘。
会是那个为了救她，使他险些丢掉性命的人。
这次李昂离去猎魔，还是自己主动要求留下来修养的，实际上，以猎魔人的恢复速度，搭配魔药，只要不死，三天下来再怎样严重的伤势也恢复了。
正在这时，窗外响起了查洛特拉的呼唤声。
“该出发了。”
她顿时握紧了李昂送给她的熊皮斗篷，指间甚至都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发白。
她仔细端详着这条没有一丝杂色的白色皮裘，又看向与之对比分明的手。
自己这双惯于握剑的手掌，既不白皙，也不柔嫩，还有着老茧，一点也不好看。
她将那张熊皮斗篷系在了身后，向着酒馆外走去。
她没有戴上熊首帽，任由自己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在酒馆中谈笑的人们纷纷下意识看来，窃窃私语起来。
她不再在乎这些，只是向着等候在门口的查洛特拉先生道：“我们走吧。”
...
他们是通过穆尔多科女巫学派的传送阵抵达的北斯堪迪纳维亚山脉，随后又召集女巫，花了两天时间才赶到目的地。
到达后，女巫们即刻开始布置封印阵法。
这里曾经被风暴之灵封印过，如今封印虽然已经千疮百孔，但只是加固的话，难度远比重新布置要低不少。
而且，在场的女巫们最低也有中序列，集合她们所有人的力量，在布置封印阵上的造诣不会比一个高序列女巫低多少。
查洛特拉站在深渊门扉前，轻声道：“迄今为止，唯有但丁一人走通过深渊回廊，并且完好无损地返回了人间。”
伊妮莉站在查洛特拉的身旁，她的背后，雪白的白熊披风随着微风摇曳着。
“我会是下一个。”
查洛特拉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说道：“也正是从那以后，但丁才突破的高序列，我曾问过他当时的详情，他只告诉我了一句话。”
“进入深渊回廊时，要摒弃掉自己人类的身份，把自己当成恶魔，以恶魔的行为方式在其中生存。”
“离开深渊回廊时，要寻回丢掉的人性，使自己畸变的身体恢复原状。”
伊妮莉微微点头：“我记下了。”
查洛特拉轻笑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不是吗？”
“但猎魔人通往高序列的断头路，就这样被他用这种疯狂的方式走通了。”
伊妮莉轻笑道：“所以既然路是通的，你为什么不敢走？”
查洛特拉沉默了。
良久，他才道：“我一直在试图寻找更稳妥的法子，毕竟，不能所有人都走他的那条不归路。”
“呵。”
一声轻笑，饱含轻蔑。
查洛特拉却没有计较，他暴躁易怒的脾气在这一刻仿佛消失了。
封印逐渐被完善，已经被推开了一道缝隙的大门，也即将重新被关闭。
查洛特拉轻声道：“巫师们即将封门，如果已经做好决定，就选择进去或者掉头离开。”
“这是你最后一次考虑的机会。”
伊妮莉摇了摇头：“不必了。”
她在巫师们充满惊讶与不解的目光中来到了大门外，她回过头，任由那道贯穿侧脸的疤痕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在烛光的映照下，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她轻声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随即，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通往深渊的门户。
“她疯了吗？”
“查洛特拉先生，你带来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大门开始关闭，传出吱啦啦的声响。
查洛特拉有些不耐烦地大喊道：“吵死了，都给老子闭嘴！”
隐隐有龙鸣响起，他的半张脸都蒙上了一层黑色鳞甲。
顷刻间，雅雀无声。
即便是普通高序列的女巫，也未必有把握能稳赢这位在但丁之前，猎魔人的第一强者。
没人愿意招惹向来明有“狂龙”称号，暗有“疯狗”称号的查洛特拉。
在大门即将关闭的一瞬。
查洛特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意，他低沉的声音响彻在大殿内：“连你这种后辈，都具备着这样的勇气。”
“身为长者，又岂能甘居人后。”
在巫师疑惑的目光中，他的背后嗤啦一声伸展出一对黑色龙翼，随即，身形骤然消失，进入到了大门之内。
隐约有魔龙酣畅淋漓的嘶吼声从门扉内传出。
砰——
大门紧闭。
巫师们面面相觑，良久，才有人气急败坏道：“这个疯子！”
“我们现在怎么办？”
“通知破坏者和但丁先生吧。”
...
哥布兰岛屿。
火焰肆虐，骑乘着战马的两位骑士交锋到了如火如荼的境地。
狩人魔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他就骑乘在战马上，以最原始的武技向他们发起进攻。
他的速度极快，看似坐在马背上，但几乎对四面八方，任何角度的攻势都能及时作出反击。
不仅如此，李昂的剑术也没能占据到优势。
传承自血裔剑妖，那历代持剑者剑技的集大成者的剑术，居然没能在技艺的对拼中占据到丝毫优势。
他必须承认，论及世俗的武艺，这只狩人魔已站在了世间的巅峰。
常说世俗武艺奈何不得恶魔，但若施展世俗武艺的是身体素质远胜凡人的狩人魔，结果又如何？
狩人魔酣畅淋漓地大笑道：“死在我手中的人类何止千人，他们的技艺尽数被我继承。”
“你们人类几乎所有的武器我都会用，更别提剑术了，在这方面想胜过我，你还差得远。”
洛迦的声音突然自李昂耳畔响起：“老师曾跟我提到过这种恶魔。”
“猎魔人因吞噬恶魔的力量而具备了魔性，狩人魔同样因为吞噬人类的力量而具备了人性，或许这可以作为它的弱点。”
李昂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传音的手段，只能以这种方式示意洛迦自己听到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蛮力
人性有什么弱点？
那可多了去了！
无论是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及色欲。
亦或者是贪，嗔，痴，恨，爱，恶，欲。
但这些，他在狩人魔的身上没有体会到分毫。
即便表现得无比傲慢，可他的举动中却从未表露出半点轻率。
思绪刚起，代表冲锋的马蹄声便传来，仿佛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即便是骑士的技艺，狩人魔同样攀到了巅峰。
凡俗的武技，的确有其弊端，但经由千锤百炼，提取其精华后，连这种弊端也消失了。
李昂夹紧马腹，紧握着赐胜之剑的手心甚至都溢出了些许汗渍。
于两骑交错而过之时，他踏着照雪的脊背跃起，举剑斩落。
狩人魔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面对技艺远胜于你的对手，还敢做出腾跃这种愚蠢的决策，真是令人不抓住机会，都觉可惜。
镰枪向上横撩，试图将李昂的剑打偏，再长驱直入，直接洞穿李昂的胸膛。
镰枪这种武器，一旦洞穿敌人的身躯，再向后收割，便能轻易将人拦腰斩断，这是兼具刺击与斩击的奇门武器。
然而，李昂的体表覆上了一层冰封铠甲，就连剑刃，也蒙上了一层薄霜。
源自恶灵卡塔琳娜的怨憎寒冰，迟滞了狩人魔的动作，使得他的迎击慢了半拍，而就是这半拍，李昂已将赐胜之剑斩在了镰枪的中段。
这一传承自盾牌破坏神兰蒂格瑞丝的神器，在此刻锋芒毕现，配合李昂高空跃下所带来的沛然巨力，居然硬生生把镰枪从正中央斩断了。
狩人魔躲开了余势未尽的赐胜之剑，自他身下穿过。
那铁浆铸就的战马，居然违背了物理规律，仿佛丝毫不受重力影响，踏着峭壁便轻飘飘来到了一座小山之上。
“你的剑很不错。”
狩人魔的神情郑重，他看向自己被斩断的镰枪，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惋惜。
“猎魔人，你有资格使我铭记你的名字。”
他高声道：“现在，向我报上你的名字。”
李昂没有仰起头，脸上全然没有自己势在必得的一击被躲过的挫败，他语气平淡道：“里昂。”
随即又问道：“你呢？即便是恶魔，也该有名字吧。”
狩人魔道：“斯塔夫。”
就在这时，他的背后，一道血雾弥漫的身影骤然显现，长剑挥出一道猩红的刀芒，直击斯塔夫的脖颈。
铿——
镰枪的枪尖被他当作短兵，格挡住了这一剑，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他以一种略带狂热，宛如唱诗般的语气说道：“千锤百炼的技巧远胜于你这等蛮力多矣。”
他左手持镰枪，右手握持短刀，以一种刁钻的角度，硬生生将洛迦斩飞了出去。
李昂看得真切，洛迦被这一刀砍中了一条小臂，伤口已露出了森然白骨。
狩人魔自那宛如梦魇兽的铁马背后跃下，轻拍它的背部，像是唤自己的宠物：“换个形态。”
铁马顷刻间融化成了一团铁浆，高温的热浪袭来，它的形体迅速改变，随即化作了一个瘦高的武士。
它佩戴面具，身形与常人无异，但一身凛冽气机，使人一眼便能看出，它绝不好惹！
铁马组成武士后，其中一部分多余出来的铁浆，流淌在狩人魔的手中，再度熔铸成了一柄镰枪。
狩人魔丢下了断裂的镰枪，换上了新的，又将短刀递出。
像是主君赐予臣下的某种仪式，他道：“森穆特，你将获得我所有的刀术，去杀了他，将他的头颅带给我。”
瘦高武士接过了斯塔夫手中的短刀，一言不发，向着洛迦冲去，而斯塔夫则再度握着那把镰枪，向李昂缓缓走来。
在二者距离还有一百米的时候，他迈动大步，仿佛瞬息间便跨越了空间的范畴，来到了李昂的面前。
铿——
镰枪刺出，落空。
收回时的镰刃割破了李昂的一小块皮肉，从伤口中，顿时冒出了猩红的血液。
李昂神情凝重，向后拉开了一段距离的身位。
伤口处仍在冒血，但他却没有止血的意图，因为他知道，这种伤口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愈合。
他可不像洛迦，有着本就没有生机的死亡之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免疫狩人魔对人类的克制。
一旦中招，即使他有自德古拉伯爵继承而来的血裔不死身，也肯定无法恢复伤势。
他开始转换思路。
狩人魔几乎所有的能力都是专门为了对付人类的，所以，拿人类的那一套来对付他，想胜过他，很难。
黑色的复仇之焰大作，将四周一片土地尽数化作焦土，无数哀嚎的，带着极致怨念的亡魂从尸骸遍野的山林中飞出，投入火焰中，使得这火焰变得越发旺盛。
“汝等怨念，我已收下。”
“复仇，便交由我来做吧。”
他低声呢喃着，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随后，火焰将四周的一切都笼罩了。
借着火焰的掩盖，他迅速接近了斯塔夫，挥出了手中的武器。
然而，在穿破火焰的刹那，狩人魔那被烤得赤红的眼睛，却正对着他，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紧跟而来的，是那举重若轻般的镰枪，轻描淡写地命中了赐胜之剑单薄的侧面。
李昂只觉狩人魔这一击仿佛太极中的招式，明明对手力量弱于自己很多倍，但根本发挥不出来。
身形直接被带偏，一头撞进了一片正在燃烧的废墟中，激起层层灰烬。
斯塔夫微笑着，再度重复道：“我说过，技巧胜过蛮力多矣。”
然而，自废墟中，李昂摸到了一把巨型战斧。
它似乎是岛屿原住民铸造的祭祀所用的礼器，因为它实在是太过沉重了，这样的武器，即便是举起便已极度困难，根本不可能用来战斗。
但，那是对于普通人。
拥有金刚巨猿魔之力的李昂，顿时举重若轻地将其握在手中。
“说什么技艺胜过蛮力的话，也太可笑了。”
“二者根本就不是对立的关系。”
他自火海中走出，被黑色火焰覆盖，强化的战斧，无论是坚固程度还是重量，都再度有所增加。
黑色的狂风呼啸，吹散天空阴云，使得那皓月当空，洒在李昂的身上。
银白色的毛发覆盖了他的全身，使得他本就强大的力量，再度得到了增幅。
随后，便是力劈华山般的一击。
“区区蛮力。”
斯塔夫抽身急退，他的速度极快，比起对付灵敏剑客形的李昂，这种大力士般的对手他才更加擅长。
第一百五十五章非战之罪
洛迦被斯塔夫强有力的攻击轰到了一处山壁中，他被嵌在岩壁里，艰难地将身躯拔出，瘫倒在地。
他的身上，那些被冲击力打碎，裸露出森白骨茬的严重伤势正在迅速愈合。
但胸膛正中，那由斯塔夫斩出的伤口，却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狩人魔的本领他也有，但这种只针对于人类的能力，他即便具备这种特性，依旧会被狩人魔克制。
因为他的本质还是人！
反倒是他的能力根本无法对狩人魔生效。
这是一种极度难缠的魔物，无论是智慧还是技艺，都远在大部分猎魔人之上。
就在这时，一股寒意从他那早已感知不到温度的头顶升起，他下意识向后躲去，一道森然刀芒便挥洒而至。
大地被割裂出一道深邃的沟壑，覆着铁面的武士手持短刀，向着洛迦便再度斩下。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洛迦暗骂了一声，身形疾退，尽管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狩人特性，但面对这只未知怪物，他可不敢轻易以身试法。
他退后的同时，铁面武士得势不饶人，迅速跟进，转眼便将洛迦逼退到了死角。
铿——
洛迦被迫硬生生招架住了这一刀，只觉手腕处传来的庞然巨力，宛如一辆载满铁皮的驷马战车。
他迅速揭下脸上的一层面具，换上了另一副。
“第四魔，石像鬼！”
自他双目中，泛起妖异的光，能使人石化的力量纠缠在铁面武士的身上，使得它迅捷的速度变得越发迟缓。
洛迦趁势踏着铁面武士挥出的短刀一跃而起，紧跟着居然是悍然拔下了脊柱后的骨刺，从天而降，将骨刺钉入了铁面武士的头颅。
它那以钢铁浇灌的身躯，没有形成丝毫阻隔，直接被骨刺穿透。
“天鬼封禁。”
洛迦嘶哑如恶鬼低鸣的咆哮声响起。
自骨刺周围，大天鬼那对巨大的虚幻黑翼延展开来，形成一股封禁之力，硬生生将铁面武士定在了原地。
铁面武士的体表变得赤红，瞬间燃起的高温连砂砾都开始晶化，但那根骨刺却是丝毫未受影响。
反倒是大天鬼的虚幻黑翼逐渐合拢，使得挣扎不休的铁面武士终究还是归于沉寂。
“老实呆着吧，蠢物。”
洛迦将被铁面怪物巨力震得脱臼的胳膊接起，看向主战场所在的方向。
那里轰鸣声正不断响起，仿佛两尊魁伟的巨人正在搏杀，战斗想来也已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提起那把类似于费舍尔斩刀的单刃剑便冲了上去。
...
看到洛迦再度出现，狩人魔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愕然。
铁面武士刀枪不入，又有他的刀术传承，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这个使用驳杂魔力的杂种给解决掉？
原本，他在和李昂的战斗中，尚且还能处于压制的态势，但现在急转直下，陷入了以一敌二的劣势局面。
胜利的天平逐渐开始倾斜。
就在此时，狩人魔神情略一恍惚之际，李昂的再度扑上，那面仪式战斧被他挥得虎虎生风，带着剧烈风压，向着他的头颅便是直接砸下。
米诺陶斯最引以为傲的重兵器，便是战斧！
可以说，李昂在战斧上的造诣，甚至要比狩人魔还要高，因为狩人魔猎杀的人类，可没有多少惯用这等重兵器的。
狩人魔斯塔夫向侧面躲去，镰枪精准地命中战斧，将它击得偏斜，正要趁势向李昂发起攻击，但洛迦的攻势已然接踵而至。
他被迫改换目标。
而李昂手持战斧，却并未盲目加入战团。
斯塔夫的体型只是常人，不像那种大型魔物，未经配合演练的两人，若是盲目加入战斗，未必就比单独对敌的效果要好多少。
他的眼神跟洛迦一触即收，随后缓缓向后退去。
在四周黑色火焰的遮蔽下，他的存在感被降得越来越低，潜形匿影无法使自己消失不见，但却会使敌人下意识忽略掉自己。
这种“下意识”既强大，但也脆弱，一旦被狩人魔察觉，作用等同于无。
单独面对狩人魔，洛迦很快就被压制到了下风。
斯塔夫大笑道：“你这般水准的技艺，连使我认可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是猎物罢了！”
洛迦没有答话，一味招架着躲避着斯塔夫的攻击，但身上的伤势还是迅速增加着。
这样下去，即便他是不死之躯，也终究会被拖垮。
“里昂，如果有什么办法，就快些使出来吧，我快坚持不住了！”
李昂的耳畔，响起洛迦的传音。
而就在这时，斯塔夫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那被他引以为对手的猎魔人，居然已经很久未曾出现了。
他的心头，警兆大作。
抬头望去，不知自何时起，天空中已是黑云压顶，有密密麻麻的蓝白色电弧在云层中闪烁着。
“洛迦，控制住他的行动！”
李昂的喊声骤然响起。
洛迦不假思索，大天鬼的力量再度施展开来，在自己的左手上凝聚出了一只黑雾魔爪。
随后，向着斯塔夫便是狠狠一攥。
斯塔夫试图逃跑，但四周的空气在此刻仿佛形成了一堵堵迅速向他挤压而来的石墙，使得他一时间根本就动弹不得。
而此刻，他心头的警兆已然攀至极致，他根本无法想象，区区中序列的猎魔人，凭什么能引动此等天威。
“给我破开！”
他挥动镰枪，向四周扫去。
大天鬼的封禁之力被他直接破开，但与此同时，那酝酿已久的天雷，终于是落了下来。
轰——
雷声滚滚，万籁俱消。
白烟袅袅间，只剩下了一具枯槁破败的身躯。
两人缓缓向他走去。
就在接近时，那破败的尸体蓦然间睁开眼，幽绿色的眸子此刻已极其黯淡：“你未曾胜我，我也未曾败于蛮力。”
洛迦顿时警惕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李昂拦住了他，摇头道：“他只剩一口气了，看看她想说什么。”
狩人魔的生机已经泯灭了，现在还能站着，纯凭灵魂中的执念。
他喃喃低语道：“胜我者，凛然天威，我未败！”
“嗯，你赢了。”
李昂举起赐胜之剑，横在他的脖颈处，再度开口：“但是，胜利属于我们。”
随后，一剑枭首。
第一百五十六章骑术大师
对于李昂这种“人头狗”的做法，单纯的洛迦并未表露出丝毫不满。
他只是感慨道：“幸亏有你在，如果只是我单独一人面对这种魔物，根本就没有获胜的可能。”
李昂摇头：“也多亏你帮我控制住了他，否则我根本锁定不了他的身影，自然也不可能呼唤天雷劈到他。”
不过我能骑龙跑，狩人魔肯定追不上我，这就是我比你优秀的地方。
心中跑火车，表面上他却一本正经道：“洛迦，按照我们约定好的，它的灵魂归你所有了。”
斯塔夫虽然被雷劈的焦黑，但那张面孔还算完整。
洛迦摇了摇头：“我不需要第二张狩人魔的面具，它还是给你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
得亏自己长了个心眼儿，提前抢了人头。
虽然早有所料，但李昂此刻却面露难色，皱眉道：“这不好吧，连续三只恶魔的灵魂，都被我收取，我实在于心难安！”
洛迦迟疑道：“那我再做一副？”
别啊！
“还是算了，这毕竟是一种浪费。”
李昂一副无奈的表情，来到狩人魔斯塔夫的面前。
毋庸置疑，狩人魔很强，它的能力绝对值得在李昂的“技能栏”中占据一席之地。
所以，这个灵魂李昂再度打算自己昧下，而不是献祭给斯卡蒂。
铸造凛冬领主的统御之盔虽然是件要紧的事，但紧要程度，充其量跟他尽快填满“中序列第一阶”的技能栏持平。
他深吸了一口气，狩人魔半透明的虚幻灵魂顿时投入他的口中。
斯塔夫的身影顿时在他脑海中重新显现。
他骑乘着铁马，带着冰冷与肃杀的神情，手持镰枪便向着李昂冲来。
就在这一刻，李昂居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仿佛溺水者，竟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是“道”？
在技艺上达到巅峰，没想到，在灵魂层面的交锋居然能起到如此恐怖的作用。
怪不得风暴之灵会被自己击杀。
他心念狂动，想要指挥自己的灵魂进行反击，但敌人的镰枪，已然越来越近。
就在枪尖即将触及自己时，一本泛黄的猎魔手札凭空显化，从天而降，直接将狩人魔拍成了灰烬。
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这本书来到李昂面前，摊开，显露出熟悉的字眼：你猎杀了狩人魔斯塔夫，汲取天赋“骑术大师”。
评级：B
描述：这是斯塔夫猎杀数百名骑士所积攒下来的骑术总纲，早已由凡俗技艺蜕变成了超凡技巧。
它能使你与坐骑心神合一，将你的力量传递给坐骑，或将坐骑的力量共享给你。
评价：【人骑合一，所向披靡；战场之上，概莫能当】
李昂神情中流露出了一丝忌惮，这猎魔手札究竟是何等恐怖的造物。
狩人魔的灵魂，虽说只是中序列，但恐怕就连斯卡蒂的残念都未必能敌得过他，但却连猎魔手札的一下平A都扛不住。
虽然猎魔手札算是自己的“金手指”，但这个时代，跟“金手指”相似的东西可太多了！
它们大多数都是恶魔的造物，被散播于人间，引诱一个个自以为是“天命之子”，实则是恶魔豢养的猪羊的人类，投向深渊的怀抱。
他将这种思绪摒除脑后，现在考虑猎魔手札的威胁实在是太早了。
连安洁莉娜女士和但丁先生都无法察觉到分毫，还能将他的灵魂远隔一个世界送到这里。
猎魔手札的存在，已经达到了自己认知的极致。
倒是杀死狩人魔汲取到的天赋，还是很令他满意的。
虽然及不上他想要的“人类之敌”的能力，但也算相当实用，能使雷加和照雪的作用变得更大。
至于为何想要“人类之敌”的能力？
则是因为猎魔人的敌人虽说大多数都是魔物，但人心有时候比恶魔更可怕，他从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就不会跟其余人类产生冲突了。
而且这种冲突肯定还不会少。
洛迦突然道：“里昂，你看他的身上！”
只见在斯塔夫的遗骸上，赫然有着一道淡淡的异色露出。
靠近察看，才发现在他怀中的衣甲后面，赫然有着一卷羊皮纸。
“什么羊皮纸，能在天雷下还保持完好？”
洛迦惊异道。
李昂将羊皮纸取下，想要掀开，又问道：“这上面不会有诅咒吧？”
洛迦摇了摇头：“我没察觉到有诅咒的气息，而且我是不死者，还是由我打开吧。”
他将羊皮纸摊开，发现并未有异状发生，才道：“这好像是一张地图。”
李昂皱眉道：“看这里的红叉，应该代表着目的地，应该是一副藏宝图。”
“藏宝图？”洛迦眼前一亮，“你能看出来这是在哪里吗？”
“看不出来。”
李昂摇了摇头，他虽然以前看过欧洲地图，但这个时代的绘图术精确程度可真是一言难尽。
更何况，这卷羊皮纸地图明显年份久远，如果是罗马帝国出品精确程度还高些，如果是住在冰天雪地和黑森林里的日耳曼人出品，那就更不可能按图索骥了。
李昂随手将羊皮纸卷起，丢给了洛迦，道：“暂时先留着吧。”
洛迦有些失望。
虽然财富对于他这种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童年时对于根据藏宝图，挖掘到财富而一夜暴富的幻想，几乎是个人就曾幻想过。
他们简单打扫了一遍战场，主要是收敛死者尸体，将其付之一炬，再挖坑埋掉，其次便是拿些钱财。
这些财富已是无主之物，权当是丧葬费和报仇的委托金了。
洛迦有些赧然：“里昂……哥，听你说猎魔人一般都组队作战，很少独行，你看我怎么样，够格做你队友吗？”
李昂忍不住笑道：“当然够格，但是我已经有自己的猎魔小队了，他们都是很不错的人。”
“都像哥你一样强吗？”
李昂脸上的笑意稍稍收敛了些，他其实也意识到无论是伊妮莉还是威廉，实力已经落后他许多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未必还能跟得上他的脚步。
而他也绝不可能止步不前，只为了等待他们成长起来。
他思索了片刻，道：“他们其实很厉害，都处于中序列，只是不如你我这么厉害。”
他又笑着为他们辩驳道：“可整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像我们一样厉害的年轻猎魔人？”
“说的也是。”
就在这时，李昂的脸色突然微变，体内蕴含的风暴神性警示着他——有一场风暴即将到来。
在天边，惊涛骇浪已然清晰可见，正向着岛屿冲来。
“跟我来！”
李昂大声道。
雷加从天而降，并未带他们飞走，而是钻进了李昂抽空打开的次元空间，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第一百五十七章威廉
威廉独自一人，牵着驮马走在杳无人烟的荒野中，距离他离开奥斯陆，已有一个星期了。
他现在正处于立陶宛境内，德意志的骑士团最近正同立陶宛联军打得火热。
据一些从边境过来的逃难者说，那位宝剑骑士团大团长伊斯卡伯爵，率领麾下的骑士们已经势如破竹，连续占据了十余座城镇了。
并且，他还号召德意志诸邦的天主信众，参与到了他组建的十字军中，他麾下的军力在迅速扩充。
威廉感慨于又一位枭雄即将崛起，但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虽然立陶宛跟基辅罗斯公国常有摩擦，经常相互攻伐，但这种国家间的战争，跟他那个偏安一隅的小部落又有什么关系呢？
况且，就算立陶宛因为此战被打得一蹶不振，甚至被德意志人吞并，建立起新的天主国家，对信奉东正教的基辅罗斯也绝不算什么好事。
前方的地平线上逐渐出现了一座小镇的轮廓。
他加快脚步，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在酒馆内喝上两杯，并且饱餐一顿了。
小镇一如来路所见，因战乱而显得人心惶惶，逃避战乱的难民们被拒之门外，穿着皮甲和锁链甲的卫兵们来回巡视，维持着秩序。
威廉推开酒馆大门，找了张空位坐下。
正吃喝着，突然有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那是个有着蓬乱的白色头发，眼眶深凹，显得极为憔悴的中年男人。
他眼神炯炯，满怀期待地问道：“你是猎魔人吗？”
威廉有些警惕道：“你怎么知道？”
男人不管不顾，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属放在了威廉面前，威廉用餐刀挑开一看，发现里面装满了银光闪闪的硬币。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男人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我的儿子死了，帮我找出凶手，这些钱都是你的。”
威廉摇了摇头：“猎魔人只负责猎魔，不负责缉凶，很抱歉，这份委托我接不了。”
砰——
又一袋沉甸甸的金属被摆在了桌面上，吸引了整个酒馆的暗地里窥伺的目光，谁也不知道这个整天游荡在酒馆里，头发糟乱的男人居然是这样一个隐藏的有钱人。
男人哀求道：“这里有一千枚斯洛文尼亚小银币，它们是我的全部了，只要你答应帮我查出凶手，就都是你的！”
威廉沉默了片刻，依旧摇头道：“抱歉，我谨守行业准则。”
男人压低了声音道：“正是因为你是猎魔人，我才请的你，在我儿子的尸体旁，我找到了这个。”
他将一块布片递给了威廉，上面刻画着一种扭曲邪异的花纹，看得久了，居然生出了一种被其注视着的错觉。
男人语气笃定道：“一定是恶魔或者邪神的信徒做的。”
“我委托的赏金猎人调查没多久，就消失无踪了，他们根本对付不了恶魔，有人告诉我，猎魔人才是这方面的专家！”
男人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求，像是溺水之人急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威廉打量着这块布片良久，神情凝重道：“的确与恶魔有关，这是一种献祭仪式的阵法，是恶魔信众取悦恶魔的常见手段，我接下你的委托了。”
一方面，他需要尽可能带更多钱回去帮助族人，另一方面，猎魔也的确是他的职责。
“谢谢你！”
男人握住了他的手，诚恳道：“我叫朗姆斯特，曾经是拉多加的护旗手，这些是我在这场战争中所有的战利品了。所以，拜托你一定要帮我找出杀害我儿子的凶手！”
“拉多加？”
威廉沉声道：“距离这儿可不近，那里应该没遭受战乱波及吧？”
“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男人轻叹了一口气：“是男爵大人带领我们来到这里参加的战争，本来我们已占据上风，连宝剑骑士团的团长都被我们杀死了，但谁知那个波西米亚伯爵带着一群骑士在关键时刻，增援了过来。
结果那一战后，男爵大人兵败被杀。
我们想要回家，刚走到这儿，便听说拉多加已被一群魔物夷为了平地。
我带着我的儿子和全部积蓄本想在此安稳地生活下去，但谁知那天晚上回家，我亲眼看到他死在院子里，四处都是这种花纹与硫磺味。”
男人的眼眶泛红，他攥紧拳头，像是疯魔，已不知多少天没有睡觉了。
这是个为了复仇，已经豁出一切的男人。
“真是个倒霉鬼。”
威廉暗叹了一声。
“我觉得你现在最好休息一会儿。”
威廉轻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的委托，在帮你找出凶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哥布兰群岛，狂风裹挟着暴雨，将整个小岛变成了汪洋泽国。
地震，山洪，泥石流，种种灾难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爆发，将这座被狩人魔烧杀殆尽的村庄彻底掩埋。
李昂和洛迦躲在树梢上，他们身上到处都是泥泞，显得极为狼狈。
但仔细看去，他们两人居然正倚靠在树上，闭目休息着，仿佛丝毫不担心跌落脚下的滚滚洪流之中。
洛迦突然开口问道：“哥，这场风暴什么时候会结束？”
李昂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可以感知到，这场风暴有超凡力量的左右。”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呗。”
这种天气下，雷加贸然升空实在是太危险了。
而且，李昂很想探究一下引起这场风暴的根源。
洛迦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讨好：“对了，哥，你还没告诉我接不接受我和你一起组队呢？”
他虽然实力不弱，但还是太稚嫩了，连续两场猎魔，使得他对李昂已经十分信服。
“别叫我哥啊。”
李昂连忙摆手：“加上你在石棺中埋的那些年，你的岁数肯定比我要大！”
洛迦不满道：“那怎么能算？”
李昂笑道：“算了，你想叫就叫吧。至于，接不接受你这件事——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的小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所以等我带你们见见其余队友后再说吧，我觉得你们大概率能合得来。”
就在这时，脚下再度剧烈晃动了起来。
刚平息没多久的地震又开始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巨人宫殿
黑云压顶，暴雨倾盆。
地动山摇，洪水滔天。
耳畔时不时就会传来岩石脱落，砸在山壁上，又滚落水中传出的轰鸣巨响。
李昂紧紧抓着树干，眼睁睁地看着自山道间滚滚而来的泥泞洪水越发接近。
伴随着一声轰鸣，脚下的这棵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树，终于拔根而倒，被滚滚洪流裹挟着冲刷而去。
两人相继落水，在昏暗的泥浆里，李昂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五感，身躯有如炒锅中的爆豆，连续撞上了不知多少块巨石巨木。
脑袋都已昏沉。
天威浩荡，即便是超凡者，面对这凛然天威，也只能狼狈逃窜。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终于散去，云破天清，暴怒的大地也重回平静，但整个小岛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带着满身泥泞，李昂将头顶的淤泥扒开，爬到了一块岩石上，随即像是一条死狗般仰躺着喘息着。
许久后，他才稍稍恢复了些体力，强撑着四肢传来的酸痛感摸出了一瓶魔药灌进了肚子里。
他的身上遍布着淤青，不知多少根骨头在刚刚连续的剧烈撞击中被折断了。
而且他才刚跟狩人魔激战过，魔力消耗得七七八八，想要催动血裔不死身来修复伤势都难。
稍适休息了片刻，他终于感觉身上传来的剧痛减轻了不少，他站起身，四处张望，搜索着洛迦的踪迹。
他倒是不担心洛迦的安危，作为不死者，物理攻击手段几乎没可能摧毁他。
但就在这时，他转过头，看向原本村落所处的山地，瞳孔渐渐放大，从中涌现出显而易见的惊愕。
只见在那山间，大片的岩层和泥土都被这场风暴剥离了山体。
使得它裸露出一条自半山腰一直绵延到山顶的大理石阶梯，而在阶梯的尽头，赫然是一片恢弘的雄伟建筑群。
云层间，有金色的辉光洒在山顶的那片建筑群，煌煌然，若天神宫阙！
“这就是这场风暴的根源？”
“但这也太凑巧了吧，难道是我引发的那场风暴领主的雷霆，使得它遭到牵引，而显化人间？”
他眉头紧锁，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探索一番。
就在这时，熟悉的沙哑声音自背后响起。
“哥，那是什么？”
回头望去，满身泥泞的洛迦，正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
此时的洛迦，比起李昂还要凄惨，衣衫褴略，浑像一个乞丐，他的皮肤有明显的破损，或许骨头都折断错位了，又被他硬生生接了回来。
但李昂很清楚，也就是看起来凄惨罢了，这种伤势，对于洛迦而言还不如胸口那道刀痕严重。
李昂摇头道：“不知道，这应该一个被隐藏在山体中的古代遗迹，而且绝对有超凡力量存在。”
“神迹？”
洛迦眼前一亮。
北欧的神迹大多已经被开拓完毕，沦为断壁残垣，但这里的这座，明显像是完好无损的。
“或许吧。”
李昂不置可否，将斯卡蒂的女神像取出，询问道：“斯卡蒂，你知道这座山中宫殿的来历吗？”
斯卡蒂虚幻的身影凝聚而出，她神情清冷，凝视宫殿良久，道：“是霜巨人的建筑风格。”
霜巨人是北欧诸神的死对头，但这一点并非绝对。
例如：神王奥丁的母亲便是女巨人贝斯特拉；而斯卡蒂原本也是霜巨人的一员，因其父山巨人夏基被诸神杀死，而孤身一人前往阿斯加德复仇，但诸神因其美貌而将斯卡蒂接纳，开出赔偿，并邀请她成为了寒冬女神，许配给了炎夏之神尼奥德。
这样的传说听起来虽然扯淡，但其中根源和具体细节，就不是凡人所能探究的了。
斯卡蒂有些不确定道：“或许是哪个巨人在地表世界修筑的宫殿，我的神性中没有关于这里的记忆。”
李昂很坦率地问道：“如果我们探索这里，能够得到什么？”
斯卡蒂依旧摇头：“或许是珍宝，破损的神器，或许只是巨人的遗骸，甚至一无所获，但我很确定的是，那里很危险。”
李昂看向洛迦，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去探索那片遗迹，还是直接打道回府？”
洛迦很坦率道：“当然是探索！如果真是霜巨人的遗址，那里起码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了，即便是高序列，被封印在地面下一千多年，现在也已经变得无比虚弱了，我们就站在宝藏的门口，怎么可能空手而归？”
“斯卡蒂，你和你的同族关系融洽吗？”
“不。”
斯卡蒂摇了摇头：“他们称我为背叛者，况且，我只剩一缕残念，也没什么面子可卖，所以，如果遭受到攻击，还是不要轻易提我。”
李昂点了点头：“那就去探索吧。”
斯卡蒂：“......”
所以你问我这个问题到底有什么用？
李昂解释道：“我还担心盗你族人的墓穴会使冒犯到你，可既然你说你跟同族关系不好，这个问题就好解决了。”
原来是这样......
斯卡蒂满意地点了点头：“是我错怪你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就继续回去沉睡了，记得履行我们的约定。”
“好。”
斯卡蒂重新化作流光投入雕像中。
而李昂也和洛迦向着半山腰的阶梯攀爬而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宫殿的大门口。
那里，有两面生满铜绿的铜制巨人面孔分别印在门扉上。
左面的巨人面孔佩戴金色王冠，胡须浓重；右面的则头戴银色王冠，未生胡须，一目已渺，以空洞替代。
“他们是谁？”
李昂很没礼貌地吵醒了斯卡蒂，询问道。
“不知道，自从我进入阿斯加德后，便离群索居，或许是一些后辈的年轻巨人吧。”
李昂道：“我还以为是巨人的王。”
“巨人王不会轻易离开约瑟海姆，祂以奥丁为自己毕生的对手；而在凡世居住的巨人，也有资格佩戴王冠，成为人类或者其余什么种族膜拜的王者。”
“我明白了。”
李昂说着，示意洛迦站在另一侧，他们打算试试能不能凭借蛮力，将这两扇看起来就无比沉重的大门打开。
本来只是尝试，但倾力一推才发现，这两扇沉重的石质大门后应该没放门闸之类的东西，居然真被他们推开了。
露出其中，一条幽暗深邃的通道。
在大门后，摆着两盏巨大的烛台，里面有海豹和白熊油脂提炼出的烛油，点燃后发出明亮的光芒。
他们沿着隧道前进着，这条通道明显是为身形高大的巨人所准备的，因此极为宽敞，丝毫没有逼仄狭窄之感。
很快，前方道路便已断绝。
头顶被开拓出一片正方形的巨大天窗，直通穹顶。
而下方，应该曾是一片巨大的水池，墙壁上生满了苔藓，有着清晰的水痕干涸的痕迹。
第一百五十九章耶梦加得？
水池足有三百米宽，深不见底，而在对岸，则隐约能够看到了一条幽深的通道，通道尽头，依旧伫立着一扇青铜门扉。
这样的宽度，或许对霜巨人而言只是一跃而过，但对凡人而言无异于天堑。
洛迦不假思索道：“哥，让雷加载我们飞过去吧。”
洛迦已经完全习惯于这个称呼了，叫起来越发顺口。
李昂几次纠正不过，也就随他了。
臭弟弟！
他摇了摇头：“先等等。”
李昂顺手从地面上捡起了一枚石子，向着头顶的穹顶扔去，区区一枚石子，在他手中赫然宛如强弓劲弩一般，带着尖锐的呼啸，激射向天空。
轰——
自那青铜门扉的后面，一道淡淡的金色光束突然显现，瞬间便将石子击成了灰烬。
李昂沉声道：“有禁空法阵。”
洛迦目瞪口呆：“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李昂又补充道：“霜巨人擅长建筑，据说北欧诸神居住的阿斯加德，城墙便是由霜巨人修筑，所以这里肯定没那么简单。”
洛迦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试探道：“要么试试攀着墙壁绕过去吧，总不能就因此而止步吧？”
李昂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四周的墙壁虽然光滑，但到底是石质，用武器作为攀岩镐，的确可以绕过半圈墙壁抵达对岸的通道。
最起码看起来是有可行性的。
洛迦正要出发，就看到李昂取出了一条大概由恶魔的筋鞣制成的绳索，系在了他的腰间。
李昂解释道：“蜈蚣魔的筋，很结实，如果有意外，我会立刻拉你回来。”
洛迦笑道：“谢谢哥。”
李昂道：“谨慎无大错。”
洛迦开始沿着墙壁攀登，他以祭祀刀和直剑作为依托，坚固的石质墙壁被两把武器以切豆腐般轻易切开。
他攀登的速度很快，转眼便来到了墙壁的另一端。
但就在这时，大地蓦然间震动了起来。
李昂下意识看向水池幽深的池底，正撞上一对硕大宛如灯笼般的猩红眸子，顿时大喊道：“快回来。”
黑暗中的眸子迅速放大。
李昂毫不犹豫，转身向通道内跑去，动用全身的力气向后拉动绳索，直接将洛迦给扯了回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轰鸣巨响。
赫然有一只无比巨大的黑白相间的巨大蟒蛇，直接一头撞在了岩壁，洛迦险而又险没被其一口吞掉。
他惊惧交加道：“这到底什么怪物！”
李昂的脑袋里下意识冒出了一个称呼：“尘世巨蟒，耶梦加得？”
但他又立刻意识到绝不可能。
尘世巨蟒耶梦加得是火神洛基的二儿子，是与洛基大儿子，如今的深渊魔狼芬里尔一个级别的怪物。
其体型恐怕要比之前在海底看到过的利维坦遗骸还要更加庞大，眼前这条巨蟒，虽然起码有着上百米的恐怖体长，但比较起利维坦，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
巨蟒将头颅从岩壁中拔出，紧盯着通道口的两人。
狰狞的黑色蛇信不断吞吐着，凶光毕露。
下方，粗壮蜿蜒的蛇躯直立而起，一眼根本看不到尾。
李昂推测，这座水池的底部应该连通大海，而这条巨蟒平日里便在大海中捕食，水池则被它当做了巢穴，也只有大海才能养育出如此恐怖的怪物。
它或许是霜巨人饲养的宠物，或许是鸠占鹊巢的外来者，但眼下要想抵达对岸，明显要先经过它。
“洛迦，敢不敢踩着这只怪物的身躯跑过去？”
巨蟒的体型极大，水池虽然有三百米宽，但明显不够它施展的，而通道对于这头巨蟒而言，虽然能钻进来，但进来后，腾挪的范围就更小了，只会变成束缚，到时候别看它体型如此之大，反而有可能被两人合力斩杀。
这大概也是巨蟒一直停在原地，没有向他们发起进攻的原因。
洛迦果断道：“好，我们什么时候冲。”
“你左我右。”
“就是现在！”
两人的身影几乎化作流光，分头向着巨蟒两侧冲去。
巨蟒却没有被两人的动作吸引到，反而是张开巨口，赫然喷吐出一股紫黑色的毒气。
甜腥味顷刻间涌上心头，洛迦毫无所动，但李昂却是瞬间感受到了强烈的眩晕感，差点一步落空，从巨蟒的身上跌落。
李昂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解毒魔药，大口灌下的同时，脚下动作不停，直接施展瞬狱逾越了三百米的沟壑，抵达了对岸。
而此时，洛迦才姗姗来迟，只论速度，洛迦还是稍逊拥有瞬狱技巧的李昂一筹。
他们抵达对岸后，巨蟒也没有追击，只是呆在原地死死地盯着他们，似乎已经放弃了进攻的打算。
他们见巨蟒没有进攻的意图，也不敢在这里久留，迅速穿越了通道，来到了那扇青铜大门前。
这两扇大门同样描绘着两位佩戴金银王冠的巨人头像，他们奋力推动，但大门却纹丝不动。
洛迦傻眼了，问道：“哥，现在怎么办？”
前路断绝，后路还有一条巨蟒，这也太坑了吧？
李昂打量着这扇大门，在两位巨人头像旁，有着一道道奇异的纹路。
他伸手上去摸了下，发现这些纹路赫然如同拼图一般，能够随意移动。
他脑袋里顿时灵光一闪，对洛迦说道：“把那卷羊皮纸给我。”
洛迦将羊皮纸取出，递给李昂，在泥石流中，这卷羊皮纸惨遭蹂躏，但居然没有丝毫变形。
拿出来一抖，上面的泥浆便直接脱落了，显而易见，绝不可能是单纯的羊皮材质。
他对照着墙壁上的花纹，盯着羊皮纸看了良久，才恍然道：“果然是这样，这只狩人魔原来是为了这个遗迹而来。”
“这卷羊皮纸上记载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地图，而是这扇青铜大门上的纹路排列图案。”
他开始挪动拼图，试图拼凑出羊皮纸上的图案。
他拼凑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洛迦疑惑道：“好了？”
李昂摇头：“我仔细想想。”
就算有羊皮纸对照，要想把图案拼出来也不容易，就像是高难度的华容道，许多拼图模块的移动都需要来回斟酌。
他对照着思索良久，将羊皮纸直接交给了洛迦，随即手速极快地挪动着门扉上的拼图。
很快，两尊巨人头像就被完全打乱了，而其中隐含的纹路，却逐渐相连，拼凑成型。
最终，李昂将手放在了羊皮纸上打了红叉的位置。
那一块的拼图顿时向内凹陷了进去。
吱嘎嘎——
令人牙酸的巨响声传来。
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大门终于洞开。
第一百六十章人心皆魔
推开大门的一瞬间，灼目的光辉便从缝隙间潮涌而出，顷刻间照亮了整个通道。
轰鸣声响起。
那只在身后虎视眈眈许久的巨蟒，居然直接沉入了池底，消失不见了。
这光芒不带丝毫温度，与之前射穿石子的那道光如出一辙，都呈现出淡金的颜色。
李昂下意识躲了下，但光的速度何等之快，怎么可能轻易躲开？
所幸，被这光芒照射，李昂并未感觉到任何痛苦。
金色的光芒透体而过。
洛迦伸出手，看着连阴影都未映照出来的手背，诧异道：“这是什么光，仿佛能穿透我的身体？”
“我们进去看看。”
大门只被推开了一道容人侧着身子通过的缝隙。
李昂下意识想起了伊妮莉，上次在暴风之灵的神殿，她就是在这种狭窄的地方被卡住的。
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样了，身上的伤势有没有恢复。
思绪只是一闪即逝。
来到大门后，李昂立刻便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
只见这扇大门后，是一片广阔的实质大厅，在最中央，则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正方形石台。
而在石台上，则又有着一座梯形石台。
在梯形石台的正中心，便是这万丈金光的根源——那似乎是一枚不规则的圆形球体。
周围的墙壁上刻满了硕大如牛一般的卢恩文字，以及古老的先民跪伏在地上，膜拜着高居王座之上，宛如小山一般的魁梧巨人的壁画。
李昂和洛迦一前一后来到了高台前。
洛迦仰起头，望着那足有十余米的高台，皱眉道：“这也太高了。”
“对巨人而言，这可能只是一张桌子。”
“我们上去看看！”
李昂的身体呈现出狼人化的特征，锋利的爪子抓破岩壁，灵活地向上攀登着。
而洛迦也覆了一层鬼面，双手变成恶魔之爪，紧跟着李昂向上攀去。
他们很快攀上了高台，又向着梯形石台攀去。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那枚不规则的圆形球体面前。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赫然是一枚金色的宝石，一切金光俱源自于此，明明距离光源是如此之近。
但李昂和洛迦却丝毫不觉得这种光芒刺眼。
洛迦感慨道：“太美了！”
这颗宝石简直是世间最美丽的瑰宝，即便是李昂，一瞬间也有些失神，随即涌现出的便是强烈的占有欲。
它是我的！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洛迦，见他已经试探着伸出手，想要取下宝石。
李昂下意识呵斥道：“住手！”
洛迦茫然地收回手，讪讪道：“哥，有什么问题吗？”
“你想据为己有？”
李昂的眸子里，冷光幽幽的，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洛迦愣了下，他向后退了两步，示意道：“怎么可能哥，这是我们一起发现的，当然属于我们两个。”
李昂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不，它只属于我。”
...
立陶宛，宝剑骑士团驻地。
天色正黑，围墙上燃着火盆，有身穿白底黑十字罩衫，手持长矛与鸢盾的十字军战士们来回巡视。
自从伊斯卡伯爵战胜立陶宛联军的消息传到天主世界后，像是刮起了一阵旋风，越来越多的德意志十字军加入到了他的麾下。
大有开启新一轮的十字军东征的风向。
而他的权柄也越发膨胀起来，统帅的军力甚至已经不弱于波西米亚的国王。
威廉躲在墙角下，头顶巡逻而来的十字军士兵们的阴影缓缓挪开。
他瞅准时机，凭借超凡的身体素质，悄无声息越过了足有四米高的木质围墙，来到了驻地内部。
自从接受了朗姆斯特的委托后，他调查了数日，沿着线索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这里。
种种线索，都将献祭仪式的幕后黑手指向了这个已经改为条顿骑士团分部的宝剑骑士团。
很难想象，这些明明应该笃信天主，誓死与恶魔作战的僧侣骑士们，居然和恶魔有勾结。
查到这里，威廉本来已经可以收手了，毕竟，也算给了朗姆斯特一个交代。
但威廉犹豫良久，还是打算揪出这个跟恶魔勾结的凶手。
即便不杀死他，也要确定其身份。
不然，很有可能酿成比热那亚鼠灾还要更加恐怖的灾难。
而这里，距离基辅罗斯可不算远了，于公于私，他都不打算置身事外。
他循着恶魔的气息搜索着，很快，便来到了骑士团驻地的最中央，这里居住的都是骑士团的高层。
最终，威廉来到了一处花园。
这里的恶魔气息最为浓郁，显而易见，献祭仪式的幕后黑手就位于此。
但问题是，身为僧侣骑士们的大本营，随军修士的数目绝对不在少数，甚至有许多专门的僧侣战斗团，一手握着十字架，一手握着钉头锤，在战场上威名赫赫。
而这些僧侣们，难道察觉不到恶魔的气息吗？
砰——
在黑暗中，一个个火盆接连亮起。
“等你好几天了，就是你在追查我？”
穿着白底黑十字罩衫的中年男人，居高临下俯瞰着威廉，神态轻松，像是鹰隼俯视地面上仓皇逃窜的鼠兔。
“你是伊斯卡伯爵？”
威廉有些愕然，他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但对方的衣甲还是理科使他辨认出了其身份。
他再怎样也没想到，这位天主信众口口称赞，为天主世界开疆拓土，讨伐异端的伊斯卡伯爵，居然就是跟献祭仪式的幕后黑手。
威廉惊异道：“你居然跟恶魔有勾结？”
伊斯卡伯爵摇了摇头，他指了指威廉，又指了指自己。
“不是我跟恶魔有勾结，而是你。”
威廉气道：“放屁！”
伊斯卡伯爵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随即，在威廉的脚下，一道道墨绿色烙印亮起，组成阵纹。
威廉的心中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试图逃离，但心地却蓦然间涌现出了一丝疯狂，伴随着一声嘶吼，威廉的身躯不可抑制地膨胀了起来。
漆黑的毛发生出，他赫然化作了一只体型巨大的熊魔，发出震动整个骑士团驻地的咆哮。
“看，你不就是恶魔？”
威廉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猩红的野兽眸子死死地盯着伊斯卡伯爵。
而在此时，伊斯卡伯爵才大声道：“有恶魔来袭，全军出击！”
早就埋伏起来的十字军士兵们立刻向这边赶来。
伊斯卡伯爵大声道：“本伯爵早已察觉东部诸邦有勾结恶魔，献祭活人的举措，他们试图召唤出恶魔来阻拦我大军的脚步。”
“并且，他们还派出了魔物，来刺杀本伯爵，这无不显示了他们的色厉内荏，自今日后，我将挥师东进，彻底剿灭这些与撒旦勾结的异端。”
“而这只魔物，本伯爵要用它的皮毛，来做一面披风！”
喊杀声震天，无数十字军弯弓拉箭，或手持剑盾矛盾，带着满脸狂热，向着威廉冲来。
威廉左突右冲，但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在僧侣教士们的鼓舞下，悍不畏死，挥洒出克制恶魔的圣水，以圣银弩箭射击威廉。
饶是威廉此刻已是中序列，但在失去理智的前提下，还是逐渐落入下风。
伊斯卡伯爵轻笑道：“你看，我早就说了，跟恶魔勾结的是你。”
他晃动着红酒杯，一饮而尽，随手将杯子丢在了身后，随即扬长而去。
猎魔人？
不过小角色罢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吞月之狼
巨人宫殿内。
眼看着李昂逐渐爬上了梯形高台，洛迦忍不住道：“小心！”
古遗迹中，往往会有致命的诅咒，这样莽撞的行为实在是太危险了。
李昂循声看来，眼神中的光芒像是钢铁般冰冷。
洛迦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有些委屈道：“哥，你到底怎么了？”
虽然相处时间尚短，但洛迦很清楚，李昂是个很有原则的人，绝不会因为财宝而跟他反目成仇。
李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死死地盯着已近在咫尺的宝石。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渴望。
“真美啊。”
他将宝石取下，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
“现在，你是属于我的了。”
李昂喃喃自语着。
随即他张开嘴。
越张越大。
直至咔嚓一声，下颌脱落。
他的嘴角甚至都被撕裂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汨汨淌落。
他的体型开始暴涨，口吻拉长，前倾，白色的毛发覆盖了他的全身。
他化作了玛纳加尔姆之躯。
他将宝石放在了血盆大口前，毫不犹豫将它吞了下去。
光芒顷刻间消失，整个大厅陷入一片黑暗，仿佛吞月之狼终于将照亮黑暗的明月吞入了腹中。
“不要！”
洛迦惊骇欲绝。
然而，有常人头颅大小的宝石，居然没有撑裂李昂的食道。
他就像一条吞下去数倍于自己粗细的食物的蟒蛇，宝石将他的食管撑得鼓囊囊一片，直至它落入腹中。
而此时，李昂的眼神重新恢复清明。
他捂着鼓胀如十月怀胎的肚子，满脸不敢置信洛迦：“我刚刚是怎么了？”
洛迦稍稍松了一口气，他道：“你刚刚把那颗宝石给吞下去了。”
李昂皱眉道：“我知道，但我为什么会吃下它，它似乎在诱惑我？”
“我没感受到这种诱惑。”
洛迦摇了摇头。
他想起了老师曾对他说的一句话：生者苦弱，唯有不死者，才能真正驾驭恶魔的力量，而不被其操控。
他跟李昂是不同的。
李昂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感觉头皮发麻：“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取出了斯卡蒂的女神像，询问道：“你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斯卡蒂回复道：“看到了一部分。”
李昂问道：“我刚刚吞下去的宝石到底是什么？”
“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李昂诧异道：“什么？”
“一枚神格的碎片。”
“谁的？”
“不确定，但这么亮堂，或许是苏尔，或许是曼尼，也或许是奥丁的儿子光明神巴德尔。”
斯卡蒂不置可否道。
她身为霜巨人，后来加入了阿萨神族，又被奥丁许配给了原本是华纳神族在阿萨神族的质子尼奥尔德。
也因此，无论是阿萨神族还是华纳神族，亦或者是巨人们，都从来没把她当做是自己人。
她离群索居，与世无争，性格就如同她的神职一样冰冷。
所以她对诸神的了解并不深，即便是她的丈夫尼奥尔德，跟她的关系也很淡薄。
李昂语气急促道：“苏尔和曼尼是谁？”
“太阳女神和月神。”
李昂沉默了片刻，答道：“我明白了，应该是月神的神格碎片，是玛纳加尔姆的力量在影响我。”
他继承了玛纳加尔姆的力量，同样也继承了玛纳加尔姆的宿命。
而玛纳加尔姆的宿命便是追逐着月神曼尼驾驭的月亮战车，直至吞噬月亮，开启诸神黄昏！
所以，不是宝石在诱惑他。
而是本能，促使他吞掉了月神的神格碎片。
但问题是，这玩意儿真的能吃？
李昂摸了摸嘴角，那里，撕裂开的伤口已逐渐愈合，留下两道血痂。
也不知道能不能原路吐出来？
反正他很确信，“拉出来”肯定不靠谱！
而且就算能拉出来，万一又受玛纳加尔姆力量的影响，把它吃回去怎么办？
斯卡蒂询问道：“玛纳加尔姆是什么？”
“芬里尔的子嗣，吞噬月亮之狼。”
斯卡蒂摇头道：“从未听说，不过我知道芬里尔，它是洛基和巨人生下的魔狼，如果是它的子嗣，一定很强。”
李昂问道：“我还有个问题，为什么神格这种东西会出现在霜巨人的宫殿里？”
斯卡蒂语气平淡道：“我不知道，但霜巨人也是神族，我在加入阿萨神族之前，便是山岗之神。”
言下之意便是神格对霜巨人同样有效。
李昂问道：“神格到底是什么？”
斯卡蒂答道：“神格顾名思义，就是神的位格实质化的一种东西，神灵们可以借此凝聚神性，承接信仰，回应信徒。”
李昂又追问道：“那我吃了一块神格碎片又会怎样，会封神吗？”
斯卡蒂凝视李昂良久，轻叹道：“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使人瞬间成神的东西，神格只是一种位格，就算乞丐戴上王冠，也不是国王。”
李昂恍然：“我明白了。”
尽管这种比喻很嘲讽，但的确很容易让人理解。
“所以会有什么后果？”
斯卡蒂答道：“不知道，我从没听说过有人直接吞食神格的，但神格无法被消化，应该大概率会排泄出来，如果不畅通的话，你可以尝试剖腹。”
李昂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斯卡蒂咬了咬嘴唇，轻声道：“还有...交易一旦达成便不能后悔，即便你已经得到了神格碎片，但契约还在。”
“我不会毁约。”
月神的神格碎片，可不能当做铸造凛冬领主的统御之盔的材料。
“嗯。”
斯卡蒂消失了。
李昂挺着大肚子，和洛迦面面相觑。
洛迦迟疑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他本能离得李昂远远的，刚刚发生的事，已经使他同李昂之间产生了隔阂。
李昂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思索片刻，答道：“这里可能还会有别的宝物，我们再搜索一遍吧。”
就在这时，整个世界震动了起来。
仿佛有一只巨人自深渊中苏醒，摇动岛架。
碎石簌簌落下，墙壁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裂隙。
李昂大喊了声：“快跑！”
就在此时，猎魔手札飞出。
纸页翻动，出现了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你吞噬了一枚神格碎片，正处于消化状态...
第一百六十二章逃出生天
消化？
李昂顾不得惊讶，洛迦嘶哑的呐喊声已在耳边炸响。
“小心！”
抬头看去，一块巨大的条形石板正带着凛然重压，轰然砸落。
李昂双膝微屈，猛然发力，跃出了十余米，而此刻，四周墙壁上的壁画仿佛富有生命般开始挣脱墙壁的束缚。
匍匐在金银双王脚下的信众，头戴王冠的巍峨巨人，被巨人降服的恶兽......
历经无数岁月更迭，它们重新苏醒，以虚幻之躯，降临人间。
到处都是这些虚幻影响，它们汹汹扑来，脑海中映射而出的野兽直觉，宛如刺耳的防空警报。
李昂瞪大了眼睛，他想过会有埋葬了无数年的巨人尸体复苏，想过有沉睡了千年的恶灵重见天日。
想过会有恶毒的诅咒缠身。
但他绝对没想过这些壁画，居然会活过来！
洛迦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一只手持巨斧的虚灵的攻击，势大力沉的巨斧直接砸穿了地板。
他忍不住惊呼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明是虚幻之躯，此刻居然宛如拥有了实体。
“别管它们是什么，跑就完了！”
李昂发出了一声暴呵，脚下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极速，向着青铜门扉冲去。
头戴金冠的巨人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李昂，他张开嘴，似乎说了什么。
紧跟着，银冠巨人无形的拳头便向着李昂砸落，掀起刺耳的嗡鸣。
落地一刹，便是地动山摇。
石台龟裂，裂隙一直蔓延至青铜门扉，使得整个石质大殿都开始了崩析。
吼——
天空中，一只人面鸟俯冲而下，锋利的双爪险而又险只刺穿了李昂的肩甲，在上面划出一道道火花。
李昂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紧跟着，两尊魁梧巨人便再度挥拳。
它们看似行动迟缓，但每每一步便能跨越上百米的空间，拳起拳落，力能搬山。
这样程度的怪物，简直不是人类所能抗衡的，这便是北欧主神的宿敌，传说中的霜巨人吗？
拳头落在身后，连青铜门扉后的通道都开始垮塌。
李昂和洛迦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在穿越了通道的瞬间，便直接跃下了那仿佛深不可见底的水池。
身后，一群虚幻壁画停留在大殿中。
它们没有追下来。
落石逐渐将它们掩埋。
银冠巨人开口了，它的声音宛如雷霆，震荡得空气都泛起一连串的爆鸣。
明明是无法听懂的古老语言，但李昂却清晰地感知到，这是一种无比恶毒的诅咒！
身体在下坠。
冰冷的诡异能量便缠绕在了他的身躯上，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融入他的体内。
他发现自己听不见声音了。
随后，眼前的光线迅速黯淡，整个世界都变得昏暗一片。
李昂大喊道：“洛迦！”
但没有回应。
确切的说，即使有回应，他也听不到了。
噗通——
李昂只觉大脑一片昏沉，仿佛受到了某种剧烈的冲击，气血翻腾，浑身上下每一处无不传来剧烈的痛苦。
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的头顶。
但很快，便连冰冷和痛苦都远去了。
他已五感尽失。
洛迦拖着李昂的身躯，在海水中艰难地游动着，头顶依旧有巨石在不断砸落，他迅速下潜，以躲避落石。
但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冰冷黑暗的海水中，亮起了两盏巨大的灯笼。
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拼命向前游去——那里有一道狭窄的缝隙，可供他穿过。
灯笼在视线中迅速放大。
黑白相间的巨蟒那庞然身躯再度显现在洛迦的面前，它扭动着身躯，在海水中迅速游动着。
在接近洛迦后，直接张开了血盆巨口，向他咬来。
砰——
巨蟒一头砸在了裂隙中，洛迦拼命扒着两边的岩石，向前挤去。
但这缝隙实在是太狭窄了，他还带着李昂，一时间内，根本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血盆大口，在自己面前不断撞击着岩壁。
岩缝两壁，逐渐出现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碎石纷纷砸落，直至终于，将整个岩缝掩埋。
巨蟒吐着蛇信，在外面逡巡良久，才缓缓游向大海。
而碎石堆里，也再没了半点声息。
...
不知过了多久，李昂暗无天日的眼前终于浮现出了一行小字。
你消化了月神曼尼的神格碎片，你获得了数量可观的神性加持，可选天赋分支（三选一）：
玛纳加尔姆之躯进阶为（A级）。
描述：历经无数岁月，逐月之狼玛纳加尔姆终于吞噬了月神曼尼的神格碎片，无休止的饥饿得到了满足，祂的能力也得到了全方位的提升。
当你化身逐月之狼玛纳加尔姆时，无论是白天黑夜，阴晴雨雪，天象都将转化为满月，且满月的力量只对你一人产生加持效果。
评价：【当玛纳加尔姆终于吞噬了月亮时，祂便是满月的化身】
获取新天赋：
神性体质：A
描述：神性充盈在你的身躯，你已成为了与诸神在生命层次等同的存在，所以你的全属性都将得到加持，并且寿命大幅度延长。
评价：【神格碎片的力量被你拆解成神性，融入了你的身躯，你的生命层次得到了跃迁】
神灵位格：A
描述：你的位格等同于神灵，传播你的信仰，当信仰之力积攒到一定程度时，你便能点燃神火，尝试封神。
评价：【诸神迎来黄昏，而我永恒不朽】
李昂没有犹豫，首先排除了第三项选择。
在永昼深渊的恶魔们统治整个人间的前提下，和天主抢夺信仰简直就是在以卵击石。
随后，第二项也被排除在外。
神性之躯的确能够提升各方面属性，但相对较为平庸。
至于提升寿命什么的，倘若是卡在中序列良久的巫师，如果有这种机会肯定会选择神性之躯来延长自己的寿命。
但对李昂而言，只要他能够活下去，便绝对不虞担忧无法进阶高序列。
他果断选择了第一项。
黑暗的深渊中，骤然亮起了一轮明月。
碎石堆中，有滚滚黑烟冒出，组成了一张独眼巨人的狰狞面孔。
它带着满腔愠怒，发出了愤怒额咆哮。
但紧跟着，一只银白色的巨狼虚影便在海底深渊中显现，与那张巨人面孔遥遥对峙着。
嗥——
白狼对月长啸，向着巨人面孔猛扑而上，只是片刻，便将这张面孔撕碎生吞。
整个世界重新归于宁静，只有一轮明月的倒影依旧映在海底，散发着迷人的光晕。
良久过去。
砰——
碎石堆中伸出了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第一百六十三章骗子
摆脱了巨人的诅咒后，李昂失去的五感陆续归来，眼前重新有了光芒。
他挖开头顶的碎石，很快便脱离了出来。
听到动静，洛迦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哥，我还在下面埋着呢。”
李昂愣了下，随即开始继续向下挖掘。
不多时，洛迦的头便露了出来，他有些惭愧地传音道：“石头完全把我掩埋了，我连佩戴鬼面的余地都没有。”
李昂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赶紧浮出水面。
洛迦又道：“那条大蛇呢？”
大蛇？
那条巨蟒也在这里？
李昂看向幽暗深邃的海底，明月已经消失，四周昏暗一片，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的诡异魔物正在暗中窥视。
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看到大蛇，随即向着头顶的光源迅速上浮。
两人破水而出的一刹那。
空气中泛起一片涟漪，藏身于次元空间的雷加显现，于空中滑翔而过的瞬间，双脚分别抓住了李昂和洛迦，向着天空中飞去。
就在这时，海面上浮现出了一道巨大的阴影，并且颜色越来越明晰。
紧跟着，狰狞的头颅破水而出，向着雷加便是一口咬下。
雷加险而又险地一个爬升，躲过了这一咬，并且还愤怒地还以一口冰冷的吐息。
寒霜覆在了巨蟒的头颅上，它甩了甩头，若无其事地沉入了海面，激起滔天巨浪。
两人皆劫后余生般对视了一眼，紧抓着雷加的后肢，随它渐渐远去。
...
接下来的半个月，李昂和洛迦继续狩猎着中序列的恶魔，但很快，整个北欧三国的中序列魔物便告尽了。
北欧三国的恶魔数目本来就少，中序列的就更少了。
此时，他们已经猎杀了包括冥河泅徒，狩人魔在内，一共十六只恶魔，其中有八只归属于李昂。
不幸的是，这些恶魔的天赋都比较差，除狩人魔以外，李昂将所有的恶魔尽数献祭给了斯卡蒂。
但就算是这样，李昂依旧差了三只恶魔的灵魂需要补上。
于是，他们便乘坐雷加，向着立陶宛飞去。
...
立陶宛，萨莫吉希亚城。
萨莫吉希亚原本是维金塔斯大公爵的封地，但随着维金塔斯大公爵带领的贵族联军，战败于伊斯卡伯爵之手，这座城市的主人，也换成了来自德意志的十字军。
这天，萨莫吉希亚正下着暴雨，街巷中的行人脚步匆匆。
李昂和洛迦径直向着城内的酒馆走去，推门进去的一刹那，热浪混合着廉价酒水与香水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尽管刚刚经历过战乱之苦，但酒馆的生意似乎并未遭受什么影响，几乎每一张桌子都坐满了客人。
两人站在门口，雨水顺着裤管流淌在木质地板上。
人们的目光纷纷聚焦而来，有人顿时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吟游诗人拉着风琴，唱着低俗的诗歌。
在中间木质圆台上有个穿着暴露的娼妇，配合地扭动身躯也不知是在为自己招揽顾客，还是酒馆老板请来活跃气氛的。
大概率两者兼备。
李昂和洛迦向着木质吧台走去。
坐在靠门边的一个酒鬼突然高声说道：“又是两个猎魔人，这群令人作呕的怪胎，呼出的气都要把我的酒弄酸了。”
洛迦看向这个脸色通红，有着红色酒糟鼻的醉汉，冷冷道：“如果你不能学会安静，我会让永远闭嘴的。”
酒鬼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这小子生气了？”
洛迦的脸上腾起了一丝怒意，刚想向他走去，被李昂制止了。
他自顾自地来到吧台前，询问道：“正如你所见，我们是两个猎魔人，有什么委托给我们的吗？”
酒馆是猎魔人途经每个城市的必经之地，在教会的势力未曾触及的立陶宛，更是每个猎魔人接取委托的重要场合。
酒馆老板是个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个头很矮，头顶光秃秃一片，闻言摇了摇头：“抱歉，暂时没有。”
李昂点了点头：“没关系，来两杯你们这里最有名的啤酒，我们歇一会儿就离开。”
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周围的喧嚣顿时小了不少。
对普通人而言，猎魔人的形象永远是恐怖的，近乎于恶魔的怪胎，所以也很少有人愿意招惹猎魔人。
除了...
醉汉不依不饶的声音再度响起：“猎魔人都是一群骗子，前几天，有个自称猎魔人的家伙，骗走了我的所有积蓄，就此消失无踪，永远也别相信这些比娼妇还没节操的畸形怪胎。”
洛迦皱起眉头，刚想开口，又被李昂按住了。
他微微摇了摇头，随即道：“我杀过狼人，吸血鬼，夜魔，炎魔，虫魔.....死在我手中的魔物，比你听说过的魔物都多，诚然，的确有一些没节操的家伙坏了我们猎魔人的名声，但假如你有什么委托的话，我可以考虑先完成，再领取酬金。”
醉汉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他说他杀过的魔物比我听过的都多，你们信吗？”
周围的人群顿时哄笑起来，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正在这时，一群穿着白底黑十字罩衫的军士们走进了酒馆，人声鼎沸的酒馆顿时安静了下来。
十字军士兵们打量着四周，领头的军官大步走到酒馆吧台前，指着上面悬挂的白鸢盾徽道：“这里已经不能悬挂维金塔斯家族的盾徽了，现在这里是伊斯卡伯爵的封地，从今天起，都要换成这样的新盾徽！”
他拿出一张布片，展示给众人，上面画着雄狮扑咬猎物的徽记。
酒客们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唯独酒馆老板露出了殷切的笑容：“您放心，我明天就会找人订做新的盾徽。”
军官点了点头，随即挥了挥手，士兵们顿时跟着他一同鱼贯走进了风雨中。
寂静的酒馆顿时又重新喧闹了起来。
李昂皱眉道：“伊斯卡伯爵？”
洛迦问道：“怎么了？”
李昂摇了摇头：“没事，我参加青草试炼时，曾经在波西米亚的温莎堡杀死了一只夜魔，那里的领主就是伊斯卡伯爵。没想到才过了两个月的时间，他居然就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一支十字军统帅。”
难怪一些贵族老爷们都热衷于参加十字军呢。
困守封地固然稳妥，但要想青云直上，没什么比起发动一场宗教战争更具性价比的事情了。
信仰的力量，能够促使大量廉价的，自备武器的士兵聚集在自己的麾下。
李昂道：“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找那个醉汉聊聊，他可能知道有关于恶魔的委托。”
对于李昂和洛迦而言，有没有酬金并不重要，只要有恶魔在，那就是他们两个最大的酬劳。
第一百六十四章克莉丝汀娜
李昂端着酒杯坐在了醉汉的对面。
醉汉惺忪着眼，咕哝道：“滚开我的桌子。混蛋，你们这群可憎的骗子，该下地狱的渣滓。”
李昂平静道：“我想你会学会如何心平气和跟别人说话的。”
他的眼眸幽幽的，像是荒野中猎食的恶狼，又像从天空中俯冲而落的巨龙。
恍惚间，醉汉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向他袭来。
噗通——
酒杯滚落在桌上。
醉汉的背后刹那间冒出一层冷汗，醉意顿消。
他有些紧张道：“你想干什么？我已身无分文，没什么值得你们谋取的东西了。”
李昂微微颔首：“放轻松，伙计，我只想问问你关于你口中的那个，骗走了你积蓄的猎魔人的事。”
他指了指自己：“你看，我也是个猎魔人，所以我很讨厌那些败坏我们名声的同行，假如你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或许我能为你讨个公道。”
醉汉犹豫了片刻，才道：“好，反正我也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那天傍晚，我结束工作回家时，看到了我的儿子倒在血泊中，四周到处都是用鲜血刻画的诡异符号，我伤心欲绝，带着积攒下来的积蓄，试图寻找赏金猎人为我追查杀死我儿子的凶手。”
李昂皱眉道：“冒昧打断一下，可以给我看看那是什么符号吗？”
醉汉从怀里取出了一枚破旧的布片，上面用红色涂料描绘了一个象形符号，很像是一个人在虔诚祈祷。
李昂将布片放在手中，沉声道：“是恶魔的信徒惯用的献祭仪式，以前在猎杀炎魔信众时，我曾看到过类似的符号。”
醉汉微怔，答道：“那个骗子也这么说。”
李昂示意道：“你继续。”
醉汉道：“我请了两个有名的赏金猎人追查凶手，但其中一个卷了订金便直接跑路了，还有一个把钱退给了我，称自己不愿跟恶魔牵扯上关系。”
李昂道：“所以走投无路之下，你只好选择了请一位猎魔人？”
醉汉点了点头：“一个星期前，我开始带着自己在战争中分得的战利品，在酒馆中蹲守，希望能够等到一位猎魔人。”
“我也的确等到了，但那个猎魔人收了我的钱后，就像第一个赏金猎人一样，自此杳无音讯。”
他有些绝望道：“我复仇的希望已经破灭了，我现在只想大醉一场，然后醉死在街巷里。”
李昂皱眉道：“所以你就认为他是一个骗子？”
醉汉攥紧拳头：“难道不是？”
李昂轻叹了一口气：“你就没有想过，那个猎魔人已经死在了恶魔和它的信徒手中吗？”
醉汉愣了下，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猎魔人不是恶魔的克星吗？”
李昂摇了摇头：“从来就没那回事，伙计，就像猎人能狩猎野兽，但也会被野兽反噬一样。”
他强调道：“所以，在事情没有下定论前，请不要随意说出‘猎魔人都是骗子’这种话，或许为了你的委托，他已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醉汉叹了一口气：“可我又能怎么办。”
李昂将布片收起，道：“这东西我便拿走了，我会试着帮你留意这件事，所以在此之前，还是尽量活下去比较好。”
醉汉迟疑道：“感谢您的慷慨，但我已没有能力为您支付酬金了。”
“不需要酬金。”
李昂摇了摇头：“就当我发善心好了。”
醉汉的眼眶中挤出了浑浊的泪珠，他几乎是泣不成声道：“实在是万分感激......”
李昂又道：“听你的口音有些耳熟，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拉多加人，追随男爵到此同德意志人厮杀，兵败后，男爵身死，我们也就流落他乡了。”
“拉多加？”
李昂迟疑道：“你认识罗曼诺夫军士长吗？”
醉汉愣了下，点头道：“当然！”
李昂轻叹了一口气：“原来真的是同一个拉多加，你应该知道那里已经被恶魔夷为平地了吧？”
醉汉攥紧了拳头，又无力地松开：“是啊，恶魔毁了我的家园，杀害了我的所有亲人，但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终日酗酒。”
李昂道：“毁灭拉多加的恶魔们已经被我杀光了，这一点你可以安心了。”
“真的吗？”
醉汉眼前重新焕发了些许光彩。
李昂摊开手：“诚如你所说，你已身无分文，我没有欺骗你的必要。”
“感谢您！”
醉汉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他的嘴唇颤抖着：“我的妻子和女儿都死在那场灾难中，感谢您为她们复仇。”
李昂摇了摇头：“职责所在罢了，我除掉了恶魔，但也收取了赎金，无需感谢。”
醉汉俯首行礼道：“不，不，我必须要向您表示感谢。”
“好吧。”
李昂站起身，对醉汉说道：“我就坐在那边，如果你想起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可以来找我。”
醉汉连忙道：“我会的！”
李昂在桌上留下了几枚银币，道：“接下来这几天，暂时就不要再喝酒了，好好安顿下来，想必你的亲人们，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副模样。”
醉汉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痛哭流涕道：“我一定会铭记您所说的一切。”
李昂端着酒杯离开了。
身后突然响起了个清脆如夜莺般的喊声：“没想到猎魔人居然还有一副天使的心肠。”
李昂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端着酒杯的女人。
那是个戴着红色软顶小帽，穿着黑色雨衣的女人，她的身体在雨衣的笼罩下显得有些娇小。
明明只是十八岁左右的样子，但相貌却已显露出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风采。
她轻笑道：“猎魔人，有没有兴趣一起喝两杯？”
李昂向着洛迦远远地比划了个手势，看向女人道：“自无不可。”
两人在角落里坐下。
李昂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道：“骑士团占据了城市，女巫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在这里喝酒？”
女人轻哼道：“那些蠢货根本看不出我的特别之处。”
李昂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女人道：“这么猴急做什么，不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李昂耐住性子，皱眉道：“我叫里昂，如你所见，是一个中序列第一阶的猎魔人，我的搭档跟我一样。”
女人笑道：“你好，里昂先生，我叫克莉丝汀娜，是一个低序列第二阶的小女巫。”
李昂轻描淡写道：“一个低序列的小女巫，跟猎魔人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克莉丝汀娜道：“你是个还不错的人，所以我才找上了你，我这里有一项委托，不知你愿不愿意接受？”
李昂有些不耐烦道：“说内容。”
他不认为一个低序列的小女巫，能够提供给他什么有价值的目标。
克莉丝汀娜道：“帮我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