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危急时刻
话落,它就向着楼梯口飞去。
妖道紧随着跟上。
楼梯狭窄,只容得一个人通过,木质的楼梯散发着腐朽木头的气味儿,有些呛人,但是更多的是尘糜的气味儿。
乌云和熊蜂精都能带动尘糜,尘糜就围绕着妖道和熊蜂精四周飘飞。
也许是妖道和熊蜂精带出的风,也许是夜晚里起了微风的缘故,狭长楼梯墙壁上的油灯在摇曳着。
摇曳的灯影映照着妖道和熊蜂的身影,从远处观瞧,似是隐没在黑暗中,似是灯影中模糊的一团影像。
孤独的人,终究摆脱不了孤独。孤独的身影就像是在影射着他孤独的人生。
有青儿相伴,他生而不孤独,可现在却很孤独,似乎只有灯影相伴。
石塔二层与一层有很大的区别,这种区别,甚至让感官上不太舒服。
石塔二层窗户是敞开的,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皎洁的月亮和璀璨的星斗。
夜很寂静,寂静的夜里听不到蝉鸣的声音,万物像是在沉沉的黑夜里睡去。
夜里确实起了风,风从敞开的窗户中吹进来,像是轻抚在人脸上的海浪,是温柔的,是有温度的,是清爽的……
但是还是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似乎要渗入到骨髓,渗入到人的脑浆中。
风在轻抚人脸的同时,也吹拂起地面上一一张张褪去的皮,也吹拂起悬浮在梁上的一张张兜状的织网。
兜状的织网像是蚕丝包裹着茧从梁上垂落。
地上褪去的皮令人无法说清楚,像是人皮,又不像,又说不好是什么皮。
那这皮到底算是什么呢?
一张张裹卷在一起,随着风轻轻滚动的皮,透明度参差不齐,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但是总体感官上,有点像是人皮……淡黄色,薄如蝉翼般的皮上如同人的肌肤般油亮。
什么人蜕皮的呢?
这又是一个问题,一般情况下,人是不蜕皮的,并且所谓的人蜕皮,准确应该说成是掉皮,也不会像是地面上这皮,大面积大面积地褪去。
地面上的皮虽卷曲在一起,但是依稀可以看出是整张的皮。
怎么回事儿,到底是什么物种蜕皮?
没关系,这里有个不大点儿的带路党。
妖道环视一周,大致上了解此处的凶险……有蜕皮怪。
站住,你还飞,解释一下这里什么情况,你可是带路党,不说话的么……妖道不臭屁,他是伤心孤独的人,但是多数人都想弄个清白。
熊蜂漠视这里的一切,像是见惯这样的场景,直接飞到石塔二层楼梯口,要去石塔三层。
飞到楼梯口,却见不到妖道的身影,熊蜂精干脆就不飞了,而是落到楼梯口扶手上。
看着妖道,熊蜂精萌萌哒哒的眼睛流转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还是问道:“主人,你怎么不走了?”
“这是什么?”妖道粗糙的手指着地上的皮,又指了指悬挂在梁上兜状的网。
熊蜂精一双翅膀伸展一下,然后卷曲着捂住了自己的面孔,只露出一双大而像是灯泡般黑黝黝的眼睛,同时它毛茸茸脑袋上的两只触角,像是被狂风吹拂的天线一样摇晃。
它的目光流转在房梁上和地上的皮上。
“是妖蛾褪去的皮。”提及到妖蛾两字时,它黑黝黝的眼睛在顷刻间就变得暗淡无光,眯成了两个黑点。
它害怕了。
蜕皮的妖蛾,又为什么让它怕?掳掠走的孩子,与妖蛾又有什么关联?
“妖蛾?”妖道承认,在他的脑海中可没有什么妖蛾的记忆。“妖蛾是什么,是鬼魅,妖怪吗?”
熊蜂精站立在楼梯的扶手上,浑身哆嗦,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妖蛾是妖精,是妖怪,它们吃人还折磨人。”说到这里,它垂头丧气地坐在扶手上,看着扶手上的尘糜。
最后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仿佛要低到尘埃里。“为了让我给它们洒金纸,它们还打我。”
“这里的妖蛾出去觅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觅食?似乎并非那么简单,它们吃人吗?也有这样的可能性格。但是现在没功夫理会,那个不争气的青妖怎么办?
“那些孩子关在什么地方?”妖道问。
“石塔的最顶层。”熊蜂精答。
妖道驾驭着乌云向窗户飘飞时说道:“随贫道来。”
熊蜂精抬头看了一眼妖道的背影,然后震动翅膀追随着他向窗口飞去。
飞到窗户外,它才看到,妖道背负着双手,驾驭着乌云向石塔顶上飞。
微风吹拂着道人破烂的长袍,烈烈作响。
漆黑的夜幕中,一朵淡淡的乌云遮住月亮,天地间瞬间里黑暗了下来。
熊蜂精用尽力气震动翅膀跟上妖道,飞落到他的肩头上。
这时缓缓升腾的乌云突然加快了速度,像是风一般飞到了石塔顶层,停在了石塔顶层的窗户前。
石塔顶层里面有烛光,摇曳的烛芯在微风中忽闪,顶层里光影摇曳。
大致上可以看清楚里面的情景。
石塔中间位置摆放着一张红色罗缦罩住的大床,床上没有人影,只有华丽的罗衾。
床边上摆放着一个精美的梳妆台,梳妆台上那面铜镜镜面上映射着烛影的光辉。
铜镜前两盏铜制的烛台滴满了蜡液,根本就是已使用了许久。
而插在烛台上的红蜡烛却在摇曳火光。
五六个年龄不等,高矮胖瘦不一,抹布塞住嘴巴的孩子被串联着捆绑在墙角的边上,像是被施展了魔法,昏昏沉沉地睡着。
不过这些孩子当中却没有青妖的身影,这让妖道感觉到失望。
看清楚石塔内的情景,妖道粗糙的手向下轻轻挥了下,他脚下的乌云顷刻间扩散开来,将妖道罩住了。
然后这朵乌云从窗口飘到石塔内,在梳妆台铜镜面前停了下来。
乌云遮住了映射在铜镜面上四周映射出来的烛影,铜镜面上只剩下梳妆台上两盏红通通蜡烛的火影。
乌云波动起来,妖道的面容从乌云中浮现,投射在铜镜面上。
透过镜面看过去,只有一张脸显露出来,脸四周竟然都是波动的乌云。
情景虽诡异,但是随着乌云的快速散开,一切又回归到了平淡。
妖道站立在铜镜前,暗淡的目光看了一眼镜面中的自己,然后踱步到墙角边上。
看着沉沉睡着的孩子,他轻轻挥手,正当粗糙的手上产生真火要飞射而出时,木楼梯上却传来吱吱呀呀的声响。
有人来了,是什么人来了?
妖道心生疑惑,目光不自觉地闻声看去。站立在妖道肩头的熊蜂精震动翅膀飞到他的耳边上。
熊蜂精轻微震动翅膀的声音,它压低的话音声,“嗡嗡……主人嗡嗡……泥人和纸扎女人来了嗡嗡……。”
粗糙的手竖立在干裂的嘴唇上,示意噤声后,妖道纵身上到房梁上,然后像是一条蛇贴在房梁上后才探出头,看向吱呀吱呀响的楼梯口。
第三十二章 说话的阴影
泥人和纸扎女人还未从楼梯口走出。
泥人的身影就像是一团黑布,在木楼板上和楼梯两边的墙壁向前移动着。
唯独不见纸扎女人的身影。按理说,这纸扎女人应该与泥人在一起。
纸扎女人没有身影?
未来得及多想,楼梯中传来纸扎女人清脆的声音,“主人昨夜吸食了几个孩子的精魄,变得年轻了许多。”
浑厚的声音,像是强壮中年男人的话语声,“今夜主人回来,再吸食几个孩子的精魄就会变的更强壮。咱们的少主人们要是能寄生在孩子身体里生长得也会更快。”
“咯咯……”女人的娇笑声,笑了数声,随即就停了下来。
没了话语声,只有剩下越来越近的踩踏楼梯木板的吱呀吱呀的声音。
很快楼梯上泥人的身影已映显在楼梯口前的地面上。
妖道屏住了呼吸,耳边熊蜂精震动翅膀的声音似乎放大了许多,似乎已开始震人耳鼓,他扭头看向飞在梁上的熊蜂精,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轮廓顶。
熊蜂精会意,飞到妖道耳朵上站立。
大腹便便,浑身流淌着泥浆的泥人从楼梯上走过来,但是却看不到纸扎女人的身影,只看到地面上泥人的阴影。
妖道向泥人身后看去,泥人身后也没有纸扎女人,只有烛影中的楼梯道。
他皱起眉头,眼神中露出忧郁……刚刚明明听到纸扎女人的话语声,此时怎么就不见了纸扎女人的身影。
纸扎女人呢?
莫非这泥人有什么毛病,喜欢自言自语?
刚才那女人声音也是泥人变声发出的?
泥人走到梳妆台前突然停了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看向铜镜面。
镜面中泥人的面孔乌漆墨黑的,鼻子,嘴巴,面容都不是太清楚,都在流淌着泥浆,唯独眼睛黑白分明,流转着打量着镜面中的自己。
打量镜面中自己面容后泥人突然说道:“我把我吃到腹中的小子吐出来。纸扎女人,你还是快点出来,别压住了你。”
这一次妖道和熊蜂精听得真切,这石塔中确实有一个女人存在。
泥人身侧的地面上,突然传出女人娇笑声,“咯咯……”笑了几声后,女人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这就出来,你别着急嘛!”
妖道闻声看去,心中不由得大惊,这声音出处,正是泥人身边地面上的一个阴影。
借助着石塔内的烛影看过去,这地面上阴影分明就是一个女人的影像。
纤细的腰,丰盈的**,头上挽的发髻,小手小脚都可以从阴影中辨别。
就当话音落下,地面上女人的阴影竟散发着白光,悠悠地从地面上飘了起来,一到了空中,就仿佛一张黑黝黝的纸片在空气中扭曲忽闪起来。
站立在妖道耳朵上的熊蜂精被吓到了,伸出前肢拽出妖道鬓角的几缕黑白参杂的头发遮挡住自己的身子,只透过头发空隙偷偷看过去。
梳妆台前,泥人扭头看了一眼纸扎女人,然后就佝偻着身子张开嘴,抽动着隆起的,大腹便便的肚子,从他黑黝黝的喉咙处就呕出一大团令人作呕,黑不溜秋的东西砸在地板上。
刹那间泥浆四处飞溅,笼罩住屋中。
待泥浆落定,石塔中才清楚起来。
泥人伸出流淌着泥浆的手抚摸着瘪下去的肚子,而纸扎女人飘忽得像是纸片一样的身子快速鼓冒起来,只在瞬间里就成了一个纸糊的女人。
纸扎女人真身,也不过如此,不过就是祭奠亡灵时所用的纸扎人形象。
在她身上,除了一双灵动的眼珠外,其余各处无不透露着僵硬的表现。
她的身子是僵硬的,她的手脚是僵硬的,就连她的面孔也是僵硬的,跟纸糊人一般无二,如出一辙。
“他是你新抓来的孩子。”指着地上渐渐露出真身的青妖,纸扎女人说。
泥人冷漠地看了一眼青妖后平淡地说:“这孩子和一个道人一起来的。”
“那道人呐?”纸扎女人猛地抬头,惊惧地眼神中露出凶光。
泥人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吞了孩子,就隐身到沼泽中了,没注意道人。”
“刚才塔外爆炸冲出的火光可是道人弄的?”
面对纸扎女人的问题,泥人无从回答,刚才从沼泽中爬出来,它就进到石塔,听见爆炸声,却没看到火光,所以也就不知道什么,只是半路碰到纸扎女人结伴来此。
不过有一点泥人和纸扎女人都很清楚,它们吸**魄的本事都是妖蛾教授的,妖蛾不但对它们有恩,而且还是它们的主人,若是主人回来知道道人的事儿,恐怕会怪罪它们。
“我们就守在这里。等主人回来。”
泥人黑白分明的眼珠在石塔中流转后目光最终定在了窗户外的夜色中。
漆黑夜幕中,沉落月亮附近淡淡的乌云像是少女裙摆上的黑薄纱,轻柔地飘荡在夜空,时而遮住月亮,时而又在璀璨星斗之间飘移。
“天色快亮了,主人也快回来了。”泥人又补充着说。
纸扎女人手指搭在嘴唇上,眼睛邪魅地扫视了一遍被捆绑在墙角昏睡的孩子,然后娇笑着说道:“咯咯……还是你想的周全,如此,咱们也好给主人一个交代。”
然后她瞅着地面上浑身泥浆的青妖,“这小子太脏,等泥浆流淌差不多,咱们再将他和孩子们捆绑在一处。”
只说完这段话,她就放纵地笑起来。
“哈哈……”然后又说,“这小子怪模怪样,浑身又长满了蛇鳞兴许能讨主人喜欢。”
“哦!”泥人惊叫一声,然后说道:“我到要细细看看这个小子。”话毕,它挥出泥手在自己泥浆流淌的脸蛋上抹了一把,在刹那间就将自己的两个眼珠子扣了出来,然后泥手托举着眼珠子,无限地伸长,直到伸到青妖的身前,才来回托举着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子在青妖身旁来回地移动。
青妖身上的泥浆正大块大块往地上流淌,很快在地上形成了泥泡。
渐渐露出真身的青妖确实有过人之处。
在石塔中摇曳的烛火晃耀之下,他身上绿油油的蛇鳞仿佛在发光,异常的油亮,似是泥鳅肌肤一样油滑。
不过他却昏死着,蜷缩在地上像是沉沉地睡着。
此时在梁上的妖道一见青妖如此,虽依然恨青妖不争气,但是也心疼他。
你死我就死……青妖的话很稚嫩,此刻似乎在妖道耳边回旋着……精神方面的慰藉,是很强大的,强大到足以开启毁灭之路,强大到足以让一个人陷入到疯狂当中去,强大到足以让一个人回心转意。
他承认,此刻他心软了,见不得青妖如此。
他轻轻攥紧了拳头,由于用力过大的缘故,他的拳头在轻微地颤抖着。
他的目光里充斥着恨意,死死盯在泥人面孔上。
由于眼睛被扣了出来,此时泥人面孔上只留下两个黑黝黝的散发蓝幽幽光芒的洞口。
眼洞中怎么会散发蓝幽幽的光芒呢?
莫非是另有蹊跷?
妖道开始对看到的一切产生狐疑。
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泥人为什么眼洞中散发出蓝幽幽的光芒,那就是——
他不是泥人,他一定不是泥人,他绝对不可能是泥人,他一定是其他的什么,或许泥浆内另有真像。
第三十三章 可怜的熊孩子
“嗯,”在青妖蜷缩身子四周晃了一遍泥手,将青妖看清楚后泥人感慨后说道:“这小子浑身是长满了绿油油的蛇鳞。”
“这小子的精魄一定很特殊,我想先替主人尝尝。”纸扎女人的话引起泥人的警觉,挥出泥手到了纸扎女人面前。
泥手手掌中泥人滴溜溜的眼珠,像是两个滚动的泥球左右滚动着时打量着纸扎女人。
纸扎女人身子一晃,身子就像是纸片般飘闪到青妖身子的另一边。
然后她的身子就幻化成一团黑影,在青妖的面孔前不停地飘忽起来。
一缕幽幽的光影从青妖的口中飘忽而出,直向着纸扎女人幻化的黑影飘去。
老天爷,这个可怜的熊孩子,这下可死球了。
就是因为懦弱,这回不但要被纸扎女人尝鲜,还要被吸**魄,成了实验品……精神和肉体遭受双重折磨。
看来尿裤裆,双腿哆嗦的熊孩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现在的青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缕精魄一从青妖口中飞出,青妖身子立刻就有了反应,他的身子抽搐起来,紧紧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眼白翻动着时嘴角上流出白沫。
见此后泥人突然伸出泥手隔开黑影和青妖的面孔,而他泥手上的那一对已沾满泥土的眼珠此时突然定住,死定定地盯着飘忽的黑影。
飘忽的黑影中快速浮现出纸扎女人的面孔,她看了一眼泥手掌中的眼珠子,又看向泥人蓝幽幽的眼洞。
未等纸扎女人质问,泥人竟先说道:“不可如此。”
“为何?”黑影突然定住,纸扎女人的面孔却快速扩大,很快占据整个黑影。
此时若不是纸扎女人的眼睫毛在忽闪,这定在空中的纸扎女人面容就像是一副画着呆板女人面孔的断线风筝。
“主人是何等神通?你若是吸取了这小子的精魄,主人岂能不知这小子没了些精魄?”
面对泥人质问,纸扎女人无法回答,只是低垂着眼帘思考着什么应对之法。
泥人补充着说:“主人若是追查下来,你岂不要承担责任?”
想吸食青妖精魄,增加法力的想法不能实现了……泥人并没有点破,但是却说出了痛点……妖蛾并非善于之辈。
“还是仁兄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别处去。”
说着空中浮现的纸扎女人的面孔就像是风筝般向着墙角边上被捆绑在一起的孩子飞去。
不过青妖蓝幽幽的精魄却随之被吸过去,随着纸扎女人面孔后黑幽幽的光影飘走。
泥人回转臂弯,泥臂上的泥浆噼里啪啦地掉落。
待臂弯挡在精魄前,泥手掌上的两颗眼珠突然窜动了起来。
精魄突然定住。眼珠围绕着精魄旋转。
这时泥人撤回手掌。
两颗在空中旋转的眼珠牵引着精魄回到青妖的嘴边,精魄进入到青妖嘴中。
而两颗眼珠飞回到泥人的眼眶中。
泥人目光流转,最后定在纸扎女人上。
纸扎女人飘忽的面容在孩子中飘游一周,然后定在一个扎两个马尾辫,深深低垂着头颅的小女孩面容前。
很明显,这个小女孩在昏睡着。
纸扎女人眼神邪魅地打量这个小女孩后张开嘴喷出淡淡的黑影出来。
在瞬间里,小女孩嘴中就飘出精魄,向着黑影中飞射而去。
精魄没入到黑影中,小女孩身子和面容在瞬间里像是枯萎的花朵般干枯了。
然后像是一具被晒干的干尸般没了生气。
不能再等了,再等,墙角边上可怜的孩子可都要遭殃了,现在已死了一个孩子。
妖道突然从梁上纵了下去,随手一挥就拍出一道火焰打在纸扎女人的身上。
熊熊的烈火,幽暗的石塔,熊熊的烈火点燃了纸扎女人,也点亮了幽暗的石塔。
来得太快,太突然,她来不及反应。
人就已在烈火中。
“啊……”
纸扎女人哀嚎着,却摆脱不了烈火。
身影不住地变换,一会儿是纸扎女人影像,一会儿孩子的面容,一会儿又忽闪着身子冒着浓烈的黑烟。
不对,绝对不对,按照常理来说,这墙角边上的孩子定然会被惊醒,但是没有一个孩子被浓烟呛到,也没有一个孩子从睡梦中醒来,这说明他们根本就没做梦,也没有什么意识。
这是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不醒来,为什么没有意识?
黑烟滚滚的升腾,从窗户飘散出去,在石塔中肆意的蔓延,但是没有一缕黑烟呛到孩子……他们都死翘翘了,都被法术定住了,不然怎么如此?
孩子们像是木雕,呆板地坐在地面上。
青妖此时虽没再抽搐,但是却被浓烟呛到。
他做起来剧烈的咳嗽着。
遽然间发生的一切,让泥人惊骇,可在短暂的惊骇后它竟突然拍起了肚皮。
奇怪的场景,奇怪的事儿,泥人不救纸扎女人,为何要拍自己的肚皮?
它的肚皮尽是泥浆,它拍肚皮时泥浆随着它的泥手四处飞溅,像是雨点般飞溅。
同时啪啪的响声异常悦耳清脆。
不灭火……拍肚皮……拍什么肚皮?
泥人的行为令人费解,也令人诧异。
它魔怔了,被熊熊烈火中的纸扎女人吓到了么?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它们都不是好人,它们都是妖。
肚皮越拍越响,泥人手上力道越来越大,最后被拍打的肚皮就像是被敲打的鼓,在剧烈地震颤着。
突然泥人的肚皮被拍大了,大的就像是一个怀孕妇女的肚皮。
它甩了下脑袋,然后张开了嘴,喉咙处耸动数下,如同水柱般的泥浆从它口中喷薄而出,直向着燃烧的纸扎女人射去。
原来它要灭火,它要用泥浆覆盖灭火。
空中的妖道身子轻轻一荡,就轻飘飘地落在喷薄而出的泥浆前。
他挡住了泥浆,却没挡住泥浆压迫而出的强大气场。强烈的气流冲涌在他身上,他身上破烂的道袍已然在气场中咝咝啦啦地作响起来。
道袍更破,不再像是道袍,被撕裂得很长,像是叫花子身上的破烂衣衫,露出了肌肤,也暴露了隐私……声名,他不是暴露狂,此时实属无奈。
只定睛凝视飞射而来的泥浆一眼,妖道突然推出双掌,就在双掌撑开的一刹那,从掌心处突然飞射出两道火影。
火影太快,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仿佛在空中一闪,就抵住了泥浆。
泥浆停住了,又没停住,没停住的泥浆滋滋啦啦地响……滚滚的水气从快速干裂的泥浆中升腾到空中。
干的泥块儿噼里啪啦地掉落到地上,四处飞溅,如同冰雹般溅在青妖身上,头上,还有脸上……他牛逼地瞪了一眼还在掉落的干泥块儿,又牛逼地瞪了一眼气汹汹的泥人。
他能怎么样呢?
上一次,他见到泥人可是被吓得尿了裤裆,吓得像是死猪般昏死过去,吓得双腿直哆嗦,这一次呢就是瞪眼,瞪眼睛能将人彻底地杀死吗?
与青妖的目光对视,泥人眼中充斥着不屑,充斥着鄙夷……那眼神似乎在说你小子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怂包。
最后轻蔑的眼神里有讥笑,也有冷漠,淡淡地与青妖对视后他看向了妖道。
第三十四章 奇怪的打法
诶呦老天爷,这一幕也太搞笑了……熊蜂精插着腰站在妖道的发髻上,腮帮子一鼓一瘪时还冲着泥人挤眉弄眼。
它是在示威?看我多牛逼,你们不是将我关在笼子里吗?现在我出来了。
它是在挑衅?像是。不然冲着泥人挤眉弄眼干嘛?
总之它没好样,有点像是在搔首弄姿。
妖道看不到熊蜂精姿态,只能看到泥人,他若是知道熊蜂精如此表现肺非气炸了不可……熊蜂精为了出牢笼,可是卖身了耶!连自己都卖了,还有什么牛逼的,暴露了蛋蛋。
泥人懒得搭理熊蜂精……它没空,现在它要打仗。不打,就嗝屁了。
它的目光流转在妖道呆板的面孔上,肚皮不断耸动和抽搐。
泥浆满满的肚皮很快就鼓胀如大球了。
从泥人口中飞射出的泥浆柱越来越强大,强大到激荡起四周的空气,强大到使得四周的空气回旋起来。
泥浆没有冲破妖道的三味真火,但是泥浆激荡起的气浪却冲过三味真火,就像是龙卷风般在妖道四周飞舞。
妖道的破烂长袍被风裹卷了起来,妖道的身影就像是被厚重的纱巾笼罩。
已看不到妖道具体的影像,只有模糊的画面,像是沙盘中的沙画。
此时他的头发被风吹散,模糊的影像中,在他飘动的长发上有一个毛茸茸的小点。
那可能就是熊蜂精,现在的熊蜂精可能没空搔首弄姿,只有保命的份儿。
不过三味真火却没有散乱的迹象,在风中依然笔直地抵住飞射而来的泥浆。
泥人没有全胜,妖道却渐渐势微。
孤独的人,孤独的对抗,走上一条灭妖之路,他的心是孤独的,也是悲伤的,只因为是一个人的战斗,一个人的旅程。
突然泥人惊叫了一声,然后泥柱的气势突然弱下来,它的身子开始摇晃。
泥人怎么了?为什么这样?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泥人龇牙咧嘴,像是吃了大粪,一双平举着的双手不断地颤抖。
原来是青妖,青妖终于是出手了。
那一个见了妖仆就昏倒,就尿裤裆的孩子,此刻似乎已经觉醒了。
不,这又算是那门子觉醒,这又算是那门子功法,这不是闹着玩么?
他啃上泥人的大脚丫子了。
吃了大蛇内丹,就都这样,昏死,尿裤裆,然后啃脚丫子,可以为懦弱,奇怪的出手寻找到借口的吗?
他身子趴在地上,双手牢牢抓住泥人的一只泥脚丫子,张着大嘴用尽全身力气一口口奋力地咬着泥人的大脚丫子,泥浆从他嘴角溢出,他的面容很狰狞,像是一头饥渴的饿狼。
受不了,难以忍受,像是有万蚁钻心,泥人抬起一只像是钵盆般大小的,流淌着泥浆的脚丫子向青妖的头顶踩去。
身子侧偏,手上的准头也发生了位移,泥浆偏离了方向,从妖道身侧飞射而出,砰地打在了墙壁上。
妖道来了机会,他纵起身子连续挥舞手掌,从他手掌上飞射而出的三味真火越来越炽盛,仿佛耀眼的星芒。
砰……泥人的大脚还未落在青妖头顶上,三味真火就打在了他的身上。
泥人身子被震飞了出去,飞出很远,快要撞击到白生生的墙壁上。
青妖却没放开泥人的大脚丫子,双手紧紧抓住泥人的大脚,随着泥人一同飞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在吃了大蛇内丹后咬脚丫子的战斗方法真的很奇葩,让人瞠目结舌,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青妖咬住泥人的脚丫子就是不松口。
这可是咬脚丫呀?而且还是咬泥人的脚丫子。它脚丫子上全是泥巴。
这滋味,一口下去可是满满的土腥味。
青妖辜负了一身蛇皮,也辜负了妖道的栽培,吃了大蛇内丹后竟然耍出街头巷尾小孩子打架的本事。
不得不说,他是真够牛的了,牛的让人大跌眼镜,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这毕竟也算是偷袭,也算一个小小的成功案例,此时的泥人痛苦着呢!
它砰地一声砸到了白生生的墙壁上。
它身上的泥浆就像是被甩出的泥巴,黏糊糊的糊在了墙壁之上。
它是泥人吗?先前妖道的判断果真没有错,它不应该算是什么泥人,而应该算是一个水鬼之类的鬼怪。
泥巴被甩在墙上后一个蓝幽幽的鬼影就在墙壁上泥巴中间位置显现出来。
这是什么?这是一个人形的怪物。
它头上长满了短小的触角,蓝色的面孔上泛着悠悠的光。五官就像是被面颊厚重的脂肪挤压在一处,眼睛是小的,鼻子是小的,嘴巴也是小的,甚至耳朵也是尖尖的小小的。
就连瘦骨嶙峋,泛着蓝幽幽光芒的蓝色身子也显得很瘦小。
它整个身子都是蓝色的,身子,面容,头颅,手脚,都是蓝色,唯独有着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睛。
它的眼睛像是猫的眼睛,瞳孔虽美,但是却透露着凶狠的光芒。
被甩到墙上后这怪物砰地跪落在地上。
青妖还在咬它的脚,它的脚背上被青妖咬出一个极大的伤口,蓝色的血液正顺着青妖的嘴角,怪物脚背上的伤口流淌着。
“你到底是什么妖怪?”粗糙的手,冷漠的面容,冷漠的面容上的五官也是冷漠的,眼神是冷漠的,呆板的嘴脸和鼻子也透露着冷漠。
妖道粗糙的手指着怪物的面容。
“啊——哈哈……”怪物忽视了青妖,任由着青妖在啃咬着自己的脚丫子,任由着自己的鲜血在流淌,仰天狂笑。
可是这时的纸扎女人却很惨,简直惨不忍睹。
熊熊的烈火已将纸扎女人烧成了灰烬,灰烬余烬像是飘荡在石塔中的雾霾,缓缓飘荡着,又顺着从石塔中飘出的热气,从窗户口飘到石塔外。
纸扎女人已然走了,灰飞烟灭了。
怪物狂笑后凶狠地盯着妖道说道:“我是水神。”
水神,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水神吗?水神就应该像是它这个样子吗?
浑身包裹着泥浆,如同一个大大的,臃肿的泥球,走起路来还一摇三晃?
“你是什么样的水神,是谁封你做的神?”妖道质问道。
“哈哈……”这个自称水神的怪物再次仰天狂笑,然而它凄苦的眼神却盯在渐渐飘荡出窗口的纸扎女人灰烬上。
“你笑的什么?”妖道又问。
自称水神的怪物突然纵身而起,在空中抬起脚连甩几下,将青妖甩了出去。
怪物脚背上的蓝色鲜血飞溅了出去,青妖的身子也飞了出去,蓝色鲜血和青妖相伴着冲飞到墙上。
砰地一声,青妖身子砸在墙壁上,蓝色的鲜血飞溅在白生生的墙上,青妖摔在地面上,蓝色鲜血像是夜幕中的星斗分布在墙上。
墙上的血未冷,还冒着热气,但是摔落在地面上的青妖却又昏了过去。
“我笑可笑之人。”落回到地上,目光再次凶狠地盯在妖道的面容上,在嘶吼后又仰天狂笑起来,“哈哈……”
第三十五章 白骨精和水鬼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别听它胡说别听它胡说,听它胡说干嘛?”熊蜂精震动着翅膀从妖道头发空隙中飞出,飞到妖道面侧,它就指着狂笑的怪物说,“它不是水神,它根本就是水鬼。”
蓝色怪物笑容收敛,眼神灰暗地看着熊蜂精。
“它的事儿我都知道,问我便可。”
扭头看着妖道,熊蜂精神色很骄傲,比骄傲的大公鸡的态度还傲慢。
这个妖精,这个卖身的熊蜂精,关联时刻不但出卖曾经的妖孽伙伴,还表现得理所当然,极其的傲慢无礼。
“水鬼?”妖道侧目,暗淡地眼神里充斥着困惑,看着熊蜂精问。
熊蜂精指着蓝怪物说道:“它就是水鬼,错不了,它就是一个水鬼。它的事儿我都知道。”
“它有什么事儿?”妖道又问。
“这小子本是个落魄赶考的书生,夜里途经荒野一户院落,却不成想被白骨精所迷惑,晚上与美人缠绵一夜,白天醒来竟看到一堆白骨。”
“它本欲要走,可谁成想着白骨精却在夜里就已将他捆绑,他动也不能,喊叫又无人理会。”
“就这样日复一日,他被白骨精吸**魄,直到七日后精尽人亡时。这白骨精才将他的尸骨丢弃在沼泽中。”
“他死的冤枉,怨念极其深重,于是冤魂在沼泽中经年累月不曾散去,天长日久,他的冤魂就化成了水鬼。”
见自己真身被道破,这水鬼难以承受,情绪上变化极大,双手抱住头颅,竟蹲下来,痛苦地哀嚎起来。
“啊天呐…诶…”
熊蜂精冷哼数声,却也没理会这怨死鬼,接着说道:“后来,妖蛾发现了水鬼,将水鬼折服后收入麾下。”
“从此这水鬼便成了妖蛾的爪牙。”
“他有些本领,不但能召唤沼泽中的孤魂野鬼,还能吸收泥浆吞食过往路人,为妖蛾捕捉人类,供其吸**魄。”
这个熊蜂精,真是一言难尽,真是叛徒一出场,水神马上变水鬼,水鬼还要吃瓜落。
然而熊蜂精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这水鬼前世虽是一落魄的书生,被白骨精迷惑,不但成了白骨精的玩物,而且还被其所害,但是就骨子里,他可是一好人。
常言道,百善善为先,这水鬼生前正是大善之人。
水鬼生前家境贫寒,父母望子成龙,于是在物质上极大的满足于他,凡是家里能给予的,都不会亏待。
他生前常怀感恩之心,在家乖巧懂事,又想着有一朝一日能博取功名,好好孝顺父母双亲,熟成想却成了白骨精的甜点。
那白骨精也是怨念极其深重之人。
在她生前本是一大户人家的千金,却被家中奴仆花言巧语所骗,随着奴仆而去,熟成想这奴仆却是油嘴滑舌,始乱终弃之人,戏耍玩弄够后将这小姐卖与了妓院,然后得了钱财弃她而去。
就在这荒郊野外的茅草房中,这小姐先后遭受几个壮汉凌辱,小姐不堪受辱,于是就在茅草房中自尽。
她死时极惨,打破了白瓷碗,用碗碎片割断了手腕经脉;死后又不得安宁,只被几个壮汉草草埋葬在荒郊野外茅草房院落里,于是她的怨念极重,只恨尽了天下的男人,即便化为白骨也要寻天下精壮男人索命。
此时熊蜂精却没有同情水鬼,他目光流转在水鬼身上片刻,接着又冷哼数声,然后讥笑着说道:“你这水鬼凭什么妄称自己为神,你又算是那门子神?”
“啊——你别说了,你为什么在外人面前揭我的老底?”水鬼嘶吼后双手抱着头颅缓缓抬起来,眼中露出凶光狠狠盯在熊蜂精的面孔上。
“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揭露我的老底?”嘶吼后他的心里依然在不断地问着自己,抱住头颅的双手也在不停地颤抖着。
同时他蓝幽幽的身子上快速流淌下像是水滴一样的蓝色液体出来。
蓝色液体纷纷掉落在地面上很快形成了一汪水泡,此时蓝幽幽的水面上映显出水鬼的模样。
他的脸在不断痉挛着,他的手像是抓不住自己的头颅在快速地抖着。
他的眼神越来越凶,凶光中仿佛要飞射出刀子。
熊蜂精嘿嘿冷笑,然后瞪大了眼睛,颤抖着肢体指着水鬼说道:“你说什么呀?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我有今天还不都是拜你们所赐?”
“妖蛾将我抓来,就是拿我做玩物,它想要让我为它跳舞,我就必须得跳舞,不然你们就要痛打我一顿,它想要我洒出金纸,我就必须洒出金纸,不然你们还是我痛打我一顿。”
“诶呀,在这里。我无时无刻不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每一天担惊受怕,我恨不得早点死,死了,我就解脱了。”
咦,出卖队友的小损基友终于说出真相,可将水鬼气坏了。
它挥拳砸在蓝汪汪的水泡上,在刹那间水花四处飞溅。
紧接着它凶狠的目光开始变得阴鸷起来,那眼神似乎要吃了熊蜂精。
“这就是你出卖我们的理由?”水鬼嘶吼着,心里却有道不出的苦水。
它何尝不想离开这里,回家看看自己的父母双亲,可是它却走不了。
妖蛾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它,无时无刻不在控制着它。它若是真的回家了,那么妖蛾也会追踪着它回家。
结果,它难以承受,妖蛾必将杀了他全家。
它怎么忍心?它的父母为它付出的已经够多了——省吃俭用的为了它付出……
在这里,它不得不为奴,这又是它情愿的吗?
打熊蜂精,骂熊蜂精,这还不是为了取悦妖蛾,妖蛾高兴了,它的日子才能好过一点;妖蛾不高兴了,它的下场不是跟熊蜂精一个样的吗?
熊蜂精只知自己很苦,此刻又将苦难宣泄到它身上,殊不知它也很苦,苦难无时无刻不在伴随着它。
但是熊蜂精不知水鬼在想什么,水鬼想什么似乎对它也并不重要,它冷漠地眯起眼睛,盯着水鬼腹诽,“你这水鬼打我骂我还理直气壮地吼我?”一转念,他又想到,“此时我已有了新主人,何不让主人灭了它。”
想至此处,它嘿嘿冷笑数声,正当转身面对妖道之际就看到妖道已挥起的手突然停下。
熊蜂精一愣,心思马上又流转起来,“妖道为什么停下手,这是为什么?妖道手上不是已燃烧起来三味真火吗?只消打出三味真火,水鬼岂不是要被打得魂飞魄散。”
粗糙的手,火苗渐渐熄灭的手只停顿了一下,就探入到自己的怀中去,从怀中掏出一个八卦镜面出来。
同时妖道暗暗想到,“这水鬼也是可怜人,似乎比我更可怜。若是打得他魂飞魄散,不若暂且饶他一命。”
八卦镜对准了水鬼,一束光就从镜面中飞了出去,照射在水鬼的身上。
水鬼哀嚎了一声,然后身子幻化成了芒影,随着光束收回到镜面中了。
摊开手掌,手掌上的八卦镜镜面赫然醒目,妖道低垂着头颅看向镜面,这时他鬓角上的一缕黑白参杂的头发随之垂落下来,映衬着他焦黄的面容。
镜面中水鬼的面容快速浮现在镜中,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可是马上又幻化成一缕芒影在镜面中旋飞起来。
第三十六章 想回家的鬼
安静下来了,终于安静下来了,像是蚊虫嗡嗡的声音顷刻间没了。
寂静本来就属于深夜,就像是漆黑的天幕本来就应该属于夜晚一样,寂静的夜里,是万物休憩的时刻。
纸扎女人燃烧后的灰烬此时已了无踪迹。
透过石塔窗户外有限的空间里只能看到一点天幕,但是这天幕的情景却极为丰富。
星斗是璀璨的,月亮是皎洁的……璀璨的星斗和皎洁的月亮几乎占据了整个窗户口。
也许在窗户口有限的边边角角的黑暗里,就有纸扎女人的灰烬,她身体最后的能量已然与黑暗结合,成为了黑暗的一部分。
这看似平淡,似乎又蕴藏着哲理。
她从黑暗中来,最终又回归到黑暗中去。
她的人生本不应该属于光明的世界,何必又太过留恋光明,何必又滞留在光明里,从黑暗中来,本应回归到黑暗中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痴心妄想就像是一场梦,只有梦醒时才知可笑、可叹、可悲。
归于平静的石塔如同往昔的每个夜晚一样,墙壁上摇曳的烛火扑闪着灯芯忽明忽暗地将石塔中的景物照亮。
青妖蜷缩在蓝色水泡边上昏迷着,均匀起伏的胸口可以证明他还活着。
熊蜂精飞到八卦镜上方,像是宣泄情绪,边飞着边瞅着镜面中的水鬼光影边嘟囔着:“嘿嘿……你也有今天。”
那打骂声和皮鞭声,似乎还在它脑海中回响着,那纸扎女人和水鬼站立在铁笼子边上狰狞的笑容似乎永远也让它无法忘记。
不过这个出卖队友的小基友现在牛了。
妖道的面容又恢复了呆板,此刻从他面容看过去,看不出什么变化,似乎他的神态总是像现在这个样子。
浑浊和暗淡的眼神,很长很深的眼角纹,再配上一张焦黄的面容。
此刻他低垂着头看着八卦镜镜面。
镜面中的芒影旋转数次,水鬼的面容逐渐显露出来,它凄苦地看了妖道,然后又怨恨地看了熊蜂精。
最后将目光定在妖道浑浊和暗淡的眼睛中。
“我不想死……”它话没说完,八卦镜镜面上方的熊蜂精“哼哼”冷哼数声,将它的话头打断。
妖道抬起头,眼神稀罕地变得凌厉,盯在熊蜂精的面容上。
熊蜂精面色变得难看,委屈地嘟囔着脸飞到妖道耳朵上站立去了。
水鬼接着说道:“我家里还有父母双亲,我想回家看望他们,我已经许久未回家了。”
事隔几十年,水鬼的父母双亲此时已然步入花甲之年,此时若是不回家看看他们,恐怕就再也看不着了。
它人虽死了,可却还有执念未了。
它想着,“若是能达成心愿,就算魂飞魄散了,它也心甘情愿。”
但是就是这小小的愿望,在它的水鬼生涯中却成了难以达成的奢望,无数次在梦中它都渴望见见自己的父母双亲,可无数次它都失望了,它是一个颠倒了黑夜和白天的水鬼。
白天,它睡觉;夜晚,它出来活动。
正好与之相反,它的父母亲白天活动;夜晚休息。错开的作息,导致他们无法在梦中相见。
妖道犹豫,握住八卦镜的粗糙手指在镜框边缘来回地摩擦,“只知它是被白骨精害死,甚为可怜,又不知它人品几何,若是放它回家,再为虎作伥,这又该如何是好呢?”一转念,又想到,“不如先问问,看它如何回答?”
想到此处,妖道眼中又恢复到以往,浑浊和暗淡的眼神里像是起不了波澜的死海,沉静得犹如一片死海海面。
“回了家,你可会再为虎作伥?”他问。
“不会。”水鬼坚决地摇了摇头后心中暗暗想到,“在此处为妖蛾做孽已非情不得已,如今可算摆脱了妖蛾,又怎么能再助纣为虐,残害生灵?”
“人鬼殊途,阴阳两隔,你可知道?”妖道再问,“鬼不可久滞在阳间,你可知道?”
水鬼没有立刻回答妖道的话,似在沉思着什么,这时它头上那密密麻麻的短小触角,就像是被风吹拂的稻穗般齐刷刷地动着。
“嗤,”熊蜂精嗤笑一声,然后挥出前肢薅住妖道鬓角上的一缕头发遮住自己。
它不愿看八卦镜镜面中的水鬼面容,因为它心中的恨意还未消除。
在妖蛾这里,水鬼是妖蛾的爪牙,而它不过是妖蛾的玩物,被水鬼欺负是常有的事儿。
只听了这一声嗤,水鬼面容上顿时就抽搐起来。
它面颊上近乎鼓起来的厚重脂肪像是在弹跳,牵动着五官也在抽动。
八卦镜面中的水鬼看起来很难堪。
不过在它心里却有着太多不甘心,“今夜终于有机会能回到家乡,可是正如道人所说阴阳两隔,此时已非彼时,此时它已然是水鬼。”
它眼睛眯起来,又暗暗想到,“久与父母在一起,它阴气太重会损伤到他们的寿命。”
想着想着,它竟流下两滴蓝色的眼泪。
“离家时踌躇满志;要回家时却已阴阳两隔,些许酸楚涌上心头。”
在短暂的沉思后它还是坚定地说道:“我知道人鬼殊途,也知道我久留在父母身边会折损到他们的阳寿。”
“我数十年没看望二老,只盼望着在他们有生之年再看望他们,然后我就回到道人身边任凭道人处置。”
妖道暗暗想到,“我看你也是性情中人,又有孝心,怎么还会处置你呢?”
一念之后他说道:“我这就放你回家,可记得你的话要回来找我?”
八卦镜面中水鬼说道:“我定然回来寻你。”
“如意镇山神庙就是我的住处。”妖道说着,轻轻一挥粗糙的手掌。
就当手掌抚过八卦镜镜面之时,一缕幽幽的蓝色芒影随之从镜面中飞出,就随着妖道粗糙的手掌飘飞。
此时的八卦镜镜面中已空无一人,八卦镜又恢复到古铜色的镜面。
粗糙的手停滞在空中,手掌下蓝色的芒影也随之停下,然后缓缓地坠落到地上。
芒影显现出原型,水鬼跪在地上。
它一头磕在地上,然后匍匐着身子说道:“今夜道人对我这小鬼有再造之恩,若是看望了二老,我这小鬼定然会到如意镇山神庙侍奉道人。”
看着水鬼身上纷纷滴落的水滴,妖道突然想到,“残害书生的白骨精此时还在为祸人间,若不除去,后患无穷。”
他问道:“你可还记得白骨精住处?”
水鬼道:“此去东南百余里荒山坡下的茅草房。”
妖道点了点头,然后一挥袍袖时说道:“你去吧!”
“喏,”水鬼答应后匍匐在地上的身子突然化成了一滩蓝汪汪的水。
这泡水很快渗入到地面中,然后像是蓝色阴影般在地上快速地移向了楼梯口,而先前被甩在四周墙壁和地面上的泥浆像是受到了感召似的快速向着蓝色的阴影汇聚而去了。
眨眼后石塔中的泥浆都汇聚在蓝色阴影中,变得异常黑的蓝色阴影就像是一块人形黑布在地面上飘动。
最后水鬼消失在楼梯口,石塔回归平静。
第三十七章 三魄
灯影摇曳,石塔中忽明忽暗,几个被串联在一起捆绑在墙角的孩子还在昏迷着。
妖道收了八卦镜,走到孩子面前。
看着孩子,他心里想着青妖,但是他却不想面对他。
吃了大蛇内丹后青妖的表现差强人意。
双腿哆嗦,尿裤裆,然后昏死过去。
这这与青妖的承诺有很大的差距——你死我就死吗?他根本就办不到。
他活的很好,但是青妖却先被水鬼抓走了。
你死我就死吗?这是开玩笑么?不靠谱,不着调,纯属在扯淡。
“熊蜂精,”他背负双手说,“去叫醒妖儿。”
熊蜂精很诧异……谁是妖儿呢?
它不知道,一直以来,它都专注在水鬼和纸扎女人身上,没留意什么青妖。
它拨开妖道黑白参杂的头发,然后黑溜溜的眼珠流转在面前孩子的面容上。
这些孩子的表现都一样,都低垂着头颅,闭着眼睛,似是沉睡,但又不是。
刚才石塔中的打闹声已经够大的了,可这些孩子却像是死了一般没有任何表现。
就像是现在一样,他们低垂着头颅,紧紧闭着眼睛,什么都察觉不到。
这并不能算是睡着的状态,睡觉状态肯定不是这样。
久久听不到熊蜂精的回答,妖道明白了什么,挥手指着青妖,“他就是妖儿。”
熊蜂精看向青妖,诧异的眼神不亚于看到新大陆……刚才不惧千难万险咬水鬼脚丫子的孩子叫青妖!
他可真厉害,这土腥味十足的臭脚丫子味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那味儿霸气着呢?受不了,一般人真的受不了……那可是臭脚丫呀!那味儿别提多令人恶心了,不过他刚才像是挺享受的,咬住臭脚丫就是不松口,怎么都不松口,直到咬出鲜血也不松口。
敬畏的情绪油然而生,像是滔滔江水冲上堤岸,越发难以阻止。
熊蜂精的眼神当时就直了,紧盯着青妖不放。
见熊蜂精不动地方,妖道紧盯着说道:“你还快去?”
“嗯,”答应了一声后熊蜂精从妖道耳朵上飞起来,然后边向着青妖飞边说,“主人,我这就叫醒妖儿。”
妖道没有看熊蜂精,目光流转在面前的孩子上。
他暗暗想到,“这些孩子怎么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然这些孩子怎会像是死了一般?”一转念,又想到,“先用三味真火一试便知。”
他拇指肚,食指肚和中指肚互相揉搓,突然就从他三指肚间生出真火出来。
真火窜得老高,高到妖道的面颊。
此时妖道焦黄的脸被火焰映衬得通红,就像是一片红霞一般的红艳。
不过在火影映衬中他呆板的面容依然没有变。
他的面容上写着沧桑,这种沧桑只有在经历过磨难的男人脸上才能看到。
他蹲下身,揉搓着三根手指,将真火升得很旺,举到一个男童的面前。
忽闪的真火火苗像是划过天际的红霞,只忽闪一下,男童的脸就像是被火烧红了一样变得通红通红的。
一会儿后男童面容渗出微弱的七彩光缕。
“是七魂三魄,”妖道暗暗想到,“少了三魄。”
“那三魄一定被妖蛾吸食走了。”
他面色开始变得阴沉,“怪不得这些孩子像是死了一般。”
当明白缘由后他停止揉搓三指,三味真火在瞬间熄灭,然后他盘坐下来,右手食指抵住眉心,左手平举到胸前,口中默默地念叨着什么。
七种颜色的七魂六魄从妖道鼻,眼,嘴角溢出,就像是琉璃的光飘向了孩子们。
当七魂六魄飘到孩子们面前后七魂六魄的颜色逐渐变得暗淡,直到飘过最后一个孩子,七魂六魄几乎没了颜色,只像是一层透明薄纱似的飘着。
熊蜂精飞到青妖身边后围绕着青妖飞。
青妖蜷缩着身子躺在地面上,胸脯均匀起伏着,似是睡着了,嘴角上有泥浆溢出。
这就是咬脚丫子的孩子吗?他挺奇特。
浑身长着蛇鳞,看似挺炫酷的,可是对敌的手段嘛真就不怎么样了。
捧住脚丫子啃咬个没完没了的吗?
小到鬼怪妖魔,中到大罗散仙,大到天庭的神仙,无一例有如此战法。
只有青妖,只有这个浑身披着蛇皮的青妖,才具有如此的本事呢!
趁妖孽不注意,啃脚丫子的么?
他可真牛!牛到家了。
熊蜂精一双萌萌哒哒的大眼睛流转在青妖的身上,面孔上,眼中流露出钦佩的神色。
看了青妖少许,它飞到青妖的耳朵洞前悬停下来,冲着耳朵洞嘶吼道:“妖儿妖儿该醒醒了该醒醒了。”
迷迷糊糊的青妖从地面上做了起来,视线里仿佛有无数的影像在晃动。
渐渐地视线清晰,映入眼帘的竟是妖道。
七魂六魄从孩子面前掠过后像是飘荡在空中的薄纱飘回妖道的体内。
妖道抵在眉心的手指缓缓地放下,与平举在胸口的手一同并举着。
在此后他似用了什么心法,身上很快浮现出蓝幽幽的芒影,笼罩住他全身。
见此后青妖想要站起身,走到妖道身前,却在起身一刻踉跄身形坐回到地上,一阵阵的眩晕随之而来。
他的视线再次模糊,眼前被蓝影笼罩的妖道,就像是披着晕光的神仙。
他用力的揉双眼,当视线再次清晰时,他却看到一个小不点在眼前悬停。
熊蜂精很可爱,可爱到让人见了就心生喜爱,这种喜爱又是难以用言语表达清楚的。
它浑身毛茸茸的,头上的两个触角肉乎乎的,像是沾染了饱满浆汁的天线,大大的黑溜溜的眼睛像是两个灯泡占据了面孔的一半位置。
战斗时的氛围很紧张,他没留意熊蜂精,现在看到熊蜂精,他咧嘴笑了。
笑着时他问:“你这小家伙是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他第一次见这个小家伙。
熊蜂精指着自己的面容反问道:“是问我吗?”
此时面对的,只有他们俩,没问它问谁呢?熊蜂精是在卖萌的么?
顿了顿,青妖道:“我是在问你。”
“我嘛——”熊蜂精语调拉得很长,又在说了两个字后故意停顿下来,故意摇晃起小脑袋起来。
它是在卖萌,至少现在可以证明。
顿了一会儿后它紧接着说:“我就是精灵。”
精灵?它算是精灵吗?好像不能算。
从本质上说,它只能算是妖精,而且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妖精。
因为熊蜂只是蜜蜂的一种,就其族群来说,并非属于精灵一族的。
自从吃了大蛇内丹,青妖快速长大,时间上极短促,对世界的认知为零。
现在的状况嘛!别人说什么,它信什么……它就是一个小傻瓜吗?有点像是。
第三十八章 朋友
精灵……青妖脑海中闪过的这个词汇,比墙壁上摇曳的烛火更闪亮,比夜幕中璀璨的星斗更耀眼。
他的眼神就像是脑海中闪过的词汇般富有神采,既兴奋,又神采奕奕。
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不点的家伙,他的心是悸动的。
他的人生跟妖道比起来好不到那里去,妖道是一个孤独的人,青妖生来也很孤独。
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一个是因为失去了爱人,这才导致了孤独,另一个是生来就孤独。
青妖不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感受家庭的温暖,他的人生轨迹是灰暗的,就像是即将下雨的天空,连绵不绝的乌云已将天空染成了灰色。
生下来他就已死了,这样的结局,像是命运在和他开玩笑,但是命运就是命运,从来不由得让他做选择。
他以灵魂的姿态依偎在母亲的怀中,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是何等的悲戚,是何等的无助……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在那个棺材里,就是他出生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天空,也没有夜晚,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和阴冷。
朋友、阳光、温暖的床,这都是奢望。
他生而人非人,鬼非鬼,滞留在阳间狭小的棺材里,他生而遭受世人的白眼,为世人所不能容纳。
一个孤独的男人,一个受伤的灵魂拯救了他。
从此他有了温暖,但是依然孤独。
妖道很少跟他说话,绝大多数时间里,他就像是一块冰冰冷冷的木雕。
他的面容是呆板的,他的眼神是浑浊和灰暗的,他的手也是粗糙的。
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让他有了家。
两个孤独的人依偎在一起组成的家,看似美满,实质上还是孤独的。
朋友吗?会有人理会一个浑身长满蛇皮的人吗?破败的山神庙里只有破败的雕像,除此外就剩下一个面色焦黄的男人,能见到普通人吗?
这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也许也是一个开端,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这次机会。
“我们能成为朋友吗?”青妖问。
熊蜂精显得局促不安,震动着翅膀在青妖面前来回地飞,眼神却流转在青妖面孔上。
青妖的表情不像是有一丝一毫的做作,不像是在伪装,显得很真诚。
他的眼神充斥着渴望,他的嘴角紧紧抿着,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过他还是显得滑稽,在他的脸蛋上有污泥,像是故意涂抹上去的。
“让我好好想想,我绝对应该好好想想,我应该怎样面对一个朋友?”
熊蜂精开始变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放在哪儿的前肢,一会儿抱住头颅,一会儿又捂住自己的面颊……
翅膀震动的频率依然很快,伴随着翅膀震动而发出的嗡嗡声响,像是刚开启音响的噪音。
每当摇曳的烛火闪过时,它那一对灰色的翅膀就像是琉璃一样流光四射。
眨眼后它突然定在青妖的面前,很是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愿意和你成为朋友,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
“我们互相扶持,生死相依。”
生死相依吗?这句话听起来很熟悉,像是青妖说过的你死我就死。
这两句话不是类似吗?对,就是类似。
你死我就死,话是说了,但是青妖却没有能力兑现承诺,而熊蜂精说过的生死相依,似乎也难以实现。
咦,这就奇了怪了!
这两个弱者,为什么总是口气很大,他们说的话,有能力实现吗?
先抛开青妖,青妖的事儿已经再明白不过,就单独说一说熊蜂精。
它这小模样,可真够招人稀罕的了。
和蜜蜂一般大小毛茸茸的身子上,没有一点瑕疵,仿佛浑然天成。
至于它的能力嘛也耳熟能详——它能洒金纸,其余的本事基本没有……好像还会吃,会吸食花蜜。
我了个去,没本事,会洒金纸,就信誓旦旦地说生死相依吗?誓言和能力是要匹配的,没有能力的誓言,是无法实现的,无法实现的誓言,那不闹着玩么?有意义吗?
它的想法很奇葩,至少让人理解起来感觉到晦涩,但是它的表现却很真诚,并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萌萌哒哒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那眼睫毛就像是毛刷子在它眼前忽闪。
精致的小眼神仿佛频频射出璀璨的光。
“生死相依,互相扶持?”青妖看着熊蜂精,重复着它说过的话。
“生死相依,相互扶持。”熊蜂精肯定地回答,像是它有能力兑现承诺似的。
事实上他们谁也没有能力兑现承诺。
青妖不能,熊蜂精更没有能力。
但是他们的话却说的很满,像是溢出水碗中的水,水溢出时才知碗装不下水……知道的有点晚了耶!水都流出来了,溢满则亏,就像是青妖那样。
青妖开心的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熊蜂精重复着说道:“就生死相依,互相扶持。”
青妖附和着说:“生死相依,互相扶持。”
熊蜂精拍着胸脯肯定地说:“以后你就是我熊蜂精的朋友。”
“以后你也是我的朋……”青妖的话只说了半截,石塔内哇地一声啼哭。
两人闻声看去,被捆绑在墙角边上的孩子们不再像刚才一样的呆板。
一个头梳脏辫的小女孩脏兮兮的小手揉搓着双眼在哭。
其余的孩子茫然地看着四周的景物。
盘坐地上的妖道,身上的蓝影渐渐地褪去,露出他身上的破烂道袍。
“你们还不快过来?”妖道说着,就将双手缓缓地放在了膝盖上。
青妖手扶住地面,为了避免像上次一样跌倒,他缓缓地站起身,而熊蜂精则飞在青妖的头侧。
站直了身子,再站立数秒,让血液流动得更顺畅后他走到妖道身边。
余光看到青妖脏兮兮的小脚丫后妖道说:“妖儿,你和熊蜂精送孩子们回如意镇,然后就回山神庙中去,我留在这里对付妖蛾。”
你一个人对付妖蛾,这怎么行……青妖暗暗想着,你被妖蛾杀了呢?
然后我就成了孤儿了,这样的结果,好怕怕,怕得要死。
就是死,也死在一处,谁说不是,你死,我活着,剩下我一个人,那不遭罪玩呢嘛?我可还没长大呀!
他不肯答应妖道,直挺挺地站在妖道身旁。
熊蜂精落在青妖的肩头上,身影很快和青妖肩头上绿油油的蛇鳞相应成章,让人难以分辨熊蜂精的身影。
未等到青妖答复,妖道仰头看向青妖,道:“妖儿可听我的话了?”
顿了顿,青妖低垂下头颅,喏喏地说道:“听到了。”
第三十九章 妖蛾
“那还快去?”妖道注视一下漆黑的夜幕。
月亮已然沉落,群星暗淡,天色即将亮了。
当他再看向青妖时他说道:“天要亮了,妖蛾要回来了,再耽搁,恐怕会牵连孩子们。”
青妖不想走,走了,真有可能成为孤儿,但是他却于心不忍,这些孩子们怎么办?
他看向孩子,孩子们也在看着他,虽然谁也没说话,但是眼神却在交流。
孩子们的眼神是渴望的,就连刚才哭泣的女孩此时也不哭,期盼地看着青妖。
青妖无奈,只能答应:“我这就带他们回如意镇。”但是在心里却暗暗想到,“我不想去不想去,肯定不想去,你若是一个人留下来打不过妖蛾,我不就成了孤儿了吗?我可还没长大呀?有我在还可以偷袭,咬脚丫子不是?”
青妖人格分裂了吗?现在的情况有点像。
妖道挥手间一缕芒影抚过孩子身上,那捆绑在他们身上的绳索顿时滑落。
青妖看着孩子们,道:“你们跟我来。”说着就向楼梯口走了去。
孩子们跟上青妖。
妖道盘腿坐着,直到看着青妖,熊蜂精,孩子们都下了楼,这才站起身走到窗前。
明亮的月亮似要沉落到地平线上,曾经璀璨的星斗此时越发暗淡无光。
天地间还很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不一会儿,青妖带领着孩子们出了石塔,走过石桥,妖道看着孩子们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后这才转身走到铜镜前。
梳妆台上的两盏蜡烛即将燃尽,微弱的烛光随风摇曳,滴落的蜡油顺着灯盏光滑表面滑落时凝结成蜡。
铜镜镜面中映显妖道焦黄的面容。
一个孤独的人,似乎人生总是孤独的,即便站立在镜前,他的灵魂也是孤独,身影也是孤独的,心灵也是孤独的。
但是此刻妖道的心境却不能平复下来。
“妖蛾折磨人,打人,吸食人类的精魄,妖蛾到底是什么样的妖孽呢?是像修罗恶鬼一样的妖孽吗?”
看着镜面中的自己,妖道却在想着妖蛾,想完了妖蛾又在脑海中默默地记着白骨精。
“东南百余里荒山坡下的茅草房就是白骨精的住处。待处理了妖蛾一定去寻白骨精,一并也将她处理了。”
“留着她吗?让她危害人间吗?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玩得嗨了,世上的冤魂就多了。”
当心思笃定后他缓缓走到房梁下,纵身一跃就跳到房梁上去了。
他躺在房梁上,脚搭在房梁的分叉处,想拿出竹笛子吹奏,但是却抑制住内心的冲动,看着眼前的蜘蛛网。
一只肥硕的蜘蛛,漠视了妖道的存在,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从一根房梁上爬到蜘蛛网中间,然后透过蜘蛛网空隙看着妖道。
粗糙的手动了,伸到蜘蛛网的边缘触碰了一下,蜘蛛网在瞬间里震颤起来。
妖道饶有兴趣地看着震颤的蜘蛛网。
窥视妖道的蜘蛛却被惊吓着了,它快速地通过震颤的蜘蛛网爬到房梁上,然后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再次偷偷地窥视着躺在房梁上的妖道。
妖道轻轻揉捏手指,窜动的火苗瞬间里从他的指间生了出来,就当他要将蜘蛛烧死时,呼啦啦的声响由远及近响起来。
他开始警觉,手指在瞬间里分开,火苗也因此在瞬间里熄灭了,然后他双手抓在两根房梁上,翻身俯视。
石塔中什么也没有,没有妖蛾。
透过窗户看过去,四只遮挡住月亮的妖蛾正向石塔飞来。
飞在最前头的妖蛾个头最大,但是由于太远的缘故令人看不清楚模样。
只看到她扇动着翅膀,以极快的速度向石塔飞来。
后面的妖蛾身材都很小,明显就是幼蛾。
妖道紧盯着这四只妖蛾,一刻也不肯放松。
四只妖蛾很快飞到石塔之内,她们没注意石塔内的环境,随着个头最大的妖蛾径直走到梳妆台前。
房梁上的妖道细细打量起来她们。
妖蛾并非像他刚才想象的那样,都是修罗地狱的魔鬼模样,一个个模样都很俊俏。
此时从梳妆台下拉出朱漆凳子的妖蛾竟然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模样。
她身着华美锦衣,披着白色披风,即便如此,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也一览无余,胸脯的一对乳峰颤颤巍巍,纤细的腰身仿佛微风轻抚的垂杨柳般婀娜。
弯身拉出凳子后她直接坐在了凳子上,然后从梳妆台上取了胭脂锦盒。
这时镜面中映显着她的面容。
瓜子脸上略微施了粉黛,圆润的额头上有淡淡的粉红,眉如弯月,杏眼圆睁,挺直的鼻梁显得脸型消瘦,却消除不了这女子的妩媚,红润樱桃似的小口像是点在白纸上的红朱砂。
“这就是妖蛾?”妖道暗暗想到,“本以为妖蛾是什么修罗般的面容,没想到这妖蛾竟是这般美貌女子。”
“我们出去了半宿却一无所获,飞得却极远,你们谁累了,这就回房休息去吧!”妖蛾拿着粉擦一边往脸上涂抹着粉黛,一边看着镜面。
“嘻嘻……”妖蛾身侧,一个年纪在十岁左右,身着白色长裙,头挽仙女发髻,模样俊俏的幼蛾嘻笑后美滋滋地说道:“母亲这里有一张大床,女儿却天天吊在房梁上睡觉,时间久了,骨头都像是要吊脱了,今夜女儿就在母亲这张床上休息如何?”
她说完,目光就在其余幼蛾面目上流转一遍,然后上前一步依偎在成年妖蛾身边,似是要撒娇发泼般抓住成年妖蛾的手臂摇晃着,“母亲如何如何……,”说着时她又不断晃着娇小的身子,“你可应了女儿的心思吧!”
“噗嗤,”妖蛾哂笑,然后说道:“你身子弱的就像是一只鸡雏,前日既吸食了些孩童的精魄,何不勤加修炼,也好精进些法术?”
“跑娘这里睡觉,却那里有半点好处?”
却不知为何,这妖蛾只说完了话,美目却流转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十四五年纪的雄性幼蛾上。
流转的眼神,仿佛带着笑意的春风,圆睁的杏眼突然眯了起来,使得长长的眼睫毛就像是两张垂落的幕帘。
这雄性幼蛾生得犹如带雨的桃花,面颊粉红,眉眼鼻间多了青春少女的妩媚,少了男子的刚阳之气。
只与成熟妖蛾镜面中的目光对视一眼,这男性妖蛾就羞红了脸低垂下头颅。
而美少女模样的妖蛾却问道:“礼儿,你还不说说你的妹妹容儿?”
看到这里,房梁上的妖道目光稀罕地流转起来。
“既然以母子相称,这做母亲的,为何以情人的眼神看自己的礼儿呢?”
“这是什么原因,莫非这两人以超出了伦理道德?”
转念后又想到,“不行,若是如此,一定要除掉她们,一定不能让他们为祸人间。”
想到此处,他目光鄙夷地快速在礼儿和坐在梳妆台前妖蛾的面容和身上流转。
礼儿双手抱拳,面对着镜面中的妖蛾面容躬身行了一礼后垂着眼帘看着容儿说道:“妹妹,母亲说的极是,你法力尚弱,就依从母亲的安排,独自修炼法术。不可在母亲这里久留。”
容儿嘟囔起小嘴,娇嗔地跺了跺脚,然后冷哼一声,这才边往石塔楼梯口走,边嘟囔着说道:“就依从你们,我这就回自己的石塔中修炼法术去。”话间已走到楼梯口,下了楼梯。
通过铜镜面看了一眼容儿的身影后妖蛾目光盯在礼儿身侧的雌性幼蛾面容上。
第四十章 人皮上的伤疤
妖蛾竟是美少女般的美丽面容,这与妖道想像中的不一样。
他的脸就搭在房梁的边缘上,焦黄的面容和即将腐朽的树皮配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是树皮,还是面容,不过他的眼眸子却始终盯在妖蛾上。
至始至终,他初心都未变过,终究还是要寻找机会击杀妖蛾,谁让她祸害孩子呢!
透过铜镜镜面,盯着看了一会儿幼年雌蛾,妖蛾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描眉笔,掐着描眉笔勾画眉毛。
同时她看着镜面中幼年雌蛾的面容说道:“丽儿,夜深了,为娘的身子也疲乏了,你何不快回去歇息?”
这是下逐客令吗?
接下来这妖蛾与礼儿有什么行动,难道是在筹划太过血腥、残忍的事情,所以要撵走两个幼年雌蛾?
一个叫做容儿的雌蛾不用说,长得花容月貌,这一个叫做丽儿的,梳了两个发髻的雌蛾身形虽单薄、瘦小了些,但是一瞅她这漂亮的小脸蛋,招人疼爱的劲头可有增无减。
她圆润的小脸蛋,像是秋天成熟的红苹果,眉眼鼻嘴间又有说不出俊俏劲儿。
不过她却很矜持,不像容儿一般任性、撒泼,这个丽儿却像是大家闺秀,绝对与那容儿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妖蛾透过铜镜面看丽儿,这丽儿始终不抬头,双手揉着衣角,低垂着头颅很害羞的样子。
“嗯,”丽儿答应一声,然后转身向着楼梯口走去。
她白色的裙摆在飘,她双发髻上的蝴蝶头饰在颤悠,像是要飞起来似的。
直到丽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石塔中响起丽儿踩踏楼梯板吱吱呀的声响,妖蛾才透过铜镜镜慈爱地斜睨了礼儿一眼。
看到这里,妖道稀罕地蹙了眉头。
在他的认知中,若是背人的事儿,都是见不得光的,一旦见光了是会让人震惊的。
如今他在房梁上,却也可以看个明白。
妖蛾慈爱、神秘的眼神里根本就说明了什么——
妖蛾与自己的儿子,肯定有着什么阴谋……
当妖道目光流转在礼儿和妖蛾面容上想着时,他突然发现异样,心念一转,又想到,“母亲二八年华少女模样般艳丽,儿子又如同少年般朝气蓬勃,母子两人样貌为何都如同少年人一般?
“难道食了不老仙丹,或另有隐情?”在心中默默地问自己,但是他真的不知道,也许到了最后他也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因为他没有时间了解,也不想正面出手,只想着偷袭,他无法以一人之力,对抗四个妖蛾,这样无异于自寻死路……活够了么?
他可不想做傻事,青儿还在山神庙中的暗室里静静地躺着呢!
虽然青儿已经死了,但是他却很爱她。
现在出手,绝对不行,需要寻找机会,他必须等待,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丽儿踩踏楼梯板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消失在石塔的最高层中。
此时妖蛾也画好了眉毛。
眉如弯月,眼中目光慈爱,眼神游移在礼儿面容上。
礼儿一身华服,贵公子般打扮,头上的发髻挽得油光锃亮,仿佛打了蜡油,身后的一对翅膀扇了一下,就收回到背脊当中去了。
然后他附体到妖蛾的耳畔低声私语着什么。
妖娥面色阴晴不定,频频点头,仿佛很是认同礼儿所言。
目光流转在妖娥和礼儿面容上,房梁上的妖道心中狐疑,“这礼儿和妖娥在谋划着什么,什么事情如此机密竟在房中只有母子两人时也怕隔墙有耳,要窃窃私语的吗?”
“莫非是发现了自己?所以窃窃私语?”
想到此处,他粗糙的手紧紧抓住房梁,腐朽的树皮随之被他手掌碾碎。
眼中的警惕之色,仿佛一把把利刃不断扫着妖蛾和礼儿。
一转念又想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当以稳字当先,只等事态发展再做打算。”
私语了一会儿,礼儿站直了身子,看着铜镜镜面中的妖娥。
妖蛾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纸含在嘴里,嘴唇在胭脂红上轻轻地抿着。
片刻后拿下红胭脂纸,她才斜睨着铜镜镜面中的礼儿面容,柔声说道:“礼儿所言之事,只待明日再做安排。”
礼儿双手抱拳,对着镜面躬身施礼,口中说道:“孩儿遵从母亲的意愿便是。”
透过铜镜镜面,妖蛾微微颔首之时欣慰的目光流转在礼儿面容上。
房梁上妖道手上一用力,便抓下一块树皮下来,愤恨地盯着这两个妖孽,暗暗想到,“妖孽也讲起来了礼数,即便礼数再周到,却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还是在谋划着害人。”
“他们残害孩童,良心何安,却也能坦然处之?”
愤怒后再次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击杀了他们,不能被他们伪善的外表所骗,一定要杀了他们。不让他们活在这世间。”后他只等着最后的出手时机。
只待礼儿说完,妖娥笑盈盈地说道:“诶,礼儿何必如此多礼,你我母子可免去这世俗的繁文缛节。”顿了顿,又说,“礼儿可愿助母亲除去身上的人皮。”
“母亲吩咐,孩儿当愿趋之。”礼儿说。
妖道在心中暗暗地惊诧,“这妖娥竟然剥了美少女的人皮,穿在了自己的身上?果然是已丧尽天良了。”
与此同时,妖娥透过铜镜镜面盯着镜面中映显出的礼儿面容时又将自己身上这锦衣华服衣扣解开。锦衣脱落,妖蛾娇美胴体一览无余。
她的肌肤如同青春少女的肌肤一样晶莹白皙,每一处细胞无不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她的玲珑妙曼的身材,那怕让成熟的男人看上一眼也会产生莫名的燥热。
可是这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在她整个背脊骨肌肤上竟然有一道很长很长的伤疤,伤疤从脖后下延伸到她的臀部。
而在伤疤两旁竟然有密密麻麻缝制的针线,就像是医生在处理伤口时缝制的线。
一具近乎完美的胴体,一具近乎令男人癫狂的胴体上竟然有这样一道很长很长的,被缝制过的伤疤吗?
这让人难以理解,也让人产生怀疑。
这妖蛾曾经与妖界之人发生过激烈的打斗,被其他的妖孽所伤害吗?
应该就是这样,这样的判断不应该有错。
房梁上妖道的注意力完全被妖蛾光滑背脊上的这一道很长很长的伤疤吸引,眼神就游离在伤疤之上。
观察细微之处,分明可以看到异乎寻常的景象。
在背脊骨中段和接近臀部的伤疤上有少许血丝渗出。
“这伤疤是新增添的。”妖道得出判断,转念想到,“可又是什么样的妖孽能够伤害到妖蛾……”
他的思绪被打断,妖蛾嘤咛一声,然后边打开胭脂盒,边说道:“这美少女人皮毕竟不自身生出的,即便用自身的血液供养却还箍着身子。令人好生难受。”说完就从胭脂盒中取出一把剪刀和一根针出来,回手递给了身后的礼儿。
第四十一章 美人人皮
礼儿接过剪子和针,开始拆线。
剪子剪断妖蛾背脊伤疤上的缝线,针头将线挑开。
肉皮敞开缝隙,露出妖蛾里面的血肉。
她的血肉怎么这样?像是凝固的血液般暗红。
除此外看不清楚什么,肉皮敞开的缝儿太小。
礼儿的动作很快,剪子和针交替着在伤疤处翻飞,伤疤两旁的线也被拆得很快。
伤疤两边的肉皮豁口敞得越来越大,露出妖蛾的血肉也越来越多,开始让人能看得清楚和明白了。
那不像是什么血肉,那根本就像是无数水蛭一样密密麻麻的触角吸附在肉皮上。
直到臀部伤疤两旁的线被拆开,礼儿将剪刀和针放回到梳妆台上,他才又揉捏起妖蛾的身子来了。
揉捏一会儿后他撕扯下肉皮,放在了梳妆台上。
除掉人皮后另一个样貌的妖蛾坐在凳子上。
她浑身长满了密密麻麻水蛭般暗红色的触角,一对湿漉漉的翅膀紧贴在脊梁骨上,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异常的扎眼。
妖蛾注视铜镜面中自己的面容,道:“自从穿了这美人人皮,为娘的身子总是不自在,晚上脱了人皮才好些。”
“你这孩儿乖巧懂事,知道心疼娘。”
“母亲,孩儿何尝不是如此,孩儿身上这人皮也很箍身子,每当夜晚脱去人皮时总是要费一些力气的。”
说着时礼儿解开衣裳,露出胸膛来。
在他胸膛前有一道同妖蛾一样的被缝制过的伤疤。
妖蛾注视礼儿身上的伤疤一眼后长叹一声,然后一边叠梳妆台上的人皮,一边说道:“我们只是妖,不是人,穿了人皮,用触角供养人皮血液,虽能保持人皮不腐败、光泽度,但是却改变不了我们是妖的本质。”
礼儿眼中露着凶光,恨声恨气地说道:“娘,我们吸食多少个孩童的精魄才能修炼成人,与身上的人皮融合为一体?”
“七七四十九个孩童精魄,九九八十一个婴儿精血,我们才能和人皮结合为一体。如果那一日真的来了,我们也不用再脱去人皮,穿上人皮,再缝制人皮了。我们就是人妖了。”
礼儿眼中泛着邪光,看向了墙角边上。空空荡荡的墙角边上,令他愕然。
“走时孩子还在,现在孩子没了。”
“是纸扎女人和水鬼偷吃了孩子?”
心念至此,他惊叫,“母亲,那些孩子没了,是不是被纸扎女人和水鬼偷吃了?”
妖蛾斜视墙角边,看不到孩子们的身影,眼神错愕一秒,然后很快恢复常态。
她看着镜面中自己的容颜,淡淡地说道:“那些孩子已被我吸食了三魄,人早就萎靡不振,对为娘的也失去了新鲜感。”
“纸扎女人和水鬼吸食了孩子精魄也罢了,明日我再命令他们抓些孩子回来。”
叠好了梳妆台上的人皮,妖蛾看着镜面中映射出的礼儿面容,道:“天就快亮了,礼儿,你也回去休息吧!”
礼儿答应后转身向楼梯走去。
没等礼儿走下楼梯,妖蛾就起身走到床前,掀开罗缦上床躺下了。
吱呀呀踩踏楼梯木板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在石塔高层之内。
妖蛾随手拿了被子,盖在了身上,闭着眼睛睡了,很快沉重的呼吸声就弥漫在石塔中。
他终于松开了手,再不松手,他紧紧攥着的手指都要承受不住了,要断裂,要折了……
从他手指间滑落的树皮碎屑像是一蓬雾霾无声地飘飘洒洒地落下。
然后妖道身子一坠,就从房梁上侧翻下来,就在快落到地面之时,他的四肢突然张开,先一步支撑在地上。
没发出一点的声音,他像是一条匍匐在地上的大虫,抬着头看着床上的妖蛾。
沉重的鼾声,均匀起伏的胸脯,睡梦中的妖蛾没有察觉到什么。
目光流转在罗缦后的妖蛾身上片刻,妖道又警觉地观察了一下四周。
石塔内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梳妆台和墙壁上的灯火基本已到了尽头。
梳妆台上的蜡烛烛芯已随着蜡液流淌到灯盏上,烛芯虽还燃着,但已极其微弱,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墙壁上的油灯基本上也耗尽了灯油,忽闪的灯芯火光像是正在打瞌睡的暮年老人,总是显得暮气沉沉的。
正因为如此,石塔内的光线一会儿稍亮了些,一会儿又暗淡下来。
映显在地上的妖道身影随着光线的暗淡而幻灭,随着光线稍亮而又显现。
目光流转在石塔内后最后又将目光锁定在妖蛾身上,与此同时妖道一只手缓缓探入到怀中,掏出一把漆黑如墨的匕首来。
这匕首很特别,刀柄是墨黑的,刀身也是墨黑的,只有握住刀柄的手不是墨黑的,是粗糙的,是焦黄的。
一拿出匕首,妖道就像是一只匍匐前进的大虫,蠕着身到了床边上。
妖蛾沉重的鼾声响亮刺耳,像是在敲击耳膜。
妖道缓缓站起身,透过罩在床上的罗缦看妖蛾。
远处看妖蛾和近处看妖蛾有着很大的不同。
远处看妖蛾,只能看个大概,而近处看妖蛾,妖蛾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很清楚。
妖蛾身高只有一米五六的样子,体态虽是人形,但是却可以看到蛾子的痕迹,面容有蛾子残留的样子,体态上也有蛾子残留的样子,只有身上密密麻麻覆盖的触角与飞蛾不一样。
飞蛾身上只有羽毛,而妖蛾却是触角。
这极有可能是妖蛾修炼的结果。
妖道双手握住匕首,匕首刀锋只碰触了一下罗缦,罗缦就被划出一个很长的口子。
握着匕首探到罗缦中,对准了妖蛾的心腔猛地扎了下去。
轻微地噗嗤声后匕首没入妖蛾心腔中。
遽然间,妖蛾睁开眼睛瞪着妖道,张开口想要吼叫,可嘴唇只是耸动着,话未说出,嘴角却流出了鲜血。
紧紧握住匕首刀柄的双手开始颤抖,顺着匕首刀锋洇出的鲜血像是咕咕流淌的泉水从妖蛾胸膛流下,流到床单上殷红了妖蛾身下一大片床单。
妖道与妖蛾瞪着的眼睛对视后,当目光专注在自己握住刀柄上的粗糙双手上时他开始扭动匕首,促使刀锋旋转起来。
缓慢的旋转,死亡的节奏,令人窒息的氛围,是从生到死亡的过程……随着如墨般的刀身慢转,咕咕的鲜血竟喷涌而出,溅落在锦被之上;妖蛾瞪着的眼睛瞳孔渐渐扩大,竟像是凝固了一般失去了神采;最后竟连她耸动的嘴唇也一动不动了。
第四十二章 尸体喉咙上的结痂
妖道拔出了匕首,涌着血水的伤口也就呈现在眼前。
即便伤口黑洞洞的,但依稀可以看见心腔中的心脏,心脏已被匕首搅烂了,就像是一滩糊在心腔中的烂肉。
看了伤口,又看了妖蛾狰狞的面容,妖道握住匕首柄的手开始哆嗦。
吱呀吱呀踩踏楼梯板的微小声音传来,使得妖道警觉。
“有人上来了,要是看见了妖蛾被杀,会叫妖来的,接下来是三打一吗?”
以一人之力对抗三只妖蛾,他没有把握,死在这石塔的可能性极大。
要不然,他就不会搞什么偷袭,暗杀了。
可是现在要穿帮了,有人上来了。
他必须采取行动,不然先前的计划都乱了。
他回身,对着梳妆台上的两盏蜡烛张开嘴,猛猛地吹了两口气,两盏蜡烛顿时熄灭。
然后绕过床,走到临近窗户口的墙壁边上,再次将墙壁上的油灯熄灭。
这时他大致看了一眼床上的情景。
整张床处在黑暗中,就是在近处也看不清楚床上的妖蛾,察觉不到她已被杀了。
他满意地撇了撇嘴,然后沿着墙走到楼梯口边上,仰头靠在楼梯口边上的墙上,只等着从楼梯上来的人来了,从背后再次偷袭,或许直接一刀了结也说不定。
吱呀呀踩踏楼梯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知道人已越来越近,他斜视着楼梯口前的地面,希望能看到她的身影。
可是只看了一眼,他浑身竟又哆嗦起来。
烛光映照的楼梯口前的地面上是有人影,但是这人影是妖道自己的。
上来的人,只要到了楼梯口附近看到地面上的人影,就会觉察到异样,如此岂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场?
还是要暴露,暴露的结果会很惨,不只是被三只妖蛾围殴那么简单,基本上没有生存下去的希望……除恶未尽,自己要到阎罗殿报到,这是干嘛来了,是送死玩来了、被虐待来了么?算是有被虐待的倾向?这还能叫做除妖卫道了吗?这就应该叫去阎罗殿报到。这样还不如不单独追杀妖蛾,缓一缓,寻一些帮手来才好呢!
随着他身子的哆嗦,他的手抖得更加剧烈,仿佛随时要甩掉了匕首那样。
“楼梯口怎么有自己的阴影?”他默默地问自己,还好他并没有丧失理智,眼神在楼梯四周不断游移。
楼梯口边上的两边墙壁上各自有一盏悬挂在墙壁上的油灯,映射在楼梯口地面上的阴影正是因为油灯光照的缘故。
“慌乱中遗漏了墙壁上的油灯了,这可不行?”他暗暗的告诫自己后,扭头就将身边墙壁上的油灯吹灭。
楼梯口前地面上的人影也随之消失了。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忐忑不安的心境随之平复了不少,但是剧烈跳动的心脏,却依然仿佛要跳出心腔。
他紧张地看着楼梯口前的地面,握住匕首的手还在不住地颤抖着。
吱呀呀踩踏楼梯的声音近在耳边,一个人影从楼梯口闪过,容儿只走过楼梯口,距离床还有一段距离,就边向床走,边爹声爹气地说道:“娘,我修炼时气息不舒畅,差在那里了,孩儿也不知道,所以跑来问你。”
说着她已要走到了床边。
妖道一个箭步冲到容儿身后,然后一只胳膊箍住容儿的身子,挥起另一只手上的匕首,直接将容儿的脖子给划出一个口子。
猝不及防下,容儿没做出任何的反应,只是直挺挺地站立着,瞅着近在咫尺,黑暗笼罩中床上妖蛾的模糊身影张了几下嘴,耸动了几下喉结。
可终究是说不出来什么,因为此时她的喉结已经被匕首划开一道很长很长的口子。
鲜血从伤口处喷射出来,容儿明亮的眼神开始焕然,仿佛天空暗淡的星光,已不复往昔的神采。
妖道怕容儿不死,连累自己生无葬身之地,所以又接连划了几刀。
一个刀口,另一个刀口,互相叠加着在容儿的喉结处,直到容儿的喉结处已血肉模糊,他才停了手。
此时从容儿喉结多道刀口伤口流淌的鲜血却早已殷红了她胸前洁白的长裙。
妖道能感觉到容儿的身子开始僵硬,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容儿死了。
他停手,匕首就擎在容儿的脖子边上,黑漆漆的刀身,黑漆漆的刀柄,仿佛与四周的黑暗融合在一起,分不清楚刀,也分不清楚黑夜。
箍住容儿身子的胳膊缓缓移开,容儿的身子快速向右边倒下去。
砰地一声砸在地上,然后翻滚了一周,容儿尸身仰面朝天地平躺。
石塔中又一次陷入死寂,死寂得只有从石塔外传来的风声在呜咽。
孤寂的身影,孤独的人又一次恢复到孤独,似乎他的人生必须要经历孤独。
妖道站立在容儿尸体边上,看了一会儿容儿尸体。
容儿喉咙处的伤口还在流淌着鲜血,鲜血很快殷湿了一大片地面,形成一汪殷红的血泡。
她涣散而凝滞的目光盯着房梁,张着的嘴不肯闭上,似乎死不瞑目那样。
“妖就是妖,祸害孩子的妖纵然死上百次上千次也不足惜。”冷冷的目光只在容儿狰狞的面容上流转片刻,妖道就暗暗想到。
他也承认,他已经很累了,连续做战,直到现在他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了。
四肢僵硬硬的,仿佛已不属于他,仿佛已不愿意受他的支配,他挥手,手臂的动作和他的想法总是慢了半拍,总是不受控制的哆嗦;他走路,僵硬的腿像是木棍儿子,没有知觉,也没有感觉,像是已脱离了出去。
妖蛾死了,容儿死了,妖蛾和容儿都死了,此时的石塔高层只剩下他,他紧张的心绪终于平复下来。
“现在需要休息,然后再寻另外两只妖蛾,或直接与他们缠斗,或再次暗杀,偷袭。”暗自告诫自己时,他走到墙角边缓缓做了下来,仰头看着窗外。
夜幕中的乌云没有散去,依然像是少女身上的黑薄纱,轻柔地飘逸在明月四周,恰巧有一朵乌云飘逸而出,像是少女曼妙舞姿甩出的黑纱巾般遮住明月。
在今夜他已看过好几次乌云遮月。
不同于以往,他觉得今夜的乌云特别的美,他的目光流连在这明月上。
可能这就是孤独的人最喜欢看的景物,可能这乌云遮月寄托着他的相思。
他的目光闪动,他的目光里有泪花。
直待遮月的乌云悄无声息地飘走,即将沉落的明月又一次出现在夜幕天际边上,他才收回视线,低垂下头颅看着地面。
他的一只手臂上沾染满了鲜血,殷红的鲜血正快速滴落到地上,就在他双脚间的地面上形成了一汪血泡。
同时余光中看到的景象让他倍感惊诧。
怎么?容儿喉咙处的伤口不流血了么?
容儿尸体边上的血泡竟然静止不动,没有因为流淌的鲜血而泛起血色的涟漪,也没有波动的血花翻涌。
他猛地看向容儿的尸体,眼神一刻也不肯移开,游离的眼神快速地流转。
容儿的面容还像是死时那样狰狞,容儿的尸体还是像刚才一动不动,可是容儿喉结处的伤口却已经结疤了。
死人的伤口可以结疤,可以不流血。
这是为什么?
难道她没死透,她还能复活?
妖道惊诧的眼神里似乎装填了火药,只看到容儿喉结处结痂的伤疤眼中就已冒出了火,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容儿身边,蹲下身子细细查看。
第四十三章 死而复生
容儿喉咙处本来模糊的血肉确实结了疤,在伤疤四周凝固的血液已成了暗红色,像是涂染上去的红色染料紧紧贴在她脖子的肌肤上。
在妖道的生凭中,从来没有与妖打过交道,更不知道妖还可以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他脑海中灵光一现后重复着这几个字,转念又想到,“如果青儿可以死而复生就好了。”
随即他眼神就变得暗淡,因为他知道要青儿死而复生,那根本就不可能。
青儿已没有了灵魂,青儿的灵魂已和他的灵魂融为一体。
但是他却辜负了心上人,没有修炼至道法的至高境界。
眼前的容儿喉结耸动了一下。
乱了思绪的妖道立马反应过来。
他看着容儿耸动的喉结,看着容儿开始起伏的胸口,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再耽搁了,不然她真的要活过来了。”
他伸出粗糙的手,一把抓住容儿的手腕,微弱跳动着的脉搏传递到他手指尖。
他暗暗呼出一口气,心里很庆幸,“她的气息很微弱,不足以醒来,身体正在恢复。”
眯起眼睛,接着想到,“杀妖蛾时是用匕首刺中了心脏,妖蛾没有复活,这就说明要杀妖蛾,就要刺心脏。”
“不能耽搁下去,耽搁下去她真的活蹦乱跳起来,到那时不好办了。”
想到此处,他抬起匕首,照准了容儿心脏就刺了下去。
轻微的噗嗤声后匕首没入容儿的心腔中,妖道手指上感受到脉搏只跳了两下就停了下来。
然而他却没停手,握着匕首缓缓搅动起来。
又一次缓慢的旋转,又一次从生到死的过程,漆黑刀锋旋转过后,殷红的鲜血从容儿的心腔中喷射了出来,溅在容儿胸前,溅在匕首和道人的手上。
容儿一直睁着的眼睛快速地瞪大,嘴唇抽搐了几下后突然也张得大了,然后鲜红的舌头从口腔中快速伸了出来,像是吊死鬼般搭在下嘴唇上不动了。
妖道抽出刀,粗糙的手却不肯放开容儿的手腕,他要感受容儿的脉搏,却久久感受不到她的脉搏。
容儿已死透了。
最后妖道站起身,捏手捏脚地向着窗口走去。
站立在窗口,从怀中掏出写着符咒的符纸,粗糙的手只抖了一下,手指间突然生出火来,将符纸点燃。
顷刻间符纸化为灰烬。
妖道冲着飘飘洒洒飘落的符纸灰烬吹了口气,符纸灰烬随之飘向窗外。
然后他纵身跃出窗外,一头扎入符纸灰烬中。
正在这时,符纸灰烬突然幻化成了黑云,将妖道坠落的身子包裹住。
黑云只在空中停滞一下,就如同一道黑芒,围绕着石塔螺旋向下旋转起来。
而妖道的面容却从黑云中浮现出来。
一层没有妖蛾,二层没有妖蛾,三层也没有……直到快要到石塔中间位置时,他才看到了妖蛾的踪迹。
只看了一眼石塔内妖蛾礼儿的影像,黑云飘忽着靠近了窗户边上。
妖道浮现的面容快速湮灭在黑云中,只露出一双浑浊和暗淡的眼睛。
礼儿张着嘴,双手紧紧抓着一个七八岁男童的肩膀,几道幽幽的芒影从男童的鼻眼中飘向了他的口中。
他闭上嘴,满脸享受的样子。
男童面上的肌肤顿时像是秋后的落叶般枯黄和萎缩起来,刚才还黑白分明明亮的双眼此时已变得灰白了。
只待片刻礼儿缓缓睁开了眼睛,邪魅地看着面前已枯干消瘦的男童撇着嘴角冷笑。
可怜这男童,只是诺大点儿的年纪就成了妖蛾的饱腹之物,如今身死,家里人却也不知半点音讯,只落得悲惨的下场。
然而这礼儿心中暗暗窃喜,“又吸食了一个孩童,若是能吸足了七七四十九个孩童精魄,九九八十一个孩童精血,岂不是要成人妖?”
人妖人妖……在心中默默念叨这两个字,他心中就无比的畅快。
如今他只是妖蛾,距离人妖还有一段距离,若是人妖,他可能做许多现在做不了的事儿。
那艳丽绝美的女子,可不是任由着他摆布,那世间的美味岂不是任由着他享受……
为了自己的私利,他枉顾了男童性命,却也距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
窗外,妖道看到礼儿祸害男童,已怒不可遏,暗暗想到,“今日必杀了你,不可留你在人间祸害。”
下定决心,黑云突然飘进窗里。
妖蛾礼儿错愕地看着飞进石塔内的黑云,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就当黑云快要飘到他身前时,一双粗糙的手从黑云中突然拍来。
礼儿却不阻挡,只是随手抛出男童,然后背脊上突然展出一对翅膀,向着楼梯口飞去。
黑云忽闪绕过死男童,直向他追了去。
这时礼儿已飞到楼梯口,即将飞到楼梯下,此时妖道挥手射出手中匕首。
那匕首宛若一道黑影在空中一闪便没入到他的背心。
礼儿“啊”地惨叫了一声,身子倒在楼梯阶上滚了数阶才停下。
只见黑云仿佛一团模糊的黑影,只一闪就已到了礼儿身前。
礼儿抽搐着身子侧躺在楼梯斜坡上,瞳孔扩散,嘴角流着鲜血,而背脊上那漆黑如墨的匕首却在颤颤巍巍地抖着。
“你这畜生若不死,天理难容。”妖道暗暗想着,突然从黑云中伸出双手,抓住了匕首刀柄。
旋转匕首搅碎心脏,鲜血从匕首刀口处喷射而出,礼儿的身子抽搐几下后就不再动。
妖道拔出匕首,黑云从礼儿尸体上飞过,去寻那丽儿去了。
丽儿在石塔二层,早就脱去人皮,此时宛若一条长虫在地上蠕动,剐蹭着身上渐渐褪去的角质层。
待剐蹭下角质层,她的身子便发生了变化。
原先还披着羽毛的身上,此刻就已变成了触角。
妖道寻到丽儿时,直接散去了黑云,漫步向她走来。
丽儿看到妖道,一个翻身就跃了起来。
“这穿破烂衣衫的人是谁,如何来的石塔?”她想着时,头侧的触角突然伸直,齐刷刷地弹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嚓嚓的声响,呼唤妖蛾前来。
妖道走近妖蛾丽儿,丽儿神色略显惊慌。
别别过来,我我我不能供人享受,我是妖蛾,与你不是一个物种的……她眼神游离在妖道身上,道:“你是何人?”
妖道道:“除魔卫道之人。”说着挥掌便向她面容拍去。
这一掌竟带出强劲的劲风,掌虽未到,但这劲风却已到了。
只见妖蛾丽儿面容上被劲风压迫出凹陷。
妖蛾丽儿心想,“此人掌风如此强大,凭我一个弱小妖蛾,定然要费周折,不如先跑了,然后寻母亲,哥哥和姐姐来。”心念所至转身就走。
妖道点脚纵身跃数米高,落在容儿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他指着妖蛾丽儿面容,道:“想走吗?不可能,做下的孽还没还。”
第四十四章 飞舟
漆黑的夜,漫长的路,几个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孩子在森林间的道路上结伴同行。
他们有意规避着什么,不敢生起火把,也不敢点亮火折子,只是在默默地前行。
漆黑的森林里没有树影,树影像是融合在黑暗里,即便明亮的月光挥洒,也令人看不到树影的存在,只能透过树叶间空隙照射下来的光看到点点的光斑。
走在最前的孩子最为显眼,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像是一堆乱草,他身上的影像是模糊的,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幽幽发光的蛇鳞。
他是青妖,一个快速长大的孩子。
现在他尽管在走着路,但是他的眼神却暗淡无光,情绪像是失落到极点。
他失落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害怕失去妖道。
谁也不知道青妖的思绪有多么复杂,谁也不知道青妖在想着什么,孩子们都很兴奋,他们终于可以回家。
就连站在青妖肩头上的熊蜂精都表现得异于往常。
它很精神,黑溜溜的眼珠在流转,似乎黑暗森林里有它的未来和自由。
它也很滑稽,那不太协调的肢节掐着腰,似乎是一个得胜回来的斗士。
事实上就不一样,一个小小的宠物,妖蛾的玩物,怎么可能打胜仗呢?
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这只不过是熊蜂精重获新生的情绪表现罢了。
几个孩子,一个小妖精,谁也不知道谁的心思,谁也没注意谁,只注意脚下的路。
只因为这路太黑,太长,太难走。
黑暗浸染的路上,看不清楚腐朽的树枝,也看不到路上的石头,更看不到泥泞的土地,只有漆黑如墨的路和路上一点点的不太清晰的光斑。
静谧的夜空像是往常,像是夜晚的深海海面,像是一望无际的黑幕苍穹。
只有那即将沉落的月亮稍有不同。
月亮沉落,似乎要与黑漆漆的天际边交汇。
一艘驭着黑云的飞舟缓缓出现在月亮的边角。
驭着黑云的飞舟?
月亮上也有飞舟?
是月亮女神嫦娥,驾驭的飞舟吗?
看不清楚飞舟上有人,也看不清楚飞舟上有人划桨,但是却可以看清楚飞舟上的船桨在动,船桨每滑动一次,飞舟四周的黑云就会波动,就会带动着飞舟向前飞行。
能飞的飞舟?
在月亮上的飞舟?
驾驭黑云的飞舟飞到月亮中间后就缓缓向着森林里飞了过来。
森林中的孩子们谁也不知道月亮上飞下来飞舟,谁也不知道飞舟上坐着什么人,什么人在飞舟上划桨,只是慢慢前行着。
飞舟飞得极快,像是从天空中俯冲下来,而在飞舟四周的黑云却不散去,像是被飞舟强大的吸引力吸引了一般。
飞舟上的船桨每滑动一次,黑云就剧烈地波动一次,飞舟就飘出数丈之远。
就当飞舟飞到森林上方,飞舟才慢下来,飞舟上的人也令人看得清楚。
飞舟上端坐的,双手握着船桨的人,竟是一个婀娜多姿,相貌妩媚的少女。
这少女头梳仙女发髻,身着一身绿长裙。
身上的彩色飘带在随着风飘着。
待她附身看到森林道路上行走的孩子,她突然驾驭着飞舟飞到森林道路上方。
孩子们在走,森林道路上空的飞舟在跟着飞,孩子们不知道头顶上有飞舟,飞舟上的少女却知道森林道路上有孩子。
远处看飞舟,飞舟的影像模糊,像是一朵飘忽的云;而近处看飞舟,透过波动的黑云却可以时而看清楚飞舟的影像。
飞舟大致上的形状与普通渔船差不多,唯一不一样之处,飞舟很华丽。
这飞舟上的少女缓缓摇动着船桨,波动着飞舟四周的黑云接近了青妖。
少女附身看去,只看了青妖一眼,眼中就绽放出兴奋的精光。
青妖已经很累很累,累得几乎不行,身子仿佛不属于他,很沉重,步伐也很缓慢,慢到每一个动作都像慢动作。
少女突然将船桨砸下,砸到青妖后脑勺子上。
但听到噗嗤一声,青妖没有任何反应,就栽倒在地上。
青妖肩头上的熊蜂精受到了惊吓快速飞到道路边上的一棵参天大树树干后躲避。
其余的孩子们只看到青妖倒下去,就像是受到惊吓的鸟群般散开,有的头也不回跑到森林里,有的慌张时径直绕过青妖朝着道路前方跑过去……
与此同时,飞舟缓缓驭着黑云,飞过青妖的身子落在漆黑的路上。
而已到路边树干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熊蜂精则偷偷地从树干边露出头颅。
它只偷偷观察着已倒地不起的青妖,观察着飞舟上的少女,这……它只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吗?那一句誓言呢?那一句,生死相依,互相扶持的誓言呢?这一句话,它可是说的信誓旦旦,临了还说朋友来着?
这就是誓言吗?难道从它口中说出的誓言都应该和放屁差不多,都应该可以食言,朋友有难,它就可以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也枉顾了熊蜂精这几个字当中的精字,这精字加上熊蜂两字,就是熊蜂精,可算得上是妖精,不过就它这样的妖精可少见呢!
朋友有难,它却跑了,躲藏起来了!
这错不了,一定错不了,它根本就没出手,就是没有出手,就算是它出手了,恐怕也会适得其反的。
它没能力,就会洒金纸;它很臭屁,哄得别人心花怒放,但是它却兑现不了誓言。
少女起身,树干后的熊蜂精浑身哆嗦,少女从飞舟上莲步款款地走下来,熊蜂精干脆连头都缩回树干后去了。
它不敢看,怕少女看到它,连它也收拾了,它很无能,浑身还是在哆嗦,只是在树干后大气也不敢出。
少女拿起一只船桨走到青妖近前,眼神游移在青妖身上。
悲催的青妖,可怜的青妖,他都交了什么朋友,自己悲催可怜到如此境地,而当初信誓旦旦说什么来着?说的是生死相依,说的是互相扶持的朋友,如今却连头也不敢露出一点。
只道是人间才有背信弃义之徒,想不到在妖界也有这样的人物呢!
熊蜂精就是这妖界油嘴滑舌的家伙。
臭屁完了,就完了,不算术的吗?
就是这么扶持朋友的吗?躲藏起来,看看,好好地看看,再哆嗦哆嗦的吗?
少女的眼神越来越惊奇,游移在青妖身上的目光,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这也不能怪少女,这青妖本身就很奇怪。
一个人身上竟长满了蛇鳞,那么这个人算是人,还算是妖呢?
不过她却没有表现出厌恶,只是多看了几眼青妖后就蹲下身子,将青妖搂抱在怀中,向着飞舟飞过去了。
飞舟还是那个飞舟,波动黑云环绕着的飞舟。
上了飞舟,飞舟仿佛就在水面上轻轻的荡着,左晃一下右晃一下,随着飞舟荡,飞舟两旁有黑云烟缕飘走,放下青妖,少女双手握住船桨滑动了一下,这飞舟两旁的黑云立刻就翻滚了起来。
同时飞舟徐徐升起,向着漆黑的天空飞去。
第四十五章 追踪而至
当飞舟飞过树冠时,波动的黑云带出的劲风,将树冠上的树叶吹得哗哗啦啦直响。
熊蜂精闻声抬头透过树叶空隙看去。
一重重黑影像是黑烟将透着亮光的树叶空隙遮挡。
它泪眼婆娑,似是要哭了。
它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什么人愿意理睬它。
在它很小的时候,就被妖蛾抓走了。
那时它心中充满了憧憬,那个美丽的少女,浑身散发着茉莉花花香的少女会是它的贵人,会善待它吗?
没有什么贵人,它的结局只不过是从自由到笼子里,妖蛾会折磨它,骂他……让它做不情愿的事情。
自从见了他,见了和它一样有忧郁眼神的他,它才知道这世界有另外一个它。
和它一样孤苦,和它一样的无助。
于是它想和他成为朋友,可是现在这个朋友竟被抓走了。
青妖为什么被抓,为什么被带走?
熊蜂精这小小的脑袋瓜子想不透,想不明白,飞舟上少女抓走青妖的原因。
它无助地看着黑云波动走,树叶空隙又洒满了月光,无助地看着飞舟远去的影像,它婆娑的泪眼流下泪水。
在它的生命路程中,它曾经无数次哭泣过,今夜它又哭了,同样是哭泣,但是却有着不同的原因——
前者,是因为命运多舛;后者,是为朋友而哭。
看着远去的飞舟,它暗暗地想到,“我不能丢弃朋友。丢弃了朋友,我很会孤独,毕竟他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我不能背信弃义。他如同我的生命一样的重要。”
决心是有了,但是它还是害怕,哆哆嗦嗦地震动翅膀飞过粗糙的树干,飞过茂密的树叶,飞过树叶空隙,远远地跟随着即将融入黑夜里的飞舟。
片刻后飞舟就已飞得很高,正当要飞向月亮时,却不知什么原因竟停下来。
看到这里,熊蜂精哆嗦着飞到一朵乌云当中。
它不敢飞到飞舟那儿,因为它不可能是飞舟上少女的对手,因为它还没摆脱恐惧。
此时它黑黝黝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飞舟。
黑云烟影缭绕,时而遮挡住它的视线,时而又让它隐隐看到飞舟。
距离它数百米高的飞舟被黑云烟气环绕着,飞舟上的少女仰望着明亮的月亮不动。
熊蜂精不知道飞舟上的少女为何突然不动了,在它的视线里,少女双手握着船桨,缭绕而起的黑云时而如薄黑纱般遮住她的身影。
许久后少女右手摇动船桨,船桨击在黑云上,荡出一朵朵的云气散开,而这飞舟却缓慢地向左边的夜幕调头。
很快飞舟向左边夜幕飞去,黑云与飞舟似乎要融汇到黑幕里,距离月光越远,飞舟和黑云的影像越模糊。
熊蜂精震动翅膀从乌云中飞了出去,始终与飞舟保持五六百米的距离追着飞舟。
飞越森林,飞越高山,飞到环山簇拥的一个湖泊上,飞舟在湖面中央上方五六百米的上空停了下来。
黑夜即将散去,明亮的月亮也沉落得不行,即将融汇在地平线中。
但是湖面上有波光粼粼的月亮光影,树影也似爱凑热闹,月光洒落的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显出树的黑影子。
树影与月亮光影像是涂染在湖面上的水墨画,以湖面四周漆黑的湖水做画底,又以树影和明亮月光做画面。
四周连绵起伏的山脉,像是被墨汁浸染,像是沉睡着,在黑墨似的夜里静悄悄地没一点声响。
熊蜂精在湖边上的一棵大树树冠的一个树桠上,仰着头透过树叶空隙间看飞舟上的少女。
少女很奇怪,只是站在飞舟上仰望着漆黑的夜幕。
她身上的彩带在飘着,她柔荑般的双手抓住船桨上,船桨头插入飞舟两边的黑云。
熊蜂精很奇怪,飞舟上的少女在看什么呢?黑漆漆的夜幕上有什么呢?
除了如墨一般的黑,夜幕上连璀璨的星斗都没有。
可是这少女却看了漆黑的夜幕好久好久。
熊蜂精震动翅膀,从树桠上飞了起来,在树枝间飞越到树冠顶上,就在一片漆黑如墨似的树叶上落下。
少女像是木雕泥塑,依然站立在飞舟上仰望着漆黑的夜幕,它却着急了。
在它的视线里,看不到青妖,只能看到飘忽在湖面上空的乌云。
它想看看青妖,想知道青妖怎么了?
这可是它唯一的朋友,虽然它和青妖都有共同的属性,遇着了敌人浑身是要哆嗦的,是要被吓得半死的。
就青妖来说,要比熊蜂精严重了一些,至少熊蜂精还有勇气跟踪不是,而青妖就难说了,他是要晕倒的……待宰的羔羊吗?有点这个意思。
这不由得不让人联想起前些日子漂亮国发生的事情,你说游行示威就游行示威,为什么有些女人偏偏就是另类,她们脱光了衣服,躺在地面上……这是干嘛?实在令人费解呢!
这和游行有关系吗?人家游行,她们在扮演路倒么?
言归正传,此时的熊蜂精内心烦躁。
“莫非青妖被打死了,不然怎么看不到他?”它眼神中露出怨恨的目光,看着飞舟上少女的背影,像是看到仇人,即便在心中暗暗想着,也在随着思维的深入而渐渐眯起了眼睛。
“我不能抛弃朋友,我要看看他。”
想到这里,它又有些懊恼、悔恨、愤怒。
它当时应该去救青妖,不应该眼瞅着少女用船桨打他。现如今青妖可能已……
它不敢再想下去,怕青妖真的死了。
“现在还来得及,我应该飞到飞舟哪儿看朋友。”
暗暗下定决心后,它眯着的眼睛突然瞪大了,然后张开翅膀正欲要起飞。
月光洒在这一片树叶上,使得这片树叶上的情景还算可见,熊蜂精的上半身像是木雕泥塑般不再动弹了,下半身实在不敢恭维。
它的小腿是那么的纤细,就像是两节枯树枝末梢,它的小腿是那么的模糊,就像是在月光中的阴影般不真切。
但是还是可以看个大致,真的可以看个大致,它的一双小腿在快速的哆嗦着呢!
就这样,刚下定决心,飞到飞舟哪儿双腿就开始哆嗦,就这样的胆量也要看看朋友?
臭屁还差不多,因为它又害怕了。
双腿只哆嗦了数秒,熊蜂精一屁股瘫软在树叶上,如墨汁表面一样的树叶上轻轻地摇晃起来,而熊蜂精则呆呆地坐在树叶上看着少女的背影。
飞舟上的少女还是仰望着漆黑黑的夜幕。
她为什么仰望夜幕?漆黑的夜幕中只有一片漆黑,除此外就看不到什么东西。
难道她有心事,是焦急等着夜空中飞下来的人,就像是牛郎和织女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