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有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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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他们这时是驻足在官道之上。
南唐目前还算富庶繁荣,故而官道上人员车马往来可说是络绎不绝。但此时有那迎亲队伍打横穿过官道,众人围观,故而一时这官道被短暂的堵塞了。
观看的人群中,也有不少往来的货商和农夫,此时他们驻足观看,便放任了那驮物的牲畜在道边休息,悠闲的吃着道边野草。
在李昱转头去看爆竹声响的过程中,眼角扫到了这样一幕,一匹在道边吃草的驽马,在第一次爆竹炸响的时候双耳一竖,马头陡然回望,看向了那爆竹炸响处,此时李昱也未曾在意。
但在李昱转回头,想再去打量那几个骑士时,第二个爆竹炸出了更大的声响。而在李昱眼角的视线中,那匹回头望着迎亲队伍的驽马突然全身的肌肉紧绷,马臀下压,后腿弯曲蓄力的态势,以及马眼中那惊恐之色,顿时让李昱喊了声:“不好,那马要惊!”
果然,下一秒,那驽马就在“希律律”的一声嘶鸣中,人立而起,待落地后,便撒开蹄子甩着头在官道上朝着远离迎亲队伍的方向狂奔了起来。
此时的官道上的人流量不小,都被堵在这段,后面行来的人逐渐密集,形形色色,各式人都有。
首当其冲的是一个挑夫,那挑夫担着两筐货物,位置不巧,正挡在了那惊了的驽马奔跑的道上。由于离得太近,又事发突然,那挑夫根本来不及反应,那马便来到了眼前。
当大家,就连他自己都以为大事不好的时候,运气帮了他。那驽马许是觉着担着两个大框的挑夫是个大障碍物,下意识的偏了偏马头。急速冲过了挑夫,只是马头和侧身带到了挑夫的箩筐,巨大的力量传来,被甩飞的箩筐带着挑夫打了个旋,最终只是让挑夫跌倒在地,而未伤分毫。
跌倒在地的挑夫倒也心好,都没顾及到后怕,便扯开了嗓子喊道:“马惊啦~!马惊啦~!”
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是1224公里/小时,可是比那驽马全力奔跑快了近30倍。挑夫的大声嘶喊很好的提示了官道后面不知情的众人,那些离得近的都在惊慌中开始避让,一时倒也没伤到人。
但李昱知道,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这官道上行人很多,其中就有很多的老弱妇孺或是行动不便,脚步缓慢的人。而且,这惊马奔跑时可不是跑的一直线,官道上多的是货物和车驾,对这惊马来说都是障碍物,导致这惊马奔跑的路线飘忽不定,因而可能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开的。
在刚才马惊了跑起来的一瞬间,李昱心中便思考了十几种方案来制止这惊马,但由于那马离李昱有点距离,跑起来后更是离的太远。因而基本所有方案都瞬间被否定了,最后没办法,李昱一撩衣摆,俯身从小朝靴里摸出一把小短剑,锵的一声拔出短剑,再一个翻爬,来到了车厢顶上。
良好的视界让李昱将那惊马看的清清楚楚,瞬间从马匹奔跑的状态和官道上的人群状况和障碍物的分布情况及光线和风力的影响等等因素中,找出了可以投掷出手中短剑的时机和路线。
“没办法两全其美了,再不出手要来不及了,只能废了这匹马了。”
李昱打算全力投出手中的短剑,以李昱超级大脑的预演和对自己身体的完美掌控,可以在这纷乱的情况中,准确击断这惊慌乱跑的驽马的后脚跟腱。这样就制止这匹惊马了,但断了跟腱又重摔后,这匹马估计也就完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呢,李昱实在没有其他方法了。
这一瞬间,李昱屏息凝神,无比集中的注视着那惊马,全身协调发力,正要投掷出短剑的时候,却听闻边上传来一声高喝“驾~!”,然后一团黑影从眼角冲了出来,只是一瞬间便去到了三丈远的前面,袭来一阵回卷气流。
这突然闯入李昱视线的是九个骑士中的那年轻首领。此时他正伏低着上半身,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执着马鞭,两脚踩住马镫,双腿发力,臀部虚抬腾空,蹲骑在胯下的骏马背上。
这骑姿像极了后世那赛马时骑士和马冲刺时的模样。
“啪~!”
“啪~!”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马鞭两次落下后,那年轻首领胯下的骏马已然进入全力冲刺状态,在隆隆的蹄声中,绝尘而去。
李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注目看着那人马一体的年轻首领。这时他已经精确估算出,这年轻首领胯下的战马奔跑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时速五十九公里。在李昱看来,这是一个很夸张的速度。
马匹正常的跑速一般在二十公里左右的时速,一般的好马的冲刺速度也只有在四十到五十公里之间。而这匹马的冲刺速度能达到五十九公里的时速,这绝对是匹顶级宝马。
虽然后世的赛马,极少数的马冲刺时能达到七十公里的时速,但那是后世用了多少代的心血,特殊培养出来的纯种,可谓是发达科学、巨额成本和无数时间的结晶,远不是当下的马的血统能媲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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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尘扬中,那年轻首领策马狂奔。
就像之前说的,无论什么事,做到极致,便会延伸出美感,李昱眼中的这一人一骑,便是这样呢。
李昱一眼不眨的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年轻首领,全神贯注凝视中的李昱有着超级的动态分辨力,让眼前的场景如同慢动作一样在李昱眼中展开。
那神驹全力奔跑的每一个细节都纤豪毕露的落在了李昱眼里,四蹄每一轮都无比协调的狠狠踩落,缓缓激扬尘土,地面反馈的震荡波透过粗壮的马腿骨一路传递到马儿厚实硕大的扩胸肌,和饱满的臀肌,带来一波波震颤和抖动,刺激着马儿坚韧的整条脊骨不停的在全身的律动中曲张着。
被年轻首领两腿跨坐着的马儿胸腹腔,在以肉眼清晰可辨的幅度快速收缩和膨胀着。马儿也是很辛苦呢,大口吞吐着尽量多的空气来压榨着自己每一寸肌肉的潜力来达到主人期望的速度。仅仅短短几息的时间,马儿的全身皮毛开始闪亮,那是马儿身体在全力运转急速消耗能量,高速代谢而排出的大量汗水。而这些汗水附着在马儿赤艳的皮毛上时,看上去犹如猩红热血。
而马上的年轻首领,则依然保持着蹲伏的姿势,双腿贴靠在马腹上,似在全力感受马儿奔跑时每次的律动,再配合着马儿的律动略微起伏和前后摆动调整着自己的身躯与马儿融在一起,在李昱看来这已经超脱了骑乘的概念,这是人马一体的境界表达。
这几乎融于一体的一人一骑,在李昱面前充分展示了人类文明中最原始又狂暴的力与速的美感,让李昱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忍不住喃喃自语:“突然很想骑马呢,回去后是不是也要搞匹好马来骑骑?虽然还在长身体,但偶尔骑一下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但没在这美如画的人马狂飙中沉浸多久,李昱就开始担忧起来。这速度太快了,虽然这速度很快就能追上前面那惊了的驽马。但这不是在一马平川的空旷之地,而是在官道之上,虽然近处的行人都已退立到路两旁,但官道上却还落下很多车驾和杂物,这些东西对在以时速五十九公里的速度在奔跑的马儿和骑士来说都是致命的,稍微磕绊到一点,就会导致人仰马翻。
刚起了担忧的心思,那年轻首领便遇到了这样的危险。在年轻首领和他胯下宝马前五丈开外的地方有一辆近似一人高的货车,被主人弃在了官道上。边上还有一辆没这么高,但却是很宽大和颇长的牛拉板车横在了道上。
因为不是并排,是前后错开的两个车驾,如果速度慢点,或是可以像前面那驽马一样跑个S形绕开。但速度越快,惯性越大,越不容易变向,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
李昱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年轻首领和他的马儿是绕不过去的,唯有勒缰绳先减速,然后绕过去,再提速冲刺。
可是。。。。。。
在李昱思虑中,看到那年轻首领似乎另有打算呢,并没有勒马减速,而是略略调整了一点方向,直直地朝那货车冲去。李昱立刻明白那年轻首领选择的做法了,也确实知道有可行性。可即便精确的计算出有成功的概率,但李昱还是忍不住的一颗心提了上来,紧张中观望着。
五丈的距离,对马儿来说就只是两步的距离,眨眼就到。就见那年轻首领突然换了骑姿,不再腾空蹲骑,而在胯下马儿距离那货车还有半个马身的时候突然坐下,落回马鞍,再双腿猛然一夹,拽起手中缰绳,提拉马头。接收到信号的马儿,便如往常一般,习惯性的做出了一直会做的动作。
在一众人的眼里,马儿载着年轻精壮汉子,蓦然腾跃而起,四肢舒张,前后展开,在空中划出一道动人曲线后从那近似一人高的货车顶上一跃而过。
甫一落地,那年轻首领再往右轻拽缰绳,让马儿稍稍往右移了些微的方向,然后紧紧擦着那后面的牛拉大板车的边缘,一阵风的冲了过去。
如此神骏的马儿,如此精湛的骑术,让逃避到官道边上的行人们看到了后都忍不住,喊出“好~!”一片的喝彩声。
接着,那一人一骑在李昱的注视下,之后又越过两次不算太难的障碍物后,终于追到了那受惊的驽马身后。
众人见状都不由舒了一口气,觉着因是无碍了。
可是李昱却知道,追上了是一回事,怎么让受惊的马儿停下来,却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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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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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年轻首领一路狂飙又用精湛的骑术越过很多障碍物后,终于赶上了那受惊的驽马。
他似乎也知道不是那么好处理这受惊狂奔中的驽马,没有冒冒失失的立刻就做什么。
由不得他不小心,在高速跑动中的两匹马如果挨的过近,一旦不小心有身体上的触碰,很有可能让马匹失去平衡而翻摔。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坐骑从自己右侧慢慢贴靠了上去,最后稳在差不多一臂的距离。然后他一手操着缰绳,身子略微歪了出去,探出自己的长手臂,试图去够那驽马的缰绳,若是能够到手,再轻缓的慢慢勒马,便能停下这匹惊马了。
想法是对的,可事情却不一定能如愿呢。
就在年轻首领伸臂探出右手去够缰绳的时候,那奔跑中的驽马似有惊觉,“呼哧嗤”响鼻中猛然甩起了头,导致马头狠狠撞了年轻首领胯下神驹的脖子一下。
被惊马这一撞,立刻让众人都清楚的看到神驹那只刚踩落地面的左前蹄就这样崴了下去,接着马身开始向左前侧倾倒。眼见这匹神骏宝马就要失蹄,道边众人不由都齐声失色惊呼。
而那年轻首领听到惊马打响鼻的一瞬间就知道情况不妙,虽然心中已然有了点准备,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电光火石间根本由不得他多想,只是下意识本能的动作了起来。
就见那年轻首领双手抓住马鞍前缘,一个翻身,从马鞍右侧坠落了下去。
本是左前蹄失稳,马身开始要向左边倾倒的神驹,突然身上少了一百九十斤的负重,加上又有在右侧坠落的年轻首领拉扯马鞍的力量,李昱看着马儿那左前蹄在颤抖了一下后,硬是又撑起了马儿的步伐,待后蹄落下时,终于止住了倾斜保持回平衡。而那年轻首领此时正好落地,但见他落地那一瞬,双腿双脚双足协调发力,噌的一下,如同弹簧一般,又再次腾跃而起,翻身上了马背。
这秀死人的操作,果然让道边众人再度难以自制的连连大呼喝彩。
可李昱并没有一起喝彩,反而心中更是焦急。当刚才大家都被那神驹差点马失前蹄的意外牵扯注意力的时候,李昱却是比大家看的更远和更多。
在年轻首领和那惊马前面约三十丈开外的官道上,有一老妪顿坐在了地上,可能是刚才官道上混乱中伤了腿脚,边上一小男孩哭着在拽她,应是她孙儿。
而此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对祖孙,有好心人从官道边想跑过去拉那老妪,但跑了几步路便退了回去,因为发现那惊马跑的更快。
年轻首领也发觉了前面不远处的紧急情况,三十丈的距离看似还远,但马儿跑起来不过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可谓是近在眼前的危机了。
抓惊马缰绳的做法行不通,时间紧迫,那对祖孙的位置又十分不好,边上好几处的车驾杂物,那惊马很有可能撞向那祖孙的位置。当下,他坚毅的脸上抹过一丝决然,暗道:“只能这样了。”
有了决定后,他立刻付诸行动,驱马再次靠近到那惊马旁,但这次隔着两臂的安全距离,然后双手放开缰绳,踩着马镫,站立了起来。
看着那年轻首领作势要扑的样子,李昱立刻知道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他能预测出那年轻首领扑向惊马导致人仰马翻的概率是十有八九,后果会很严重。
“嘶~”
李昱不停鼓起腹部,和扩张胸腔,不停的吸入空气到自己的肺部,直到极限中的极限,双手合在嘴边,搭了个喇叭形,最后用尽全身力气吐气开声喊道:“让马儿出声,带着它跑~!”
虽然距离已经很远了,但好在尖锐高频的童音穿透力十足,跨过四十多丈的距离,最后也只剩微弱的声音飘进年轻首领的耳朵。
正准备舍身扑向惊马的年轻首领听到了传入耳朵的微弱话音,心中不由一动,略一思索,眼中便闪过一丝醒悟,再抬头看了看前边,还有二十多丈的距离,应该是够的。
于是他止住了扑出的念头,落回马鞍,再“驾”的一声,稍稍让马儿加快了点速度,让自己的马来到超过那惊马约半个马头的位置。心思电转,回想了一遍刚才听到的话语,然后伸手摸上了自己马儿的鬃毛,轻轻扯了扯。胯下的马儿似有所感,发出了低沉有力的“哼哧,哼哧”鼻息声。
马在被人驯服作为交通工具之前,在自然界是群居动物,以一个个马群的生态结构生活在自然界中。既然是群体,就必然是符合社会形态的,有普通的个体,也会有领导众员的首领。马群中的那个首领,遵循着自然规律,必然是群体中最强壮,跑的最快,皮毛最美的那个,便如同此时那惊马眼中的神驹一般。
马之所以受惊乱跑,是因为外界突然的惊吓刺激,让马的大脑一时宕机,停止工作,并封闭了内外的信息沟通后本能的奔逃。但,也不是全然的隔断,也有些信息是可传递到惊马的大脑的,比如同类的声音。
那惊马此时听闻到了低沉有力的同类声音,让停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马脑略略开始接受外部信息。然后通过了眼睛传传递给大脑这样的信号:边上有一位远比自己强壮的同类。
马儿们有着不同于人类的自己语言,而奔跑便是马儿之间最好的沟通语言。成功吸引到惊马注意力的神驹剩下要做的事就只需奔跑就好了,通过奔跑展现自己的神骏,让那惊马从本能上跟随自己。
“驾”年轻首领再度加速,让自己的马超过了惊马,开始尝试着引领那惊马奔跑。跑了几步后,年轻首领略略扯了扯右手的缰绳,让马儿稍稍改了点方向,然后回头看去,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因为那后面的惊马也跟着稍稍改了点方向。
年轻首领又轻轻扯动缰绳,略微改变方向,然后再度回头望去,后面那惊马也再度跟着稍稍改了方向。
此时距离那老妪和孩子仅七八丈远了,年轻首领最后扯动了缰绳,这次调整了略大的角度,急忙回头看去,不由松了口气,脸上满是欣喜,那惊马紧紧的跟在了后面。
“隆隆”声中,两马从离着那祖孙数尺远的地方跑过。
又跑了十几丈远后,年轻首领开始轻勒缰绳,让自己的马减速,再回头望去,那惊马也开始慢了下来。
就这样,在慢慢的减速中,两马从疾奔到慢速到漫步到最后停了下来。
百多丈长距离的官道两旁,本是悄然无声都屏息关注的众人,待两马停了下来后便同时大声欢呼起来。
“好~”
“壮士高义啊~!”
“好,壮士了得~!”
“这位好汉真是好身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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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众人的欢呼喜悦,李昱也难以自持,嘴角忍不住的翘了起来。正能量总是让人难以抗拒的愉悦,微笑中,李昱收了小短剑,从车厢顶上爬了下来。
那年轻首领这时挽了驽马的缰绳,带着驽马慢慢往回走来。道旁的众人都又纷纷回到官道上,很多人都走向那年轻首领,都想一睹壮士的风采。李昱也望向后面,看着那骑着神驹的年轻精壮汉子。
“这身体素质,这精妙骑术,最难能可贵的是那仁义之心。”一想起自己那空架子的王府,李昱不由升起强烈的结交心思。
“可人家的底细自己一点都不清楚,都不知道是哪里人,做什么的,来这里干吗的,怎么开这口呢?”李昱不由思虑了起来。
被众人围着只能驭马慢慢前行的年轻首领,一边拱手作礼口中道着:“承让了,承让了。”一边在马上环顾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那声音好似从后面传来的,弱到几不可闻,应是远处的人喊的,却不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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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官道前面那迎亲队伍则早已过了官道,但一时没有离去,原本那马上的新郎官也是一脸焦急看着这突然的变故,见此时事情有了不坏的结果,倒终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策马缓缓来到官道上,一边走马,一边拱手行礼,自责中对官道上的人说道:“是我家的迎亲队伍的爆竹乍响,惊了那马儿,肇了事端,徐某在这里向大家赔不是了,望乡亲们莫要恼了在下,莫要恼了在下啊。”
“新郎官客气了,这就本是不巧的事,哪家喜事节庆不燃几个爆竹啊。”
“是哩,新郎官有心就好了,老朽我怎会恼了你了。”
“嗯呐,好在也是虚惊一场,终是没人被马伤到,这便是大吉之事了,新郎官也莫要太往心里去。”
虽然都受了惊,但好在都没被马伤到,官道上的众人倒也都是很宽容。
新郎官却是很会做人,即便众人都说不怪他,他还是说道:“终是让大家无端受惊了,徐某也没如那好汉般救急的能为,便只能施济些许薄财,让大家压压惊。”
说完,两手毫不吝啬的从马鞍边的挂囊里掏出一把又一把的铜钱,抛洒向两旁。礼多人不怪,更何况钱财之物,虽然一把把的怎么抛洒都不可能超过一贯钱的靡费,但接到了铜钱的人,终是心中会更开心一点的。
道旁的人喜滋滋的接着新郎官抛洒的铜钱,都笑呵呵的回礼贺道:“多谢新郎官了,新郎官定会百年好合。”
“新郎官,不光神采好,心地也善,老婆子愿你来年就抱上大胖小子。”
。。。。。
“这小子。。。。。。没看出来啊。”
李昱笑了,这新郎官看似一脸稚气未脱,但倒是很会来事和做人呢。笑骂中李昱看着眼前的官道上的气氛一下子又欢乐了起来。
但在这虚惊一场后的欢乐祥和中,官道远处却是一阵骚动,然后喧哗了起来,隐隐有喝骂声传来。
“谁给你们这帮贱民胆子堵塞官道的?没王法了?还不速速让开,贵人车架要过,都快速速退开。死老头,快点让开。”
“咻~啪~”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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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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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众人在官道上围成一片,或是瞻仰壮士风采,或是接取铜钱恭喜新郎官的时候,远处突然一阵骚动。
伴随着喝骂,远远传来皮鞭的声响,还有人痛呼的声音。
接着就见到远处的人群一下子四散而开,显露出几个披甲骑马的兵士,这些兵士正挥舞着手中的马鞭,驱赶着官道上的人群。有人动作了慢了,便挨了几下鞭子。虽然没有打头打脸,没伤着皮肉,但还是破了衣袍。见状,李昱不由皱起了眉头。
民不与官斗,官道上的民众都自觉的推着车,赶着牲畜,退让开来,露出中间一条宽道。这种事或许是见多了,他们都知道,显然这些兵士是来开道的,后边应是有显贵之人。
李昱向更远的后面望去,果然有长长的车马队伍在缓缓行驶而来。这队伍居然有仪仗,不仅竖着纛杆,还打着日月五行小兽旗,队伍中间的名旗上居然写的是李字?
官道边上众人也都远远瞧见了,不由恍然,“难怪这般跋扈,原来是天家的人出行。”
而李昱则是在看到了那远处的仪仗队伍后,思量一番后便大致猜到了是谁,可瞧这渐黑的天色,心下不免疑惑:“这时候,怎的他也会来这边?这是要去哪里?难道。。。”
隐隐中,李昱似乎觉得今天的晚宴好像和自己预期的不太一样啊。
这个时候,那几个兵士骑着马来到了李昱车驾这边,厉声喝道:“谁家的马车,还挡在道上,活腻了不成,还不快点赶走。”
闻言王贵噌的一下,心火窜上,正欲开口斥骂,李昱懒懒的声音传来:“听他们的,让他们先过。”
即便李昱发了话,王贵快憋红了脸,才好不容易把气给憋下,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招呼着马夫将车赶到一旁。心中还是不忿,忍不住对李昱说道:“殿下,我等何须如此忍让。”
“他就一个半大不知事的小子,过往又与他太多不谐。如今懒得应付他,此时便不照面了吧。”
“殿下说的是哩,他也就是一无知顽皮小儿,哪能和殿下相提并论,殿下如此通闻博达,我等是不该和他一般见识。”听了李昱的话,王贵附和着也扁排了两句,心下顿时舒畅了许多。
此时那受众人瞻仰的年轻首领,骑在了马上,看着那些兵士挥鞭驱赶民众的场面,也不由紧紧皱眉。早已来到他身边的其他几个骑士望着眼前的一幕,询问道:“大郎,我等要不要。。。?”
“唉~”
叹了口气后,那年轻首领说道:“算了吧,我等新来客地,自身都未曾有着落,就不要招惹是非了。且只是驱赶,未有伤人,这等闲事便不要去管了。”
没能力去管,又不愿看这眼前场景,这年轻首领,一拉缰绳,调整马头后说道:“我们也快点上路吧,此时天色已晚,再不赶路怕是要迟了,如果无法拜见,那今日又要白跑一趟了。”
“是,大郎。”
“驾~”
隆隆声中,那九骑快速的在官道上远去。
在马车里的李昱听到马蹄声,赶紧推开车门,钻了出去,就看到那九骑飞奔过自己的马车,扬尘远去。
待要招手呐喊,却吃了满满一嘴的尘土。
“喂~!啊,呸,呸,呸。。。。。。靠,被这小子一打岔,就让我的好汉们给跑了,这以后还去哪里寻他们呀。”
对于和这样的英雄好汉失之交臂,李昱深感懊恼。
正自感懊恼中,钟鼓声传来,却是那仪仗队伍的前阵靠近了,看了一眼那缓缓行来的仪仗队伍后,李昱转身回到车厢里,掩上了车门,放下了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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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仪仗队伍簇拥的中间,有一辆由四匹骏马拉着,金楠打造,镂丝刻雕,北辕上顶着明黄华罗伞盖的巨大华贵马车。
此时,在这马车内部宽阔的空间里,车厢壁上的亮铜猊首口中,缕缕焚香散出。地上熟软的皮毛大毯上置放着一张乌光水亮的黑檀茶几,几案两侧端坐着一个华发精瘦的老者和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
一身葛衣皂袍的老者不言不语,面色不见丝毫神采,眯着眼似在闭目养神。看似其貌不扬,但老者粗布束腰带上却是挂着一个小袋子,这个金丝绣成,有几尾小鱼点缀其上的紫色小袋子,足以道明了老者非比寻常的身份。
对面那穿着明华黄色锦袍,腰束脂玉大带,头戴着五色宝石镶嵌远游冠的半大小子,一身行头尽显奢华尊贵气度。只是这半大小子原本还算比较俊秀的脸上却顶着微黑的虚浮眼袋,略泛红丝的眼角,稍偏暗紫血色不艳的双唇,让他不免散发出颓靡之气。
此时他正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几个色子,心中郁郁难舒。本来好好的,打算今日晚上约了一众玩伴去那秦淮河上高乐的,听说锦香楼前些时日新出一清牌,色艺冠绝秦淮,短短时日便独占魁首,更是被众人赞为“兰之容止,宫掖殆无”,那可是把收尽天下美女的皇宫颜色都压了一头啊。
谁知会来这么一出,被父王派来赴什么糟老头子的晚宴,想想那些无聊应酬和谈文说礼,心中就更是烦闷。
忍不住开口道:“太傅,你说这韩熙载却是犯了哪门子的昏,他与我父王又不是相熟的,怎的就突然邀人赴宴了?也是有了年纪的人了,怎还不懂冒失二字吗?”
而对面的老者眯着眼睛如入定一般,却是没有回应那半大小子。
无声的车厢里显得静谧,但那半大小子正是烦闷之时,未曾感受丝毫宁静而是觉得沉闷压抑,实在受不了了,他转身挥手打飞窗帘,探出头看看风去。却是注意到了道路前方的护卫们正在执鞭驱赶官道上的行人,不由喊道:“对,打,给我狠狠的打。”
闻言,对面那葛衣布袍的老者依旧眯着眼睛,但缓缓开口说道:“世子,稍安勿躁。我知世子定是不喜这等官场往来应酬之事的,只是既然你父王遣你出来了,又安排了这般阵仗,那世子你此时可不再是一幼子顽儿了,行事说辞需得谨慎,毕竟此时你家颜面系于你一身。若是出了岔子,我想你父王也不会轻易饶你过去的。”
闻言,那半大小子立刻怂了,缩回头,继续端坐到茶几边上。只是烦躁的心思怎能如此简单就安定下来,只能发着狠的摆弄着几上的色子,不断发出咔啦啦,咔啦啦的声响。
那老者继续眯着眼缓缓说道:“世子也且宽心,韩侍郎虽然自诩名士,又自视甚高,却也是喜好声色之辈,此番晚宴,想来韩侍郎也不会让世子缺愉寡欢的。”
“太傅此言当真?”
“老夫虽然上了年纪,但这知人晓事之能,还是在的。韩侍郎既然投贴相邀世子,定是有所准备的。”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和那糟老头子清谈一宿,小爷我岂不是要活活闷死。”
这下那半大小子终于安定了些,却是心头一动,想起了什么,又起身探出头去,喊道:“伍乔,伍乔~!”
却见外边一清瘦士子策马缓缓靠了过来,不是那日来李昱王府揭榜求仕的伍乔,又是谁。
待来到马车边,伍乔问道:“不知世子何事?”
“待会儿赴宴,那韩老头自诩名士高人,必是文士满堂,少不了诗词歌赋,颂文议礼什么的。我最不耐烦这些,父王言你有高才,那待会儿便交于你来应付这些了。”
伍乔拱手道:“多谢太弟殿下的赏识和世子的信赖,伍乔愿为世子效绵薄之力。”
在这拨仪仗队伍于官道中缓缓前行时,官道一边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马车内,李昱掀开着窗帘的一角,看着路过的仪仗队伍。
那伍乔驱马靠近中间那辆大马车拱手说话的一幕,自然也落在了李昱的眼中。
“呵呵,有意思。”
。。。。。。
看着仪仗队伍渐渐远去,这段道上的行人们也纷纷开始各自上路。李昱也吩咐了王贵,不紧紧不慢的远远跟在了仪仗队伍后面走。
约莫又走了七八里地后,前面仪仗队伍开始下官道,上了一条宽阔的乡道。李昱问道:“我们还是继续走官道吗?”
王贵回道:“回殿下,我们也要下官道了,那韩府便在离此西去三里多地的聚宝山下。”
“和他们一条道?”
“是呢,殿下。。。
殿下,您说,他们会不会也是去那韩府赴宴的?”
李昱心想,八九不离十吧,应该也是参加今天韩府晚宴的。
如今这般情况,让李昱不由心下暗暗腹诽:“这韩熙载也是老狐狸啊,难怪了,回想起来节前第一次下拜帖,他都没有回应。后来我事多一忙,倒是忘了这茬。这样看来,这只老狐狸怕也是不好相与的。
既然回了我的拜帖,却又把东宫的人一起邀来,这老狐狸。。。。。。
看来拉拢是不可能了,他对老爸倒还真是忠心不二哪。
话说他心里这般清明,瞧着心眼也不死,手段耍的也挺活络,怎的历史上他的政治生涯还是那么凄惨。
看来,我可能还是低估了朝堂上斗争的激烈程度和内里的险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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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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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暗。
江宁城南,聚宝山下的一处府宅大院门前,十数个人聚在一起,似在说着什么。
“韩管事,我等路上有事稍稍耽搁了,实则也就迟了两刻不到的时辰。您看,我们过江来一次也不容易,要不麻烦您再通报一声,我等也不会太多纠缠韩大人误他要事的,只是见面稍稍问个好,说个事便成。”
一个身形高伟的精壮年轻人,略显低声下气的求着一个身着青色罩袍略显发福的中年男子。
“王将军,您就别为难小人了,我家大人说了,今日事多,您已过了时辰就不便会面了。这待会儿马上就要有贵客来了,实在不便见您,您就改日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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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韩府管事一脸不似作伪的样子,王守钧也是没法,总不能硬闯吧,自己可是来求人办事的。
前番来时,不巧韩大人正好去了洪州,等了月余,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来拜见,韩府的管事说大人太忙,先要下贴约时日才可拜见。
好不容易又隔了半月有余才约到了今日下午半个时辰的时间,结果路上遇事,耽搁了片刻。来到韩府时,管事说马上有贵客来访,不让进了。
无奈之下,王守钧只能对那管事说道:“那便只能如此了,韩管事,我等明日再来,与您相约拜见韩大人的时日,您看可好?”
“行行行,你们明日再来,这会儿先退让一边吧,贵客快要来了,我等还要扫洒铺红呢。”那韩管事略显不耐的说道。
王守钧示意了身后的同伴从几匹马的马鞍边取下好几个大皮囊子,提到那韩管事跟前,说道:“韩管事,这些乃是小人家中老母备下的区区薄礼,还望笑纳。”
那韩管事听闻有礼,脸色稍微和转了些,说道:“王将军,有心了。你们这大老远来一次也确实不容易,明日你们再来,我再好好帮你们看看时日,凑得巧的话,兴许不用几日便能见上了。”
说话中取过一个沉甸甸的皮囊子,想看看是啥。待一解开扎口,顿时一股酸腐之气冲鼻而来,一时没注意,那韩管事被熏得一阵咳嗽和干呕。
缓过来后那韩管事一脸不愉的问道:“这是何物?”
王守钧立刻回道:“这些是我家乡齐地老城风味的腌菜,乃在下老母亲手所制,虽然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也是我王家一片心意,还请韩管事收下,韩大人也曾是在齐地待过些时日的,兴许韩大人爱吃。”
那韩管事一脸嫌弃的说道:“好了,好了,我会收下的。来人,快点把这些东西提到后面去。送完东西赶紧回来,这里还有好多事呢。”
说完便不再理睬王守钧一众人,忙着招呼着府上的仆从扫洒铺红,张灯结彩。
王守钧尬立了一会儿,欲想再上前和那管事多攀聊几句,但见那管事眼中已然没有自己这些人等的样子,张口几次没有说上话后,只能颓丧作罢,招呼了众人牵着马掉头慢慢沿着道离开了韩府。
待众人远在道上尽头后,那门口忙着招呼的韩管事停了下来,看着那渐渐消失的众骑背影,哂道:“这北地的武粗,都什么眼力劲,这都推脱了好几次了,还不明白大人的心思。要方便见不是早就见了,还这般不知好歹的纠缠。武粗就是武粗,送个礼都不会。来人,去把刚拿进去的那些子酸臭腌菜都送畜院那里喂猪,放在府里没的污了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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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兴而归,众人骑在马上都看似心情不好,无人言语,王守钧也心下无奈和略略苦涩。半晌,有人说道:“大郎,这都快两个多月了,我觉着那韩大人怕是不想见咱们吧,早知这般不受待见,我等当初就不来投这南地了。”
同伴的话让王守钧心中更是苦涩,当初不来南唐又能去哪里?离乡人贱,虽然离开中原时心中早有准备,这投奔异地他乡必是不容易的,却不知是这般的难。
“要不我等试试去投皇甫大人?”有人出主意。
闻言,王守钧心中暗道:“这韩熙载与父亲还算曾相识过,都这般。那皇甫晖处,怕是更难。唉,这天下之大,想找一容身之处却也是这般难。”
哀叹时,听闻道路前边钟鼓礼乐之声传来,趁着还未全暗的天色瞧去,却是那官道上的仪仗队伍迎面缓缓行来。
皱了皱眉,王守钧领着众人靠在道路一边,望着仪仗队伍在眼前行过,往韩府的方向去了。想明白,这许是韩管事口中的贵客,心中却更是郁堵,招呼众人上马,继续闷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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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躺平在自己的大马车里,闭着眼,心中似在盘算着什么,突然听闻车厢外传来阵阵跑马的碎蹄声。本来没有放在心上,可似乎心有所动,终是歪起了身,打开了窗帘看了一眼。
一看到车窗外的一众骑士正策马而过,李昱一骨碌爬了起来,踢开车门,嗖的钻到车外,站在厢台上,挥着手臂扯开嗓门大喊。
“喂~~壮士~!”
“喂~~英雄~!”
“喂~~好汉~!”
早已交错过李昱马车的那一众骑士在昏暗中闷头赶路,仅仅后面几人注意到身后有人呼喊,回头却见后面远处一个小娃娃在向他们挥手呼喊,几人彼此看了一眼,再望向打头的大郎,却见大郎只是闷头赶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便也没理睬了。
李昱看着马队没有理会自己,只是渐渐远去,心中不由一顿“靠,艹,干”。
没办法,只能再次施展小狮子吼了,李昱又一次鼓腹,扩胸,“嘶,嘶”的不停吸入空气到肺部,吸到不能再吸进丝毫后,双手搭了小喇叭,用尽全力喊道:“喂~~~~!”
正巧一阵柔风吹过,带着李昱的喊声直向远处飘去,最终飘进了闷头赶路的王守钧耳朵里。
今天拜见不果,王守钧自是心思重重,闷头赶路中对于飘进耳朵的细小声音一开始全然没有在意,但弹指过后,蓦然醒觉:“这声音似曾哪里听到过啊。。。。。。”
“吁~~!”
还在挥舞双手大声叫唤的李昱终于看到那远去的马队停了下来,并折返回头慢慢碎步靠了过来。见状李昱弯下腰,两手撑在膝盖上,一边呼哧喘着气,一边吐槽道:“没想到,这喊人也能这么累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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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嘚嘚声中,那队骑士缓缓来到李煜车驾前。众人都满是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小娃娃,然后都发现了这小娃娃长得也太俊俏了,同时又都心下狐疑,不知这俊俏娃娃这般呼唤他们却是为何。
王守钧策马靠前,看着眼前马车上的李昱,心下也直犯疑。自己是因为觉着刚才听到的声音和那官道上提点自己的那道声音极为相似,方才折返回来的,可面前怎会是这样一个小娃娃?
就在王守钧一众人都疑惑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娃娃时,那小娃娃却是极为正经的插手打供行礼道:“诸位壮士,在下有礼了。”
眼前这小娃娃一本正经行礼打交道的样子,虽然让众人都感怪异且有点让人难以忍俊,但大家毕竟原来都是有门楣的人和府上的人,该有的礼仪还是懂的。
于是纷纷拱手回礼道:“小郎君,我等见礼了。”
“不知小郎君唤我等回来所为何事啊?”有人问道。
李昱正了正脸色,开口说道:“前些时候,在下曾相遇诸位于官道之上。见诸位身强马壮如秦汉猛士,精勇神武之气概着实令在下心喜。
后来惊马奔逸,陷官道众人于危急时,更有这位英雄好汉,神勇善御,化危难于无形。
那时壮士跃马疾追,如隼追风之姿,让在下甚是仰慕。更是曾决意舍身扑马,只为保路人平安,此间仁义尤是让人钦佩。
故而,在下当时便起了结交众位好汉壮士的心思。只是后来有恶客烦扰官道,众人退避,一时失了时机,乃至与诸位失之交臂,那时在下心中何其懊恼。
只是未曾想,此时再次与诸位相遇,此乃天赐之机,亦是我等有缘。故而冒昧急声呼喊,唤得诸位归返,是为在下意欲结交诸位壮士的一片赤诚之心也。”
闻言,众人面色古怪,然后不由哭笑不得。
这小娃娃很会说道,看来也确实对自己这帮人很仰慕,但这对象随便换个人,只要是个成年人这样说来,他们都是极为受用的,或许交个朋友也不是不行。可是由眼前这么一个小娃娃说来,总觉得让人啼笑皆非呢。
还说什么结交,怎么和你这小娃娃结交,有心和你结交也成不了啊。能和你一起踏马山川?能和你一起狂欢纵酒?能和你一起上阵杀敌?
众人心中都是这般的心思,包括王守钧也是。
“但,还是要问一下呢,万一是和他相识的人呢。”王守钧看了看李昱,看了看王贵,再看了看马车车厢后暗中思忖着。
思量后,王守钧开口说道:“小郎君对我等粗俗莽汉如此青睐,我等之幸也。相交往来之事,稍后再说。某心中有一惑,不知小郎君可否告知?”
“这位壮士,但问无妨。”
“方才于那官道上,有高人喊话提点于某,某方能够止住那惊马。方才又闻得那声音,一度从此处传来,不知小郎君可识得那人,若是相识可否引荐一二,某亦好当面谢过襄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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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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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李昱一愣,心想这人的耳朵倒也是灵敏啊,还能分辨出我的声音。
拱了拱手后说道:“壮士有心了,都是救助百姓于危急,在下也仅是尽了绵薄之力而已,当不得壮士如此惦念相谢之情。”
听了了李昱的回答,王守钧面色更是古怪。面前这小娃娃的言下之意是说他就是那个官道上提点自己的人?
看着壮士那一脸不可置信的古怪面色,李昱不由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再次鼓腹扩胸吸气,然后手搭小喇叭,大声喊道:“让马儿出声,带着它跑~!”
喊完后,李昱张着一双大眼睛,望着那壮士,心想,“这样,你便应该相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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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钧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真没想到眼前的小娃娃就是那个在官道上关键时刻提点自己的人。在他想来,那官道上提点自己的人一言中的,必是非常了解马匹的人,显然是经年累月与马打交道的,因而一开始全然不会觉得眼前这小娃娃便是正主。
默了默后王守钧抱拳供手歉声说道:“未曾料想小郎君是英雄少年,之前小觑了小郎君,某的不是,特此告罪,望小郎君勿恼。”
“无妨,无妨。在下自知于旁人眼中我只是一稚子顽童,常有误会,早已贯了。不说这些,敢问壮士尊姓大名啊?”
“粗俗武人,担不得什么尊姓大名,某姓王,叫守钧,中原洺州人氏。”
李昱抱拳说道:“原来是王壮士当面。。。。。。”
“等等,怎么这名字有印象啊。”暗想中,李昱花了半息的时间思索了一下,终于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中找到了相关信息。
“王守钧?洺州人?莫不真是?”
李昱忍不住改口问道:“。。。呃,王壮士,在下冒昧一问,不知王去瑕,王清,王老将军是壮士何人啊?”
闻言,骑在马上的王守钧一脸奇色,好奇的问道:“小郎君口中说的王去瑕,王将军乃是家父,小郎君怎会知晓家父的?”
得到了确认后,李昱则是脸色一正,肃然高声对王守钧说道:“原来王壮士乃是我汉家忠勇英烈之后,此番机缘巧合得以相见,实为在下之幸也。”
王守钧听了李昱的话更是疑惑:“这南北之地不相往来,虽说父亲阵没也大半年了,但这事北地知情的人都不多,在意的人更是寥寥无几,都不会有人说起这事,这一个南地的小娃怎会知道的?”
于是便问道:“家父阵没知者甚少,且在北地也无人广传,小郎君你。。。?”
看到王守钧脸上的尽是疑惑之色,李昱朗声说道:“去岁寒冬,令尊欲为十数万晋军求得生机,为救晋国于危亡,为阻贼寇于国门,仅领两千将士泅渡滹沱河,登上北岸,奋勇杀敌,一度开辟出三里多的滩头要地。
虽然那国贼杜重威到了那般地步依然不援一兵一卒,失了援军的王老将军却依然死战不退,整整一日的厮杀,从黎明破晓战至黄昏日落,誓死不降,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此等英烈忠魂,此等悍勇战事,当受万民之敬仰,当被万世之传颂。
千年无休争汉胡
英雄无畏踏战途
莫问埋骨在何方
青史自有魂归处
(原创不易)
令尊和麾下众将士,滹沱河畔的一战,惊天地,动鬼神,扬我华夏汉家不屈风骨,这等当载史册之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下又怎会不知呢?”
李昱的一席话说完,王守钧已是难以自制,抓着缰绳的双手紧紧攥着,双眼开始泛红。武人大多是粗胚,不会有细腻的心思,但都容易被情绪感染。眼前小郎的一番铿锵话语,让王守钧的情绪难以自控。
父亲英勇奋战,身死殉国,王守钧心中是无比自豪的。但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人命不值钱,打仗死兵死将士乃是常事。在王守钧眼中,如此壮烈的父亲,可实际上,在意的人却是没几个。
眼前这个小郎君发自肺腑的真诚话语,却是句句撞入自己心中,言辞又说的这般好,更为自己父亲和麾下将士作诗吟诵。
虽然自己粗人一个,不懂这文雅诗词,但在那小郎吟诵的言语中仿佛可见父亲在那滹沱河畔,临终前浴血拄剑,嗤笑一众贼寇的煌煌英烈之气,由心间直冲自己天灵,让自己难以自制,潸然泪下。
不光是他,边上一众骑士都是红了眼,更有甚者已是哽咽出声。
见众人都显露不堪之状,李昱不免惊讶。
王守钧察觉到了李昱的不解,稍稍收拾了一下心绪后对李昱说道:“他们皆是我父亲麾下亲军将士的后人,他们的父亲也都是在那一战中阵没的,他们也都是我洺州的好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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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都是我汉家的忠烈之后啊,失敬,失敬,方才在下不知,怠慢失礼了。”
说完,李昱肃穆中默默抱拳拱手,躬身,又对着其他众骑士行了一圈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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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众人被自己一席话带动了情绪,都陷入悲痛之中,不由顿感觉气氛太过沉重。李昱想办法岔开话题,对王守钧开口问道:“洺州离这里数千里之遥,不知王将军你等怎会来此的?”
闻言,王守钧叹了口气后缓缓说道:“这说来就话长了,想那今年初春之时。。。。。。”
王守钧讲了很久,才道明了曲折情由。
李昱方才知道他们这些人也是被战乱所迫,南奔而来的。
去岁隆冬,他父亲阵亡后,没多久杜重威便降了契丹。之前也讲过,在杜重威投降后,后晋便算是名存实亡了。那契丹主一路再也没有遇到抵抗,便入主了中原,进驻东京大梁。本来各地官员和人民都只是观望,就只当换了个朝代和皇帝,这年头经常这样,中原频繁易主。那些后晋的朝臣和将领也都纷纷投降,只当换了个主子,并打算辅佐契丹主建立新王朝统治中原。
但,异族毕竟是异族,其心必异。契丹主入主中原后不走王道,拒修仁政,沿用一贯的辽国对待中原的策略和态度。不建立有效的国家体系,不通过律法和行政来维持政权和获得税收,而是放任辽军纵马劫掠的方式筹备军粮和财物,并称其为“打草谷”。
一时间,中原腹地在辽军的劫掠下,狼烟四起,中原百姓被抢口粮还是小事,辽兵祸乱,夺妻辱女,烧杀以娱更是常事。忍无可忍,于是各地民乱纷起,匪盗四方聚集,边军将领造反,州府官员叛逃。
当时身处洺州的王守钧已经得知了他父亲身死殉国的消息,对契丹和那杜重威恨之入骨。正好各地开始纷乱,他便聚集了父亲亲信将领的子侄,各家从自家亲卫中凑了军士近百人,开始截杀散布在河北各处,四处劫掠的辽兵。
一开始两个月,他们战果累累,截杀了不少小股的辽兵。他们的名号也在河北大名府各地传了开来,一时众多乡勇和好汉来投,要一起杀辽狗,于是渐渐队伍壮大起来,后来也居然有了近两千的规模。
只是很快他们的这支部队引起了辽军大部的注意,派出了数支精锐骑兵,搜索并要歼灭他们。随着辽军投入越来越多的部队,王守钧部队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一日在河北德州西郊外的永济渠河畔迎头撞上了一支一千多人的辽兵精骑部队。
虽然当时王守钧有着两倍的人数,但多是乡勇之辈,实在不堪战,且辽军精骑的战力远高于中原的骑兵部队。两军刚一接触,王守钧这边的步众便溃不成军,即便王守钧和众将领身先士卒,对冲敌军骑阵,奋勇杀敌也止不住溃败之势,大部被辽骑两轮冲杀便溃败伤亡殆尽。
王守钧犹记得当时那鲜红落日下,兵士们的惨呼痛号,血洒一地。最后他在其他骑将的一再请求下,不得不赤红着双眼,含着泪突围远遁。
待好不容易逃脱出辽军的追击后,见识了辽军的强悍,王守钧知道事不可为,便遣散了余下兵士,和将领亲随们急急赶回洺州,都各自接上家中老父老母和至亲,一路仓皇奔逃。
众人都以王守钧为首,问他该去往何处。当时整个中原都是辽兵,要逃只能往西去蜀地,要么南下去南地。
西去巴蜀,遥遥近万里,且蜀道之难天下皆知,王守钧又想到自己父亲曾在齐州驻军的时候和韩熙载相识过,虽然不是很熟,但好歹也是一条明路,据说那韩熙载在南地颇受重用。
于是王守钧便率众人一路往南,渡过黄河,再从青州东边,走密州和沂州,绕了很远的路才过了淮水来到南唐。
家眷众多,不耐再远走,最后一众人家人等暂时落户在了楚州(后世的淮安)。而一帮子年轻儿郎们则是过江来投靠韩熙载,想求个前程好安身立命。
只是这都折腾了两个多月往返了三次,他们连韩熙载的面都没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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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王守钧徐徐道完他们这些人的经历,李昱不由暗暗想道:
“他们的想法是对的,他们一帮年轻武人,不是在朝大将,没有军衔名望,又不是一方牧守的重臣,对于南唐来说都是无名之辈。如今来投,只能捡相熟的人借路。但这一拖就两个多月,显然韩熙载是不想见他们的。如今看来,他们来投韩熙载却是走错了路啊。”
或许本来李昱也不太会明白,但今日这宴会意外的安排,让李昱大概是明白了韩熙载为什么不愿和王守钧他们有牵连。
“没想到啊,这韩熙载对皇帝老爸这般的忠贞。你不愿沾染武事,不过我可不用忌讳啊,你不要,我正好可以都收了,嘿嘿嘿,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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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延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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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王守钧道明了他们这些人的往事和如今的打算后,原本只是打算结交一番的李昱不由动起了招纳这些忠烈之后的心思。
“只是该怎么和他们谈呢。直接表明身份?但应该没多大用处,皇子王爷的名头看似很唬人,但我的岁数实在太小,没有领事便没实权。
他们不同于文人,文人可以熬资历慢慢从小官小吏做起。武人只有从军打仗这一条晋升通道,而这从军打仗,吃的也是青春饭呢。
就算跟了我,现在也只能做个看家护院,贴身护卫的差事。要想让他们出头,最快估计也还要再等上个五六年。
啧,不好办哪。还是先探探口风吧。”
于是李昱开口对王守钧说道:“原来是这般情况,去岁开始中原大乱,王将军你等众人一路千里南下确实不易啊。如今能在我唐安定下来,倒也是苦尽甘来。只是,从你们这两个月的情形看来,你等众人想投韩侍郎,怕是不易啊。”
闻言,王守钧也是心感苦涩,叹了声后说道:“明日我等再去试试吧。”
其实,他心中也是大概想清楚了,这几次三番的不凑巧是韩府的推脱和婉拒,是韩熙载不愿见他们。
王守钧无奈微微泛苦的脸色,李昱瞧在眼里,开口说道:“王将军和诸位好汉皆是我汉家忠烈之后,高义之士,中原的好儿郎。在下钦佩仰慕,若是想见那韩侍郎,在下或许还能襄助一二,只是。。。。。。”
“哦?小郎君,你相识韩大人?”王守钧问道。
李昱回道:“也算不上相识,只是今日晚上要去他府上赴宴。”
“。。。。。。”
王守钧听闻李昱的回答后,沉默了一会儿,有心想要请李昱帮忙,但听得方才李昱似乎还有话没有说下去,然后便问李昱道:“小郎君,刚才闻你言语,还有说法?”
“是的,王将军。你与诸位好汉于北地揭竿而起,血战辽兵。如今南下入我唐国,想必也不打算平庸度日,欲要从军入伍,于军阵中挣个前程的吧?”
李昱一言猜中他们来拜访韩熙载的目的,不免让王守钧有点诧异。
看到王守钧默认的点了点后,李昱继续说道:“你等若是这般想法,即便在下能帮你们引荐一二,见到了韩侍郎,怕也是不济事啊。”
闻言,王守钧皱眉问道:“小郎君可否告知,为何不能成事?”
“这无论哪朝哪代,朝堂之上都是文武殊途。尤其身在高处之人,文武之间更是泾渭分明。并不是两者之间互相不对付,而是对君王表明忠心的一种自知之明。武不涉政,文不掌军,这样天子方可安心,而将军臣子们的位置也能坐的长久。
如今韩侍郎虽仅官拜四品,却被赐紫,实则乃朝中三品大员。更实任户部侍郎,掌一国之钱财。这般情景,他怎可能轻易沾染武事,这便是几月来,你等见不到韩侍郎的缘由。”
听完李昱的话,王守钧一众人等都不由愕然,在他们想来,找个熟人投奔,寻机求个前程好安身立命,或是更上一层楼,是如此简单明了的事,但哪知却还藏着这些弯弯道道。虽然觉着匪夷所思,但李昱的话,他们却都信了。即便他们是粗人,可并不笨,李昱的一番话中的道理,他们还是能听得懂的。
正因为听懂了,所以一时之间众人都不免茫然,又都看向王守钧。作为他们的领头人,又是当初做决定南下的王守钧,这会儿心中也很是迷茫。
心中一边忧虑着众人的未卜前途,一边下意识的请教李昱问道:“那皇甫晖呢?我等可否投奔皇甫大人?”
李昱摇了摇头道:“怕是更不合适啊。”
望着看向自己的众人,李昱解释道:“皇甫晖,皇甫大人今岁开春才投的我唐,并没有比诸位早了多少时日。
虽然皇甫大人原为密州刺史,颇有声名,初来乍到便备受器重。但毕竟是朝堂新员,此时立足未稳,犹自战战兢兢,怎顾得上他人。且此时便广罗将士,无端惹来猜忌,更不是明智之举。
故而你们若去投他,怕也是这般,连人都见不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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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钧皱着眉头,在用不擅长思考的大脑思虑着,“小郎君的话很是在理。但这样一来,我等来了南唐,岂不是无人可投了?照小郎君的说法,最好去投入这南唐的将帅麾下?这般也是不错的,可,我等哪里知晓南唐的将帅啊,寻不着门路啊。且,不清不楚的投了不知底细的将领,万一是个不堪的货色,岂不是白白蹉跎年岁。
哪又怎般是好啊?难不成,再辗转他国?去其他地方,我等也无相识的人和门路啊。”
皱着眉头发愁的王守钧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只能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小郎君,看着看着,忽然醒觉,“眼前这小郎君,语出不凡,很有见地,且刚他说要去韩府赴宴,想来必非常人。要不再问问他看,可否有什么好的法子。”
于是王守钧开口对李昱说道:“小郎君,不仅是英雄少年,更是谈吐不凡。想来必是南唐的贵人,不知王某可否有幸得知小郎君的名讳和来自哪家高门?”
闻言,李昱嘴角微微翘了翘,然后正色回道:“王将军过誉了,在下李从嘉,南唐吴王。”
“啊?”
“吴王?王爷?”
太出乎意料了,众人难免有点失声惊呼。
惊讶中,众人不自觉的策马再靠近点,围观起李昱来。望着眼前这小娃娃,虽然这小娃娃俊秀无比,一身衣着尽显贵气,可再环顾四周,啥都没有,就一两黑乎乎的大马车,然后一马夫和一随从,众人心下都狐疑,这小娃娃会是王爷?都觉得不像呢。
狐疑归狐疑,不过最后众人都还是信了,毕竟这事可没人敢作假,抄家灭族的罪过呢。
只是。。。。。。
“这王爷是不是日子也过的不如意啊?”
这基本是现在众人一致的心中念头。
想起刚才路上两次遇到的仪仗队伍,加上两次都碰上了李昱,王守钧忍不住问道:“前面过去的仪仗?”
“哦,那是另外一拨人,王叔的世子,李季伦的车马队伍。应该也是受邀参加韩府晚宴的,路上我等巧遇而已。”
闻言王守钧点了点头,其他众人也了然,然后不由想到:“人家那排场才是王爷的排场。”
再看看李昱孤零零的一辆马车,众人不由摇了摇头,却都心有灵犀的不说什么,众人心中都难免这样想着:“是个不得意的小王爷哩,知道就好,不要显露出什么来,容易伤人。”
李昱浑然不知,自己莫名被人同情了。
王守钧看着眼前的李昱,心中暗忖道:“前边那王爷世子看来倒是很有权势,可他在官道上的做派,与我等却怕是难合,且我等也不认识,贸然凑上去,难受待见。
眼前这小王爷虽然是个不得意的,可好歹也是这南唐的权贵,更别论这小王爷倒是很合我们的脾性呢。还是放下脸面,向他打听打听有无门路可走,有无良主可投。”
有了主意后,王守钧抱拳拱手行礼,然后开口对李昱说道:“原来是吴王殿下,我等粗人不识尊驾,前边失礼怠慢了,望殿下恕罪。”
“无妨,无妨,不知者不罪。”
“吴王殿下宽仁。我等先谢过吴王殿下此前良言教诲,让我等明白如今的处境。只是王某厚颜,还想请教吴王殿下一二。”
“王将军,但说无妨。”
“吴王殿下告知我等不宜相投韩侍郎和皇甫大人,但我等乃北地中原人氏,如今南奔而来,除却二位大人便再无相识。
殿下乃国中贵人,且前番交谈,王某亦知殿下心持仁义,故而王某厚颜相求,不知殿下能否指一条明路给我等,让我等也好有个归宿。”
听完王守钧的请求,李昱嘴角翘啊翘,“嘿嘿,哈哈。”
心里开心就好,事还没成呢,李昱正了正脸色,顿了顿后说道:“王将军之请,本王知晓了。只是,虽然本王顶着吴王的名号,但实则出宫开府未过旬月,加之年幼未领实务,而不涉朝堂,怕是帮不了王将军了。不过。。。。。。”
话说道这里,李昱顿住了。
王守钧先是感到失望,然后听到还有转折,便急切向李昱看来。感受到王守钧急切的目光,李昱接下去说道:“不过还有一条不算路的路。虽然目前怕是无法功成名就,但却是个能容身的好去处。且,委屈诸位个三年五载后,终有腾达的一天。”
王守钧闻言道:“吴王殿下且说与我们听听,是怎样的一条门路。”
李昱又抬起双手,抱拳供礼道:“如本王方才话语,本王王府新开,正值用人之际,诸位壮士好汉,英雄了得,血战辽贼的气概,本王万分仰慕。
吴王府虽非那神木梧桐,却也能栖得鸿鹄。王府陋室,亦有广厦百间,诸位若不嫌弃,可暂作诸位和家人的容身之所。
诸位壮士好汉高义,入我王府,本王必会厚待。虽然眼下难得功名,但本王可立誓许下诸位他日必有锦绣前程之言。
不知王将军和诸位壮士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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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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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的话说完后,一脸期待的看着众人。
而王守钧和其他众骑士都望向了彼此,再看向李昱,面面相觑。
“啥意思?这小娃娃王爷是想延揽我等?”
王守钧也愕然,原来李昱说的那条门路是进他的王府。看着眼前很是期待的李昱小脸,他心中不由暗暗想道:“入王府?听上去倒也是不错,只是,我等入了王府能干啥?”
再看向身边众人,也都是不定的神色,默了默后,王守钧对李昱说道:“吴王殿下的盛情,我等之幸。但,此事关乎众人的身家前途,我等需要商议一下,稍后再回复殿下,可好?”
李昱点头说道:“此为众位之要事,确实不可轻易定论,你们尽可商议,我在此静候便是。”
王守钧闻言后,招呼了众人,策马来到稍远处,然后一众人等商议了起来。
听到远处王守钧他们偶尔发出低沉的声音,李昱心中有点忐忑,自己口是开了,可他们肯不肯投到自己王府却是完全没把握呢。
片刻之后,见一众人等都驱马近前,为首的王守钧略略尴尬,摸了摸后脑勺后,歉意的说道:“殿下的好意,我等心领了。虽说入王府可以容身安家,也可得了差事,但我等一身的能为都在战场之上,破阵杀敌才是我等所长和所愿。且,殿下的年岁。。。。。。我等都觉着不是很便利呢。”
李昱听了王守钧的回复后顿感失落,想开口再劝说几句,可又没什么言语。
没办法,这就是现实,年龄是自己的硬伤,即便稚子外表下的自己再怎么妖孽,也要人家知道才行,即便李昱有把握将来会带给他们远大的前程,可那是看不见的未来,一般不是脑子有问题的人通常都不会赌那么远。
无奈的李昱正感丧气却又不死心的时后,视线无意扫过王守钧马鞍侧挂的一物,然后视线停住了,脑子中灵光闪过:“对啊,武人思想一般都比较单纯。考虑事情的方式也不同于文人,武人有武人的沟通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式呢,自己早该想到这点了。”
有了主意的李昱站立在马车,环顾了一众骑士后,朗声开始说道:
“诸位壮士的心中所想,本王知晓,无非是嫌本王年幼,不似良主。这也确是实情,且合常理。但本王也有几句话要说与你等听,你等现下见我年幼,便轻忽于我,但别忘了,世人尝云,自古英雄出少年。
汉有霍嫖姚,少时善弓马,精骑射,束发之年便马踏燕然,立不世奇功。东吴伯符与周郎,少年任侠,名响江东,后终成一代雄姿小霸王和风流大都督。隋唐罗士信,十四之龄,倍甲双壶请战阵前,杀敌无数。
如今你等皆以为我年幼,焉知他日我不会又是一个冠军侯,再封狼居胥?
空口白言,你等定是不信,但可一试,便知真假。诸位壮士,可敢在这里与我比一比那万军丛中轻取敌将的本领?”
说完,李昱哗的一下跳下马车,来到王守钧马旁,从马鞍边一把扯下马弓,回到马车上,高高举起,再次高声问道:“敢与不敢?”
听完李昱撩人的话后,众人都再次面面相觑,且心中都隐隐有点不舒坦,尴尬中,有人干笑了声后说道:“吴王殿下莫要顽闹,这弓都和你人一般高哩。”
李昱听到后却是用更大的声音说道:“不要说这般无用之语,难道战阵之上你们也是用话语论成败的吗?还是说,你等怕了我一个孺子小儿不成?我再问一遍,你等究竟敢还是不敢?”
随着李昱的话音落下,周围一片静默,气氛陡然压抑和凝重。
大多武人性直思浅,李昱这一再的逼人喝问,让众人的心态还是各自炸了。对于有气节的人来说,尊严是要誓死捍卫的,尤其是武道中人。
场上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有人憋不住了,顾不上尊卑和长幼,问道:“敢问殿下,怎么个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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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王守钧有点恍惚的看着眼前一幕,有点想不明白,之前都好好说话打听商议着,怎么的突然就要比起武来了,还要赌上众人的身家和前程?
脑子中想不明白的迷糊,让王守钧忍不住甩了甩头,然后看向了前方众人比试的地方,心中不由开始胡思乱想:“总不会输吧,毕竟只是个小娃娃,我等都是从小熟练弓马的。可,为什么总有不妙的感觉呢。”
离马车没多远的道边空地上,一众人已经下了马,都站立在地上划的一道线后面,看着李昱,而李昱正在定下比试规则。
在地上划了线后,李昱又往前走到了约莫十二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株柳树。李昱看了看位置和距离正好合适,然后就招呼了一个骑士过来。拔下一根头发并取出一枚铜钱后,对那骑士说道:“请壮士将这枚铜钱用这发丝垂系于柳枝之上,发丝系短一些,一指长短便可。”
那骑士依言,小心翼翼的将铜钱垂系在了一根高处的柳梢头上,然后李昱在柳枝下再摆放了一个从马车里取来的大铜盆。
有脚下的这根线,还有远处那垂挂的铜钱,众人立刻明白了,李昱想要怎么比了。十二丈远(差不多四十米)的距离,看似不近不远,但那铜钱甚小,且因柳枝随风摇摆而在空中飘来荡去,一众骑士们不由皱起了眉头。虽说众人从小练习弓马,但觉着要射中那飘忽不定的铜钱却也是极其不易,不由都看向了一个人。
王守钧开口对那人问道:“裴文义,你自小苦练弓射,我等众人就数你箭头最准,你可觉着能中?”
被问到的一个细眼蚕眉,双膀尤为粗壮的年轻汉子答道:“那铜钱虽小,距离却不远,我开弓三箭,必中其一。”
“嗯,那便好,那这场比试便交给你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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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李昱回到众人跟前,指着那远处的柳树说道:“想来大家也看到了,我们便就这般,比一比弓射之术。”
王守钧毕竟是光明磊落的汉子,不想就这样开始比试,感觉像是欺负了李昱一样。于是听了李昱的话后说道:“吴王殿下,这般比法倒也是行的,只是话说在前头了,我等都是从小习武,这弓射之术虽说不是个个有百步穿杨的神技,但也都有扎实的功夫。
从这里到那柳树虽说有十数丈之遥,且那铜钱甚小,要射中却是不易。但我等众人中有善射者,从小嗜爱弓射,十几年勤练不辍,能开一石七斗的强弓,箭准如神,更是得了个小李广的诨号。方才我问过于他,他信言三发之内必中那铜钱。
如此这般,殿下还要比试吗?若是殿下硬要比试,不妨把线再划远五六丈,方可比得。不然就是我等摆明了欺负殿下了。”
李昱听了王守钧的话很是无语,示意性的甩了甩小胳膊和踢了踢小腿,然后回道:“再划远几丈?不是更摆明了欺负我年幼体弱吗?这十二丈的距离已是我力之极致了。”
看着眼前小娃娃一个的李昱,王守钧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然后歉意说道:“王某疏忽了,倒是忘了殿下年幼,开不了强弓。”
“不碍事的,你们尽管派出最善射的人便是,我不会有任何意见也不会觉得不公。”
顿了顿后,李昱翘着嘴角说道:“只是,谁说我要射那铜钱的?”
。。。。。。
众人不由一愣,不射铜钱那射啥?你干吗挂个铜钱在柳枝上?
看了众人一眼,李昱掏出一个铜钱,在众人的视线中,叮的一声弹向半空,待铜钱落下时,笑着说道:“我这比试有个名字,叫断发落金。”
“断发落金?”
“嘶~~~”
想明白后的众人不由都倒吸了口冷气,敢情不是要射铜钱却是要射那发丝?然后众人又都齐齐看向了那裴文义,见裴文义不言不语,只是皱着眉头远远望着那边柳树上的铜钱,众人猜他应是正在心中估量着,但看这面色,好像情况有点不妙啊。
良久过后,就见裴文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向众人说道:“我可以试上一试,却没有丝毫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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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是从小练武的,这弓射也是拿手的本领,当然明白如果这真要在这十数丈开外,射断那发丝,简直是匪夷所思。不过这也正常,一根头发有多细?一般小孩子的头发偏细,细发一般直径都在60微米以下。微米。。。这可是精密工业级别的尺寸单位。
这比试一下子就没底气了,众人难免显得有点犹豫,但能退缩吗?说不比,改个比法?这不是自己露怯吗,都是意气汉子,做不出这等的事呢。众人对裴文义说道:“比就比吧,只管开弓射箭,输了我等也不会怪你。且未必射不中呢,再说,你的本领都射不中,殿下还能射中那发丝不成。”
裴文义只能硬着头皮对李昱说道:“殿下,那我等就用这断发落金的法子比上一比,三发为限,中者为胜,可好?”
“好,那我们就以三发为限,中者为胜。裴壮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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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三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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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们就以三发为限,中者为胜。裴壮士,请。”
说完,李昱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
裴文义闻言,便回到自己坐骑那里取了自己的弓失来。那把弓比李昱手中的弓大了许多,弓身油光发亮,弓臂更是粗壮了很多,这是一把接近两石的强弓。
裴文义来到划在地上的横线前,握住自己惯用的长弓,抽出箭矢,搭在了弓弦上。他并没有急于开弓放箭,而是沉下心来,精细的调整着呼吸,双眼如炬,紧紧凝望着远处那铜钱和柳梢头之间仅一指长的纤细发丝。
其实,这个距离,肉眼是已经看不见那根发丝了,只能脑海中假想出那根发丝的存在。
十息之后,裴文义自觉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了,这一刻,他心中早已没有了赌约,没有了胜负,只有十二丈外那根看不见的发丝。不用自己多想,身体是自己动起来的,这是千锤百炼后的条件反射和肌肉记忆。
没有丝毫犹豫,裴文义发力开弓,一石七斗的强弓瞬间被拉满,然后蓄势待发。这时,即便这把一石七斗强弓的弓身和弓弦被拉到嘎嘎作响,但裴文义整个人如同石雕一般,纹丝不动。在李昱看来,稳定的如同一架器械。这是十几年如一日,无止境琢磨自身技艺的回报。
满弓之后,裴文义习惯性的开始瞄准目标。说是瞄准,而且看上去是用眼睛在瞄准,其实眼睛只是提供必要信息的工具,而真正承担瞄准功能的是那磅礴繁杂却又非常模糊,无迹可寻的大脑统计能力,这种能力,有很多的代名词组成。譬如,预测,灵感,经验等等,这些不可言述,玄而又玄的东西都是这种能力的体现。
因而,大家都说,善射者不是靠的眼,而是靠的心。裴文义就是非常善射的弓手中的高手,只是这次满弦之后,他很快便陷入了焦着。
像往常一贯的那样,自己被冥冥中告知可以出手了的那一刻,始终没有到来。裴文义不由心中开始焦急,因为随着时间在流逝,自己的力气也在消逝。
一石七斗的弓被称为强弓可不是没缘由的,一石七斗相当于两百多斤,也就是说要开这把弓至少需要100公斤的臂力,而开满后维持瞄准的时候,同样也需要这样的力气。
正常一个成年人的臂力仅仅50公斤左右,像裴文艺这种天赋异禀又一直锻炼臂力的,能达到100公斤以上这样夸张的数值,而且不是瞬间爆发力,是可以持续发力的力量。但再怎么强壮的胳膊也是人体构成,一样有极限存在,像这样满弓瞄准时他诚然通过千锤百炼的技艺保持稳如器械,但也只能短暂一时。但现在,极限快要到来了,而自己却始终没有找到可以出手的那种感觉。
旁人也都在屏息看着,众人都是相互非常熟悉的,因而在从裴文义开弓到出箭的等待中,众人感觉到了一丝异常,这瞄准的时间好像太长了。
久久未等到裴文义出箭,众人正感到诧异时,传来“嘣”的一声,然后就见一支箭矢在“咻”的破空声中,飞射而出。
裴文义终于射出了第一箭,射出第一箭后的他站在原地摇了摇头。他是在臂膀没有再办法维持的那一刻来临之前,匆忙出手的,根本没有一点能射中的感觉。
果然如他自己所料,那快如电光的箭矢咻的一声从离开铜钱一臂远的地方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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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骑士见了很是讶异,这差的也太远了,换他们来射也不至于此啊,不由纷纷向裴文义投去询问的目光。
裴文义看着众人,一边轻轻甩动膀子和胳膊放松加恢复,一边苦笑着说道:“是自己想多了,这发丝何等难射,我却想等那极致之时,结果失手了。”
众人虽是觉着奇怪,但也不会苛责裴文义,都是亲如手足的兄弟,前面都说了交给他来比,那就都信任于他。
裴文义转过身,再次遥遥看着那不远不近的柳枝和铜钱。轻轻吁了口气,心中思索:“刚才习惯性的想一发中的,可迟迟出不了手,显然想射中这纤细的发丝,现下不是我的能为所及。不能这样射,还剩两箭,只能先校射一箭,然后最后一箭凭靠运气或许能中。”
心中有了决定后,裴文义再次站定在线后,搭箭于弓弦,缓缓调整呼吸。
四下寂静,在众人再次屏息注视中,裴文义又一次发力开弓,瞬间拉满。
这一次,裴文义没有再专注在那看不见的发丝之上。想一发中的,射断那发丝,远超过他现在的能力,他现在脑海中想象的那根发丝不再是纤细的发丝,而是粗上了百倍都不止。
这样做很有效果,他很快迎来了出手的感觉,于是他毫不犹豫松开了手指。在箭矢飞出的一刹那,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极限,身体的所有感官也运用到了极限,只为记下这一瞬间的感觉。这一箭,他知道自己不会中,但只要一丝不差的记住了这一瞬间的感觉后,下一箭凭他的技艺,作了调整后就会更接近目标,如果再凭靠运气,不是没有中的可能。
飞出的箭矢依然快如电光,一闪而过,这次众人都清晰的看到,箭矢似乎是离着那发丝两指宽的距离飞过的,这距离已经是非常接近了。
众人不由一阵喝好,鼓励着裴文义。待众人目光从远处收回后,发现这次裴文义没有再做调整,而是已经搭箭于弓弦,正准备发力开弓。
裴文义知道他要想射中这第三箭,只能速射。他要在脑海中的那瞬间感觉还没消散,身体肌肉的记忆还未退去时,尽快射出这第三箭。
搭箭,发力,弯弓到射出箭矢,这次裴文义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追随着那飞射的箭矢,然后众人就见那箭矢从铜钱和柳梢头中穿过,飞向远方,而那枚铜钱依旧在随着柳枝飘忽不定。
这感觉似乎已经射中却没有让铜钱掉落的一箭,让众人都觉得很是可惜。裴文义转过身来,一脸愧疚的对着同伴们说道:“到头来还是没射中哩,裴某技艺不精,愧对大家了。”
众人则是都走过去拍了拍裴文义的肩膀,各自说着宽慰的话。
“要射中那发丝,实在不易,我等不会怪你。”
“文义莫往心里去,我等说了交给你来比便是你来比,输赢咱都认。”
“最后一射没能射落铜钱,可惜了。”
“无妨无妨,你都射不中那发丝,我可不信那殿下能射的中,我们可还没输呢。”
众人一想,是啊,射不中可不等于就输了,要那吴王殿下能射中,他们才算输呢。于是众人的目光不由纷纷看向了李昱。
众人上前安慰裴文义的时候,李昱则是很惊叹。众人或许看不清楚,但李昱却是看的真真切切,裴文义的最后一箭其实真的只差一点。那根箭矢的凿子头铁镞侧锋其实已经擦到了发丝,但差了一点力。如果再近个丝毫距离,说不定就能把那发丝给切断了。
故而李昱很是惊叹和佩服裴文义,这一个普通人能把技艺磨炼到这样的水平,实在是匪夷所思。这小李广的诨号,当真不是白给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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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众人都望向自己,李昱笑了笑,拿着自己手中的马弓来到地上的划线前面。
王守钧看到李昱还拿着自己的马弓,看样子打算用他的马弓来比,不由好心提醒道:“吴王殿下,不取自己的弓来比试?”
对于王守钧的好心提醒,李昱是懂的。善射之人肯定是很讲究的,一般都只会用自己惯用的弓具,这样才有无比熟悉的契合度来保持稳定度。
但李昱以前连弓都没摸过一次,就更别提有什么自己的专属弓具了。
连弓都没有摸过能射中那发丝吗?或许射箭对李昱来说是有点难度的,但也仅是有点难度而已,无非只是消耗更多一点脑力和体力罢了。
因此李昱笑着回道:“王将军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本王没有弓矢器具,就借用一下王将军的弓具吧。”
闻言,众人不由觉得好笑和荒诞,都是习武的人,也是懂门道的人。这吴王殿下连自己的弓具都没有,可见也不是喜欢和擅长射箭的人,说不定就是个外行。
然后大家心下不由了然,自以为想明白了:原来定下这么难的比试规矩就是因为这样啊,这殿下根本不善射,若是平常比试他怕是没有丝毫胜算,但若是这般难的比试,两方都很难射中时,兴许他就能撞了大运射中因而赢了比试哩。
但,众人都看了看远处的那枚飘荡中的铜钱,这运气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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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站在了划线后面,握住了自己手中的马弓,轻轻试着拉了一下弦,好紧啊。李昱手中的马弓是一张七斗弓,马弓不同于步弓,马弓因为是马上骑射用,马背上颠簸,不利于协调发力,也不利于瞄准射击,故而常人都不会用太强的弓具。较小强度的马弓,更利于马上开弓速射和瞄准。
但即便只有七斗,也要差不多四十公斤出头,也不是李昱这小身板能拉开的,这也是他将目标定在了十二丈远的原因。这十二丈,是他能用这张马弓射出的极限距离。
看着这张都快和李昱身子一般大小的弓,边上的王贵很是担心,低声说道:“殿下,还是不要比了吧,殿下年幼,驾驭不了这般强弓,这万一伤着了,怎可是好啊。”
李昱则是轻飘飘的说道:“放心的,没事。这弓足有七斗,我拼上了全力都不可能拉开的,又怎会伤了我。”
“哦,这般便好。”闻言,王贵放下了心,可转念一想,也不行啊,这开不了弓怎么射箭比试啊,虽然不想殿下伤着,可要是殿下输了,失了颜面,王贵也不愿意呢。
李昱心中可没什么复杂心思,放松的握弓搭箭,站在了划线之后。缓缓吸了一口气后,蓦然眼神一凝,超级大脑,功率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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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一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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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黄昏,巨大的落日艳红如荼,浮沉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高空中赤色云霞在与晦暗天色的角力中渐渐败北,再也阻挡不了夜幕的缓缓降临。
远方偶有电光闪动,伴随传来隆隆声,微凉却又略带湿气的风吹着,轻轻抚慰过地间草丛里孱弱的虫子,让它们发出声时有时无的鸣叫声。
枯草摇曳,柳枝婆娑,地面蒸腾的微热气息扰乱着空中渐冷的寒流。残阳斜照,在地面拉出一条条模糊的微光和暗影,并慢慢的此消彼长着。
本应无比复杂难以窥伺的磅礴万象,此刻却是如此清晰,清晰到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停摆。
这是此时,李昱眼中的世界。
全力运转超级大脑的李昱,犹如帮这个世界按下了暂停键,成为了时间的宠儿。这一刻,他仿佛被赋予了无数倍于他人的时间,让他好似闲庭漫步一般,轻易参透感官范围内一切事物的奥秘。
此时的他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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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会问,李昱有超级大脑,但他平常不是这个状态吗?
当然不是,不是李昱不想,是他做不到。
有一个很神奇的数据,不晓得大家知不知道。人身体每天各个器官和部位都在消耗身体的能量,因此各个器官和部位都有一个消耗能量的占比。知道正常情况,人体的大脑占身体能量消耗的多少吗?
是30%,相对于大脑占人体的体积比还是重量比,这个能量消耗比率是极其夸张的。古代称人的脑袋为五阳之魁,真的是很贴切呢。
这30%还只是平均值和平常状态,若是一个人要进行大量的思考,记忆,搜索,推理,想象等等的脑力活动时,则是需要身体提供更多的能量。
大家都知道,人体能量的输送是由血液承载,再通过血管输送到人体各个器官和部位的,大脑也是一样。当人体大脑需要进行大量脑力活动时,这个时候身体就会通过扩张大脑血管输入更多血液进入大脑来满足消耗。
短时间内,这个状态是可以的。可若是时间一长,大量消耗能量时代谢出的热量和大脑血管长时间扩张,会引起人大脑的极度不适。这个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目的是告诉身体,大脑超载了,需要冷却降温和休息。
这就是为什么长时间思考后人会头疼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李昱后世22世纪的大脑开发药物只研究到第三代的原因。因为当时科研人员发现,再往上提升大脑的应用效率,会导致热量过高而损伤大脑,30%的利用效率基本上是当时人体机制所承载的极限了。
所以,即便李昱有被开发到效率高达30%的超级大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全力运转着的。平常都是关闭了大量超级模式功能的,只在需要的时刻,才会短暂的开启全力模式。
比如现在,李昱需要做远超自己正常能力事情的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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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着十二丈外的那根发丝,这一刻,每一片云朵的飘动,每一根枝丫的状态,每一处温度的高低,每一处光影的明暗,每一丝空气的流动等等所有会影响那根发丝的位置和射出箭矢飞行轨迹的因素都被李昱完美掌控。
手中的弓虽然仅是七斗的马弓,也远不是李昱这种年龄的稚子所能操弄的,但李昱却是毫不担心。左手紧紧握住弓把,右手两指捻住箭尾,一指勾住弓弦,搭箭于弓后,深吸了口气,然后猛然“嘿”的一声,吐气发力。
弓弦堪堪拉动才两寸距离便再难寸进,因为此时弓弦到了40公斤力气的阈值了,这远超了李昱身体的极限。但,有这两寸就够了呢,李昱不需要将箭射的多快,射的多远,只需让箭矢能飞十二丈。
于是在轻轻的“嘣”的一声中,李昱射出了箭矢。
事关众人身家前途,当李昱射出箭矢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不由齐齐随着箭矢追去。只是众人看见了飞出的箭矢后都是一脸古怪,有人更是强憋着笑意。
在众人眼中飞行的箭矢根本不像是射出去的,倒像是用力投掷出去的。飞行时像是在飘动着,有几个眼力强的甚至都能看见那箭矢杆身的晃悠和摆动。
众人都是很无语,在大家看来,这么慢的箭矢,怕是连只小鸡都射不死。
可就是这支绵软无力的箭矢,就这样在大家的视线中,慢慢飘到那吊着铜钱的柳枝那里,然后慢慢从铜钱和柳梢头之间穿过,然后就见那铜钱落下。半息之后,就听那边传来“吟铃铃”的声音,是那铜钱落在铜盆里滚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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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行?
王守钧和一众骑士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目瞪口呆。半晌后方才醒转,各个脸色难看。有几人兀自不信,跑到那柳树下,俯身捡起那枚铜钱看了看,然后又伸手拉低那柳枝看了良久。
待那几人回来后,王守钧和众人都看向他们,那几人中有人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是真的哩,那发丝确实拦腰断了。”
“这。。。。。。”
“这要撞多大的狗屎运才能射中那发丝啊。”一众人都一脸尴尬的看着李昱,“难不成真的要跟了眼前这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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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看着王守钧一众人的面色,知道他们还是不太相信自己,觉摸着是自己运气太好吧。李昱也不恼,不服没关系,终会让你们心服口服的,于是笑着看着众人,说道:“莫以为我是侥幸,你们再看仔细了。”
说完,李昱从箭壶中取出三支箭矢,插在自己身前地上,然后再次深吸一口气,取箭发力开弓,“嘣,嘣,嘣”三次轻响中,连射出三支箭矢,再一度在众人的目光中,三支箭接连飘飞向了那柳枝。
三支箭矢飞过,却见那柳枝三次颤动,然后就见三枚柳叶先后缓缓飘落。
因为射的是柳叶,这次众人都看的分明,第一支箭射落了柳梢头下的第一片柳叶,第二只箭射落了柳梢头下倒数第二片柳叶,第三支则是射落了倒数第三片柳叶。
“嘶~~~”一片倒吸凉气声音,这实在太骇人了,何曾见过这般的弓射技艺。
众人再度看向了淡定站立的李昱,只是这次脸上都没有了那尴尬脸色,都是惊异复杂神情。王守钧从惊异中缓过来后,不由抱拳拱手,对李昱说道:“殿下的射技堪称出神入化,此时年幼受制于体弱力微,但待来日身体长成,开得强弓后,这天下间怕是无人能及,王某万分佩服!”
武人性情大多耿直,且都崇尚强者,虽然眼前的李昱年仅十岁,身高不到四尺,但展现出的精妙绝伦的射艺却是让众人折服。尤其那裴文义,见这般精湛远胜自己的射艺,心中瘙痒难耐,恨不得拉过李昱来讨教一二。
都是光明磊落的汉子,见这比试结果毫无不公可言,这娃娃王爷胜的如此干净利落,倒也都不会扭捏,都齐齐抱拳拱手赞道:“殿下的弓射本领确实乃我等平生仅见,更是闻所未闻,我等佩服!”
然后众人又都齐齐转头看向王守钧,在王守钧沉默中,有人开口道:“大郎,先前我等和殿下打了赌,如今殿下胜的光明磊落,我等没有丝毫不服。愿赌服输,但我等皆以你为头领,此事便依你言而决之,跟不跟随吴王殿下,你发话吧。”
闻言,王守钧没有丝毫犹豫,对着李昱大声说道:“今日殿下有心看重我等粗人的一身力气和技艺,乃我等之幸。两度萍水相逢,是为有缘。殿下百步穿杨的神射之术,更是让我等折服。现在更是立赌成约,既然我等输了,若是不从,岂不是成了那背信毁诺的无耻小人。
大名府的儿郎个个重信诺,守仁义,断然不会背信弃义。我等在此立下天道誓言,誓死追随尽忠吴王,百死不悔!”
众人闻言,也都同时对李昱大声喊道:“尽忠吴王,百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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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望着眼前这一众高大的精壮年轻汉子们,落日余晖斜照着他们的糙脸,明暗不一的光影,让脸上的线条显得棱角分明。
而他们齐声高喊的样子,让李昱不由恍惚,像是后世各种影视里的场景,感觉那么的不真实。可是,每个人脸上那认真到了极致,引发的庄严肃穆感,又让李昱震撼到汗毛林立。
这矛盾无比的两种感觉,让李昱沉沦思绪。
“单纯哪,真是单纯哪。仁智礼仪信。。。。。古人和后世世人的思想真是不尽相同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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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今日你等立下誓言追随于我,他日我必不负你等效死之心。
今日莫看我年幼不显,终有一日我会龙腾九州,为你等谋来大好前程。
今日你们为胡虏所害,背井离乡远来南投,终有一日,我会带你们杀回北地,驱逐胡虏,还你等家乡一个太平世道。
今日你们一世英雄气概,困于这一城一府之地,终有一日,我定会带你等去到天之尽头,看一眼那无垠的星河浩瀚,宇宙风光。
我李昱亦在此立下天道誓言,若不能践兑诺言,天诛地灭。”
被众人感染,李昱不由也情绪激荡,大声喊出了自己的誓言。
李昱激动中,众人倒是吓了一跳,然后不由都湿了眼眶,更是全都抱拳单膝下跪道:“殿下~!良主~!”
“以心才能换心,以赤诚才能换来赤诚,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古人诚不欺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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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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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啪啦,滴答,滴答”
随着随着夜幕的降临,天上也开始下起了大雨。密集的豆大雨点打在了马车顶上发出了恼人的声音。
但车厢里靠坐着的李昱,全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因为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前一刻。
“尽忠吴王,百死不悔~!”
“殿下~良主~!”
年青武人们的铮铮话语,犹在耳旁,落日余晖下的肃穆面容,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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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天如蔚白云驰
雏鹰无奈弄枯枝
他日乘风九万里
浩瀚一瞬自有时
(原创)
信我,终有一天我会带你等去到天的尽头。。。。。。
今日且去,尽快将你等家眷接来,我吴王府虽然鄙陋,唯一长处便是广厦无数,足以安置你等家小亲人。暂时委屈各位屈于我府上,待来日得了功绩,自能让各位安家立业。
那殿下,我等今日暂且过江北上,待接了家眷,便来相投。
好,一路保重
殿下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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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幕幕脑海中飘过,思绪纷乱中,李昱却听得车厢外传来“吁~”的一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殿下,韩府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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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府禺园,一洼十亩大小的湖池中央坐落着一间宽大的四方亭台。亭台落位很低,几近水面,远远看去宛若漂浮在水面之上。
此时日光渐隐,灯火愈明,众多烛光灯火映衬得亭台犹如美玉造就。雨点掉落湖中,激起圈圈涟漪,随着湖波荡漾,水中光影婆娑摇晃,
在灯火通明的亭台内,摆着很多席位。每张席位上都有宾客落座着,唯独上首位的三张席位中靠左手边的一席仍是空着。
上首中间席位上坐着一个略显福态的黑须中年文士,很有兴致的聆听着,亭台中央一个清丽小娘弹奏着曲调绵柔缠人,挠人心肠的琵琶声乐。
席间落座的大多是这南唐的文人名士,都是懂音律和晓风雅的人,这一曲不俗的琵琶奏,让众人不禁沉浸其中,有甚者更是击节符合,以示叹赏。
伍乔也在其中,虽然被安排在了不起眼的末席,但他心中还是很激动,不是这琵琶乐声太美妙,而是一下子便能出席这样高层次的晚宴,让他兴奋雀跃。
在这席上的,可是有很多南唐大名人,中间那位黑须中年文士是户部侍郎韩大人。边上坐着的少年是东宫太弟世子李季伦,李季伦边上那个样貌不显的老者是原宰相冯延巳,现任太子太傅,辅佐东宫。还有那正在敲桌晃头的是太常博士陈致雍。席间还有很多名人文士,伍乔也不尽相识。
“只是,上首空着的那一席不知是留给谁的?能和韩大人和世子坐一起的,定然也不是寻常人物,却不知是谁。”
伍乔思索时,场中那清丽小娘的一曲琵琶乐曲奏罢,引来众人抚掌点头称赞。伍乔也收回了思绪附和着赞赏。
韩熙载捻着自己的黑须,笑意盎然的对着席间一个年轻文士说道:“李副使,早闻令妹善工琵琶,今日有幸听闻,确实有如天籁之音,他日必成我唐琵琶声乐之大家。”
李副使则是笑吟吟客气回道:“韩大人,谬赞了,谬赞了。”
韩熙载又转头问右手边的李季伦道:“此般乐曲和技艺,不知世子可还欢喜?”
那李季伦本是倍感无聊,但主人问来,他也不好恶言恶语,只能有气无力的回道:“好,好的紧。”
看着李季伦一脸兴致乏乏的样子,韩熙载自是不会有甚不快,而是笑着对李季伦说道:“世子雅人,待会儿等人到齐后,自有好酒佳肴,轻歌曼舞,必定不会扫了世子的雅兴。”
闻言,李季伦不由就有点暴躁,看着那空着的席位,很不悦的说道:“这是谁啊,这般的架子,让我们干等了好些时间了。”
韩熙载微微笑着对李季伦说道:“世子稍安勿躁,客人兴许马上就到。”
话才说完,就见禀报呼声传来:“吴王殿下驾到~!”
“啊?吴王?李从嘉?”闻言,李季伦楞了楞。而那始终眯着眼的冯延巳,微微张开了眼帘,看了韩熙载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再度阖上了眼帘,继续闭目养神。
。。。。。。
李昱被韩府的仆人引到了湖畔,看着湖中央那灯火通明的亭台,远远瞧见里面已经是落满了宾客。
望着亭台中的人影,李昱不禁又回想起了王守钧那些汉子们。
“这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啊。”
喟然一叹后,李昱摇了摇头,信步走那曲桥,背负着双手,傲然步入亭台。
待李昱进入亭台,目光扫视一圈,依次扫过了席间众人的脸。基本上全是不认识的陌生脸孔,仅仅那上首左边的李季伦算是自己认识的。噢,还有一个,席间李昱看到了伍乔,这个未来的状元郎。李昱的视线扫过伍乔的时候,看得出伍乔见到了自己后略微显得紧张。
众人表情不一,而李昱则是一副傲气凌人的样子,小人儿背负着双手,穿过众多席位,从中间往上首方向走去。
李昱来到上首位置的时候,右首位的李季伦冷言冷语开口说道:“摆什么臭架子,来的这么晚,让我们等了如此之久。”
“哼~!”听闻了李季伦的冷言冷语,李昱鼻子哼了一声,小脸一撇,不理不睬,径自来到那空着的席位坐下。
只是拱手对韩熙载说道:“本王路上有事耽搁了,故而来迟,望韩大人勿要见怪。”
“不会,不会。”
而李昱这般的无视轻忽,让另一边的李季伦脸一阵憋红,不由恼怒道:“好你个李从嘉,反天了,是还想喝湖水不成。”
“世子,坐下。”一直闭目养神的冯延巳开口了。
本来已经起身在撸袖子,撩衣摆准备找场子的李季伦,听了冯延巳的话后,看了看李昱后愤愤的坐回到席位。这冯老头,连自己的老爸都要供着养着,他的话李季伦可不敢不听。
席间众人看了这一幕,也都了然。尝闻东宫世子和吴王殿下不睦,看来确是如此。
韩熙载则是捋着黑须笑着,看到客人都已齐聚,于是就开口朗声说道:
“今日邀得东宫世子和吴王殿下两位贵客来我韩府夜宴,实乃韩某人之幸也。本是秋高气爽之日,奈何天公不美,这会儿落下了大雨。不过,有众宾客欢聚一堂,一起观舞赏艳,闻风听雨,倒也不失为一件雅事。来,我等举杯同庆,为我唐繁荣盛世贺,为陛下贺~!”
“为陛下贺~!”众人纷纷举杯祝词,李昱也只得举了杯子喊了一句,心中则是吐槽道:“这韩熙载倒是时时刻刻不忘了表明自己的政治正确。”
待众人贺罢,韩熙载举起手拍了两下,然后就见亭台外韩府的仆妇丫鬟们都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为众人上菜。上完菜式后,待仆妇丫鬟退去,又见从厅外进来了一批莺莺燕燕的薄纱清丽女子和乐师队伍。
入场后,随着乐师开始奏乐,舞姬们开始翩翩起舞。众舞姬们动作柔和,整齐划一,各个都很是用心卖力的伸展玉腿或是扭动腰肢,极力展示着薄薄的轻纱之下女子玉体的曼妙。
众人则是一边享用着韩府的美食,一边观赏着舞姬们略带艳情的舞蹈。不知道席间其他众人是带着怎样的心思在观赏的,反正这舞蹈勾不起李昱丁点的兴趣,倒是很专注的吃着各式菜肴。
前些时候为了和王守钧他们比试,李昱超级大脑全开,消耗身体很多能量,这会儿自然会觉得很是饥饿。
席间,韩熙载斟满一杯酒,双手举起后对李昱说道:“殿下,不知我韩府的菜式,殿下可否满意?”
闻言,李昱停下了筷子,赶忙回道:“韩大人府上的菜肴甚是美味,本王几不能停箸。”
“呵呵,殿下喜欢就好。前些时日,下官事务繁忙,倒是没能前去拜贺殿下开府之喜。今日便以此薄酒一杯,敬贺殿下。”
李昱也双手举起了未曾倒酒的空杯子说道:“韩大人有心,本王承情了。但本王年岁尚小,不能饮,只能虚对一杯,韩大人莫要责怪。”
“无妨,殿下年幼,但请自便。”说完,韩熙载一口饮尽杯中酒,示意李昱自便。
然后又斟满一杯,转头举杯对右手边的李季伦说道:“世子大驾光临我韩府,下官倍感荣幸。薄酒一杯,聊表敬意,若不能饮,亦可随意,世子请。”
李季伦闻言端起酒杯,对韩熙载说道:“韩大人,客气了。”然后很轻蔑的看了一眼斜对面的李昱说道:“李某可不是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这酒自然可以饮得。”
一口饮完后对韩熙载说道:“韩大人请。”
“呵呵,世子海量。”韩熙载笑着干掉了杯中酒。
和韩熙载干完酒的李季伦很是得意和挑衅的向李昱看去,但李昱只顾着填饱肚子,根本没关注他和韩熙载。看见李昱只顾埋头猛吃,李季伦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后坐下,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韩府家姬们的妖艳舞姿,曲线毕露又柔软的女子身体对少年人总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待一曲终了,场中的舞姬也都在娇喘中停下了舞蹈。稍歇之后,齐齐一福礼,转身又都鱼贯退出亭台。
韩熙载笑着问李季伦道:“世子,方才府上舞姬的技艺可还能入眼?”
李季伦看着正退出亭台的一众舞姬说道:“不错,不错,韩大人府上的舞姬很是不错,只是怎么都退下了?”
韩熙载捻着黑须,笑着道:“世子莫急,长夜漫漫,自有好戏还在后头呐。”
李季伦闻言道:“哦?李某甚期之。”
“必然不会让世子失望的。”说完,韩熙载又转头对李昱问道:“殿下又觉得舞姬们的舞姿如何?”
“。。。。。。这韩熙载,自己不嫌烦吗?这两头问来问去的。”李昱不由暗暗吐槽。
但他也知道,韩熙载是照顾到他和李季伦两个人不和睦的关系,免得失了偏颇,惹恼一方。
李昱只能停下筷子,回道:“确实不错,舞姬们的容貌和技艺都不错,堪比秦淮河上的澜清楼的舞妓哩。”
“呵呵,殿下有眼力啊,我府上的这些舞姬正是请来了澜清楼的王大家做西席,精心调教出来的。”
右手边的李季伦听到了韩熙载的话后,眼睛骨碌转了一下,然后问道:“韩大人说的澜清楼王大家可是说的那王屋山,王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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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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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季伦听到了韩熙载的话后,不由问道:“韩大人说的澜清楼王大家可是说的那王屋山,王大家?”
韩熙载点点头回道:“是也。”
“难怪那些舞姬娇软腰柔,肢体曼妙,跳起来煞是好看哩。那王屋山,王大家此时可在韩大人府上?”
闻言,韩熙载笑吟吟的捻着黑须说道:“殿下勿急,宴席才开,这大好夜色还长着呢,待会儿便可知道了。”
“这老头还卖关子。”李季伦不由暗暗嘀咕。
这时,韩熙载两手合掌拍了两声,亭台外早已准备的女乐师们鱼贯入场,随着在场中坐下后,或是持着横吹,或是把着洞箫,一起吹奏起来。清灵竹乐中,又开始了一场娱客的表演。
李季伦看着和听着,一会儿过后就完全失去了兴趣,这素雅的表演根本不投他心意。倒是席间众文人士子或是官员们都听的摇头晃脑,很是入神和陶醉。
在乐声中,韩熙载斟满了一杯酒后,笑眯眯的遥遥对着李季伦边上的冯延巳说道:“冯相,此番能与世子一同前来,令我府蓬荜生辉,韩某也敬冯相一杯。”
冯延巳闻言也双手举起酒杯,遥遥相对,只是摇了摇头道:“韩大人此言有误,老朽早已离了相位,如今只是在东宫教书而已,当不得这冯相一称。”
“诶,冯相过谦了,冯相在我唐相位上历时数载,呕心沥血,一心为国,我唐如今繁盛,皆是仰仗冯相的劳苦功高,我等怎能轻易忘却啊。”
冯延巳则是眯着眼笑呵呵的回道:“老朽已是出了朝堂的人了,哪比得韩大人啊,如今是为陛下肱骨,为我大唐谋钱粮,任重而道远啊。于这钱粮一道,老朽倒也是有点心得,若是韩大人有甚难处,老朽倒也能说点名堂,或能帮上韩大人一二。”
“我唐富庶,下官这钱粮事情做起来倒也不难,不劳冯相费心了。”
“嗯,我唐确是盛世之时。只是今秋的雨水却是不断啊,好在今年农事已停,秋收已罢,倒也没有少了多少谷粮。不过这天气还是让人觉得不舒坦呢,唉,本该秋高气爽的日子,便如今夜这雨啊,扰人清净啊。韩大人,这秋天的雨可是每下过一场这日子便凉上一分呢。”
两人说着话,夹在中间的李季伦则是无聊的拨弄着盘中的菜肴,挑寻着能入口的东西。而另一边的李昱则是时不时的瞄来几眼,观看着韩熙载和冯延巳两个生死对头一脸含笑的在隔空对招,觉得很是有趣。
韩熙载先是借着敬酒讽刺冯延巳,表面说的好听,实则反讽冯延巳当宰相时,不为国为民,只懂以权谋私,结果害得现下南唐处境堪忧,这般过失,他韩熙载可是牢牢记在了心里,终有一日会让你好看的。
而冯延巳则是反击韩熙载,说别看你现在得意,虽然现在粮食无忧,但如果解决不了钱的事情,你便如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李昱也从两人话语的暗枪暗箭中了解到,自己心中所想的都是正确的,而朝廷大部分的官员,包括韩熙载自己,对目前南唐的困境也都是门清的。
“只是不知道老爸他清不清楚南唐目前的具体处境,看他那么亲近奸佞小人,怕是有可能会被哄骗的不知国情吧。
但,自己也没办法呢,实在是年龄太小了啊,即便甘罗,也要到十二岁才成相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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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的管乐良久方才奏罢,席间众人赞叹不已,也不知是宾客们故意要给韩熙载颜面,还是李昱不懂欣赏,反正他就觉得一般般,就那样,还及不上自己和周宪的合奏。
老样子,等表演结束,韩熙载又两边都问问感觉如何。李昱客气的应付着说还不错,而李季伦则是说道:“韩大人,这横吹和洞箫之乐,奏的当然是极好的。只是,未免太过素雅了,还是方才的舞曲好看啊。”
闻言,韩熙载笑呵呵的说道:“世子之心,韩某知晓了。下来便是舞曲了,更有意外之喜等着殿下,世子和众位贵客呢。”
“哦?韩大人,是何意外之喜啊?”李季伦不由问道。
“呵呵,世子莫急,片刻便会知晓了。”
“嘿,这老头又卖关子。”
韩熙载不肯说,李季伦无奈,只能巴巴望着亭台外面。可天色已晚,亭台里烛火通明,外面则是一片黑暗,啥都看不清。
但好在没有让李季伦等待太久,韩熙载微笑中再次击掌两次,示意家仆引入一众舞姬。
片刻之后,之前跳过一曲的舞姬们又再次入场,只是这次众人身上的轻纱却是更薄了,看得李季伦心中一荡。
还是方才那些舞姬,但入场的方式这次却是有所不同。不再像刚才那样鱼贯入场,而是略呈方阵的形式步入场内,入场后更是都团聚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圆,似在遮掩着什么。
众宾客都察觉出这不同,心中都是有点纳闷,不知这些舞姬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丝竹金鼓声乐缓缓响起,随着音乐响起,各自摆好了起手式的舞姬们都齐齐抛袖扭身,旋转着向外四散开来。一个个带着绯纱纷飞,远远看去,犹如一朵白玉粉黛芙蓉在慢慢绽放。待花瓣舒展开来后却是露出了那原本花瓣中藏着的花中之蕊,众人望去,原来是一个身着杏黄锦纱羽衣的曼妙女子。
这女子此时正曲身揉腰,一手高举,一手展袖遮面,曲膝点足,柔和恬静的起手式让她仿若画中仙界处子,让席间观赏的宾客们不由自主的屏息以待。
乐声突然变调,随着乐声的变化,那中央的杏黄羽衣女子开始动作了起来,也落下了遮挡颜面的羽袖,露出了让大家好奇不已的真容。
席间顿时话语四起。
“咦,这不是锦香楼的秦大家吗?”
“秦大家?韦兄可说的是那秦弱兰,秦大家?”
“是哩。”
“不会是看错了吧。”
“怎会,这般容貌,这般风姿,这般技艺,我怎会认错。”
“是秦弱兰,秦大家。老夫那日有幸受邀入席今秋的秦淮花魁大比,就见过她,她也是那日凭着无双容貌和才艺夺了花魁的名号。”
“果真是她哩。”
“韩大人有心了,竟然把秦大家给请来为今天的晚宴助兴,大家有眼福了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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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议论场中那秦弱兰的话语不断,声音传到上首,让本是已经看到欢喜不已的李季伦心下不由开心到癫狂。今天自己本来就打算去秦淮河的锦香楼一睹秦弱兰这秦淮第一花魁的风姿,结果被安排来这韩府参加晚宴,之前还在懊恼生气,未曾想,居然在这晚宴上见到真人。
李季伦一边对着韩熙载不断说道:“嘿嘿,韩大人,有心了,有心了。”一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场中翩翩起舞的秦弱兰,不想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李昱本是不太关注这场中舞蹈表演的,但听到众人这纷纷不断的话语,倒是来了兴致,毕竟是秦淮河青楼的花魁之首,这古代的青楼花魁有啥特色,自己肯定要见识见识的。更何况,这秦弱兰可是在史书上都留下笔墨的南唐名妓呢。
于是李昱也把目光投向了场中正起舞中的秦弱兰,只是看了一会儿,李昱觉着也就这样。这秦弱兰舞姿飘逸,但除了艳魅诱人外,美感上比周宪还是差点。她容貌虽然绝美,但比林侍茹和陈氏也还是差点。于是,没看多久,李昱便没什么兴趣了。
没办法,天天对着妖精似的林侍茹,李昱有点进入审美疲劳了,外加这幼嫩的身躯没有一点荷尔蒙,因而李昱现在对美色是完全的不上心。
倒是另一边的李季伦一眼不眨的看着场中的秦弱兰,嘴巴都不自觉的张开,就差口水流下来了。不仅李季伦如此,连席间大部分宾客都是这般忘我忘情的猪哥相。李昱看到了,不由暗想,至于这么夸张吗。
确实不夸张呢,虽说贪恋女色的李季伦府上不乏绝色美女,但,一来,没到嘴的肯定是更好的,二来,有名气的明星和另一个更美一点的普通美女,大家定然会选明星的。这秦弱兰在当下,便如后世的超级巨星呢。
席间众宾客也都是这两种心思。不过,话说,好似只要知人事的男人都是这般心思哩。
轻歌曼舞,好一场妖艳展媚的舞蹈,在靡靡之音中,舞了良久方才作罢。
而韩熙载则是大袖一挥,给出了指令。于是一众艳女们在莺声笑语中,一个个纷纷落座到席间宾客身边。
见状,李季伦哪还按捺得住啊,嚯的一声,站立了起来,一边招手一边喊道:“秦美人,这边,快来本公子这边。”
而场中的秦弱兰,则是没有移动脚步,皱了皱眉头后看向了韩熙载。
边上的李昱见了李季伦这么一副急色相,不由直翻白眼,心想,你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吃个饭吗?非要搞事,你这一搞事,就要拖我下水。害我蹚浑水,浪费精力,浪费表情。
“唉。”叹了一口气后,李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然后小手猛然拍向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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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文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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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本都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季伦的急色样子,却蓦然传来一声“砰”的巨响,声音来的突然,吓得众人一跳,李昱旁边的韩熙载更是差点打翻了手中的酒杯。
众人急急寻声望去,却看见李昱一张气鼓鼓的小脸。
“噢,差点忘了,听说这位也是一个好风月,贪美色的。前些时候就是和东宫世子争夺美人掉落了秦淮,差点出大事。”众人心中不由如是想到。
本是色眯眯急急向秦弱兰招手的李季伦也被吓了跳,待回头发现是李昱在拍桌子,不由怒道:“李从嘉,没事你乱拍什么桌案,吓死我了。”
李昱没有理睬李季伦,而是对着场中的秦弱兰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弱兰这等绝世佳人,世间难遇,本王亦心喜之。秦美人,莫要理那无礼粗胚,快到本王这边来。”
李季伦听到了李昱的话后立马就恼了,噌的站起对着李昱说道:“哈?什么意思?李从嘉,你还要和我抢美人?上次的河水是没喝够是吧?”
边上的冯延巳不由皱了皱眉,开口说道:“世子,快坐下。为一妓家女子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但这次冯延巳的话语还是没能息了李季伦的心头火,他指着李昱对冯延巳说道:“太傅,是那李从嘉欺人太甚,明明是我先讨要秦美人的。”
冯延巳则是看了韩熙载一眼后缓缓说道:“你且坐下,今日来韩府赴宴,此时我等皆是客人。席间,韩大人是主,世子但可安心,老夫相信韩大人身为晚宴之主,必有安排,不会让世子被欺和失了兴致的。”
李昱在边上听到了冯延巳的话后,不由暗道:“这冯延巳蔫儿坏啊,这不显不露,顺势而为的就给韩熙载捅了一冷刀子。”
虽说为美人争风吃醋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可冯延巳这么一说就把事情都推给了韩熙载,如果韩熙载处理不得当的话,就会恼了李季伦和李昱两者其中一方。
虽然韩熙载一心忠于自己的皇帝老爸,但李昱相信韩熙载也不愿意就这么无端的得罪东宫或是自己的。
韩熙载此时略感头疼,知道两位殿下都好风月,于是特意请了秦淮河上炙手可热的第一花魁前来助兴,却是低估了这第一花魁对这两个少年小子的诱惑力,和高估了两个少年小子的自制力了和涵养了。
至于冯延巳给自己下绊子,韩熙载倒是毫不在意,都习惯了,相比朝堂上每时每刻的飞刀暗箭,这只是小事而已。
心念电转,略略沉吟过后,韩熙载有了定计,开口说道:“今日,韩某本是舍了天大的颜面,求得秦大家前来我府这次晚宴,为大家助兴,事前倒也未曾有让她坐陪的一说。
但既然勾起了殿下和世子的雅兴,那韩某倒也不便拂了二位的雅兴。世子和殿下为了秦淮第一佳人起了争执,那我等所幸就用秦淮河上的规矩来分个胜负,想必胜者定可入了秦大家的眼,她定会欢心相陪。
世子和殿下,皆是人中龙凤,年少慕艾,为争佳人而挥毫论高低,是为风雅也,传将出去,也不失为一桩美谈。想来席间众宾客也都心存爱慕,不妨也都一起参与,说不得就可凭才情让秦大家折服而赢得美人心。”
说完,韩熙载对场中的秦弱兰问道:“秦大家,你看,韩某定下这样的规矩可是妥当?”
听了韩熙载这番话语后,场中的秦弱兰想了想后,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这般做法倒是合她规矩的。
顿了顿后,韩熙载又笑眯眯的转头对冯延巳说道:“太傅之才,闻名于我唐数十载,不如也来争一争这个彩头,如何?”
冯延巳侧了一眼,然后笑着缓缓说道:“老朽年迈,早已没有了那风月闲情,还是让年轻人们来争这佳人佳话吧。”
韩熙载一番话让席间众客人都笑着点头不已,就连那李季伦也按捺下了心中的火气。他是风月场中的老手,自然知晓这风月场中的规矩。
韩熙载说的秦淮河上青楼的规矩,是啥?也就是文比。
这古代青楼可不是后世那种风月场所可比的。古代青楼的女子虽然也是妓,但可不是随便卖肉的妓,而是有门槛的。这门槛可不是指最低消费,当然,金银钱财也是不可或缺的,但却不是首要的。名妓,名妓,排在首要的是名。在青楼想要见名妓一面,除了金银还要有才情。
这流连青楼的多是文人墨客,名士才子,而那些权贵和富商们,只是附庸和雅之辈,在青楼却是最不得女子待见。青楼里的名妓就那么几个,而爱慕之客则是不胜凡几,故而名妓不是人人都可以见的,要见到名妓需得经过文比才行,出众者或可得名妓的垂青,方能得佳人的召见,做那入幕之宾。
那文比比的啥?不外乎诗词歌赋这些能尽展文人才情的东西。很多时候文人才子凭着一首好诗文或是一首好词曲,便能博了青楼名妓的欢心,不要钱银甚至倒贴都可。这历史上的例子可是数不胜数,相信大家都听过很多。故而,青楼里永远不会缺少才子佳人的故事。
若你是个没有学识和才情的草包,对不起,任你是王孙公子还是腰缠万贯,也休想入得门去。你也别想坏了规矩,毕竟总有更尊贵的权贵和更富有的富商盯着呢,大爷我都守着规矩没法进门,凭啥让你进。
当然,如果是天下那么几个最顶尖的人物,则是另当别论。后来宋初不就有个赵甲坏了规矩,插队占了李师师么,别人也没敢说啥。
李季伦虽然跋扈,但自知自己的分量可不够单挑全江南的士林文人,自然也得遵守这大家定下的青楼规矩。只是自己的文才自己清楚,虽然读过不少书,可从没往心里去,至于诗词歌赋,作两首男欢女爱的艳诗艳词或是还行,但这大雅之堂,他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一阵抓耳挠腮过后,李季伦眼睛一转,有了主意,目光不由看向了在末席那边坐着的伍乔,然后招手让伍乔来到身边。
伍乔来到李季伦身边后问道:“不知世子招在下过来有何吩咐?”
李季伦说道:“伍乔,你过来,先坐下。”
待伍乔坐到他身边后,他对伍乔耳语道:“待会儿文比,你帮我作首好诗词,让我夺了头彩,回去我必有重赏。”
伍乔闻言,看了看斜对面的李昱后,摇头说道:“能得世子仰赖,伍乔之幸。但,这席间名士鸿儒众多,才情胜我者也是众多,伍乔怕是会有负世子之托啊。”
李季伦瞪着眼睛说道:“怎会?我父王言你乃我唐当代知名才子,能匹者几无。你莫要欺我年少,搪塞于我。”
“世子,伍乔不敢。”
“那你好好用心作首诗词,助我夺了头彩,得了美人垂青,本世子定然不会亏待于你的。”
伍乔只能苦笑着回道:“伍乔尽力为之,若是没能胜出,望世子勿要怪责。”
“好,好,好,你用心作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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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昱和李季伦及席间众宾客都认为自己提的法子很是妥当,韩熙载就捻着自己的胡须笑着说道:“时下正是秋季,那我等便以这秋字为题来比上一比,诸位觉得意下如何?”
众人都纷纷附议。
韩熙载笑着点头说道:“韩某和冯相便不做这风花雪月之争了,我二人厚颜做个公正,为大家评比一番。来人,取笔墨纸砚来,好让诸位贵客写下佳作。”
此时,边上的李昱则是小手一挥,对韩熙载说道:“韩大人,不用了。此大好良辰美景,怎耐让佳人久候,本王已然得诗一首,直接吟唱便可,也好让佳人早点落席。”
“。。。。。。”
众人听了李昱的话不由一愣,然后皆因李昱狂傲的话语而心中很是不愉。
“啥意思,你这么快就有了诗作,是你厉害。可你凭啥觉得自己的诗词定是最好的,我等的便不用写了?”这是诸多文士的想法。
自古文人多相轻,尤其是有真才的文士之间,很少有谁服谁的说法。席间大多宾客皆是这南地的名士鸿儒,自然是各有学问才情的,诚然你李昱身份高贵,但这文比,可不关乎尊卑,只论才情。
“李从嘉,你啥意思?”李季伦则是怒目指着李昱喝问道:“你的烂诗尽管吟便是了,可凭啥觉得秦大家必定是你?”
李昱则是又鼻子哼了一声,小脸一撇,对李季伦不理不睬。
李季伦见状气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韩熙载不得不再次做起了和事佬,说道:“世子息怒,既然殿下已然胸有成竹,那我等不妨先听听。兴许是殿下有心抛砖引玉呢。在座诸位都是我唐的高人名士,殿下诗作是否绝妙,我等耐心听来便是。”
然后转头笑着问李昱道:“殿下不再思忖思忖,琢磨琢磨?”
李昱望着场中的秦弱兰,回道:“不用了,我既已成诗,怎好让美人枯等。”
“殿下才思敏捷,下官拜服。既然如此,那有请殿下吟来,我等自当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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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3章 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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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才思敏捷,下官钦佩。既然如此,那有请殿下吟来,我等自当洗耳恭听。”
然后韩熙载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都望向了李昱,静听李昱能有什么诗作,敢这般大放厥词。
一时大家都敛了声息,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那雨水打落在亭台瓦阁上的嗒嗒声响和落在湖面的叮咚声。
被众人注目的李昱面色淡淡,扫视了一圈后,开口用稚嫩的童声吟唱出第一句:“夜宴~说~秋雨~”
声音落下,席间大多宾客脸上都是轻视之色,在他们看来,这第一句平平淡淡,毫无出彩之处。就连李季伦这个半吊子也都嗤笑不已:“呵呵,就这水平,还妄想拔头筹。”
韩熙载和冯延巳毕竟是老成之辈,尽管也都觉得李昱吟诵的诗句平平无奇,但面上淡然,不见神色,静静等候李昱的第二句。
众人轻忽的神色,李昱都看在了眼里,但李昱丝毫不觉得尴尬和羞恼,微微翘起嘴角,吟唱出了第二句:“宴说~秋雨夜~”
“哈,连韵脚都没有,这也叫诗?”若不是怕失了仪态,李季伦很想起身哈哈大声嘲笑李昱一番。
席间很多人也都是这般的想法:“这也算是诗文?韩大人说抛砖引玉,还真是没说错呢,这诗词,砖石罢了。”
可韩熙载和伍乔,还有一两个有名之士,听了李昱第二句后,却是皱起了眉头,脸色开始略显凝重,都细细的思忖着什么。而那方才开始一直闭目养神的冯延巳,则是陡然睁开了眯着的眼睛。
瞟了一眼斜对面那想要哈哈大笑的李季伦一眼,李昱则是微笑着吟出了第三句:“说秋~雨夜~宴~”
听完了李昱第三句,韩熙载和冯延巳和伍乔还有另外两个原本若有所思的人,一脸恍然大悟后尽显惊骇之容。
此时,别说席间其他有才学的宾客了,就连一直想大声嘲笑李昱的李季伦都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怎么,好像听来听去老是那么几个字啊?”
望着原本安静的场面突然变得凝重无比,李昱则更是轻松和淡然,继续开口吟唱出了第四句:“秋雨~夜宴~说~”
顿了顿后,李昱准备吟唱第五句的时候,席间却是传来了几道异口同声的声音:“雨夜~宴~说~秋~”
李昱望去,却是韩熙载,冯延巳和几个文士在吟唱。
待几人齐声吟罢,
韩熙载捻须大喊了声:“奇耶~!”
冯延巳则是目透精光:“秒也~!”
。。。。。。
李季伦眨巴着眼睛,这席间诡异的气氛和这奇怪的诗句,还有韩熙载和冯延巳的赞叹,让他一脸懵样。
“韩熙载和冯老头他们怎会帮李从嘉吟诗?诶?他们怎会知道李从嘉最后一句诗句的?”
虽然模模糊糊有点头绪,可怎么也想不透,李季伦不由问边上的伍乔道:“伍乔,你可听明白和看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会事?”
伍乔则是看着斜对面的李昱感叹道:“殿下之才,旷世绝伦,伍乔却是不及也。”
席间众人有已经明白的,或是有点头绪的,也有还是不甚明了和李季伦一样疑惑的。
韩熙载合上眼帘,细细咂摸着方才李昱吟唱的诗句,觉着不够美,开口呼道:“笔墨伺候!”
仆人们立刻取来了笔墨纸砚,置于韩熙载几案之上。韩熙载挥毫开始书写起来,将李昱吟唱的诗句写了下来。
方才听在耳里,韩熙载觉得无比精妙,现在落于纸上,韩熙载看在眼里后,更是觉得无比震撼。
盯着手中纸张上的诗句看了良久,然后神色复杂无比的看了一眼左手边的李昱,慨然而叹道:“殿下少年奇才,世所罕见,韩某真心拜服。”
说罢,韩熙载将手中的诗文递给了仆人,示意他传递给右手边的李季伦。
拿着诗句的仆人来到还一脸懵的李季伦身边时,他便急不可耐的一把抢过仆人手中的诗句,看了起来,待看清看懂后,惊讶到嘴巴不由张到快能塞进个鹅蛋了。
伍乔从失神发愣的李季伦手中接过诗句,展开在面前,又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伍乔不由看向了斜对面的李昱,目光中的情绪繁复杂陈难以表述。
起身后拿了诗句走到下面的席间,递给众人纷纷传阅,待一圈传阅下来,原本就很安静的亭台里更是鸦雀无声,静谧的让人感觉诡异。也不能怪他们大惊小怪,实在是这首诗看着远比听着来得震撼无数倍。
最终,诗文传递到了场中秦弱兰手中,她略显急切的展开诗文,想一瞧究竟,是何等诗句压的满堂文人高士噤若寒蝉。
展开纸张,只是一眼望去,秦弱兰就纤纤素手掩住檀口,差点难忍惊呼出声,随着目光扫动,眼中更是异彩连连。
不大的纸张上是韩熙载一手漂亮工整的篆书,然后写着这样五句诗:
夜宴说秋雨
宴说秋雨夜
说秋雨夜宴
秋雨夜宴说
雨夜宴说秋
(古诗词原创不易,喜欢的给个赏,不喜欢的略过,抬爱要搬抄的,请注明出处)
李昱写的是一首全回文体的诗。
这首诗全诗只由五个字作成不说,还无论横读还是竖读,无论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无论从左到右,还是从右到左,都是一首诗。而且还是一首符合题目,贴切当下场景又不失意境的诗。
。。。。。。
这古话常说,文无第一,武没第二。正常来说,是很对的说法,因为比力气大小,比跑的快慢总是很容易能分出个胜负,可要是比文就很难了。
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涌现了无数的文人才子,都是才高八斗,文比天高之人。故而佳词美赋,精诗妙句可谓是数不胜数,硬要放在一起分个高下,是分不出的。就好比一个说春天美,一个说秋天美,到底是春天美还是秋天美?怎么可能分出高下。
但,若只是缩减至短短一瞬,却也不是没有一比高下的可能。比如,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题,此诗。
李昱这首不写景,不寄情,不喻人,不启心的诗句,却只是将一个巧字发挥到极妙中的极致,让席间众人看了后无不叹服。
或是有人也已经有了不错的能打动人心的佳词美句,可若是论到一个巧字,李昱的这首诗让众人感到绝望。
望着众人脸上那难以言表的复杂神色,李昱不由微微笑着。其实是自己取了巧,若是写正常的诗文,我写阳春三月暖人心,你写秋霜落地道无情,这都有好处和妙处,难分高下,且席间不乏名士大儒,有才情者甚众,李昱怕是很难一举压服所有人。但李昱走这样的偏锋,将文字的巧用发挥到了这么一个极致,果然让众宾客无语叹服。
。。。。。。
李昱笑着对场中的秦弱兰招了招手,然后说道:“秦美人,还不快快过来就坐。”
都不想听别人的诗作,也不用听别人的诗作,便招呼秦弱兰过来自己身边,就是这般狂傲,这般自信。
李昱这般的作态,席间众人却只是无奈,都相互看了看彼此,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人出声阻止。你若不服,你倒是写一首比这首还要巧妙的诗出来啊,但席间众人都自忖没这文才,故而算是都认输服气了。
秦弱兰彩袖掩口,浅笑着看了席间众文士一圈后,见都是无语之状,便轻移莲步向李昱走去。
大家都服了,连韩熙载和冯延巳都赞叹不已,可有人见秦弱兰要走向李昱却是急了眼,心中万般不服不愿。
“秦美人,等等。”李季伦大声喊道。
正向李昱走去的秦弱兰不由停下了脚步,侧脸向李季伦望去,目光带着询色。
一时情急喊下了秦弱兰,可却不知自己接下要说啥和该怎么说,心有不甘的李季伦急切间只能耍无赖的说道:“这都没比呢,就凭他吟了一首,就能定了胜负?说不得还有更好的诗作呢?这大家都还没写呢,说不定下一首就是更秒的。”
说话间,他扯着伍乔的衣袖,示意伍乔赶快作一首诗出来。
可,文人都是好脸面的,席间众人自忖没法写出超越李昱那首的诗作,自然没有谁会强行写出来献丑,伍乔也是一样,故而只能红着脸不言不语。
李季伦见伍乔不愿,又气又急,但也没法子,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边上的冯延巳,喊道:“太傅,太傅~!”
冯延巳的文名,早已响彻这南唐十数年,自然不会干这种老来毁名的蠢事,扫了李季伦一眼,然后说道:“殿下的诗作乃是绝顶佳作,不光老夫觉着如此,席间众人亦都是同感。胜负已分,世子不可无状,失了仪态事小,丢了你父王的脸面事大。况且,韩大人身为夜宴之主,还未发话呢,我信韩大人必能妥善安排处置的。”
冯延巳又把事情推给了韩熙载,而韩熙载看了看右手边又气又急的李季伦,再看了看左手边已经等得不耐又开始砰砰砰拍桌子的李昱,感觉真心有点累。
苦笑着对秦弱兰说道:“殿下的诗作堪称绝妙,当拔得头筹,劳烦弱兰落席坐陪殿下。”
然后又转头对闻言快要跳起来的李季伦说道:“世子莫要急躁,下官另有安排。”
抬手示意招呼来仆人,吩咐道:“赶快,去蝶楼,把王西席请来。”
边上听到了韩熙载的话后,原本快要暴跳如雷的李季伦顿时两眼一亮,急急问道:“韩大人,你说的王西席,可是我们方才说到的王大家?”
“然也。”
得到了韩熙载的确认,李季伦犹豫的看了看正走向李昱的秦弱兰,最后心中虽然还是诸多不快和不忿,但还是忍了下来,一来怕自己闹的太过分回去后被父王责罚,二来这王屋山王大家,自己也是仰慕已久了,有她作陪,倒也是乐事。
于是李季伦安分了下来,坐回席上,翘首盼着那自己仰慕的王大家的到来。
。。。。。。
第0104章 封地
。。。。。。
“啪啦,啪啦,轱轳,轱轳。”
雨水声和车马声混在一起,外面天色一片黑暗,李昱则是在车厢里闭目休憩。
一场无聊的晚宴直到亥时才结束,韩熙载一再热情挽留李昱在韩府过夜。
虽说大多宾客在靓丽舞姬的陪同下都心照不宣的留下了,李季伦更是欢喜的揽着那王大家早早进了别院,但李昱却以年幼和钟皇后有规矩不可随意在外过夜为由,坚决的婉拒了。
此时便是在回吴王府的路上,天黑外加下大雨,路不好走,只能慢慢的往回赶。
在车厢里,李昱闭着眼一边休息着一边心中盘算着。
“这韩熙载看来目前只能先放弃了,那有些计划需要改变一下了。
东宫啊。。。。。。
那冯延巳虽说去了相位,但在东宫的地位依然不弱啊。
还有那伍乔。。。。。。呵呵。”
。。。。。。
深夜时分,韩府后院正堂。韩熙载盘坐在床榻上,榻沿上坐着两个女子。正是那王屋山王大家和秦弱兰,两女子神色轻松淡然,只是那王屋山的面色略显潮红。
端着茶汤,饮了一口后,韩熙载对王屋山问道:“世子可是歇下了?”
闻言,王屋山轻佻的掩嘴吃吃笑着说道:“是呢,一身力气都使在奴家身上了,这会儿睡的正香呢。”
韩熙载看着王屋山的浪荡模样也不以为意,又对秦弱兰问道:“弱兰,今日你坐陪吴王殿下良久,觉得殿下如何?”
贸然一听这是一个很广泛的问题,不太好作答,但看来秦弱兰和韩熙载却是十分相熟,心下了然韩熙载所问为何。并没有思索什么,直接回道:“也不是个安分老实的,一双手快把我摸了个遍。”
“哦。”韩熙载闻言点了点头。
秦弱兰又有点犹豫的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韩熙载听到秦弱兰似乎还有后话,然后问道。
“只是奴家总觉得他的一颗心,却似乎并没有放在我身上呢。”
看到韩熙载向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秦弱兰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许是依然年幼,不识男女滋味,只是模仿他人所为,装大人样子吧。”
闻言韩熙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天黑下大雨,道路泥泞,这回程足足花了比来时多了一倍的时间,直到子时,才终于到了吴王府。
吴王府小门口,昏蕴的灯光下,隐隐约约照见密集的雨点闪过。一大一小两个秀丽的身影正焦急的张望着,待看到了犹如从暗黑中突兀出现的黑色大马车后,方才一脸欢喜。
李昱推开车门,看到门口一大一小两个丫头,顿时觉得这深秋子夜的寒气都似乎退了几分。
李昱心中虽然倍感温暖,但下了车后却是板着脸对两人说道:“我又不是不知事的孩子,今后不用这般在门口等我了。走,快进去吧,深秋半夜,寒气太重,莫要冻坏了身子。”
“才不会听你的呢。”一边心中如是想着,一边两人回道:“是,殿下。”
只是要往里走时,两女各自看了一眼手中的雨伞,又都停下了脚步。李昱扫了一眼,两人各自打着伞,又都各自手中拿了把伞。摇头笑了笑,李昱抢过了洪福手中的大伞交给了林侍茹让她打着,左手搂着她的腰,右手揽过秋儿,说道:“天寒,我冷。走吧。”
两女面色羞红中,略略点了点头,三人一伞,缓缓朝后院走去。洪福眯着眼,笑嘻嘻的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王贵则是以袖遮面,却是时不时探出脑袋瞄上一眼。
远远声音传来:“哎呀,殿下身上怎有香味?”
“诶?是呢?殿下何处染来的香味?”
“呃,这。。。侍茹啊,秋儿啊,今日我于韩府翻阅典籍,看到了一个很是好笑的方外典故。我讲给你们听,好吗?”
“好呀,殿下,是何好笑典故?”
“秋丫头,莫要被殿下给打岔了过去,你先闻闻这殿下身上的香味,我等府上可没这香味呢。”
“哎呀,是呢,差点被殿下搪塞过去,殿下,这香味从何而来啊?”
“诶?你们两个不是。。。”
“呵,那是在府里,但若这府外的敢随便招惹过来。。。哼。”
秋儿也是小脸装着一副凶相点头哼道:“哼!”
。。。。。。
翌日。
元武湖畔,覆舟山下。
昨夜一夜大雨飘洒,到了凌晨方才歇下。这时秋天清晨的袅袅雾霭如清透的白色颜料一般涂抹在大片的乡野之间。
一片静逸中,乡道上本是凝滞的白雾一阵扰动,隐隐话语声传来。
“殿下,小心点。”
“当心,那个水潭。”
“那边有个坑!”
“小心那条沟!”
“我说你烦不烦啊,我又不是没长眼,也不是刚会走路的孩童,自己会看路的。”
“哎,哎,殿下小心那边。哎呀呀。。。。”
“啪~!”
“哈哈,哈哈,叫你只顾念叨我,自己不看脚下,摔了吧。”
看着身后滑了脚,摔了个狗啃泥的洪福,李昱哈哈大笑着。
搞了一身泥水,狼狈无比的洪福,爬了起来后,埋怨道:“奴婢都说要套马车,殿下您非说路不远,自己走。
奴婢这摔一跤也不打紧,可您看您这衣袍和鞋子,待会儿到了庄上可怎么办啊,这都没了仪态了。”
闻言,李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锦袍服,下摆已被泥水染黑,更有很多斑斑点点的泥浆沾染在了袍服上,至于那双小朝靴算是已经彻底毁了。
本来是可以坐马车走的,是李昱非要自己想在这雨后的秋日清晨里走走,却忘了这时代的道路都是土路,昨日整夜大雨,这乡道自是泥泞不堪,搞得两人如此狼狈。
自知理亏,面对洪福的埋怨李昱只能“嘿嘿”讪笑两声,然后犹自强着嘴说道:“别说脏了衣袍,即便小爷我衣衫褴褛,也仍然是吴王,谁敢小觑了去?”
“那自然是。”洪福也很是得意的狗腿着。
“不过。。。。。。”李昱看了看脚下这条路,然后说道:“这路啊,得好好整整了。”
。。。。。。
王潼带着庄上的几家大族族长和几位乡间老绅,正焦急的在村口等待着。众人都巴巴的望着那被浓浓白雾遮掩的乡道。昨日王府有人来传话,今天殿下要来巡庄,说是辰正时刻到,可现在都过了巳时了,怎么还没到。
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谴人去王府打探一下,却见乡道上似乎有了动静,隐隐有人话语声传来。
“洪福,走这么远了,应该快到了吧?”
“是的,殿下,奴婢觉着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问答中,众人就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挥开了浓浓的白雾露出身形来。
王潼凝眼仔细瞧去,看了看后不由嘴角直抽抽。那高个的身形,一身污泥水渍,脸面上都有,不过他倒是认了出来,是王府上的洪大管事。心中难忍想道:“怎会这般狼狈模样?”
又看了看在前头走着,被洪福像是母鸡护鸡仔一样小心翼翼护着的小娃娃,虽然也是脏兮兮的衣袍,但王潼却不敢起任何轻忽的心思,以他大半人生的阅历,自是一眼便看出来了,这小娃娃便是他们的主子吴王了。
。。。。。。
南唐烈祖李昪,李昱的爷爷,当时改朝立国,以李唐后人自居,并取了唐号,故而基本所有体制都沿用了唐制。按唐制,爵位分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候,县伯,县子,县男,这九等爵位。
李昱是受封的是正一品的王,且是带国号的一字王,算是最顶级的爵位了,按制度当食邑万户。但,这南唐虽用唐制,国土面积却是小了很多很多,又因李昱的吴王食邑分封就在江宁边上,属于都中贵地,地少人多,故而李昱吴王实际分封食邑仅三千户。
但即便只有三千户,这规模也不小了。尤其今日李昱一路走来,更是有了确切的认知。这三千户分成了二十二个村落,散布在了从元武湖周围开始,一直沿大江往东,直到句容县的大片土地之上,凡是李昱望眼所及都是他的封地,远到天边看不到的尽头。
据洪福所说,食邑共占地近二十万亩,平均下来每户有田地近六七十亩,且都是大江沿岸的一等良田。
这不秋收已经结束,到了往年惯例,纳粮交税的时候了。原本这事也不用李昱自己出面,自有洪福和王贵他们会打理,但一来李昱新入主王府,最好在庄子上露个脸,二来李昱自己也心存好奇,想来看看自己的封地和封地上的民众,再加上想顺带见见那些寄养在庄上的孩子们,所以李昱便决定亲自跑一趟。
在路口焦急等待的王潼,见道上浓雾处显出了今日两位正主后,立刻率领身后众人急急迎了上去,待来到李昱面前后,躬身弯腰作礼后喊道:“小民王潼拜见殿下和洪大管事。”
“我等拜见吴王殿下~!”
。。。。。。
第0105章 岁入
。。。。。。
李昱望着眼前众人,微微笑着说道:“勿用多礼。倒是本王耽搁了时间,让诸位久等了,该说声抱歉啊。”
李昱的语气和说辞温和近人,让王潼和一众族老乡绅们受宠若惊,齐齐回道:“岂敢,岂敢。”
李昱望着打头的王潼问道:“你便是王贵的族兄王潼?”
“回殿下,小民正是王潼。”
“嗯,”李昱点了点后说道:“过往几年里,你把这庄子管的很好,本王该谢谢你,有劳你帮本王管护这田庄。”
“殿下言重了,本是小民沾了族兄的光,得了这份差事是小民的福分。更别说是为了王府和为殿下做事,小民效死尽力该是本分,当不得殿下如此相谢之语。”
王潼直起身后,稍稍打量了李昱和洪福两人两眼,疑惑的问道:“怎的仅就殿下和洪管事二人?车驾随从呢?”
“我等两人步行而来,未曾套车马和让人随行。”
“哎哟,怎可如此,早知这般,我便谴人前去相迎殿下了。”
“不妨事,是我自己想在田间乡道上走走的。”
“哦,”王潼点了点头后说道:“既然殿下到了,那且先随我等到回庄上去吧,殿下,这边请。”
。。。。。。
这个庄子名叫下湖庄,李昱走在下湖庄子里,早间清晨的薄雾缭绕,四下静逸。庄子上不见其他人,应是王潼和乡绅们事先交代过,并清过场的。
走在庄上唯一的一条石子路上,李昱能感受到那边上一户户农家紧掩的门窗里有一道道好奇的目光透出,望向自己。
见李昱不时望向两旁紧闭的农家门户,王潼解释道:“这田间农户大多粗陋,不懂礼仪,小民如此安排,也是怕他们万一冲撞了殿下你。”
闻言,李昱点了点头。确实,当两个相差太多层级的人事物,有交汇时,为了彼此的好,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是避免意外和麻烦的有效手段。
来到庄子中央,有一座大宅,王潼和一众族老乡绅们在门口停下,恭迎李昱和洪福进入这座大宅。边走,李昱边听洪福说,这宅子也是王府的产业,就是给王府来的贵人们住的,平日里就由王潼修缮维护着。
待来到正堂,一众人等进入堂屋后。王潼看了看李昱和洪福,然后轻声探问道:“殿下,您要不要先去后面沐浴更衣?”
李昱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早已不成样的衣袍和靴子,再看了看洪福更是浑身狼狈,点了点后说道:“好吧,这一身泥水的确实失礼和不雅,那我和洪福先去后面沐浴更衣,你等在此稍后片刻。”
“是,殿下。”
。。。。。。
片刻之后,李昱经过沐浴和换了干净衣袍后,神清气爽的回到了正堂。却看见王潼和一众宿老乡绅依然齐齐恭立在堂下,李昱不由一拍脑袋,暗道疏忽了,开口说道:“给诸位族老乡绅看座。”
“谢殿下~!”
得了李昱的话后,这些宿老和乡绅方才一个个落座到厅堂两侧的圆凳上。李昱则是在上首坐下,洪福侍立在旁,王潼则是恭立在李昱下手,随时候命。
李昱视线在堂下众人脸上扫过一圈,一个个神色肃穆恭敬,略略带着些紧张。
看着一帮上了年纪的老人,战战兢兢,恭顺无比的仰视着自己,李昱心中其实不会有什么优越和愉悦,反而很是别扭,没办法,实在有违自己的三观。
但这会儿李昱也没办法去改变什么,只能在尴尬中“咳咳”清了清嗓子,开始问道:“王潼,你是这庄上的管事,庄上事务你自是娴熟。本王初入王府,于这王府庄子可谓是一无所知,你且跟我细说一下这王府田庄的详情可好?”
“是,殿下。”
王潼躬身行礼后直起身子对李昱说道:“殿下,王府的食邑现共有三千六百一十二户。”
“哦?不是说三千户吗?这六百一十二户又是从何而来?”李昱不禁问道。
“回殿下,当初分封时造册确是三千户。但六七年前,北地难民南奔,来我唐境内求生。当时朝廷官府为了安置难民,许了户籍并给了荒地,待荒地开出后那些难民都可落籍造册成为我朝良民。
当时王府封地也有安置难民,所以后来便添了五百七十八户人家。还有多出的那三十四户则是这么多年来各乡大族分门立户后累增共三十四户。”
听了后李昱点了点头,心中明白了。安置难民多出来的户数人家估计就和常乐家一般的情况,属于来南唐较早的北地难民,能分到田地,并入籍做了良民。还有那三十四户,李昱也能理解,子孙繁衍,这南地目前还算富庶安逸,这人口必然上涨。一般人家还好一点,但一些乡间大族本来人口就多,基数大,每过十几年就会因人口太多而分庭开立新门户。
李昱示意王潼继续说下去。
“回殿下,这三千六百一十二户,分了二十二个乡,分散各地坐落在殿下的封地上。堂下在座的皆是这二十二乡的乡老或族长。小民给殿下介绍一二,可好?”
李昱点了点头。
“殿下,这位便是望湖乡的乡老高业,高老;这位是桐乡的乡老卫大承,卫老;这位是二王乡的族老王参,王老;这位是。。。。。。”
王潼依次指着堂下两侧坐着的族老乡绅一个个介绍着,被王潼介绍到的人则是起身躬腰对李昱唱礼。
一圈介绍下来李昱自然把这些个人都记下在心里,李昱可不会小瞧这些族老乡绅的,自己名下这三千六百一十二户人家,近三万的人口,虽说是属于自己的子民,且都是由王府属下的王潼管着,但实际上真正管理的人却是这些族老乡绅。
自古王权不下乡,可不是王权不愿下乡,而是王权没能力下乡。古代政权的政治能量是很弱的,不可能渗透到每一家每一户,更多的是依靠人民的自律和自治。别说古代了,即便后世那么发达的社会,政治形态上依然是依靠人民的自律和自治。
介绍完这些宿老乡绅后,王潼继续说道:“这二十二乡从殿下王府直到东边句容县都有分布,整个封地共有良田二十八万亩。”
“咦?洪福不是说就二十万不到吗?”李昱听到后不禁问道。
王潼听了一愣,然后说道:“洪大管事没有说错,确是近二十万亩。”
李昱听不明白了,刚想发问,王潼开口解释到:“殿下,分封时入册的确实是近二十万亩。”
李昱这下明白了,不由问道:“那这未曾入册的八万亩地是从何而来啊?”
“回殿下,当初安置难民时沿江开垦,填湖圩田,最终得了良田约两万亩。加上近几年来陆续购得数万良田,故而多出了这八万亩地。”
听完,李昱点了点,心中恍然,然后有点哭笑不得。
李昱心中其实挺讨厌不停吞并田地的权贵和地主的,没料想自己王府也在干这事,而且还都干了好几年,干的成绩居然还不错。当然李昱并不会去怪罪洪福和王贵,还有这个王潼的,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扩大李昱王府的产业。
不过窥一斑而知全豹,连最不缺钱,最要体面的天家人都这般并购田地,可想而知这南唐国内的高官,权贵,富商,地主们定然更是大肆并购着田地。
李昱心中不由暗忖道:“这南唐立国也没多少年,而且外面还都不太平,这国内土地兼并倒是厉害的很。”
虽然知道这样大肆兼并田地,必然会让南唐出问题,但这会儿李昱是有心无力,做不了什么呢。摇了摇头后,李昱示意王潼继续讲下去。
“殿下,这二十八万亩地里,二十二万亩皆是一等良田,余下的桑林三万亩,茶园两万亩。
今年我唐境内风调雨顺,田间粮产颇丰。虽说秋日来多了些雨水,但好在庄上连日抢收,倒是没有折损多少谷粮。
小民粗略估算了一下,大多乡里亩产谷粮约是三百五十斤左右,共计得粮约六十四万石左右,折钱约为六十五万贯。三万亩桑林养蚕缫丝共得丝约三十六万斤,折钱约十八万贯。两万亩茶园采茶共得约两百万斤,折钱约十二万贯。
故而今年这庄子上的收成总计约在九十五万贯左右,按旧例,王府的抽税乃是八税一,因而今年殿下的王府可得税银近十二万贯。”
李昱一边听着王潼的汇报,一边微微点着头,待王潼讲完后,心中思虑起来。
“这王潼倒确实不错,别的不说,至少把这些详情都了解的很仔细,而不是一问三不知的糊涂人。”
至于这些数据是否有假,李昱倒是不很在意,来之前也了解过往年的情况的,基本都是差不多。当然,说是没有什么手脚和猫腻,李昱也绝对是不信的。水至清则无鱼,这些粮食,蚕丝和茶叶从田间到最后进王府,还是经了好几道手续的,多多少少肯定会被贪墨一些。
但只要不过分,偏差不超过个一万贯,李昱还是能接受的。
“十二万贯啊。”李昱暗暗嘀咕了一声,本来李昱是看不起这种从田地刨出来的收入的,但李昱现在缺钱,苍蝇蚊子都是肉,也多少能暂缓这一时的窘况。
如无其他渠道,那这十二万贯就是王府正常一年的封地收入了。十二万贯多吗?看上去很多,也确实是很大一笔钱。但真正是多还是少,却要和消费相比。
拿这十二万贯去买饼,估计可以把元武湖给填了,但若是去趟青楼,按李昱的身份,一次不消费个千贯那是掉分。若是想买个绝色佳丽,这十二万贯都未必够。而且李昱那奢华巨大的王府,一年的维护修缮和用人的费用估计没个五六万贯都打不住。
李昱不由暗想,难怪那些王孙公子,朝堂权贵,武勋将军们从来不会停下吞并土地的脚步,当下这时代以田产为主要收入的经济模式,这些人只能通过不断吞并土地的方法来赠收。
收了心思,李昱转念一想,却是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转头问洪福道:“王府封地造册也有个七八年了,为何我却未曾见到往年的岁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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