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火起
月将在试着帮袁定珊铺塌。
屈少冲提着食盒进来,他看了看月将,问了一句:“这位哥哥,你在干嘛?”
月将不大好意思地看向了屈少冲,屈少冲放下食盒靠近了珠帘,他颇为惊讶地问:“你不是护卫么?不会干这活儿?”
“护卫就要会伺候人?护卫是用来保护人的吧?”月将反问。
“得了,您吃饭去吧,奴才来吧!”
屈少冲说着要挑帘子进去,月将立刻伸手拒绝了他:“珊儿自己会,你和我都不用操心了。”
屈少冲嘴里吐出一个“切”,转身往外面来了。
月将也不收拾了,他出了门往房顶上看了一眼:“珊儿,吃饭了!”
话未落下,袁定珊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月将忙虚接了她一把。
袁定珊直起了身子冲月将笑笑道:“这积雪山庄挺大的呀!好像观景楼那边还有唱戏的!”
“珊儿想去看看?”月将问。
“不去,我享受不了那个。”袁定珊说着进屋里去了。
月将正要跟上袁定珊,一时,他又觉得自己听到了渺茫的钟声,他回头看向了观景楼的方向,后院与观景楼之间的二层屋顶上落下了一条人影。
那人影一直站在那里没动,月将便一直看着它,自己也没动。
好一会儿,袁定珊出来了,她看看月将,又顺着月将的视线看去——从袁定珊这个角度看过去,那条人影更像是屋顶上的一个装饰品,只是袁定珊明白,既然月将在如此看它,那它就一定不是个装饰品。
屈少冲正在屋子里收拾着饭盒,他也斜眼看向了窗外,不过他并没有细细研究,只是又忙自己的去了。
观景楼上的戏好像要唱通宵似的,圆月已经西沉了,好像它对那戏也不感兴趣了。
西南角儿上突然蹿出来了火光,与此同时,喝喊声大起,坐在台阶儿上的月将立刻起了身,他再看向远处屋顶上那条人影时,它动了,扑向了火起的方向。
等月将提了身子往屋顶上去时,袁定珊也开门出来了,她先往屋顶看了一眼,在看到月将在时,她才又重新看向了火起的方向。
“珊儿!”
月将落在了袁定珊的身边。
“我们走吧,寅时了。”月将轻声道。
袁定珊转着身子寻了一圈儿,她问:“元十六呢?”
“没留意他。”月将道。
袁定珊又看了看火起的方向,月将揽着她往侧门上去。
侧门离马厩很近,月将带着袁定珊拐向这边,可马厩那边空空如也了——马不见了,马车也不见了。
就在月将和袁定珊怔住的时候,侧门被人撞开,几个举着火把的人冲了进来。
月将揽了袁定珊上了高墙,那几个人还没来得及注意到月将,只是领头的人喊着:“兄弟们!拿下积雪山庄!金子银子还有美人儿全是咱们的!”
那几个人举着火把往里面冲了,等他们跑远了,袁定珊才小声问月将:“怕不是……贼寇?”
“落霞山以南没有成气候的贼寇,若有,那就是与人勾结了。”高墙下传来了屈少冲的声音,袁定珊往下看了一眼,月将又带着她下来了。
“你去哪儿了?”月将警惕地问。
屈少冲指了指外面:“咱们的马和车在外面呢!没遭殃。”
“你所答非所问啊。”月将又道。
“我身上有伤,在子时与丑时交替之时就会疼的厉害,我起来时看到有人解马,便留了个心眼儿。”屈少冲只好这般解释着。
“青远快跑!”
“拦住他们!军师说了,今天入了这积雪山庄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喊打声涌向了这边,袁定珊往那边望了一眼,脸上慢慢浮上了嫌弃的神情。
因为逃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宣官和赵宣发,还有向他们借车轮的那个少年。
不光是他们,后面还有人被打杀着逃向了这边。
月将看了看袁定珊,他扭头看向了屈少冲:“你的伤要不要紧?”
屈少冲立刻道:“打发这些贼寇还是绰绰有余的!”
月将扶着自己的刀又看向了袁定珊:“跟紧我。”
袁定珊点头,月将将自己的长刀拔了出来——准确的说那是三把长刀,只是共用了一个剑鞘,月将将两把刀的刀柄扣锁在一起变成了双头刀,由左手握了,右手单握一把长刀,迎着追过来的人去。
而屈少冲,他是没有兵器的,但是他有指撑。
眼看追着赵宣官的人将刀落在了他的背上,屈少冲伸手抓了刀,另一只手握了拿刀人的手,往上一捋,那人惨叫一声拼命挣开了,而赵宣官躲开的地方,正落下了一团血雾皮霜。
就在月将和屈少冲占尽优势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的赵宣官慢慢蹲下了身子。
他捡了一把刀握在了手里,在赵宣发和那位叫“青远”的少年还在看着月将和屈少冲对付源源不断从中院冲过来的人时,赵宣官却是提着刀慢慢往月将那里靠近了。
屈少冲眼角的余光早就瞥见了赵宣官,等到月将又与袁定珊拉开了一定距离时,屈少冲也故意露了了破绽,赵宣官举起刀就扑向了袁定珊,屈少冲扭身翻过一个贼寇伸手在赵宣官的脖子上抹了一把,随着他的身子落地,他也带过来了一团血雨。
赵宣官的身子晃了两晃,倒在了地上,袁定珊垂头看看赵宣官,扭了头接着跟着月将的步伐走。
屈少冲抖了抖自己的指撑看向了赵宣发。
赵宣发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等他看清楚自己哥哥的身影时,他的脖子上就已经没有了血肉。
“唔!”
一支羽箭突然刺进了屈少冲的左肩,屈少冲抬眼看向了箭来的方向,袁定珊扭了身便看到屈少冲坐在了地上,她忙转身去扶他,月将本来应该前进的步子,又不得不撤了回去。
就在月将止步时,那一帮蒙着面的人立刻将他们包围了。
袁定珊将屈少冲扶了起来,人群也让开了一个缺口,另一个蒙着面的人提着刀出来了。
屈少冲看看那人,冷笑道:“官爷,您这刀和身段,小的好眼熟啊。”
第47章:紧那罗
那个提刀的人用刀尖指了指屈少冲道:“不急,等爷捉了你,咱们好好熟悉。”
月将斜眼去看那个蒙面人,那蒙面人也看向了月将,他打量了一会儿月将的刀,又对自己身后的人道:“叫兄弟们撤。”
后面立刻有两个人往回跑了,蒙面人则是又看向了月将:“兄台使得一手好刀,敢问兄台姓名?”
月将的警惕不减半分,他冷冷回应着:“避衹山,右师月。”
“右师……”蒙面的人压了压眉头。
不过很快,他就往后退了几分,然后道:“弓箭准备!”
月将又贴近了袁定珊几分,跟着袁定珊沾了月将的光的那几个无辜的客人也瞬间慌了。
可就在蒙面人准备抬手示意放箭时,一声厚重的吼声从上空传来,又有夹着土的风扑了过来,月将弯身将袁定珊跑在怀里伏在了地上,就听身后一通惨叫,让人作呕的味道立刻在这个院子里弥漫开来。
袁定珊眯着眼睛拨了一把月将的头发,她看到一个庞然大物站在了月将的身边,有箭雨从蒙面人的身后袭来,那个庞然大物便叉着腰站着那里,那些箭打在他身上就像敲在金刚石上一般纷纷掉落;而那个庞然大物的前面还有一堆变了形的蒙面尸体。
“你们又在玩儿官匪勾结的游戏呢?不是说汉人聪明的很么?怎么来来回回你们就这么一招儿?”庞然大物开口了。
袁定珊拍拍月将,月将抱着她起身了,屈少冲也起身了,他也看看那个高大的身影,小声对袁定珊道:“啧,完颜宗弼他弟,完颜宗斫。”
“撤!”蒙面的人立刻道,他连带着他身后的人拔腿就往回跑,没等多久,这院子里就只剩袁定珊他们了。
完颜宗斫也不看袁定珊他们,他只是甩着膀子跟着黑衣人去了,他也不跑,他光是走两步这院子就能摇上三摇。
月将也不耽误,他抱着袁定珊道:“走!”
屈少冲捂着自己的肩膀也跟着月将往外跑了。
积雪山庄后面的林子里,袁定珊他们的马和马车正在那里停着,只是车顶上还盘腿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屈少冲捂着肩膀刹住了脚步,月将也看看车顶的人,他将袁定珊放下,伸手扶刀去了。
车顶上的小姑娘转过了身,她看看不远处的三人,不紧不慢地道:“呀!右师月!好巧呀!你们也要南下呀?你们顺便带上我吧!我的马可是丢了!”
月将又多看了那小姑娘两眼:“恕在下眼拙,阁下是?”
小姑娘裂开嘴笑的没防备:“紧那罗。”
袁定珊看向了月将:“少数民族?”
“是号,不是名字。”月将小声道。
“你认识她?”袁定珊又问。
月将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她,但我知道这个号不是敌人。”
袁定珊努努嘴,一副没听懂月将话的表情。
屈少冲疼的龇牙咧嘴的,他向袁定珊解释着:“和月将一样,等月将卸任了,他们家就会出现新的月将,所以,右师月是月将,月将却不一定是右师月。”
“啊……我懂了……”袁定珊扭头看紧那罗去了。
紧那罗还是一幅天真无邪的样子,只是她正在车顶呢,可是突然她就坐在了马车边上,就像她一直是在马车边上,没上过车顶一样。
“轻……轻功?”袁定珊紧眨了两下眼。
紧那罗望着袁定珊依然笑得单纯:“不是轻功,是你的眼睛跟不上我的速度。”
袁定珊点着头道:“啊……那不是假的了,这一看就知道段位不低……”
屈少冲已经将箭折断了,但是箭头还在他的肩膀里,他往前走,想去骑马,紧那罗看看他,很是温和地劝着:“你坐车吧!咱们相逢一场就是缘,我看你伤的挺重,如果你们不着急的话,咱们去找一趟我师兄,我师兄能治他的伤的。”
“姑娘的师兄是?”袁定珊立刻问。
“他叫官仙山,就住在落霞山西的天坑里。”紧那罗依然笑眯眯的。
“不必了……”屈少冲立刻道。
袁定珊瞧了瞧屈少冲,她感觉他的态度怪怪的。
紧那罗笑着拍拍袁定珊的手道:“他怕我们拿着他的人情教他做事!寅时行走的人不许欠其他人的人情,这个是你们的规矩,是吧?”
屈少冲蹙了眉心去看紧那罗了,袁定珊却是去看屈少冲了,紧那罗眨眨她漂亮的大眼睛,她反应了过来道:“哦……原来你的同伴不知道你的身份呀!但是你的脸烧成这样儿,又有内伤,陌生人怎么可能这么忍的了你……我本来以为你们就是一起的。”
月将在看袁定珊的脸色。
紧那罗立刻捕捉到这支队伍谁的话最有份量了,她便看着袁定珊的眼睛道:“他这伤不治可就死了,眼看天气就要暖起来了,烂脸加箭头上的毒,他可撑不了一个月的。”
袁定珊清了清嗓子道:“那,我们先去落霞山西。”
“那样的话,只狼可就找不到我们了。”月将小声提醒着。
“没事儿!如果十六真的是寅时行走的人,那我归家就有近路了,找我娘也就方便许多了。”袁定珊笑笑。
屈少冲一直没说话,他像是在考虑什么,不过月将已经调转马头往西去了。
一路上月将赶车,屈少冲假装在另一头睡觉,马车里,袁定珊和紧那罗聊的倒是愉快。
“你一个人出门啊?”袁定珊小心翼翼地问紧那罗。
“不啊,我混进别人的队伍里。”紧那罗笑笑。
“所以,积雪山庄起火之前,你也在那里?”
“嗯,我跟着完颜宗斫过来的。”
“他没发现你吗?”
“他知道呀!别看那个完颜宗斫块头大,看起来又笨重,他精明着呢!他比他哥都精明。”
袁定珊意味深长地又看看紧那罗,她放轻了些声音问:“你是汉人吗?”
“我是啊!我当然是。”紧那罗说的时候都没有犹豫一下。
“看起来你和完颜宗斫的关系不错呀……”袁定珊笑笑。
“你和萧桂屏关系不是也不错嘛!不过这种关系也就仅限于落霞山以北喽。”
第48章:端家的人
袁定珊想想,恐怕也就像紧那罗说的那样儿了。
月将停了马车。
袁定珊挑了车帘往外看去,月将也回头看看她,脸上带着迷茫:“这是……到了?可是,我怎么感觉我们走的并不快,这更像是路程缩短了?”
“我们是从积雪山庄出发的,这里就是落霞山脚下呀,能有多远!再远的话,他也受不了啊!”紧那罗也探出头来,她看看屈少冲,屈少冲好像昏迷过去了。
袁定珊忙拍了拍屈少冲的肩膀,紧那罗道:“不用管他了,右师月,你把他背到天坑边上就回来,我师哥不喜欢见陌生人,我和袁姑娘在这儿等着你。”
月将下了马车,他望眼四周,又瞄向了紧那罗:“天坑在哪儿?”
“你一直往前走就对了,小心点儿,可能你看着前面是草地,但是再迈一步,可能就是坑了。”紧那罗笑的迷人。
“我们就这么放下他?”袁定珊也瞄向了紧那罗。
“能找到我师哥的据点儿的,肯定是我带来的人,我师哥又不傻。”紧那罗又道。
月将扛起了屈少冲,他看看前面一望无际的荒草,只能按照紧那罗说的往前走了。
袁定珊站在马车上也望向了四周,能入她眼里的也就两种颜色——蓝的天,绿的地,好像这两种颜色在远方相交了。
一时,一股恐惧从袁定珊心底升了起来,就像是,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在什么东西的口舌之处了,眼前这点光明会瞬间消失,然后她会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越是这样想着,好像天也不那么蓝了,地也不是绿色的了,蓝与绿之间那抹光,似是也没有那么亮了。
“袁姑娘?”紧那罗握住了袁定珊的手腕。
袁定珊垂头看看紧那罗,她像一只蝴蝶停在马车上,她冲自己笑笑,问:“我偷出来的蒸肉,你要不要吃?”
袁定珊的肚子很是适时地叫了一声,她坐下了,紧那罗松了她去马车里拿食盒去了。
月将已经从远处回来了,袁定珊和紧那罗正坐在马车边上有吃有喝的。
袁定珊看看月将有些吃力地往这边走,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周围的地势开始变得透明,地势更为具体的结构慢慢在袁定珊脑海里构建了起来,就在她要细细琢磨自己的处境时,紧那罗轻轻“哎”了一声。
是她将一块饼掉在了马车上。
“不脏,我就这么吃了吧。”紧那罗自言自语着。
她将袁定珊的思绪打断了,很及时的。
月将已经上了马车,他看看紧那罗,又看了看袁定珊:“我们往回走?”
袁定珊点了点头,月将提鞭调转了马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袁定珊的错觉,当马车再一次走上通往积雪山庄的小路时,袁定珊感觉自己刚才去的那个地方与双鱼城和积雪山庄是一道明显的分界线的。
只是她的这个疑问却是不能毫无顾忌地去问紧那罗了。
“有人来了!”
紧那罗正和月将并排坐着,她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又忙钻回了马车里。
袁定珊一脸怀疑地看看紧那罗,她出了马车同月将坐在了一起,而等月将拐出了针叶林时,果然见林子外面有一辆马车正在路中间停着。
可千万别再是赵宣发吧?
袁定珊眯了眼睛想着。
不过,对面马车的车帘被人挑开,从里探出头来的竟是施文玲。
“月将!珊儿!是你们吗?”施文玲欣喜地叫了一声。
袁定珊压着眉头瞄了月将一眼,月将停了马车,他脸上的疑惑不比袁定珊少。
施文玲立刻要下马车,赶车的小子忙跳下来扶了她一把,施文玲一面跑一面道:“真的是你们呀!”
袁定珊看着施文玲奔到了自己面前,她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我和素娘本来不在这儿的!我们往南去了,是端家的人又把我们接了回来!总之……他们也是来接你们的,我们有话回去再慢慢说吧,素娘在端家呢。”施文玲说的认真。
袁定珊看看对面的人,那个戴着方帽似是像管家一样的老丈冲她笑了笑,他看这边的人并不抗拒他,他便也往这里来了:“袁姑娘安,我家老爷本来是收到了鲁提辖和杨督头的书信的,可能是咱们和袁姑娘错过了,我家老爷又怕误了鲁提辖和杨督头的事儿,忙又往南找去了,没想到这施姑娘和姚娘子走的快,都出了双鱼城的地界儿了,倒是袁姑娘还留在这儿呢!昨夜积雪山庄着了大火,又遭了贼寇,我家老爷一时着急,便又多派了些人手出来打探,没想到逃出来的人竟说见过姑娘,真是老天有眼呀!”
袁定珊去看月将了,月将冲袁定珊点点头,袁定珊这才问:“敢问老丈,我娘可是在你家?”
“在呢在呢!我家老爷为人低调,只有与我家老爷相熟的人才知道我家住哪里,姚娘子第一次到双鱼城,又没见过我家老爷,兴着是打听也打听不到这才又往南走的!都怪老奴,老奴应该多派些人去寻姚娘子和姑娘的。”那老管家很是愧疚的道。
“那老丈快带我去见我娘吧。”袁定珊只能这么说了。
“哎!”老管家回头冲那边的人招招手,那边的人调着马头去了。
施文玲扶着马车就要往上去,袁定珊来不及制止她,她已经掀了帘子往马车里面钻了,袁定珊忙往里面看去,马车里却是没了紧那罗的踪迹。
她怕端家的人发现她?
“珊儿,坐稳了。”月将看袁定珊在发呆,不由提醒了她一句。
端宅。
端家住的的确是偏僻。
前面的马车停了,那老管家忙往后面跑,他看着月将扶着袁定珊下车,他又陪笑着解释着:“原来啊,这双鱼城还要繁华的,可不想如天倒也成了南北分界线,原来官府着力发展城西,我家老爷带头往城西搬,不想这档差事官府还没做完,这北面的形势就又有了变化,所以城西到底又重新荒凉了起来,不过我家老爷就一直住在这里,也懒地搬回老宅了。”
第49章:良善之家
袁定珊眨眨眼看向了施文玲:“这么说来,这端学士还是个心系百姓的?”
施文玲舒开了双唇,什么话儿也没说,端管家忙道:“袁姑娘,快请进吧!我家老爷正在里面等着袁姑娘呢!”
端家的院子里很朴素,不过下人们穿戴的都很体面,花园里的花草也有格调,不过也不显得奢华,这么看来,好像这位端学士很会做人一样。
又穿过了一个月牙门,前面迎来了留着短须的端学士。
袁定珊和施文玲停了脚步,对面的端学士也停了脚步,他先是打量了袁定珊一番,才又惊讶地问:“这这这……这位就是袁书手?”
“是了,老爷,老奴刚见袁书手也吓了一跳呢!”端管家笑着。
“这分明就是个孩子嘛!”端学士下意识去捻自己的短须去了。
端学士身后又急急跟过来了两个人,一个袁定珊认识,就是和赵宣发在一起的那个少年,另一个是看起来和施文玲差不多大的姑娘。
少年在离端学士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他看看袁定珊,似是不敢上前了;倒是同他一起过来的那位姑娘,她抢先几步到了端学士的面前,指着袁定珊道:“啧!还真是!昨天经过那场大火,宣发哥哥都吓的生病了,这袁书手倒精神抖擞的,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呐!怪不得杀人不眨眼!”
“杀人不眨眼?你亲眼见到了?”
侧面的屋顶上传来了紧那罗的声音,袁定珊抬眼看去,她刚刚捕捉到紧那罗的身影,下一秒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屋顶上,而袁定珊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碰了一下,她忙扭过头来,见紧那罗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
她不是不想见端家的人么?怎么这个时候又现身了?
“你又是谁?”那小姑娘立刻瞪着眼睛看向了紧那罗。
紧那罗牵了袁定珊的手反问那小姑娘:“你猜着呢?”
“袁书手,这位是……”端学士也问。
不等袁定珊回答,紧那罗便又开口了:“怪不得端学士没在京圈儿混下去,原来是秉性使然,瞧瞧自己女儿这德性,我劝端学士也别让自己的儿子去考什么试了,省得被人扒出了老底儿,再抖出更多的黑料来。”
“妖女!你说什么呢!我爹爹也是你能诋毁的!”小姑娘急了。
紧那罗就笑着摊开了双手:“呐,施姑娘?月哥哥?你们全看到了?她竟是混然不知是自己在给自己亲爹抹黑!”
月将没理会紧那罗,施文玲倒是压了压眉毛开了口:“端姑娘,我们珊儿是杨县令的书手,我们现在就是没有过路文书,只要去当地治所查上一查,县丞也是会重新给我们开的,若是我托大,我们是官,你们是民,你们不好张嘴就往我们身上扣罪名吧?双鱼城好歹是在落霞山以南,你们想当土皇帝,至少要去活水县那种地方吧?”
“施姑娘!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儿,还请施姑娘和袁姑娘不要怪罪于她!眼下宣官哥哥死了,宣发弟弟是被吓到了,我妹妹是一时着急才怨了袁书手的。”后面的端青远也忙上前了两步。
“我怎么记得是赵宣官想偷袭珊儿,是屈少冲误杀了他呢?赵家强抢罪臣家奴,赵宣官的娘嫉妒成性,她先前在严寒之时推珊儿下水,后来又想推姚素娘下湖,结果被混进村民的夷人逮着杀了,赵宣官反而把仇恨记在了珊儿身上?我看赵宣发也不用去考试了,这事儿很容易被人扒出来的,到时候他也得被除名,孙家再有钱,也只是有钱,如果钱什么事情都能摆平,那孙家早就迁来落霞山以南了,而且恐怕孙家更怕被人扒。”紧那罗又开始挑眉毛了。
“某看这位姑娘不像是中原人士啊……”端学士也开口了。
紧那罗笑眯眯地看向了端学士:“中原的皇帝南征北战的,收复了那么多不是中原的地盘儿和寨子呢!只是有的寨子不听话又重新自立为王了,可有的寨子还是听话的;还好端学士遇到的是见过大场面的我,若是别人,可就中了你的离间之计了。”
“姑娘言重了!某也没有见过大世面,所以才胡问了一回。”端学士忙陪笑。
“哼……一幅妖女打扮,是好人才怪!”端家的小姑娘又开口了。
端青远立刻碰了碰自己妹妹让她闭嘴,紧那罗却是看看月将和施文玲道:“看到了没,在贼寇眼里,但凡是个官就是狗官,在妖人眼里,遇到了真罗汉,它也是不识货的。”
月将只垂着眼睛,他自是不屑于和姑娘家们做口舌之争的,而施文玲,她很是同意地点着头道:“是了,我这从穷山沟里出来的长见识了。”
端学士看着在这方面自己这方人是占不了便宜了,他便忙道:“管家,袁书手这一路也劳累了,快去备茶饭!”
“哎哎哎!袁书手,请跟老奴来吧!”端管家立刻又点头哈腰的了。
客房那边已经有人在打扫了,姚素娘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的,她看到袁定珊他们过来,她两眼一红,忙过去牵了袁定珊的手。
“珊儿!他们真的把你找回来了?”
袁定珊看看姚素娘,又看了看施文玲——施文玲轻轻松松的,但是姚素娘却异常紧张。
施文玲感觉袁定珊看自己的眼神儿不对,可她一时也不明白是怎么了,姚素娘忙解释着:“我和文玲都到了三岔口县了,又被端家的人追了回来。”
“你们当时过来的时候,为何没去找端家的人?”袁定珊问。
“是一个小郎君拦下了我们,说端家的人不可信。”姚素娘小声道。
“娘为何觉得那个小郎君就是可信的?”袁定珊又问。
姚素娘先是往袁定珊身后看了一眼,见端家的人没注意自己,她才小声道:“因为端家的人能调动这双鱼城的帮派来寻我们!若是什么良善之家……”
说到这里,姚素娘没有再说话,施文玲瞬间也反应了过来,她也立刻紧张了起来。
紧那罗在一旁笑笑道:“我还以为素娘真是个弱娘子呢。”
第50章:不良居心
姚素娘看看紧那罗,忙垂下了头。
紧那罗则是扭头望向了月牙门那边:“有人送饭来了,你们小心些。”
袁定珊去瞄紧那罗了,紧那罗却是带起了一串残影飘虚了起来,等袁定珊再次捕捉到她的身影时,她已经到了屋顶之上了。
端管家带着人过来了。
一队女使端着茶饭往屋子里去,端管家很是卑微地招呼袁定珊他们用饭,袁定珊斜了一眼端管家的身后,端家的姑娘正在月牙门后闪了身子。
“管家,你去忙吧,我和我娘碰了面,我们说说话。”袁定珊立刻理解了紧那罗的意思。
端管家忙应了一声退下了。
袁定珊往屋子里去,施文玲也一脸不悦地瞪了月牙门那边一眼。
等袁定珊和姚素娘进了屋,月将才开口:“恐怕紧那罗去弄饭了,我们等一会儿吧。”
袁定珊点点头,姚素娘这才想起来问:“对了,珊儿,那位看起来很神秘的姑娘是谁呀?”
“是月将的旧识,总之,不是敌人。”袁定珊扶着姚素娘坐下了。
“姚娘子,只狼呢?”月将也问。
“我央他去沙河口了,那里离这里不算远,我嘱咐他若是能遇上我家的旧仆人,便引那人过来。”姚素娘轻声道。
“崔家的旧仆人?只狼怎么会认得?”袁定珊多看了姚素娘两眼,她一直以为姚素娘是个只会逆来顺受的受气包呢,看来她也会动心思嘛。
姚素娘抬眼看看袁定珊,她也不说话,只是将右手的五根手指头从左手手背而入,按进了手指缝儿里。
袁定珊正反应着呢,月将却是看懂了:“姚娘子告诉了只狼寻寅时行走的诀窍?”
姚素娘就点了点头。
“哦……”袁定珊听了月将的话才恍然大悟,屈少冲不就是这样的么?
也就是说,寅时行走的人指关节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常年用指撑。
“端家的人可是知道只狼在你们身边么?”月将又问。
姚素娘摇了摇头:“应该不知道,我看……他家来找我们的人当中,并没有异于常人的人,兴许,他们知道我和文玲不足为患吧。”
月将不做声了,施文玲往袁定珊那里靠了靠也小声问:“珊儿,既然咱们明白端家居心不良,为何咱们还要住进来?”
“自然是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否则就算我们南下了,他们也会跟过来;越往南去,咱们做事就越束手束脚的,在这里,就算出了人命官府也不敢过度插手,咱们身边有月将和只狼,逼不得已的时候是可以快刀斩乱麻的,可到了南边就不一样了。”袁定珊轻声解释着。
“恐怕端家的人也是这么想的,必要的时候,就地斩杀我们,所以他们也不想我们南下。”月将补充着。
“他们敢啊?”施文玲又问。
“过几天就知道了。”月将垂了双眸。
因着端家住的偏僻,到了夜里这宅子便更显静谧。
袁定珊翻来覆去睡不着,塌里侧的施文玲倒还说起了梦话。
又望着漆黑的屋顶发一会儿呆后,袁定珊起身了。
她穿着鞋往桌边来,门外的窗子上落下了月将的身影,袁定珊犹豫了一下,她去开门了。
听到自己身后的“吱呀”声,月将回头看了袁定珊一眼。
“你睡一会儿?我睡不着了。”袁定珊轻声道。
月将摇了摇头:“我也睡不着。”
“哦?你在想什么?”袁定珊出了门,同月将一起坐在了台阶儿上。
月将想了想轻声道:“你还记得紧那罗带我们去的地方么?”
“记得。”袁定珊瞄起了月将的脸色。
“我总觉得那片地方离我家,也就是避衹山很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月将垂头看向了地上自己的影子。
袁定珊也捧着脸看起了自己的影子——虽说当时她没有来得及细细琢磨,但是当那片地势的结构在自己脑海中成形时,她也感觉那里不是平原,而是高原。
“退一万步,紧那罗不会害他的,若是紧那罗不救他,就他那伤,咱们也头疼。”袁定珊碰了碰月将道。
“是了,若他只是个飞贼倒还好,他是你家的旧仆,那就另当别论了,而且,他身手是真的不错。”月将又将声音压低了些。
“他的身手那般……他脸上的烧伤又是打哪儿来的?若是他的屋子着了火,他不可能站在那里不逃跑吧?在火场之中,一个人不应该先护着自己的头么?他那双手倒是干净的很。”袁定珊又道。
月将扭头去看袁定珊了:“你也说了,是常人,他可不是常人;脸伤了至少能保命,若是手伤了,他怎么自卫?看他那身手,分明身上没有几处烧伤,这说明什么?”
袁定珊捧着脸盯了一会儿月将,然后了然了:“有人针对他的脸,或者就是他自己弄伤的?”
“这些你只能等他伤好了问他了,到目前看来,他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留他做个护卫,是极好的;他不带兵器,行事也不招摇,平日里不说话没有人会刻意注意他,倒是我和只狼,太过显眼了,别人不留意你都不行。”月将轻轻舒出了一口长气。
听到这里袁定珊就笑了,她又轻轻撞了撞月将问他:“你这是夸自己么?”
“我不是说我和只狼么?我也没只说我自己。”月将也笑笑。
“只狼显眼是因为他又臭又腥,看人的眼神儿跟饿了半个月似的;你不一样,翩翩公子,还用三刀流,又高又白,又俊又飒,多引人注目啊!”袁定珊裂着嘴笑了。
“三刀流?那是什么?”月将压了眉头问。
“野话儿!”袁定珊又笑。
月将就斜了袁定珊一眼,不说话了。
“哎……只狼本名是叫右师狼么?”袁定珊又问。
月将便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紧那罗的本名么?”袁定珊把脖子往月将那里伸了伸。
月将便摇头:“上一个紧那罗叫海纳赫,这个,我也是第一次见。”
“哦……那上一个月将呢?是你家长辈吧?你叔父?或者干脆就是你父亲?”袁定珊又问。
第51章:问话儿
月将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袁定珊一眼,轻声呢喃:“你哪儿那么多问题……”
“是喽……你还亲眼见证过悲剧喽?”袁定珊抖了抖自己漂亮的眉峰。
月将看着袁定珊耐心地解释着:“我并不知道上一个月将是谁,不过他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果山里的长辈愿意提及,我们便能听上一耳朵,如果他们不提,我们就不知道了。”
“怎么好像你们家里出来的人像是被流放一样的?”袁定珊开着玩笑,不想月将却是苦笑了一声。
“差不多吧,我家是避世的,祖上若是与别人有恩怨,我们却是不逃避的,家里会挑上身手不错的孩子,再给他一个号,教他出来报恩或者平怨,只是出来的孩子便不必再回去了;这样一来,恩也好怨也好,总有算清楚或者不想算的一天,那个时候,我家才算真正的归隐了。”
袁定珊将掌心一收改用手背称脸,她看月将的眼色又认真了几分:“那你愿意出来吗?你想家吗?想你的兄弟姐妹吗?”
月将看看袁定珊,又扭头去看缺了大半的月去了:“其实……山里山外都一样,若是有人非要提起血缘,那是他不想让你逃避责任,只有有人提及心性时,那才是想你去随心自由。”
“那你现在岂不是自由的?除了要报恩之外,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比方成亲生子,或者在主家做些自己喜欢的行当。”袁定珊接着看月将。
“平常人先要温饱,温饱之后便是心欲,你觉得我还停留在这个层面儿上?”月将不由看着袁定珊笑了。
袁定珊眨眨眼,又后知后觉地道:“也对,既然是隐士,那首先得是知识分子,肯定不少吃喝,也不少知已的,那你是不是就无欲无求了?”
月将没再理袁定珊,他只盘腿坐了,闭目养神。
施文玲醒过来的时候月将已经在院子里看着袁定珊练刀了。
月将手上提着两把长刀,他另一把刀在袁定珊手里,袁定珊挥起他的刀来都费劲,更别说还有什么招式了。
“端管家快来送饭了。”月将的目光一直在袁定珊的刀上,他生怕她一个错手,划到自己了。
“那紧那罗也应该快来送饭了。”袁定珊看向了月将。
月将收了刀,他伸手去接袁定珊的刀,袁定珊将刀柄给他,自己歪在了台阶上休息。
“坐,要有坐相。”月将又提醒着。
“不要。”袁定珊闭着眼睛不看月将。
“你只是现在自由一些,等崔家的人将你寻回,你再学规矩,那就更难过了,还不如现在就学起来。”月将耐心地劝着。
“我不一定回崔家。”袁定珊斜眼看月将。
月将将刀回了鞘,他问:“你不回崔家?怎么?你喜欢上这种被人一路追着的日子了?”
袁定珊抿嘴笑笑:“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一回可得好好任性地活,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月将看着她有恃无恐的小模样舒展开了双唇,兴是原来在落霞山以北的时候袁定珊端的厉害,现在她身边有高手护着,别人也拿她不得,所以,她这就露出本性来了?
“到底是个孩子……”月将垂头将刀鞘锁死了。
正说着,端管家送饭来了,他一来,袁定珊就收起自己惬意的脸色,站起了身来。
“袁姑娘早,老奴给姑娘送饭来了!”端管家笑笑。
袁定珊到窗子旁边,她喊了一声:“文玲。”
“哎!管家!你放下就好,我来我来!”施文玲忙出来了。
端管家示意身后的女使将食盒送进去,他自己手里的东西侧是递给了施文玲,施文玲冲端管家笑笑问:“管家可是用过饭了?”
“哪里敢让姑娘惦记,只是听我家哥儿说,那赵家小哥与袁姑娘是有些牵扯的?我家老爷也纳闷儿呢。”端管家一面问着还一面瞄着袁定珊的脸色。
“管家,我们一会儿收拾好了就去见端学士。”袁定珊脸色和善。
“哎,那老奴就不打扰袁姑娘和施姑娘用饭了。”端管家说着,又带着人离开了。
施文玲看着端管家走远,她小声问袁定珊:“这是要找你问话儿呀。”
“自然,积雪山庄着火的那天晚上咱们也在场的,更何况本来鲁提辖就是要那位端学士来接我们的,是我们先躲了,他自然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袁定珊挑眉。
“那一会儿你怎么回那端学士?”施文玲问。
“拿嘴回喽。”袁定珊说着进屋子里去了。
端家的花园里立着一个穿风亭,穿风亭那边坐着端学士,而穿风亭外的小池塘边上,端青远正和赵宣发小声说着话儿,端青远的妹妹端青珠一直往亭子外张望着,直到看到袁定珊和施文玲过来。
端学士也看到了袁定珊,他竟是站起了身来。
“爹?”端青珠很是不悦地看向了端学士。
“爹什么爹?人家袁姑娘有官职有差遣,你爹我现在可是一介布衣。”端学士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袁定珊给了施文玲一个眼色,两人齐齐施礼,端学士虚扶了她们一把,袁定珊先笑着开口了:“听管家说端学士找我,定珊忙洗了把脸过来了。”
“哎,什么学士不学士的,不过是跟着明公在盘文阁看过几本书而已,别人混叫两声只是为了巴结端某,袁书手这么叫可就是在笑话端某了。”端学士也笑。
袁定珊稳稳地道:“当过一天的职那也是端学士,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
“可真能装模作样……”端青珠在一旁小声道。
袁定珊没看端青珠,她又接着问:“端学士是想问为何定珊过来没主动找上门吧?”
“嗯,这是其一,或者说你们直接入了积雪山庄,还没来得及找端某,积雪山庄就着火了?”让袁定珊意外的是,端学士竟是主动给她台阶儿下了。
“我们是直接往积雪山庄去了,端学士也知道我的处境,所以月将说我们还是住积雪山庄的好,那里可是个大庄子,不是什么人都能混进去的。”
第52章:端学士听不见
端学士点点头,他垂头想着什么去了,袁定珊则是看向了赵宣发。
赵宣发一触到袁定珊的视线便忙后退了两步,脸上也一幅警惕的神情。
施文玲也看向了赵宣发,她冷笑一声左手叉着腰开了口:“赵宣发,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也读了这么多年书了,结果还和你那不分青红皂白的娘一样,也和你那脑袋长了跟没长的爹一样!你这么看我们,好像我们是野兽一般,你倒是想清楚,首先一个,我外婆要二舅强娶素娘时,素娘不得反抗,那时珊儿发着烧呢;再一个,你和你大哥平时是怎么欺负珊儿的,你们全村人看在眼里呢;还有,你娘推珊儿下湖过,大冬天的;最后一个,你娘还想推素娘下湖,结果被白眉山北的人杀了;珊儿是受害者,你现在作一幅委屈的模样好有意思,好像阎王爷能放过你娘和你大哥似的!”
“你这个叼婆娘怎么说话呢?人家娘和大哥都死了你还点着名地骂,你不知道死者为大吗?”端青珠瞪向了施文玲。
施文玲就笑了:“哟,死者为大?那那些道士啊、和尚啊为什么还总劝人向善?不就因为生前做过的事儿,到了地府还得再算一遭吗?若不是这样儿,那些富商也就不用修桥铺路了,那些出家人也不就化不到缘了?”
“可宣发的大哥已经死了,施姑娘再说这些有什么用?”端青远也道。
施文玲瞧着这兄妹俩一唱一喝的就更来气了:“有什么用?因为他还活着呢!我们珊儿还活着呢!我提醒你们这仇不好报!也提醒你们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以为自己是善人无所谓,得要阎王爷认为你们是善人才好!我们珊儿没动过别人一根手指头!当然了,她也不需要亲自动手!你们也过不了月将和紧那罗那一关!”
“文玲,说什么呢!大家都是先入为主,在他们眼里人家是可怜人,在你眼里我是可怜人,有什么好争的,人活一世的,有恩报恩,有仇就报仇,阎王爷算帐,那也不得等人死了么。”袁定珊不好让施文玲为自己吵,她也插了一句。
端学士还在想自己的事情,好像这几个晚辈吵嘴他都没听见似的。
就听端青珠又道:“你们两个配合的挺好啊!有意思吗?我宣发哥哥可是一句话没说呢!”
“你教他说什么?让他说他家是怎么欺负这病着的娘俩的?端姑娘,你向着谁和我们可没关系,你都主动挑事儿了,还不许我们回嘴?也是啊,赵宣发还没说什么,你和你哥倒抢着为人家出头!在积雪山庄的时候怎么没冲在前面?干嘛承我们珊儿的情?自己怕别人辱了自己名节,捡起一把刀来在积雪山庄抹了脖子不好吗?啧啧啧……你们这幅作派,好意思说是端学士的儿子,女儿?是不是就是你们两个连累的端学士在盘文阁呆不下去了?”施文玲专挑对面的痛处戳。
“你敢连我爹也带上!我撕烂你的嘴!”
端青珠说着要扑向施文玲,她这一动便撞了端学士一下子,端学士回过神来,他冷眼看了端青珠一眼,端青珠立刻缩了回去。
袁定珊正看着端学士的脸色呢,他好像真的没有听他们刚才的吵架。
“袁书手,在那积雪山庄要打杀你们的人,莫不是从北面来的?”端学士问。
“不是,那伙人想放箭时,一个叫完颜宗斫的人出现了,听这个人的意思,那伙人是当地人。”袁定珊与端学士说起话来便又正经了几分。
“原是如此……看来双鱼城也要不太平了。”端学士默默道,他好像又在想别的事情了。
“哼……真是个灾星,走到哪里,哪里就事不平。”端青珠又冷哼。
施文玲眨眨眼看向了端青珠:“端姑娘,这你就又不懂了吧?有人逐名,有人逐利,这是名和利不好吗?怎么没有人去逐粪呢?我们被人逐又不是我们有问题,是逐我们的人有问题!退一万步,我们就是灾星,那我们也是天上的,得了道的高僧方士都会说这些人真会造孽,天官可用手段罚他们了;可那些一窍都没通的凡人却不知道自己做了触怒天官的事儿呢!你说滑稽不滑稽!”
“你这书真是没白读……”一直没说话的赵宣发终于是开口了。
施文玲就笑着看向了赵宣发:“自然,虽说我现在官儿小,到底也是有编制的,自己本来出身低微,脑子也不灵活,再不跟着通透的人学学,这辈子哪有出头之日?”
“若是你也背负着杀母杀兄之仇,不知道你还是不是能说出这话来!”赵宣发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
施文玲半点不给自己这位表哥情面:“哦?有人逼着你娘穿过官府的划线去推素娘下水的?还是有人逼赵宣官在那个场合下提刀去砍珊儿的?赵宣发,你想见你娘和你大哥,等你死后,只能去畜生道了!快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吧!你昨儿个是怎么活着出积雪山庄的?忘了吧?你撞死在这儿吧,你这样的人活着,你也配?你的命是我们珊儿给的!”
“别……月将是无差别救人,你提醒他做什么?以后人家怎么找我报仇?”袁定珊斜了施文玲一眼。
施文玲就整了整自己的衣摆道:“报仇……我看啊,他也就只能在这双鱼城看到你了,你的台阶儿越来越高,他把脑袋拧下来也仰望不到你了,凤凰落入泥里一回,那帮山鸡就以为自己能追着人家飞入九霄了……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义父!”
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袁定珊和施文玲一起往那边看去,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端学士忙出了亭子。
“蓝儿!”
端学士倒是奇怪,他对自己的儿子都不曾这样亲密,见了那个少年却是先把他的双手握住了。
“你怎么来的这样晚!”
“是孩儿的错,孩儿的马车被人撞了一下子,孩儿怕误了义父的大事儿,丢下仆人骑马过来了。”
第53章:义父的好大儿
“马车被人撞了?蓝儿你没事儿吧?”端学士又忙上下打量了那少年一番。
“义父!蓝儿没事儿!这儿有客人呢!”那少年提醒着端学士。
端学士回头看看袁定珊和施文玲,这两位正一脸玩味地瞧着他呢。
“哎呀!教袁书手见笑了!这是端某的义子吴代蓝,他与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可不一样,他可是文武双全,在这双鱼城也颇有才名的!”端学士突然就放下正经,炫耀起自己的“大宝贝”来了。
后面的端青远一脸认命的样子,好像他爹这么对吴代蓝是应该的;至于端青珠,她看吴代蓝的眼神便更有意思了。
那叫什么?春心萌动。
袁定珊去看吴代蓝,那少年天生一双多情桃花眼,偏又生就一副单薄又惹人怜的面容,好像他一皱眉,那就是你犯下的大错一样。
“袁书手落在这双鱼城,这双鱼城也有了几分颜色了。”吴代蓝冲袁定珊笑笑,让人不得不把目光锁在他身上。
“嗯……定珊在北面呆的时间有些长了,竟是忘了风流才子是个什么模样了,倒是吴公子教我重新想了起来。”袁定珊也恭维着。
施文玲下意识地去看袁定珊,在看到她那波澜不惊的眼睛时,她才确认袁定珊不是真的被这个吴代蓝镇住了。
“义父,这亭子里好像少了茶汤呀!”吴代蓝又提醒着。
端学士一拍额头,立刻道:“本来义父是想同袁书手一起等你过来的!你来的也晚了,其它的事情义父竟也忘了!走走走,我们去屋里说话。”
吴代蓝笑着点头,端学士带头出了亭子,吴代蓝先看着袁定珊动了脚步,他才又去看端青远等人,真是每个人都照顾到了。
相比起端家朴素的花园,吴代蓝带袁定珊到的这个院子里倒是格外的雅致。
进了院子吴代蓝便环视着院子向袁定珊介绍着:“我十一岁上时,父母外出遭了难,从此便在义父身边生活了,我家与义父家不同,义父是个极其节俭的,所以这端家乍一看有些荒,也有些空,不过我这院子却是按照我以前生活的小院儿布置的,也所以……我这个院子看起来与端家有些格格不入。”
袁定珊也正瞧着这个小院儿——有青帐,有朱窗,窗子边上伸出来的小花枝儿好奇地伸着脖子瞧着院子里的陌生人,屋檐垂下来的绿丝绦轻轻荡着,劝人多多快活。
“瞧瞧人家这院子,这院子才好看呢。”施文玲轻笑着。
袁定珊也舒展开了双唇,她回头望向自己的身后,端青远和端青珠并没有跟过来。
吴代蓝只看了袁定珊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他往台阶上去了几步道:“青远和青珠是不爱来我这院子里的。”
“因为嫉妒啊?”袁定珊开着玩笑。
“可能也有一些吧!因着我的身世,义父对我格外疼惜一些,再加上青远对读书也没有那么上心,对名利也没有那么狂热,义父便也不强求他了;至于青珠,她是义母唯一的女儿,也被宠坏了,义父更管不得;好像义父能作主的,也就是管教我了,他对我偏爱,不也就想证明,他其实是一直坚持已见的么,在管教晚辈这方面上。”吴代带也笑笑,他伸了手,示意袁定珊和施文玲进屋里。
“他是想把自己年轻时没实现的理想,让你去帮他实现啊?”袁定珊又问。
“义父没有那么偏执,只是我想做的,正合义父的心意。”吴代带说着,亲自给袁定珊冲茶汤去了。
袁定珊坐了,施文玲便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身后,只是她的眸子转着,也在打量着吴代蓝的屋子。
“听说你们丢了文书?”吴代带将茶汤端过来了问。
“是吧?”袁定珊看向了施文玲。
施文玲便点头:“嗯,我们住的客栈遭了贼,丢了一些银钱,连文书也丢了;我和素娘没敢接着在这里呆着,忙往南去了。”
“那施姑娘的跟随呢?”吴代蓝居然连这个也问到了。
“一个找珊儿去了,一个见着我们到了端家,回活水县了复命去了。”施文玲看看袁定册又看向了吴代蓝。
吴代蓝叹了口气坐在了袁定珊的侧面:“积雪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县丞只怕要主张封城查人,我看袁书手要多在端家住上一阵子了。”
袁定珊的视线由书架落到了吴代蓝的脸上:“积雪山庄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儿么?”
“常有的,只是这一次闹的格外大,我听说完颜宗斫也现身了,若是如此,那事情可就不简单了。”吴代蓝的脸色沉重了几分。
“不简单?”袁定珊眨眨眼重复着。
吴代蓝的胸口一起一伏,他放低了些声音道:“这一带帮派私斗成性,还有人偷偷与山北的寨子勾结,一个铺子,一个女人,甚至没有预想就投出去的一个眼神,都有可能是他们斗殴的借口。”
“可这跟我们没关系呀,我们只想往南去,虽说丢了文书,大不了我们麻烦些,到了下一个地方就去治所报备一回呗!”施文玲接了一句。
“眼下你们不就走不了了么。”吴代蓝又笑笑。
施文玲看袁定珊去了,袁定珊轻声道:“封了城我们的确也就走不了了。”
施文玲努努嘴没有再说什么,袁定珊则是斜眼看吴代蓝去了——端家的人找他们找的好及时,几乎就是他们一到端家,这边就要封城了。
“对了,我看袁书手年纪不大呢,怎么就当了书手了?”吴代蓝裂开嘴笑笑,他有些逗袁定珊的意思了。
袁定珊则是一脸地无奈:“我和赵宣发一样,都是从响水沟里出来的,你看看他那幅模样不就知道我为何能当书手了?无非就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对了,赵宣发是如何和端家的公子结识的?”
“你们不知道啊?我听着施姑娘的意思,你们还是亲戚呢?既然彼此是亲戚,你们不知道赵小哥是如何进的端家?”吴代蓝也一脸的好奇。
“我们不怎么来往的。”施文玲立刻道。
第54章:套路
“啊……这样啊。”吴代蓝会意地笑笑,好像他很懂似的。
“你还没说赵宣发是怎么进的端家呢!像端学士这样的人,怕是看不上赵宣发这样儿的出身吧?”施文玲又问。
吴代蓝的眸子却是转向了袁定珊:“若是平常,我义父是不大能看上赵家小哥儿,但是赵家小哥儿的舅舅向落霞山北边的义军捐了五十车粮食。”
袁定珊正抿着自己手里的茶汤,听到这里,她不由挑了挑眉毛。
而站在她身后的施文玲却是扁着嘴道:“若是他舅舅不把那赵家兄弟送过来,那才叫捐,可他把赵家兄弟送过来了,那就不叫捐了。”
“左右青远也是要南下的,路上多个伴儿,也是好事。”吴代蓝垂了眸子,他脸上依然带着笑,好像刚才施文玲说了个有趣的事儿一样。
袁定珊放下了手里的茶汤,她也道:“左右我们现在也走不了,鲁提辖的人也回去复命去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吧。”
吴代蓝又开始打量袁定珊了,袁定珊也抬眼看他,施文玲看看袁定珊,又看看吴代蓝,她扭头看向了窗外。
没一会儿,还是吴代蓝先开了口:“袁书手在看什么呢?”
“你瞎啊……我在看你!”袁定珊很是直白地回答。
吴代蓝不好意思地龇了龇牙:“我是还有话儿想问袁书手,但我觉得袁书手应该不会回答我了。”
“你不问怎么知道?”袁定珊挑眉。
吴代蓝尴尬地伸手够茶汤去了,他盯着袁定珊抿了一口茶汤,这才又重新开口:“袁书手,完颜宗斫算是救了你一回吧?”
“不算吧。”袁定珊感觉吴代蓝要开始给自己挖坑了。
“怎么不算?若不是完颜宗斫及时出现,袁书手好像就不能全身而退了。”吴代蓝接着道。
“你看不起月将?”袁定珊抬了抬眼睑。
吴代蓝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知道袁书手身边跟着个厉害的护卫,可是他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人,顾得了前面,恐怕就顾不了后面了吧?这样算起来,还是完颜宗斫救了袁书手啊。”
“你就是看不起月将嘛!”袁定珊的声音又重了几分。
吴代蓝的解释也就认真了几分:“这跟我看不看的起他有什么关系?他也不是个凡胎肉身嘛?百箭一发,他还能像完颜宗斫那样挡下所有的箭?”
袁定珊就笑了:“你怎么知道当时有很多人包围了我们?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后来要放箭?”
吴代蓝抿着唇看袁定珊去了,他没话说了,但是喉结还不认输地颤了颤。
施文玲也垂着眼看了看吴代蓝,等她瞧着吴代蓝要看自己时,她忙又扭头看向了窗外。
话虽说到了这里,可袁定珊还得给吴代蓝一个台阶儿下,于是她又笑笑道:“赵宣发还跟你说什么了?”
从刚才吴代蓝同袁定珊说的话来看,当时要么吴代蓝也在场,要么他的心腹在场,而且在那种情形下,他的心腹很可能就是那群蒙面人当中的一员,要不然他拿不到这么仔细的消息。
不过,赵宣官虽说死了,赵宣发还活着,这就是袁定珊给吴代蓝的台阶——好吧,就算你吴代蓝知道的这么详细,我也不仔细问你,我只当是赵宣发告诉你的,假如他当时没有被吓傻。
“他稀里糊涂说了一大堆,不过说的最多的就是他哥哥死了,我最怕的,就是完颜宗斫是追着你来的,以前的时候,他是不在落霞山南现身的,哪怕是义军吃了败仗,他也是不追的。”吴代蓝也就顺着这个台阶儿往下走了。
“应该是请到高手了吧!你没见他身边跟着一个紧那罗的?月将都怕她几分的,哎,你说她再不是什么邪教组织的吧?”袁定珊开始卖紧那罗了。
吴代蓝脸上慢慢浮上了惊讶:“那位姑娘不是和袁书手一起的?”
“她一看就是江湖人士,怎么会和我一路?又妖里妖气的,还活动在这一带,太可疑了!我可是我们县太爷亲点的书手,我很爱惜羽毛的。”袁定珊说的一本正经。
“可那位姑娘分明很护着袁书手啊……”吴代蓝的眼里也开始充满疑惑了。
袁定珊摆了摆手道:“我不认识她!她好像是冲着月将来的!月将是杨督头的人,也不是我的人的。”
吴代蓝脸上的嫌弃就越发的明显了,好像袁定珊在他心里颇好的形象在慢慢和坍塌一样;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我是不是多想了?听她这说话,果真是从响水沟里出来的了,从这一点上,她和那赵宣发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就在吴代蓝还看着袁定珊发呆时,袁定珊却是倾了一回自己的茶碗道:“没茶汤了吴公子。”
“啊……”吴代蓝下意识地起身,又下意识地去那边寻水壶去了。
袁定珊仰头看了看施文玲,施文玲憋着笑冲她挑了挑眉,袁定珊又去看吴代蓝去了。
确定了袁定珊在这里住上一阵子的意愿,吴代蓝也放下心来,他还怕袁定珊无聊,叫人给她买了好些花草、技玩儿、话本,生怕她没法儿打发时间一样。
日头越发的暖了,吴代蓝带着两个女使往袁定珊的院子里来。
北屋前面,靠着走廊下面已经堆了两排花盆儿了,姚素娘正探着头往屋子里看:“珊儿?是不是把这些花儿都移到院子里那个小花圃里去?”
“我懒得动,娘和文玲移吧。”窗子里面,袁定珊正将脚翘在桌子上看着一本带插画儿的话本。
这一幕刚好落入吴代蓝的眼里,他笑笑,先叫了一声:“姚娘子。”
姚素娘看了这边一眼,她忙冲吴代蓝笑笑,又扭头看向了窗子:“珊儿,吴公子来了。”
“嗯,我算着他这个点儿也应该来了……报晓的和尚都没他准时的。”袁定珊的眼睛没离开那话本儿。
吴代蓝佯装生气,他往院子里紧走了几步问:“那袁书手可是猜到我是来做什么了?”
“吃的喝的用的玩儿的,除了这几样儿,你也送不来别的呀。”袁定珊放下腿,冲窗子外面的吴代蓝笑的亲切。
第55章:姓贺的仆人
吴代蓝便眯了眼睛去看袁定珊了。
袁定珊看着吴代蓝好像真的不高兴了,她正经了几分问:“哦……不是呀?”
吴代蓝抿了唇甩了袖子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道:“把薄衣给袁书手放下吧!”
两个女使对看一眼,把精致的盒子放在了袁定珊的脚边,忙追着吴代蓝去了。
袁定珊看看地上的盒子,又看看那边拐了弯儿的女使道:“吴公子真是越来越开不起玩笑了。”
“人家吴公子是个饱读诗书的正经人,再看看你,二皮脸。”姚素娘提醒着。
练完大字的施文玲也从屋子里出来了,她看着姚素娘收拾着小小的花圃,不由问:“这个院子里常年不种花,那土怕是不行,要不,我去找人弄点粪来?”
“粪?”袁定珊一听到这个词,首先想到了茅房。
施文玲看着袁定珊瞧着花圃发呆了,她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她忙掐住了袁定珊的想象力道:“我家这位不事农事的姐儿,您想什么呢?我说的粪是发酵过的,不是您去南墙跟儿那小破屋里造出来的那玩意儿!好粪还要花钱买的!我姑妈一家就在佟氏制粪做短工,不少挣钱呢!”
“哦……那……你上哪里去找粪?”袁定珊忙问。
“向四邻要喽!谁家还不养个猪,发发粪呐!告诉端家的仆人,他们会给咱们要来的!”施文玲白了袁定珊一眼就往外去,袁定珊忙跟上了施文玲。
两个人往前院走,还没走到二门口就看到了端青珠。
端青珠正在同一个仆人说话。
袁定珊拉着施文玲躲了,本来袁定珊打算等端青珠走了自己再动的,不想那仆人正想离开,端青珠又叫了他一声:“贺峰!代蓝哥哥呢?”
“姐儿,吴公子去老爷的书房了。”那仆人回着。
“我知道了,你去吧!”端青珠冲那仆人摆了摆手。
很快,端青珠也离开了,袁定珊却是站在拐弯儿处没动。
施文玲用胳膊肘拱了拱袁定珊,袁定珊看看施文玲轻声道:“往回走。”
坐在屋顶上的月将又看着袁定珊进了院子里,他拨了衣摆跳了下来,站在走廊下没再动。
袁定珊也进了走廊,她往月将那里靠去,施文玲很是懂事儿的什么都没问,只是帮姚素娘倒腾花盆去了。
月将低头看袁定珊,袁定珊仰头,她刚要说话,又感觉哪里不对,她看看月将,又拍了拍走廊上的长椅,月将会意,立刻坐下了。
“我去前院的路上看到了端青珠正和一个仆人说话儿,那个仆人姓贺。”袁定珊轻声道。
月将点点头:“我明白珊儿想要说什么,可是你若是光明正大地去打听,只怕人家不会告诉你。”
“我就不能挑个能告诉我的人打听?”袁定珊便抿嘴笑了。
“你说紧那罗?可是她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她找你的时候,你找她,只怕不好找吧。”月将又道。
袁定珊又想了想,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施文玲,又看向了屋子里——吴代蓝送过来的薄衣已经被姚素娘收进了屋子里,它们正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呢。
天气刚刚好,不冷也不热,走廊上的青藤又浓密了几分,院子里的小花圃已经被姚素娘和施文玲收拾好了,这个时候的它可是五颜六色的,十分惹眼。
素娘正在给袁定珊梳头。
袁定珊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又去看自己精致的袖口去了。
这是她第二次正儿八经地穿衣裳了,头一回还是沾了杨容儿的光呢。
就像施文玲说的,人家吴公子可是个饱读诗书的正经人,人家送过来的衣裳自然也是精致又低调的,反正袁定珊是挺喜欢她这身甸子蓝的薄衣的。
姚素娘是知道的,袁定珊是个懒的很可以的姑娘,不过她若是要动,那必须是要出身汗的;于是她不敢给她弄那些花哨的发式,只是简单帮她绑了垂在脑后,就算是她一时兴起又和月将交起手来了,事后也能自己将头发归整好。
“好了。”姚素娘也看看镜子里的袁定珊,一脸的满意。
袁定珊起了身了,她压压眉小声道:“端学士能让我们出门么?”
“不问问如何知道?他已经有一个像端青珠那样的女儿了,应该也了解我们几分,哪个姑娘家能真在天天家憋得住的?”施文玲也道。
“走!我们去找吴代蓝!”袁定珊牵了施文玲的手往外跑了。
姚素娘忙看向了月将,月将提了身子上屋顶了——不管她们出不出门,他都得跟着。
吴代蓝的小院儿门前,端青珠正在那里踱来踱去,她身边跟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倒是淡然的很,几乎就要靠着墙打盹儿了。
袁定珊松了施文玲,她负着双手往前去,端青珠斜了她一眼,走开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施文玲也过来了问。
袁定珊扁扁嘴,往院子里去了。
北屋的窗子开着,吴代蓝正站在窗前发呆,他紧紧蹙着眉,像是遇到棘手的事儿了。
“吴公子!”袁定珊笑眯眯地叫了一声。
吴代蓝回过神儿来,他舒展开双眉看向了窗外:“是……袁书手?啧,你正正经经穿上衣裳我倒不认识你了。”
袁定珊眨着眼问:“我哪回没好好穿衣裳?只是以前穿的衣裳又旧又有些破而已!我们这种做粗活儿的,穿不了干净的衣裳。”
吴代蓝笑笑,他提了提袖子往台阶下面来,他扬着嘴角围着袁定珊转了一圈儿,一眼的愉悦:“果然嘛,人是要靠衣装的,虽说有句话叫做穷山恶水出刁民,但深山里开的花儿,一般也不是那种凡品能比的。”
袁定珊仔细判断了一下吴代蓝的话儿,又不大肯定地问:“吴公子,您这是在夸我呢?”
“你就当我是在夸你,不好么?”吴代蓝慢慢扬起了下巴。
“行,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现在是她袁定珊有求于人家,所以她现在不能和人家杠。
“那么,袁书手穿的这么整齐来找我是因为何事?”吴代蓝歪着头又问。
袁定珊就伸出了两根手指:“两件事。”
第56章:一顿私订
吴代蓝抖抖眉接着看袁定珊,表示自己在听,袁定珊负着双手笑眯眯地道:“一个是吴公子教人给我们那小花圃添些好粪,我怕那些花儿过几日全死了。”
“这种事情你也要我来做?”吴代蓝怀疑地看看袁定珊。
“吴公子,这里是端家,又不是我们家,倒是那些花儿是你买的,总不能等我们走了,它们就要自生自灭吧?那你还不如不买了,换成吃的喝的,我也用得到啊。”袁定珊很是陈恳。
“嗯……还有一件呢?”吴代蓝摆弄自己的袖子去了。
“我俩想出去走走,不知道街上太平不太平,吴公子陪一会儿?”袁定珊说完冲施文玲招招手,施文玲立刻靠近她还挽上了她的胳膊,两个姑娘一起冲吴代蓝讨好地笑着。
吴代蓝斜眼看看她俩,很是受用地道:“行……你们倒是谨慎,还让我陪着,怕端家的人多想啊?”
“我们又不是去做亏心事儿去了,谁不能告诉?本来就有人总想拿我的短处,我自然要各种坦荡,各种避嫌。”袁定珊又看看施文玲,施文玲很是正经地点起了头。
吴代蓝便眼里也带笑了:“且等着我,我去换双鞋。”
“好嘞。”袁定珊立刻应了一声。
积雪山庄的事一出,本来喧嚣的大街便少了一半儿的热闹;街角的酒楼虽说依然开着,但里面的客人少了许多,也没有唱曲儿的了。
施文玲挽着袁定珊的胳膊走在前面,吴代蓝就带剑走在后面;袁定珊看看这有些落寞的大街开了口:“我刚进双鱼城的时候,这路两旁分明有很多卖甜水和肉饼的。”
“是了,咱们进的是同一个双鱼城。”施文玲瞄着前方敷衍着袁定珊。
袁定珊斜了施文玲一眼,吴代蓝紧走几步越过袁定珊,他指了指那栋三层半的酒楼道:“想吃好吃的?去双鱼楼啊。”
袁定珊和施文玲一起望向了那边,袁定珊想了想问:“很贵吧?”
吴代蓝多看了袁定珊一眼反是问:“你住的起积雪山庄,反倒吃不起双鱼楼?”
“当时我是住进了积雪山庄,但不是花我的钱呀。”袁定珊说着这话儿,眼神儿却是去瞄吴代蓝的腰带去了,万一吴代蓝没带钱那就尴尬了。
吴代蓝瞬间懂了:“哦……顺便叫上我,是为了让我付钱?”
袁定珊松了施文玲,她抬头在高屋上寻了一圈儿又看向了吴代蓝:“月将付也行。”
“我付。”吴代蓝给了袁定珊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就多谢吴公子款待了!”袁定珊又看了施文玲一眼,施文玲也冲袁定珊努努嘴,两个小姑娘一幅阴谋得逞的样子。
入了双鱼酒楼,袁定珊快步往一个角落的位子去了,施文玲倒是不着急入座,她先打量了一番这酒楼的结构,又看着月将就站在离她们很近的窗外,她这才跟着袁定珊往那边去。
吴代蓝将一块碎银子往柜台上一放,给掌柜的使了个眼色,掌柜地笑笑,转身挑了帘子往后屋去了。
茶博士先跑上来冲茶汤了,吴代蓝坐在了袁定珊的侧面,他问:“你们姑娘家不是应该喜欢靠窗子的位子么?”
“我喜欢偏远的位子,这样会有一种旁观者清的大局感。”袁定珊笑笑。
“哦……还有这种说法……”吴代蓝垂头看茶汤去了。
“吴公子给我们点了什么好吃的?”袁定珊扬着眉毛看吴代蓝。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吴代蓝去了茶汤上的泡沫,先抿了一口汤。
正说着,门口又进来了一队人,为首的是个浓眉大眼的汉子,那汉子身后跟着一个同样大眼睛飞云眉的姑娘,再后面的便是两个像随从一样的男人了。
“茶博士!”浓眉大眼的男人叫了一声,先上楼了。
一个戴着围裙的厨娘带着两个女使往这边来了,吴代蓝扭头看看那边,笑笑道:“武娘子来了。”
袁定珊和施文玲一起看向了那边,那位武娘子刚要隔空与吴代蓝打招呼,却是被那位正准备上楼的大眼睛姑娘拦下了:“这茶饭我们也来一份儿。”
武娘子陪笑道:“贵客,真是怠慢了,我虽说是这酒楼的厨娘,但是这两个女使是吴公子的,这茶饭就是给吴公子准备的;贵客想要,我等得头天晚上备下食材呀。”
“你们开酒楼的,不是客人点什么你们做什么么?”大眼睛的姑娘不大高兴了。
“贵客说的是,但这茶饭不是我们酒楼的,也并不在菜单上卖,这个是吴公子在奴这里的私订。”武娘子又哈着腰解释着。
“啧!现在稍微大一点儿的酒楼都这么敷衍客人了么?”大眼睛的姑娘冷笑。
武娘子瞬间一脸为难了,她求救般地看向了吴代蓝,吴代蓝只好开口了:“武娘子,我来吧。”
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的声音,大眼睛的姑娘扭头看吴代蓝去了,吴代蓝起了身,他往这边来了,还坐着的袁定珊则是一幅看戏的模样了。
“姑娘到了这双鱼城便是客,我们招待不周也是事实;若是姑娘喜欢这茶饭,不若等上一个晚上,明日一早,我让人送到姑娘的落脚处,至于几位兄弟这顿酒饭,吴某请了。”吴代蓝说着,又去看楼梯上的汉子去了。
楼梯上的汉子似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看看楼下的姑娘道:“思晓,上楼来,别在那里丢人现眼!”
“我丢什么人现什么眼了?跟着你吃了好一阵子土,我就不能馋一口好茶饭了?”大眼睛的姑娘瞪向了楼梯上的男人。
男人压压眉下楼来了,他先向吴代蓝抱了拳道:“吴公子是吧?在下贺思昭,这位是舍妹,冲撞公子了。”
贺?
袁定珊的眉毛抖了抖。
那边的吴代蓝笑笑道:“不碍事,因着吴某好结交朋友,便常在这酒楼里备下私订,没想着今日能遇到几位好汉,这也算是缘份吧。”
“既然是缘份,你就把这顿饭菜让给我们吧!”贺思晓立刻挑眉道。
“思晓!你再混说!”贺思昭看自己的妹妹去了。
第57章:突然动手
贺思晓扬着下巴冲自己的哥哥道:“这是他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贺思昭又瞪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很是歉意地对着吴代蓝抱了抱拳。
吴代蓝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贺思昭想拉着自己的妹妹走,贺思晓却是梗着脖子迈不开腿脚。
那边的袁定珊就捧着脸笑了:“贺姑娘!一起吃吧!”
贺家兄妹一起看向了袁定珊,袁定珊和施文玲也从位子上起身了。
“我们就三个人,也吃不完的,既然贺姑娘想用,咱们拼个桌如何?”袁定珊说着下了小台阶。
贺思昭松了自己的妹妹冲袁定珊抱了一拳,他刚想说话,贺思晓便按下他的拳头道:“好呀!”
一时,这边的人都僵住了。
酒楼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了,武娘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楼梯下的人没一个说话儿的,好像所有人都没想到袁定珊会主动邀请,更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贺思晓就这么痛快地应承了!
施文玲瞄了一眼袁定珊的脸色,她不像是在开玩笑的,于是她抬头招呼武娘子了:“武娘子,去雅阁给贺姑娘添座儿,我们的茶也移到二楼去。”
武娘子看看施文玲,她又多看了吴代蓝一眼,吴代蓝冲武娘子点点头,武娘子这才道:“你们两个上楼。”
于是,武娘子身后的女使往楼上去了,袁定珊也跟着女使一起上楼,贺思晓看着上楼的袁定珊没再看自己了,她嘴上的笑便收了。
武娘子收拾桌子时,月将便在屏风后面站着了。
这间雅阁里只有袁定珊、施文玲和贺思晓;吴代蓝则是在隔壁陪着贺思昭去了。
一大桌子的茶饭,贺思晓只顾着狼吞虎咽,嘴里还时不时冒出一句“好吃”来。
袁定珊没动筷子,她正捧着脸打量着贺思晓的脸色;而袁定珊身边的施文玲,她更没心思吃饭了,她只是挑着自己面前一条小鱼的鱼刺,还时不时看一眼袁定珊的脸色。
没一会儿,贺思晓抬脸看袁定珊了,她眨眨眼,又立刻给她夹了一筷子肉:“哎?袁书手,你怎么不吃呀!这个太好吃了!”
贺思晓一股脑把袁定珊面前的碗填满了,袁定珊笑着看着自己的碗,不言不语。
就在贺思晓又一次将筷子伸向袁定珊时,她却不是冲着她的碗去的,她是冲着她的眼去的!
“啪!”
贺思晓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同时,她手腕上的血也滴在了袁定珊面前的碗里。
她也不喊疼,只是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只是她流血的那只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了。
同样落在袁定珊碗边上的,还有屏风上的一块细纱,细纱上沾着血。
而袁定珊背后的屏风破了一个洞,洞的那边,月将还在背对着这里。
施文玲不挑鱼刺了,她放下了筷子看向了袁定珊:“书手,但凡在外闯荡的人都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吧?这贺姑娘怎么还能无视了月将当着他的面儿下手呢?”
袁定珊挑眉,她接着捧着脸道:“你看这贺姑娘,像是个喜欢读书的人么?”
施文玲就扁扁嘴不说话了。
贺思晓将手缩了回去,她撕了自己的袖子将手腕缠死了才止住血,接着,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起了身往外走了。
“我们要不要躲一躲?一会儿月将怕是会和他们交手吧?”施文玲提醒着袁定珊。
“不用,贺思昭有脑子,走吧,吴代蓝应该要出来了。”袁定珊说着起身了。
果然,等袁定珊和施文玲出来时,贺思昭和吴代蓝已经在外面的走廊上了。
贺思昭的脸色不好看,吴代蓝的脸色更不好看,不过两个人也没多话。
袁定珊很是淡然地从贺思昭身边走过,她还停下看了他一眼。
月将一直站在走廊上没动,等袁定珊和施文玲下了楼,酒楼里才闪过一串白影,月将已经站在酒楼的出口处了。
吴代蓝追着袁定珊去了。
等他们都出了酒楼,吴代蓝才问:“珊儿,你是不是一早就察觉那个贺思晓不对劲儿了?”
“没有啊,我是真心要请她吃饭的,我哪里想到她认得我。”袁定珊是真的不知道贺思晓是见过自己的。
“那不应该啊!贺家的人也在落霞山附近一带活动,他们虽说有些实力,但还不至于去活水县那种地方给自己找麻烦,他们应该没有见过珊儿你的。”吴代蓝又道。
袁定珊没说话,她看向了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施文玲看看吴代蓝道:“孙家的人不是给义军捐过粮食吗?刚才那个贺思晓也说自己跟着她哥哥吃了一阵子土,贺家的人不一定要在活水县一带活动,但他们至少会有自己的眼线,所以他们见过珊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只是贺思晓对珊儿哪来的这么大仇?”
吴代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袁定珊却是依然看着远处的天空,嘴角上扯开了一抹笑。
端宅。
从前院到后院儿,袁定珊和施文玲免不了又与端青珠碰面儿了。
袁定珊看看端青珠,她的脸上是常带着笑的,不过端青珠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只是关切地看着吴代蓝,而吴代蓝却是给了端青珠一个凌厉的眼神,端青珠便一脸怨念地往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吴代蓝将袁定珊送到了她的院子的门口。
“袁书手,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应该对那贺家兄妹多加防范的。”吴代蓝的情绪有些低落了。
“怎么能怪你呢!明明是我叫住她吃饭的!虽说那贺思晓动了手,但我毫发无伤,伤的还是她!于情于理咱们没有对不起人家,只是以后小心他们一些就是了,吴公子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和文玲还在端家白吃白喝呢!”袁定珊客气着。
“袁书手又客气了,你们留在这里也是因为积雪山庄的事儿,是我们耽误了你们的行程;袁书手且好好休息吧,我去查一查那贺家兄妹。”吴代蓝说着要走了。
“哎,吴公子,你若是查到了什么,千万要告诉我一声儿。”袁定珊忙嘱咐着。
吴代蓝回头看看袁定珊,什么也没说。
第58章:神器
姚素娘站在门口看了袁定珊一眼,袁定珊看着吴代蓝拐出了院子,她才回头上了台阶。
“吴公子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啊。”姚素娘小声道。
袁定珊正要回答姚素娘话儿,可她一上台阶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腥味儿,她眼睛一亮,裂开嘴就笑了:“只狼回来啦?”
她压着声音小声说着,生怕吴代蓝没走远听到似的。
姚素娘也抿嘴笑着点头,袁定珊忙进了屋子,不过屋子里却是没有只狼的身影。
施文玲也进了屋子,她先冲茶汤去了。
瞧着袁定珊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儿,施文玲不由好笑着问:“珊儿,你那么喜欢只狼?”
“啧,谁不喜欢大狗狗?”袁定珊挑眉。
“他擦身子去了!”姚素娘说着,指了指西屋。
袁定珊笑笑往桌边上去了。
里屋的圆桌上放着一个小巧的木盒,上面的花纹很是奇异,袁定珊看看那木盒,又伸着脖子看姚素娘去了。
姚素娘端着茶汤过来了,她将茶汤递给了袁定珊解释着:“是只狼带回来的,说是给你的,还说锦毛鼠明天才能到这儿。”
“锦毛鼠?被展昭追过来逃命的?”袁定珊开着玩笑。
“什么跟什么……”姚素娘一脸茫然了。
袁定珊又笑笑:“我说着玩儿的!我能打开这个么?”
“自然是能,那不就是给你的么。”姚素娘嗔怪了袁定珊一眼。
袁定珊又将视线放在那个精致的木盒子上时,施文玲也过来了,她瞅着袁定珊将盒子打开,里面防震的绒布里躺着一对黑色的指撑。
“哇……”施文玲轻轻感叹了一声,她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但是上面细细的纹路,和指环外密密麻麻的小机关叠缝告诉她,这东西不是寻常物。
袁定珊深吸了一口气,她又想起屈少冲来了——他也有一副指撑,但他的好像是银色的,他戴上那东西就跟变身了似的,厉害着呢!
月将挑了帘子进来了,袁定珊和施文玲还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盒子里的指撑呢,月将舒展开一双浓眉问:“不试试?”
袁定珊抬眼飞了月将一眼:“我不会用这个……”
“就是叫你学的!”姚素娘提醒着。
“一个死物,有什么不会用的。”月将也小声道。
施文玲端着茶汤往窗子边上靠去了:“唉,有了这东西,珊儿以后每天又要早起半个时辰了。”
袁定珊听着施文玲的话压了压眉——可,她说的也对呀。
就在袁定珊还在兴奋自己得到了一副指撑时,姚素娘却是转过身叹了一口气,她去外屋里收拾窗台去了,月将的目光跟着她到了外屋,好半天没收回来。
只狼一回来月将就可以睡上大半夜了,而不用担心月将之后,袁定珊睡的也就好了。
于是,到了练功的时候还是只狼把袁定珊推醒的。
屋里还是漆黑一片呢,桌上的灯芯跳了两跳,只狼很是不客气地掀了袁定珊的被子,然后自己窝到塌下抱着自己的刀闭上了眼。
袁定珊在塌上挺尸,她在心里数到了三百下才起身。
屋顶上,月将已经等了袁定珊一会儿了,听到下面门开的“吱呀”声,月将从屋顶上站起了身。
袁定珊出了门就望向了屋顶,月将看看下面还没睡醒的袁定珊,他抽了刀就从屋顶上扑了下来。
瞬间,袁定珊清醒了,她忙抬手握刀,刀刃与指撑之间磨擦出了刺耳的声音,袁定珊握着月将的刀后退了好几步,她也不知道自己又触动了指撑的什么机关,原来她的第一节手指是露着的,在她被月将逼到墙角时,指撑又长了一寸将她的手指肚也包严实了。
月将收刀,袁定珊看了看自己的指撑——这下儿她是彻底清醒了。
“你的指撑和屈少冲的好像不一样。”月将说。
“我又不瞎,我的是黑的,他的是银的!”袁定珊翻起了白眼儿。
月将用刀柄敲了一回袁定珊的脑袋:“我也不蠢!我说的不一样又不是这个!”
袁定珊看看月将,又看看自己的指撑,它的第一指节又缩了回去。
“嘶——好像我的更高级一些!”
月将无奈地抿了唇,他将自己的刀分开扔给了袁定珊一把,袁定珊一时没注意,眼看着刀柄要怼到她的脸上了,她忙伸着双手去挡,这一挡,她的指撑突然“琤琤”两声响,离开她的手指,缠上她的手腕变成了两环笨重的镯子。
而没了指撑的保护,月将的刀柄结结实实地在袁定珊的额头上撞了一下儿,那一块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袁定珊只感觉自己的头“嗡嗡”作响了起来。
“呀……”月将也怔了怔,他忙将袁定珊拉到了灯笼底下。
袁定珊抬眼看月将,月将憋着笑用手给她揉起了额头。
“你昨夜不是研究了小半宿么?你这样聪明……”
“我可不聪明!”
月将就识趣地闭嘴了。
灯笼的光芒被东天上的鱼肚白压了下去,施文玲也起来读书了。
袁定珊新冲了茶汤,她给施文玲送过去了一碗,施文玲瞄了袁定珊一眼,在看到她的额头凸起了一块儿时,她不由轻声道:“你们今天练哪儿了?头?”
“你见过哪个习武之人专门练头的?”袁定珊坐在了施文玲的对面。
“铁头功不是练头?”施文玲居然问的一本正经。
“那要是完颜宗弼他们也练头,我们岂不是照样没优势?”袁定珊开始和施文玲杠了。
施文玲就明白了,她拾了墨条慢慢研了起来:“那这肯定是你的失误,月将向来有分寸的。”
袁定珊抿了口茶汤道:“我睡个回笼觉去!”
施文玲放慢了研墨的速度,她看着袁定珊进了里屋,在她上塌前还顺脚踢了只狼一回,只狼翻了个身,接着睡了。
“啧啧啧……这是突然发现了自己的短板,生气了吧……”施文玲说着转过头来,又加快了研墨的速度。
月将端着水盆进来了,他看了看施文玲,施文玲冲里屋努了努嘴:“您歇着吧,那位又睡了。”
第59章:打听
月将又上屋顶坐着了。
往日里,这片院子周围很少有人来,就算是送东西,也要么是端管家亲自来,要么是吴代蓝来,他们是知道的,月将会一直在屋顶上守着,他们也怕别人来让月将误会了。
可从昨日起,这院子外的仆人便多了起来。
两个偏绕远路的,一个推着太平车送柴的,还有一个假装是迷了路的……
月将就当看不见,只要他们离这个院子不是很近,月将就会无视他们。
袁定珊这觉睡到了大晌午,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儿就去看自己的手腕——寅时行走的匠人开始刷新她的三观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玩意儿能赶上变形金刚了。
“珊儿?你饿不饿?”施文玲收了自己的书就看到了袁定珊坐在塌上发呆。
“饿……”袁定珊应了一声,下塌穿鞋。
施文玲去屋角的小炉子上看热着的饭菜去了,袁定珊一时想到什么,她问施文玲:“对了,我娘不是说那个什么锦毛鼠要来吗?这会儿还没到呢?”
“没人来呀,月将一直在屋顶上坐着呢,若是有人来他肯定会第一个知道的;素娘在外面收拾花儿呢,我刚背完书。”施文玲道。
袁定珊默默去洗手了,她翻眼看看屋顶,又落了眸子发起了呆。
外面传来了姚素娘说话的声音,袁定珊往外走了两步靠在了门框上。
院子里正站着端管家呢,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子,那小子袁定珊也见过,就是那日她碰到的和端青珠说话儿的叫贺峰的小子。
“姚娘子,这位小哥叫贺峰,是我家的长工,我若忙的时候,姚娘子吩咐他做事儿也是一样的。”端管家笑着。
姚素娘点了点头,她正打量着贺峰,贺峰也笑笑道:“我给袁书手带来了半车好粪,现在要施上么?”
姚素娘回头看袁定珊去了,袁定珊松了抱在胸前的胳膊道:“车推进来吧,我和只狼弄。”
“哎呀,那粪还是有些味道的,眼看蚊虫也多了起来,袁书手怎么能沾手呢!小的来就行了。”贺峰道。
袁定珊下了台阶儿道:“那行,你和我弄,让只狼歇着吧!眼下就到发汗的季节了,干些活儿,固固寒水,我还想再多长高一截儿呢。”
贺峰没想到袁定珊会这样说,他看端管家去了,端管家冲他点点头,贺峰便又笑:“行,书手且等我把车推进来。”
袁定珊转身回屋换衣裳去了,端管家也往外走,姚素娘看着端管家离开了才冲屋里道:“珊儿,我帮你把头发束起来吧,你干活不方便。”
正说着,贺峰将车推进来了。
袁定珊快步下了台阶去抽车上的铁锹去了,贺峰颇为恭维地笑:“没想到书手要亲自干这活儿。”
“没办法,书手与书手还不一样的;人家有的就是坐在有香薰的屋子里补补书,合计合计帐目,咱们不一样啊!要么爬山,要么被人追,运气不好的话要还被人挟持,别的本事不敢说,咱们把身体练好了,起码跑的时候手脚利索呀。”袁定珊叹了口气。
“袁书手真是说笑了。”贺峰垂头干活儿。
两个人把粪往小花圃的正中间卸去,袁定珊一面干活儿一面问贺峰:“贺峰,你认识贺思昭和贺思晓么?”
贺峰将铁锹往地上一戳,想了想才道:“咱们双鱼城有个大帮派叫百手会,里面的骨干全是姓贺的,虽说小的也姓贺,但是跟人家沾不上关系;小的听吴公子的书童说袁书手昨个儿被人挑衅了,就是贺家的人,但是像这种人,一般不会把自己真正的名字告诉别人吧?或者他们是自己长辈新放出来历练的?”
“百手会?他们平日做什么?打架斗殴啊?”袁定珊又问。
“那倒不是,他们和山北的义军有联系,不过听说也和外族人做生意,具体做什么小的也不知道,吴公子一直想攀上这条线的,但是端学士不让,说那伙人不是什么好人,怕他们坑了吴公子。”贺峰又道。
袁定珊抖了抖眉峰:“这样啊……也就是说,他们算是地头蛇呗?”
“也不算吧,城里的百手会没什么存在感,好像山北的厉害一些,可小的也没见过,就那些人,咱们躲还来不及呢。”贺峰笑笑。
“那你说,他们如今从山北进到双鱼城里面来了,他们能有什么目的呢……”袁定珊啧啧着。
“那肯定和积雪山庄有关系喽!积雪山庄这大火一烧,多少人就借着这个由头来城里了。”贺峰也道。
袁定珊点了点头,她将粪卸干净了,又将车推出了小花圃:“那……积雪山庄为什么会着火,外面有官府查案子的消息么?”
“官府哪里敢查,无非就是一伙可疑的人住进了积雪山庄,另一伙人赶着报仇去了,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反正火烧不到自己身上,咱们也避之不及啊。”贺峰又道。
“那你知道积雪山庄是谁的产业么?”袁定珊弯腰放车。
贺峰又琢磨了一下儿才回答:“早些年县丞说,积雪山庄那地儿好,若是能建个庄子和治所遥相呼应,兴着这双鱼城也就能多些人气,热闹起来;双鱼城和附近的一些富商便都出了银钱,谁出的多谁的话便有份量,所以,那积雪山庄里吃的、喝的、玩的……都不是一家儿的!这么算起来的话,积雪山庄算是公家的吧?”
袁定珊就眯着眼睛不说话了。
贺峰将铁锹往车上装了问:“书手,小的就下去了。”
“嗯。”袁定珊忙点了点头。
施文玲往台阶下走,她顺手将茶汤往袁定珊那里递去,袁定珊看看自己粘了些泥粪的双手,她就着施文玲的手喝了一口。
“我看这个叫贺峰的心思重着呢!那眼珠子,转起来又稳又沉。”施文玲小声道。
袁定珊笑笑道:“且等我,我洗把脸,我们去吴代蓝那里看看。”
“要出门儿吗?”施文玲问。
“不出,眼下还出什么门儿,就是看看吴代蓝这会儿在做什么。”袁定珊又笑。
第60章:美人白藏
也不知怎么了,这端家的仆人开始在这看起来有些荒的端家大宅种树种草了。
袁定珊绕着那些种树的人,施文玲在她身后小声道:“啧……可疑的不得了。”
“他家人不是不多么?吴代蓝是因为咱们来了才回来住的;而且咱们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端夫人?”袁定珊也小声问施文玲。
施文玲瞄着天空道:“若我的夫君是这个样子,家里也是这个样子的,那我干脆回娘家住好了。”
袁定珊压压眉毛,她感觉施文玲说的道理。
只是,袁定珊是奔着吴代蓝的院子去的,而当她和施文玲拐过了一条石子小道时,看到了一个熟人——贺思晓。
“我去……都找到端宅上来了?”袁定珊站在了那里。
施文玲下意识地往花园的亭子上看去了——月将在不在啊?她可不会打架啊!
贺思晓也看到了袁定珊,这个时候的她没带刀,也没带枪,只是在那里站着,一眼的阴霾。
“袁书手。”贺思晓先开口了。
袁定珊恍然大悟地道:“对啊!吴代蓝应该认识你们的。”
“有什么关系?我是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的。”贺思晓挑眉。
袁定珊一脸惊讶地看向了施文玲:“你听到她说什么了么?”
“听到了。”施文玲虽说没有找到月将的身影,但是她并没有一点点的紧张。
袁定珊又扭脸去看贺思晓了:“妈呀,我觉得她看不看得我无所谓,关键她居然看不起月将和只狼。”
“有什么关系?她又打不过你……话说的越大,到最后脸就打的越疼。”施文玲说完这一句,她往高墙边上去了。
她是怕袁定珊和贺思晓交起来误伤到了自己。
可,袁定珊并没有和贺思晓动手的意思,而贺思晓却就不这样想了,她已经往袁定珊这边来了。
贺思晓的巴掌往袁定珊这边甩过来,袁定珊伸手去挡时,她那只手的指撑已经由她的手腕攀上了她的手指;贺思晓的手结结实实落在了指撑上,她后槽牙一咬,甩着自己的手瞪向了袁定珊。
她这一巴掌,至少得下层皮了。
“你容我想想啊,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这句话被说出来的前提不是你的武力值绝对高于我么?哦……你有帮手?”袁定珊冲贺思晓眨了眨眼。
贺思晓藏了自己受伤的手,她冷眼看着袁定珊道:“我早该想到你也有身手的!这次就便宜你了!下次再收拾你!”
袁定珊尴尬地抿起了嘴,她上下打量了贺思晓一番,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你这是拿错台词儿了吧……”
“贺姑娘。”
那边的不远处,有一个男人叫了贺思晓一声,贺思晓往那边看了一眼,转身要往那边走。
不过她刚刚迈出去了一步,那个叫住她的男人便一头栽在了地上,一股夹着碎肉的血从他的衣领里倒了出来。
贺思晓怔在原地没动。
袁定珊看着那人熟悉的死状,她立刻想到了什么,而在贺思晓扭过头来看她时,她也立刻作出了一幅惊讶的神情。
施文玲也小跑着过来了,她死死抱着袁定珊的胳膊问:“怎么……突然就出人命了!来人呐!”
本来无人的小路上立刻涌过来了好几个短工打扮的人,他们当然也看到那个死去的男人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的。
他死的也太突然了,没有人看到是谁动的手,更没有人看到动手的人是怎么过来,又是怎么离去的!
“去叫吴公子啊!怔着做什么!”袁定珊忙踢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仆人一脚,那人反应过来沿着小路往回跑了。
贺思晓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
在这片花园干活的人已经将这里包围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对着那边的死尸指指点点。
吴代蓝是跑着过来的,他挤进人群望了一眼那尸体,又立刻去寻袁定珊了。
“吴公子。”袁定珊主动往吴代蓝那里靠了靠。
“袁书手可以回去休息一下了。”吴代蓝轻声道。
袁定珊和施文玲没耽搁一刻,立马往人群外挤了。
屋顶上的月将看着袁定珊和施文玲一路小跑回来了,他的视线跟着她们进了院子往北屋去了。
姚素娘看袁定珊跑的急,她忙问了一句:“怎么了?好像后边有人追你似的。”
“差不多。”袁定珊在桌边坐了,伸手够茶汤去了。
“出事儿了?”姚素娘又问。
袁定珊没立刻回答姚素娘,她先是在屋子里寻了一圈儿,随后她找到了只狼。
“只狼!”袁定珊叫了一声。
只狼看向了袁定珊。
“你带回来的人呢?”袁定珊又问。
只狼瞄了一眼自己身后屏风,屏风那边慢慢转出来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衣、白发、白绒、赤眼。
白化病plus?
“白藏见过袁书手。”那姑娘开了口,声音清脆,似泉似铃。
袁定珊慢慢起了身。
她靠近着那姑娘打量着她——除了这姑娘有病,她长得是真好看;她的眼睛很正,眼珠并没有因为病情歪了,暗红的眸子竟是异样的通透;她下唇上破了个口子,就像有人在纸上划了一条朱线似的。
袁定珊的视线落在了白藏的手上,她的手上也戴着银色的指撑,指撑缝隙里还有血迹。
“那人……得罪你了?”袁定珊挑眉问。
“他叫孙胜,是赵宣发的四舅。”白藏说。
“哦……那他应该在贺氏兄妹面前说了不少我的坏话,包括贺思晓对我莫名其妙的恨意,就是这么来的?”袁定珊似是在自言自语了。
施文玲摸了姚素娘的胳膊挽上了:“天呐……我是怎么配见到这样的人的……”
姚素娘看看施文玲,她无奈地笑了笑。
袁定珊听到了施文玲的话,她不由笑着问施文玲:“文玲,白藏好看还是月将好看?”
施文玲眨了眨眼,犹豫着道:“那……还是月将……”
屋顶上的月将胸口一起一伏,嘴角轻轻扬了一下。
不过,角落里的只狼看袁定珊和施文玲的眼神儿便满是嫌弃了。
明显,在这方面,他好像有些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