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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醒书文     铁骨文风txt下载     铁骨文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开府

    。。。。。。

    几日之后,江宁城外,元武湖畔,一片广大的府宅大门前。

    李昱望着阔大高耸的门楣,再看了看左右同样有点好奇,有点期待的大小两个丫头,微微笑着说道:“进去吧,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

    两女都看着眼前的高门大院,然后又都看向了李昱,眼中或多或少都透露出些许激动的情绪。谁都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清净,安逸而温暖的家呢,尤其是曾经颠沛流离受尽苦难的人。

    但温馨的气氛却被后面传来的一阵阵老痰牵堵的咳嗽声给破坏殆尽,却是洪福拄着拐从马车上下来了。

    那日李昱风雨中从江都回到江宁后,虽然秋寒天气中风吹雨淋的,但身体却倍儿棒的啥事也没有。李昱估摸着这具幼小的身躯正在向后世强化过的身体素质靠的越来越近。

    李昱没事,但随行的洪福劳心劳力,外加在船上淋了雨受了寒,回江宁后就撑不住病倒了。看着他高烧不退,听肺部声音太杂,又三十好几的年岁(在那个时代早已过了青壮年龄),身子骨也不健壮,总总考量后,李昱让洪福做了一次小白鼠,在做了皮试没有异常后,成为了在这个时代第一个注射青霉素的人。

    抗生素的效果可谓立竿见影,第二日洪福的烧就退了,除了还有点虚弱和痰多略略咳嗽外,基本没事了,剩下的只需中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本来今日搬迁开府,李昱让他在宫里先躺着休息的,但他死活不肯,说今天是殿下开府的大日子,必定会有很多来客,怕是朝中也会有大臣会来拜贺,他必须得跟着尽职,看顾着一点。

    但实际上。。。。。。

    李昱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这王府大门口冷冷清清,可说是门可罗雀也不为过,只有天上老鸦飞过的呱呱叫唤声。

    回头看着洪福那尴尬羞愧,有点涨红的脸,李昱则是笑了笑对他说道:“没事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我只是借开府的名义出宫,仅仅是搬个家而已。

    且,我年方十岁,远未足年,亦未到开府领事的年龄。旁人只道是父皇母后的特意安排,自然不会把我当做成年皇子般看待,哪会起什么结交拜贺的心思。”

    说着,李昱想起早上那会儿,钟皇后亲自带着他到勤政殿,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去向皇帝老爸行拜别礼时的一幕幕。

    “尤忆襁褓中的你恍若昨日,转眼,你却也要离宫了。虽然你尚年幼,但有皇后求朕,那朕便遂了你的愿。此番离宫,朕便把金册和玉牒也一并予你,定下你吴王名号。

    既然出了宫入了府,那你便不再是宫中稚儿,而是天家一方擎柱。昔日,鲤二度趋而过庭,子有诗礼二问以教鲤。(这段看不懂的话见后面注释)

    今日,我亦以诗礼二字叮嘱于你,入了王府后少些顽劣,多读诗书经文,方才能知何以言,何以立。”

    “是,儿臣谨尊父皇教诲。”

    。。。。。。

    李昱行了大礼,最后拜别李璟,转身退出朝堂大殿时,两旁一众朝臣的每一张脸,每一张脸上的表情,一丝不落的被李昱刻入记忆里。

    大多是一张张冷漠没有表情的脸,偶有几张有点好奇的脸,也有着耐人寻味的表情的脸,还有隐隐不屑的脸,就是没有一张看上去带着暖意和关切的脸。

    哦,还是有一张的,那美丽妇人含着泪,欲言又止,万般不舍得关切脸庞,让李昱心头亦有点酸楚。

    。。。。。。

    回到王府大门前。

    洪福听闻了李昱的话后更是显得气结,说道:“他们,他们,他们怎可如此。殿下毕竟是天家皇子,在殿上,皇上都亲赐文册和玉牒了。。。。。。”

    “好啦,好啦。”李昱打断了洪福的话,说道:“此时尚早,说不定待会儿就会有客人来拜贺的。”

    闻言,洪福想了想觉着也是,便没再多言语了。

    李昱很无语,自己反过来还要安慰他,虽说早知会是如此,但到头来,自己心里还是不能像自己预想的那般做到明镜止水呢。

    不过想想也是,这能站在朝堂上的,哪有省油的灯,都是人精堆里摸爬滚打过来的,看不清局势的人啊,混不到那个位置的。

    虽非远虑,但他们这么做,却至少可保当下无忧呢。自己天家嫡皇子的身份,现下确实不是那么好让人亲近呢。

    摇了摇头,不想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李昱舒了口气暗想道:“自己有自己的计划,按自己的长远计划慢慢来吧,出宫入府本来就是自己的决定,不要无端乱了自己的节奏。”

    想通后,李昱笑着对两女和洪福说道:“好吧,不要在这里杵着当门神了,走了,一起进去吧,去看看我们的新家罗。”

    。。。。。。

    这吴王府依着元武湖畔而建,占地近三百亩,真的很大很大。里边殿堂房舍,亭台楼阁无数,花园竟然有两个,除了一个后花园,在西侧还有一个西园。

    两个花园都有从元武湖通来的活水流经,大湖小池数处,奇石假山,花草树木加之游廊珠阁相断,堪称人间胜境。

    第一次进来的李昱带着两女,即便自己有超级空间感官的能力,也差点走晕迷了路。

    一下午还没逛完的李昱,坐在一处八角红柱飞檐亭中,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叹道:“怪怪,自己的这个皇帝老爸造房子可真舍得花钱啊。”

    看了看坐在亭子里,因逛的脚酸而在捶腿的两丫头,李昱心想道:“今后日子长着呢,这个王府我估计得待上好几年,以后再慢慢逛吧。”

    瞧着天色也要将暗,便对跟着的王贵说道:“王贵,这园子先不逛了。时辰也不早了,速速去着人准备晚膳吧。”

    这会儿跟着的是王贵,洪福的风寒将将好,便没让他陪着游逛了。但他也不肯闲着,则是在王府前庭处候客,但一下午未见来人通报,可见是一个拜访的客人都没有来。

    王贵闻言便应声道:“是的殿下,奴婢这就去着人准备。”说完便告退了。

    王贵刚走,李昱也正准备回主殿的时候,打那花树小径来了一个年龄和李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是府里的仆童,来报说是前边有客来访。

    “嗯?意料之外啊,想不到还真有客人来啊。”

    。。。。。。

第七十七章 偏厢

    。。。。。。

    李昱来到前庭的大殿,见到了那既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意料之中的来客。

    周宪的大兄周冼见了李昱后,插手打供作礼道:“听闻殿下今日入主吴王府,家父令冼备上薄礼一份,特来恭贺殿下。”

    “青岩兄,勿需多礼。司徒太过客气了,此礼嘉受之有愧啊。前番有事造访贵府,司徒盛情款待又与我方便,助我解决难事,嘉还未曾言谢,今日又怎受得此礼啊。”

    “殿下也客气了,家父说了,殿下乃是我唐皇子,今日出宫开府,本是天家大事。这等大事,礼尚往来也是应该的,虽然落了世间俗套,却也是行的人情世故。因而虽是区区薄礼,也望请殿下安心收下。”

    听了周冼的话,李昱心中还是有点感动的,周老头对自己还真是不错呢,在这敏感的当下,还能这么明显的为自己站台。当然,这样的不避讳和他超然的地位脱不了干系。

    周宗的身份和职责太过特殊,这南唐和周宗同辈份的还真是没几个了,而除了他,其他几个都在朝堂里混,只有他在外牧守一方。

    不管如何,周老头对自己的善意,李昱还是非常感激的。

    笑着对周冼说道:“那,周司徒的好意,嘉就却之不恭了。来者是客,青岩兄,你且随我里面去,我府上也没内眷,你也不用避讳。此时我正欲用膳,虽然不曾备下豪宴,但招待青岩兄一二还是可以的。”

    “那就叨唠殿下了。”

    。。。。。。

    两人在中庭的小宴厅用了晚膳后又原地坐谈了一会儿,周冼便要告辞了,吴王府虽然离江宁城很近,但周冼要从这里回周府还是要花点时辰的,故而李昱也不便挽留。

    相送到王府小门外,此时已是晚上,外边夜色漆黑一片,仅灯火处蕴氲着些许光亮。

    周冼拱手对李昱说道:“殿下请留步,那边就是候着的我府下人和车辆,有劳殿下远送了。”

    “好,那嘉便送至此处了,青岩兄路上且慢行。”

    “哦,殿下,还有一事方才冼还没说起。”

    “青岩兄但说无妨。”李昱心下却是奇怪,有什么话为何刚才不说,到了这临别才说。

    “也非什么要事,只是家父过得几日便要回江都府了,但他欲在离京前和殿下再见上一面。”

    “能得周老司徒教诲乃是嘉之幸也,今日我将将入府,尚有诸多事宜,明日怕是也不得闲,那嘉便于后日前去贵府拜访周老司徒,青岩兄,你看这样可否?”

    “家父说了,前番已是殿下屈尊幸临周府,礼不可废也,故而此次家父会来拜访殿下,来看看你这王府。且,前次你对家父说起的稀罕宝贝,家父也是很上心呢。”说完,周冼还对李昱眨了眨眼睛。

    李昱虽然有点莫名,但还是顺着周冼的意思回道:“长者求,不可违。周司徒欲劳驾来我王府,嘉定会扫榻相迎。只是不知何日周司徒会来?”

    “父亲不日便会回江都,方才殿下说后日得闲,那便定于后日,如何?”

    “甚好。”

    。。。。。。

    送别了周冼,李昱转身向王府里走去,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思量着刚才周冼说的话。

    “似乎,刚才他讲话的音量比平常高了几许。。。。。。”

    想明白了后,李昱不由呵呵笑了笑,暗道:“有趣,看来,自己开府搞出的动静比自己预想的要大啊。”

    一边想着事一边朝后院走去的李昱迎面碰上了洪福,洪福行礼后对李昱说道:“奴婢有事请问殿下。”

    “何事?”

    洪福问道:“如今殿下入主了王府,那,西边客院的那位,是不是要送到后院去侍候殿下?”

    “西边客院的那位?”李昱愣了愣,说道:“谁啊?”

    闻言洪福倒也是一愣,然后说道:“是节前殿下派王贵送来的那异国女子。”

    “呃。。。。。”李昱不由扶了扶额头,好吧,自从上次救下她,把她送到王府后,自己完全把这个日本妹给忘了。

    “。。。。。。”

    想了想后李昱说道:“客院那边日后应是有人会住进去的,且她还会在这府上待上不少时日,还是在后院找个地方安置她吧。侍候我就算了,她应该也不懂侍候人。”

    “是殿下。”

    应声的洪福心里却想着:“不懂侍候人?这哪行啊,得找宫里嬷嬷好好教教她,免得到时候笨手笨脚的伤到了尊贵的殿下。”

    想当初接手安排藤原美代的时候,洪福心里就默认为是李昱看中了藤原美代的异域风情和姿色才纳入王府的。

    。。。。。。

    李昱走了好一会儿,方才来到自己在这个王府的卧室,推门进去却是看见大小两丫头又在桌子两头对视着,火花隐隐可见。

    看着眼前明显不对的气氛,李昱问道:“这是怎么啦?前头还好好的。”

    听了李昱的话,但两丫头都闷声不语,两人会有矛盾和起摩擦,但为什么闹矛盾,却是都说不出口呢。

    见两人都不言语,李昱倒也没深究,而是先打量了一番这个卧室,然后不由愣了愣,默数了起来:“一,二,三,四,五,六。”

    李昱不由扶了扶额头,他大概是明白两丫头为什么不对劲了。

    这卧室除了中间的一个超大卧房,在两边左三右三,还有六个不小的单间。

    “靠,在卧室里建这么多偏厢是想干吗?当初建这王府的时候是谁设计的?”李昱忍不住要吐槽。

    好吧,事实上是李昱低估了万恶的旧社会的风气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子的。尤其江南之地,富庶安逸,都说饱暖思那啥啥了。

    之前在宫里,他卧室就一小偏厢,那是秋儿的地盘,林侍茹来后是安排在西厢房的。那时候可以用就一个小偏厢做理由,但现在这么多的偏厢,如果还是不让林侍茹住进来,不太好吧。

    李昱不由捏了捏眉头,说道:“这么多房间,都赶紧挑自己喜欢的住,莫让别人抢了先。”

    闻言,秋儿则是嘟起了嘴,但是殿下的话,她也不得不听从。

    而侍茹则是脸色露出一丝喜色,然后桃花杏眼水汪汪的看了李昱一眼。

    被侍茹的眼神瞟过的李昱,心里却在吐槽:“你得意个啥?上次讲的蛙爷的故事早忘了?别说你睡偏厢了,你躺我床上都没用。”

    。。。。。。

第七十八章 纳士

    。。。。。。

    翌日。

    深秋的时日,民间已经大致完成了秋收,田间都闲暇了下来,但百姓们的生活依然忙碌,都开始着手为过冬做些准备了。

    李昱今天也很忙。

    昨日刚搬进王府,府里一堆的事情要处理。虽然不要他实际去操办,但很多事情都要他拍板点头后洪福和王贵才能去安排。

    偏生还赶巧,今天是江都陈家那边来人的日子。当初李昱因为急着想见钱,就安排了尽快开启海贸的。今天就是陈家船来装货和送那一半海员过来培训的日子。

    好在王府就在元武湖边,离王府不远就有一个船埠,且元武湖经由青溪河与秦淮河相通。虽然这两条水道走不了那五千料的大船,但一千料左右的船还是能过的。李昱的香水和镜子本来就是小东西,不占地方,故而陈家只消派两艘小船过来元武湖这边装载就可以了,倒也是便利。

    还有那一百多让陈家送来培训的船员,李昱暂时统统安排在了客院住下,明日还要招待周老头,只能待过得两日后再开始培训他们。

    忙里忙外的李昱,却在下午又接到传报说,门外来了好些个揭榜的人。

    “靠,这事怎都挤一块儿了。”李昱忍不住吐槽,早知道当初让陈家的船晚来两日了。

    虽然眼下事情一堆,但这招贤纳才却是更要紧的事,李昱只能先将府里的事交给王贵,然后船货那边让洪福盯着,自己先去面试那些揭榜的人。

    。。。。。。

    此时在王府前庭,四方院里站了不少人,有近十来个人。

    其中五个年轻的儒衫文士扎成一堆说着什么。其他几人则是离着这个小团队远远的,有一个衣着很邋遢的年轻道士,抱着拂尘靠在了一株杏树下,闭着眼睛养着神。有两个身着粗布短衣长裤,麻绳束腰的小伙子则是卑微的缩在一边。还有一个穿着锦衣绸袍的胖子,身边跟着一个小厮,那胖子一脸好奇的张望着。还有一个也是穿着儒衫但感觉寒碜不少的士子孤然而立,也没有和那几个文士子在一起。

    那几个个形形色色的人都静静无语,只有几个儒衫士子谈笑的话语声音时不时的传来。

    “久闻卢阳兄大名,今日得见乃在下三生之幸也。”

    “这位兄台客气了,在下区区薄名,哪当得如此啊。”

    “怎会,卢阳兄少时便于淮地无人能及,后又溯江而上,远去庐山求学,如今学成而归怕是我唐无人能匹啊。”另一位士子也由衷赞道。

    “谬赞了,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而另两个士子虽然孤陋寡闻未曾听过其名,但见同窗如此追捧那士子,便也附和着连声称赞。

    “卢阳兄可也是为了吴王府招榜而来?”

    “是的,在下得了此榜,侥幸能解题中一二,故而来王府碰碰运气。”

    “啊呀,早知卢阳兄会来,我等便也不来了,有卢阳兄珠玉在前,我等瓦砾怕是入不了吴王的眼了。”

    “兄台无需担忧,这榜上也未曾说只纳一人,各位兄台尽可在吴王殿下面前大展所学,料定也能入得吴王慧眼的。”

    “卢阳兄这般说来,也是在理。那,借你吉言了。只是。。。。。。”说话的那个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又说道:“虽然榜上也没说,但那些腌臜俗人怎也会揭榜前来?”

    几个士子都十分赞同的点头说道:“是啊,这王府招贤纳士,关他们何事?怎不晓轻重,不知内里的揭榜前来,也不怕吴王降罪。”

    话语传到另外几个人耳中,那本是一脸好奇张望的胖子却是变了脸色,而那两个粗布麻绳的年情人也慌张了起来,那道士却仍靠着杏树闭着眼,那寒碜的士子也是悠悠然。

    那被称为卢阳兄的士子虽然心中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口中还是很有风度的说道:“各位兄台也不必与他们计较什么,这榜单上确实也未曾名言他人不可揭榜,许是众人都可揭得。即便不是,不知者不罪,想来吴王殿下贤明,也不会与他们计较的。”

    “卢阳兄说的在理。”

    “卢阳兄果然饱读圣贤之书,深得圣人教诲啊,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

    “是啊,是啊。”

    几人正在美言追捧之时,见前庭大殿里走出一对垂髫仆童,都知道正事来了,于是立刻都收了声,静静站立等候。

    待那一对仆童来到庭院中站定后,稚声对众人说道:“殿下已到,将会面审诸位的学识才能和身家清白。待我唱到姓名者,请跟我等入殿,他人在此静候。”

    说完顿了顿,然后喊道:“吴有良。”

    那两个布衣麻绳的年轻小伙中的一个,闻言后打了个颤,没料到自己是第一个,心中顿时紧张惶恐。和他一起的年轻人则是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以做鼓励,并推着他走了上去。

    两稚嫩仆童看着那吴有良说道:“你就是吴有良?”

    那年轻人点点头。

    “你跟随我们进去吧。”

    那年轻人有点害怕,又很惊慌,但既然都已经来了,总不能不进去吧,于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兄弟,然后紧了紧牙关,跟着两仆童步入前庭的中殿内。

    。。。。。。

    在外面的一众人等则是注目看着他跟那两仆童走了进去。待进去不见人影后,前庭一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没了言语,心中是各有所思。

    在大家不同心情的等待中,时间缓缓流逝。约莫三柱香的时候,有人不耐,不住往中殿大门张望的时候,突然有了动静,是那两仆童又领着布衣麻绳的吴有良走了出来。

    虽然等人的时候觉得时间漫长,但实际从那吴有良进去到现在出来,也没多少时间。

    于是那几个士子中有人便哂笑道:“这般快便出来了,我料定他必是入不了吴王的眼的,这门客幕僚岂是他这种俗物可以惦。。。。。。”

    那士子说到一半没了声音,因为待那吴有良走出大殿后,大家发现他的面色有异。吴有良的脸上神色太过丰富,有茫然,有迷糊,有不可置信,有点激动,就是没有一点晦气脸色。

    收了声的士子和其他一众人一般心思,看着那吴有良飘飘然脚步不稳的走到另一个布衣麻绳的年轻人身边。在殿外等候的布衣青年低语问那吴有良情况如何,问了好几遍,吴有良方才恍然醒觉,顿时面色潮红的低声和他兄弟嘀咕起来,隐约中众人可以听到只字片语,什么“殿下”,“考校”,“有才”,“收了”,“五日后报到”。

    听到了这些关键词,再结合那吴有良一脸激动又潮红的脸色,众人心里都大概明白了情况,顿时现场就有点躁动起来了。

    。。。。。。

第七十九章 面试

    。。。。。。

    “这,这,这等俗人也能入了殿下的眼?”刚才哂笑吴有良的那个士子惊诧的问边上的几个同窗士子。

    那几个士子也是面面相觑,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然后一众士子又都看向了那卢阳兄。

    被称为卢阳兄的士子略略皱了皱眉后说道:“许是他真有才学,故而蒙得殿下垂青。这世间也不乏不出世的无名之才。”

    几个士子闻言点点头道:“卢阳兄言之有理,应是这般了。”

    几人算是勉强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而那道士也没再闭眼睡觉了,和那胖子和寒碜士子都一并望着那吴有良,看着那吴有良激动难奈的神情,都心想着自己好像也应该有点戏。

    正当众人心思不一时,那两仆童开口唱名道:“方圆!”

    等了一会儿,却是没人应声。

    那两仆童又叫了一遍:“方圆?”

    却见那仍羡慕地看着吴有良的锦衣华服胖子身边的小厮见自家少爷不应声,却是急了,赶紧扯了扯胖子的衣袖。那胖子回头问道:“啥事?”

    “少爷,到你了。”

    “啥到我了?”

    “那两孩子叫你名字呢,轮到你啦。”

    “啊?”

    闻言,那胖子慌慌张张,匆忙跑到两仆童跟前,正待说话,却又想起落了东西,赶紧又慌慌张张的跑回他小厮那里,从小厮手里取过一个木制礼盒,再喘着气跑回仆童跟前,嘴里还在咕哝着:“差点把这大礼给忘了。”

    待来到两仆童前,胖子喘着气讪讪说道:“抱歉,抱歉,刚才我没听见喊我。”

    两仆童看了胖子方圆一眼说道:“跟我们进去吧。”

    殿下可是交代了,只要揭了榜来的,符合榜上条件的,不管何等人,都可带进殿去。故而即便看着眼前的胖子不靠谱,两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于是,前庭院子中的一干人等就这样,又目送了一个人被引进了殿内。

    看着胖子方圆的背影没入殿门消失不见,那先前取笑吴有良的那个士子又难忍心中不屑,低声说道:“这等无状肥痴也来瞎凑什么热闹,真以为这天下没有饱学之士了?真以为这天家如此好攀?”

    “是哩,还带什么大礼。这王府招贤纳士,且吴王亲审,他还敢送礼行贿,也不怕吴王治他污了门楣的罪。”

    其他两个士子也都点头赞同。

    几个士子议论纷纷时,那被称为卢阳兄的士子说道:“我等君子当敏事慎言,就道于正,方是好学也。是否有真才实学,殿下自会取断,我等也莫要议人是非了。”

    士林一向以达者为先,那卢阳兄在这江南士林看来名气不小呢,几个士子听了他的话便停下了话语,静静等待。

    本都以为要稍微等些时间,但这次却是比前番吴有良那会儿更快有了结果,没过多少时间,就见那胖子方圆一脸神气相,晃着胳膊,迈着方步,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见此情形,那几个士子不由“嘶”的都吸了口气,再度面面相觑的望向彼此。

    “这也取了?”

    此番,那卢阳兄也不免深深皱起了眉头。

    可未让他们有时间做感想,两仆童又唱名道:“杜立。”

    这次却是那几个士子中的一个,那杜立闻言对几个同窗士子拱手作礼道:“此番轮到在下了,我且先去碰碰运气了。”

    “长风兄钻研诗礼近十载,见地深远,笔力雄厚,定能入了殿下的慧眼。”同行的士子鼓励道。

    “谢大家吉言。”说完,那杜立便转身和两仆童步入大殿内。

    此次,那几个士子因是同窗进去了,更是关切,都略略紧张的盯望着大殿门口。

    这次时间比较长,足足过了四炷香的时间,众人方才看见大殿门口有了动静,那两仆童引着杜立走了出来。

    只是。。。。。。那几个士子心中不由一凉,因都看见那杜立面上不见喜色,而是尴尬晦气脸色。待杜立来到众人跟前,那几个士子都围了上去,各种询问。

    问了良久,那杜立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是在下学识浅薄了,不过我等也怕是未曾料到,殿下审的是数算和格物。”

    “数算和格物?”

    “那榜上的数算我等不都是解了吗?”

    “殿下还另有难题。”

    “难题?有多难?”

    “多难在下也说不好,只是在下毫无办法和头绪。”

    “这。。。。。。”

    数算和格物,本就是这个时代向学时要涉足的,只是通常都不作为重点,学了些便好。学多深完全凭自己兴趣了,但大部分向学的士子都不会花太多精力和时间去钻研的。

    这几个士子算是平常多学了些数算的,故而能解李昱榜单上的题目。但李昱复试准备的第二道题目,却不是他们半吊子水平能解答的。

    众人听闻后,倒也没人开口探问是何难题。身处王府中,虽说没人监视,却也不想和不屑呢,问了就是舞弊行为了。这些士子文人以君子自诩,这点风骨倒还是有的。

    也未待众人多想,两仆童又唱名道:“钱倬。”

    “在。”一个士子闻声回道,是那个前些时候哂笑吴良友和方圆的士子。

    只是这次轮到自己,却是不像之前那样有把握了,反倒是心里没底了,因为他知道他自己于数算一道,和刚才的杜立是半斤八两的水平,但硬着头皮也要上呢,总不能临阵脱逃吧,说不定自己能解出来呢?

    一边给自己打着气,一边跟着那两个仆童缓缓走入大殿。

    进了大殿的门后,头顶那高远的紫金雕绘,五横九纵的悬梁,地上光若青镜的平整大御砖,两旁梅兰竹菊各于春夏秋冬尽展风骨的苏锦花绣八扇落地大屏风,宽阔空间的大气和奢华,晃得他两眼有点昏花。

    心中不由暗道:“这就是天家的贵气吗?”

    定了定神后,往前头看去。在他前面摆着一套金漆乌木几案和方椅,上面有笔墨纸砚。然后再往前面深处看去,在大殿中间上位处也有一套几案和椅子,而那椅子上坐着一个。。。。。。幼童?

    。。。。。。

第八十章 难题

    。。。。。。

    看着殿中上首端正坐着俊美幼童,钱倬不由怔住了。

    而李昱则淡然的望着下面那士子发愣的脸,对于这样的反应,他早就习以为常,前边进来的人都是这个表情呢。

    “咳咳。”稍作提醒后,李昱开口问道:“你便是钱倬?”

    闻言,钱倬从愣神中醒转过来,心中快速思量一番,明白了眼前这位小童便应该是吴王殿下了,只是大家都错估了他的年岁。

    想通后,便立刻回道:“回殿下,在下正是钱倬。”

    “你揭榜,是解的何题啊?”

    “解的是数算一题,在下于国子监求学中,也曾钻研过数算一道。”

    “哦?你也来自国子监?那方才的杜立你可认识?”

    “回殿下,杜立是在下的同窗好友,此番我等几个好友都能解榜上之题,便都相约共来王府面见殿下,盼能得殿下垂青一二。我等一行几人这般冒昧,殿下不会怪罪吧。”

    “哦,是这样啊,无妨。只要能解榜上三题之一,都可入我王府得这面审的机会,无关人数多寡和身世尊卑。你说你解了数算一题,那便再试试这一题,看能否解出?”

    李昱说完,示意仆童送上试题给钱倬,然后又说道:“先坐下,看看此题,桌上有笔墨,若有所得写于纸上便可。”

    钱倬依言坐下,然后接过仆童手中的试题,摊在几案上,细细阅看起来。片刻后,钱倬读完了题目,一脸凝重之色,眉头更是深深皱起。

    再看向了题目,脑中思虑了一遍又一遍,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很久。最后,钱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苦涩的说道:“殿下,在下无能,解不了此等数算难题。”

    “嗯,此题确实很有难度,非常人可解,你是毫无头绪吗?”

    “不敢欺瞒殿下,在下确实不知从何下手。”

    “哦,你也不用太过丧气,说了,此题非常人可解。你能解榜上之题,定是钻研过数算一道的,你曾学过多久数算?”

    “回殿下,在下少时学过三年。”

    “为何当初没有继续钻研下去?”

    “。。。。。。殿下,人力有穷,而数算毕竟是小道,过了儿时,年岁渐长,在下亦要为围试苦读诗书,钻研经礼,故而便没再碰那数算了。”

    “嗯,是啊,世俗常态,大家都这般呢。”

    听了李昱这句话,钱倬虽然觉得很对,没什么问题,因为确实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不都是这样读书向学的吗?而且读书不为了入试,高中,当官,还为啥?

    可为什么李昱话语的语气,总让钱倬感到自己就落了下乘,却又怎么都想不明,道不清。

    恍惚中,上首殿下的话语传来:“那便很遗憾了,或你有高才,但非我王府目前所需,故而我王府此次并不能留你了。

    你慕名乘兴而来,我也不能让你颓丧败兴而归。王府会奉上好银五两,以足你此番往来的盘资。”

    有点失魂落魄,茫然中接过了仆童交给他的封银,跟着仆童转身要走出的时候,钱倬心中不由腾起万分不甘,又转身回来面对李昱,吸了口气候说道:“殿下,恕在下冒昧,在下还有疑惑,不知殿下可否解之?”

    “无甚不可,若有疑惑,你但问无妨。”李昱以为他要问刚才那道数学题的解法。

    “在下方才于庭院中,见那吴有良出殿后面有喜色,应是入了殿下的眼。在下疑惑,他是解了这难题吗?”

    闻言,李昱明白了,原来是心有不甘啊。

    但李昱也不恼,人家有知情权,自己也要展示公正。便答道:“是的,他确是解了第二道难题,但非数算一道,而是格物之题。”

    说完,李昱又补充了一句:“那题之难,并不下于此题。”

    钱倬倒是没想到,那布衣麻绳的粗俗小子倒也懂得些东西,又心想既然问了那便再问一句吧,于是又问道:“那方圆也答出难题了?”

    “方圆?那胖子啊,他倒是没有答题,但他给了我意外的惊喜。”

    “啊?”

    闻言,那钱倬不由惊鄂,意外的惊喜?又联想到胖子带进去的礼物。

    “不会吧,难道行贿可以成事?”

    看着下面钱倬那古怪的脸色,李昱心中明白他大概误会了,于是补充说道:“非是你想的那般,他拿金银财宝或是稀世珍宝来贿赂于我。

    他给我的是他亲手打制的不值钱的东西,那东西或许于世人眼中不值一提,但在我眼中却是世间无二的宝贝。故而,特允了他入我王府。”

    那胖子方圆送的啥?不卖关子,胖子出生地主老财之家,家中送他向学读书,他却不爱经义诗文,唯独钟情于格物一道,极爱以格物之学识亲手做些小东西。

    这次他献给李昱的大礼,便是自己亲手做的一组粗糙的滑轮组。虽然以李昱的科技水准来看,这并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但,在当下这个时代,这个滑轮组可是莫大的科技革新,前提要有人识货。

    而且,相比那滑轮组模型,李昱更看中的是这其中蕴含着的那胖子探究未知和挑战创造的本心,这才是最为难能可贵的。

    。。。。。。

    为了彻底解了下面那钱倬不甘的心思,李昱示意仆童捧上胖子献出的那滑轮组模型,亲手演示给钱倬看。

    钱倬看着那复杂物什随着殿下手中绳子的收放而不停上浮下坠,看上去确实很是精妙,才相信那胖子有确有本事的,于是没了言语。

    李昱于是开口对他说道:“好了,实情你也明白了,且退下吧,外边还有不少人候着呢。”

    。。。。。。

    钱倬跟着仆童来到殿外,望着几个围了上来各种探询的同窗好友,半晌说不出什么话,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道:“难。”

    说完看了那吴有良和方圆一眼,无心再多留片刻,而是拱手向好友们行了别礼,转身径直出了王府。

    望着钱倬离去的背影,那几个士子都有点诧异,再看向彼此,然后再望向没有走的杜立,纷纷问道:“长风兄,那题果真这么难?”

    就连本是一脸淡定的卢阳兄也很是好奇的看向了杜立。

    杜立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那数算题确是很难,但。。。在下觉着,同远(钱倬)他言下之意并非是指那数算题吧。”

    几人听了杜立的话还未曾深思,那两仆童又唱名道:“伍乔!”

    四个士子闻言都看向了那卢阳兄,只是这次大家都没再说什么,而是插手作礼相送。那卢阳兄也插手回了礼后转身走向两仆童。

    。。。。。。

第八十一章 伍乔

    。。。。。。

    李昱坐在大殿里看着手中这张纸有点发愣。纸上是揭榜来王府时登记的人名,李昱看着的是下一个要进来面试的,名字栏上写着“伍乔”。

    为什么看到这个名字发愣?因为李昱的历史记忆中有这么一个名字。伍乔,史上南唐有记载的一个,而且仅此一个的状元郎。当然,这个时候伍乔还没高中进士,更未在金鸾殿上写下《八卦赋》而金榜题名得了状元。

    “该不会真是他吧?”疑惑中的李昱,看向了大殿门口,见仆童们带着一个清瘦的年轻士子走了进来。

    待那年轻士子被带至几案前,李昱开口问道:“下面来者可是伍乔?”

    “回殿下,在下不才正是伍乔,表字卢阳。”

    “你也是同杜立和钱倬一样是国子监的?并和他们一起过来的?”

    “回殿下,在下并不是国子监的学生,在下幼时便求学于庐山,年中方回淮地。此番揭榜而来,到王府后方才相识杜立和钱倬他们。”

    闻言,李昱暗道:“那应该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了。”

    历史上伍乔少时得名,后来又远去庐山求学。话说这庐山学院还是李昱的爷爷李昪开设的。

    “未来的状元郎啊。”李昱不由感慨,但,也得一视同仁。

    于是说道:“想必你也知情了,需再解一题方可过关。”

    “在下知晓。”

    “那你欲解何题?”

    “数算。”

    “好,送上题目给他。”

    伍乔接过仆童递给他的题目,放于几案上,然后自己坐下,仔细端详了起来,片刻之后也是紧皱着眉头。确实是很难的数算题目,又看了和思虑了一会儿,似有点门道可寻摸。于是他就拿起笔来,一边思索一边开始写画起来。

    李昱看着伍乔专心的做着题目,四下无声,殿中一片静谧。

    时间无声的慢慢流逝。

    最终,伍乔停下了笔,面带苦笑的道:“回禀殿下,此题堪称绝题,在下虽有些眉目,但奈何能为有限,还是解不出答案。”

    “解不出答案也无妨,先把你写于纸上的解题详情拿给我看一下。”

    闻言,仆童取了伍乔解题写的纸呈给了李昱。

    李昱拿到后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虽然没有解出结果,但思路是正确的,解到一半的过程,虽然及不上陈氏,但也难能可贵了。

    然后抬头看向望着他的伍乔说道:“这题,你解成这般,也算是可以过关了。”

    “啊?”伍乔显然有点意外。

    “但,还有些问题要问问你。”

    “殿下请问。”

    “你学这数算一道学了多久了?”

    “在下八岁学习数算一道,经年三载有余。”

    “。。。。。。学霸啊。”

    李昱不由如是想道。同样只学了三年,相比前面的钱倬,明显伍乔学的更深,钻研的更透彻。

    可是,“为何不继续钻研学习?若是继续研习,说不定此题你能解个八九不离十。”

    对于李昱的问题,伍乔思量了一下,然后回道:“回殿下,君子自古而立,德馨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皆有所用,确实不可偏废也。

    但。。。。。。

    日有阴晴,月亦有圆缺,万物皆有迁异,世道更是无形多变,我辈文人君子若要立于当世亦要求变。

    当今世道虎狼之辈猖狂,我辈文人君子当以知书识礼为先,闻达朝中可为我唐社稷固江山,牧守方野可为我唐百姓保平安。我辈文人君子亦当以善御强射为重,跃马山河可为我唐戍边疆,弯弓满月可为我唐退虎狼。

    唯独乐,数二道。。。。。。或是待天下安定后彼时可兴,但却不急于此时求成也。”

    。。。。。。

    伍乔的回答听上去很不错,条理思路清晰,话说的漂亮。看似有理有据,但。。。最终表达的意思其实和前边的钱倬没有不同,都认为数算只是小道,当下不值得投入太多时间呢。

    其实,伍学霸的思想已经很灵活了,知道不能固守成规,君子当因时而变。可再怎么变,也还是没办法跳出这个历史时代的背景框架。

    李昱有点头疼,这样的人自己到底要还是不要呢?

    正当李昱犹豫不决的时候,伍乔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恭谨呈递着道:“殿下,这篇诗书是在下近日偶得,若能得殿下斧正一二,是在下万幸也。”

    接过仆童呈递给自己的纸张,李昱也是明白的,古时就是这样的,好的诗文也是面试的加分点呢,而且往往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也不怪伍乔会拿给自己看了。

    李昱展开纸张,默默看了一遍。

    诗文如下:

    束书辞我下重巅,相送同临楚岸边。

    归思几随千里水,离情空寄一枝蝉。

    园林到日酒初熟,庭户开时月正圆。

    莫使蹉跎恋疏野,男儿酬志在当年。

    (搬抄于南唐,伍乔,《庐山书堂送祝秀才还乡》)

    。。。。。。

    诗写的不错,用词干练,思路清晰,小处着手,自然寄情。可对自己而言,表错了情。自己可不是古代的传统考官,会因为一首好诗词而就马上认定作者有大才。

    相反,李昱认为诗人反而不适合当官从政呢。越是能写好诗词的诗人,越是不适合做官从政。诗人都是情感丰富,满腔热血的,越好的诗人越是感性。

    而感性就意味着不理智和不约束。若是理智了,若是被约束了,怎能写出“飞流直下三千尺”,“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如此奔放不羁的词句。

    无论哪个时期,哪个朝代,即便如后世李昱22世纪的世界,当官就意味着从政。而政治是冰冷无情的。政治充斥着与诗人感性格格不入的绝对理智,无情抉择,和各种牵扯规则。

    因而历史很多从政的著名大诗人和大词人,在他们政治生涯中困苦了一辈子,其主要原因是他们并不适合从政,或许他们可以在一个地方做个好的父母官,但在朝堂上,在高位上,他们没有这个能力在黑暗的政治土壤中扎根生存。

    可惜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未曾明白过来,醉酒当歌,挥毫而就,才是更适合他们的人生道路,从政只会带给他们痛苦。

    。。。。。。

    回到吴王府前庭大殿中。

    看了伍乔呈给自己的诗文,沉吟了一会儿后,李昱问道:“世人多庸碌,你见好友埋没乡野而不愿自我蹉跎,年少豪情,欲享春风得意,酬志当年也是常情。既然你诗中言志,那我问你,你志在何方啊?”

第八十二章 烂诗

    。。。。。。

    吴王府前庭大殿中。

    看了伍乔呈给自己的诗文,沉吟了一会儿后,李昱问道:“世人多庸碌,你见好友埋没乡野因而不愿自我蹉跎。年少豪情,欲享春风得意,酬志当年也是常情。既然你诗中言志,那我问你,你志在何方啊?”

    听到了李昱的问话,堂下的伍乔顿时抖擞了精神,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朗声正气说道:“殿下有此一问,让在下有机表明心中志向,乃伍乔之幸也。

    在下虽自年幼便得薄名而闻于淮地,伍乔自知不可骄也。是而远赴他乡,求学于庐山之阳,觅得良师教诲,苦学穷经近十载,遍览群书,可谓汗牛充栋也不为过也。

    今日学业略有小成,归来,但见我唐富庶繁华,物盈民丰,已呈盛世之势,在下心尤喜也。然,心喜之余却忧思顿生,我唐如今国泰民安,而盛世之治当求长远。社稷相传,国运延绵,亦为国之本也,弗不可其乱耶。

    虽时时忧之,但伍乔一阶白身士子,固然有意匡正却只得徒呼哀哉,心戚戚焉。

    时值殿下开府纳贤,于伍乔而言是为报效国门之良机也。

    在下能为浅薄,虽比不得才高其天,谋深若海的大秦李相;也远不如那功冠群臣,声施后世的汉初萧公;更没有前唐名仕的房谋杜断;但效仿忠诤之士,穷思竭虑为殿下筹谋一二,尚可做得。

    亦望殿下垂青,赐伍乔良机以帮扶殿下,匡正道,固我唐之本也。”

    说完,伍乔两眼充满期待的看着李昱。

    。。。。。。

    李昱刚才听到一半时,便低下头开始写着什么。边听边写着,待自己写完,伍乔也陈述完了他的志向。李昱抬头便对上了伍乔殷切期待的目光。

    默了两息后,李昱猛然小手一拍桌子,高声呵斥道:“大胆~!”

    “父皇当初得登大宝乃是王叔们鼎力相助,故而父皇于辕门我祖灵柩前,立下兄弟世世继立之誓,此为广传世间天家兄弟亲情之美谈也。

    如今你这一穷酸腐儒,自以为读了些诗书便知晓大义纲常,而胆敢诟病我天家人伦。情理,情理,情字为先。

    你不解个中情理,仅凭一己之念,口出妄语,污我天家,还欲图离我天家亲情。来人,快将这等无礼狂徒打将出去。”

    说完,李昱抓起几案上的纸,气愤的揉搓成一团,用力扔到了伍乔的身上,然后说道:“带上你那不入流的烂诗,赶快滚出去~!”

    李昱的训斥咆哮声传来,伍乔先是懵了,待反应过来后不由满脸涨红,羞愤不已。殿中几个仆童闻言也是楞住了,一直和和气气的殿下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

    仆童们还在疑惑中,李昱的叫声又传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将这无礼之徒赶紧打出去,给我打出大殿,给我打出王府大门~!给我打的远远的~!”

    殿下的命令还是要听的,殿中侍候的几个稍大的仆童眼睛扫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便在窗台边的瓷瓶里取了几支鸡毛掸子,跑到伍乔跟前,照头照脚的胡乱打了下去。

    仆童虽然都不大,但结实的鸡毛掸子打在这体弱的文士身上,还是很疼的。伍乔被打的哎呦哇啦的直叫唤,本想再与李昱辩上几句的,却是吃痛的很,慌乱中转身跑了,跑走时还不忘捡起自己的宝贝诗作。而那几个仆童则是追打了出去,殿下交代了,要打出王府大门,打的远远呢。

    。。。。。。

    此时在王府前庭院子中等待的各人都张望着大殿门口呢,这伍乔进去有些时候了,怎么还没出来。各人疑惑中,却听见殿门口传来一阵鸡飞狗跳般的声音,然后就看到那伍乔哎呀,哎呀的跑了出来,后面还有几个仆童拿着鸡毛掸子在追赶他,赶上了就是一通打。

    众人见此一幕不由对望然后都呆了。这,什么情况?

    但当骚乱来到众人这里时,大家又都很有默契的避让一边,几个士子中有人张了张口,却又把话吞了回去,谁都不会犯傻去凑什么热闹。王府里的仆童会无故打人?肯定是殿下准许的啊。

    众人心中不由都想道,“这伍乔是怎么得罪殿下的啊?”

    仅那杜立因已经失了机会,又不放心伍乔,故而追了上去。

    杜立在后面看着那几个仆童追着伍乔一路好一通乱打,劈劈啪啪的,看得后面跟着的杜立觉着自己的皮肉都痛了起来。

    直到追出王府小门五十多步,那几个仆童方才罢休,喘着气折头回了王府。而伍乔却不知,仍哎呀哎吖的抱着头一边惊叫着一边跑着,杜立在后面不由高呼:“卢阳兄莫跑了,莫要跑了,他们回去了~!”

    杜立喊了好几句,前边的伍乔才听见,回头一看,发现身后没有人在追打了,方才停了下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轻轻揉搓着自己的手腿。刚刚他以手掩头,手臂上可是挨了太多下了。

    杜立来到伍乔跟前,看着眼前连脸面上都有几条红印,万分狼狈的伍乔,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沉默了良久,杜立还是开口问道:“卢阳兄,怎会如此啊?”

    闻言,伍乔也是停下了揉搓,心中苦涩又憋愤,但却又说不出话来。他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有的话他可以对李昱说,但却不能随便对别人提呢。

    屈辱羞愤的心情,最后只是从口中泄气一叹:“唉。。。。。。不提了。”

    见伍乔不愿说,杜立也不便多问,文人都好颜面,这般失了颜面的事情,确实换谁都不愿多提的。

    下意识在揉搓自己手臂的伍乔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从怀里摸出被团乱的一张纸。这纸上是他的诗赋得意之作,看着手中的纸团,脑中又不由闪过刚才的画面和李昱的话语。

    羞愤中伍乔将纸团缓缓展开,想再好好看一眼,自己的诗文真是不入流的烂诗?

    待他展开纸团,细细看去,却是一愣,发现在他的诗文下面多了一首五言。这肯定不是自己写的,细细回想起来,应该是方才殿下写下来的。

    伍乔飞快的扫了一遍,诗文如下:

    天暗林鸟归,船渡客家回

    陈陈旧相因,粟仓新谷微

    (古诗词原创不易,喜欢的给个赏,不喜欢的请略过,抬爱要搬抄的,请注明出处。)

    看完后,伍乔原本憋屈羞愤的心却是一下子歇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苦涩。

    “看来,无论是自己的诗作,还是自己借诗作而陈述的志向,在殿下眼里,毫无新意,墨守成规,都是老一套烂俗的说法和想法,没有一点意思呢。

    殿下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便能写出这般干练精辟,直指根本又不失意境的诗句评价于我,才情之高,我远不及也。

    但。。。。。。

    诚然自己没有什么奇谋异说,却也都是务实的中肯之言和想法啊,怎在他眼中就如此不堪。”

    伍乔嘴中泛着苦味,心中酸涩,如是想着。

    。。。。。。

    李昱写的五言短诗是什么意思?

    诗文前两句讲的是天黑了,倦鸟归巢,客人们坐了渡船过河准备回家。

    这都是平常普通之事,仅此两句看不出什么褒贬,全看后面怎么写了。既可以往小处见大,平淡中自有不凡那样往好里面点题,也可以像纸上诗文后两句这般往坏里面写呢。

    后两句写的啥呢?李昱写的后两句出自司马公编纂的《史记》,原文是“太仓之粟,陈陈而因。”

    这句话啥意思呢?

    愿话的意思是指皇仓之粮逐年增加,陈粮上压陈粮。后来大家用这句话来隐喻不更新,不创新,乃至后面更丰富的泛指一切墨守成规,因陈守旧,陈芝麻烂谷子的想法和做法。

    所以,李昱这首诗的大致意思就是告诉了伍乔,倦鸟归林,路人回家这种老生常谈的事无需多说,你的志向从众,随大流,见解没有新意,可取之处如同皇仓里的新米那般少。

    这诗文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把伍乔贬的一文不值。

    而伍乔自忖诗文上不及李昱,李昱说的又很是在理,但自己被贬的实在不堪,故而心中酸楚苦涩。

    “罢了罢了,什么少时闻名,什么千里求学。十几年的苦读,自以为满腹经纶,一腔热忱,到头来只是空想空谈,都不及一稚子孩童。

    唉。。。。。。

    唉。。。。。。”

    伍乔心中难过的情绪实在难以抒发排解,只能哀叹连连。

    一旁的杜立看到伍乔如此伤心,不由劝解道:“卢阳兄不要太过伤怀,卢阳兄少时名响我唐,又十数年的奋发苦读,学识文才自有高处。如今这般,怕只是吴王殿下年龄尚幼,不识珠玉尔。卢阳兄高才,此处不留人,自有好去处有伯乐相候。。。。。。”

    能被劝停的,都是未到伤心处。这人若是真到了伤心时,却是越劝越伤心。

    耳旁杜立的好言好语未能让伍乔释怀,在王府殿中的一幕幕,殿下的声声呵斥,那飞来的纸团,自己的诗文和殿下的笔墨,不停在自己脑海中回响盘旋,一次次让自己心中泛起苦涩。

    再度心有不甘的展开了自己手中的纸,苦涩中把自己的诗句和殿下的五言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良久过后,呆立的伍乔却是把手中的纸“斯拉,斯拉”撕扯的粉碎,然后团在手中,跳起往空中高高一抛,甩袖在哈哈大笑中离去。

    这蓦然的变化让杜立骇然,心想,莫不是卢阳兄受此屈辱而心中羞愤难当,疯魔了不成?赶紧追了上去,喊道:“卢阳兄,卢阳兄~!”

    而在王府不远处的几株大槐树那里,两个在树下歇息的泥腿汉子,边聊着话边张望着王府方向,将刚才到现在的一幕幕都看在了眼里。

    。。。。。。

第八十三章 异类

    。。。。。。

    王府前庭大殿中,李昱看着伍乔被打了出去后,静静坐着,手指在几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像是在思虑着什么。

    殿中的仆童则是大气也不敢出,刚才殿下勃然大怒,发了那么大的火,这些仆童能被洪福和王贵挑出来做王府的差事,自是机灵的,谁也不会想撞枪口。

    良久,李昱才发话道:“去带下一个进来吧。”

    “是。”

    李昱于是又开始按流程一个个的面审着剩下的那几个揭榜而来的人。

    在一轮轮的面试中,时间就这样飞快的过去了。

    待仆童带走了又一个没有过关的士子后,李昱略微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看外边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他都在这里快坐了一下午了,还是有点疲累的。

    稍作活动后,李昱又坐回几案前,看向了记名表,上面还有最后一个名字没有被圈划过。

    前庭院子中,人已经少了些。现在还留着的都是已经过关,或者还没面审的。大家都坐在了之前仆童搬来的圆凳上,那胖子更是坐到了布衣麻绳两兄弟的身边,叽叽呱呱的聊了起来。

    这时候送走那士子的仆童又开口唱名了:“汤慕林~!”

    只剩最后还没进去的那寒碜士子闻声立刻赶过来道:“汤慕林在此。”

    “跟我们进去吧。”

    。。。。。。

    李昱坐在大殿里,等着今天最后一个揭榜的人,待仆童把人领了进来,李昱向下看去,也是一个身着儒衫的士子。

    只是。。。。。。

    那士子身上的儒衫虽然素净,但看上去像是洗到发白的那种白净,且仔细看去,衣袍有些地方隐约可见缝补的痕迹。

    “是个寒门士子啊。”李昱不由如是想道。

    然后问道:“堂下来者可是汤慕林?”

    “殿下万安,不才在下正是汤慕林。”

    “你揭榜解题,解的是何题啊?”

    “回殿下,在下解了格物和数算二题。”

    “哦?”

    李昱有点意外,来的人基本都是解了一种题,要么数算,要么格物,要么炼金。这人倒是特别,解出了两种题。

    “这世道,还有同时精研格物和数算的人啊,少见呢。”

    。。。。。。

    “倒是难得,你既能解榜上格物和数算二题,那便再试试此二题看看。”说完,李昱示意仆童拿了格物和数算的考题给汤慕杨。

    汤慕林拿到了题目便看了起来,然后如同前面所有人一样都皱起了眉头,难啊。不由定神凝思,考虑了很久之后,汤慕林开始拿起笔在答卷上写画起来。

    良久之后,汤慕杨摇了摇头起身对李昱说道:“殿下,此二题极其不易,在下虽有所获,但解的却也是不尽其然。在下没有自知之明,自以为学得奥妙,见了殿下二题,方知自己实则是何其浅薄微末,打扰殿下了,望殿下恕罪,在下汗颜告退。”

    “先不急。”李昱说道,然后示意仆童把汤慕林的答卷拿过来。

    拿到手后,李昱仔细看了一遍,两张答卷,一张格物一张数算。格物那张,题目倒也是解的七七八八了,再看数算那一张,比之前伍乔的解答再深入了两步。

    “嗯。”李昱点了点头,能把这两题解成这样,肯定可以过关了。于是说道:“此二题非时下常人能解,故而,你能将此二题解答如斯已是不易,答题上可说是过关了。”

    “啊?”闻言,那汤慕林和前边所有过关的人一样,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喜。

    “不过,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汤慕杨收了脸上的惊喜,正色道:“殿下但问无妨。”

    “你学那数算和格物多久了?”

    “回殿下,在下学此二道已有十余载了。”

    “哦?”李昱又意外了,看了看汤慕林身上的儒衫,问道:“你也是国子监的生员?”

    “回殿下,不是呢,在下籍贯寿州,求学也在寿州。”

    “噢,旁人士子向学时,学这数算或是格物一道,大多花个三年五载,你却为何钻研如此之久?”

    “回殿下,这说来话长了。”

    “无妨,你且道来。”

    “是,殿下。这还得从在下小时说起。在下幼时体弱多病,见不得光,吹不得风,更是受不了寒暑,只能终日将养在房中。这番病苦磨难伴随在下经年,家中都以为在下怕是活不了几个年头,直到在下九岁那年,家中父母走访各处求来了一高人方士。

    那方士看了在下后,便说是在下命中多水,五行缺木,若是补了木,以水养木,五行通顺,身体自然就会好转。

    听了那方士的话,父亲便帮小人改成如今的名字,并于房前栽下好几株槐杨。也不知是改名起了效,还是那几株树木改了命。打那之后,在下的身子确是日益健壮了,到后来便如常人一般。

    待在下恢复如常后,家中开始送我去向学。但那时我已年岁十一了,却不得不与稚子幼童一起开始受夫子蒙学教诲。因我年岁大,学得快,故而经常于书院中无所事事。

    夫子见我整日无事便教了我数算和格物,初时都是些浅显东西,但那时在下正穷极无聊之时,乍然见此二道,便心喜之,随着钻研时日越久,越是不能自拔,心中每每很多疑惑,初时,夫子尚能解答一二,后来便也说不出个什么了,在下只能自己翻阅典籍,苦思揣摩,不知不觉中便已十多年过去了。”

    “又一个自学成才的人啊。”李昱不由感慨,暗道:“只是他的天资一般,不像那学霸伍乔,也及不上陈氏,钻研这么多年,成果也只是一般。”

    “你说你心中多有疑惑,不知是何问题啊?”

    听到了李昱的问题,那汤慕林顿时来了精神,说道:“殿下,在下心中可是漫天的疑问和不解之处呢。我尝夜观天象,看着那星辰闪烁,月升月落。自古皆知月有盈亏,可又是为何如此?那是一个月亮吗?

    还有那寒来暑往,四季更替,世人皆以为常,但在下却每每思之,为何如此?为何不是春秋夏冬,却是春夏秋冬。

    更有那风吹叶落,为何叶子飘的再久却终是要落回地上?可有什么东西能一直飘于天上?而那天上之上又是什么?神仙地方吗?

    噢,还有,我于钻研格物之时,发觉奇特之处,若将一块顽铁丢于水中,自是噗通一声沉入水底。可是,同一块顽铁,若将其锻打至碗形,再将其置于水上,却能漂浮水中而不沉。这又是为何啊?

    。。。。。。

    我每每苦思这些问题,隐隐中都觉得万物自有牵连和说法,且都隐隐和数算一道相关,可就是不得其解。

    。。。。。。”

    。。。。。。

    望着堂下那噼里啪啦,一脸兴奋嘴里说个不停的汤慕林,李昱惊诧的嘴巴都张开老大。

    “这家伙不得了,异类,绝对是异类,这个时代不容的异类。诚然他天赋一般,但他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和疑问,求索探究的心,让他可堪称南唐牛顿也不为过啊。”

    “为何水常为水,冷为冰,热化汽,为何它物便不能如此?我又曾观知,一尺见方的水化冰后,却是多于一尺见方,这又是为何?为何。。。。。。”

    看着堂下吐沫星子乱飞,激动说个不停的汤慕林,李昱笑着“咳咳”两声,打断了汤慕林的话。

    汤慕林讲得正是兴起,听到了李昱的咳嗽声后不由一激灵,停下了话语,殿中又恢复了静谧。

    “呵呵,呵呵。”汤慕林讪讪笑了两声,不好意思的说道:“殿下见谅,在下一说到这些东西就容易忘形。”

    “无事,并不碍事。你,甚得我心,你被录用了。”

    “诶???”汤慕林呆愣住了,“这,这就被录用了?这般容易?”

    “容易?若你说十余年如一日,孜孜不倦,终持本心,钻研这万物之道是很容易的话,那便是容易吧。”李昱笑着说道。

    “。。。。。。殿下,殿下知我~!”听了李昱的话,汤慕林两眼顿时有了湿气。

    是啊,这哪是什么容易事啊,十多年来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哪有读书读成这般的。玩物丧志,连家中爷娘都不理解,不懂自己。

    可殿下方才的一句话。。。。。。是知心者的话语。

    汤慕林稍稍克制了一下心绪,然后双手抱起,插手弯腰打躬,恭谨行了一礼后道:“慕林学识浅薄,能为有限,连殿下之题都无法解答。但仍蒙殿下不弃抬爱,实乃慕林之幸也。且殿下知我尤胜双亲,常言,士为知己者死,今日我汤慕林拜入殿下麾下,有死不悔。”

    “什么死不死的,别乌鸦嘴。入我王府门下,将来自有好日子等着你们,瞎讲些什么。”

    “呵呵”汤慕林闻言,讪笑了一声后歉意说道:“殿下勿恼,是在下晦气了。”

    “嗯,无妨,我也只是顽笑。只是这录用非正式收纳你等,暂时试用一段时日,若两相无碍,便会给你们签了文契,那时方是正式录用。这般,你可还愿意?”

    “呃,在下能得殿下垂青,已是三生有幸,殿下定的规矩,在下定会遵从,但凭殿下安排。”

    “好,那你现在也暂时算是王府的人了,你且先出去,带那些如你一般已经被试用的人进来吧。”

    “遵命,殿下。”

    应声的汤慕林转身要往殿外走去,刚走得两步又停了下来,刚才被录用的太突然,一时心喜忘形,有个事情忘了说了,

    于是他又转回头,对李昱行礼说道:“殿下,属下冒昧,还有一事相求。”

    。。。。。。

第八十四章 学社

    。。。。。。

    本来往殿外走的汤慕林,又反身走了回来对李昱说道:“殿下,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你且说来听听。”

    “遵命殿下,事有这般,属下有一挚友,也好这格物数算二道,尤工数算,其才胜我良多。原本是要与属下一同前来的,但在前些时日的中秋之夜,因和属下一起高处饮酒畅谈作乐,却不慎跌落了房顶而折了腿,不得不让家人接回洪州将养去了,怕是会错过此番殿下纳士良机。故而,属下有不情之请,想替他引荐一二。”

    闻言,李昱怔了怔,不由想起了他中秋夜游时看到一幕,两个狂人坐在了屋顶上喝酒赏月,当时李昱很是替他们担心。

    “中秋那夜,你们是坐在屋顶上饮酒作乐的?”

    “是的,殿下。”

    “是在西秦淮,鸡行街中段那片地域?”

    “诶??。。。是的,殿下怎会知晓?”

    “靠,那两个牛人原来就是你们两个啊。”李昱不由想笑,说道:“那晚,我亦曾夜游秦淮,曾见两狂人猛士坐于屋顶,饮酒作乐,甚奇也,一时难忘。那时,恐你两人酒多失足,我甚忧之,却为料想,还真的有人跌落了下去。”

    “啊?原来,那时殿下便见过我等两人了啊。”

    “嗯,说来,这也算是有缘吧。你方才说,他的才能比你高?”

    “是的,殿下,其才远胜于我,属下不敢虚言。”

    “那他年岁几何?”

    “与在下同龄,今年二十二岁。”

    “准了,你可修书于他,让他安心家中静养,待大好之后再来我王府也不迟。”

    闻言,汤慕林很是高兴,行礼道:“殿下贤明,属下替柏常兄谢恩殿下。”

    “好了,快出去叫他们进来吧。”李昱吩咐道,最不耐这些叩谢之礼了。

    “遵命,殿下。”

    应声后汤慕林转身正要离去,李昱却突然想起了一事,又喊道:“等等。”

    闻言汤慕林又折返回来说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可否还有这般的挚友?”

    听到了李昱的问话,汤慕林心中不由细细想了想,大概弄明白了李昱问话的意思,然后回道:“回殿下,如柏常兄这般才高堪绝又与我情同手足的,怕是没了。但。。。。。。”

    “直言陈情,无需多虑。”

    “但与在下这般能为,又好此二道的,同道好友,还是有些人的。”

    “哦?还有几个人?”

    “也未曾细算过,约莫有五六十人。”

    “啊?”意外的惊喜来的太突然,李昱难免惊讶。

    未等李昱发问,汤慕林自己解释道:“属下因好此二道,钻研时日长了,于各地游学切磋中,倒也是结识了一些同道中人。又因在下急公好义,众人都以属下为首,后来相投人数俞众,众人皆提议结社。于是属下便于三年前牵头在这江宁城里结了个同好学社,让众多同道中人亦有了交流学识的去处,或是游学的落脚之地。学社几年下来,人数倒是兴旺,只是大多同道好友的生活都不太如意呢,属下身为社长,时常会接济他们一二。”

    听了汤慕林的话,李昱不由看了看汤慕林身上那洗到发白的长袍,暗道:“就这穷酸样,还能接济别人?”

    看到殿下的眼神直在自己身上转悠,汤慕林不由也瞧了瞧自己身上,然后恍然解释道:“殿下,属下家中在寿州也勉强算的是一方富绅。”

    这么一说,李昱大概也明白了,这汤慕林估计家境是不错的,有些资财,但应是大都拿去接济别人了,自己日子反而过的一点都不讲究。没看出来,这汤慕林倒是有侠义之气。

    生活大多不如意?想来肯定会是这样呢,喜好追逐这两条大道,在常人眼里就是走上了歪路,必然不受待见的。

    但这对自己来说却是好事啊,生活不如意?来我王府,包你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银。

    “嘿嘿,嘿嘿。”没想到,一下子打探到那么多自己要的人才,李昱不由开始偷笑了起来。克制了一下情绪,李昱再问道:“那,你学社中那些同道好友一般都多大啊?”

    “回殿下,除了有些个年岁稍长的,其他大都是年轻士子。”

    “哈哈,哈哈。”李昱忍不住叉腰大笑。

    “都要了,即便年岁大点,只要人不迂腐,也是可以要的。”

    心中有了决定的李昱对汤慕林说道:“如今我王府初开,正直用人之际,我求才之心如漠中旅者思水一般。你学社中的诸多学子,或于旁人言中不是良才,但于我却有妙用,若是我欲尽收我府,你可觉得是否有碍?”

    “啊?”闻言,汤慕林不由呆愣,在他想来,若是有幸,殿下能从学社中看中几个纳入王府,已是天大的好事,结果殿下一开口,都要了?

    “可是有什么不妥?”

    “噢,殿下恕罪,属下失态了,并没有不妥。若是能得殿下垂青,皆是他们的造化,若是他们都能入了殿下的眼,替殿下做事办差,属下亦都替他们庆之。正如在下方才所言,他们大多过的不如意呢。”

    “嗯,没什么问题,那便好。这样,你于这几日便去联络那些学社中有往来的学子,于他们讲明细情,若他们有意来我府上,便着他们直接来我王府,我会交代下人安顿好他们。

    只是,我收人并非只看才情,更重品性。这些人都来自你的学社,你相知甚熟,我又事多繁忙,故而,这些人的良莠之选,我便交于你来做了。于我来说,何谓良才,何谓钝驽,晚间我再与你细细讲明。”

    突然间一下子被殿下委以重任,汤慕林心头顿时一股沉重感,略略有点紧张,但细细一想:“学社中的人,我大都相知多年,都是知根底,身家清白之人,又都是文人君子,好洁善省的人。这甄选一事,总得来说,对自己不是一件太难的事。而且,自己揭榜来王府出仕,不就是为了办差,出人头地,搏个好前程吗?”

    于是,汤慕林正色严词的道:“属下定当不负殿下所托!”

    “嗯,用心就好。好吧,就这件事了。你先去外头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遵命,殿下。”

    。。。。。。

    没过多久,被王府初步录用的一行人等又被带进了大殿之中。

    李昱端坐上面,扫视了一遍堂下的众人。

    吴有良,吴有仁,是两兄弟,来自匠人之家,前人原是奴籍,后来有祖上在军中效了死力,得了军功因而脱了奴籍成了白身。

    家中传承至今,略有积余,便送两兄弟向学,却因身份而不受待见,只教了蒙学便不准再入学堂了。兄弟两人便只能在家自学,可连正经书籍都买不到,家中只能买来些杂书供两兄弟读。可就是这些杂书中有大量的格物和数算,两兄弟学了后便喜欢上了那格物之道,且这格物之道于家中匠作的干系可说是千丝万缕,因而两兄弟苦心钻研此道,终有所成。

    然后是胖子方圆,看着胖子的大圆脸,李昱不由吐槽:“谁叫你爸妈给你起这个名字的,这不,就长成圆球了。

    但。。。。。。

    人不可貌相啊,古人诚不欺我。谁知道这圆咕噜冬的大胖子竟然如此玲珑心思和奇巧双手。”

    再望向那一身邋遢道服的道士。这道士叫万清,不是名字,是道号。他是襁褓中被一老道捡到并收养了下来,故而没有姓名,只有一个道号,就叫万清。道士在古时是一个很奇妙的职业,这个职业的上限无限高,但大多数的时候是下限无限低。

    大多道士都是欺名盗世之辈,忽悠众生寻仙访道求长生,实则敛人财帛以足酒肉之欲。

    但,也会难得出现极少数的奇葩。这种道士中的奇葩真的博览群书,苦心钻研世间万物,探究天地大道,不再只是炼金石,化丹丸,而是究其因,明其理,不仅精研数算推理,更懂天文地理。虽然其目的还是想通过透彻了解这个世界来探寻仙家天道,但也算是从另一个角度走上了科学的道路。

    而这万清,便是这一类的奇葩呢。

    最后是为自己带来最大惊喜的汤慕林,一想到他学社里那几十个和他一般的数算格物人才,“啧啧啧,今晚做梦都会笑醒呢。”

    稳了稳心神,李昱开口对下面各人说道:“如我方才对诸位所说,从今日起,诸位也暂时算是我王府的人了。现在把诸位召进殿来,是还有一些事情交代。”

    下面众人都恭谨的站立,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

    “你们中有从远方来,有家在江宁或左近的。无论远近,我给诸位五日时间,料理清家中手尾之事,五日后再来我王府报到。到时委屈大家就宿王府,王府有客院,足可安排诸位。

    日后来我王府当差,白日做事,晚间休息,事无紧急,一般都是逢七休沐。若逢佳节,亦有休沐,可回家与家人同度共庆。

    不分钱粮布匹,统一钱银,诸位初入王府时,月俸一贯,年俸十四贯。

    其他尚有很多细则,我不一一在此赘述,待会儿仆童们会给诸位每人送上一本册子,册子中记载的都是在我府当差的规矩和律法。你等当于这几日中熟读之,心记之。

    这般安排,尔等可有疑问?”

    。。。。。。

    一时下面没有什么反应。

    李昱看着下面好几个人面色怔怔,看似不懂怎么回话。想来也是,除了汤慕林,其他几个都是乡野之人,不懂什么官场从属的礼仪规矩呢。

    “属下但凭殿下安排。”见场面有点尴尬的汤慕林带头回道。

    闻言,其他几人也都有样学样的回道:“属下但凭殿下安排。”

    “嗯,甚好。别的不再多说了,但你等需得记好一件事。如今你们既然已入我王府,成了我府上的人,就应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你等已非常人。今后在外,你们除了自己,更是多了一个天家的身份。

    天家地位尊崇,固然风光,但也有相应义务。你们既然得了天家的体面,也要尽职去维护我天家的颜面。至于怎样做好一个我天家之人,那小册中多有指导,你们日后多看看,多揣摩。”

    “遵命殿下,属下谨记于心。”

    “属下等,谨记于心。”

    那人手一本的小册子可是李昱花了很多功夫亲自编写的就职手册,详细陈述了李昱的规矩,众人的职业规划,更有很多潜移默化的洗脑工作暗藏其中。

    。。。。。。

第八十五章 贵客

    。。。。。。

    秋日的清晨。

    南唐北境,寿州城东郊外,淮水边的黄陂渡。

    丘老汉是这渡口的摆渡人,在这里南北渡客快三十年了,今日他如往常一般,早早起来,吃了个裹着小鱼干的烙饼,然后喝了点稀米汤后,从自家后院河滩上了木船。

    这时节,早间已是寒冷,丘老汉哈了几口气,又搓了搓。稍稍暖了双手后,架起了船橹,在一路吱呀声中沿着小河摇船来到淮水。待出了小河口,进入淮水后,丘老汉却是楞住了。

    深秋多雾,今日这淮水上也略起薄雾,但却未能完全遮了视线。丘老汉揉了揉眼,再仔细看去,看清了淮水对岸,那里伫立着一眼望不到头,黑压压的无尽人影。

    。。。。。。

    吴王府内从天未亮便开始忙碌起来,昨日殿下交代了,今天有贵客来访,需要好好招待。王府新迁,还是有点杂乱,于是洪福和王贵便从昨晚开始就着手准备,搞了大半夜,今早天未亮又开始张罗了。

    昨日又是陈家的船来载货,又是安排培训船员,又是面试揭榜来的人,李昱连轴转的忙了一天。今日招待准备的事情自有下人们忙碌着,李昱倒是悠闲,早间在秋儿和侍茹服侍下起了床,洗漱过后,拉着两女在后花园跑了一小圈,然后和两女一起用早膳。

    看着秋儿一脸嫌弃样,皱着眉头喝牛奶吃鸡蛋,李昱呵呵笑着。这年头中原地区和南方地区,牛奶很少见,而且也没什么人喝,大部分没喝过的人都会嫌牛奶有腥臊味。但这是李昱特地命人每日弄来的,他可是清楚知道,每日食用牛奶和鸡蛋对于长身体的人的重要性。

    看着秋儿要死不活的样子,李昱摇了摇头,低头喝了口自己的牛奶,却瞄见秋儿想趁他不注意偷偷倒了。

    “不许倒。盘中之粮,粒粒皆辛。这牛乳得来不易,且于人成长有莫大好处,乖,好好喝了。食用得久了,你便自然习惯了。”

    “噢。”秋儿闻言嘟着嘴咕哝了一声,然后只得闭着眼,皱着眉,咕嘟咕嘟的喝掉了。

    用完早膳后,李昱来到前庭,看看一切布置妥当了,然后命人大开王府正门,自己安然悠哉的在前庭大殿里,一边在几案上写画着,一边耐心等周宗来访。

    未等多久,时辰来到巳初之时,门子来报说周司徒来了。

    李昱起身前往正门迎客。其实本来是不用李昱自己迎的,但现在王府就李昱一个够身份地位的,连个能知客的人都没有,故而只能他自己去迎。

    待来到正门,见周老头正从一辆马车上下来,李昱走上几步,亲自搀扶着周宗,关问道:“司徒别来无恙啊。”

    “哦,哦,劳烦殿下亲迎,老朽愧不敢当。”

    “司徒客气了,来,里边请。前日小子刚入王府,里面些许杂乱,望司徒勿恼。”

    “怎会,怎会,殿下请。”

    寒暄中,两人步入王府大门。

    。。。。。。

    前庭大殿中,东窗下的金漆花梨锦缎床榻上,李昱和周宗对坐在床几两侧。一众仆童绕过屏风,把一盘盘的瓜果点心小食和茶水,一样样摆在了几案上后,再有序的恭谨退下。

    周宗不动声色的望着这些仆童,待人都退出大殿后,周宗好奇的问道:“老朽观之,殿下这府中多是仆童侍候,这可有深意?”

    “哦,回司徒,这只是在下无奈之举罢了,没甚特别说法。前段时日,我于大市那里收养了些孤儿,又恰逢遣散了府上原来的旧人。新人还在由王府管事们陆续招罗中,这暂时缺人手,故而王府管事们便从孤儿中挑了些个伶俐的,先来王府搭把手。”

    “哦,原是这般。老朽冒昧问一句,殿下收养那些孤儿却又是为何啊?”

    “嘉一日无聊游城,巧至西城大市的一夹弄胡同,见到许多可怜孤苦稚子被亲人或是自己发卖。嘉心生不忍,故而收养了他们,好让他们得条生路”

    “殿下如此仁德,我唐之幸也。”

    “司徒谬赞了,恻隐之心,人之常情罢了。”

    “确实这般,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却不是人人都会做的。”

    “能者效其劳,嘉只是有点资财和地方,故而还能做这些常人不太能做的事情而已。”

    “嗯,”周宗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些孩子都安置在这王府里了?”

    周宗知道李昱之前都是呆在宫里的,那收容的这些孩子估计都只能放在王府里了,故而随口这么问了一句。

    李昱回答道:“倒也没有在这府里,人数众多,府里怕是安置不下,这会儿都暂时寄养在王府边上的庄户家中。”

    周宗奇了,不由问道:“众多几何?竟然王府里也安置不下?”

    “确切数目我也不知,前些时日说是有八百多个。”

    “啊?”周宗瞠目结舌,八百多个?

    然后疑惑又很郑重的问道:“殿下收容这么多的孩童却是为何啊?”

    确实,正常人哪会这般做善事的,收养个几个十几个孤苦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像李昱这般,收容这么多,总让人觉着蹊跷呢。

    “嘉心生怜意,且,既然救了,总不能救了几个又不管其他几个吧。”

    周宗显然不满意李昱的回答,再次问道:“老朽方才所问是意指殿下此举有何深意,又将如何处置这些孩子?”

    “噢,嘉也没什么深意,只是想给这些孩子一条活路,并打算让他们都向学。或许将来可成就不少有能为的人为我大唐所用,再不济,习得学识和本领后,将来他们长大,想要在这世上安身立命的话,亦能有所傍持。”

    。。。。。。

    听了李昱的话,周宗沉默无语。

    “殿下此举欠思量啊,固然仁心可嘉,可人间世道,好人,好心,做好事,却未必能得善果啊。也难怪之前他言中如此热心商事,这八百多个孩子,还要让他们向学,这靡费确实不少呢。

    不过,不妥啊,这事易起是非啊。但,这人都已经收了,又该如何?得想个法子呢。”

    。。。。。。

    看着对面的周宗皱起了眉头,忧心的思虑着什么,李昱轻轻拿起茶壶,给周宗满了茶盏,然后问道:“司徒心中可是替嘉忧虑?”

    “然也。”周宗端起了手中的茶盏,对着李昱说道:“世间行事多如这斟茶倒水,举手投足间行法自然,则事每多成。可若是一味强求的话,水满则溢,过犹不及的道理,以殿下的聪颖,想来应该也是明白的。

    收些孤苦孩子,传将出去是为美谈,可彰显殿下仁德,是为善也。但这八百多众,且殿下又皆要其向学,老朽甚忧啊。”

    周宗担忧的是什么,李昱心里很清楚。一下子收了八百多孩子确实是很惹眼的一件事,让有心人会有很多猜想,但大多不会往好的方面去想,自古从小培养死士的例子可是数不胜数。

    而且,李昱更是说要让这些孩子都读书,这就是最忌讳的事了。天地君亲师的纲常摆在这里呢,对于这些孤苦儿童,给了他们活路又让他们求学,在旁人言中看来,李昱无异于是这些孩子的师尊和亲父。

    这些孩子若是将来学有所成,入了仕途,报效朝廷,说不得那些孩子将来也会有自己的门生和弟子,到那时,会将李昱的地位抬升至可怕的高度。当年孔夫子的入室弟子也才72人,你李昱一收就收八百多个,你想干吗?

    这些都是旁人看在眼里,想在心里的正常心思。

    李昱很清楚会有这样的问题,但,不能因旁人的心思而停下自己的步伐,时间可不等人。不过,是要妥善处理呢。

    李昱微微笑着对周宗说道:“司徒如此心系小子否泰,嘉深感荣焉。但司徒无需过多忧虑,此间的利害,嘉早已想清楚了。不过,若是要真求得无事,嘉还需司徒帮衬一二。”

    “哦?殿下原来早有计较,若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殿下尽管开口。”

    “司徒,嘉收了这么多孤苦孩童,确是怜其悲苦。但嘉也知,实话说与别人,怕是也不会有多少人信。

    其实人数多寡倒也不是要紧的事,要害地方是如何处置这些孩子,司徒,小子我说的对与不对?”

    “确实是这紧要处。”周宗赞同。

    为何这么说,因为人数确实不是关键,关键是收了这么多人做什么。打比方说,李昱收了这些孩子都打发到庄田里当农奴,想必也没人会来在乎什么的。

    “此处也是嘉要司徒帮忙之处,不过怎么帮,待会儿再说,司徒先看看这个。”说完,李昱取来几本书籍递给周宗。

    老人家定性好,也不着急问,接过李昱手中的书籍,翻看起来。

    翻看了几本后,周宗心中大概明白了。李昱给周宗看的是自己编纂的数理化教科书的初级版。

    待周宗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李昱开口对周宗说道:“司徒,这些书籍是我府上将要让那些孩子向学的书籍。都是些数算,格物和炼金学识。

    当然,会有一些国史和诗赋文学,但却不是首要的,而是为人常礼的教导。重点仍是在那些杂书上。

    且,最紧要的,是这些孩子没有一人会去参加科考的。”

    。。。。。。

    闻言,周宗捋着白须点了点头,心想道:“原来是这般打算,那,应该是无碍的。”

    能彻底说服周宗的,其实李昱最后一句话。其他说再多都是假的,只有在旁人眼里,不参加科考,那就等于断了仕途。虽然李昱身份特殊,可以举荐,但举荐的话,姑且用不用都是两说,更何况,靠举荐能举荐几个啊。只要不入仕途不当官,就不会有利益冲突了。至于你关起门来搞什么就随你了,别说八百个,八千个都随你高兴。

    “如此说明后,司徒想必也能明白内里了。但,这内情还是得要让别人知晓方可断了别人的无端猜测。故而,这是嘉要劳烦司徒的地方了。”

    闻言,周宗笑着回道:“殿下放心,老朽好歹也是在这南地活了大半辈子了,些许口舌还是有的,操办这等小事,不难。”

    “有司徒鼎力相助,嘉必无忧也。只是前番借助司徒之力,解我江都之急,此时还未酬谢,却又要劳烦司徒帮衬,嘉愧疚也。”

    “都是举手投足的小事,不足殿下挂于唇齿整日念叨。若是有心谢我,且先陪老朽于你园中逛逛,看看你这王府景致,也让老朽沾点天家贵气,可好?”

    “司徒之请,嘉焉能不从啊。”

    。。。。。。

第八十六章 翻车

    。。。。。。

    江宁城外,元武湖边的吴王府后花园中。

    周宗站在了一座白玉石桥上,望着下面从元武湖引来的活水小河,心中怅然。

    这王府的花园两人逛了一小圈,园中景致大气中见细致,方正里有奇妙,布局用料极为讲究,无论看上去,还是摸上去,大处小处都尽显奢华。

    园中一派的好风光,但周宗越逛心中却越不是滋味,最终来到这座汉白玉石桥上时,心中怅然,看着水流怔怔出神。

    边上陪同的李昱看着周宗似乎心情不太好,便也停下了言语,静静站立一旁,等着周宗开口说话。

    过得一会儿,周宗哂然一笑,开口说道:“说来,当初建这府宅的时候,老朽倒也是议过此事的。银钱一百二十万贯,占地三百多亩,老朽当时说过了,多了。这国库的岁入也才三百万贯啊。。。。。。”

    虽然周宗止住了话语,没再说下去,但李昱心中却是明白的。自己的皇帝老爸帝心不简,好奢靡,身边更有很多只说好话的阿谀近臣,看这王府最终落成的样子,想来周宗当初的规劝都是白忙乎了,更是可能没落了好,故而此时想起,心头才会如此怅然。

    但,子不言父过,老爸做的再不对,自己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不是,说了就是亏了伦理中首位的孝道,反而会被人指责。

    话说,为什么孝道在古代如此被看重?甚至大于尽忠?

    人心隔肚皮,别人的心思没人能猜得通透,这无论在古代,后世,或是更远的未来,怕都是这样呢。可人的本性好坏还是要甄别啊,不然就没办法放心往来或交付重任。可怎么甄别呢?就需要设立标准。

    那这孝道,就是古代人判断一个人本性之好坏的最重要标准。如果你对自己至亲之人都不好,怎么可能指望你对别人好。反过来,假如一个人能很好的珍惜身边的亲人,那这个人想必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这,真的很有道理呢,古代人的智慧也是不容小觑的。

    。。。。。。

    周宗这话题,李昱不方便接茬。好在周宗毕竟是大半辈子风雨中过来的老成之士,不会放任自己的情绪太久,转眼捋了捋白须,笑着说道:“没料到,这大好的府宅最后却是便宜了殿下你。”

    李昱则笑着回道:“司徒这话欠妥,这府宅落到嘉头上时,嘉才六岁懵懂稚子,可都啥都不懂哩。若是现下让嘉来选或是建造,哪会是这般的样子。”

    “哦?可是这王府还不能入了殿下之眼?”

    “确实不讨我欢喜呢。”

    “这般美的景致,这般大的庭院,这般好的用料,殿下还不满意?”

    “呵呵,非也。司徒,小子属意的家宅可不是这般的。

    人家,人家,这家以人为先。住家而已,安逸便好,够住就可。

    这府宅确实够大,但对小子说来,却是大而无当。建时靡费太巨,住时修缮太烦。这大好园子看似胜景,但若放置月余不管,便成了乡野之地。

    庭院深广,房舍无数,白日看似繁盛,但到了晚上,息了灯火,如鬼影幢幢,胆小的怕是都会被吓死。且我又非修仙辟谷之辈,要离了这世俗般。如此高门大院,身居幽庭,离人太远矣。

    偌大的府邸,初来乍到觉得新奇,可时日久了,谁还会稀罕这些。到头来,常常所用的不过就是那一日三餐之所和晨读晚休之舍而已,余者皆是闲置。这般靡费,可叹啊。”

    其实李昱也就随便吐吐槽而已,他自己的皇子吴王身份摆在这里呢,不可能住得像民间家宅一般。这高大门楣,庭深若海,为的可不是让李昱住着舒适的,而是维护天家的尊严和让人保持敬畏的。

    “呵呵,殿下顽笑了,此时殿下年幼,待将来足年娶妻纳妾之后,人丁兴旺起来,便不会如此了,兴许到了那时,这宅院或许还不够殿下用呐。”周宗打趣的说道。

    闻言李昱头挂黑线,腹诽道:“这老头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这又拿女人的事说我。不就是救了一次日本妹被你看见了吗。”他自己倒是选择性忘记了,求周宗救江都的急,为的也是女子。

    “不过,旁人都嫌自己的府邸不够宽广奢华,可殿下的心思,却如之前那般,每每与人不同啊。”周宗看着李昱笑呵呵的说道。

    “小子年幼,话语无状罢了。”

    “呵呵,老夫信你小子的话才怪哩。如今看来,殿下的心思确是与旁人迥异。不过,虽然每每不按常理,却也是明辨是非,知晓利害的,一直紧守本分,我倒是也不用太过操心了。”

    周宗捋着白须暗暗想着,沉吟了片刻后对李昱说道:“上了年纪,这腿脚大不如从前了,这园子甚广,老朽也不再多逛了。”

    “好,司徒身子要紧,那司徒先随小子去前边歇息可好?”

    “甚好,不过,待歇息片刻后,殿下可否带老朽去看一下上次殿下说起的那稀罕宝物?”

    “司徒不说,小子也会安排这趟行程呢。制那宝物的工坊便在这王府里,过去不是太远,很是方便,待司徒缓了腿脚,小子便带司徒过去看这宝物和它的制法。”

    “好,好。”

    “来,司徒,这边请。”

    。。。。。。

    等带着周宗回前庭休息了一会儿后,李昱便带着他前往制造香水和镜子的工坊。

    工坊在王府东北侧,靠元武湖畔,在那引来的活水河边。设立在这个地方,是因为此处是王府偏地,又比较空旷开阔,更主要的是有流水可以利用。

    周宗在李昱带领下,慢慢接近着那工坊,从远处就看见有两架翻车(水车)架在河边,缓缓转动着,边上还有正在搭建的三架翻车。这不是最惹眼的,最吸引人目光的一座在建的浮屠一样的高塔。

    水车和浮屠高塔那里,有很多人忙碌着,远远看去,工坊那里很是火热。除了原来的香水和镜子,李昱又想打造一些新的东西,故而又新设计了一些设施,并又招收了一批新的匠人,正日夜赶造着。

    远远望去,周宗心中很是疑惑,这翻车自汉朝问世,传用久矣,尤其江南之地,河道纵横,这翻车用的也是极多。不过,一般多为引水灌溉,或是打谷磨面用的。殿下建在这里却是为何?

    很是好奇的周宗不着急问什么,随着李昱慢慢近前,先自己看看到底是何门道。

    待来到工坊前,靠近那翻车的地方,周宗一边慢慢踱步一边仔细看了一下那翻车。从头看到尾,见那翻车如同外面的翻车,一样的轮辐结构,外圈装着水挡,那一片片的水挡在水流带动下让整个翻车缓缓转动着,一头一根杆子伸到了紧挨着的房舍中,和一般的磨坊一般,也没啥不同。

    可为啥走过时,自己总觉得有点异样,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为何。

    待沉思不果的周宗,来到工坊的房舍门前,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哐哐一声声间隙很有度的巨响后,这才脑中灵光闪过。

    “对了,声响。那翻车为何没有外边那样吱吱嘎嘎的声响?转动时却只闻水声。”

    周宗停下了脚步,对李昱说道:“殿下稍等片刻,老朽再去看看那翻车。”

    “我与司徒同去。”

    待再次来到翻车前,周宗站立在那翻车附近,又再观察和聆听了片刻,发现翻车不是没有声响,只是转动时,有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刚才不注意便没听见。更是发现了这翻车和外边最大不同之处,这架翻车的转动处用的是铁轴,连着通向工坊里的也是铁杆子。

    周宗不解,指着那铁轴和铁杆子,问李昱道:“殿下,这翻车不同与外边的,用了这铁轴和铁杆子,确实少了声响,却不知还有何深意啊?”

    “司徒,这么做自然另有其意,只是这如何说明却是有点难啊,待小子好好想想,该怎讲于司徒知晓。”说完,李昱沉思了一会儿。

    然后说道:“是这般讲法。这翻车之所以能服人劳,引水灌溉,牵引转磨,是借了这河中水力。司徒这可知晓?”

    “这道理,老朽自然明白。”

    “那好,若是将这河水之力度量,譬如说有四马之力,那外间翻车虽借来这四马之力,但实则经过翻车轮转后,送至磨坊的估计仅剩一马之力。而此翻车,同借四马之力,却能将三马之力送入里面。

    为何会有如此差别,皆是这铁轴所致。外间的翻车所用车轴多为木制,虽然木料坚韧耐用,但制法粗糙,木轴粗细不整,其面不匀,故而每每旋转时物物相碍,多是吱呀之声,犹如踏足泥潭,徒耗河力。而这铁轴,乃是嘉命人精打细磨,更是用了连珠相嵌其中,旋转间犹如玉划冰面,毫不费力,是而没有什么声响,且能将大多水力传至坊里。

    这般说来,司徒可会明白?”

    。。。。。。

    周宗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子弟出身,少时和李昱的爷爷一样是战乱孤儿,过过苦日子的人,这田间农耕之事,也是了解的很,自然也明白这翻车的细处。因而,李昱很简明的讲解,他能听懂,不光听懂,他更是明白李昱说的这个铁轴的莫大好处。

    当下,不由问道:“那殿下,如此说来,这般铁轴外边的翻车也能用得?还有这车辆之轴,也能用得?”

    。。。。。。

第八十七章 竖炉

    。。。。。。

    听闻周宗的问题,李昱苦笑道:“司徒,你就饶过小子吧。你可知做这一根铁轴需得花我多少时日和人力,这东西现今制来实在繁杂,极其不易啊。”

    李昱确实说的是实话,不是敷衍推搪的说辞。首先这铁轴材质可不是铁,普通的铁料可没这强度来长久支撑和运转这水车。这铁轴的材质是钢,是李昱手下的工匠们夜以继日锻打出来的百炼精钢。

    虽然李昱自己也会锻打精钢,但一来李昱没这个时间,而来也没成年匠人锻打的效率,故而李昱没有参与这部分。不过李昱亲手制作了一批检测工具,用来让工匠们检测钢珠和轴承,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毕竟条件有限,又都是手工打磨,工匠们即便有李昱给的精准无比的检测工具帮助,最后也只是做出了李昱勉强能接受,堪堪可用的轴承,如今实在是条件太简陋,这制程实在艰难。

    周宗闻言,面上略有憾色,点了点头道:“无妨,老朽只是随便问问,这等精妙之物,想来必是不易作成的。”

    “司徒也是明白人呢。不过,虽然现下受制于诸多不便,但将来总有一天,嘉定能让举国上下都可用上呢。”说着这话的李昱,目光投向了远处正在建造的高塔。

    周宗随着李昱的目光一起看去,见着那工匠们正在建造的高塔,心中难奈好奇的问道:“殿下,你府上的这翻车让老朽倍感新奇,方才早已见着这浮屠塔,老朽心中就有疑惑,想来殿下应是不会真在府中建造浮屠的,却不知这高塔又是何等用意啊?”

    “呵呵,司徒莫急,我等先去工坊里看了那两样宝物,稍后再和你过去看那高塔,如何?”

    “老朽听殿下安排。”

    “好,司徒,里面请。”

    周宗在李昱带领下进入了一间工坊房舍,这边是成品仓库,能直接看到最后的成品。进入仓库后,里面有几个妇人正坐在一长桌旁做着活计,见了李昱近了门来,立刻拘谨的站立起来。

    这些妇人都是李昱收买来的匠人们的家眷,李昱也没让她们闲置,而是做些成品包装和打包装箱的事,当然,也会给她们工钱。这些妇人们这两日可是见了好几次李昱了,都认得李昱就是王府里小王爷,是她们家的主子。

    李昱一边笑着示意她们坐下一边说道:“你们继续做自己的事,我只是带客人来看看我们的货物。”

    说完,李昱径直走到了长桌跟前,看了一下,然后拿起一白绸绣花小袋子,再拿起一稍大一点的红绸绣花袋子。然后走到周宗跟前,先是把小袋子递给了周宗。

    周宗接过李昱手中那样式很是素雅,针脚细密的精绣白色绸袋,然后看了李昱一样。李昱说道:“司徒,打开看了便知。”

    周宗依言,解开了袋子上红丝绳,从袋子里取出了香水瓶,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起来。许是房间里的光线不够敞亮,周宗又走出房间,在外面阳光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倒是没要李昱提点,周宗自己看出了香水瓶暗藏机关,估摸着用手指试了试几下,然后再用力按了一下。

    随着香水的喷出,顿时淡雅宜人芳香四溢,周宗忍不住嗅了嗅,然后沉吟了一会儿,开口对李昱说道:“此物确是好东西,芳香宜人,精致小巧,用起来又极为便利。于那妇人女子来说,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啊。不知这东西,殿下售价几何啊?”

    “前番在江宁,小子已和陈家议定价格,售价白银二十两。”

    。。。。。。

    周宗觉着价格好高,不过还能接受,看着手中这货物,银质的帽子,水晶打磨的瓶身,都不是低廉的东西,又这么稀罕,卖这么高的价格,倒也并非荒谬。

    “老朽再冒昧一问,这一件约得利几何啊?”

    “小子也不是太清楚呢,估摸着十七,十八两的利该是有的。”

    “啊???”

    闻言,周宗和之前的陈诰明一样,惊诧无比,完全呆住了。

    看着老人精也会有失态的时候,李昱不由偷笑了一下,然后解释道:“司徒应也是误会了,这东西就顶上那银质帽子值个一两五六钱,余下的香氛和那瓶子的本都是微乎其微。那瓶子并非水晶,是琉璃,乃砂石烧结而成。”

    周宗闻言,手指指着香水瓶道:“这是琉璃?”

    “是也。”

    “。。。。。。”

    半晌,周宗吁了口气,笑着道:“殿下之事,每每总是让人无法预料啊。如此看来,此物确实当得宝物一说。”

    说完,周宗更是好奇的看向李昱手中另一个大的红绸袋子。

    感受到周宗的目光,李昱把手中的红绸袋子递给了周宗。周宗打开白丝绳结,伸手探了进去,摸到一手柄,便握住了将东西取出袋子。

    拿出来一看,是一菜碟般大小的带手柄的雕花圆木板,除了木质尚佳,雕工精细外,未见其他奇特之处。不过周宗很快反应过来,许是自己拿反了,于是将朝下的那面转了过来。

    哎哟,妈呀。

    周宗也是差点被自己的脸吓了一跳,好在老头定力十足,没把镜子给摔了。此时则是缓过神来,仔细端详着镜子中自己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又是良久,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殿下之物实在骇人听闻啊,不过也确实不辱宝物之名。我看这镜子似乎也是琉璃所制?”

    “是的,司徒。”

    “本钱多少?”

    “不过一两。”

    “售价也是二十两?”

    “不,是三十两。”

    。。。。。。

    “这买卖,连老朽都心动啊。”

    “司徒有心的话,倒是可以让令郎与我一起做这买卖。”

    “说说罢了,我周府虽非豪富,但也有些许田产和营收,后辈们但能守住这份家业,也够他们享用一生了。”

    “嗯,小子随司徒的意思。司徒,看完了这两件宝贝,我们再去那边工坊里看看,如何制得这两宝贝的。”说完,李昱意欲带了周宗去参观一下制造工坊。

    周宗闻言,摇了摇头说道:“这就不必了,老朽看过这两宝贝就行了。”在他看来,这等稀罕的宝贝,这方子和工法定是绝密的东西。虽然和李昱走得很近了,但不能因为人家客气,就随便窥探李昱的秘密,周宗这种老人精总是会想得多一些。

    李昱却是没那么多的想法,虽然目前这片工坊是李昱王府中的绝密,但周老头对自己那么好,李昱不会对他藏着掖着的。见周宗不太想去那边工坊瞧瞧,李昱只当是周宗对具体的制造生产不怎么感兴趣。

    于是说道:“既然司徒不欲看那制程,那便作罢。司徒且随我往那边走走,那边就是司徒方才问及的高塔之处。”

    “好,好,有劳殿下。”

    待来到那处正在建造高塔的工地,以周宗丰富的人生阅历也看出了一个大概。但他也没说话,而是静静等李昱解释。

    还是方才那心思,要讲什么不讲什么该由李昱主导,他即便好奇也不能随便打探,在他想来,李昱能带他来看看便不错了。

    李昱则是没那么多心思,看着眼前这建了个初步架构的小高炉道:“想必走到近处司徒你大概也能看出端倪了,没错,这是一座炼铁的竖炉。”

    “殿下这竖炉怎要建的如此高大?这出铁怕是不少吧?”

    竖炉炼铁,自汉朝就有,发展到今天也算是进步了很多。但平常外面的竖炉也就三四人高,哪像李昱现在建的,都跟七层浮屠宝塔一般高了。

    看着眼前的这座巨大的高炉,李昱只是暗暗叹气。别看这炉子建的高大,实则是泡货,里面的有效容积连二十立方都不到,和李昱后世中级学院里学习到的历史上二十一世纪小高炉一百立方的标准,差的太远了。

    虽然李昱脑子中有最好的,最科学的建造工法和炼钢工艺,但就眼下农耕文明的条件,能建成这样一座炉子已经是极限了。

    而且,花了很多人力物力和时间建起的这座高炉还只是原型炉,实际使用后,估计一个月都顶不住就会出问题因而报废。

    但没办法呢,都指望着这炉子产出第一批的勉强可用钢料,再用这批钢料优化和加固第二座高炉,进而用第二座改进的高炉生产出更多更好的钢料,再用着第二批的钢料去优化和加固第三座高炉,如此往复循环,不停的一次次改进炼钢的工艺,不久的将来就能生产出堪比后世的绝佳钢材了。

    这样的过程会大量浪费人力物力,但在一切草创之初,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只有砸下巨额的成本才能成事。

    “唉。。。”叹了一口气后,李昱回道:“这炉子看似高大,实则内里极小,一炉出铁能有两万斤的话,嘉便知足矣。”

    “啊???”周宗很是惊讶,却不是因为产量多被惊到的,而是这产量实在太少啊,相比于这炼炉的大小。这个时代的炼铁高炉,一般圆径三米左右,高度六米左右,炉壁厚一米不到,有效容积一般也要差不多十几立方,一炉出铁一两万斤也是有的。而李昱建的这炉子大了普通的炼炉近二十倍,但这产铁量却是相差无几,难怪周宗惊讶。

    看着周宗的讶异和不解,李昱解释道:“这炉子炼出的并非凡铁,而是百炼精钢。但,炼钢不易,受制种种碍处,故而只能建的看似体型巨大,实则肚量极微,这出产自然也就小了。”

    闻言周宗明白了,但倒是皱起了眉头又开始担心起来,这殿下怎么总是玩火呢。

    这时代,炼铁不是什么太有门槛的事,很多有财力和愿意干的,都可以去炼铁,然后成为铁料商人。朝廷为什么不限制,原因很简单,因为受制于炼铁的技术,炼出来的铁料酥脆,是不能直接用的,只能作为原料商品买卖。

    这等铁料都需要匠人们的锻打后才能成为各种可用的铁制器具或是武器,朝廷只要管控好匠人制作这个关口,就能管制好刀具这个敏感的东西。这也是为何古代一定要将工匠入籍的原因,只有入籍造册了,才方便管理和追查,严防民间私制兵器。

    故而朝廷才不会管制炼铁的事情,而是完全把炼铁当做一种商业行为来看待处理的。

    可,周宗一听李昱说他这炉子能直接出精钢,这就完全不一样了,难免会有担忧。也不能怪周宗一惊一乍,几十年乱世中风风雨雨漟过来的人,谨慎是深植在骨子里的处事之道。

    于是周宗开口问道:“精炼成钢,这炉子出产小倒也是应该的。只是,殿下,不知你练这精钢,却又是为何啊?”

    。。。。。。

第八十八章 百态

    。。。。。。

    听到了周宗问自己的话,李昱不由略微头疼。

    “这老头,啥都好,就是太谨慎了。”

    吐槽归吐槽,可人家毕竟是替自己担忧,为自己好,于是耐心说道:“司徒又替嘉忧虑了?司徒宽心,如方才司徒所说,小子虽然行事每每不按常理,或有逾矩,但我还是知晓利害,紧守本分的。

    钢料不同于铁料,乃国之要害,这等道理,我怎会不明白。但,小子将来欲行之事需大量钢料,故而必须为之。且,这钢料除了世人眼中的锄犁农具,刀剑兵器外,更有无数造福世人的妙用呢。”

    看着周宗还是望着自己,李昱再补充说道:“如那香水和镜子般,却非普通可有可无之物,而是利天下助万民的妙用宝贝,那铁轴便是沧海一粟。

    这天下间,若是有良具,能让田间亩产增产五成,那这天下将会少多少饥无可食之人?若是有良具,能让布衣织造增产五成,那这天下将会少多少寒无可衣之辈?若是有良具,能让船行车马增速五成,那这天下将会多多少货物往来,而不再使人缺锅少盐?若是。。。。。。”

    。。。。。。

    就在李昱一时兴起,滔滔不绝的讲着心中美好想象的时候,周宗看着眼前小小一个人儿的殿下,俊秀的小脸尽是稚嫩,但话语间那看向自己的眼神,明华灼灼,灿若星辉让人不禁深坠其中,恍惚间,周宗在李昱眼中似乎看到了神国天界之影,重重幢幢。

    心中难奈思量:“若说这是奇人异士所教,我定然是不信的,可,若是殿下自己?这生而自知的事当真会有?

    自前唐纷乱之始至今也快一百五十年了,这整个天下都翘首以盼着由乱入治的那一天。而每每世道趋同之时,总会出现异于常人的大德大能之人,领袖群伦而平乱建治。

    于我南唐,殿下应该就是那个人吧。”

    。。。。。。

    “司徒?司徒?”

    李昱关切的问话传来,将周宗从神游中拉回了现实,周宗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道:“抱歉,殿下,老朽年迈昏聩,一时走神恍惚了。”

    “是小子的不是,未能顾及司徒的高龄,一路走来颇耗精力。如今这高塔司徒也看了,要不,我等回前殿去休息片刻?看这时辰也快近午,也差不多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小子早已命人备下薄酒粗菜,待休息一会儿后我等便去入席,可好?”

    “殿下作主便好,老朽随之即可。”

    “那,司徒,这边请。”

    。。。。。。

    吴王府前庭,东宴厅祈风殿,准备入席用膳的周宗和李昱二人行至宴厅门前,周宗看着这宴厅的方位和殿门牌匾上的名字,心中不由一动,问道:“殿下,这祈风殿的名字可是由前唐韩退之的诗句而来。”

    闻言,李昱停下了脚步,环顾了一下这眼前的大殿,想了想后说道:“这殿名非我所起,于我入府前便有了,看它坐落我王府东南角,又叫这名字,想来应该是从韩退之的诗句中得来。司徒,里边请。”

    两人一边迈入殿内,周宗一边吟道:“寄笺东南风,天门西北祈风通。该是这出处。”

    “司徒学识渊博。”

    李昱的马屁没有拍上,周宗却是打趣着李昱道:“只是,这深秋时节,易起北风,东风却是不与人便啊,不过殿下的船倒是能顺风顺水了。”

    闻言,李昱心中诧异,不由望向周宗,但转念一想,便也释然。这皇城里,天子脚下,新鲜事不多呢。自家的事,若不是做得周全准备,有心人想要知道,也不难哩。况且这事,李昱本也就是摆在明面上做的,沾染商事,一不正经,二来毁誉,自己做来倒也合适,搞得大家都知道反而是好事呢。

    李昱反过来打趣周宗道:“呵呵,司徒虽然年迈,耳目倒仍是聪明啊。来,司徒,请上坐。”

    落座的周宗则是苦笑道:“倒不是老朽有多能耐,实在是殿下太过张扬了。这商事,凡是大门大户的权贵之家,必是或多或少都有的。只是大家都遮掩在暗处,哪像殿下这般,都快让人行船到你府上了。”

    李昱闻言,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对周宗说道:“司徒,别人都知晓此中的情理,可唯独你似乎忘了小子我的年岁哩。”

    李昱的话让周宗一怔,醒转过来,暗道:“是哩。老夫因缘巧合,方才深知殿下绝世的天资和百炼成精的心性,屡次相处,不知觉的总是把他当作了大人看待。可外边人等又有谁能知晓这实情内里?于旁人眼中,殿下方才十岁稚子顽童,荒诞无稽些却该是常理呢。”

    “殿下言之有理,是老朽多虑了,殿下勿要恼了老朽话多唠叨。”

    “怎会。司徒老成于谋,思虑谨慎也是该的。且,司徒这般心思不都是为了小子我吗,小子我可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看着眼前很是懂事知人的殿下,周宗不由老怀欣慰,暗想道:“殿下诚然是我唐之望也,只是现下碍于年幼的身份入不了朝局,但如这般暗中积蓄也是良途,待假以时日。。。。。。”

    想到此处,周宗不由想起了如今的局势,前路诡谲不明。殿下若仍是在宫中,自然可以安然无忧,可如今既然出来了,怕是难以独善其身啊。

    忧愁又起,周宗轻声一叹。

    李昱看见了问道:“司徒还有何忧虑?我那海船此番去程不远,往返月余即可,应是不会有甚不妥的地方。”

    “不日老朽就要离开江宁回驻江都,那边有老朽在,陈家自有人照顾,殿下的这条海上商道应是不会出太大岔子的。老朽担心的是这江宁啊。

    自今年开春我唐兵败于闽南,虽然你父皇因为朝野之声,最终还是发落了那几人,但却高举轻落,仅仅做了个样子,实则朝堂佞小未除,仍是一派乱象。

    而南闽败事对我唐影响之深远,可说是危及社稷也不为过。虽然朝堂上百官都对此闭口不提,但谁都知晓这无波无澜的水面下却是汹涌暗流,只是不知何时终会掀起滔天巨浪。

    老朽担心那风起浪涌之时,殿下万一被牵扯,而我远在江都,却是帮扶不了殿下啊。”

    闻言,李昱很是感激,注视着周宗微微笑道:“司徒又多虑了,小子我虽然离宫开府,可远未足年,这稚子幼童的身份就是万全的护身金牌呢。就算是万一被牵扯进去,司徒觉得小子我可是那轻易被浪潮吞没之人?”

    看着对面一脸自信,浅笑着的李昱,周宗思忖着:“是啊,殿下的才智岂是常人能及,多次相谈中,我都自感有不及之处,想来凭着年幼的身份,趋吉避凶应是不难的。

    常理该是如此,可为何自己最近每每想到殿下的事,总是心惶惶矣。

    。。。。。。

    许是这潜藏的局势引而不发,祸福之难测令老夫亦难以静心,故而稍许有点患得患失,失了方寸吧。”

    压下了心中莫名的忧思,周宗笑着对李昱说道:“是老朽的不是,那不谈这些扫兴的事了,来看看殿下为老朽准备了何样的好吃食。”

    “该是如此,不聊这些闲杂事情,司徒且尝尝我命人精心准备的菜式,这可是在外面见不到着也尝不到的。”

    “好好,我来试试其味如何,殿下之物每每出人意料,想必这些佳肴也定是不凡呢。”

    “司徒,请。”

    。。。。。。

    时间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呢,既无情又公平。在李昱招待周宗用膳的午间,两人品尝美食的时候,这江宁城里每个人也都同样渡过着这一时刻,只是同样的时间里有人开心,有人悲伤,有人踌躇,有人失落,有人静逸,有人恐慌。

    在江宁城一处房宅的一间昏黑小屋内,常乐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了根木桩上。吱呀一声,小黑屋的木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蒙着汗巾拎着一个盒子的男子。本是低垂着头的常乐听到了声响后有了动静,抬起了被蒙住眼,堵住嘴的脸,透过嘴中的布团发出吱吱呜呜的声音。

    那蒙面男子走至常乐身边,取下了常乐口中的布团,常乐立刻喊道:“你们快点把我放了,我是吴王府的人,我是给吴王殿下办差事的。。。。。。”

    “好啦,好啦,都知道啦,都说了几百遍了,每次进来都说,也不嫌累。看来这米汤还得再给你少喂点。”那蒙着汗巾的男子一边用闷闷的声音咕哝着,一边从木盒里取出了一晚清薄米汤凑到常乐口上灌了进去,又取出一个蒸饼,却是塞进了自己嘴里。

    正在喊叫的常乐措不及防,被米汤灌到喉咙,顿时“咳咳”被呛到了。那男子也不停,胡乱的又灌了两口后就把碗收进木盒,把布团又给常乐堵上后转身出了小黑屋。

    。。。。。。

    在江宁东城御前大街,坐落着一片殿宇群落,这里是乾宁宫,不过很少有人叫它的名字,而是习惯叫它东宫。

    在乾宁宫大门外,御前大街上,一个清瘦的儒杉士子来回踱着步,时不时的看向宫殿门口,心中踌躇不决,一直思虑着该不该走向前去,一旦自己走进那门,便再也没法挽转了。犹犹豫豫中,那清瘦的儒杉士子心中又不禁想起了昨日在吴王府一幕幕,最后捏了捏拳头,快步走向了宫殿大门。

    。。。。。。

    江宁城外,聚宝山下,一处偌大庄园里,一半老长须文士略略皱着眉头,看着摆在桌上的拜帖,一边手指轻轻敲击着,一边思虑着。

    良久,半老长须文士轻轻舒了口气,喃喃道:“麻烦事啊。不过若是把那边也请来,应能圆了此事。”

    接着高呼喊道:“韩中,韩中~!”

    堂外应声来了一奴仆,那半老长须文士下巴点了点桌子上的拜帖道:“回帖吧,邀他后日晚间来赴宴。”

    “是,阿郎。”

    。。。。。。

第八十九章 赴宴

    。。。。。。

    周宗在吴王府用完了午膳后,并没有再多留,嘱咐了李昱一些事情后便打道回府了。

    送别了周宗后,李昱在这几天的忙碌后,终于迎来了闲暇的时日。趁这半日闲暇,李昱好好整理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工作。

    王府客院里的海员明日就要开始给他们培训了。还有工坊那边还有一些东西要他们赶制,得赶在四日后那些已经揭榜应招入府的人来之前做好。

    田庄上的孩子们要开始教导起来了,现在还没地方,但在庄上先教些规矩总是可以的,不然总在庄子上呆着,耳濡目染的,不要污了他们现在还犹如白纸一样的可能性。

    还有那马车,车架和底盘要开始打造起来了。还有第二座高炉。。。。。。

    还有那人要去拜访。。。。。。

    末了,李昱看了一下纸上满满的计划,不由摇了摇头。

    “这事情真是不少呢。不过按部就班的走,潜移默化的侵染,不久之后,这南唐总会有给我回报的一天。

    目前自己的身份,和这个时间里也只能做这些了。厚积薄发,待再过得三四年,那时应是可以介入朝局了。南唐已经由盛转衰,今后只会越来越败落,可料几年后的光景必是暗淡,只有我能挽救。到那时,只要我入了局,应是没人能挡住我的脚步。”

    。。。。。。

    两日后,李昱坐在了自己王府打造的马车上,出了王府大门,缓缓的向聚宝山行去。这聚宝山在哪里?差不多是后世南京城雨花台的位置。

    李昱去那里干吗?赴约,见一个历史上的名人。

    是谁?韩熙载。

    为什么说他是名人?后世鼎鼎大名的国宝画卷《韩熙载夜宴图》中的主角就是他呢。

    韩熙载原是中原人氏,在后唐同光四年(926年)高中了进士。后来他的父亲韩光嗣被平卢节度使王公俨疑反一事累及,被后唐皇帝李嗣源派驻青州的霍彦威追杀王公俨时一起斩首。于是韩熙载不得不仓惶南奔保命。

    逃到江南吴国的韩熙载,写了一篇《行止状》,上呈给了当时的吴国睿帝杨溥,想得到吴国的接纳。但,实际上那个时候吴国真正的大权已经落入了李昱爷爷李昪的手里了,虽然韩熙载名气挺大,又很有文学才气,但李昪却看出了韩熙载还是太过年轻浮华,历练不够,故而一直没有重用他,只是放到地方上去做个从事什么的。

    直到李昪篡吴立唐后,才把韩熙载招了回来,并任命为秘书郎,掌太子东宫的文翰。

    就这样,韩熙载成了李昱老爸李璟的潜邸从龙之臣,加之文学才气甚高,而李璟又好这一口。故而在李璟登基后,还是很看重韩熙载的,重用了他。当时就就任命他为虞部员外郎、史馆修撰,并赐绯。

    员外郎虽然只有六品,但因是尚书省的郎官,属于清选官员,是很有钱途的官位。而且,六品赐绯,可见李璟对他的厚待和期许,绯色的官服可是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的。

    后来更是短时间内就连连升迁。受到李璟重用的韩熙载充分展现了书生的意气,一旦得到重用,便不掺一丝一毫杂念的尽心为国。可,一心一意的为国,必然会触犯到很多国之蠹虫的利益。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南唐四凶五鬼,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被韩熙载屡屡侵犯到利益的宋党们,必然站立到了韩熙载的对立面,使得韩熙载的政治道路开始崎岖不平,越来越难走。官位也是起起落落,浮浮沉沉,好在李璟还是很念旧和赏识他,却也能常常保下他。

    前些年一直被贬在了外州任事,直到去年他才被从宣州调回,做回虞部员外郎。上半年南唐大败于闽南,陈党一派几乎是全责,那时候趁着机会,韩熙载喊打喊杀,但最后李璟也只是高举屠刀,轻轻放下,治了个流放之罪。历史上记载,肇起祸端的两个重犯陈觉和冯延鲁,结果流放都没满一年就又被调回任用。

    当时韩熙载被李璟轻拿轻放的决定气得不清,足疾不朝。李璟则为了安抚韩熙载,又是升官,又是赐紫。故而时下,韩熙载官居四品实则三品,更是实任户部侍郎,也算是南唐目前的朝中重臣。

    李昱中秋节前便下了拜帖,计划节后去拜访他的。但自己这边发生了些事,待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便又下了次拜帖。前天得了回信,韩府邀他夜宴,今日便是去赴宴的。

    “话说皇帝老爸对他可真不错呢,很优待啊。不过,好像对谁都不错。。。宋党那两混球不也活的很滋润吗。

    但这户部侍郎,怕在这当口却是不好做呢,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点警醒。”

    为什么李昱觉得韩熙载现在这个户部侍郎不太好当?

    南唐目前尚书省不设尚书,那韩熙载这个户部侍郎实际上就是户部的最高长官,为李璟执掌南唐政权的钱袋子。本来是个不错的官位,但在李昱看来,目前却不是那么好坐的位子。

    原因还是出在了上半年的闽南大败上。那时南唐军队丢盔弃甲,溃败于吴闽的联军,虽然很多士卒都能逃了回来,但所有军用物资却是基本损失殆尽。粮草什么的都好说,江南富足,粮产颇丰,攒个两三年后也够军队征战用度了,但那甲胄军械就难了。

    要再重新武装出一支十五万人的军队,那成本代价在这个时代来说是天文数字,不举全国之力是不可能完成的,此也是国力这一说法的根由。

    为什么这么难,和大家算笔账就知道了。

    南唐的军队构成大部是步卒,小部是弓手,只有少量的骑兵。南唐的军队的制式盔甲是当下被称为千叶甲的甲胄。因为弓手也经常会被卷入近战的混战,故而弓手和步卒一样配备这种甲胄。

    这千叶甲虽然名为千叶,但实际上是由更多的近两千片精打的铁片,用皮条或甲钉连缀而成,属于典型的札甲。加上佩剑等制式武器,全套配备重约三十公斤左右。

    时下粗铁原料的价格约在30文一斤,粗铁熔炼锻打到精铁缩水加损耗约为一倍,故而要打造十五万套这样武装配置,所需精铁的花费就差不多要近六十万贯。

    再加上也差不多是30文左右的每日匠人工本,及一套超过百日的制造周期,这人工花费也要超过六十万贯。

    再加上其他辅料,需要靡费近一百五十万贯之多。

    诚然目前南唐朝廷岁入也有个近三百万贯,看似还有点钱,但既然有岁入,就会有岁出。众多皇室,朝廷,国家的开支,诸如宫闱用度、官员俸禄、城池建设和维护、国家道路和驿站用度、开荒和水利用度、书籍编纂刊印和各级学府用度,等等繁杂开支项目无数。一扣除这些开支用度后,每年的三百万贯实际能结余的估计可能三十万贯都不到。

    况且李昱老爸的脾性大家也懂,奢华无度,看建造的吴王府就知道了。这每年三十万贯的结余根本不够李璟用的。虽然大家都说当初爷爷李昪给老爸留下了丰厚家底,其实也就三百万贯的钱财,那可是爷爷李昪攒了十多年才攒出来的。

    而这些钱,已然被老爸李璟在大兴土木造宫殿和奢侈的用度,以及对外征战中消耗光了。若是对外打仗能打赢,那还好一点,至少版图扩张了,若是政策得当,还是多少能增加点税收的。再不济,也不会危及到国家社稷。但上半年这一大败,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初爷爷李昪留给老爸的家底除了那三百万贯的现钱,还有更重要的一样就是这养精蓄锐,厉兵秣马十数载,坚甲利刃的南唐武装力量。但这样的一支军队,随着那一败却也是像那三百万贯的遗产一样成了过眼云烟了。老爸这下子可真是把爷爷留给他的家底败了个彻底干干净净。

    但日子还要往下过啊,这一个国家怎么可以没有武装力量。尤其是当下这种乱世,南唐这么富庶的国家如果失去了武装力量,那不等同于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失了围栏的羊圈?想必皇帝老爸的头也很痛吧,这事非一般手段能解决的呢。

    历史上李璟的解决办法犹如往常很多帝王一般的做法,缺钱了怎么办?取财于民呗。要么苛捐杂税,要么耍经济手段。历史上老爸用的就是后者,耍经济手段:铸大钱。

    说铸大钱,有些人可能不懂,但其实质就等同于大家比较能理解的印大钞或者大量印钞。其作用是通过让货币贬值来攫取民间的财富。这是一种杀鸡取卵的国家经济手段。历史上屡见不鲜,多用于国家危急时刻,或者中央财政收到不税赋的情况之下。

    “也不知道皇帝老爸有没有开始动这脑筋了。”

    惬意的斜靠在平稳舒适的车厢里,李昱脑中胡思乱想,打发着行路中无聊的时间。伸了伸懒腰,他喃喃自语道:“所以说,他这官,这时候可不好做哪。”

    这时候“吁~”的一声,从前面传来。

    李昱感觉到马车在车夫的操持下缓缓停了下来,李昱不由问外面的王贵:“怎么啦?”

    。。。。。。

第九十章 官道

    。。。。。

    感觉到马车彻底停了下来的李昱不由问车厢外面的王贵道:“怎么啦?”

    王贵下了马车,来到马车车窗边,掀开车帘对李昱说道:“殿下,无甚要紧的事,是一队迎亲人众,要打横穿道而过,我等先让上一让。”

    “哦。”李昱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然后转念一想,心中泛起好奇,这古代的婚嫁风俗,还没见识过呢。于是推开了前面的车门,出了马车,站在车厢前台上观看起来。

    眼前有一条打横穿过官道的乡道,那迎亲的队伍便走在那乡道之上。看那队伍中的抬着红顶花轿两轿夫出力的样子,里头应该是坐着新娘子的。那这队伍应是在已经迎娶了新娘的返途之中。瞧这天色,黄昏之时,天色将暗,倒也差不多这个时辰上的事。

    古代迎娶新娘子可不像后世那般习俗,早上或者中午迎娶,古代是黄昏的时候迎娶新娘。据说是由阴阳之说而来,女子属阴,因而需要在日落月升,阳去阴来之时迎娶,比较符合天然之道。这也是这“婚”字的由来。

    李昱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正缓缓穿过的迎亲队伍。

    看这队伍仪仗人数不少,应该是个殷实的富贵人家娶亲。队伍打头四人提着木柄红纱样子精美的灯笼,后面又是四人,两人举着红菱蟠杆,两人提着锃亮的炭火铜盆,铜盆里烧着什么,看不真切。但当那两人从背着的包囊里各取了一节竹子丢入了炭盆时,李昱知道了原来是燃的爆竹。

    不过这爆竹可不是后世的炮仗。用火药的炮竹或炮仗,原来历史上那估计还得再过个一两百年后才会出现。

    这个时候的爆竹,就是一根根竹节。

    竹节的密封性在不被破坏的情况下是极好的,丢入火中加热后,里面的空气会快速膨胀,加上竹子比较耐烧而且竹纤维的韧性很强,所以要等竹节里的空气压力很大而且竹子被火焰碳化到一定程度后才会爆开,因而也能带来不小的声响。

    在那四人之后是一个八人的乐师队伍,平时队伍行走时不是一直在奏乐的,但一遇到人,乐师们便会鼓吹起来。此时路过官道,官道上围观者甚众,这帮乐师于是都很卖力的鼓吹着,想博个好彩。

    在后面跟着的是骑在马上的红袍新郎官,今日小登科,新郎官许是娶了自己属意的新娘,年轻到还有点稚气的脸上红光满面,嘴巴都要笑咧了,供着手向道两边的围观者们连连作礼。

    边上有会来事又上了年纪的妇人开口说道:“新郎官好神采呀,这般乐呵,定是娶了如意娘子了吧?这般喜事,且施点小礼,也让我等沾沾喜气,我等也好有个由头说上几句祝词,也好圆满了新郎官你的大好因缘啊。”

    对于这种事情,家中亲人们都有嘱咐,故而早有准备,新郎官伸手从马鞍边的挂袋里掏出两把铜钱,口中说道:“乡亲们,今日徐某我娶妻之日,有幸与大家相遇,也是缘分,区区薄礼,大家不要嫌弃,人多礼少,分到的人喝个彩祝个礼,没分到的也莫怨,没得财自然是得了喜气。”

    新郎官说完,便两手一抛,两把铜钱空中洒落。道两旁有人嬉笑着抢接着铜钱,尤以围观众人中的小孩子特别来劲,嘻嘻哈哈开心的笑着,捡着地上的铜钱。

    捡到钱的小孩子,也像模像样的打供作礼,笑哈哈的祝福着。其实能捡到的至多也过几个铜钱,但不就是图个热闹喜庆吗。

    看着眼前这喜气洋洋的一幕,李昱也不由被这热闹幸福的气氛感染,看着众人脸上开心的笑容,心中暖洋洋的。

    正感受欢乐气氛的李昱,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呼赤赤”的马匹呼噜声响,不由转头看了过去。

    在李昱马车旁边没多远的地方停着九骑人马,仅看了一眼,这些人马的不凡就吸引住了李昱的目光。

    首先,这些马匹蹄大腿长,厚胸圆腰,毛亮膘壮。“这不是普通的驽马,绝对是战马,而且不是南方的战马。”李昱一下子便有了自己的判断。

    再看马上的人,清一色皮革短打衣着打扮的年轻精壮汉子,具是身高体壮之辈,在李昱看来都是不下于一米八的身高。隐隐那几人又都以稍微突前的一骑为首。

    李昱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那为首的人一遍,然后心下不由暗暗赞了声:“好一条精壮汉子!”

    即便坐骑在马上,旁人或许估量不出来,但李昱却能清晰估算出那为首年轻人的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八,近两米的身高却完全不突兀,原因是这两米的身高还有着非常匀称的比例。

    虽然当下这个时代,东土神州子民的身高还是普遍偏高的,但也已是不如先秦和汉朝时期了,像这般高大的精壮汉子也是不多见了。

    说起来,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中国历史上,国人的平均身高反倒是古代时候最高,随着历史发展,身高一直在降,直到清末时期,国民的平均身高降至最低谷,快和日本差不多了。

    为什么会这样?解释清楚的话,其中可都是满满的血泪史和屈辱史。

    很多人都说是缺乏食物的问题,不可否认,缺乏食物是一个因素,但却非主要的因素。导致从秦汉时期男子的平均身高超过一米八到后来降至清末时期的一米六都不到的主要因素,李昱主要归结于两点。

    第一点是基因污染,第二点是文化影响。至于食物,是最不重要的影响因素,因为不吃肉,全吃素也一样可以长的很高,长不高,更多的是基因限制了你的上限。

    秦汉时期的国人身高都普遍超过一米八,当时的身高是远超欧洲地区的所有人种的。这是祖先留下的宝贵基因遗产,也就是国人的先天条件。

    但,中国历史上有数次的大规模北方外族入侵。

    第一次,西晋末期的五胡乱华。

    第二次,南宋灭亡的蒙元入侵。

    第三次,明朝末年的满清叩关。

    这三次异族入侵统治,很大程度上污染了神州炎黄子民的身高基因片段。为什么说是污染?是有原因的。

    人类虽然诞生了智慧,使得人类跳脱出了自然循环的规律,但那只是限于人的大脑。而人的躯体结构却没有变化,依然没有跳脱出自然的框架,依然受自然进化规律的影响。

    神州子民从最早的渔猎到后面进化出农耕文明,就一直生活栖息在土地之上。用脚走路,承载身体和负重,用腿跑跃,追逐猎物或是逃难求生。因而身体接受到的信号是有一双大脚和长腿能帮你在这样的环境下更好的生存和延续,所以身体会朝身高腿长的方向进化。

    相反,不同于神州的子民。北方草原上的各种游牧民族,一生都基本生活在马背之上,即便落地也只是休息和进食而已,很少需要在地面上负重前行和奔跑跳跃。因而他们的身体就会认为不需要太高的身高和太长的腿,只要有强壮的上半身,反而更能帮助他们在这样的环境里更好的生存和延续。

    两个不同的身体进化方向,导致两种文明的种族,看似外貌相似,实则骨子里的基因,尤其是身高的基因片段是截然不同的。

    但,很不幸。历史上这三次游牧民族的大入侵,神州原住民没能挡住。导致了大量的种族混杂,就这样神州的原住民就一次次的被改变了身高的基因片段,导致了身高的上限一次次的被降低。

    。。。。。

    然后是第二点,文化的影响。

    有人会问文化怎么会影响到身高的?想必有些知情的人可能也知道这回事,那就是裹小脚导致身高降低。

    之前说过,宋朝之后,程朱理学大兴,之后开始对女子的伦理压制越来越厉害,而相应的,人们对女子的审美也开始取之于柔弱。削肩,鸽乳,小脚,是典型的审美观点。前两样还好,但这第三样,小脚却是毁了整个民族身高的另一个最大的罪魁祸首。

    刚才前边讲过,人类的身体还是遵循着自然进化的规律的。

    因而当女子们被世俗文化影响,开始裹小脚后,便是人为的干预了身体的自然演化。女性的身体接受到的信号是目前的生存环境,限制足部的发展才能让女子更好的生存下去。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裹了小脚的女子更符合人们的审美观点而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因而能产下更多的后代。

    而女性限制足部的成长过后,就不利于行走,奔跑和跳跃,身体就默认为因为生存的需要,目前的环境不需要奔跑和跳跃的能力,自然就等同于限制了身高的发展。

    这是非常要命的一件事,因为在遗传干涉能力上,在身高这一块,女性对后代的影响远超过男性的影响。自古有句话,娘矮矮一窝,就是古人几千年来实际观察经验的总结。

    裹小脚的风俗一直延续了近千年,而这导致了这千年时间里,国人的身高基因一直被持续压制,因而平均身高一直在下降。

    又扯了些有的没的。

    。。。。。

    话说李昱打量着边上的那九个骑士。

    看着这些人那宽厚的肩背,粗壮的臂膀,如同与马匹融为一体般自然娴熟的坐姿,李昱暗中思忖:“这些人肯定不是南方的人,应该是来自北边,而且不是军旅出身也必是相关的,不过也看不出太多的底细。”

    就在李昱一边打量一边思忖的时候,蓦的耳边传来“砰~!”的一声炸响,李昱转过头去看了眼。却是那迎亲队伍铜火炭盆里的爆竹炸了,颇具声势的动静,惹来边上围观众人的声声喝彩。

    李昱看了一眼便又转回头来,想继续打量那几个骑士,就在这时候,另一个炭火铜盆里的爆竹也炸了,发出了一声比之前更是响亮的炸响。

    而转头中的李昱,闻声后蓦然变色,暗呼一声:“不好~!”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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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骨文风介绍:
人生本是南柯梦,梦噬金龟醒书文
文颠字倒君莫笑,笑看流年又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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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将会有很多原创古文和古诗词。欢迎对这方面有爱好的读者来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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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22世纪初期的李昱,魂归千年以前,纷乱的世道。
国破家亡?丧权辱妻?一杯毒酒的命运?
人们都说义不行贾,仁不被甲。
又说王图霸业,心若磐石肝似铁。
但,李昱心中却自存大道。铁骨文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铁骨文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铁骨文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