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头一回
袁定珊又慢慢往桌边踱了,等她坐下了,她才又重新看向了白藏:“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现在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我了,所以,可能崔家的人很快就接我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姚素娘抬眼看袁定珊去了,不过袁定珊的视线却是一直在白藏身上;袁定珊并不是不怀疑姚素娘,而是岂今为止,她算是那个战力最弱的,她还不至于去为难那个最不中用的。
“我们听命于已故的崔院司,并非崔家;崔院司一死,我们也就散了,而且,像我这种只能在雾山呆着的人,恐怕有一天犯病了,死在雾山,都没有人知道的。”白藏自始至终,表情都没变化一个。
“娘,你是如何让只狼找到白藏的?”袁定珊笑着看姚素娘去了。
姚素娘也按了按施文玲挽着自己的手,好像她也有些心虚似的:“我一直知道白藏在哪儿,她身体不好,又有咯血的毛病,我知道有这个人,但从来没有见她干过活儿,让只狼去找,我也没抱太大希望的;我也只能试着找找她。”
袁定珊扁扁嘴,她又看向了白藏:“你们还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因为不中用,所以我没有别人一起出过工,我只负责在雾山帮院司看药材。”白藏又道。
“我的这副指撑一直在你那儿?”袁定珊问。
“是崔院司死后,有人送到我那儿的,那人送到了也就死了,没有院司的命令,我是不可以离开雾山的,可院司都死了,雾山恐怕也就没有人打理了,所以只狼找到我时,我便带着这副指撑过来了。”白藏又道。
袁定珊压了压眉,她看看白藏,又看看姚娘,一脸惊讶地问:“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并不认识我?以前也没见过我?”
“白藏这是第一次出山,也是第一次杀人,以前杀的都是拱药材的野兔子、野猪什么的。”白藏认真了几分。
袁定珊脸上的惊讶更浓了:“你不认识我你把指撑给我?”
白藏也压了压眉:“书手,我只是身体有病,我又不傻,你身边能跟着只狼这样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哼,你也不精……万一我不是崔家的人呢?”袁定珊又问。
“那你们如何知道去哪儿找雾山呢?”白藏反问。
袁定珊就看姚素娘去了。
姚素娘扶着桌子坐下了,好像她刚才受到了惊吓,腿软了一般:“大概逃出来了四五个孩子……每个照顾孩子的人都配了一个保险的人名儿,我的就是白藏,是我从照顾属于我的那个孩子起,院司告诉我的,我想着,都到这个时候了,恐怕我可以用白藏了。”
“还有其他的孩子?”袁定珊又望向了姚素娘。
“嗯……只是,在崔家的时候,你们是同伴,到了今天这个局势,恐怕你们就不是了,若是能见到,只怕也要提防上。”姚素娘又道。
袁定珊伸手支撑了脸,她琢磨了起来:“现在我和那几个孩子是竞争甚至是敌手关系?那我们只能靠跟着自己的寅时人拼喽?那我岂不是最弱的?”
姚素娘没吱声儿,白藏也没吱声儿。
袁定珊又看了一眼姚素娘——话都说到这里了,那么姚素娘算是承认了自己不是她的亲娘了,她只是个仆人,扮作她娘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不让别人起疑心。
“怎……怎么会……珊儿你身边还有月将和只狼啊!别人不敢打咱们的主意的。”施文玲忙道了一句。
“万一别人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呢?”白藏垂了红眸提醒了一句。
袁定珊忙看向了只狼:“那个紧那罗……奇怪的很!”
“啊?珊儿怀疑她身边也有一个崔家的孩子,她是来试探珊儿你的?”施文玲的后脖子开始灌冷风了。
“不一定,你别那么紧张。”袁定珊斜了施文玲一眼,她把自己搞的都紧张了。
“不会的,紧那罗不会插手世俗的世务,她也根本不是汉人,她说的话,十句有两句是真的就不错了。”月将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过来。
施文玲便松了一口气:“那那那……那就好……我总感觉这个人不好惹的很……”
袁定珊往后一靠,她轻声道:“她不好惹,人家吴代蓝也不是好糊弄的……白藏的杀人手法和十六的一模一样,我想很快吴代蓝就会来找我,白藏不要现身,没我的眼色,也不要杀人,这里又不是雾山,你杀了野兔野猪让它们烂在地里还能当养料,杀了人是要处理尸体的……”
白藏一时反应过来,她忙抬眼看袁定珊去了:“白藏给书手惹祸了?”
“没事儿……”袁定珊抬眼看着屋顶出神了。
白藏又去看姚素娘,姚素娘也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当白藏去看只狼时,只狼看她的眼神好像是带着嫌弃的,白藏抿紧了双唇,又往屏风后面去了。
月将进了屋子里,他轻声道:“白藏换身衣裳吧,那身衣裳太显眼了。”
袁定珊看了看月将,她瞄着只狼道:“只狼,你的衣裳借给白藏穿,她身上有一股药香味儿,刚好,你那臭味儿给她遮遮。”
只狼转了身,他一面解腰带一面往屏风后面走。
袁定珊正要伸手够茶汤去,屏风后传来了一声结结实实的巴掌声。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了屏风那边儿。
就见只狼松着衣裳出来了,他的左脸上还有三道血痕:“不是教我脱衣裳么?”
“你没别的衣裳?”袁定珊问。
“这身上这套味儿最大。”只狼说。
“白藏是个女孩子,你别当着她的面儿脱呀!”袁定珊瞪大了眼睛。
“书手的意思是,我把里衣也脱给她?我以为只脱外衣就够了呢。”只狼说的居然万分认真。
袁定珊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月将无语地到了只狼身边,他将他的外衣一剥扔向了屏风后:“你当白藏是避衹山的雌狼呢?人家还是有世俗之礼的。”
“我只是卸个外衣给她,谁知道她伸手打我。”只狼小声啧啧着。
第62章:突然下跪
吴代蓝的动作很快,晌午饭一过,他便差人来请袁定珊了。
袁定珊起了身,施文玲也立刻起了身,袁定珊看了她一眼,见她的双腿在轻轻地抖着。
生理反应,这个没人控制的了,而且施文玲刚从响水沟出来,她现在的表现已经让袁定珊觉得她很努力了。
“我和月将去,当时娘和文玲都不在场,去了,你也不知道对吴公子说什么。”袁定珊道。
施文玲重新坐下了,她的手在也抖了。
袁定珊和月将出门了,姚素娘将手按在了施文玲的肩膀上,施文玲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伸手拔了自己头上一根细钗,又将袖子挽到最高,她用钗子在自己的大臂上刺了一下,有血珠冒出来了,很快,她的手不抖了,腿也不抖了。
“文玲,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有些东西是要日积月累地来的,你不必着急。”姚素娘安慰着施文玲。
“我不想关键时刻给珊儿拖后腿。”施文玲放下了袖子,又将小钗插回了自己的头上。
吴代蓝的院子里站着一水儿的人,袁定珊往里面走,她刚刚钻过了月牙门就迎到了一束凌厉的目光——不用想,那一定是贺思晓的。
北屋台阶上,吴代蓝正与人说话,看到袁定珊过来,他立刻挥退了下人迎着她来了。
“袁书手,我有几句话要问你。”吴代蓝说的和蔼。
袁定珊点着头道:“我明白,我也知道你要问我什么;当时月将带着我这个半大孩子出城,守卫也没怀疑什么,只是等我们往南去时遇到了一个少年,是那少年邀我们去积雪山庄的。”
“那少年叫什么?”吴代蓝问。
“叫屈少冲。”袁定珊稳稳地回答。
吴代蓝压了压眉头,他又问:“他请你,你就去?”
“我身边有月将呢,我怕什么?而且是他花钱,我们何苦不住?”袁定珊反问。
吴代蓝无奈地点头:“嗯……也是,那后来他人呢?”
“后来他中了一箭,那个完颜宗斫出现后月将就带着我跑了,我们怕后面有人追,就绕了一下子林子,再然后就遇到端管家了。”袁定珊依然说的郑重。
“那的确是屈少冲的杀人手法。”台阶下传来了贺思昭的声音。
吴代蓝扭头问贺思昭:“贺兄的意思是,屈少冲在端府?”
“我可没这么说,屈少冲就是条泥鳅,听说耶律信宏几次都没将他捉住,想我们捉他,怕是难上加难。”贺思昭又道。
“可他为何要杀孙胜?孙胜只是一个无名之辈。”吴代蓝垂头看向了自己的脚下。
贺思昭的眸子动了动,他转身往外走了。
“哥哥?”贺思晓也叫了一声,跟着往外面去了。
袁定珊舒出了一口气:“看样子,贺家哥哥有答案了。”
吴代蓝抿了抿双唇,没作声。
袁定珊往台阶上上了一脚,轻声问:“吴公子,这贺家兄妹怎么还来端家了?”
吴代蓝忙拉回了自己的思绪,他望着月牙门的方向叹了一口气:“那两位,是义军。”
“看来,孙胜除了给义军捐了些粮食外,还做了些别的。”袁定珊说完转身往外去了,月将垂头跟上了。
等着袁定珊一离开,一个小子立刻靠近了吴代蓝:“公子……”
“我们不必插手,义父自有主张。”吴代蓝压低了声音道。
花园里的短工们依然忙活着,就像死了个人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看了个笑话儿一样。
袁定珊瞧着那些挖坑种树的短工,同月将往自己的院子里拐去了。
扇形小门那边站着赵宣发,他看着袁定珊过来转了身子望向了她。
袁定珊到了赵宣发面前,她看看他,没说话,只往小门那边去了。
月将没跟上袁定珊,袁定珊回头去看月将,见他正瞧着赵宣发,而赵宣发,他竟是给自己跪下了。
袁定珊往回退了几步,她瞄了一眼月将,又望向了赵宣发:“你这意思我就不懂了。”
“你收下我吧。”赵宣发道。
“收下你是什么意思?”袁定珊压了压眉峰。
“你能收下施文玲,也能收下我吧。”赵宣发又道。
袁定珊往墙上靠了,她同赵宣发解释着:“我带着文玲是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也挺需要她的,虽说我身边还有月将,但是我不能因为现在用到文玲的地方少了就撇下她了呀;更何况,现在她分担了我一大半儿的工作,我也离不了她了。”
“好歹我是个男人,我能做我表姐不能做的事儿。”赵宣发抬头看袁定珊去了。
“你能做的……月将也能做。”袁定珊也说的认真。
“有些事儿,恐怕他不方便出面。”赵宣发的语气重了几分。
袁定珊抬了抬下巴:“你先起来,跪着不好说话。”
赵宣发就起来了。
袁定珊瞄着赵宣发问:“咱们是敌对关系吧?你怎么想到要跟着我做事儿的?”
“我们欺负你们的时候,你们从未还过手;包括你之前说要让县太爷发配我们去做苦力,你也只是吓吓我和我哥而已;若你真考虑这么做了,我和我哥到不了端家;杀我娘的是完颜宗弼的人,杀我哥的是屈少冲,虽说和你也有些关系;可……若是我娘是我姑姑那个性子,或者是长安小婶儿那个性子,她不会死;若我哥不在那个情况下还想着偷袭你,他也不会是那个下场;因着我娘和孙家的关系,我爹已经不喜欢我了,他出走了;至于孙家,他们恐怕从未想过要真正地保护我,他们只想拿我做生事的借口。”
赵宣发把事儿给袁定珊捋了一遍,袁定珊正考虑着赵宣发的话儿,月将开口了:“你和你哥哥差别不可能这么大,我们不信你。”
“我就不能像我姑姑一样,撞了南墙知道长个心眼儿?我再跟着我那几个不成器的舅舅,迟早会被他们害了!你让我跟你们一阵子,若是到了南方,你们嫌我是个累赘,我就自己去别处谋个出路,左右在那里就没人认得我了!”赵宣发又道。
月将扭头看袁定珊去了,袁定珊抱着双臂没说话。
第63章:崔家神童
“你若不放心我,怎么对我都行,我只求你把我带出这片儿地方。”赵宣发压着眉看着袁定珊,他眼睛泛起红来和他爹相似极了。
“行,但是你不能和我住在一起。”袁定珊应了一声,松了双臂往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她一走,赵宣发伸手捂了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月将没再管他,只抬腿跟上了袁定珊。
今日黄昏的时候来送饭的是贺峰。
不过月将依然不让袁定珊吃,只狼出去“偷”饭去了,袁定珊便看着姚素娘摆弄着窗台上的花儿。
“紧那罗走了吧?这两天她也不来给咱们送饭了。”袁定珊瞄了一眼月将。
“只狼回来了,她便不必再做这活儿了,她虽说伺候了咱们几回,日后她定是要讨回来的。”月将笑笑。
袁定珊看姚素娘去了:“娘,那日,你说像我这样的孩子还有几个?”
姚素娘看看袁定珊放下了手里的剪刀。
她也往桌边坐下了,施文玲眼色好,她立刻端着茶汤过来了。
“加上你,是五个。”姚素娘道。
袁定珊点着头,姚素娘看着自己的茶汤出了神:“我们是姐妹五个,我们带着的五个孩子叫做崔家神童;青娘、墨娘、丽娘、秋娘还有我;青娘带着崔行川、墨娘带着韩密云、丽娘带着司鸿春、秋娘带着朱宝仪;我带着你往北逃的时候,亲眼看着秋娘的马车翻下了山路,本来她是要和我一起往北逃的,到如今,也不知道她和宝仪是死是活了。”
“也就是说,娘和秋娘的关系最好?”袁定珊问。
“不能说我和秋娘的关系最好,只能说秋娘还没有变得像我和其它姐妹这样坏。”姚素娘小声道。
“坏?素娘怎么是个坏人呢?”施文玲也问。
姚素娘斜了一眼施文玲,她长叹一声道:“是啊,为了自己能活下来,做什么事情都不算坏。”
“我是最年长的?”袁定珊又伸手捧了下巴。
“不是,春儿是最年长的,比你大两岁;宝仪是最年幼的,她才六岁,她也是最有灵性的一个。”姚素娘又道。
“这个崔行川是崔家本姓人啊?”袁定珊捧起了自己手边的茶汤。
姚素娘便点了点头:“嗯,他是院司的庶子,他娘并不是汉人,他开窍的最早,带他的青娘也是我们姐妹中手段最厉害的。”
袁定珊放下了茶碗,她看月将去了:“月将,若是你碰上其他的崔家神童,你会怎么做?”
月将抱着自己的剑淡淡地道:“我能力有限,只保一个,先来后到,我保你。”
“啧……我不信,你肯定会保比较厉害的那个。”袁定珊故意笑笑。
月将摇摇头,他出了门,往屋顶上去了。
“珊儿,我对你绝对是忠心的!若是另外几个要对你不利,我一定舍身相护!我发誓!”施文玲立刻道。
“你凑什么热闹!你这种武力值为零的,掺和不进去!我也不会让你冒这个险,这不是白白送人头么。”袁定珊冲施文玲摆了摆手。
施文玲努着嘴不说话了。
细细的月牙儿攀上了西窗,月将和只狼换了班,只狼往屋顶上一卧,闭了他那双散着微光的眸子。
袁定珊正将吃的往食盒里装。
姚素娘看看里屋,施文玲早睡下了,她嘱咐着袁定珊道:“你一会儿就在后窗子上烧吧,烧完赶紧进屋睡觉。”
“嗯。”袁定珊应了一声,提着食盒出了门儿。
绕过了北屋,袁定珊在北墙根上点了火。
没一会儿,屋顶上落下了一个挺拔的身影,只狼皱了皱鼻子,接着闭着眼睛。
萧赫州也在屋顶上坐了一会儿,等他看着袁定珊不再添纸了这才下去了。
“烧完了?”萧赫州问。
袁定珊扭头看看他,应了一声。
“那我吃了?我还没吃饭呢!”萧赫州蹲下便拾了供香往嘴里塞。
袁定珊看看他鞋上厚厚的一圈儿泥,问:“雪屏姐姐打哪儿来?”
“截流谷,我每提前完成一个训练,师父就允许我出谷一次。”萧赫州道。
“远不远?”袁定珊又问。
“不近。”萧赫州言简意赅。
“萧将军这个时候也会烧些东西吧?”袁定珊看向了那轮弯月。
“她大概没空。”萧赫州道。
袁定珊斜眼看萧赫州去了:“你和你弟不是一个娘生的吧?你好冷漠!”
“我是庶出的!”萧赫州故意道。
袁定珊扁扁嘴,她本来有难听地话要对这位“雪屏”姐姐说的,一听她说自己是庶出的,她又怕伤她自尊心,便只能将话咽下了。
“还有吗?我没吃饱。”萧赫州看袁定珊去了。
“进屋吃?”袁定珊瞪了萧赫州一眼。
“不方便!”萧赫州直接拒绝了。
袁定珊捧着膝盖起了身:“你等着。”
萧赫州鼓着腮帮子吞下了最后一个红豆饼,看着袁定珊进屋了。
没一会儿,袁定珊又提着另一个食盒过来了,萧赫州接了她一把,直接坐在一旁的干柴上开吃了。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啊?”袁定珊也坐在干柴上,捧着脸问。
“吃了,我消耗大。”萧赫州道。
“你怕我忘了给你弟烧纸,特意来看盯着我的?”袁定珊眯起了眼睛。
萧赫州喝了口茶汤道:“那倒不是!我看到有人在打听你,过来给你报个信儿。”
“打听我?”袁定珊的眉峰压下来了。
“嗯,你们南边儿巫马山上有一伙贼寇,现在已经成势了,听说聚众上千,我吃饭的时候听到有几个小子在递铺里打听你和姚素娘。”萧赫州又道。
袁定珊点点头,手上掰着干柴玩儿去了。
“总之,你自己注意点儿,就算是以前认识的人,也要多加提防,这年头,又是义军又是贼寇的,人心难防,我吃饱了,先走了!”萧赫州说着,他提了身子上了高墙,他又回头望了袁定珊一眼,沿着屋脊跑远了。
袁定珊看着萧赫州消失的方向发起了呆——巫马山,那可不近啊,莫非这位“雪屏姐姐”是打巫马山以南的地方来的?若是如此,他这速度都能和紧那罗比了!
第64章:猎场
后窗子上传来了动静,袁定珊望过去时见姚素娘正将头从窗子里探出来,袁定珊忙收拾了自己脚边的东西,提着食盒往前面来了。
轻手轻脚进了屋,姚素娘接了一把袁定珊手上的东西。
“那位萧姐姐又来了?”姚素娘轻声问。
“嗯,把供香吃完就走了。”袁定珊说着给自己打洗脚水去了。
“我觉得她是个重情义的。”姚素娘笑笑。
“是啊……就她家那个条件,有个人对他们伸出援手,他们都会感觉这世间也不是那么不值得嘛。”袁定珊也笑笑。
姚素娘看着袁定珊坐下了,她弯了身子替她脱鞋,袁定珊忙道:“娘,我自己来。”
怕姚素娘沾手,袁定珊手脚利索地搓脚去了,姚素娘看看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本就是个下人,这些活儿也应该是我做的。”姚素娘笑笑。
“你就是我娘,有些活儿不是长辈应该做的;虽说你不像月将和只狼那么强悍,但是你保护我时,依然是拼尽了全力的,你流的血和泪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少。”袁定珊笑笑,擦脚去了。
姚素娘看着袁定珊忙活,她起身去收拾食盒了,而在袁定珊看不到她的脸色时,她的眼眶红了。
灯笼里的火烧没了,外花园里已经有仆人打着哈欠干活儿了,屋顶上的只狼睁开了眼睛,他眨了眨绿幽幽的眸子,从屋顶上蹿了下来。
已是卯时了,袁定珊准时醒了,但是她躺着没动。
只狼进了屋子里,他弯腰靠近袁定珊的小塌,伸了手掀了她的被子,又猫着腰出来了。
月将站在屏风处翻了个白眼儿——以前袁定珊是有说过,若是她早上起不来,便叫只狼喊她,最近只狼可喜欢干这种缺德事儿了,他也不吱声儿,就默默掀人家被子,还好天气暖和了,要是冬天……月将想象了一下,估计自己是不会爽的。
没一会儿,袁定珊起来了。
她正低头穿鞋,耳边飘来了白藏的声音:“书手,您怎么不扇他?”
袁定珊直起身子来,她看着屋外发了会儿呆道:“自作孽,我活该。”
白藏拧起了两条洁白的小眉毛,她只看袁定珊面无表情地往外走了。
练完功,袁定珊是习惯和月将一起在屋顶上坐一会儿的。
而她这次上了屋顶,环视起自己的周围时,她的眉眼便不善了。
原来这一片园子都荒的很,坐在屋顶上是可以一眼望到头儿的,现在却是不一样了。
高树、丛草、隔开的花圃……似是,端学士将自己家装成了一个猎场。
袁定珊去看月将了,月将眨眨眼,表示他接收到了袁定珊的顾虑。
“有人要围我。”袁定珊一时又笑了。
“怎么这么肯定?”月将也笑笑。
“端学士真是不声不响又光明正大地做了不少好事啊。”袁定珊仰在屋顶上舒了一口气。
月将看着下面忙活的仆从也道:“大概是有些人对自己的身世不满,想早些去投胎了,我虽说不才,但渡人的本事还是有些的,接下来几天可能有机会做善事了。”
袁定珊听着月将的话笑出了声:“行……善事你来做,我不抢你的功德。”
月将也笑笑,又望向了不远处的花园儿。
早饭的时候袁定珊一直拧着个眉,施文玲看了她好半天才问:“珊儿,你有心事啊?”
“嗯……若是我今天出门的话,我想吴代蓝会答应的。”袁定珊道。
“可吴代蓝不是说,为了珊儿你的安全,最近不要出门么?”施文玲又道。
“打个赌?”袁定珊笑着看向了施文玲。
施文玲就扁了嘴:“你和我有什么好打赌的?我是有钱还是家产?我吃的饭都是从你那儿讨的,你有什么好和我赌的……”
“啧……你怎么这么没情调?我和你打赌不一定是我想赢,你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从我这儿赢点什么呀!有福利还不要?”袁定珊挑眉。
施文玲瞬间懂了:“我先挑是吧?那行,既然你这么说,那吴代蓝肯定是会让你出门的,我赌他同意,那你就赌他不同意喽!我想要把短刀,可以藏在腰带里的那种。”
“你都把赌注想好了?”袁定珊不可思议地看施文玲去了。
“不是你说要给我福利么?那肯定是我赢了,我都稳赢了,当然要想一想要什么赌注好了。”施文玲摊开了双手。
袁定珊只能努着嘴点头了:“也是……”
“那我们吃完饭去找吴代蓝?”施文玲就裂开嘴笑了。
“嗯……”袁定珊只能应着了。
花园里的短工们人数不减反增,袁定珊大概明白端学士的心思了——让赵宣发住进来,又放贺家的人和孙家的人进来,那他的意图便很明显了,若是他不倒腾这个花园儿袁定珊可能以为他只是因为义军的缘故,有了这个“猎场”,那教人不往那一处想都难了。
袁定珊靠近吴代蓝的院子时发现他刚刚从外面回来。
“可疑。”施文玲小声道。
袁定珊往前走,还不忘嘱咐施文玲一声:“跟紧我,你受伤我可顾不上啊。”
“这些树啊、草啊、花儿虽说方便了某些人,可也方便了我们自己人呐,我才不怕,我相信白藏和只狼。”施文玲一脸的自信。
院子里响起了咳嗽声,似是有人给了吴代蓝一个信号。
吴代蓝转身看到了袁定珊,他的嘴角立刻扬了起来,不过他眼下那片暗沉已经告诉别人,他有好几夜不合眼了。
“珊儿呀?好早啊。”吴代蓝笑着和袁定珊打着招呼。
“今天有空去双鱼楼么?我想你上次请我们吃的那些好吃的了。”袁定珊笑眯眯地道。
“自然是有空,不过……我手头上还有些事儿,不若让青远陪你们去?他说的话儿,武娘子一样听的。”吴代蓝又挤出来了些笑意。
袁定珊便也接着笑:“谁去都一样,我们主要是冲着茶饭去的。”
“行,六郎,去喊青远。”吴代蓝斜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小子,那小子忙小跑着往外去了。
“进屋等一会儿?”吴代蓝又冲袁定珊笑。
第65章:动手预告
“你给我们冲茶汤?”袁定珊咧开嘴笑着。
“有何不可?”吴代蓝说着先进屋里去了。
袁定珊扭头去看施文玲时脸上的笑意减了大半,她看施文玲的眼神似是在问她——你进去不进去?
施文玲高挑着眉毛挽着袁定珊往屋里去了。
吴代蓝在那边冲茶汤,袁定珊支起手肘撑着侧脸,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以吴代蓝的屋子为中心的建筑构造在她脑海里展开了。
她现在大概知道自己脑子里的图标都代表什么意思了,尤其是被完颜宗弼追的那一次,那次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些新图标,到现在为止,并没有新的图标出现,所以她按照上次的对应物直接往实物上套就行了。
“若是你们喜欢,不若我教武娘子住进来?她是个自由的,住哪里都可以。”吴代蓝端着茶汤过来了。
“好呀!”袁定珊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吴代蓝微微一怔:“可……你就没理由出门了,不憋的慌么?”
袁定珊笑笑:“怎么会?憋的慌主要是无处发泄或者无法满足;你且看我,我想练功了有月将;想看美人了有月将;想吃好吃的了有月将,想听异闻了有月将……何来憋的慌?”
“啊……也是……”吴代蓝就有些尴尬了,好像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什么突然被人狠狠碾压了一番一样。
施文玲垂头憋笑,她可是把吴代蓝的表情看了个明明白白,只怕他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吸引袁定珊和她施文玲的地方,所以她们俩才一直在端家呆着?
正说着,端青远过来了。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袁定珊的害怕,哪怕到了门口,他也是警惕地在那里站着,不忙着进屋子里。
吴代蓝往前走了几步,他故意挡在了袁定珊的身前,好让她看不到端青远的脸色,也好给端青远调整自己表情的时间。
而在看到吴代蓝铁青的神情时,端青远深呼吸一口气,终于是把笑意挤在了脸上。
吴代蓝的眼色终于缓和了几分,他转身冲袁定珊笑:“珊儿,那说好了,这次清远陪你们出门,回头我问问武娘子,看她愿不愿意住进来。”
“行,等武娘子做好饭也要不少时间呢,我们先去等着了,只怕这么早出门晌午都不一定能吃上呢!”袁定珊也笑。
“武娘子一看是你去了,定是会放下手里的活儿忙忙活你的;青远身上可有银钱?”吴代蓝说着把自己的荷包递给了端青远。
端青远没说什么,只是顺手接了,袁定珊起了身,她往外走,等她与端青擦肩而过时,他还在发呆。
吴代蓝碰了碰端青远,端青远忙转身跟上了袁定珊和施文玲。
相比起前两日,今日这街上的人就更少了,好像大家都得到了警告,要有什么人在街上斗殴一样,大家也就自觉地躲了。
袁定珊主动挽起了施文玲,她嘴角上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身后跟着她们的端青远故意走得很慢,慢慢地也就拉开了与袁定珊她们的距离。
施文玲小声提醒着袁定珊:“端青远精的很呐,我觉得咱们再往前走一段儿,他就要跑了。”
袁定珊挑眉,她扭头看向了端青远,端青远一怔,他立刻在原地收住了脚,似是他的不纯心思被人发现了一般。
可,袁定珊什么也没说,她只又挽着施文玲往前走了。
施文玲被袁定珊搞得紧张了起来,她又小声问她:“一会儿打起来,你说白藏是会护着你的吧?那我和只狼也相处这么长时间了,他会不会保护我一下子?”
“你跟在我身边不就行了?只要你不和我分开,他们保护的就是咱们俩。”袁定珊也小声道。
“万一对面有箭呢?”施文玲又问。
“你当什么人都敢用箭的?那个是管制兵器,若是有人敢在街上动手,我敢说,他们连个正儿八经的刀都不敢用的,虽说官家对外消极,对内却是很积极,谁有事儿没事儿往自己身上揽麻烦?”袁定珊说着,眼角却是扫着周围去了。
前面便是双鱼楼了。
二层的楼檐上坐着一个邋遢的男人,那个男人正抱着一个破碗吃着什么东西,袁定珊眯着眼睛看了那边好半天,她扭头冲施文玲笑了:“这下儿啊,都不用白藏和只狼出手了。”
“那是……路叔叔?”施文玲不大肯定地道。
袁定珊没找到白藏和只狼,她只是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若是只狼和白藏看到了,应该就不会轻易动手了。
于是,袁定珊的手一落,两旁的街道上瞬间涌出来了六七个蒙着面的汉子,个个拿着刀,不过那刀全是旧的破的,还有两刀是柴刀。
施文玲瞧着那些人,挽紧了袁定珊:“啧!还挺看得起咱们!”
“人家不是看得起咱们,是看得起咱们身边的人!”袁定珊眯了眼睛。
“妖人!拿下!”领头的人一声令下,剩下的蒙面人便立刻向袁定珊和施文玲扑去了。
袁定珊原地不动,施文玲倒是往袁定珊身后躲了躲,有争鸣声从半空中传来了,那些蒙面人扑到一半儿便倒下了,还有一只细刃往施文玲这边削过来了,袁定珊忙拽着施文玲趴在了地上,那一串飞刃又齐齐飞向了双鱼楼二楼的楼檐上!
路怡从楼檐上下来了,他往那个首领这边走,那个首领回头看看路怡,瞳孔惊恐地颤着。
只是路怡没先搭理那道领,他看着施文玲道:“你哆嗦个什么劲儿?”
“路路路……路叔!你的刀向我飞来了!”施文玲立刻道。
“你不紧张不心跳加快,它自然不会飞向你!跟着你们手书这么长时间了,有些长进没有!”路怡很不客气地数落着施文玲。
施文玲就一脸怨念地看着路怡不说话了。
路怡扭头看向了那个领头的人,他用鞘指指他道:“走吧!我们等着你们的第二拨攻击!下一次要细细准备些!最起码不得把这丫头身边都有什么人摸清楚了?就你们这样儿,来多少折多少,你的手下都是老母鸡下的?量产啊?”
第66章:都明白着呢
那一位也聪明,见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人没有杀自己的意思,他扭了头就跑,地上还有他一个挣扎的兄弟他都顾不上管了。
大街上又重新清静了起来,路怡掀了一把自己好几天不洗的头发看向了袁定珊:“你眼挺尖呀,居然能看到我?”
袁定珊笑笑,她扭了头去寻端青远去了。
街角那边,端青远正藏在酒旗后面,瞧见袁定珊发现他了,他一紧张,把本来就破破烂烂的旗子给扯掉了一块儿。
袁定珊一脸嫌弃地回过了头来,她冲路怡笑笑道:“我们正想去双鱼楼吃茶呢,要不路叔和我们一起?”
“好啊!我正饿呢!”路怡倒是不客气。
“路叔,你刚才不就是在屋上吃饭么?”施文玲问。
“那一口,能顶什么用?”路怡皱了皱眉毛。
袁定珊又去看端青远去了,端青远稳了稳心神过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越过这满街躺着的人,往双鱼楼去。
“哎,这一位是……”路怡看向了袁定珊。
“我们从积雪山庄出来后本来打算往南去的,端家的人将我们拦下了,我们不想和他们起大规模的冲突,就先住下了,而且我也想知道,有人拿我用的借口是什么,他们又敢不敢用真正的理由。”袁定珊冲路怡挑眉。
“啧,你想的还挺多,胆子也够大!走,吃饭去!”路怡快步跟上了端青远。
双鱼楼。
端青远带着人往二楼雅阁上去了,他挑了个角落站着,也不敢入座。
路怡倒是大大方方的,他看着跟上来的茶博士给自己冲茶汤,那茶博士也小心翼翼地瞄着他,生怕自己一出错,跟那街上躺着的人一样了。
袁定珊站在了窗子前,她往下面望去,有几个官差来清理大街了——他们也只是清理而已,并没有人刻意追究发生了什么。
“真是有意思。”施文玲也站在了袁定珊的身边。
“什么有意思?”袁定珊问。
“那些官差这么干,好像他们和那帮黑衣人是一伙儿似的。”施文玲笑笑。
“我感觉相反,他们反而是中立的那个,官府的人应该很习惯各方势力互相撕咬了,所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那伙人气势冲冲的来,又整整齐齐地趴下了,岂不是怪丢人的?”袁定珊冷笑。
施文玲眨眨眼看向了袁定珊:“如果我们一直住在端家,那这样的事儿岂不是三五天就有一回?现在端家把自己的园子也打扮成了林子了,这下儿好了,更方便那些人藏身了,那我们还要继续在端家住着呀?”
如此的坦白让一旁站着的端青远颤抖了起来——原来人家正主儿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袁定珊伸着脖子去看路怡了:“路叔,你不会无缘无故过来吧?你是来找我的,还是去找杨督头的?”
“找你的。”路怡吹了一口茶汤上的泡沫,也坦白道。
袁定珊想起了“萧雪屏”对自己说过的话,她往跑怡身边坐了小声问:“因为南边有人在找我,对吧?然后你就又返回来了?”
“你消息这么灵通?”路怡一脸的惊讶。
袁定珊动了动身子,离路怡远了些。
“哎……你这丫头,什么意思?”路怡瞄起了袁定珊。
“路叔,你身上味儿有些重。”袁定珊笑笑。
“我味儿重?能有只狼味儿重?你还嫌弃我?”路怡瞪大了眼睛。
袁定珊一本正经地向路怡解释着:“不一样的路叔!只狼身上是大狗狗的腥味儿,闻着反而有安全感;你这身上是老年人的腐味儿,闻着反胃。”
“老年人?”路怡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瞧着路怡认真的眼神儿,袁定珊反应过来,她又把自己的话圆了回去:“哦,路叔你不老。”
路怡斜了袁定珊一眼,他抬手拾茶碗去了,当他眼角的余光瞄到角落里的端青远时,他抿着茶汤还不忘给袁定珊一个眼色。
袁定珊也就看端青远去了:“端公子,你若在那里站着不自在便自行回去吧,我有人保护,不会出岔子的,刚才你也看到了?而且我想你也不愿意在这里呆着了。”
端青远小心翼翼地看看袁定珊,抽身下楼了。
“他给自己的爹报信儿去了吧?我想他会很惊讶,原来我们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戳破他们而已。”施文玲挑眉。
“人家花了好些银钱布置院子呢,我们得给人家一个面子,看看他们都会派什么样的杀手来呀。”袁定珊挑眉。
“行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赶紧往南去吧,佟氏制粪的人在打听你呢!我琢磨着是你家的人。”路怡小声道。
袁定珊瞄着路怡没说话——“萧雪屏”说巫马山的人在打听自己,路叔说佟氏制粪的也在打听自己,那……这是两伙人?
“你心里有数了?”路怡问。
袁定珊没说话,这个时候,武娘子已经带着人上茶饭了。
一大桌子的菜,施文玲和路怡狼吞虎咽的,袁定珊却是看着茶饭出了神。
“丫头,想什么呢?先吃饭吧!总要吃饱了喝足了才有精力想别的事情。”路怡提醒了一句。
“啊……你吃下去一刻钟若无事,我再吃。”袁定珊随口来了一句。
路怡和施文玲就一起看着袁定珊不动了。
“呃……没事儿,我逗你们玩儿呢!若是这茶饭不对,白藏和只狼早提醒我了。”袁定珊又笑笑。
路怡抬着筷子指了指袁定珊,他那眼神儿似是在说——行,老人家我记住你了。
途中有一个俏丽的娘子补了一回茶粉,她多看了袁定珊几眼,将一个小帛卷儿留在了桌子上。
那娘子一走,施文玲就开始给路怡使眼色了:“路叔,你打开看看。”
“为什么要我打开?”路怡问。
“你……是长辈嘛。”施文玲说的有些心虚。
“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打开就我打开!”路怡收了收袖子拾那个小卷帛去了。
袁定珊和施文玲一脸期待地看着路怡,路怡眯着眼睛看了那帛上的字,又瞄向了袁定珊。
第67章:不像演戏
“提防端家。”
路怡看向了袁定珊,那小帛卷儿就只写了这么四个字儿。
“谁啊……给我递个话儿,用这么高级的帛卷儿?那人一定很有钱吧?最起码是比吴代蓝有钱的。”袁定珊说的正经。
“为什么你关心的是这个?”施文眯了眼睛看袁定珊。
“这还用谁谁提醒啊?我们自己又不傻,早知道端家的人是另有心思的;那当然就得在意这细帛了。”袁定珊说着夹带着红糖的团子去了。
路怡想了想放下了筷子,他道:“这样儿吧,我去擦个身子,把头发理一理,站在你这边做事儿了。”
袁定珊斜眼看路怡去了,路怡又往自己嘴里送一口汤,往门边去了。
施文玲看着路怡出了门,她扭了头问袁定珊:“珊儿,路叔叔这是何意啊?”
“他那张脸大概是值钱的吧?要不这里就有他的好友,洗脸不是为了让人看清楚自己的模样嘛?”袁定珊小声道。
“我就知道,能和柳三娘走在一起的,肯定不是泛泛之辈。”施文玲啧啧着。
泛泛之辈倒不至于,袁定珊想着,路怡的规格会比柳三娘高上一点儿,因为他是个浪人呐;能让柳三娘亲自带到鲁提辖身边的浪人,以前在南方怎么说也要有些名气。
袁定珊又伸着筷子夹菜去了,她看看这一桌子还没怎么下去的茶饭,轻声叫了一句:“只狼。”
只狼从窗外蹿进来坐在桌边就开吃了,白藏也跟了进来,她看看只狼,一脸惊讶地问:“书手,他怎么能和书手坐在一起吃饭呢!太没规矩了!”
“这么一大桌子,不吃了浪费!你也坐下吃。”袁定珊笑笑。
白藏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坐下和只狼一起了。
等袁定珊和施文玲下楼时,这双鱼楼里已经一个客人也没有了。
闲来无事的茶博士硬是将袁定珊送出去了半条街,袁定珊和施文玲转进了端家所在的长街,她似是吃撑一般,摸着自己的肚子站在大街中央闭上了眼睛。
施文玲又下意识抬头寻着只狼和白藏去了,只是她的眼神儿便不怎么好使了,她可没寻到他们。
大街与端家的宅邸在袁定珊的脑海里展开了,上面有多少活物,那些活物又都在什么地方活动,她是感受的一清二楚。
高墙上,有小子将自己只探出来的那半个脑袋也缩了回去,就好像袁定珊站在那里是在作法一样,他再留在这里便会波及本身了。
好一会儿,袁定珊睁开了眼睛,她冲施文玲笑笑道:“走吧!”
施文玲又挽上了袁定珊,她压低了声音问她:“行不行啊?他们要在这里暗算我们?咱们能打的只有三个人呐!而且……现在还多了一个拖油瓶。”
施文玲若是不说,袁定珊都要把赵宣发给忘了,她尴尬地清清嗓子道:“紧那罗又出现了。”
“哦?她就是来缠着月将的吧?”施文玲忙问。
袁定珊没说话——也不一定,紧那罗是和月将打过招呼,还认识他;可这回路怡来了,她也就又现身了,就像是……紧那罗在找什么可疑的人一样;袁定珊不感觉她是敌人,但她也不会成为站在自己这边的朋友,这就已经挺不错了。
院子里,那些短工已经不见了,只有端家的几个仆人在收拾着院子里没清理干净的土堆和修剪下来的枝叶,袁定珊也不看他们,只是和施文玲一起往自己住的院子里去了。
“袁书手!”
身侧传来了吴代蓝的声音,袁定珊扭头去看时,见他急急地跑来,还差点儿撞了一个仆人。
袁定珊和施文玲站定了,吴代蓝到了她身边万分急切地问:“听清远说你们在外遭了埋伏?”
吴代蓝的态度很奇怪,他不应该惊讶于这种事情。
“怎么你们遭了埋伏还能淡然自若地去双鱼楼吃饭呢!你们不应该赶紧回来么?”吴代蓝又问。
袁定珊和施文玲一脸错愕地看着吴代蓝——她们回来做什么?反正这里很快也就有一番围杀了。
而看着袁定珊和施文玲的脸色,吴代蓝慢慢露出了然的神情,他紧紧抿抿双唇,扭了身又往回跑了。
“他什么意思?他不知情?我看吴代蓝那眼色不像是在演戏,咱们和他也相处了这么一阵子了,他演起戏来是什么样子的,我都熟悉了。”施文玲掩着嘴在袁定珊耳边道。
“那可就有意思了,我看着啊,吴代蓝不光没有预料到我们在街外被围杀,他应该也不知道,自己家里也会发生围杀;或者说,他知道,但是他和他义父的意见可能不一样,他义父做了超出他预期的事儿,所以他才又惊讶又有些不知所措。”袁定珊也道。
“啧……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不商量好吗?太草率了吧?”施文玲压下了眉毛。
“啧……这么大的事儿,你和我就跟评人家娘子的曲儿唱的好不好似的,太草率了吧?”袁定珊拽了施文玲一把,进了院子。
姚素娘在屋门口瞧了袁定珊一眼,袁定珊垂着头往屋子里走,她又拈了一把手指:“娘,碳笔和粗纸。”
不等姚素娘动,施文玲就忙小跑着去桌子上铺纸去了,袁定珊往桌一坐,她提起一根黑色的碳笔在指尖上转了两圈儿,下笔了。
只狼上了屋顶将月将换了下来,月将进了屋子里,先看袁定珊画的图去了。
袁定珊将纸裁好了递给了月将:“你和只狼熟悉一下我标的这些个东西,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动手,从何时开始动手,但是……若是他们要动手,肯定要先烧一把火,这个在积雪山庄已经试过了,火越大,场面越混乱,他们才越好办事儿;巧了,这对于咱们来说,也极好办事儿。”
“我贴身护你。”月将道。
“还是只狼吧,他跑的快。”袁定珊笑笑。
月将收了那张简易图,他问:“珊儿觉得,端学士已经识破你是崔家神童的身份了?”
“这算什么秘密,恐怕孙家早就将消息散布出去了,我看有人找我,也是得益于孙家。”袁定珊挑眉。
第68章:背后有人
月将看着袁定珊不说话了——他跟在袁定珊身边也算是有些日子了,可是他从来不知道这姑娘到底在想什么;说她胆子大吧,她又谨慎的不得了,有时候还要只狼睡在塌外她才安心;说她胆子小吧,她明明什么都看穿了,可是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等着对方发招,她都没考虑过自己这三个人有没有能力接下对面的招儿。
“哎……你们说,这一回,完颜宗斫会出现吗?”袁定珊捧着脸,她的视线由月将脸上移到了施文玲脸上。
“为什么他要出现?这里是端家呀。”施文玲立刻问。
袁定珊便接着撑着脸道:“这里可不是端家,这里只是一个猎场而已。”
若是以前,袁定珊入睡的时候是着着两碗油灯的,她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动,便减了一碗,好告诉对方,屋子里的人睡熟了。
夜半,一声哨起,有人喝走火之声,屋外喧嚣声、陶金之声势渐大。
袁定珊坐在屋檐上,她和月将看着火势从后面的柴房蔓延到北屋来,花园里的仆人们瞬间也往这边扑过来了。
这让袁定珊想到了自己曾学过的一篇课文《口技》,这声效,她都要拍手叫好了。
火势还没完全起来呢,气势却是先造足了,要么说端家下了好大的本儿呢。
烧起来的可不只是袁定珊的这个小院子,连她隔壁连着的院子也一并着了,一排矮屋火势大盛,她和月将却是坐在那里没动。
一时,有人影飞刺过来,袁定珊从屋顶上起了身,那人还没靠近袁定珊时便摔了下去。
半空中有什么折射着火光飞旋了来又飞旋了去,袁定珊看向了也着了火的东屋,那屋顶上立着一个驼着身子的瘦长身影,不必想,就那幅颓废的样子,也就路怡了。
冲向这里的仆人们一半儿拿水具,一半往屋子里冲,可以说是“分工”明确,月将看看袁定珊,袁定珊指了指东边道:“咱们当初从哪个门儿进来的,就从哪个门儿出去。”
月将点头,他先下了屋顶,袁定珊往下看了看,正对上下面只狼绿幽幽的目光,她往只狼那里一跳,只狼一只手接了她往自己背上一甩,背着她往东去。
出了院子,袁定珊先迎上了一只四人小队,老规矩,人家是蒙面,破刀,不想被人看穿身份。
而且,他们也学乖了,这一次他们不先动手了,只要他们不动,那个有飞刃的人就不好出手。
可,那个人不出手,月将可以出手啊。
袁定珊甚至不想看看前面的战况,那些人还不是月将的对手——月将也不是无敌的,他也吃过亏,但汉人恐怕没几个能像完颜宗弼的手下那样高大、威猛、用重刀重锤的,他们能迅速消耗月将的体力,而这几个人……算了吧。
只狼在奔往东门时,又一甩身子往一颗树后去了,袁定珊感觉自己碰到了一个人,等她定睛去看时却发现是只狼撞飞了一个藏在树后的人,那人擦着青苔皮滑出去好远,等他冷静下来时又立刻起身混入了“救火”的人群当中。
一支吊羽箭擦着只狼的肩膀钻入了青苔地面,袁定珊从只狼身上下来了,只狼藏在树后往箭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沉声道:“贺思昭。”
“嗯……”袁定珊就抿嘴笑了。
只狼要动,袁定珊按着他的手道:“完颜宗斫该来了。”
“他为什么要来?”只狼问。
“你问我,我问谁?他肯定会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说好的,先看情况吧,有些事情我猜了个十有六七,但是也不敢肯定。”袁定珊垂头又看向了那支箭。
随后,又有两只箭射向了这边,只不过都中在了树上,只狼和袁定珊躲在树后的阴影里没动。
果然,随着地面轻轻的一阵震动,完颜宗斫现身了。
他到了这里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寻袁定珊,袁定珊还很是友好地伸手给他打了个招呼,完颜宗斫将一个冒着烟雾的大家伙扔向了贺思昭的方向,那边的人迅速闪开,可,另一棵树上也跳下来了一个人,那人提着一把重刀落在了完颜宗斫面前。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身形虽说比不上完颜宗斫,但也够壮的,他的刀背上带着铁链子,好像他就是来针对完颜宗斫的。
这两个人各自提着重刀拼在了一起,他们每碰撞一下儿,袁定珊都能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哆嗦一下子。
“这伙人是内部出了矛盾么?”只狼看着那边,一脸的不解。
“可能吧。”袁定珊挑眉。
下一刻白藏落在了袁定珊的身边。
袁定珊扭头看看白藏,问:“好了?”
白藏点头。
袁定珊又道:“你在暗处盯着,我有月将只狼呢!上面还有一个路叔,你不必管我,只看着我娘和文玲。”
“嗯,施姑娘把她表哥也带走了。”白藏又加了一句。
袁定珊眨了眨眼,她舒展开双唇道:“你在呢,不怕他使坏,去吧。”
白藏又闪躲了身影。
树的另一边,火光之中,完颜宗斫还和那人扭打在一起,袁定珊骑上了只狼的脖子,她扶着树伸着脖子往那里看:“怎么完颜宗斫一副真要弄死那人的样子?”
“对面那人,不简单。”只狼也道。
袁定珊转眼看向了自己身后——后面怎么还乱了?
难道这端宅之中,有好几拨儿势力?
“只狼,你眼神儿好使,你看看,是不是有人在杀端家的仆从?”袁定珊望向了火光小的地方。
“嗯,用的是制式刀,那……就是官府的人。”只狼道。
袁定珊忙抱了一把只狼的脑袋下来了,她往那边去,只狼提刀紧紧跟上了她。
他们一动,完颜宗斫立刻往这边来了,而缠着完颜宗斫的人还想拖住他!
一个脸上刺了字的汉子斩杀了一个端家仆从,他提着刀往袁定珊这里来了。
只狼压着眉站在袁定珊身后,跟一堵厚墙似的,袁定珊正打量着那人,那人也深深看了袁定珊几眼,试探着问了一句:“宝儿?”
袁定珊眯了眼睛没说话。
第69章:打断的顺序
那个脸上刺了字的男人看袁定珊没回应他,他又沉声道:“跟我来!”
袁定珊转身往只狼背上爬,只狼一躬身子,托了袁定珊的膝盖跟着那个人走了。
身后还有箭追来,不过是支支落空,脸上刺了字的男人直带着袁定珊出了东门,东门上有一辆穹盖裹的严实的马车,那人看看袁定珊,又看看马车,袁定珊会意,往马车上去了。
路怡扶着剑落在了东墙上,他望着马车一路远去,没追。
大火将端家的后半个宅子烧的几乎精光了,而随着天色渐亮,火势也渐小了。
吴代蓝站在袁定珊的院子里看着这一片废墟不言不语。
贺思晓扫了一眼这里,她问吴代蓝:“这是她计划好的吧?怎么端家还有别人?她什么时候和官府的人勾结的?”
“她哪来的时间去城东?更何况官府那边有我们的人,我看这不是她的计划,是官府的人更有想法。”吴代蓝也道。
“随略不是个废物么?端家和百手会的事儿,他敢插手?”贺思晓又问。
吴代蓝眼色不善地回头看贺思晓去了:“一个废物能安安稳稳在这里坐上一年多?”
贺思晓就不说话了。
穹盖裹的严实的马车在城东的锦鲤池边上停下了。
池塘边站着两个人,一个年轻的小将,和一位看起来体弱多病的书生。
那小将转身看向了马车,又将自己的护额往下一拉,将它落在了脖子下,同时他一张清秀却带着两道疤的脸也露了出来。
而那位看起来体弱多病的书生却是不着急去看马车,他往池塘里扔了些鱼食,这才也转过身去。
只狼正扶着袁定珊从马车上下来。
脸上刺字的男人给小将和书生做了礼,站在了一旁没再动了。
袁定珊望向了对面的人,对面的书生先往边来了,他先仔仔细细打量了袁定珊一番,然后才看向了脸上刺字的男人:“哥哥说这就是宝儿?”
“我……不大确定了,她都长这么大了,和小时候有些不一样了,不过眉眼和嘴角是有些像的。”脸上刺字的男人道。
“不管她是谁,她这个名字肯定是假的,袁定珊一定是在别处,她就是另外四位中的其中一位了。”小将也道。
书生却是摇了摇拿着鱼食的手:“不一定,他们是抽签儿的,万一她就抽中了自己呢?”
“不会这么巧吧?”小将道。
袁定珊抿抿嘴道:“听着几位对崔家的事儿特别了解?”
“当然!早些年,朱宝仪是楚年哥哥亲自送到崔家的。”书手干脆蹲下了身子瞧着袁定珊。
小将也往前了两步,他先将手伸向了矮下身子的书生:“小妹,这位是我们县太爷的录事随略,我是刚刚补上来的校尉杨蝉,而这位是楚年楚大哥,你还记得楚大哥么?”
袁定珊压压眉毛看向了楚年:“这位壮士说我是朱宝仪?”
“我……只是猜测;崔院司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让你们用真名在四处活动,若是不忌讳名字,那你们的名字就一定是打乱的,所以,如果跟在你身边的娘子说你是袁定珊,那你八成不是;恐怕素娘也不是真白侍。”楚年解释着。
“白侍?”袁定珊又问。
“跟在五个录图童子身边的娘子叫做侍,有白侍、黑侍、黄侍、赤侍和青侍;素娘这名字乍一听是白侍,但她应该不是。”楚年又道。
袁定珊就懂了——原来的时候她还在想呢,既然崔家培养出来了神童,在崔家出事儿时为什么又让他们在逃向外地时依然用真名儿?敢情还有这么一层。
“寻常之人不会用;不寻常之人不敢用,当初崔院司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杨蝉笑笑看向了楚年。
“我哪里敢揣测院司的心思,我将人送到之后便一直隐居在这落霞山,再没见过世人,若她不是宝儿,为何崔家出事儿的时候她要往北方跑呢?别人在北边怕是活不下来的。”楚年又道。
“楚叔叔是崔家旧人?”袁定珊问。
“不是,我哪有那样的运气,敢为崔院司效力,不过看到小妹身边有避衹山的人,我想我便也不用那么操心了,小妹可安心南去了。”楚年又道。
随略却是站起了身来笑道:“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百手会在这里只手遮天,左右小妹在这里,我们且看他们接下来如何互相撕咬。”
“对了,小妹,跟在你身边的侍奉娘子呢?”杨蝉问。
“藏着呢。”袁定珊说的一本正经。
听到这里随略就笑了:“小妹对我们有戒心。”
杨蝉一时想起了什么,他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了一小布包递给了袁定珊:“小妹的文书,我们县太爷是个胆子小的,他怕百手会的人报复他,他一直躲着不敢见小妹,所以有些事儿就只能我和随录事来做了。”
“他当然惜命了……都九房妾室了,三个大着肚子,他还没活够呢。”随略又笑。
“其实小妹一入双鱼城我们便知道了,只是那个时候不方便与小妹说话,又不知道百手会在布置什么,便一直拖到了昨晚。”杨蝉也笑笑。
袁定珊接过了文书,她检查了一遍才重新收好。
楚年在一旁道:“这副看破不说破样子便是像宝儿的。”
“哥哥送宝儿入崔家时她才几岁?那个时候你就知道她是个看破不说破的性子了?”随略望着楚年笑了。
“楚大哥是先入为主,他总记着宝儿出自北方,又想着崔家出事儿的时候她要逃回北方,指不定小妹既不是袁定珊,也不是朱宝仪呢。”杨蝉也道。
楚年便垂下头想事情去了。
随略也垂头看看袁定珊问:“小妹回我家?这个时辰小妹怕是饿了吧?”
袁定珊正要点头,他们身后的山破上冲起了一道烟花,杨蝉沉声道:“完颜宗斫追过来了,两位哥哥先带小妹回去吧!”
“我同你一起!那个大块头不好对付的很!”楚年立刻道。
杨蝉将护额一扶,稳了稳手里的枪:“哥哥不必担心我,我拖他一阵子也就跑了!”
第70章:迷雾
没等杨蝉和楚年商量好呢,完颜宗斫便提着自己的重刀往这边来了,袁定珊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在震了。
“他怎么跟到这儿来了!”杨蝉压了压眉毛,似是非常嫌弃完颜宗斫。
“抢人来了呗。”随略往一旁闪了闪,他在这儿也只能看看热闹了。
完颜宗斫再往这里走一步,杨蝉和楚年便一起迎上了他,看看自己面前这两个“小不点儿”,完颜宗斫很是不屑地道:“就你们两个?”
“完颜宗斫,你们和百手会勾结很久了吧?你们都猖狂到光明正大地来双鱼城了!”若不是戴着护具,杨蝉的口水估计能喷出去老远。
袁定珊小声对只狼道:“他俩好像不是完颜宗斫的对手啊……毕竟他那块头在那儿呢!别说是完颜宗斫了,就是完颜宗弼,月将打起来也吃力的。”
只狼应了一声表示同意,随略苦笑着看袁定珊去了:“小妹,咱们现在讨论的重点不应该是如何全身而退么?”
“嗯……也是……”袁定珊努了努嘴,他们肯定是打不过完颜宗斫的,如果说他们跑,自然是比完颜宗斫跑的快,但是完颜宗斫会追呀!
所以,乍一看起来,这事儿好像就没完没了了。
“锦毛鼠。”只狼小声提醒了袁定珊一声。
袁定珊望了只狼一眼,见只狼正瞄着上面的树枝儿,袁定珊也看过去,不等她寻到白藏的身影,白藏已经扑了下来。
她像一只白色的精灵一般绕着完颜宗斫飞了一圈儿便落在了杨蝉与楚年的身后,而等杨蝉与楚年定晴去看她时,完颜宗斫突然就地躺下打起了滚儿,好像他身上突然爬上了许多咬他的小虫子一样。
袁定珊的直觉让她去看白藏的指撑去了——果然,她的指撑正在快速合并表面的鳞片。
杨蝉和楚年一脸错愕地打量完了白藏又去看完颜宗斫去了,完颜宗斫却已经抓耳挠腮地滚下了山坡。
“刚才那个是……”杨蝉冲楚年眨了眨眼。
楚年摇了摇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袁定珊将手伸向了白藏:“寅时行走,白藏。”
楚年就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了。
“你怎么来了?”袁定珊又问白藏。
“月将说他打不过完颜宗斫,他又追来了,我俩便换了班。”白藏往袁定珊这里来,站在了她的身边。
说的可真够直白的,袁定珊斜眼瞄只狼去了,只狼那眼神儿,略微有点儿挂不住面子的意思。
“白姑娘刚才那是……”随略一脸好奇地往白藏那里凑了凑。
“岩山虫,遇肉则活。”白藏又道。
杨蝉拨了楚年一把也凑近了白藏:“那完颜宗斫会怎么样?”
“受些皮外伤,过一阵子会好,不过……他应该会有心理阴影,也会上吐下泄一阵子。”白藏说的一本正经,她对面的三位哥哥开始出痛苦面具了。
“那个……我们快些离开这儿吧。”随略的笑有那么几分苦涩。
让袁定珊意外的是,随略居然住在一个废弃的粮仓里。
马车就那么随随便便停在了外面,外面还有几堆干草垛,桔杆儿都发黑了的那种,只狼伸手晃了晃外廊的柱子,他只怕再一用力,那个小廊就要塌了。
杨蝉见袁定珊一直打量着这里,他便很认真地向她解释着:“是随录事住这里,我可不住这里!他是怕百手会的人找到他,所以一直躲在这里办公,不过我看这个地方也不安全了,他又要搬家了。”
“嗯……好像你住的地方就很体面似的!我起码还有个窝,你是连窝也没有,你那手下被贺家的人欺压的都不敢在明面上露脸了,你和楚大哥一样,几乎算是归隐山林了。”随略半点儿面子没给杨蝉留。
“贺家算是真正的地头蛇了吧?”袁定珊坐在了干草堆上。
“地头蛇?不用这么客气,就是土皇帝。”杨蝉将自己一身装备卸下了,更显他清瘦活泼了。
袁定珊笑笑,没再说什么。
完颜宗斫能找到这里,那袁定珊在响水沟村、三目山和活水县的事儿也应该传到了这里;而完颜宗斫与贺家端家并不像有冲突的样子,也就是说贺家知道自己帮着鲁提辖找到了一份什么名单,所以完颜宗斫追着她不放,但是完颜宗斫并没有要她命的意思,贺家和端家的人就不一样了,两家联合作戏,为的就是让她袁定珊“合情合理”地死掉。
如果这么算的话,完颜宗斫对于袁定珊来说,是相对安全的。
她刚这么想,随略便问她了:“小妹,你是不是在山北做了什么大事儿,所以贺家的人想杀你?”
“嗯,我帮鲁提辖找到了一份名单。”袁定珊很是坦白。
“哦……我知道那份名单,前几年这一带就在传了,但是没有人真正地找到,你找到了?名单呢?”杨蝉忙问。
袁定珊冲杨蝉笑的友好:“那份名单被装在了一个抹了药粉的小盒里,一打开就烧着了,我记下了上面的内容又默给了鲁提辖,加了密,解码只有鲁提辖一个人知道。”
“也就是说现在名单的内容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鲁提辖和小妹,若是他们都不在人世了,那落霞山以北就会继续维持它的平衡。”随略开始挑眉了。
杨蝉立刻凑到随略那里去了:“那鲁提辖岂不是很危险?”
随略看看杨蝉,没说话。
袁定珊也笑笑,没说话。
乍一看,双鱼城很乱,可仔细一想,它又平静的很,这里和活水县、三目山不一样,这边的治所最起码是齐全的,而三目山那里是,只有一个顶事儿的人都没有了,活人才被往那边儿调,等那个大活人不小心死掉了,南边便才再派去人手,还得是个能力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的。
就像……这一片的结构和平衡是有人刻意掌控似的;也是,两年前,活水县还不是汉人的地盘呢。
袁定珊感觉是自己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机关,她只能原地不动,等机关里的箭也好,刀也好全部发完,这样她才能继续前进或者后退。
第71章:各有心思
为了保证袁定珊的安全,等到黄昏的时候,楚年带她去了自己住的地方。
那是个偏僻又地势偏低的地方,杨蝉带着他们兜兜转转了好半天才到。
袁定珊想着,楚年住的地方应该比随略好不了多少,当她看到楚年那小小的庄园时,她才明白是自己想错了。
人家只是住的偏僻而已,但人家这里是什么都有的,甚至还有四个女使和两个做粗活儿的小子。
当袁定珊站在楚年的小庄园大门前时,她就开始一脸怀疑地打量楚年了。
楚年看看自己,衣衫整齐,他又看看袁定珊,问:“小妹在看什么?”
“你一幅在逃犯的模样,竟然住的这么好?”袁定珊问的认真。
“啊……早些年院司是给了我一些钱财的,我买了些没法见光的人建了这小庄子,就一直在这儿住着了,他们也便随我一起在这里住着,这么多年了,我们几乎不怎么出去的。”楚年笑笑。
袁定珊努努嘴,跟着楚年往里面走了——她以为他住茅屋的,若是他被“野”化了,指不定他住树屋的……真是她多想了。
进了庄子,杨蝉便催人做饭,袁定珊好奇地到处逛着,等晚饭好了的时候,白藏追了过来。
袁定珊正在看着一个女使给自己铺上新被褥。
白藏急急进了屋子里,她贴上了袁定珊的耳朵道:“书手,素娘让月将带着她们南下了。”
袁定珊就怔在塌边儿上。
怎么,现在都要逼她怀疑姚素娘了么?
“小妹?小妹!”杨蝉凑过来叫了两声,袁定珊扭头看看杨蝉,忙将笑容重新挂在了脸上。
杨蝉眨眨眼,脸上带着些担忧:“小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突然难看了?”
“有些饿了。”袁定珊又笑。
“饭好了!”杨蝉也笑。
庄子里的厨娘手艺极好,比起双鱼楼那位武娘子只好不差。
袁定珊吃饭的时候竹桌角挂了一下她破了的袖子,她干脆随手一扯,将袖口扯去了半截,又接着吃饭了。
杨蝉给袁定珊夹了一筷子菜,他问:“小妹一直这么打扮啊?”
刚刚将菜送进嘴里的袁定珊忙胡嚼两下咽下去了:“杨校尉是嫌我寒酸?”
“那倒不是,你才一个十岁多一点儿的小姑娘,怎么跟看破红尘,超脱凡生了一样,你看楚大哥这庄子里的女使比你都体面。”杨蝉开着玩笑。
袁定珊便捧着碗笑的单纯:“现在还是这么装扮着省事儿,我是因为特殊情况才没在我们县太爷身边,之后还是要回去的,那个时候就体面了。”
“也对。”杨蝉也忙笑笑。
晚饭一过,袁定珊只道自己乏了,便早早睡下了;白藏记着只狼给袁定珊守夜的方法呢,她便合衣睡在了袁定珊的塌下。
屋子里只亮着一盏细细的油灯,袁定珊裹着薄被冲里躺着,眼睛却是没合上。
看来她身边的这群人都是各有心思啊,可,以她现在的能力除了装作不知道也不能做其他的事情了;再就是白藏带过来的消息让袁定珊又开始重新看端家与贺家的人了。
端家好像在做画蛇添足的事儿。
若是想要杀她,明里也好,暗里也好,直接动手最简单了,为何偏要将声势也造起来呢?
声势造起来之后,也没有几个人真正地想要她性命,反倒是端家那宅子里出现了好几拨他们自己都分不清敌友的势力。
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们又究竟想做什么?
袁定珊不知道自己是几时睡的,而当她醒时却是被一阵细语声磨醒的。
像是杨蝉和楚年的声音。
袁定珊翻身过来便看到白藏正坐在塌下闭目养神,她慢慢起了身,下塌穿鞋。
外屋里,楚年正守在小火炉边上,小火炉上煨着粥,杨蝉便坐在对他对面擦着自己的刀。
“怎么,随录事不想让我送宝儿去南边儿?”楚年问杨蝉。
杨蝉有些不耐烦地解释着:“楚大哥,不是随大哥不让,你得看看眼前这形势啊,你若去,你身后肯定是跟着好些人的,避衹山的高手都避让完颜宗斫几分呢,你怎么带小妹去南边?”
“姚素娘为什么着急去南边儿?以至于她可以暂时把小妹放在这里?而且避衹山的那位兄弟定是觉得她做的是对的,才护着她往南去,要知道正主儿还在这落霞山呢!”楚年抬眼看杨蝉。
“有救兵吧?那位白姑娘不就是避衹山的人找来的?”杨蝉眨眨眼也望着楚年。
“姚娘子的救兵全在南边儿?她可用的人不应该在北边儿么?”楚年又琢磨了起来。
“那她就不是姚素娘,可不管她是哪位侍奉娘子,她肯定也想保全小妹的,她能把小妹放到咱们手里,不也说明她对咱们放心么。”杨蝉又道。
楚年便开始摇头了:“我看她是无能为力,只能这样做。”
“楚大哥,杨蝉哥哥。”袁定珊叫了一声。
楚年忙看向了袁定珊:“小妹醒了?”
“嗯……只狼回来了么?”袁定珊说着望了外面一眼。
“回来了,在外面吃饭呢,吃完饭我们……”
楚年正说到这儿呢,他庄子上的小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那小子进了屋里就忙道:“主子,不好了!随录事的人传信儿来说,鲁提辖不见了!他身边的柳三娘找杨督头去了,在随录事那边坐着的是一位姓成的书手。”
袁定珊就抿着嘴不说话了。
下山的时候,只狼比杨蝉楚年快多了,他背着袁定珊先往旧粮仓的方向去,可刚刚到了山脚下,只狼便站住了。
有一个浪人打扮的女子在等着袁定珊,那女子扶着一把重刀,那刀和昨晚在端家拦下完颜宗斫的那个人的有些像。
杨蝉和楚年还没下来,袁定珊拍拍只狼的肩,只狼将她放了下来。
那个女子打量了袁定珊一眼,稳稳地道:“就在北面呆着吧,南边不安全。”
“敢问阁下是?”“袁定珊也问的谨慎。
“我姓贺,叫贺良培。”女子回答着。
贺家的人?怎么,贺家分几伙儿?怎么一伙要杀她,一伙还要保护她?
第72章:三目山坟集的人
一支长枪飞来,正中贺良培的脸,贺良培伸脚抬刀,她的重刀将枪劈下,等她抬头看向袁定珊的身后时,杨蝉已经提着另一支枪刺向了贺良培。
贺良培侧身躲杨蝉时,杨蝉已经把贺良培劈下的枪拾在了手里,他动作快的让人眼花缭乱,贺良培好像只有档枪的份儿了。
楚年也到了,他压着眉看着不远处绞在一起的贺良培和杨蝉,沉声道:“看样子,我那个庄子也不安全了。”
“她刚才劝我不要去南边儿。”袁定珊抬头去望楚年了。
“她是谁?”楚年下意识问袁定珊。
袁定珊很正经地摇了摇头:“她说她叫贺良培,但是我是不认识她的。”
“贺良……培?三目山坟集的……鬼?”楚年的眉毛压的更低了。
“你听说过我们?看来你恐怕不只是随录事身边的跑腿的。”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袁定珊的后脖子瞬间凉了。
因为,连只狼都没有发现,原来贺良培身侧的树后,还有一个人。
袁定珊斜了一眼只狼,果然,他的脸色极不好看了,而且他伸手压刀了。
“三目山坟集贺良域,不信我们没有关系,你在这里多呆上一旬便明白了,良培,走了。”那个男人望了那边的贺良培一眼,贺良培提着重刀挥退了杨蝉,与他拉开了距离。
杨蝉一脸迷茫地看向了这边,楚年也一脸疑惑,袁定珊叉着腰眯了眼睛,她看着那个叫贺良域的和那个叫贺良培的走远了。
只狼从自己腰间抽出来了几片圆圆的叶子往嘴里塞去了,袁定珊碰碰他问:“三目山坟集的鬼是什么?”
楚年望着贺良域消失的方向解释着:“是一群在汉人地界儿活不下去的人,我只听说过,我对他们也知之甚少,反正是一伙不好惹的人,能在三目山里活的好好的,那是完颜宗弼和耶律信宏都要小心提防的存在。”
“而且刚才那两个人都姓贺,昨晚端家起大火时,完颜宗斫落在了后院儿里,他应该是想对付贺思昭的,可贺思昭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人拦下了完颜宗斫,那人也用重刀,和那个叫贺良培的刀差不多;那人也不算高,不算壮,可就是能牵制的住完颜宗斫,奇了怪了。”袁定珊又道。
楚年垂了头,他似是在自言自语:“他让小妹再在这里呆些时日……”
“那就多呆些时日呗。”袁定珊望着楚年去了。
楚年多看了袁定珊几眼,他问:“不妹不想素娘么?她是你的奶娘吧?在我的记忆里,你们都离不开自己的侍奉娘子。”
“我都多大个人了?好几年前就断奶了吧?”袁定珊笑笑。
楚年便不说话了。
杨蝉收了枪过来了,他也问楚年:“哥哥,那两个人是从三目山过来的?他们敢来落霞山以南?”
“是啊……他们若是来落霞山以南,贺家的人怎么会同意呢?”楚年又小声道。
袁定珊望了望天——落霞山这边的结构可能比自己最开始猜想的还要复杂,不过她现在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在这双鱼城是安全的。
并没有人想对自己不利,而以自己为借口的围杀和放火可能就是端家或者贺家的人做给别人看的。
“楚大哥,杨蝉哥哥,我们还是先去见随录事吧,他那边会比较着急吧?”袁定珊提醒着楚年和杨蝉,他们两个还在为贺良域贺良培的出现疑惑着呢。
只狼重新背起了袁定珊,白藏也不再藏着了,一行人快速往旧粮仓的方向去了。
旧粮仓的柴垛前面,成松正在那里着急地来回踱着脚,看着杨蝉小跑着过来,成松转了身往回去了。
很快,随略出来了,他耳朵上架着一支细笔,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对面过来的人道:“成书手不必着急,那是我弟弟杨蝉,呐,你看后面,那不是只狼和小妹么。”
成松这也才松了一口气。
“哥哥!你们这边有人传信儿来说鲁提辖不见了?”杨蝉上前扶了随略一把。
随略伸手接住了从自己耳朵上掉下来的笔,他看向了成松:“成书手是这么说的。”
只狼也靠近了柴垛,他将袁定珊放下了,成松忙到了袁定珊的身边:“袁书手!怎么只有你自己?姚娘和施姑娘呢?”
“先别管他们了,你倒是说说鲁提辖怎么就不见了?”袁定珊也问。
成松搓着手说起来话来便有些吱吱唔唔的了:“说起来跟闹了鬼了一样!我们提辖不是在活水县不见的,是在三目山脚下不见的!”
袁定珊又感觉后背一冷,她瞬间想到了贺良域和贺良培。
“我们提辖找杨督头有事儿来着,回来路上起雾了,提辖说看到三娘在前面叫他,他便往前走了,我还想着,三娘刚才不在后面么!于是我一直以为提辖和三娘骑马走在前面呢,等我回了活水县才发现提辖早就不见了,三娘说她一直在我后面来着!”成松说到后面双唇都哆嗦了起来。
“不用想了,是三目山坟集的人做的,不过你们也放心,他们都汉人,不会伤害鲁提辖,我看他们找鲁提辖多半是为了那个名单的事儿。”随略给了结论。
“那……那我们就不管我们提辖了?”成松忙问。
“成松兄弟不必着急,这事儿有人管。”随略便又笑了笑。
成松看看随略,他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杨蝉便又解释着:“成书手在这里休息也好,回活水县也好,总之等着就好了。”
成松虽说没听懂这两兄弟在说什么,可看他们那神情,不像在诓自己的,更何况,他的确没有别的办法。
休息下来之后袁定珊才有时间想名单和那张小图的事儿。
现在她越发地确信自己的想法儿了。
她从活水县到这双鱼城也有一阵子,并没有人提及那个名单和小图的事儿,还是说它们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呢?
之前元十六还说向她要名单报自己的家仇呢,围杀过她的人有,但也不提名单和小图的事儿,这倒让袁定珊奇怪了。
第73章:山中桃源
旧粮仓里面光线有些暗,随略便搬了长凳出来,他和成松干脆就坐在柴垛前说话儿了。
袁定珊玩着一根小树枝,她看看自己身后,成松和随略说着活水县的事儿,杨蝉早就离开了,他得看看现在双鱼城中的情况,楚年喝完自己剩下的茶汤也准备离开了。
楚年到了袁定珊身边,他扶扶她的肩膀道:“小妹,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封庄,然后让人将另一处住处打扫出来。”
“封庄?”袁定珊眨眨看着楚年。
“嗯,那处地方已经让贺良域找到了,我们也就不能住那儿了。”楚年笑笑。
袁定珊眼里的惊讶就开始往上浮了:“楚大哥的意思是,你还有其它的庄子?”
楚年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脖子道:“狡兔三窟嘛,还是有的。”
“厉害呀……”袁定珊又玩儿自己的小树枝儿去了。
“那小妹在这里等我,天黑之前我再来接小妹。”楚年说着也往远处去了。
成松还在和随略说事儿,袁定珊绕着干柴到了他们看不到自己的地方,她瞄了只狼一眼,只狼也在看她,似是在等着她的指示。
袁定珊回忆起了自己记下的那份名单和小地图。
名单上一共六组人名,每一组少则四个,多则十二个;关于屈少冲说的他家的“仇家”,贺氏,在上面也有,但是上面的四个名字还没有现过身,或者说人家早就用假名儿了。
再就是那个小地图,说是图,但是画的却不是地势,它就是一幅有些乱的形状,围绕着这个图的周围还有很多袁定珊看不懂的字儿,袁定珊想着,若是弄懂那些字儿是什么意思了,那张图到底表示的是什么,也就一目了然了。
现在成松说鲁提辖不见了,随略表面上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有数,鲁提辖十有八九被劫到三目山里面去了,可谁也不提如何去三目山找鲁提辖,成松虽说着急,他也知道本地是有本地的规矩的,只要鲁提辖还在汉人的手里,那他就是安全的。
三目山坟集……
袁定珊望向了北面,远山在薄薄的乌云的加持下更显幽远了。
“随大哥,我去方便一下。”袁定珊探着头看向了随略和成松。
“小心些,让白姑娘跟着。”随略嘱咐着。
“知道了。”袁定珊给了只狼一个眼色,只狼起身跟上了她。
旧粮仓后面有随略和成松他们的马,袁定珊斜了只狼一眼,只狼解了马将袁定珊抱上马背,三个人一路往北去了。
柴垛这边的成松挺直了身子问:“随录事,我怎么好像听到马叫了?”
随略一惊,他忙往后面跑,等他和成松绕过来时,他们只能看到马儿扬起的尘土了。
“糟了!袁书手怕不是去找鲁提辖了吧?”成松立刻慌了。
随略却是叹了一口气:“那小妹聪明的很,我们不要多事了。”
“啊?随录事,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成松忙问。
随略只是摇摇头,没说什么。
三目山。
马早就被留在了山脚下,一面不算陡峭的山壁上,袁定珊正在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她的下面就跟着只狼和白藏。
有指撑的加成,她现在爬山可就轻松多了,她上了顶换了一口气,这才往南方望去。
这座小山峰还是太矮了,周围的地势把她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的。
袁定珊转身往北面看去,在她将眼睛眯上时,三目山的地势图在她脑海里展开了。
与上次不一样的是,三目山在她脑袋里的面积增加了五分之一,而且那五分之一就在图的最中间,是一片空白。
只狼也上来了,他转身拉了白藏一把,白藏和只狼一起站在了袁定珊的身后。
袁定珊伸手指了指北面,三个人又一起往山峰的另一侧去了。
下了山峰之后,袁定珊三人到了一丛极密的针叶林当中。
白藏和只狼看着四周——这里安全的很,连只兔子都没有,只是他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袁定珊蹲下了身子,她在地上竖了一根小木棍儿,又用另一根小木棍儿在它的影子处作了个标记,随即坐下闭目休息了,只狼也跟着坐下了,白藏还在四处查看。
好一会儿,袁定珊又睁开了眼睛,她又拾了另一根小木棍在最开始的那根木棍的影子处竖好了,她的手在第二根木棍儿和第三根木棍之前一横,看向了与自己的手成九十度的方向,她指了指那个方向,只狼起身了。
又到了一处山谷的入口时,只狼前些天打的松鼠肉已经吃没了。
“我去捉松鼠。”只狼试问着袁定珊。
“不用了,我们到了。”袁定珊皱了皱鼻子。
只狼和白藏就一起望向了那个山谷入口处。
山中桃源。
袁定珊想着,这处地方真是美极了。
入了山谷,过了一段有薄雾的小路,前面豁然开朗起来,一处村庄在前面展开,如雪的梨花和如脂的桃花蔓延向了远方,好似一幅高人精雕细琢的工笔画儿。
土房错落有致,每家的土房后面都凸着几个小坟堆,小坟堆远处便是蒙了一层浓绿的庄稼地,再远处还有水车。
不过好像这个村子里没有多少人。
等袁定珊过了几户人家之后才看到人,那人也是熟人——贺良培。
与上次不同的是,她没有提着她的重刀,而是担着半桶水站在街边看着袁定珊,脸上带着浓浓的惊讶。
好一会儿,贺良培才放下自己肩膀上的担子问袁定珊:“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袁定珊没理会贺良培,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正好看到一个男人推着太平车往自家的屋后去,太平车上的席子下露出来了一双人的脚。
袁定珊跟了上去。
贺良培没再管自己的水,她也跟上了上去。
转过了屋后,袁定珊看到那几个人在埋人,而被抬下来的尸体穿的并不是汉人的衣裳。
那边的人也看向了这边,当他们看到袁定珊和她身后的人时,那几个大男人突然一松手里的家伙什儿,一起瞪着眼睛尖叫了起来。
第74章:镇山之人
“啊——天呐天呐!有人找到我们村儿了!”
“我们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们要彻底暴露了!”
“我年纪这么小被人烤起来一定很好吃……”
“完了完了,我刚迁的祖坟!算命的说的果然没错!我爹在一百一十岁上有会一劫!”
那几个大老爷们儿哭闹着还围着自己刚挖好的坟坑追打起来,袁定珊扭头看向了贺良培,贺良培提高了些声音道:“书手,去我家?”
袁定珊压着眉点点头,贺良培往回走,她快速跟上了——这几位老大哥的嗓门儿真是……能让人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贺良培家住在靠村西的位置,和其它的土房一样的门户,一样的院子,一样的北屋。
进了大门,袁定珊的视线从北屋飘到西屋,又从西屋飘到了东屋。
北屋台阶下种着一架青藤,青藤下有藤编的桌椅,袁定珊往这边走来,贺良培端了些果茶也低头钻了进来。
“书手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贺良培又一次问。
“没人来过这里吗?”袁定珊反问。
“书手看看那几个快要疯掉的人就明白了,若是没有我们自己人引路,不会有人到达这里,这里的人也出不去,他们也好久不见外人了。”贺良培又道。
袁定珊看贺良培脸色和善,她才又追问:“看到我来你也没有那么惊讶嘛,还是说你是预料到我来了?”
“我大哥提醒过我了,他说若是你好奇,你会追到这里来,我看到你来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你才这么大点儿……别说找我们的位置了,光爬山就够你受的了。”贺良培一说起这个,她看袁定珊的目光不由温和了许多。
袁定珊想起了楚年说的话,她支肘撑着侧脸对着贺良培笑了:“楚大哥为什么叫你们三目山的鬼?听起来好像你们都不是好人似的。”
贺良培眨眨眼解释着:“是西北边的人对我们的称呼,也兴许他们对着落霞山以南的人提及我们时,加油添醋了。”
袁定珊就了然地点了点头,她伸手够干粮去了,贺良培还将渴水往她手边推了推,怕她不好意思拿。
“对了,鲁提辖是在这里么?”
听袁定珊这么问,贺良培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我们不会让别人到这里来,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到这个地方来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在汉人的地界儿活不下去了,避难;还有一种……总之到了这里的人都得耐得住寂寞,这里与世隔绝,若想找人说话只能去西北边找耶律信宏的人,不过能不能有命回来就要看那人的本事了。”
虽说贺良培及时收住了口,但袁定珊已经猜到她所说的“第二种人”是什么人了。
她没接着往下问,而是转了话题。
“这个村子不像是自然形成的,这么大规模呢……修建起来也要花费不老少吧?”袁定珊说着又去扫了周围了。
“原来这里就是耶律信宏的地盘,你看,这房屋的制式,并不是我们汉人的,现在看起来有些汉人的模样了,这些都是住在这里的人一代一代修过来的;慢慢的就形成了今天三目山坟集的模样;我们依照旧式,猎物都在埋在这里,同样的,我们自己人也会被埋在这里。”贺良培望向了远处的天空。
“猎物……”袁定珊很快又明白过来了。
贺良培看着她眯起眼睛的样子就弯了嘴角:“书手果真是聪慧过人,有些东西我不说书手也能猜到的;我们实在是寂寞了就去耶律信宏的地盘找乐子,有时候他的人会来山里,老实的,无所谓,不老实的,我们就直接送他们见他祖宗去了;住在这三目山坟集的也不全是汉人,有契丹人,有女直人,还有好些其它叫不上来历的人,不过大家都守着那个老规矩,老实的才能活下来,不老实的,就提前去投胎了。”
“你们为什么敢让那些人也住进来?”袁定珊又问。
“兴许……我们也希望自己和这村子快些消失吧,我们明明都是人,却担着神一样的担子,有时候也希望别人给自己一刀,给自己一个痛快。”贺良培的语气淡淡的,就像她想超脱,她的肉身却总是不放过她似的。
袁定珊站起了身,她笑笑道:“凭什么?这么好的地方,应该建一座快活城,这世上的人这么多,混进去一两个神或者鬼,凡夫俗子怎么会看得出来?既然别人称你们是三目山坟集的鬼,那你们大可逍遥起来,在这片天底下,鬼,可是珍惜保护动物呢。”
贺良培不解地看看袁定珊,她却是努着嘴咬干粮去了。
“啊……双鱼城的贺家和你们是同一支么?”袁定珊又回头问贺良培。
“是同一支,他们负责明面儿上的事情,我们负责见不得人的事情。”贺良培又道。
“见不得人……哼,污秽见不得人,黄金更见不得人……”袁定珊小声道。
贺良培便抬眼看袁定珊去了:“原来我哥哥说你是崔家五位录图童子之一,我还有些不信,现在是信了的。”
袁定珊扭了头看贺良培:“啊?那你知道我是五位当中的哪一位么?”
贺良培便摇头了:“不知道了……不过,北属水,书手莫非是韩密云?”
“我也不知道的,对于我们自己来说,这个恐怕没有那么重要,若是我们上头还有人,对他们来说,顺序和属性才重要吧。”袁定珊说着又啃自己的干粮去了。
“可能吧。”贺良培只能这么回一句了。
袁定珊嚼着有些剌嗓子的干粮又开始望着天空发呆了——所以说,这个三目山坟集就是一个屏障,耶律信宏的人若想大规模往南去,他得先过三目山坟集这一关。
“书手,你们是偷偷过来的吧?”贺良培又问。
“嗯。”袁定珊抿着嘴笑了。
“书手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有一天书手不喜欢在那边的俗世呆着了,再过来也不迟,若书手是来查鲁提辖的下落的,往落霞山以西去才对。”
第75章:认了个大姐
落霞山以西……
袁定珊默默记下了贺良培的话。
既然袁定珊过来了,那贺良培便要给她收拾住的地方了,她将北屋给袁定珊收拾了出来。
袁定珊看着贺良培把自己的东西往东屋搬,她将双臂一抱,在只狼刚给她拉的秋千上坐了。
秋千也是藤条做的,袁定珊坐在上面轻轻晃着,就这么看着贺良培忙活着。
她本是客,可北屋是主子住的,所以在贺良培的眼里,她是主子——就先别管它是什么主子了。
贺良培是见过她的人当中表现的最自然的一个,把她的聪明看得理所当然;把她身边有只狼这样厉害的人预料的自然而然;她的问题贺良培回答也知无不言。
可能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贺良培还不能让她太任性,但她的表现是让袁定珊觉得可以放下几分戒备的。
“我大哥傍晚的时候才回来,书手有什么想吃的么?良培去给书手寻来。”贺良培站在东屋的台阶上问。
“不了,我四处走走,我觉得这村子挺漂亮的。”袁定珊笑笑。
“不过是一片坟集罢了。”贺良培这么说。
袁定珊起身了,只狼上了屋顶在前面探路,白藏便慢慢跟在了袁定珊的身后。
村子后面有一条清清泠泠的小河,小河的上游慢慢转着一轮大水车,田陌之间的小水渠便由那架大水车来添水。
河的下游积成了一片湖水,湖水被茂密的草丛包围着,若是人靠近这里,很容易不小心踏错湖边的草掉下去。
袁定珊往湖边去,她四处看看,开始解衣裳了。
只狼往草地上一仰,望向了天空;白藏站在河边的石头上也往四处望着,袁定珊脱了个精光跳进了水里。
袁定珊在想着贺良培说的话——她并非不相信她,而是她在想着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
一时,白藏望向了附近的一个小山坡,她看着那里没动,袁定珊看看白藏也看向了那边。
太远了,袁定珊看不清楚那边的人是男是女,不过只狼没动,那就说明,那边的人是熟人,还是只狼见过的人。
果然,那个人影飞速往这边来了,那条身影从山破上跳下了,又跃上了更近的山破,等到人影靠近湖边时,袁定珊便笑了。
“萧将军?”
萧桂屏放下了手里的枪,她拆了自己的发冠,将头发全束上去,也解了衣裳往湖里来了。
她慢慢游到了袁定珊面前,看她的眼里带着几分惊讶:“你怎么到了这里?”
“小孩子的逆反心理呗!我娘马不停蹄地往南边儿去,那我就要来北边儿看看。”袁定珊又笑。
“你挺厉害啊,能找到这里来。”萧桂屏将袁定珊扳了过来,将水慢慢往她背上掬去。
袁定珊侧着头问萧桂屏:“萧将军,你经常来这儿吗?”
“嗯,贺良域是我极好的伙伴。”萧桂屏淡然地道。
“呐,萧将军可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儿的?我不敢在这里呆太久,过几天我还回去,萧将军带我疯玩儿一把?”袁定珊又道。
萧桂屏抬起了袁定珊的手腕,她手腕上收势的指撑沉甸甸的,萧桂屏放下了她的手腕道:“行啊,今儿个十五,月正圆,我带你去打猎,你玩儿一场,然后就离开坟集,就现在来说,你好像还有其它事儿要做,你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会影响我们这边势力的平衡。”
“自然!我玩儿两天就走的!”袁定珊心里涌上来了一股细细的兴奋。
“比起萧将军这个人来,我更愿意做三目山坟集的鬼,在这里,你不必叫我萧将军了。”萧桂屏也侧头看看袁定珊。
“我叫桂屏姐姐岂不是能让别人立刻识破你的身份?”袁定珊也问。
萧桂屏想了一会儿道:“我在我家排行老大,你就叫我大姐吧,在这里,你口中的大姐,也就是我了,别人是担不起的。”
“好。”袁定珊望向了水里自己和萧桂屏的倒影。
倒影被水纹冲成一环一环的,萧桂屏右面的乳娘被削去了半块,她下了水很快就扳着袁定珊帮她洗背了,袁定珊没来得及看她身上的其他地方,她的胸前都伤成这样,那她背后定也是有许多伤的。
“大姐,你很早就出来了么?我是说上战场。”袁定珊的声音放轻了。
“萧家的人从被自己的亲娘怀上的时候就上了战场了,我四妹在七岁上双腿突然不能站立了,大夫说是娘胎里的毒发作了,她为了不连累其他姐妹,自刎了,她留下的遗书中说,她会回来的,只望那个时候,姐妹们要多注意她下一世的娘亲,等她再长成萧家女将,一定勤练身手,报答姐妹们的庇佑之恩。”萧桂屏的语气依然平淡的很。
“大姐的四妹叫什么?”袁定珊问。
“萧银屏。”萧桂屏道。
袁定珊掀了一把自己的流海:“她虽只有七岁,也可封将了。”
“你住哪里?”萧桂屏问。
“贺良培那里。”袁定珊立刻回道。
“嗯……天色不早了,我们上岸,吃些东西,去林子里埋伏着。”萧桂屏道。
“好!”袁定珊立刻看向了白藏,白藏立刻蹲下身子将衣裳往那边递了。
山北针叶林。
碎成裂帛的夕阳只有半只挂在天边了,针叶林里的光线也散去了大半。
萧桂屏和袁定珊站在了一棵足有三人合抱的大树下。
萧桂屏抬眼看看树上,给了袁定珊一个眼色,袁定珊将手覆上树干,她手腕上的指撑迅速攀上她的手指将指肚包裹了,指尖处还伸出来了一根细细的弯针。
袁定珊往树上爬,萧桂屏在下面道:“你们汉人讲究对称工整,我觉得除了指撑之外,你们应该还有保护其他地方的附身骨,比方胸前的,腰上的,腿上的,甚至是脚上的。”
“附身骨?”袁定珊骑在一根树枝上低头看向了萧桂屏。
“你知道有一本书叫做《隐山开术》么?”萧桂屏问。
“没有听过。”袁定珊摇头。
“那你听说过退风口么?”萧桂屏又问。
袁定珊又摇了摇头:“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