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会不会是提示
端管家小心翼翼地道：“算……算是吧。”
随略慢慢往这里来，他一进了走廊，端管家就又立刻站了起来，袁定珊也去看随略，随略却是笑笑道：“你们聊着，我只是过来躲个日头。”
袁定珊又给了端管家一个眼色，示意他坐下，端管家又坐了，这一次他坐的比上一次轻松了许多。
“管家，这端家的亲子关系，有些复杂啊，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吗？”袁定珊先捧着脸问起了这个。
端管家叹了一口气：“要说起这个来，话便长了。”
“管家慢慢说，我们有的是时间。”袁定珊笑笑。
“是了……书手想来听说过于力于首领了？”端管家去看袁定珊了。
“嗯，前几日还见了，只是我们去晚了，于首领受了伤，我着人背他回寨子的路上，他便断了气。”袁定珊压了压眉毛。
端管家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又接着道：“于首领原来也是这一片儿的大英雄，那个时候三目山还是汉人的地盘，那个时候我家小公子经义和于首领家的小公子若之还是好友，他们也总想干出些大事儿来。”
“后来便去南方讨赏去了？”随略扭过了头来笑着问。
端管家摇了摇头：“只是于首领的势力大了，朝廷要说封他官儿做，反正他就带着人南下了，后面的事情书手想来也知道了；我家的小公子端经义，和于首领家的小公子于若之都死在了那里，那个时候我家夫人还是沈夫人的，沈夫人是不同意于首领南下的，更别提还要带着我家小公子了，可是我家老爷已经辞了差事回来了，他也是支持于首领的；我家夫人拦不住，便离开了端家。”
“去了百手会？”随略又笑眯眯地问。
“嗯……百手会那时还只是个小小的镖行，沈夫人多受贺尘易照顾，我家小公子出事儿的消息一传来，沈夫人一病不起，之后便和贺尘易一直在一起了，青远和青珠便是夫人和贺尘易的孩子。”端管家垂头道。
袁定珊挑挑眉也问：“怎么端青远和端青珠姓端，又被养在了端家？”
“百手会做的都是凶险的行当，我家老爷对夫人、对小公子心怀愧疚，贺尘易找上我家老爷让他照顾青远和青珠，我家老爷想都没想便答应了；那个时候我家老爷还是有些人脉和家底儿的，百手会是想靠过来的，尤其是我家老爷还与京中的一些官员有着书信来往。”端管家又道。
随略也过来坐了，他望着端管家也问：“你家老爷是不是气不过，所以和贺尘易的妹妹贺玉仙好上了？”
“那倒不是，百手会越做越大，我家老爷在京中也有些关系，贺玉仙为了求个保险才……”端管家说到这里没再往下说。
随略就笑了：“贺玉仙为了求个保险，便给端曾其生了个儿子，这样哪怕端曾其曾做过馆阁学士，他的明公也有些人脉，但是不管到什么时候，他是不会出卖百手会的？因为他儿子的母亲就是贺玉仙？”
管端家听得出来随略语气里的讽刺，他便苦笑道：“这听起来是荒唐些，可是……可是事情就是这么个样子的……”
随略又摇着头笑笑，端管家便又抹了一把汗。
袁定珊接着问端管家：“落霞山的寨子便是于首领从南方逃回来之后建的？”
“是。”端管家应了一声。
“不对呀，端管家也听说过三目山坟集吧？那里面的人是贺家的人吧？这么说来贺家势力很大呀，他们怎么会在当初想要依靠端学士呢？端学士只是个辞了差事的馆阁学士而已，他才能有多大的家底儿和资源？”袁定珊又问。
端管家一脸苦相地去看袁定珊了，他压低了些声音道：“书手说笑了，馆阁学士轻闲又不用应酬，若不是发生了大事，我家老爷怎么会傻到辞了那闲差呢！京中多有我家老爷的诗文好友，谁愿意来这落霞山，和一伙大字儿不识一个人莽汉在一起！”
“啊……端管家还知道些什么？”袁定珊瞪大了眼睛，随略也凑了过来。
端管家也来劲儿了，他往袁定珊那里凑了凑道：“关于这个，我只知道老爷是不得已回来的，我家老爷虽说是一介书生，但却是个重义气的！他不得已杀了崔梦童时，教贺夫人在他背上划了五刀，从此不管天气多热，老爷是不穿轻罗的，只怕别人看出他背上的伤疤来，然后，三目山坟集的传说就慢慢在这一带流传开来了，三目山坟集的人并不姓贺，只是为了涨上声势来才说那里也是贺家的人；书手不觉得奇怪吗？杨督头一来，贺尘山他们一个一个的忙着去死，好像约好了要守着什么秘密一样！”
“对呀……沈琴雪杀了端曾其……”
“那是为自己儿子报仇，谁教我家老爷当时放经义走了呢！沈夫人是一天没忘记过她的长子呀！”
“贺玉仙杀了沈琴雪！”
“那就是为自己孩儿他爹报仇喽！”
“吴代蓝杀了贺玉仙……”
“这个……吴公子是被我家老爷带大的，在他的认知里，恐怕老爷做的一切都是受百手会要挟的吧……”
袁定珊眯了眼睛看端管家，端管家忙道：“哎呀，书手，我说的可是句句属实啊！虽说老奴是这端家的端家，可是还轮不到老奴让我家老爷交心，我家老爷不可能把什么事情都告诉老奴呀！”
“倒也有理。”一直没再说话的随略应了一声。
“贺尘易是不是想再做些什么，贺尘山为了封他的口，直接把他杀了，自己又自杀了？”袁定珊小声道。
“贺尘山不是让你照顾他一双儿女么？这是不是他在临死前给你的提示？”随略又道。
“提示……”袁定珊便又一脸苦恼地捧着脸去了。
端管家便立刻道：“一定是！贺尘山可是个骨头硬的，自从老奴认识贺尘山以来，他可从来没求过别人办事；而且……百手会虽说与耶律信宏的人有来往，渗透是互相的呀！”
第92章：姚家来人
“硬骨头是什么意思？互相渗透又是什么意思？”袁定珊又问。
端管家便又将声音压低了：“于首领受伤回来之后，我们这边说实在的，是无力与耶律信宏抗衡的，更何况还出来了个完颜宗弼一直在附近打转儿；所以，于首领在落霞山西建了三个寨子，而百手会暗中与耶律信宏的人来往，他们的人往百手会来，但百手会的人也往耶律信宏那里去，总之我们这边有损失，耶律信宏那边也一定有伤亡；这些年，大家各有生死，反而这双鱼城就这么平静了十几年。”
随略点着头道：“在这一方面上，贺尘山做的可比县太爷好多了，县太爷是一直躲在自己的庄子里吃茶听戏会美人的。”
“贺尘山做什么着急自杀？”袁定珊又啧啧着。
“哎……有些事情，老爷是不肯对老奴说的，反正百手会在外人的眼里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杨督头来了，恐怕这一片儿以后也会被杨督头接管，双鱼城以后就要变个模样了，至于贺尘山做什么急着拉着自己的兄弟去死，这个就得靠袁书手自己去猜了。”端管家叹了一口气。
行教头也往这边来了，袁定珊起了身，端管家也忙起了身，行教头也不进走廊，他站在台阶下冲袁定珊笑的愉悦：“袁书手，你猜谁来了！”
“谁来了……难不成是我家县太爷？”袁定珊挑了挑眉。
“哎呀！你家县太爷才不会来这种地方！是姚家的人！”行教头笑笑，他说完看向了自己身后，袁定珊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一个身形细瘦，满面白净的男人正往这边走，他身边还跟着月将。
袁定珊本来想打量那位行教头说的“姚家人”的，可一看到月将，她不由自主先兴奋地叫了一声：“月将！你回来啦！”
月将笑道：“姚娘子、施姑娘还有赵小哥儿都在姚家呢，姚娘子不放心你，只教我带姚公子过来寻你。”
袁定珊的眸子一转，落在了那位“姚公子”身上。
她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她。
袁定珊倒没什么反应，那位姚公子却是叹了一口气：“天呐……我这表妹在这里是吃了什么苦头了，怎么又黑又瘦，连那拾粪的乡下丫头都不如了！”
看着那姚公子满脸的嫌弃，袁定珊本来见着月将的美妙心情瞬间就没有了。
而瞧着袁定珊慢慢合上的嘴角，那姚公子又立刻改了口：“哦，表妹不必沮丧，待表哥带你回了姚家，咱们好好休养上一阵子，我姨母那样的白净的人，表妹不在这等穷地方挨晒了，定是会白回来的。”
袁定珊斜了那姚公子一眼，她出了走廊寻着杨督头去了。
姚公子看着袁定珊“粗犷”的脚步，又看向了月将：“咦，我这表妹这是个什么意思？”
月将眨眨眼，嘴角带笑地垂下了头——他能说什么……
杨督头正在与县太爷说话儿，瞧着袁定珊过来，他忙冲她招了招手：“珊儿！”
“杨督头。”袁定珊规规矩矩地作礼。
“我看月将带姚家的人来了，这边有我和县太爷呢，你只管跟着姚公子回去吧，姚娘子怕是担心你呢。”杨督头也道。
“啊，对了，袁书手若是南下，顺便把鲁提辖的尸身送回他老家吧！袁书手莫怕麻烦，这样的人情袁书手不能推拖，以后对袁书手有好处呢！”县太爷冲袁定珊挤了挤本来就不大的小眼儿。
“定是的！只狼已经弄了，棺材封好了我们就出发。”袁定珊笑笑。
县太爷便会意的笑了：“袁书手放心，袁书手一走，我这书信就到了杨县令那里了！什么罪臣家奴，有的没有的事儿！袁书手放心大胆地南下！”
“多谢县太爷……再就是，杨督头，你可得把贺思昭和贺思晓保护好，贺尘山那么着急去死，又偏嘱咐我照顾他一双儿女，我想，他不能说出口的，兴许我们能在贺思昭和贺思晓身上找出些线索来。”袁定珊又道。
杨督头便也点头：“嗯，我听县太爷说了，他们兄弟也太着急了，依那贺家兄弟的头脑和身手，逃出这里分明是件易事，可他们偏偏不逃，也不让自己的儿女逃，定是有原因的，我会留意的。”
“表妹！表妹！咱们什么时候走啊？这里太干了，满大街都是土，我都流过好几回鼻血了，咱们快些回南湖吧！”后面姚公子追了过来。
袁定珊瞄了一眼姚公子，她啧啧道：“嗬……好像这姚公子吃了什么寻常人不能吃的苦头一样。”
“珊儿便不必耽误了，早些南下，早些把鲁提辖的尸身送回去，也早些和姚娘子团聚。”杨督头只能这样说了。
“是，我得收拾收拾呢……”袁定珊也道。
入夜的时候下起了小雨，这让燥热的双鱼城清爽了几分。
贺思昭与贺思晓被暂时关押在百手会，说是关押，不过是杨督头命人看着他们，在这一片地方，杨督头也是很会做人的。
屋子里，贺思晓的一双眼睛哭的通红，她也有一大堆的事情想不通，可她的哥哥也向她解释不了许多。
敲门声传来，贺思晓扭脸看向了那边，贺思昭起身开门去了。
门口站着袁定珊，她瞧见贺思昭便冲他笑了笑，贺思昭侧了身道：“书手请进。”
“袁定珊？”里面的贺思晓“曾”一声就把刀拔了出来。
“哟，杨督头对你们这么好？你们的刀都没有被收走？”袁定珊笑着问。
“你说！我爹为何突然就自裁了！是不是你那个像牲口一样的手下干的！我爹绝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贺思晓提着刀就往袁定珊这边来，贺思昭要拦，可他却是晚了一步。
因为贺良堰已站在了贺思晓的面前。
“你们兄妹认得我吗？”贺良堰斜了贺思晓一眼，转身去看贺思昭去了。
贺思昭打量了贺良堰一眼，问：“三目山坟集的人？”
“如果良域大哥都要护着，那袁书手便不是坏人。”贺良堰冷声道。
贺思昭的神色便沉重了起来。
第93章：借钱
袁定珊瞄着贺思昭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们，我要南下去姚家了，这是一件；我不得不南下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把鲁提辖的尸身送回他老家，你们两个就在杨督头这里好好呆着吧，你爹说了，让杨督头好好照顾你们，他为了封口，连自己都杀了，杨督头弄不明白好多事儿呢，估计你爹在你们身上留下了线索，但是你们自己也不知道。”
“姚家在哪里？”贺思昭问。
“在南湖县，离这儿不算太远，但是也不近，在这之前我得先绕去泻湖县。”袁定珊很是坦白。
贺思昭看了贺良堰一眼，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能不能给杨督头求个情，让我们兄妹跟着你去南湖县？”
袁定珊眨眨眼看着贺思昭没作声。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贺思晓立刻往贺思昭那里去了。
贺思昭并不看自己的妹妹，他只对着袁定珊解释着：“虽说我是贺尘山的亲儿子，但是百手会的事情他并不让我插手，你也知道，我和我妹妹刚从山北回来不久，甚至百手会里好多长辈我们还认不全；既然三目山坟集的人跟在你身边，那说明那一支贺家人是极信任你的，所以……对我们兄妹二人而言，相比起杨督头身边，你身边更安全；你是官府的书手，你弄明白我们身上藏的秘密了，照样会告诉你家主子，那么，我们在哪儿都一样，不是么？”
袁定珊垂了眼睛想贺思昭的话去了，贺思晓碰碰自己的哥哥问：“哥！我们为什么要跟着她！我不喜欢她！”
“你喜不喜欢追着爹爹而去？”贺思昭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贺思晓怔了怔，闭了嘴。
没一会儿，袁定珊转身看向了贺思昭，她道：“你若有这个心思，不如你和我一起去见杨督头，若是我一个人去见，好像这是我的主意一样；我托了大，我的上司也会看我不顺眼的。”
“好，我跟你去见杨督头，我求他。”贺思昭痛痛快快地道。
到了这里，袁定珊还是有些不理解贺思昭的心思的，直到她和贺思昭一起去找杨督头了，袁定珊突然想起什么来，她忙问贺思昭：“是不是这双鱼城的人，没有你能信得过的？”
贺思昭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若是以前，我也没有想过这么多，这一连串的事情，我甚至怀疑我妹妹是不是我亲妹妹了；在外人看来，贺尘山是我爹，可是……他对我们，都不及端曾其对端青远和端青珠好；可能，他心里装着大事，不想太过牵绊在儿女情长上，只是，你说，我要信谁？我能信谁？”
“你谁也信不过，但是你起码是信三目山坟集里的人的，是吧？”袁定珊又问。
贺思昭没有再答袁定珊的话儿。
原本，袁定珊想着杨督头是不会答应贺思昭的请求的，毕竟他是贺尘山的儿子；可让袁定珊意外的是，杨督头答应了。
兴许贺思昭也没想到杨督头这么痛快，他也一脸的意外。
从杨督头这里出来后，行教头送了袁定珊一路，袁定珊在一个灯笼下站住了脚，她扭了头问行教头：“行教头，为什么杨督头就答应了呢？这不合规矩啊。”
“落霞山以北，哪有规矩……就他这事儿，随录事早就预料到了，也提前同我们督头打过招呼了，所以他来见督头，我们督头一点都不意外。”行教头道。
“哦……随大哥来过了？”袁定珊又一脸的意外。
“人家随录事在这儿的时间比县太爷都长，别看人家外表柔柔弱弱的，人家那脑袋好使着呢！我听随录事与我家督头说话时候，我都怀疑我听的是不是汉人在讲话了，到后面，我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了。”行教头说的夸张。
袁定珊又点了点头，她道：“啊……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带上他们？”
“随录事还说，书手回姚家的时候，把他们兄妹安排在鲁家就行，书手把鲁提辖的尸身送回去，鲁家对书手定是感恩戴德的，还能说容不下书手的随从？”行教头又道。
“哦……他安排的这么细……”袁定珊又惊讶了一回。
行教头就又笑了：“我看那姚公子一刻都不想在这双鱼城呆了，这里又脏又乱又干，听说晚饭姚公子都没吃，说咽东西剌嗓子，兴是水土不服了。”
袁定珊扁了扁嘴道：“嗬，这大老爷们儿，挑剔的很呐！”
且说来接袁定珊的那位姚公子，单名一个“修”字，字成致，那人看起来就没什么心眼儿，又是个心直口快的，听行教头说他要水土不服了，袁定珊便又特意往他那里看了一遭。
姚成致正在自己的塌上歪着，袁定珊轻手轻脚往那边去了，不等她靠近姚成致，就听他在那边细细地算着：“还有不到五两银子，且不说住的，吃些喝些，怕是不够啊……父亲也是，偏是兄弟们当中最穷的一个，还偏要托大，大伯那样忠厚的人都知道这事儿沾不得手，他倒是答应的痛快……就这些银子，可教我怎么带人回去……”
袁定珊默默垂了头又退出来了。
外面的小雨还没停，只狼落在了袁定珊的身边，袁定珊扭头看了看只狼道：“走，去找吴代蓝。”
只狼闷应了一声跟着袁定珊走了。
吴代蓝这边也有人看守，这个时候他正和端青远、端青珠干坐着。
袁定珊在门口看了一眼，她叹了口气轻声对只狼道：“这三位也挺尴尬的吧……”
“嗯。”只狼又应了一声。
吴代蓝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他望了过来，在看到走廊下的袁定珊时，他起身往这边来了。
只狼躲了。
吴代蓝往柱子上一靠，盯着袁定珊道：“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我笑话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是喜欢嘴嗨的，我身手这么好，看谁不顺眼，直接上手不就行了？”袁定珊挑眉。
“你有话要问我？”吴代蓝又问。
袁定珊耸耸肩道：“借我些钱，来日我定是连利息还的。”
第94章：南下
吴代蓝跟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一样，他去打量袁定珊去了，袁定珊却是一脸认真的神情。
“哦……你不想在姚公子面前丢面子是吧？”吴代蓝稍稍反应了过来。
“你这么想也没错，我给你打个借条，我又不会赖帐。”袁定珊笑笑。
吴代蓝舒出一口气：“借多少？”
“算呗，从这儿到南湖县，一路上吃喝住行，我、只狼、月将、白藏、小燕儿、贺思昭、贺思晓……”
“你带这么多人？”
吴代蓝截断了袁定珊，袁定珊掰着手指去看吴代蓝了：“啊，可不是……我带着这么多人，总不能让姚表哥花钱吧，那我到了姚家，人家岂不是相当嫌弃我？好像我带人去姚家抢粮食去似的。”
“你觉得我很有钱？”吴代蓝压了眉毛。
“主要是，除了你，我向谁借啊……”袁定珊又挑眉了。
“楚年不是很有钱？”吴代蓝也眯了眼睛。
“啧，我借你的，这钱不是来的光明正大么……你若是没那么多钱，我回头再找楚大哥拿点儿呗。”袁定珊又讨好地笑了笑。
吴代蓝冷哼了一声，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我的小印在杨督头那里，你取了小印，自可在惠通钱庄拿钱，利息么，我不要了，钱你是要还的，还有一件，我也向你借个人。”
“向我借人？”袁定珊压了压眉毛。
“你让楚年过来帮我做事。”吴代蓝斜眼去看袁定珊了。
袁定珊将双臂在胸前一抱，她犹豫着道：“这个么，我可不敢向你打保证他一定来，我会帮你问问他的……话说，杨督头还让你办什么事儿啊？”
“你以为杨督头傻啊？上一辈百手会掌权的全死了，可是落霞山以北的平衡不能破，接下来，杨督头自会用我们，只是他不会用贺家兄妹，谁让他们是贺尘山亲生的呢。”吴代蓝又道。
袁定珊看了看屋子里的端青远和端青珠，她轻轻点起了头：“啊……也对，不过，我还以为你会讨厌了他们呢，毕竟你们这亲戚关系有些乱啊。”
“这个你别管。”吴代蓝道。
“那……我去杨督头那里拿小印？”袁定珊又瞄吴代蓝去了。
“你别对杨督头说实话，你就说你拿来给我用的，我不好让青远和青珠知道我小印又到手了，你若带小印走，杨督头当然不愿意，人家不光防备我，还防备你呢！当然了，我也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吴代蓝还帮着袁定珊出着主意。
袁定珊又点点头，还给吴代蓝竖了个大拇指：“行，听你的，我去试试。”
袁定珊来向杨督头要吴代蓝的小印时，杨督头自然是警惕了起来的，不过好在杨督头最后也给她了，袁定珊便又去吴代蓝那里转了一圈儿，这样才又回去准备南下的行李。
南下的路就快了，这里不像落霞山以北，三步路就要吃一嘴的土，走着干净的官道，袁定珊的指甲缝也干净了不少。
她一路上都留意着自己的形象呢，姚成致见她头一回就说她又脏又土的，她还是想给鲁家和姚家留下个好印象的。
过了桃花县，离泻湖县便近了。
明明天色还大亮着呢，袁定珊叫停了马车。
姚成致看着袁定珊挑了帘子要下去，他忙跟上了问：“表妹，咱们天黑之前能赶到泻湖县的！怎么这个时候又下马车了？”
袁定珊靠着马车道：“不知道鲁家都有什么人，若是鲁提辖的双亲还在，想来年纪也一定很大了，月将，你前去探个路，我不想就这么直白地把鲁提辖的尸首送回去，怕他双亲受了刺激再生出些病来，你打听一下鲁提辖可有什么兄弟姐妹的，若是有，先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平辈，至于长辈，还是委婉一些说的好。”
“珊儿想的周到，我打马前去，半个时辰就能回来。”月将说着，催马前去了。
“多此一举！早知道晚知道，他鲁家还不是要办丧事儿？”贺思晓下了马，找了处阴凉坐着去了。
“哎呀，贺姑娘这话不对呀！鲁提辖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事实，可是我表妹为那鲁家老两口着想，这也是人之长情！这里是泻湖县，又不是落霞山，死个人你们都习惯了似了！不是说人命大于天么？”姚成致又扭了脸看袁定珊去了。
贺思晓一脸鄙夷地望着姚成致道：“瞅你那窝囊样儿！一个大男人瘦的跟只鸡崽儿一样，你这号儿的，遇到耶律信宏的人跑两步就累死了，别说和人家打了！”
“我我我……我是个书生！我读书就行了！贺姑娘拿我与那帮军士比，也不怕失了身份！”姚成致立刻反驳着。
贺思晓还要还嘴，贺思昭斜了她一眼：“行了，既然是跟着书手到了泻湖县，你也学温和些，别让别人一看就猜到你是混江湖的。”
姚成致眨眨眼看贺思昭去了：“贺兄台这话有理，入乡随俗嘛，不过贺兄弟这身板结实，你们若想掩饰身份，不妨说自己是走镖的，这天南地北的，谁猜得到贺兄弟的真实身份呐。”
“姚兄弟说的有理。”贺思昭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一伙人就地休息吃干粮，没过一会儿呢，袁定珊找水去了，她听着贺思晓喊了一句：“月将回来了？挺快呀，还带着人。”
袁定珊忙往那边看去，见三匹马正往这里赶来，月将刚靠近了袁定珊，他身后的男人便摔了下马，贺思昭忙扶了那人一把，那人往盛着棺材的马车上扑去，鼻涕眼泪齐齐下来了。
月将解释着：“这位是鲁提辖的弟弟，鲁开志，在当地做了个团练，那个是鲁团练的随从，鲁团练喊他九顺。”
袁定珊拾着水壶看鲁团练去了，就见他抱着棺材哭着：“大哥——大哥——你教我如何向娘交待啊——”
“鲁提辖的娘健在呢？”袁定珊问。
一旁的鲁九顺红着眼也道：“是了袁书手，我家老太爷去的早，老夫人还是在的，老夫人定是受不了这个噩耗的！”
第95章：确实困难
袁定珊又扭了头看鲁团练去了，鲁团练哭的很是恸情，袁定珊叹了一口长气，她也不催鲁团练，只等着他缓过劲儿来。
后面的鲁九顺上前拉了鲁团练一把，鲁团练看看鲁九顺，又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袁定珊，他这才抹了眼泪冲袁定珊抱了拳：“多谢袁书手将我大哥的尸身送回来，袁书手的大恩大德，开志记下了。”
“鲁团练客气了，我不过是行些脚力，鲁团练还是想想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夫人吧。”袁定珊也道。
鲁团练垂着头想了一会儿道：“九顺，先安排袁书手的人住下……”
“团练不必操心了，我本来是要去南湖县的，这也近了，便不打扰鲁团练了，只等鲁提辖下葬时，鲁团练差惠生递铺的人去南湖县的姚家给我个信儿，定珊还是要来吊唁一回的。”袁定珊忙道。
“南湖县的姚家？”鲁团练拧着眉头问。
“是呀鲁团练，我表妹请了假回家探亲的。”姚成致也忙接了一句。
“敢问阁下是？”鲁团练又向姚成致作礼去了。
姚成志忙道：“小可姚修，字成致，家住在南湖县东。”
鲁团练便点起了头：“原是如此……那，那就不耽搁袁书手的时间了，九顺，送送袁书手。”
“哎。”鲁九顺忙答应着。
卸了鲁提辖的棺材，袁定珊一行人皆是骑马而行，这，就更快了。
不方便见人的白藏和贺良堰在暗处随行，这个时候他们早到了南湖县了。
进入了南湖县的地界，姚成致便一脸轻松了起来，他超了贺思昭打马在前，恨不得马儿再快些，好让他快些回家。
那条巷子叫做北望巷子，袁定珊催马拐了弯时，见前面青砖土墙下正等着一对夫妇。
姚成致先下了马往那边跑了，那里的妇人往这里望着，本来她脸上是带着不耐烦的神情的，可一看到马上的袁定珊，她那一双高挑的柳叶眉很快便压了下来。
袁定珊也下了马，这个时候只有月将跟着她的——这也是她考虑了好久的，她想，还是先把贺家兄妹安排在客栈，省得姚成致的父母看到她带过来了这么多人有压力。
姚成致去扶妇人去了，妇人却是甩开了姚成致，她一双眼睛全在袁定珊身上，在袁定珊笑着靠了她时，她眼圈儿一红，拉了袁定珊的手就对着自己的官人哭了起来：“官人……你那妹子好狠的心呐！她自己图舒服早些回家了，倒是把自己女儿扔在了那个蛮人出没的双鱼城！我还成想这珊儿和你那妹子一样呢！你看看这小人儿又黑双瘦，头发又枯又黄，这手……亲娘呀……这手上没一块好皮肉！又是血又疤的！这是你那妹子亲生的孩子么！女儿虽说轻贱些，到底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气极了打骂成致和成宁也不曾这样儿的！”
“是是是……娘子说的是……”一旁的男人忙附和着。
袁定珊刚要说话，姚夫人拍了姚成致一巴掌道：“哎呀！你还怔着做什么！快把你妹妹背进去！这是受了天大的苦了！你姑姑不疼她，以后娘疼她！天底下哪有这样当娘的！”
“娘，珊儿不用我背……”
“少废话！”
姚成致本想解释的，袁定珊这个只是表象，其实她悍着呢，但姚夫人已然被袁定珊的表象“迷惑”了，她定认为她受了好些苦的。
“我来吧。”月将忙蹲下了，他都怕姚成致背不动袁定珊的，袁定珊不胖，但姚成致瘦弱，他回来的路上也病了一场的。
袁定珊舒舒服服地被月将背着里面走，这姚家也清苦些，就那么两个小院儿，本来一家好几口便有些挤，姚素娘带着施文玲和赵宣发来了之后就更挤了。
姚素娘出来接了袁定珊一回，姚夫人忙带着一个老仆去厨房做饭去了，姚老爷则是拉着姚成致和月将问双鱼城的情况去了
小院儿有些年久失修了，虽说姚素娘收拾了一番，但这里还是颓废了些。
施文玲忙给袁定珊冲茶汤去了，袁定珊打量着这院子，不住地点头。
没一会儿，小院儿里来了一个和施文玲年纪差不多的姑娘，那姑娘眨着眼睛打量了袁定珊一会儿，她有些怯生生地问：“你就是姑母的女儿，珊儿？”
袁定珊点头，姚素娘忙道：“这是你表姐，愉心。”
“表姐好。”袁定珊忙笑笑。
姚愉心靠着院子里的梧桐树，她掩着嘴笑着道：“你没来时，我母亲抱怨了好久呢，她不待见姑母一家子的，不成想你一来，母亲一看到你，又心疼的不得了！”
“愉心，哪有对着自己妹妹说自己母亲的坏话儿的。”姚素娘嗔了姚愉心一眼。
袁定珊也就笑：“这又不能怪舅母，你们一家本来也困难，舅母只是怕无力招待我们吧，我看得出来舅母心软着呢，我这样子可把她吓着了。”
“我母亲胆子小着呢！不过你来了就能和我做伴儿了！咱们俩个睡一个屋，省得你和姑姑挤！”姚愉心立刻道。
袁定珊看了看姚素娘，姚素娘没懂她那眼神儿的意思。
袁定珊抬眼看了看这院子道：“若是挤不下，并个院子不就好了。”
“不怕表妹你笑话，咱家穷着呢……我二哥因为交不起学费，已经休学一年了，我娘也不指望他能科考了。”姚愉心努着嘴道。
“那怎么能行呢！借钱也得让二表哥上学呀。”袁定珊笑笑。
“上哪儿借呀！大伯一家看不起我们的！三叔一家也看不起我们，咱家的情况乡邻也知道，谁肯借钱给我们。”姚愉心又道。
袁定珊也笑笑不说话了。
“你们玩儿着，我去帮二嫂一把。”姚素娘收拾好了袁定珊的行李，也往外走了。
袁定珊一脸疑惑地看向了施文玲，施文玲苦着一张脸解释着：“二夫人只有一个奶娘，还是成亲的时候带过来的，这做饭全是二夫人和奶娘亲自动手的；大哥儿和二哥儿连个书童也没有，愉心识的那些字儿，还是二哥儿教的，我看着确实也有些困难。”
第96章：送金子
“是啊……姑母已经回来好些天了，大伯和三叔家的人只在她回来那一天瞧过一回，后来再也没来过。”姚愉心也道。
袁定珊抬眼望了望高墙，她攀着树上墙去了，姚愉心看她手脚利索，她被吓了一大跳：“哎！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当心呐！”
袁定珊往高墙上一坐，她冲下面的姚愉心笑了笑问：“表姐要不要上来？”
姚愉心看着高墙一脸的向往，可她看了看树，又看了看墙——算了，她上不去。
袁定珊笑出了声儿，下一秒，姚愉心只感觉自己的身子一飘，她吓得惊叫一声，等她回过神儿来，她已经和袁定珊关排坐着了！
只狼在旁边扶着姚愉心，他还真怕她掉下去。
“亲亲亲……亲娘呀！我我我……我这腿抖的有点儿厉害呀……”姚愉心说话的声音都抖了起来。
袁定珊看看隔壁的院子问：“表姐，这是哪家？”
“啊哈……这、这是李叔家……他家做生意全搬到城里去了，老宅一直在这里荒着……”姚愉心紧紧抱了只狼的腿，她只敢眯着眼睛往下看了，不过坐在高处往下看的感觉，真的有那么些爽……
“他家人若是不住了，我们就买了这宅子，并起来吧，咱们不着急搬，总归大表哥和二表哥能有个清静的读书的地方。”袁定珊又笑笑。
“可、可是表妹、咱们没钱呀……”姚愉心立刻道。
“好歹我也是个书手，借得到钱的！且看着吧！”袁定珊又笑笑。
且说袁定珊和姚成致回来了，姚夫人又买了好些食材，她想着老大家的老三家的应该会过来看一眼的，若是人家来肯定是要带着礼物来的，那她和奶娘还得操办一大桌子菜，不想三天过去了，那两家连个动静儿也没有。
姚夫人在后院儿里晒衣裳，晒着晒着，她就来气了。
“老大和老三也太过份了吧！这珊儿可是他们的亲外甥女儿！且不说看她，成致大老远跑了一趟双鱼城，他们也不来看望一下！我看这亲戚要断了吧！”姚夫人把梆子一甩，溅了奶娘半身的水。
“二嫂嫂何必动气，老话儿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大哥和三哥怕是我们会连累他们吧。”姚素娘将脏水往墙根儿倒去了。
“好像他们两家儿多么出息了似的！都是野山鸡，谁还看不起谁！”姚夫人拍着晒着的素布，气的脸都红了。
姚素娘刚要安慰着姚夫人，不想大门那儿边传来了动静，奶娘忙道：“哎呀！有人在敲门！兴许是大老爷或是三老爷家的呢！”
“我去开门。”姚素娘忙动了。
姚夫人表面不在意，眼神儿却也往那里斜着去了。
不过门外站着的既不是姚老大家的，也不是姚老三家的，而是鲁九顺。
“这位小哥是？”姚素娘问了一句。
鲁九顺笑笑道：“敢问是姚成致姚公子家里么？”
“是是是。”姚素娘忙应着，姚夫人也过来了。
鲁九顺将手里的小包袱递上了道：“这个是给袁书手的，鲁提辖明天下葬，袁书手说要给她书信的，还有这个是我家团练谢书手的，书手大老远从双鱼城将我家提辖的尸身运回来，定是花费了不少，也吃了不少苦的。”
姚素娘还没反应过来呢，鲁九顺已然将包袱塞给姚素娘，自己先跑了——他生怕人家不要似的。
后面过来的姚夫人见姚素娘身子一矮，她忙扶了她一把，姚素娘忙道：“什么东西，这么沉……”
姚夫人将包袱打了个角，她眼睛直接瞪圆了：“金疙瘩？！”
奶娘也擦了手忙过来了，三个妇人对看着，全傻了眼。
姚素娘的小院儿里。
袁定珊和施文玲坐着剥豆角儿，姚愉心正看着那封给袁定珊的信。
姚素娘将包袱往姚夫人那里推了推，姚夫人又给她推了回去。
“二舅妈，那三块金疙瘩舅妈就收下吧，咱家还有两个男丁呢，先让大表哥和二表哥把学恢复上，来年的科考才是最重要的呀。”袁定珊笑笑。
“哎呀！那也不能要你的钱呀！”姚夫人小声道。
“二嫂嫂若是没收留我们，我们还在双鱼城呢，那里动荡的很，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我们从那种地方回来的，还在乎这个东西呀！只要二哥好，成致和成宁好，以后我和珊儿多的是福享；二嫂嫂，我和珊儿都是读过书的人，这是为自己的长远打算呐，我一个寡妇，她一个姑娘家，要这个有什么用？娘家的父兄有了出息，才是对我们最大的保障呀。”姚素娘也劝着。
姚夫人早就动心了，只是她面子上过不去而已，姚成致跑了一趟双鱼城，姚素娘他们几口人在这里住着，就她家这家底儿，早就撑不住了。
“是呀娘，若是大哥和二哥有一个考上了，那我和珊儿也跟着享福了，以后定亲也能好好挑一挑，娘得分得清哪个轻哪个重呀。”姚愉心也道。
姚素娘把小包袱送到了姚夫人的怀里，姚夫人咬了咬牙道：“行，素娘你的心意二嫂嫂记下了，若是他俩不用功读书，看我打断他们的腿！”
“对了……珊儿，你要去吊唁那个鲁提辖可有衣裳穿？”姚愉心忙问。
“鲁家早就为我准备了吧，别看鲁团练表面上是个莽汉，人家心思细着呢。”袁定珊笑笑。
“让成致陪你去吧，人家把信儿送到了姚家，成致也是一路把棺材送了回来，他不去，显得我们姚家不讲礼数。”姚夫人立刻道。
“二舅妈说的是，鲁提辖和鲁团练是值得结交的人，以后大哥若是赴京赶考，少不得鲁团练照顾呢！”袁定珊也笑笑。
姚夫人就叹了口气：“哎……听你们说着，那双鱼城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可惜了鲁提辖这么好的人，这珊儿也是，守着棺材一路南下，要是我，早被吓死了！”
“没什么可怕的，鲁提辖是英魂呢！他就是显灵也是要保佑珊儿他们一路的。”施文玲也笑着接了话儿。
第97章：有指望了
为了不耽误正事儿，袁定珊和姚成致后半夜便往鲁家赶了。
虽说南下的路上姚成致没什么事儿，可一家在休息起来他便开始咳了，好歹下去了两副药，他才好些。
鲁家的大门口挂着白色的大灯笼，袁定珊和姚成致下了马，门口立刻有人有迎着了。
“哎呀！这怕不是袁书手？”一个小子立刻奔过来牵马了。
袁定珊看看那小子，那小子忙解释着：“书手，小的九风，本来顺子哥嘱咐着书手可能白天到的，不想书手天没亮就来了！”
“嗯，我睡不着，就和我表哥先过来了。”袁定珊也道。
“书手往里面去。”鲁九风将马给了别人，自己送袁定珊和姚成致进了大院子。
“老夫人知道了？”袁定珊又问鲁九风。
鲁九风便叹了口气：“这事儿哪儿瞒得住啊，我家团练一回来就不停的哭，掩不住的，老夫人猜到了，团练便将实话说了。”
“老夫人身子可好？”袁定珊压了压眉头。
“年纪大了嘛，是有些顶不住了，可是我家提辖去的地方是活水县呀，我家老夫人怕早是有心理准备，好歹大夫给开了定神的药，不至于喘不上那口气儿来。”鲁九风又道。
袁定珊默默点着头，姚成致也道：“唉，白发人送黑发人，委实可怜呐。”
灵堂便在前面了，袁定珊加快了些步伐，她刚到了门口便一眼望见了鲁团练，鲁团练一身孝服，双目通红，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小的幼童，也身着孝服。
鲁团练忙出来接了袁定珊一回，他拍拍身边的小童道：“士飞，这便是送你大伯回来的袁书手，快跪下磕头。”
那小童当既要跪下，袁定珊忙托了那小童的胳膊：“团练这是做什么，我俩平辈儿，磕什么头！”
“就是因为我和你不是平辈儿才教他替我磕头的！”鲁团练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袁定珊抚着那孩子的头道：“团练节哀吧，团练还得照顾老夫人呢，身子可不能有个闪失。”
鲁团练便揉着眼睛直点头，姚成致看不得这样的画面，他不光也跟着哭了，也咳的厉害了。
等着出殡时，姚成致已被扶着去往客房休息了，看他咳的厉害，鲁九顺忙又叫了一回大夫；袁定珊则是看了一回老夫人。
老夫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她握着袁定珊的手问：“我儿……我儿可受苦了？”
“没呢老夫人，提辖硬气着呢，一被捉就自尽了，不曾受苦，是英烈呢。”袁定珊轻声道。
“可怜我儿，连个家都没成呢……”老夫人用帕子捂着脸呜呜了起来。
“我看士飞好着呢！虎头虎脑的，那精气神儿，跟提辖像着呢！”袁定珊又哄着老夫人。
“官家之命，我儿违背不得啊……”老夫人又哭。
大夫又来看了老夫人一回，袁定珊也帮大夫哄着老夫人吃了一回药，等老夫人又躺下了，她才有空出来看看姚成致。
陪着姚成致的是鲁提辖大姐家的长子董世昌。
袁定珊进了门就听董世昌哑着嗓子道：“你这么瘦弱是怎么去的双鱼城？回来病成这样儿，也是理所当然的。”
“世昌兄，小弟不知道双鱼城是那幅鬼样子的……小弟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哪想和咱们南方一点儿都不一样呢。”姚成致苦笑。
“你也算长见识了一回。”董世昌又道。
“是啊……你是没见过我表妹，她也就脸没破相，那手上、胳膊上、腿上，没一块好皮肉，不是血道子就是正在愈合的血道子，我娘直骂我姑母坏心肠呢。”姚成致又摇头。
董世昌握了握拳头道：“等我练好了身手，定是要去为我大舅报仇的！”
“哎呀世昌兄，你可不要冲动！你是没见过那些蛮人，长得跟铜墙铁树一般，刀箭穿不透的！”姚成致忙拉了董世昌一把。
“那我大舅这仇就这么算了？”董世昌问。
姚成致一脸的着急，他直劝着：“世昌兄，咱们是文人，就干点儿文人能干的事儿，打架交给那些武人就行了，你是你家的长子，幼子还未长成，鲁团练家的儿子还那么小，咱们不能想着先折损自己家人呐！”
董世昌便拧着眉头不说话了。
袁定珊进去了，她也开了口：“我表哥说的对呢，咱们北面不缺人，只是官家不想他们成大气候，仇一定会报的，只是要等个好时要罢了。”
董世昌看看袁定珊，忙起身向她作了一礼：“书手送我大舅的尸身回来，大恩大德，世昌一世难忘。”
“世昌哥哥别折煞我了，我就是行个脚力，我在姚家住上一阵子，还要回北方的，到时候再和他们算帐。”袁定珊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董世昌看看袁定珊，暗地里握了握拳头。
说起来姚成致也算因祸得福，虽说他走了一趟远路，病了一回，但董世昌听说他休学了，便即刻要把自己的老师介绍给他，姚成致推脱不过，只说自己要回家请示了父母，这样，董世昌才肯放他归家。
姚夫人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不过姚老爷的脸色却不是那么自然。
“二哥有心事呀？”姚素娘问着。
姚老爷轻声道：“送鲁提辖的尸身回来本是件脸上有光的事儿，可好像我们因着这事儿去蹭人家的学堂似的，我怕董家的人看不起成致和成宁。”
“二舅怎么这么想？世昌哥哥是看大表哥和二表哥是个读书的料才让他们去的，若是大哥和二哥将来考中了，也会提携董家子弟呀，二舅不能光想着占了人家便宜，得想想大表哥和二表哥要努力读书，将来回报人家呀？莫非，二舅对大表哥和二表哥不抱希望？”袁定珊开起了玩笑。
“怎么会！以前先生也说我大哥和二哥读书很开窍的！”姚愉心也道。
“这不就得了！有本事的人都是互相帮衬的，二舅这想歪了，以后我们也要帮衬鲁家和董家的，这就跟欠了钱连带利息一块儿还一样！”袁定珊又笑。
姚愉心便叹了一口气：“哎……以后大哥和二哥压力要大了！”
第98章：大宅子
于是，姚夫人帮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收拾了一回行李，而董世昌早就在客栈等了他们两三天了，就等着他们装点好马车，早些跟着自己走呢。
姚老大家的人和姚老三家的人还是没有来看袁定珊他们，姚夫人也不指望他们来了，只是平时还是会埋怨两声。
这天，袁定珊和姚愉心又坐在高墙上玩儿了，现在姚愉心已经习惯这种高度了，只狼也不必在高墙上守着她们了。
隔壁破旧的大门开了，进来了一个老汉，袁定珊立刻喊了一声：“老丈！”
那老翁往高墙上看了一眼，忙冲她们挥了挥手：“哎呀！姐儿呀，快下来，那里怪危险的！”
袁定珊顺着隔壁的树到了那家院子里，姚愉心则只能被只狼带过去了。
老翁看了看袁定珊，他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位小姑娘，他又看看姚愉心，然后指着她笑了：“姚家的三姐儿！哎哟，长这么大了！过不了几年，也就要出阁了！”
“李老丈？你怎么老成这样儿了！”姚愉心半点面子没给人家留。
“做生意嘛，人耗损的厉害。”老丈也不恼，只是笑着。
袁定珊也冲那老丈笑：“老丈这是生意做的不好，要回来养老了？”
“哎呀，那可不是，我那儿子在城外买了处庄子，以后呀，我们就在那里养老了！老丈我呀是收到信儿说，有人要买我这宅子，我回来看看，这宅子也该卖了，闲着容易坏，有人住了宅子里有了人气儿，也不枉糟蹋了这么好的宅子了。”老丈又笑笑。
姚愉心颇为惊讶地看看了袁定珊，袁定珊没立刻同她解释，而是又对那老丈道：“老丈，是我们要买你的宅子。”
老丈疑惑地看看袁定珊，又看看姚愉心，他笑笑道：“可是，居老朽所知，这姚老二家，并不富裕呀，你们拿什么来买宅子呢？”
“我大表哥和二表哥需要个清静的地方读书，而且我和我娘过来之后，人也这么多了，原来那小院儿实在是挤不下了，我有差遣在身上，收入也稳定，故能向钱庄多借一些的钱，先把宅子买下来，债款以后慢慢还呗。”袁定珊也笑。
老丈也就笑了：“是个目光长远的姑娘，就冲你这份勇气，我这宅子里的家具呀，不要你的钱，都送给你了！”
“哟，那可多谢老丈了。”袁定珊向老应施了一礼。
为了不引人注目，这买宅子的事儿就交给贺家兄妹来办了，这样他们也就能光明正大地搬过来了。
李家原来在南湖县就是大户富商，就算加上搬过来的贺家兄妹，这宅子也显得空荡荡的，而宅子买下来之后，姚夫人和姚素娘也便有事情做了——就想着怎么“丰富”一下这个宅子，她俩这一天更是没有时间闲下来了。
赵宣发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院儿，他们一方面在这里住着，一方面姚夫人又找了人修缮这里，该隔的院子隔起来，该围的花圃围起来，连院子里那一潭死水也换上了活泉，里面的鱼还是姚愉心亲自挑的。
花园里的亭子破了顶，有短工正在那里铺顶，赵宣发看了看那边的亭子，它已经有模有样的了。
姚愉心和施文玲正往池塘里放鱼，袁定珊往池塘里撒了些鱼食，赵宣发过来了，他轻声道：“我记的成致和成宁是没个书童的。”
袁定珊看向了赵宣发，她没着急说什么，倒是姚愉心抖了抖手上的水道：“书童？这大发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咱们只是搬到了一处宽敞的宅子里，但我家依然穷啊！买这宅子的钱，珊儿要还上好几十年呢！”
赵宣发的视线跟着池塘里的鱼儿游来游去：“你那两位哥哥不是出门了么？去的还是董家，董家比鲁家家世还要好一些，将来若是要上京考试，就那两个人去？还是说，要董家来贴两个书童？”
“那多不好意思啊……”姚愉心下意识地道，不过她说完便怔住了，因为她也意识到了这是个问题。
施文玲则是仰着头去看袁定珊去了：“买两个书童也花不了几个钱。”
“这样平静的日子怕是不会长久，我娘什么来头，我又是什么来头，狗会嗅着肉味儿来的，别人我也不放心，最好是用自己人。”袁定珊道。
“我和你身边的那个贺良堰过去，刚好，一人一个。”赵宣发道。
“哎呀大发！你怎么能做书童！那你岂不成了下人了？”姚愉心立刻站了起来，她感觉这绝不是赵宣发的本意。
赵宣发则是淡淡地道：“他们考试的时间还早呢，我只是过去帮衬一阵子，左右在这里也无事可做，再过些时候，会有人来换我的。”
“谁呀？”姚愉心下意识地问。
赵宣发却是又看了一眼池塘里的鱼，往远处去了。
“他这人说话怎么说到一半儿呢？”姚愉心问。
袁定珊也看池塘里的鱼去了，施文玲向姚愉心解释着：“珊儿还有一个下属，叫十六，受了伤，在别处养着呢，等他伤好了也是要来这边的。”
姚愉心满脸惊讶地问：“珊儿不是一个小小的书手么？她怎么这么多属下？”
“只是她自己的人，不是官府的人。”施文玲又笑笑。
姚愉心就懂了：“袁家的人？还是崔家的下人？”
“崔家的下人，原来伺候我的。”袁定珊忙扯了个谎。
姚愉心的好奇心起来了，她往袁定珊那里凑了凑又问：“对了，姑母过来之后一直没有提起过姑父，我爹也不让我娘问，是不是姑父抛弃了你们？若只是姑父不在了了，那不至于到不能提的地步啊。”
一听到这个，施文玲也看袁定珊去了，袁定珊想了想道：“我也没问过，等我找时间问问。”
“等你找时间问问？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记得自己的亲爹了？”姚愉心又瞪大了眼睛。
“我原来高热过一次，脑子烧坏了，有些事情不记得了。”袁定珊努了努嘴。
“啊……这样啊……想来你和姑母在北边定是吃了不少的苦的。”姚愉心只能这样说了。
第99章：亲妹妹
袁定珊只笑笑，没有说别的。
买宅子的钱是袁定珊借的，而姚夫人手上的金子一直没动，眼看手头上并没有那么紧了，姚夫人便张罗着给袁定珊和姚愉心作夏天的新衣了。
在袁定珊看来，南湖的夏天并没有那么热，这里自然是比双鱼城和三目山那边好多了，只是姚愉心可不这样认为。
两姐妹往商业街那边儿去，姚愉心一面给自己摇着扇子一面道：“我知道那边新开了一个布铺，他们家的罗又漂亮又清新，我们去那边儿看看，要些布头回来我娘看一眼，她觉得哪个好，咱们就多多扯上几尺，既是要制新衣肯定少不了文玲和姑母的。”
“我只看它便宜不便宜……至于好看不好看，穿在我身上，一样儿的，我就怕不耐磨。”袁定珊和姚愉心开着玩笑。
姚愉心便伸手给袁定珊摇了两下扇子：“你也不用这样想，你家县太爷能在白眉山呆几年？等他到了南方，你便不用那么辛苦了！你瞧瞧咱们家请的短工，到现在都以为你是个拾粪丫头，你手上腿上的倒是没血道子了，瞅瞅你那手，还不如人家拾粪的呢！”
前面姚愉心的话刚落，要巧不巧一个背着粪篓的小姑娘就扭头看向了她，那小姑娘身边的另一个半大孩子还斜了袁定珊她们一眼：“啧！还有人瞧不起咱们这些拾粪的呢！”
姚愉心尴尬地看向了那边，人家那两个姑娘正站在拐角处的阴凉里脸色怪异地看着她呢！
“呃……我不是在说你们，我是在说我表妹！”姚愉心忙笑笑。
那边那个年纪稍大一些的瞄了袁定珊一眼，啧啧着：“哟，这脸色，这手心，是去戈壁滩拾过粪吧？”
“冒犯两位了，我表姐也不是有意的，不若我们请两位姑娘喝渴水？就算赔礼道歉了。”袁定珊也笑笑。
“行啊！那边有个铺子，刚好，我们再吃些东西就要上工了。”年纪大的也笑笑。
四个姑娘往茶铺那边去，而且很是自觉地往边落的桌上坐了。
袁定珊先开了口：“我姓袁，小字定珊，是北面白眉县的书手，我家县太爷着我回家探亲，这才有时候在这里闲逛，这是我表妹姚愉心，敢问两位如何称呼？”
对面年纪大一点儿也道：“我姓展，叫展靖之，这是我义妹，朱宝仪。”
袁定珊嘴角的笑容没来得及收回去，她转眼看向了朱宝仪，比她矮半个头的朱宝仪冲她笑了笑：“我本想找个不尴尬的时候见你的，偏今天就碰上了，看来是老爷知我意，不想让我再拖延着了。”
展靖之扭头看朱宝仪去了，那个小胖姑娘正笑的狡黠，而当展靖之去看对面的袁定珊时，她嘴角上的笑容已经变成了惊愕。
“哦？这个才是你亲姐姐？”展靖之冲朱宝仪挑了挑眉毛。
朱宝仪也冲展靖之挑了挑眉毛。
姚愉心伸手戳了戳展靖之的手背：“我说展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她是我表妹呀！她姓袁的，你这个妹妹姓朱的，她们俩怎么会是亲姐妹？”
“怕别人认出来呀，所以不能姓一样的，她是崔家的吧？她也是。”展靖之冲袁定珊扬了扬下巴，又冲朱宝仪扬了扬下巴。
“那……那展姐姐的意思是，她们原来都姓崔？”姚愉心压低了几分声音。
“要不然呢？她的是字，她的也是字，都不是本来的名儿，你不知道哇？”展靖之斜眼看姚愉心去了。
“我……我不知道哇……”姚愉心底气不足地道。
袁定珊抿了一口水，她轻声道：“听我娘说，你和你娘的马车翻了……”
“马车翻了，我们没事儿。”朱宝仪道。
“哦……你记得你原来的名字？我不记得了，我到了白眉山便一直高热来着。”袁定珊心里的震惊没有消减半分。
“我们哪有本名儿……姓崔是真的，这个号就是我们的名儿，我看出来了，你是忘了不少事儿。”朱宝仪感叹了一声。
“啊……你……你和你娘拾粪呢？”其实袁定珊并不知道接下来和朱宝仪说什么好了。
朱宝仪却淡然的很，她翘起指头点点展靖之又解释着：“嗯，我们都在佟氏制粪上工，你住姚家？改天我让我娘去看你娘吧，她俩关系好像挺好的。”
“好……像？”袁定珊冲朱宝仪眨了眨眼睛。
朱宝仪便又笑笑：“我们翻下山路之后就被佟氏制粪的人救了，然后我和我娘就跟着佟氏制粪来了南边儿，我和你一样，一路上也是高热不下，我觉得是我们从崔家出来的时候就开始高热了，一直到落下脚步来，自然了，咱们高热和别人高热是不一样的；后来的事儿我也是听我娘说的，我和你一样，以前好些事情也都忘了，只是我娘记着呢。”
“哦……”袁定珊就又垂头喝水去了。
姚愉心看看袁定珊，她挤到了朱宝仪身边问：“哎，妹妹，如果你是珊儿的妹妹，那你身边是不是也跟着特别厉害的护卫？就像月将和只狼那样儿的！”
听姚愉心这样问，袁定珊忙也看朱宝仪去了，朱宝仪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呢，展靖之先开口了：“有啊！她身边有个超级厉害的男人，叫佛手，原来你身边有两个啊？我们身边只有一个呢！”
袁定珊苦笑一声道：“我身边的叫白藏，月将和只狼是三目山杨督头的人，他们送我南下的，在北边的时候，我被人盯上了，杨督头不放心我，你们也看到我这一身的血道子了？”
“啧啧啧……可不是，你在北边是不是成天逃命啊？”展靖之又问。
“嗯……”袁定珊道。
“那你身手一定不错喽。”展靖之瞎了眼睛。
“哼……我跑得的确比一般人快。”袁定珊笑笑。
朱宝仪看袁定珊的手腕去了，袁定珊也看朱宝仪的手腕去了，在彼此都看到了彼此想看的东西时，她俩又相对着尴尬地笑了笑。
“小妹，上工了。”
不远处飘过来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男人的声音，袁定珊扭头去看了。
第100章：大舅家的
那是个打着赤膊的男人，就算是这样儿，他的胸前也铺着密密的一层汗。
他的头发本来束的是整整齐齐的，只是一直干活让头上细碎的发丝有了造作的机会；他柔眉圆眼的，虽说第一眼看上去感觉这位哥哥和善的不得了，但他也给人一种若是他怒了便十分不好惹的感觉。
“他就是佛手。”朱宝仪冲袁定珊笑笑。
袁定珊忙收回了视线，她冲朱宝仪也笑笑：“白藏有病，不方便在闹市里露面，改天你娘去我看我们时，再见她吧，她是个姑娘家。”
“嗯，那我们先上工去了，等我下了工去找你。”朱宝仪说站了起来，她冲袁定珊挥挥手，带着展靖之和佛手离开了。
姚愉心捧着自己的渴水碗小声道：“珊儿，那小姑娘气势比你足啊，虽说她看起来胖嘟嘟又挺可爱的，但是我总觉得那几个人脸上的笑是真的，眼里的笑却是假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我满心疑惑，我想她也不一定能清醒到哪儿去，行了，走吧，咱们还得去布铺呢！”袁定珊说着也起身了。
身边的姚愉心叽叽喳喳个不停，袁定珊却是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她在想刚才那个佛手。
在他叫朱宝仪时，袁定珊差点以为是楚年在叫自己了；只是佛手是个正常人，他能和朱宝仪一起行动，而白藏却不行，直到现在袁定珊都没有让姚家的人见白藏，而姚愉心也懂事儿的没问，她也是刚刚听说，原来袁定珊身边还有一个护卫叫白藏的。
布铺就在前面了，姚愉心拉着袁定珊进了铺子，袁定珊也暂时收了收自己的思绪。
姚愉心进了铺子便问：“掌柜的，你家有没有新花式的料子？”
“有有有！昨个儿刚来了一批，可好看了，给姐儿做夏衣肯定漂亮极了！”掌柜的立刻出来招呼着了。
“我们瞧瞧！”姚愉心拉着袁定珊跟着掌柜往里面走了。
袁定珊松了姚愉心，她还是第一次来布铺，这南边的布铺和北边的可不一样，这儿的布才叫艺术品呢；袁定珊立刻被漂亮的布料吸引了，她伸手摸着那些布匹，掌柜的看她手有些发黑，刚想去阻止，姚愉心拾着一块碎银子在掌柜的面前晃了晃：“我妹妹摸过的，我们全要！你放心！”
“哎哎哎！小的是想提醒姐儿，这儿的不满意，后屋里还有些别的花儿式的呢！”掌柜的忙给自己打圆场。
“哼！我妹妹可是白眉县的书手，没有他们这些人护着落霞山一带，你这样的老货哪能平平稳稳地在南边开布铺！来年清明呀，你们都应该给鲁提辖扫墓去！”姚愉心斜了掌柜的一眼。
“哎哟，这是小女将呀！我瞧这书手的身段儿和眼神儿就不同寻常呢！”掌柜忙附和着。
袁定珊也知道，除非自己常年在南边儿，要不然这双手怕是干净不了了，她便也不再摸那些布料了，她只是坐了道：“我有点儿累了，表姐挑吧，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布，我都花眼了；我信得过表姐和舅妈的眼光。”
“哎，二子！快给书手上茶汤，要好的！”掌柜的可懂事儿了。
袁定珊接下来都没动，她就在那儿看着姚愉心挑布。
末了姚愉心点着好几匹布料道：“掌柜的，给我些布头，我要回去让我娘挑挑。”
“哎，好嘞！二砸！给姐儿装个小盒子！”掌柜的又道。
“掌柜的，这个给你，这几匹我是预订下的，我自己个儿喜欢，剩下的我娘挑好了我再来。”姚愉心将碎银子递给了掌柜的，掌柜的忙捧着手心满面春风的接了。
姚愉心也坐在了袁定珊的身边，她给自己摇着小团扇道：“站了好半天，我这腿也酸了！以前哪像今日这么豪气地挑过布呀！”
袁定珊便笑笑：“以后日日都让你能这么豪气地挑布。”
“真的呀……”姚愉心斜眼看着袁定珊拉了个长音。
“骗你是小狗。”袁定珊也笑笑。
两个姑娘正在南门口这儿歇着呢，北门口那边却是起了争执声儿，袁定珊往那边瞧了一眼，就听姚愉心压低了声音道：“哟嗬！那不是姚亭香和姚亭娇么？”
袁定珊瞧着姚愉心那一幅要人家打架的模样，她笑笑问：“大舅家的？还是三舅家的？”
“那么嚣张，当然是你大舅家的！”姚愉心说着放下茶碗就要往那边去，袁定珊绕是眼疾手快都没能拉住她。
“嘿！你们两个！在这儿丢什么人现什么眼！怎么还强买上了！”姚愉心人未到声儿先拔高了。
“姚愉心？不对呀！当铺在对面儿呀！你怎么跑来布铺了？穷的吃不上饭饿傻了？”对面瓜字儿脸的姑娘也冲姚愉心叫了起来。
姚愉心冷笑着抖着腿，她看向了一旁的绣娘，那绣娘忙道：“姐儿，这几匹罗全被这位姑娘看上了，定金都交了，真不是老婆子不卖给两位姐儿呀！”
对面的两个姑娘一脸的错愕，姚愉心看了看后面跟上来的袁定珊，她道：“珊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嘴角上长着一颗媒婆痣的是你亭香表姐，这个尖下巴，一脸刻薄相的是你亭娇表姐，记住了？”
“你说谁媒婆痣？”
“你说谁刻薄相？”
姚亭香和姚亭娇一幅要和姚愉心打起来的架式。
“我没读过书，我怎么知道那是媒婆痣刻薄相？还是那些有文化的先生说的，我听来的！”姚愉心瞪着眼睛道。
姚亭娇刚要怼回去，姚亭香拉了她一把，她突然笑了道：“啊呀呀……我倒是忘了！姑妈带着她女儿在二叔家住着呢！愉心买这么多布，定是给姑妈和表妹做衣裳的！那咱们还买什么布？教二婶儿顺带给咱们做几身不就行了！”
姚亭娇也反应过来了，她立刻眉眼一笑道：“对呀！行了婆子，没你事儿了！我们呀是一家儿的！”
那绣娘怀疑地看看这几位姑娘，识趣儿地躲了，一会这几位要是打起来，她再遭殃，那真是不划算。
第101章：串门儿
姚愉心叉着腰冷笑了起来：“啧，你们姐妹俩想的挺美呀！当初我二哥休学时，我娘去你家借钱，你家人是怎么说的？现在看我们手头宽裕了，想来我家蹭衣裳？想都别想！”
“想都别想？亭娇，咱们回家，让娘准备份不大不小的礼物，去二叔家串门儿去！”姚亭香说着拉着姚亭娇就往回走，姚愉心还准备接着和这姐妹俩吵呢，瞧着她们突然走了，她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们这姐儿俩什么意思？”姚愉心扭头看向了袁定珊。
“就是这衣裳她们蹭定了的意思。”袁定珊抿嘴笑笑。
姚愉心眨了眨眼，轻声叫了一句：“坏了……”
虽说这姚家和李家的宅子并了，但是大门还没修好，所以姚愉心回家还得走旧门。
姚夫人正和姚素娘在自己的院子里说话儿，两姐妹正商量着在南墙根儿下是种菜好还是再种些花儿好，姚愉心和袁定珊一前一后急急跑来了。
“娘！可不好了！”姚愉心叫着。
“什么不好了？”姚夫人压了压眉头。
姚愉心刹了脚先拾了水喝了，这才把自己碰到姚亭香和姚亭娇的事儿说了。
姚素娘斜眼看姚夫人去了，姚夫人翻了个白眼儿道：“你说这一家子让不让人恶人？偏又是亲兄弟，还不能彻底翻脸了，声名不好了，指不定要牵扯到成致和成宁的。”
“瞧嫂嫂说的，亲兄弟之间还能不来往了？他们来就来呗，我同奶娘去买些肉菜。”姚素娘说着起身了。
“哎，肉不用买！地窖里还有。”姚夫人又嘱咐着。
袁定珊盯着自己的脚尖发了一会儿呆，她想着还是等闲下来了再把朱宝仪和秋娘的事儿同姚素娘说吧。
眼看着姚愉心到家还没一个时辰呢，月将就进院儿了。
姚夫人扭脸去看，月将垂头道：“书手，夫人，像是姚大爷家的来人了。”
“这么快！他们急着来抢钱的？”姚愉心一下子跳了起来。
姚夫人眯了眼睛道：“我这茶汤都没磨好呢……”
说是这样说的，姚夫人还是和姚愉心开门去了。
刚刚走到外院子里姚夫人就听到了姚亭娇的叫声：“二婶子！快开门呐！你不开我们就一直敲，我看成致和成宁还没有心思念书……”
“吱呀”一声，门一开姚亭娇就看到了姚夫人黑着的一张脸。
“哇……”
“嘶——”
姚亭香和姚亭娇看着月将就开发愣了，而她们身后的少年则是看着前面的大院子倒抽了一口冷气。
“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了！”姚愉心说的咬牙切齿。
袁定珊碰了碰月将，月将转了身先跟着袁定珊走了，姚亭香和姚亭娇的魂儿好像也跟着月将走了。
“二婶儿……你家这院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成致和成宁呢？”后面的少年又接着问。
“进来吧！老站在外面像什么话！”姚夫人对着少年却是讨厌不起来了——这就是大房的儿子，名健，字成安。
姚成安仰着头进了门儿，他转了个圈儿先打量着这旧门，又伸着脖子去看里面了。
姚夫人同他解释着：“我家本来就地儿小，你姑妈和你表妹回来之后就没法再挤了，这不是隔壁老李家不回来了么，我们就把他家并起来了，你也别多想，我们可没钱，钱是珊儿仗着自己书手的身份和泻湖县鲁家的交情向银庄借的，估计啊，还到她出嫁都还不完！”
“哦哦，成致和成宁呢？”姚成安又问。
“珊儿不是大老远把鲁提辖的尸身从落霞山运回泻湖县了么，鲁提辖的大姐为了谢我们，让成致和成宁去董家读书了。”姚夫人又道。
“哦哦，那好啊！成宁读书的事儿我天天同我爹说呢！不管其他的，这姚家的男丁不能不读书啊！”姚成安道。
姚夫人便笑笑没再说什么——姚家还没败落到男丁不懂事儿的地步，只是老大家的不愿意出这份儿闲钱而已，但老大家的儿子一定要把这个记在心里，缺钱是一码事儿，男丁一定要读书是另外一码事儿。
这一行人往姚夫人的院子里去，袁定珊叫走了月将之后才又往姚夫人的院子来。
姚亭香扳了姚愉心的肩膀一把小声问：“姚愉心！刚才那个下人是你家的？”
“不是！”姚愉心瞪了姚亭香一眼。
“我看也是！那家伙，长得比小仙穗儿都好看！怎么可能是你家的！”姚亭香挑挑眉毛。
赶过来的袁定珊也小声问姚愉心：“表姐，小仙穗儿是谁？”
“一个破唱戏的！”姚愉心也道。
姚亭娇就不干了，她推了姚愉心一把道：“哎，你怎么说话儿的！唱戏的就唱戏的，怎么还破唱戏的？小仙穗儿可是我心尖儿上的人儿！你敢这么说他？我跟你翻脸呐？”
“哟哟哟！那月将是我家的下人，你够得到摸得着的，你选哪个？”姚愉心踩了姚亭娇一脚问。
姚亭娇缩了脚就不说话了。
“切！还你心尖上的人儿呐……”姚愉心拽着袁定珊往屋里去了。
眼看着袁定珊要上台阶儿，姚亭娇又拽了她一把，袁定珊扭头看看姚亭娇，她就这么被卡在了台阶上。
姚愉心回头瞪着姚亭娇道：“你松手！”
“我有话要对表妹说！”姚亭娇挑眉。
“你说呀！”姚愉心又道。
“我不想让你听！”姚亭娇又道。
姚愉心松了袁定珊靠在了门上：“想打听月将的事儿？回头你娘来的时候，我全告诉你娘！”
姚亭娇眯了眼和姚愉心对峙了一会儿，也松了袁定珊。
姚夫人已经拉着姚成安坐下了，她笑笑问着：“还跟着岳先生读书呢？”
“嗯，一直是岳先生，没换。”姚成安也笑。
“是了，可得用功啊，你们这一辈子能不能出头可全在这个了。”姚夫人又道。
“是呀，对了婶子，成美和成林他们没过来吗？”姚成安又问。
“没有。”姚夫人扁了嘴角。
姚成安便又笑：“他们定是想过来的，只是三婶子和我娘一样，总想一些有的没的，小家子气。”
第102章：姐妹
“也不怪她们，我和她们一样，也掌着家，知道自家的难处。”姚夫人只能这样说了。
这姐弟几个在姚家好好吃喝了一顿，直到了晚上还一副不想走的样子，尤其是姚亭娇，她还想着把李家大院子逛个遍呢，只是姚成安自顾走了，她们两个也就不得不跟着走了。
他们前脚走，姚愉心便问自己娘了：“娘，咱们真的也顺带给她们姐儿俩做衣裳啊？”
“不缺那点衣裳钱。”姚夫人道。
“得了吧，那几匹料子贵着呢！”姚愉心努了努嘴。
“一会儿不要去打扰你姑妈和珊儿了，我看他们也累着了。”姚夫人又嘱咐着。
“我也累了，我早想回屋休息了！”姚愉心说着往外走了。
只是等姚愉心出来时，袁定珊正在小院儿的月牙门那里等着她。
“哎？珊儿？有事儿？”姚愉心笑笑。
“嗯……你还记得白天那个叫朱宝仪的拾粪的姑娘么？”袁定珊问。
“啊……她啊……”姚愉心立刻反应过来了。
袁定珊便又道：“她娘和我娘是故交，一会儿他们会来看看我们。”
姚愉心四下看了看，她拉着袁定珊往自己的院子里去，还问她：“你和那个朱宝仪真的是亲姐妹呀？”
袁定珊叹了口气：“现在啊，不管是什么人对我说的话，我都只信一半儿了。”
姚愉心的眼睛便又瞪大了，她贴上了袁定珊的耳朵问：“你……怀疑她不是个好东西？”
“也不至于，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呗。”袁定珊又笑。
“嗯，我明白了，那你自己当心着点儿吧，我是真累了，我先睡觉去了。”姚愉心松了袁定珊的胳膊。
袁定珊点点头，她冲姚愉心挥挥手，姚愉心打着哈欠走远了。
姚素娘这边的屋顶上，白藏正坐在那里，她也不知道那几个人什么时候来，左右后半夜是她值班儿，只狼是要睡一会儿的。
眼看要到寅时了。
侧门被月将打开了，朱宝仪扶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妇人往里面走，而屋顶上，白藏的不远处也落下了佛手。
佛手看了白藏一眼，白藏也打量着佛手，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下面，姚素娘披着衣裳起来了，她看看进屋里的妇人，浅浅地笑了笑。
那个妇人摘下了面纱，露出了和姚素娘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正在冲茶的袁定珊心里小小惊讶了一番，她端着茶汤往这边来，又将茶碗递向了对面的妇人和朱宝仪。
朱宝仪冲袁定珊笑笑：“我猜着五个侍奉娘长得都是一个样子的，我娘是一直戴着面纱的，就是不知道剩下的那三个是不是以真面目示人的。”
袁定珊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她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是五个侍奉娘子长得一样，那绝对是后天的手段了，因为姚仲还是认自己这个妹妹的，或者姚素娘很小就离开姚家了，而她如今回来还带着孩子，姚仲还兴许根本不记得自己这个妹妹长什么样儿了，只是她有姚家姑娘的信物一类的东西，他就认了。
就是，不知道其他的侍奉娘子是怎么样的。
“我还担心你们呢，北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呆下来的地方。”秋娘小声对姚素娘道。
姚素娘只是笑笑道：“看到你们娘俩没事儿我也就放心了。”
袁定珊没听着她们俩说话，她出了门望了望屋顶上，月将弯腰揽了她的膝弯抱着她上了屋顶，屋顶上，白藏和佛手正坐着，好像在他们看来，自己身边没人似的。
“你们不尴尬呀？也不说问侯则个。”袁定珊看了看白藏。
白藏依然没说话，佛手却是看向了月将：“阁下是避衹山的神使吧？”
“肉体凡胎，什么神使，我还差点儿被完颜宗弼活捉过，兄台真是抬举我了。”月将轻声道。
“阁下不知道完颜宗弼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阿罗诃么？神使对罗汉，自然是罗汉更胜一筹，只是完颜宗弼过不了落霞山。”佛手又道。
袁定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后来她就一直没见过完颜宗弼，在双鱼城活动的只是完颜宗斫，原来是有原因的，可是完颜宗弼为什么过不了落霞山呢……
“佛手，那阿罗诃害怕的人又叫做什么呢？比方萧将军。”袁定珊笑笑问。
“西北的萧家我并不是很了解，不过听说他家的人快被自家皇室杀完了，如今也只剩下几个女郎了，我看萧家这一代之后，西北便再无萧家了。”佛手又道。
月将没有作声。
袁定珊又去看佛手了，佛手却是看向了下面，袁定珊也望下瞅，正看到朱宝仪抬头。
佛手的身影残了又实了，等他再次落在屋顶上时，朱宝仪已经坐在了袁定珊的身边。
袁定珊一脸的惊讶：“佛手功夫这么好？这么一比较，我家白藏就是个普通的江湖浪人了。”
“如果从表面上看她身手比不得别人，那她就一定有别人比不得的杀手锏，只是你没见过罢了，要不然她如何和佛手平起平坐？”朱宝仪也笑笑。
“对了，你只知道我的消息？其他人的你知道吗？”袁定珊问。
朱宝仪叹了口气道：“司鸿春在一个叫故人庄的地方做艺妓；韩密云落草为寇了；我没有崔行川的消息。”
“你联系上韩密云和司鸿春了？”袁定珊问。
“没有，不敢贸然联系，眼下我处于弱势，若是联系了他们，他们想杀我怎么办？”朱宝仪挑眉。
袁定珊拧了眉问：“为什么他们会想到杀你？”
“立场不同喽，可能是他们想这么做，也可能是他们身边的人想他们这么做，目前来看，我觉得是你最没有攻击气场，若不是认为你百分之百不会针对我，我也不敢认你。”朱宝仪捧了脸去看天上的星星去了。
“我们……不是兄弟姐妹么？”袁定珊裂开嘴笑笑。
“那，若是你兄弟的心不行了，要你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他呢？”朱宝仪扭头冲袁定珊笑的天真。
“这……又是什么意思？”袁定珊是越听越糊涂了。
第103章：接活儿
“没什么。”朱宝仪又笑得可爱天真起来。
秋娘没有在这里坐多久，她和朱宝仪回去之后月将又将侧门关的死死的了。
姚素娘没了睡意。
袁定珊坐在了姚素娘对面，她浅笑着看着她，一副言又止的样子。
姚素娘也看了看袁定珊，她轻声道：“看上去秋娘的性子没变。”
“看上去？”袁定珊撑手捧了脸。
姚素娘便扭头望向了窗子外面：“有些宠物养在家里是一个样子，可当它们被放出去的时候，便会慢慢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可能它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变化着。”
袁定珊明白姚素娘的意思，给人家当伙计和自己做掌柜的自然不一样，只是他们绝不会是主动挑事儿的那一方。
贺家兄妹虽说也住在李家宅子里，但是他们的院子与姚家的隔起来了，而西北角上的侧门则成了他俩出入的正门。
白藏不会在姚家现身，她只是偶尔会在贺思昭屋子对面的高墙上坐着。
正值正午，贺思昭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了，他抬眼看了看白藏，白藏一提身子落在了院子里。
她离贺思昭只有五步远，贺思昭从水缸里舀了一口水，他也不着急喝，只是对白藏道：“我和我妹子接了个活儿，你去请示一下书手吧。”
白藏又提了身子上了高墙。
没一会儿，袁定珊爬墙过来了。
贺思昭看着她下了墙往这边来，袁定珊则是裂开嘴笑笑问：“白藏说，你们找了个活儿做，什么活儿呀？”
“城南刈麦，一天一百一十文，管饭。”贺思昭道。
袁定珊怔了一下子，她垂了头慢慢坐在了贺思昭的身边。
见她不说话了，贺思昭又问：“怎么？我们接不得这活儿？”
袁定珊摆了摆手道：“那倒不是，我就是没想到你们把这样的话儿也接了，我本想着你们不出门找工上也可以的，若是你还行，那活儿又热又扎，扬麦的时候连土带芒还往鼻子里钻，思晓能做啊？”
“对于我们兄妹来说这活儿不比以前的轻松？”贺思昭斜了袁定珊一眼。
袁定珊便又笑了：“行啊，你问那边还要不要人，我也去。”
贺思昭无语地看看袁定珊，没说什么。
按照贺思晓的话来说就是，袁定珊本身长得就像“难民”，她跟着他们去干活儿，没人会觉得她是个正儿八经的书手。
贺思昭感觉自己的妹子伤了人家袁定珊的自尊心了，不过他伸着脖子去看袁定珊时，发现她正歪着头看着人家哪家酒店又在打折了。
看样子是他多想了，怎么说这袁书手也是从白眉山出来的，哪能因为他妹子的一句话就不痛快了呢。
三个人步行到了城南，日头有些烈，袁定珊扶着自己的草帽望向了那一片金灿灿的麦田。
“哎，贺大哥，这一天的工钱这么高，又管饭，怎么来的人这么少？”袁定珊问了。
“只是来这一片儿的人少。”贺思昭扫着周围。
不远处有一辆旧马车往这里来了，贺思昭想着，那马车上坐着的应该就是主雇了。
贺思晓往手上缠着麻布条，她凑近了袁定珊道：“我们之前打听过了，这片地儿好，庄稼也好，但是呢就是离独眼峰太近，以前这边收庄稼的时候，山上的贼人会下来抢，所以哪怕这儿的工钱给的高，来的人也少。”
“不会就我们三个吧？”袁定珊问。
“主雇家还有三个，我们六个人收这片儿够了，三天就能弄完。”贺思晓也望向了马车。
“我干活可不快。”袁定珊又望了望麦地，她知道怎么收麦，但是那是她以前为了体验生活参加的团建，若是真上纲上线地大动起来，她可算不上是好手。
“知道，谁指望你干活儿？”贺思晓也不看袁定珊，只是看着自己的哥哥往马车那边去了。
马车停在了窄窄的田梗上，车夫下来了又伸手去挑帘子去了。
而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个快胖成球的员外，那员外笑着和贺思昭打着招呼：“哟，这位就是贺兄弟？”
贺思昭闷闷地应了一声：“迟员外。”
那员外分外满意，他上下打量着贺思昭又问：“贺兄弟是打北边儿来的？”
贺思昭又应声，他还回头看了看贺思晓和袁定珊：“是，这是我的两位妹子。”
迟员外往他身后看去，一看到他那两个妹妹迟员外光亮细长的眉毛就压了下来：“哎呀呀……贺兄弟一个大男人家家的，怎么能让自己的两个妹子吃那等苦呢！你这大妹还好，最起码能让人看出来是个姑娘家，至于你那小妹……着实惨了些……”
贺思晓差点儿笑出声儿来，袁定珊翻了个白眼儿没搭理迟员外。
“是，我小妹生过病，再加上北方又乱，小的便带两位妹妹来南边找活儿干了。”贺思昭顺着迟员外的话就下说。
“贺兄弟，我看好你呢！好好干，你们兄妹在这儿呆上半年，我保证你这两个妹子就跟我们本地的姑娘一样又白又嫩了！”迟员外拍了拍贺思昭的小臂——他是想拍他的肩膀来着，无奈，够不着。
直说着，后面又跑来了三人汉子，肩膀上还扛着东西。
迟员外往那边看了看道：“咦，这迟老三来的挺快，那贺兄弟，你们就干活儿就行了，不到午时饭就会送来，有茶有酒，管饱！”
“多谢迟员外。”贺思昭又道。
迟员外不过才被这日头烤了这么一小会儿，他那脸上已然出了一层油了，他忙着往马车上去，全然不管这田梗上的人了。
那边的迟老三过来了，他卸了自己肩膀上的东西也向贺思昭打起了招呼：“贺兄弟，这是我两个兄弟，迟老四和迟老五。”
“迟三哥、四哥、五哥！这是我大妹、小妹。”贺思昭也道。
“啧，三哥，瞧瞧人家的妹子，再瞧瞧咱们的妹子，真是一只虎和一头猪的区别啊！”迟老四开着玩笑。
“得了吧！咱家那妹子让她洗个衣裳都吵着自己手疼！看看人家这妹子，当男人使的！”迟老三摇着头。
第104章：由不得
贺思昭提了镰刀指向了不远处：“迟三哥，我和我两个妹子去那边儿了，有事儿迟三哥喊我们。”
“好嘞！两位妹子，刀快，小心手。”迟老三叮嘱着。
袁定珊扎好了裤脚跟着贺思昭和贺思晓下了地，贺思昭和贺思晓倒行割麦，没一会儿两个人就落下了袁定珊老远——袁定定珊抹了汗扭头去看那兄妹俩，他俩倒是有默契，一步一揽，快的很。
再看看隔壁迟老三他们，他们还在偷懒呢。
袁定珊提着镰刀往贺思昭那边儿去，她轻声道：“大哥，那几个人没在干活儿了。”
“人家是主雇家的，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我们是人家雇来的，我们得干。”贺思昭道。
“我们不是按天拿钱嘛？”袁定珊挑眉。
“那迟员外也不是傻子，你以为他真指着我们收麦？收麦能赚几个钱？我们赚的是打山匪的钱。”贺思昭又道。
袁定珊就一副懂了的样子了，她往独眼峰的方向看了又看，又小声问贺思昭：“那要是那些人不来呢？”
贺思晓直起身子来抹了一把汗，她斜了袁定珊一眼：“由不得他们不来。”
“哎？”袁定珊看着贺思晓瞪圆了眼睛。
“白藏上山了。”贺思昭说完这一句，手上镰刀更快了。
袁定珊默默回了自己的那根儿垄——敢情他们是另有打算呗；所以为了不糟蹋粮食，他们得加紧把这片地儿收完呀。
于是，第一天相安无事。
晌午的饭菜极好，就像是……就像是那迟员外对他们不抱希望，送他们断头饭似的。
贺思昭和迟老三他们几个喝的痛快，贺思晓和袁定珊便在一边吃肉喝果酒，这伙食可比在家的好太多了。
直到日头完全落了西山，贺思昭才招呼贺思晓和袁定珊往回走。
要说迟老三他们吃完晌午饭压根儿没下地干活儿，那三兄弟在地头上睡了一下午，等到贺思昭把迟老三摇醒时，迟老三那醒劲儿还没过呢。
“哎，贺兄弟！天、天黑了哈……哟，你们都干到那片儿了！”迟老三看看贺思昭，又瞄向了他们收的那一片儿地。
“迟三哥，我们先走了，明个儿再碰面儿。”贺思昭放下了迟员外家的镰刀。
“哎哎！贺兄弟！不着急，员外吩咐了，咱们晚上去故人庄吃一顿去！”迟老三说着，忙把迟老四和迟五踹醒了。
贺思昭想了想才点头：“行，咱们的晚饭也有着落了！”
瞧着贺思昭扭头看贺思晓和袁定珊去了，迟老三忙笑：“瞧贺兄弟说的，本来早饭咱们也管的！只是人家那故人庄太早没饭，要不然啊，早饭也有！”
“我们没那么厚脸皮的迟三哥。”贺思昭也同迟老三开起了玩笑。
故人庄。
迟老三在这里订了座儿，贺思昭他们先擦身子换衣裳去了。
袁定珊和贺思晓泡在温水里，她问贺思晓：“这迟员外对咱们太好了吧？”
“是么？万一我们三个死在山贼手里了，我们就是念着迟员外对我们好，也不能上来向他讨个说法吧？”贺思晓冷笑。
“也对。”袁定珊挑了挑眉毛。
“一会儿啊，该吃吃，该拿拿，回去还能让施文玲和姚愉心解解馋呢。”贺思晓又扬了扬嘴角。
“不用了吧，我没告诉他们咱们出来做什么了。”袁定珊又道。
贺思晓又想了想道：“也是，毕竟我们还不知道那个朱宝仪是敌是友呢，还是低调些的好。”
袁定珊出水穿衣了。
男人们一桌，袁定珊和贺思晓是一个小桌儿。
吃了些茶酒之后袁定珊就坐不住了，她起了身，贺思晓瞅了她一眼，没管她。
这故人庄是三层半。
一楼最热闹，中间有个极大的舞台，上面有艺伎带着绸带翻飞着；二楼有抱着琴的歌女跟着茶博士在走廊里疾步走着，好像哪位官人着了急叫她似的；三楼就明显清静了；而三楼上面还一个类似观景楼的小阁，恐怕不是一般人，是不让上去的。
袁定珊信步于客人与歌女之间。
她看到有人往三楼上去了，她也跟着去，只是她刚刚上楼便有打扮光亮的伎人笑着拦下了她：“姐儿，这边儿是姑娘们住的地方，只有那些有钱的才子才能上得来的。”
袁定珊转了身往回走，没一会儿，她又到了贺思晓桌边。
贺思晓问她：“想见司鸿春？”
“怕是不好见，而且见了指不定会给自己找麻烦，我没确定一定见她的。”袁定珊抬手拾茶。
“艺伎么……你若是想见她恐怕也简单，你见不着，让董公子出面不就见着了？”贺思晓又道。
“干嘛还把人家牵扯进来。”袁定珊垂头只顾吃自己的。
贺思晓却是望着一楼的歌舞道：“打他主动要姚成致和姚成宁去他家读书时，你做的事儿就和他脱不了干系了。”
袁定珊抬眼看看贺思晓，没回话儿。
一夜自是无话。
等到第二天和第三天时，贺思昭与贺思晓依然是闷头干活儿，迟老三他们也依然是顾自偷懒，只是等麦收完了之后迟老三又叫来了人扬麦，好像他们确信独眼峰上的那伙人不下来了。
于是，便到了第五天的黄昏。
贺思昭和贺思晓又来了。
迟老三望见了贺思昭，与上次不同的是他并不是空着手来的，他手上拿着一个大家伙，好像挺值钱的。
“贺兄弟！这儿呢！”迟老三忙抬手和贺思昭打招呼。
贺思昭往迟老三那里去了，迟老三看看贺思昭，又看向了他手上的用旧布包裹的东西：“贺兄弟，这是什么？”
“干活儿用的，迟三哥催催那几位兄台，装完了麦子快些回去。”贺思昭的眼神阴寒了几分。
迟老三头一回见贺思昭时就知道这兄弟不好惹，只是他一直笑脸相迎，迟老三与他相熟了也就不拘束了，可是，迟老三明白着呢，这贺兄弟的真本事才不是收麦呢。
听着贺思昭嘱咐着，迟老三忙扭了头冲那边喊：“赶紧装袋子！不要扬了！快些回去！迟了要遭殃的！”
第105章：被骗了
麦场上那些人个个都是惜命的，他们就等着迟老三喊这话儿呢，迟老三这么一喊，那些人可就撒丫子跑了，本来装好的麦子也被人一推，满口袋地洒了，麦场也瞬间狼藉了起来。
贺思昭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那些人跑远，他只能握紧了手里的刀。
“一群草包！”贺思晓也骂着。
袁定珊倒是半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她看看洒了满麦场的粮食道：“既然是这样，他们做什么还在这里种庄稼？又贪心又胆子小？”
贺思昭瞄了袁定珊一眼嘱咐着：“你躲起来。”
袁定珊扭了头就往草丛里跑了。
那边的迟老三可没有跑，这个时候他也正趴在杂草堆里看着这边的情况。
东南边的小山坡那里涌出来了一队人，贺思晓看看带头的人，他手一松，用麻布缠着的重刀往他脚边一坠，他乍一看起来像是空手而来的了。
“别伤人性命。”贺思昭又扭过头来嘱咐着贺思晓。
贺思晓看着那边往这边来的人直接露出了嫌弃的神情，她甚至都没有了战斗的状态了。
山坡那边的人往这边张望了好半天才出来。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草鞋的带子都断了，他过来看看贺思昭，又看看跑了的迟员外家的人，扁了扁嘴角——瞧这模样，他还瞧不起人家呢！
“哎！出来！这儿就一个傻大个儿和一个黢黑的娘子了！快过来装粮食！”那人还冲山坡后面的人招了招手。
贺思昭没动，贺思晓也没动。
离贺思昭近的那个男人又打量了他两眼，问：“哎？吓傻了？我看你是被迟员外骗了！”
贺思昭依然站在那里没说话，也没打算离开。
山坡后面一共跑出来了六七个人，都是面黄肌瘦的，他们急着装粮食，除了那个领头的，没人在意贺思昭和贺思晓了。
默默在一边看情况的迟老三脸色有些难看了，他没想到贺思昭居然没打算和那些人动手。
而同样藏在草里的袁定珊也明白过来了，恐怕当初迟员外对他们撒了慌。
独眼峰的人很快收拾好了要走了，那个领头的看看贺思晓，将半袋粮食提到了他的面前：“傻大个儿！这个是你的，省着吃些，能吃半年呢！我们山上嘴多，只能给你这些了。”
说完，那伙人急匆匆地往回走了。
太阳已经只剩下一缕深紫色了，贺思昭回头看向了迟老三趴着的地方，迟老三被吓了一跳，不过下一秒，贺思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兄妹三个摸黑往回走，等拐进了姚家所在的巷子袁定珊才小声道：“那伙人不像是山贼，更像是难民啊。”
“所以我哥一看到那个领头的人就把刀收起来了。”贺思晓也道。
“而且那片地儿更像是那些人种的，可不像是迟员外的人种的。”贺思昭也道。
“如果这样猜测的话，那迟员外才是那个反派呀。”袁定珊挑眉。
贺思晓很是不悦地道：“无论如何，我们这一趟可白跑了，除了在故人庄吃了几顿饭，钱可是一分没到手。”
贺思昭没说话，他只顾自往前去了。
姚家院子里的灯笼亮了起来，贺思昭和贺思晓进了自己那处院子，袁定珊在门外叉着腰叹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月将落了下来，他抱了袁定珊的膝弯将她带上了屋顶，两个人便挨着一起坐下了。
“看样子，这次的事情进行的不顺利呀。”月将笑笑。
“凡事儿都是这个定律，若是你想着占了便宜，那后面定是有祸患在的，这个迟员外不就是么？他最开始就没对着贺思昭他们说实话，今天这事情过后，我看啊，迟员外指不定当我们是眼中钉呢。”袁定珊啧啧着。
“我们倒是无所谓，只是姚家的人……”月将又看向了袁定珊。
袁定珊捧着脸看着天上的月，她轻声道：“好欺负的人自是有人欺负的，若是一个人不好欺负，别人便也不会来欺负他了。”
月将挑眉，没有再说话。
到后半夜袁定珊才睡，只是这个时候，姚家的侧门又开了，也依然是月将开的。
门外正站着背着一个小包袱的赵宣发，月将的门一开，他忙侧身进来了，月将看看他问：“可吃过饭了？”
“吃个屁，又饿又累！”赵宣发一路往里面小跑。
“小厨房里有温饭。”月将忙道。
施文玲起夜看到隔壁的小厨房正亮着灯，她过去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赵宣发吃饭，她推门进去了，赵宣发瞄了她一眼，接着吃自己的。
“你这个时候回来了？怎么了？董家出事了？”施文玲完全清醒了。
赵宣发喝了口水：“有些事儿我得告诉你们一声儿。”
“叫小燕儿回来不就行了？他脚力快。”施文玲又道。
“他身手比我好。”赵宣发也提醒着。
施文玲怔了怔，月将在一旁解释：“赶路的话，宣发也可以的，可若是良堰回来，那边的成致和成宁有个意外，宣发可是保证不了他们的安全的。”
“也对……怎么了？”施文玲靠在了灶台上。
赵宣发放下了碗，他拾了帕子擦着嘴斜眼看向了施文玲：“城南有一个独眼峰，你们可听说过？”
月将明白赵宣发要说什么了，施文玲点着头道：“听说过，听说那片山谷里住着贼人呢。”
“贼人个屁！那里住的是从西台河过来的难民！”赵宣发道。
“哦……不是贼人呐，一帮难民被人传成了贼人……啊呀呀，这其中有事儿啊！”施文玲立刻反应过来了。
赵宣发剥着一个鸡蛋又道：“董世昌会时不时让人往那里运粮食，这件事情成致和成宁也知道了，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支持董世昌这么做，本来这是好事儿，可在南湖县县令眼里，这些人是反贼，我怕这事儿会影响到成致和成宁科考。”
“他们心里支持就行了，不露脸别人也不会知道，就怕他们……不会吧？姚成致和姚成宁想和董世昌一起干点儿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啊？”施文玲的眉头压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