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相约
韩惊月拍了拍元麒的肩膀劝慰了一番,“近来京城中恐怕要起事端,你还是少出门比较好。”
元麒这会子哭停了,绞着帕子打嗝,“我没心情出门。”添了几声嗝又补充道,“你爹若是叫你嫁与冯子英怎么办,那小子是个花花肠子,做兄弟可以,做夫君是靠不住的。”
韩惊月勾了勾嘴角,“去青楼睡十天十夜证明我品德败坏。”
韩惊月出院门的时候撞见了元麒府里的老家丁,想到什么止住了脚步,“给他吃点好的,没几天了。”
……
出了元麒府上是正午,韩惊月想到了和洛庭游的约定慢悠悠地朝酒楼晃去。
听说他们读书人都磨蹭得很,自个儿要是去早了有的等的呢。
去酒楼要路过大理寺,韩惊月在门外往里头张望了一眼便离开了。前几日被沈远风说了心里难受,故此将五梅师傅那套迎难而上的理论往心里压了压。青山师傅说过,女孩儿要矜持些,尤其是遇到心上人一定要矜持。故此韩惊月觉得先换个路数好些。
是日头正上,酒楼里摆了好些冰块,客店的小伙计装模作样地柜台后面擦瓷瓶。
洛庭游约的是二楼,故此韩惊月踩着木楼梯往上,在转角处见着洛庭游一身淡蓝的衣袍坐在窗边,端的是出世公子的好相貌。
皇家人都生的美,虽是俊朗却带了几分女儿气,比方说元泽和元麒,穿个女装能颠倒众生的那种。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不同,洛庭游虽是书生,却瞧着高大挺拔,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俊朗的无关,优雅中不失男儿气,同沈家两个公子属于一个类别,闺中女子最喜欢的那种。怪不得当年探花二郎马上笑,满城红粉胭脂香。
韩惊月想起来貌似宫里头哪个小公主喜欢他来着,还壮着胆子向圣人求着赐婚,却不知怎的被圣人拒绝了,伤心地哭了很久。
圣人貌似总想着能叫自己同洛庭游多见见,常常在御书房外头和他打照面。其实在圣人的角度来说,韩惊月嫁给洛庭游是最好的,洛家虽然权重,和京中世家比起来到底根基不足。将韩惊月嫁过去,一方面韩家恩宠不减,另一方面算是提拔了洛家,好同京中多个势力权衡着。
故此,元麒说的不错,他家老子是天子,就是天底下最黑的那个子。
洛庭游在窗边等了许久,今日休沐,早间便来了,将一盏茶喝得凉透又添了新的,热气腾腾的冒着。
隔着窗向下望过去,能瞧见满街的行人流水一般的走过。
韩惊月来时月白的衣裳在人群里显眼,水墨扇轻轻摇着,晃了酒楼上某个人的眼。心跳也随着她的扇子一般摇着,只要有那一瞬,眼前的茶盏里的水换了多少遭都是值得的。
韩惊月默默在楼梯角抚着扇子感叹了一下边角上那人的好相貌,方才提了提裙角上楼在洛庭游对面坐下。
跟前人茶水还冒着热气,韩惊月寻摸着想来他也不曾来多久。
第九十二章 相约
洛庭游原先是很能讲话的,在朝堂上娓娓而谈天下事,引经据古仪态风雅,翩翩君子相。
而今日对着韩惊月,却罕见得沉默着,手中的茶盏被转了几个来回,当是应了关心则乱那句。
韩惊月的目光随着他的茶盏来回晃了几圈,突然心头一紧,“你不会没带荷包吧?”
洛庭游:……
初见她时自己刚刚中了状元,替圣人骑马折花归来,见着她一身月白衣裙在一群公主中间笑盈盈地望着自己,一张精致柔软的美人相,眉间一点朱砂清灵,手里的山水扇子轻轻摇着,瞬间就夺了自己心神。之后他受圣人恩宠,时常去着些宫宴,就在廊下隐隐地望着她。那时他还不是太子詹事,不过是个翰林院的笔墨小官,自知自己是离她甚远,自然不敢表露心迹。
两年的时光过去,京中人常说他这两年在仕途上像是入了魔一般,升官升得极快,家妹笑他兄长心里怕是之剩下了功名罢?其实不然,走了这么久,也不过是想与她离得近些罢了。
对面的青年心中千回百转,于韩惊月一双清水眸子里也不过是虚晃茶水后头一个不很熟悉的好看的影子。
“洛大人此时约我出来,可是有事?”韩惊月一双桃花面带笑。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竟能隐隐闻得清淡的桃花气。
洛庭游抿了口茶水,手中的茶盏又多转了几圈,眸子里映着小姑娘的倒影,说出来的话却不得已违了自己的心意,“太子婚事将近,今日觉得京中不很太平,此时涉及南燕郡主,故此约着郡主出来提醒一二。”
京中将太子,沈家大郎,洛庭游三个人关系说的诡异,三个人之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
故此韩惊月听到这话时,面上浮了几分八卦的笑意,一双眸子在洛庭游俊朗清润的脸上深深打量了打量,却不知将对面那个人盯得耳根处都增了几分薄红,“洛大人费心了,难为这样想着太子哥哥。”
洛庭游隐约觉得眼前小姑娘思维同自己很可能不在一个地方上徘徊,到底是清正执身的君子,不曾想到某个方向去。瞧着正午了,轻声询问,语气温柔,“可要点菜?”
韩惊月先前有些不太好意思,听说他们读书人都清贫的很,一身袍子都来回的穿,故此都不敢问他可否点个糖水鸭来吃。
被认为很清贫的洛庭游:“想吃什么?”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中太过温柔,怕她反感,右手握拳轻轻在唇下轻轻咳了咳。
“糖水鸭,糖醋鱼和冰糖水梨汤。”韩惊月不曾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慌忙招了边角上假装擦楼梯的小伙计过来。
洛庭游薄唇轻轻勾起,笑着看着小姑娘歪着脑袋点菜的模样,温柔的眼神里点点宠溺之意。
小伙计下去了吩咐上菜,韩惊月就无聊地点了点筷子,一时两人间无话。
平时青山师傅有教导,读书人骨气清高,没事不要冲撞了。故此韩惊月再是霸道,也不闲着没事去冲撞读书人。
第九十三章 相约
又更何况她自己就是一个半吊子文人,韩二公子的才名在坊间传得甚。关于韩二公子为甚没考取功名坊间传了几十个版本,什么淡泊名利版,痴情郎君天涯守候版,得罪官人版等等,却独独没有一种能想到其实韩二公子是个姑娘上头去。
想到这一层,韩惊月就不敢怎么开口同洛庭游说话了。文人心,海底针,指不定那句就给他得罪了。
等菜的功夫,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韩惊月和洛庭游回过头望去,正是沈家的两位公子哥。
韩惊月两天没见到沈远风了,又按照矜持的说法花笺子都不曾写一张,又兼着流之哥哥说有事来找我,言下之意就是没事别来,故此这两天心里委屈得很,还想着要不要创造事情过去大理寺一下。
楼梯角的沈远风看见韩惊月也委实愣了愣,这两天确实将她想得厉害,明明是为了公事也要时时去国公府边角上绕一圈,却都不曾见着她。再见着小姑娘明眸皓齿的样子,心里仿佛空虚的地方被瞬间填满,唇角也轻轻勾了勾。不过凤眼转到边角上小姑娘边上含着温柔笑意的洛庭游,笑意瞬间收得干净。感情小姑娘这两天不来找自己是在酒楼里会着洛庭游。
一旁的沈林风倒是不曾注意到三个人交织的目光,看见洛庭游相互行了礼。
其实,都是太子的心腹,沈林风和洛庭游关系还不错,也绝对没到畸形的程度。两个都是清清正正的君子,自然屏蔽了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二人相见的自然状态都让边上的韩惊月感觉有些不自然。
沈家大郎素日不怎么会看人眼色,完全不曾注意到洛庭游这时候希不希望有人打扰,见着两人周围还多了两个位子,便拉着沈远风过去了,“我们就同你们一道吃罢。”看见韩惊月还不忘站起来行了礼,“南亭郡主。”
洛庭游本来和韩惊月是对坐着的,沈林风便挨着洛庭游了,沈远风便坐在了韩惊月边上。
韩惊月初时看见沈远风过来心中甜蜜得很,还向沈远风甜甜地笑了笑,后来见着流之哥哥脸色好像不太好,是被卷宗烦的吗?还是看见自己不高兴?诶,心里头装着一个人就和在院子里荡秋千一样,一会子能跳到天边去,一会子又落到了墙根地下蔫吧着。
沈远风平日因为兄长的缘故见过洛庭游几次,也不是很熟。今日正巧撞见了洛庭游神色温柔地看着韩惊月,点点宠溺之意怕是只有那个小姑娘和自己的傻哥哥看不出来。这种眼神沈远风太熟了,同自己看韩惊月的眼神很像。
故此,沈远风今日心情不是很好,对韩惊月都不怎么讲话。
这落在韩惊月眼里,又是流之哥哥的冷漠之意。
韩惊月见流之哥哥将目光转到自己和洛庭游身上,下意识地心虚了一下,张口想要说什么又不知怎样说,连这没来由的心虚都不知为甚,只觉得轻飘飘地像棉花一样堵着。
第九十四章 解释
小伙计端着菜上来,正遇见着尴尬的一出,盘子里的糖水鸭糖醋鱼散发着油亮亮的光,小伙计吓得放下了端盘赶紧离开,然后在楼梯口被沈家二公子叫住了。
玄色衣裳的公子生着极好的相貌,剑眉凤眼,俊朗清润,只是这会子俊朗的面色里带着些怒意,吓得小伙计边上垂了手站着。
“上两盘清淡的菜过来。”
小伙计应着一声去了,年轻公子的脸色冷的让人发抖。
沈远风扣住了韩惊月举筷子夹糖水鸭的手,“这会子热,不要立刻吃甜食,等清淡的上来再吃。”
韩惊月右手举的筷子,沈远风环过她身体去扣住她,两人离的近,看着像是韩惊月半靠在了他的怀里。
两人的气息交织着,小姑娘靠在少年怀里,又都是好相貌,瞧着极为相称。
对面洛庭游举箸的手顿住了,眉眼间划过震惊和不可思议,说话间嗓音都不自觉沙哑了几分,“沈公子?”
连沈远风对面的沈林风都纳闷地将眉头锁了锁,沈家重礼,自己也不曾见过流之待一个女子如此亲近,有违君子之道。
沈远风方才是都带着火气,这几日两人更亲密的动作也有过,故此只是下意识地环住了韩惊月,如今看到兄长探究的目光,俊脸都红了几分,将手收回在桌角握了拳。
其实韩惊月觉得没啥,自己又欢喜流之哥哥,亲近些自然是好的。只是桌边的三个人都是京城里君子中的君子,感道沈远风匆匆收了手,难道他们读书人,都比旁人要面子些?
洛庭游心中已然百味杂陈,方才极其自然的一幕狠狠地刺了他的眼,若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尚且没什么,连教训的语气都那般自然,难免让人怀疑二人平日里的亲近。
想到此处,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怅然和失落,抬手抿了抿茶水,一时无措。
沈远风此刻就是万般不想和洛庭游解释也不得不出声解释了一番,“安安与我幼时就相识。”说完“安安”二字,连耳尖都红了几分。那次听得三皇子这般叫她,心中虽是堵得跟,竟不曾想到由自己说出来又是这般甜蜜。
妙意公主是青朝公主的庶妹,若真的论起来,两人虽是不亲近,一句“表兄”倒是能叫的起的。
此番解释愣是将方才出格的举动变成了兄长间的关怀,洛庭游知道韩惊月自小是宫中的霸王,几个皇子都是拿做亲妹妹一般看待的。沈家妙意公主自来就行事低调,京城中几乎都不怎的有人记得原来沈煜也是尚了公主的,平日里是唤妙意公主作沈夫人。如此一来,确是能解释的过去,只不知原来这两人也是这般亲近的。
莫名成了亲表哥的沈林风:……
洛庭游虽是觉得眼前的景象比别处都刺眼,沈远风到底解释了也不便多想,“过两日家妹的赏花宴,请郡主莫要拂了家妹的心意。”
韩惊月正愁着饭桌上气氛古怪,慌忙应了。
沈远风冰山似的面庞又冷了几分。
第九十五章 发糖 发糖
小伙计新添了清淡的饭菜上来,桌边的四人都不知要讲什么话,一时间相对无言不过默默举箸而已。
韩惊月觉得这饭食实在是索然,果然读书人都无趣的很,若是同元麒和冯子英一同吃饭,那才有趣。元麒同冯子英都不曾读过什么书,很受国公爷的喜欢,若不是凝月要嫁与太子韩惊月便不能再嫁与皇子,其实国公爷对元麒小皇子也欣赏得很。
今日沈远风不知受了什么气,说话也比平日少了很多。明白自己心意之后韩惊月都时时关注着沈远风,却也不曾想到流之哥哥这气其实是生在自己身上。
四人出了酒楼时,韩惊月默默舒了一口气,方才气氛凝重的很,糖水鸭都不曾好好吃。
洛庭游将韩惊月深深地望了一眼,想要开口又明白诸多事情自己急不得,便朝着面前的三个人行了礼,往东街去了。
忽烈族公主进了京,虽是休沐,沈林风在礼部仍是存了许多事要做,随着行了礼去了。
韩惊月隐隐觉得洛庭游在时,流之哥哥分外气些,难不成这二人有什么私仇不成?
沈远风回过神来,拉着韩惊月拐进了街口的一条暗巷,将韩惊月反手压在了墙壁上。
大梁京城有个特点,暗巷诸多,平日里是人家院子的围墙,故此都不甚有人往来。
巷子里静谧着,一墙之隔人家院里的石榴树伸了外边,边上是火红的石榴花。不远处一只猫轻轻唤了一声,看了眼石榴花掩映的两个人,又换了个姿势斜躺着。
沈远风觉得今日要疯了,诸多事情已经不能用理智控制,现下两人离得极近,他的凤眼中倒影着韩惊月的朱砂,桃花香气浮在身边,心跳得极快。
“安安”,他声音沙哑着,喉结滚动,平静的眼里藏了深厚的情绪。
“嗯?”小姑娘带着桃花香的气息像羽毛一样一寸寸浮在心尖,完了还不嫌事大地小心补充了地唤了一声,“流之哥哥”。
沈远风觉得自己要死了,忍不住将头往下低了两分,两人离得更近了些,仿佛只要一寸就能吻到她。
小姑娘的手被紧紧握住反扣在围墙上,沈远风往下准备吻她,不管了,明早就去提亲。
韩惊月心跳得也极快,虽然不知他要做什么,还是下意识地闭了眼。
“咳咳”,暗巷外头传了两声咳嗽过来,“那个,二位,打扰一下。”
意识瞬间清醒,沈远风顿住了,深深地看了韩惊月一眼,抬起头来看来人,嗓音已经沙哑地不像话,“何事?”
外头站着个清秀的女子,瞧着不是京中人的打扮,声音清脆,“
扰了公子实在是抱歉,只是不知这大梁京城暗巷众多,哪间是花酒巷?”
沈远风扣着韩惊月的姿势不便,注意到她手腕处红了几分轻轻松了松手,声音恢复了平静,“一直往南走,最南边的那个巷子就是。”
来人笑着道了谢,目光转至韩惊月脸上愣了愣,行了礼,“南亭郡主好。”
说完也不管两人,离了巷口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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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故人
沈远风不曾松手,默了片刻方才稳住了心神,“认得方才那人?”
韩惊月摇摇头,不过片刻之后讨好地补充到,“可能是忽烈族的。”
忽列族显贵是京中近来的外邦人,尤其是认识韩惊月,应当身份不低。
沈远风松开了韩惊月,“对不起。”
方才是自己莽撞了,纵然再心悦她,不曾同她表明心意,不曾有婚约,便轻薄于她,非君子所为。
眼下暗巷榴花,若此时就表明了心意,是否显得太轻慢了些?
韩惊月只觉得今日流之哥哥反常的很,韩惊月以己度人地想了想,方才扣住自己不会是想把自己暴揍一顿吧?想到这处小心抖了抖,更加用心地拉住了他的衣角小心顺毛,“流之哥哥,你近来可是卷宗烦得很?”
“嗯。”沈远风含糊地应了一声,我不是被卷宗扰得烦,我是心被你扰的乱。
沈远风回头对上小姑娘清明一片的眸子,心又痛了几分,这般为她千回百转她大约是不曾明白一瞬的。
巷子外头的女孩子挑了路往南走,一边走一边回想着方才的情形,精彩,实在是精彩。韩惊月那丫头不是听说嫁不出去吗,居然还有巷子里这一出,怪不得给她写的信都不曾回,原来赶着相会情郎了。
后面街上跟过来一个仆从,小心地唤了一声,“郡主。”
女孩摆摆手,“不要紧,不必跟着我,花酒巷有我们的人。”
另一边沈远风低头失神地看着被小姑娘拉着的衣袍,他今日穿了大理寺的官服,锦线边被小姑娘攥在手里,圆润的指尖还在上头轻轻点了点。
“送你回去?”沈远风出声询问。
“不不不,流之哥哥还有卷宗要处理呢。”韩惊月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知心的好女孩。
沈远风扶额,卷宗确实多,送她回去的时间却是有的,不曾想竟被自己绕进去了。
“那你自己回去吧。”确然要一个人冷静冷静了。
沈远风望着韩惊月出了巷子,小姑娘临出了巷口,回头朝沈远风吐了吐舌。
韩家近日里忙得很,再不过十天就是大姑娘出嫁的日子,府里的丫头婆子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韩惊月待在五梅夫人先前住的屋子里发呆。九梅夫人不在藏迷阁,那日平清扬将自己救出去韩惊月就已然发觉。那么师傅究竟在哪,究竟是哪处才万般阻扰不让自己过去?为甚近日藏迷阁也不曾有动静了,莫非是临时变了计划?
外头丫头婆子笑盈盈地来去,一个丫头看着韩惊月坐在屋里发呆,笑了推了推边上丫头的衣角,“瞧那个人可是呆了,还不去给她端口茶喝?”
韩惊月抬手摸着空荡荡的烛台,师傅是江湖人,如今走了也像是不曾来过一般,大约只有自己想着了吧。
外头韩皓意蹬着短短的腿在院子里抱着红绸布跑来跑去,阿姐要成亲,父亲许了这几日可以不用去学堂,故此高兴得很。
小小的脑袋在门框边探出半个来,小奶音软软的,“二姐姐,你在做什么。”
第九十七章 宫宴
“不做什么。”韩惊月跑过去捏了捏韩皓意的脸,“明日叫父亲与你取字叫胖胖好不好?”
“不好,”小奶音别扭着,“大姐姐说那白鹤要与我了,团团要晚上抱着睡。”
韩惊月轻笑,“要与你奶娘知道了,可不教训你?”
藏迷阁极有可能是冲着阿姐婚事来的,而极想坏着阿姐婚事的,是……
韩惊月忽然惊醒,那日在寒山寺见得边伤窗外上放着的,是玉林巷的美玉!
韩惊月捏着皓意的手松了松,低下头来询问,“团团这几日可想外祖母呀?”
“想~”小奶音将一个字拖得长,像在学堂里念诗文一般。
“那我们入宫去瞧瞧皇外祖母可好?”
“好~”
国公府里另一头,韩凝月坐在母亲边上靠着,这几日身体已经比往常好了很多,仍旧是人参汤小心补着。
青朝公主看着女儿面色红润的健康模样,心下放心了许多。
“你日后入了东宫,万事要小心些。”
“嗯。”韩凝月轻轻应着,落雁之姿趁着流水眸子,通身清婉的模样。
“这世间有诸多不得已之事,你与安安,都不能万事随心所欲。”
屋里因怕凝月中了寒气不曾添着冰块,不过对了风口不显得热。凝月一身素色衣裙在门外吹进来的风中浮动着,“凝儿明白。”
“日后还是少穿些素色的为好,女孩家当是穿得艳些。”青朝公主霎那间觉得心口痛,仿佛某一瞬,恍惚意识到眼前的女儿有可能永久永久地离去了。
太子婚宴前两日,圣人邀了忽烈族的贵族来宫中参加宫宴,皇室宗族均在内。
韩惊月今日将桃花酿微微戒了,故此只一身月白的衣裙在角落里吃葡萄。
大梁宫廷好雅乐,中间的舞娘跳的舞蹈很是恭敬规板,看得韩惊月将头都不自觉点了点。
元麒被按在韩惊月边上欲死欲生地啃鸡腿,不知对面忽烈族哪个是秋雁公主,笑着那几个姑娘都是容貌清秀的。元麒朝对面瞄了几眼,将心略放了放。
韩惊月在想事情,不曾注意到对面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时不时将目光转过来打量着自己。
一曲舞毕,圣人转头打算宣布事情,看着元麒啃鸡腿的模样,一时竟然哽住了,求助地望了望边上的太后。
到底是经过多年风浪的,太后娘娘打量元麒的眼神中慈爱不变,招手叫过来两个宫人吩咐了两句。
元麒正啃鸡腿啃地欢快,见着两个宫人面带猥琐笑意朝自己走来,声音都抖了抖,“你们干什么!”
过来地宫人笑意不变,小心地在元麒边上低下头,小声说道,“太后娘娘吩咐了,若是皇子您再这般不顾吃相,就再给您挑两个俊秀的宫女当妾室。”
元麒果然手中的鸡腿放了,嘴角都抽了抽,从怀里掏出绢帕来擦了擦嘴角。
太后娘娘在上头笑得更慈爱了。
“久闻贵族秋雁公主才貌双全。”圣人见着元麒坐好了,组织语言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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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我太愚蠢了,我第一次用这个居然发错了发到第一卷去了,我感觉我明天的首订都被我霍霍掉了
第九十八章 一出好戏
其实有关和亲的议程,礼部这几日都忙好了,眼下宫宴上宣布不过走个过场,也显示出圣人的看重之意。
元麒认命,皇室里的人,除了他那个运气好到爆的亲哥要娶心仪的人,又有几个人能左右得了自己的婚事。韩惊月也挺强的,不过经常被圣人暗示安排偶遇啥的,不知道能撑到哪年哪月?
圣人话落,对面忽烈族走出来一个温婉的女子出来行礼。忽烈族常年居住大漠,肤色相比暗沉些。而眼前的这位,确实瞧着和大梁族皇室一般白皙的好肤色,清秀的脸庞,一身温婉的气派看起来倒像是京中哪家世家姑娘。
韩惊月惊喜地拍了拍元麒,“挺漂亮的。”
元麒略略瞧了一眼,确实被惊艳了惊艳,口气硬着,“还行吧,就那样。”
圣人朝角落里招了招手,元麒站起来行礼。
“九皇子果然如传说中丰神俊朗,姿态翩翩,同我族秋雁公主甚是般配。”对面忽烈族的人适时接话,害得站起来的元麒还抖了抖。
韩惊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吞了颗葡萄。
人群中的秋雁公主羞涩地将元麒看了一眼,目光复又垂下,一副矜持温婉的好模样。
韩惊月又默默吞了个葡萄,元麒真惨。
彼此都无甚异议,元麒本人被逼的无甚异议,和亲在场面上被定了下来。舞乐复又起了,刚退下去的舞女又翩翩舞了起来。元麒边吃鸡腿边流泪。
今日宫宴来的都是两国皇室,故此暗暗中有些较量,商议的事情定了,比剑作诗什么较量便都起来了。
圣人同往常一样,欢快地拉着洛庭游席间坐着,预备遇到对方挑衅随时将他推出去。
洛庭游一面应对着对方的挑衅,一面眼角关注这某个角落里吃葡萄的小姑娘。见她还是那般旁若无人的轻松模样,自知不曾注意到自己,心中堵塞了两分,俊朗的面上却不曾显露出表情来,薄唇轻启,还是说着经世文章出来应对。
世间之事大多无奈者真多,韩惊月不曾注意到洛庭游,洛庭游也不曾注意到席间某个粉红宫装的小公主。
不过电光火石间,粉色衣裙的姑娘从宴席之间冲了出来,直直地跪倒了圣人同太后面前,清秀的脸庞上挂了晶莹的泪珠。
跪下的便是先前求圣人赐婚与洛庭游的白秋公主,今年刚刚及笈。
圣人不是傻子,这会子遇见这个场景已然心中了然了七八分,做出肃然的神色来,“莫要胡闹,有事日后再说。”语气间依然增添了几分在位者的威严。
白秋公主是宫中某个嫔生的公主,不在圣人恩宠的范围内。受宠的惠贵妃娘娘同皇后娘娘边上坐着,小声地骂了一句,惹了皇后的一句白眼。惠贵妃的逻辑简单,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同她的子嗣,都是讨人嫌的孩子。但是她不曾有子嗣,故此宫里除了太子和元麒,都是讨人嫌的孩子。
外邦使者隐隐觉得这自然不是什么好看的场面,一个个心中期待着。
“久闻大梁民风淳朴,宽政待人,瞧这这小姑娘哭得那般梨花带雨的,不会是不管了罢?”说话的是忽列族秦王。
白秋公主今日算是破斧成舟了,清秀的脸上泪珠流得更甚,羞涩又凄凄惶惶地将洛庭游望了一眼,仿佛含了许多话要说。罗裙里的手紧紧握拳,白秋今日走的是险招,知道宫宴上父皇一定顾及外邦在,故此才谋划了许久今天这一出。
果然上头坐着的老皇帝嘴角抽了许久,脸色黑到不行,还是说出来言不由衷的话,“既然如此,你且说来,受了什么委屈。”
白秋用罗裙袖子擦了擦眼泪,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儿,声音娇软,“洛大人他,他……”话不及说完便又小声抽泣起来,还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将洛庭游含情地望了一眼。
洛庭游是君子,自然不曾做过什么,坦白说眼前的小公主长相上都觉得生疏,好像哪日陪着圣人逛御花园时见过?对着眼前这个场景,万般无措,白皙的脸都涨了几分红。
圣人心中明了,洛庭游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没数吗?今日白秋所为,竟是将整个大梁的脸面与礼法拿来做了赌注,故此心里气得发颤,面上不曾显露出半分,“洛大人他如何了?”
白秋心里暗喜,却不曾答话,面上只是止不住地哭着。
此时这跪的一幕,又眉目间含的万种风情,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得出小姑娘跪在圣人跟前是要做什么。
元麒了无生机啃鸡腿地动作都止住了,开心地拍了拍韩惊月,“有好戏,天大的好戏。”
洛庭游君子之名是传遍了京城的,故此席间大梁人都对白秋公主半信不信着,太子已经离了席站起来,“秋儿莫要乱说。”
外邦人却管不得这些,眼下是乐意见的一出好戏,真真假假又有什么所谓呢,再加上方才在诗文上被洛庭游着实碾压着心中记恨,这会子都替跪着的白秋公主帮着腔,“小公主跪在这里哭就是胡说吗?大梁人是这般做事情的么?如此以来,竟叫人犹豫我族秋雁公主日后在大梁京中是什么待遇了!”
圣人在上头气得头疼,今日不让白秋公主说话,便是大梁人不能伸张正义,倘若让白秋公主说话,说出来的自然是公主和外臣私通的丑闻,要么就是公主为了外臣竟这般不择手段地陷害,哪样都损了颜面,只能当即给两人赐婚好止住白秋公主的话。这样的算计,挑的这样好的时机,竟然是一个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小公主想出来的?
圣人抬手扶额,太后娘娘只得先安抚着,叫边上两个宫人过去将地上跪着着白秋公主扶起来,“好了,莫要哭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得么?”
韩惊月也止住了吃葡萄的动作,目光低垂盯白瓷果盘。方才就一直感觉到对面忽烈族有人在一直瞧着自己,现在感觉越发强烈了。对方很聪明也很敏感,自己一抬起头来,对方便不见了。
第九十九章 月月耍帅时刻必看
此刻大殿里歌舞声都止住了,目光都落在上首明黄色衣袍和边上跪着的粉色衣裙上。
圣人觉得有点头晕,扶着额思索着这会子装病后头事情会朝着哪方面发展。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也不见得有人说话,外邦人好脾气地等着上头那个人的话语,反正左右都是死路,怎么想都走不出去了,大梁皇帝拖这点时间有又何妨呢?
韩惊月圆润的指尖轻轻叩击面前的案桌,今日这事,怕是圣人必是要赐婚了。洛庭游再受宠,跟眼前形势比起来,自然是要被舍弃的了。再说了,说到底还是尚个公主的,也是恩宠的意思,此事还能拂过去。
果然,圣人思考了会便将头抬起来准备吩咐,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就算是庶出全了她心意又又何妨?虽是同洛庭游说了“愿为汝成”的话,从权衡京中势力的角度来说自然是将韩惊月许给他最好,但是眼下形势复杂,倘若这件事传出去大梁的威严怕都要折损了。倒不如就全了地下跪着的那个。
“洛大人不过就是假山亭子便拒了你的好意,未曾接你的荷包,哭什么哭。”清丽的女生响起。
对面忽烈族里头一个清秀的女孩儿听得韩惊月的声音笑了笑,果然是大梁最聪慧的女孩儿,到底忍不住站出来了。
韩惊月从席间站起来,从从容容地走到大殿中间,向上头明黄色龙袍的圣人轻轻缓缓地行了个礼,姿态万千,尽显大梁贵女风度。
其实韩惊月方才在下头已然想好了怎么应对,敲桌子不过是在犹豫要不要站出来。太后不止一次提醒着莫要再参与朝局了,但是方才见着大梁威严被威胁的时刻,还是要忍不住站起来。
白秋公主显然是不曾想到韩惊月此时会站出来,她这几年都是在京城中欲生欲死地浪荡着,外头流传着京中纨绔的名头。以至于,快要让人忘记,这个姑娘,曾经是四岁便挡了外邦人刁难的南亭郡主,曾经是幼时便能娓娓而谈天下事的女孩儿。
方才白秋公主为了追求效果,故意不曾说出洛庭游到底怎么了,也是因为一般女孩儿到长者边上哭泣大家都会自然的往那个方向想。而偏偏是因为这不曾说出口来的话,给了韩惊月此时攻破她的机会。
韩惊月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腰间,放想起来因为宫宴不曾带扇子,心下默默遗憾了一番,“秋儿,不过是被洛大人拒绝了,你便要到圣人跟前哭泣,是不是太过于娇弱了些?”
白秋公主不曾开口便被韩惊月挡住了后面要说的话,“那天我也瞧见了洛大人不曾收你荷包,都与你道歉了,不曾拂你女儿家的面子,你这般伤心又有甚用?况且圣人素来是爱惜才子的,怎么会因为你是公主便逼着洛大人娶她不愿意娶的人呢?”
忽烈族的某个人在底下惊叹,到底是大梁最聪明的女孩儿,不过几句话,便将事情转变成了女孩子家的闹剧。
白秋公主平白给抢白了一番,想了很久的话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说,想了许久方才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来,“我……”
韩惊月倒是没给她留机会,指尖轻轻动了动,白秋公主便倒了下午。只和平清杨学了一招,今日不曾想居然有用。
“公主累了,还不过来扶公主回去休息。”太后娘娘开了口,两边宫人无敢不从,慌忙过来将白秋公主扶了下去。
圣人此刻笑意重新起来了,如此一来,不过是娇气的公主闯出来撒撒娇,也保了大梁的威严,“公主嘛,都比皇子娇气些,让大家见笑了,皇后你平日也要管管她们。”
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脸懵的皇后出来道歉,“是我疏忽了。”
忽烈族人也无话可说,不过拿大梁教导公主太过于娇纵出来说了两句,自觉没趣,也不便多言。
“南亭郡主好口舌,听得郡主琴棋书画俱全,玉莹在忽烈族就有所听闻,今日正逢着机会,想要比试一番如何?”说话的是一个容貌清秀,模样与韩惊月一般大的女孩儿,穿了忽烈族的礼裙。
言毕,出了席同皇帝行了礼,“忽烈玉莹郡主,问大梁皇安。”
韩惊月倒是愣了愣,这不是,那日,在巷子外头问路的女孩儿?感情自己一直觉得有人瞧这自己,原来是她。
原来是她啊,怪不得那日在巷子口就认出了自己。
幼时玉莹公主曾随着兄长来大梁当质子,与韩惊月一同玩过几年,两人关系甚好。那时沈远风刚走,韩惊月委实难过了一阵子,正是遇到了玉莹郡主这样一个好玩伴,才将流之哥哥去了别处的事情放下了。后来玉莹郡主与兄长一道回了忽烈族,说好的要时常写信往来的,韩惊月给她写了好一阵子的信,还等她的信等了许久,都没甚消息。
如家再瞧这个小没良心的丫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清水芙蓉之姿,虽是肤色间稍显得黑了几分,却别有一番俊俏和妩媚之处。
圣人这会子高兴,不就是比试吗,比方才那件事可不知好了多少倍,如今怎么比试都行,随着去罢,故此欢欢喜喜地应了“可”。
韩惊月有点头疼,不知对面那丫头搞得哪出,“你想比什么?”
“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都要比试的了。”对面小姑娘朝韩惊月笑了笑,露了露银白的牙齿。
不过是比试,又是两风华绝代的姑娘,底下人都乐得瞧着。
太后娘娘慈祥地笑了笑,“难为玉莹郡主如此有兴致,那便由哀家做了中间那个人吧。”
说完招手唤了宫人过来,“去库里取着乐器过来与两个郡主挑,花样越多越好,不要拂了两位郡主的兴致。”
宫人垂手应着下去了。
殿上的两个小姑娘相互对望着,都是玉华揽月之姿,瞧起来像是画中出来的,下头人都看着在心里默默赞叹着。
忽烈族人对这个南亭郡主倒是印象深刻,多年前被小姑娘摆了一道,如今格外期待着接下来的比试。
第一百章 棋逢对手
不过片刻时间,宫人便捧了乐器出来,大梁风雅,宫中收藏的乐器甚多。
外邦人为客,玉莹郡主先选了一番。莹白的之间划过,停到了胡琴上头。
胡琴本就是自他们北方传过来,大漠人胡琴拉得极好,此刻玉莹郡主挑胡琴也是情理之中。
婉转的胡琴声悠扬地飘出,仿佛广阔空间里回荡的千百种情绪一般,四面侵染着人心。也唯有忽烈族日日对着秋色黄沙的女孩儿,方能演奏出这般天地苍茫的乐声来。
大梁曲乐多轻柔,此等悲壮之声更是少见,一时间竟然将满殿的人心都勾住了,随着琴弦轻轻颤动着。
一曲毕,竟将席间部分忽烈族人生生地拉出了泪珠子来。也唯有见着大漠收残阳的壮景,方能那般真实地体会到其中汹涌的情意。
玉莹郡主挑眉,朝韩惊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韩惊月:……
此时青朝公主和国公爷自然也是坐在下头。韩惊月方才出头青朝公主已经是小心地捏了把汗,上头那个皇兄心里多少算计呢?现在又见得玉莹郡主胡琴拉得极好,意欲开口劝说韩惊月就此收敛,被国公爷拉住了,“随她去吧。”
韩惊月朝面前的乐器望了一眼,挑了前朝一把积攒了些灰尘的古琴。
前朝名士血染刑场前一曲古琴音撼动了天地,此后怒摔了古琴,世间再无人能弹的此琴。
太祖刚刚建大梁时,便命人将古琴找了出来,不是名士在刑场的那把,是名士草堂中的另一把。虽是被小心保存着,仍旧是积了些灰尘。
韩惊月抱着古琴出来调了调音,月白衣裙晃动着,眉间一点朱砂明亮生动。
“愿此生仿前朝名士,寄情山水,遨游天地。”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惹得上头的圣人笑眯了眼。
太聪明了,太过于聪明了,非常知道自己忌惮什么。
韩惊月说完便轻轻弹奏了起来,古琴声更厚重些,却被小姑娘添了几分少年人的生机在里头。前朝名士心中怀恨,琴声悲壮欲催。韩惊月则不然,琴声中澄澈一片,仿佛山间的古泉,穿过光阴岁月而来,依旧晃动着明亮的清泉光。
有一瞬间还能听得轻轻浅浅的情思之意。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厚重的古琴却飘然传出明亮生动的乐曲声来,绕梁三分,分分敲着人心底的柔软。
“好,少年人当歌少年事,断章红袖,其意最风流。”圣人赞叹。
京中韩二公子琴音一绝,弹琴时最风流,眉眼轻扬,朱唇轻勾,其间情思向水一样的流淌。
如今韩惊月懂了情意,琴声中的思绪便不再汹涌而出,反而点点滴滴地藏了进去,倘若不细品是听不出的。
不懂情意时满地红豆随处抛,懂了情意反倒半颗红豆袖中藏。
琴音毕,韩惊月站起来行礼,这方才是大梁的贵女,大梁又年轻又聪慧的贵女。
“此番比试,哀家定两位郡主各有千秋如何?”
玉莹有玉莹的悲壮,南亭有南亭的明亮,底下人也分辨不出,便不很多言。
玉莹见得韩惊月古琴弹得好,心中胜负欲越发澎湃了起来,眼神明亮,“还有另外的比试呢。”
“好了,玉莹莫要闹了,怎的这宫宴都是为你二人比试而设的吗?莫要喧宾夺主。”说话的是忽烈族的秦王,喧宾夺主是假,知晓后面玉莹难胜是真,索性便想着打断了她们,免得被大梁这个小郡主抢尽了风头。
玉莹郡主虽然刁钻,在宫宴上也是很懂礼的,听到此话后朝韩惊月调皮地眨眨眼睛,便回了忽烈族所在的一边席位中。
韩惊月便提了裙子回到了和元麒坐在一处的角落里。
先前闹剧结束,元麒恢复了了无生机啃鸡腿的动作。
对面秋雁公主一双秋水眸子又时不时羞涩又甜蜜的打量过来,看得元麒啃鸡腿的动作越发卖力了。
今日宫宴将亲事算是定了下来,两边又说了许多祝愿两族永久交好的祝福语。定了两个月后的良辰吉日,忽烈族人也要在大梁京中留到那时方才离去。
一时宫宴尽了尾声,太后娘娘近来容易疲惫,扶着宫人就先回去了。圣人小酌了两杯,也由着惠贵妃扶着走了。留着在场的皇后娘娘泄愤地扔了杯盏,所幸忽烈族的人都不曾瞧见这一幕。
国公爷扶着公主去了,太子扶着凝月去外头瞧了瞧月色。因为将要成婚的缘故,两人今日都不怎的见得。太子就算是再清雅无双,此番心中仍是多了许多牵挂。
“郡主。”韩惊月将要出殿门的时候被洛山衣叫住了。
边上的元麒虽然此刻要拉着韩惊月好好将心中的憋屈说一说,见得洛庭游一副慎重的模样,还是止住了,朝韩惊月挥了挥手预备着去冯小将军府上好好倾诉一二。
“洛大人有事吗?”
“方才,多谢郡主了。”洛庭游白皙的脸庞上多了几分薄粉,想要多解释一些又不知道何处说得。
“哦,没事。”其实韩惊月早就将方才那一出忘记了,今日不管是谁自己都会站出来的。
“今日之事,他日定登门道谢。”洛庭游坚持,眼神中藏满了思慕。
韩惊月纳闷,“你这么不喜欢白秋啊?”
洛庭游不回答,只是含笑望着她,清俊的面庞中点点温柔。月色已然入了心,哪里还想去在乎其他半点星光?
韩惊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读书人真的太重情义了,不过是滴水之恩竟然就感动的不行,这般感激的望着实在是让人有些尴尬。
“小月月!”尴尬的境地及时被打破,韩惊月觉得玉莹进京以来第一次做了一件对的事。
洛庭游见玉莹郡主过来,知道自己不便多留,行了礼便离去了。
这边的玉莹郡主开心地抱住了韩惊月的衣角,“月月,你为甚都不写信给我!我给你写了好多信呢,你回也不回!”
“哪有,我也与你写了许多信的!”韩惊月稳了稳,才不曾被冲过来的玉莹撞倒。
第一百零一章 小友【女二出没】
“算了不讲这些了,出去玩耍去。”玉莹懒得计较信件的事,两人相离甚远,信件不能被收到也是有可能的。
“刚刚那个男人也心悦于你?”玉莹拉着韩惊月走在青砖路上,挥了挥手让等着的马车先行回去。
“哪个?”韩惊月被她抓着衣袖往前走,不明所以。
玉莹:“当我没说。”这样聪慧的女孩儿才不要嫁人呢,与她一处快活的逍遥一生方才是真的。
“今日在宫宴上怎的不见昭仪?”韩惊月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问了一句,怪不得皇后娘娘摔杯盏的时候不曾有人出来劝阻。
“理她做甚,我在醉芳楼订了雅间,我们今日一定要好好醉一场。”玉莹情绪激动地很。
“走屋顶?”韩惊月提议。
“嗯!”
大梁宫中没事往屋顶上走可是不小的罪名,守夜的军卫瞧见屋顶上月白衣裙在月色里晃荡。算了,南亭郡主也不是第一次在屋顶上了,我刚刚是瞎了罢。
韩惊月今日同意陪着玉莹去醉芳楼,其实也有着探查的意思在里头,前几日听得元麒说醉芳楼有问题,很容易便与藏迷阁联系在一起了。另外,大师姐说在藏迷阁有事情,江湖人两个帮派间有所往来是正常的,可是不知到底要是什么样的事情?
夜色悠长,忽烈族外宾先行回了驿馆,两个小姑娘在大梁京城的屋顶上踩着月色走。
“你那日急着去醉芳楼是为了看舞娘?”韩惊月被玉莹拉住了衣袖。
“那你那日在巷子里被压在墙角是在做什么?”
韩惊月:“当我没问。”
“嗯。”
南长街这几日热闹的很,除了忽烈族还来了好些外邦人,故此灯市比往常更繁荣些,自然不用说素日里热闹的花酒巷。
韩惊月中途和玉莹换了身男装,瞧着是两个容貌极其俊秀的好公子儿。大梁虽然民风淳朴得很,但是若是女儿家进舞楼,怕是明儿一早就传了满城满巷。
醉芳楼的姑娘们远在门边就瞧着韩二公子来了,笑嘻嘻地迎了过来,一面回头吩咐后面取出来葡萄。
照例是兰玲姑娘迎了出来,清脆的铃铛声响着,“公子好些天没来了,楼里新添了好些会舞的姑娘呢!”
韩惊月便万千风流得笑了,摸了腰间想起来没扇子,手指在绸缎衣角顿了顿,“这么多会舞的姑娘,不知楼里可住的下了?”
兰玲笑意不减,上扬的眼角笑得妩媚,“公子又说笑了。”
玉莹将男儿腔学得极像,“我昨日定的雅间呢?”
银铃轻响,兰玲姑娘领着两人像楼上走去,“早就布置好了,点了公子爱的熏香。”
“你这楼里的香真好闻,姑娘怕是认得旁边香铺里的洛姐姐?”韩惊月眼色间多了几分暗沉。
兰玲姑娘笑得更妩媚了,“认得的,京中哪家的好香不是在洛姑娘那里买的呢?”说着,便推开了雕花的木门,吩咐小丫头取了酒来,又自将边上的香炉点了。
“公子是先看舞?还是过一会再看?新来的舞娘嚷着要来瞧韩二公子呢。”
“先看舞吧。”玉莹帮着答了,眉眼轻笑,“好姑娘,你说,是我边上这位公子俊俏些还是我更能讨得姑娘的芳心呢?”
兰玲不答,朝玉莹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下楼去吩咐舞娘。
雕花木门被合上,韩惊月走到香炉边上仔细分辨了一番,是京中极普通的香。
“你在做什么?”玉莹好奇地凑了过来,跟在韩惊月后头闻了闻香炉,“比起来我还是喜欢你们大梁的香,清清淡淡的,我们大漠的香太浓烈了。”
大漠人常年在马上,不时能沾到牲口的味道,故此女儿家常用极浓烈的香来遮掩身上的味道。
韩惊月拉着玉莹去屏风后头矮桌旁坐了,倒了两杯桃花酿。白瓷酒杯转了转,就想到了流之哥哥,清俊的眉眼仿佛映在了酒杯中。那日他在酒林巷扣住她手的动作一闪而过,流之哥哥不喜她饮酒。
玉莹不曾注意到很多,自顾自小心饮了一杯,“我那个秋雁表姐,来的时候不知在家中哭了多少回,在驿馆中也总是哭哭啼啼的,今个瞧她看你们那位九皇子的羞涩模样,怕是此刻不会哭了。”
韩惊月跟着轻抿了一口,桃花酿的香气在嘴中蔓延开来,“元麒不可能喜欢那种女子的,就算今日瞧这好看不很讨厌了,日后也不会喜欢那般的女子的。”
娇弱,柔软,哭哭啼啼,怕是风都能吹跑了吧。元麒是跟在韩惊月后头玩大的,喜欢什么韩惊月自然能瞧出来。
外头想起来女子的脚步声,接着外头有扣门声,一群姑娘翩翩地走了进来。
方才瞧着宫中甚为无聊的舞乐,相比之下此时的舞蹈显得格外好看。
小丫头将葡萄端在了韩惊月面前,韩惊月也不曾注意,盯着跳舞的舞娘们出神。舞裙轻轻浮动着,越发衬托着舞娘们腰肢纤细有力。
“月月!月月!”玉莹连叫了两声,韩惊月才转过来。
“这几日你都陪着我好不好?”玉莹拉过韩惊月的衣袖,“我们明日去城外猎鸟好不好?”
“明日怕是不行,洛家姑娘办了家宴,我要过去。”
玉莹喝了口桃花酿,“我素来就不喜你们京里这些女孩子,一个个和我那个秋雁表姐一样,娇滴滴的。”
“不,洛姑娘是个与众不同的。”
玉莹不说话了,望着瓶中斜着的一枝花出神。
舞娘们跳完了新排的舞曲退下了,韩惊月的指尖一寸一寸地点着矮桌出神。
“玉莹,这几日京中乱的很,你没事在驿馆不要出去。”
“为什么?要出事了吗?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尤其是醉芳楼,不要再来了。”
明日,是要去一趟大理寺了。
雕花门的外头,兰玲附在门边小声听着,脚踝上的银铃铛已经卸下来,光洁的脚不曾穿鞋。
这世上有一种习惯,你每次见她过来都能听到某种声音。如果有一次,你不曾听到铃声,也许再机敏的人也不能感受到某个人的靠近。
藏迷阁便是用这种法子,来听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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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舟发誓下一章流之肯定会回来和玉莹抢月月啦~~~
第一百零二章 小憩
韩惊月一直觉着大漠里的女孩子自然是能饮酒的,但是今日瞧这玉莹醉得不成样子的德行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可能对大漠人存在了些误会。
将玉莹一个人丢在这里自然是不放心的,二人出门又不曾有带仆从的习惯,故此韩惊月将玉莹扛下去都觉得很是吃力,醉芳楼的兰玲姑娘还好心来搭了把手。
所幸尚且不曾到子时,街上还有许多人。有忽烈族的女孩子在外间玩耍,过来帮着韩惊月要接过玉莹。韩惊月瞧着对方腰间的令牌,放下心将玉莹推了过去。
洛轻宁的赏花宴正巧在韩凝月出嫁前几日,本凝月要有许多事情准备不该前去的,但是在青朝公主的劝说之下还是随着去了。
洛轻宁见着韩家姐妹,出了廊桥前来迎接。浅绿色花裙映在流水抱厦中,眉目轻婉,气态柔和,莲步轻移,端得是京中极尊贵的女儿相。原先洛家也是书香门第,只是不知怎的数十年前父母都因故去了,故此只剩下兄妹二人相互扶持着,靠着经营家计和亲戚间的周转过日。故此,京中的女儿们对洛家姑娘都寻了怜惜的意思。且别看外貌上是温婉的,实则骨子里硬气的很。要不然,弱兄弱妹,怎的能这将洛家这般振作着?
凝月也是许久不见轻宁,两人存了许多话要说,便携着手往屋里去了。
京中女孩儿其实大多闷得很,所讲得也不过是针织绣线,哪出戏好看之类。韩惊月觉得甚是无趣,径直离了后院,踩着屋顶往洛庭游书房那边走。跟着的丫头芳寻在底下大眼睛踌躇地犹豫了很久,终究是不很有胆子跟上去,圆滚滚的脸蛋在下头鼓鼓得,“姑娘我在此处等你~”
洛家家丁都不曾注意到上头的人,韩惊月便顺着京里一般人家的格局找到了洛家书房,从檐下跳了进去。
然而,很尴尬的是,忘了这几天太子要成婚,洛大人其实一直在家休息来着。
故此,韩惊月跳下去的一瞬间,正瞧见洛大人站在书桌前凝神描丹青的一幕。
因在家中,又是天气炎热,其实洛庭游便随意穿了。墨蓝色衣袍松松地套着,前襟半敞,微露出白皙的胸膛。墨发也不曾束起,不过在尾间扎了起来,映衬着眉目间的好颜色。
韩惊月跟被惊吓得洛庭游默默对半晌,后者慌忙掩住了案上的丹青,白皙的面庞上都增了几分薄粉。
“郡主不在后院赏花?”洛庭游说话间也有些尴尬,此时心跳得极快,拂手将前襟虚虚地掩了。
“不很有趣,来洛大人这里讨些书瞧。”
只不过原先不打算告诉你,现在你在这里,所以不能不被迫告诉你。
洛庭游慌乱之后的神色间多了两分惊喜,目光温柔,“郡主想看什么书?”
“游记。”
洛庭游应了一声,向书架边走去找书。
也好,也省的自己翻了,韩惊月默默地想。
时间仿佛顿住了,洛庭游背着身体在架子前找书,发尾间小小的一扎辫子随着找书人的举动轻轻摇晃着。
原来读书人在家里时,也挺随意的。不知流之哥哥在家是什么样子,那日去逢着他整理卷宗,其实不曾将他在家中的模样仔细瞧瞧。想到此处,韩惊月心里默默遗憾了一下。
洛庭游在架子上寻了几本游记,回过身来将书递给了韩惊月,“不知郡主可喜欢这几本?”
韩惊月低头翻了翻,从中抽出几本书来,塞回他手里,“这几本看过了。”
其实在家中,韩惊月被青山居士逼着读了许多书,又写了许多文章,才学上不比凝月差得。不过是桀骜难驯,不合乎大梁对读书人的要求罢了。要不然,又怎的能在坊间将一个韩二公子的花名传得那般响亮呢?
洛庭游愣了愣,将她递过来的书不放回架子上,往案桌上放着压了半掩着的丹青画,还隐隐能闻得几分桃花香。
“洛大人你这画上是什么?”韩惊月好奇,刚进来时就看见他慌忙掩住了。
“画的拙劣,不能入郡主的眼。”洛庭游见韩惊月要瞧画,刚刚恢复的薄面上又红了几分。
“无事,与我瞧瞧。”说着便抬手要将丹青拂开,被洛庭游按住另一角止住了。
修长的手指按住丹青,洛庭游神色间是罕见的羞涩与认真,“郡主还是别看了罢。”
韩惊月也知道他们读书人说是不与你看就是不与你看的,别到时候打开是太子哥哥的画像,估计自己会被崩溃的洛庭游赶出府去。故此,凝脂般的柔荑从纸上移开,蜻蜓过水一般,桃花香淡了些。
本来想占了洛大人的位子看他架子上的书的,但是不幸地是洛大人他本人在,并且架子上的书是他拿的。故此,韩惊月四下张望了一番,寻思哪处能瞧得书。
“帘子后头有桌椅。”洛庭游看出她心中所想,指了指帘子后头,那处别外头更阴凉些。
“多些洛公子。”韩惊月也觉得那处好得很。
“其实,唤我山衣就好。”洛庭游认真地看着韩惊月,目光相对,神色间盛满了温柔。
“哦,多谢山衣兄。”韩惊月瞬间韩二公子附体,还唱了个长诺,挑着帘子到后头看书去了。
微风浮动,帘子后头还能传出来清雅的桃花香气。桌案前的那个人心乱了,移过被她扔下的几本书拂开丹青。画卷上的姑娘一身月白的衣裙站在春色里,满园的花草色不及她的明艳的笑脸。不过到底是画上的人儿,只能画得韩惊月的六七分罢了。
绕过帘子浮进来的微风吹散纸张上的墨香气,屋室静谧着,韩惊月摇摇地有些欲睡。游记上的字越发模糊了,小姑娘的头点了点,最后俯在案桌上睡了过去。
外头那个人轻轻走了进来,对着精致的脸庞认真凝视了许久。眉间一点朱砂都清亮地晃着人的心,墨蓝色外衫被披在了小姑娘身上。
风动,帘动,不及心动。
------题外话------
我发誓下一章流之肯定回来,提问,大家喜欢流之还是喜欢山衣呀~~~舟舟表示喜欢流之哥哥????????????
想起请回答1988里面狗焕最后对德善表白,一天会想起你很多遍。
第一百零三章 所谓冒险
韩惊月醒来时已经见着身上披着一件墨蓝外袍,案桌上还摆着两本游记,帘子外头是夏日里小当午的寂静,衬着外头的翻书声清晰可闻。
韩惊月打着帘子出来,正瞧见洛庭游在书桌前翻书。洛庭游那时外袍脱下来给了韩惊月披上了,此刻已然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青衫外袍上映着竹影,墨发已然被束起,上头别了一支玉簪,衬得深邃的五官清朗俊雅。
韩惊月捧着几本游记在帘子下默了默,读书人都这么正式的吗?想到这里,韩惊月把方才睡着时裙子被胡乱压出来的褶子拉直了些。
洛庭游略过了方才的事情,目光盯着眼前的书卷,仿佛从来都不曾离开桌案边,“方才小童来说后院里已然备好了茶果。”
韩惊月尴尬地挠了挠脑袋,方才还在人家帘子后头睡着了委实有些不合礼数,虽说自己不很将礼数放在心上,不过眼前这个是京中君子中的君子。所以,这时确然该走了。
“这书我放回架子上?”
“不必了,郡主与我吧。”书案边的那个人停下了翻书的动作,转过身来,修长的手伸出来,眼神温柔。
感情读书人对书这么有感情啊。
“哦。”韩惊月小心地用袖子将书面上擦了擦,方才递到他手里。
洛庭游接过书来,往桌案边放了。方才她在帘子后头睡着了确然不合适,此时于礼确然是不能留她了。
韩惊月行了礼打算离开。
“郡主且慢。”洛庭游想到什么叫住了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来,虽是色泽不那般上乘,却瞧着有些年月了。
“那时宫宴郡主解围,山衣本想登门拜谢,后来思索关乎公主闺名怕是不妥。此刻正巧郡主在,山衣不知郡主所喜何物,唯有此玉瞧得上眼些,往郡主不嫌弃。”
韩惊月早就将那日之事忘得干净,不过此刻看见洛庭游及其认真诚恳的目光,又看着此玉并不是上等玉,晓得他们读书人又是将礼节注重的很,便抬手接过了。
洛庭游复又行了礼,目送韩惊月出去。月白的裙角消失在门口,桃花香气轻飘飘地散去。
韩惊月出了书房,踩着屋顶出去。
芳寻那傻丫头正在韩惊月方才出来的围墙底下用力向上爬,圆滚滚的脸憋得通红,小短腿在围墙边上蹬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
芳寻瞧见自家主子过来,神色间愉悦了一瞬,小心地从墙根底下退了下去,脸色复又变得沉重了些,捏紧了小拳头发力“姑娘不好了,九皇子出事了。”
韩惊月跳下来将她扶着稳了些,看见小丫头头上的汗珠,“怎么不躲着些太阳,且不慌,慢慢说九皇子怎么了。”
“方才姑娘说是去洛大人的书房,我就去府里姐姐那里讨着茶水与点心搬过来在边上那棵大树底下边吃边等姑娘。”说完,小胖手指了指墙根底下那颗繁茂的大树,树底下阴凉处确然是个吃茶水的好地方。
“之后呢?”
“之后府里的姐姐过来找我说是家里紫苑姐姐托着院里的慧儿捎口信,说是九皇子在花酒巷出事了,九皇子的小厮过来咱们府里找姑娘寻不得,紫苑姐姐便带信过来了。”
“花酒巷?我知道了,我先过去,你去那边告诉大姑娘一声我有事先走了,让大姑娘晚间回去莫等我了。”
芳寻应了声,匆匆地跑远了。
花酒巷?平日里韩惊月同元麒在花酒巷玩的时候,多半去清平轩听曲或是去醉芳楼看舞。若是往时,自然要说清楚去了何处。今日单说着花酒巷,自然不在这两处。该不会是,不会是?
最后在巷子里有名的朝夕楼门口见着元麒的马车,韩惊月觉得有些刺眼睛。
朝夕楼,被称作花酒巷里最好的去处,简称青楼。
韩惊月自然是知道元麒是不愿与秋雁公主和亲,当日不过随口一说,哪知这小子居然真的为了不娶秋雁公主用这么混的招,实在是……
往常来花酒巷是换了男装,今日为了元麒的事情自然也是不能顾及许多,从腰间摸出扇子来闯将进去。
门边楼里的人见来的是女人,想过来拦住,被韩惊月一个扇风推开,小姑娘语气清冷,“那个姓九的公子在何处?”
被扇风推倒的人指了指楼上,韩惊月等不及便施展了轻功几步跳将上去。
没问得是哪件房间,不过到了过廊上也不用问,元麒的惨叫声生动又别致地回荡在走廊里。
韩惊月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木门,就看见了衣衫不整的玉莹暴揍着同样衣衫不整的元麒的模样。
怪不得说是出了事,几年不见,玉莹的打法颇有风骨。
眼前的场景有怖人,韩惊月一时不知道怎的过去拉开二人,招手将边上同样无措站着的小厮叫过来,“这是怎么了?”
边上的小厮是素日里跟着元麒的,看了这么久总结了一个道理,“打我们家爷的那个是个姑娘啊。”
“昨日里公子非要来这里,卷着铺盖说要睡个十天十夜,我们拦不住便跟着来了。昨日里主子喝得高兴要点个小倌儿过来陪着喝酒,然后那个喝得半醉的小公子就过来了,我们就出去了,今日早间就见得这样一幕了。过去了几个兄弟要拉开,反而被那个小公子,不,被那个小姑娘打伤了。”
韩惊月:……
得,那两个二愣子撞到一处去了。
元麒此时已然破了相,火红的外袍被撕碎了,透过肿的迷成了一条线的眼睛看到了韩惊月,“你终于来了!”
玉莹看见了韩惊月,打人的动作顿了顿,“月月,快过来帮忙。”
韩惊月:“有话好好说,这可能是个误会。”
玉莹自小大漠中长出来的,说话间也不很避讳,“早间醒来就在这厮怀里,还能有什么误会!”
元麒给揍得早就酒醒了,“我叫的是小倌,你进来了,怪我啊。”
玉莹尖叫:“你不认得我吗?你瞎了吗?”
元麒:“我当时醉了,你自己不也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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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刚刚居然看电影机器人总动员被虐哭了。想起王小波《我的阴阳两界》:孤寂的黑暗散去,是惨白的现实。有时候的孤独,是很愉悦哒,不过若是遇到那个人,就多了一个“自己人”~~~比如月月和流之,其实月月一直是很孤独哒。。
第一百零四章 惊人反转
玉莹顿了顿,一时无话,昨日确然是自己喝得不清醒走错了门。
“反正就是你的错!”玉莹收了手,拢了拢衣襟,恼羞成怒。
“对,是我的错!”元麒附和。
京中的几个皇子跟在韩惊月后头这么多年,都锻炼出来无比的好耐心和好脾气。
玉莹没话讲了,用力“哼”了一声,甩着袖子出去了。
韩惊月把元麒扶起来,“伤得怎么样了?”
元麒不答,被揍得乌青的眼凝视着渐远的背影,受伤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看起来十分诡异。
“她,好可爱啊。”
韩惊月冷这脸抽开手,“你清醒一点。”
元麒清醒地笑,“她真的好可爱啊。”
几个小厮过来将元麒扶着带去楼下马车上,元麒边走边笑。
韩惊月:这个二愣子完了。
早知道这个二愣子被打的痴心暗许,自己就不应该跑过来救他……
瞅瞅眼下形势,韩惊月选择了跳窗。
……
大理寺里头寂静的很,又是接近正午,当差的都去吃饭了,故此沈立张着头打量着凝视卷宗的沈远风,小心又踌躇地揉着衣角。
“你去用饭罢。”沈远风不曾抬头,修长的手指在卷宗上缓缓移动,清俊的脸庞上神色不显。
“大人?”
“不必管我了,我过些时候自去用饭。”
沈立又踌躇了些时候,方才攥着衣角去了。
案桌上的卷宗被合上,俊朗的少年轻叹了一口气。
完全,冷静不下来。
总是忍不住想起她,本来一刻钟能瞧着十几张卷宗,硬生生地被拖成了只能瞧这一张。
那日在巷子里自己实在是逾越,现在想起来简直是没了理智。她许久不曾来找自己了,不知可是被吓到了?不知可是厌弃了自己?此时若是去求亲可是会被她拒绝?
沈远风这一刻的脑子极乱,手边一枝毛笔被拿过来折断了。“啪嗒”一声,将进来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天哪,流之哥哥已经被卷宗烦到这个地步了吗?韩惊月默默收了收脚,准备转身离开。
“安安。”沈远风的声音沙哑到不行,上扬的凤眼里满是散不开的相思之意,“你怎么过来了?”
方才抬起头来正巧对着小姑娘打算离开的月白衣裙影子,还以为是自己这几日思念多了的错觉。看见小姑娘要走,一瞬间心里慌乱得不行,开口间嗓音都哑了。
韩惊月听到他唤自己,开开心心地跑过来挨着沈远风将他望了望。果然流之哥哥被卷宗烦得很,近日都消瘦了些。
桃花香气近在咫尺,沈远风放在案桌上的手深深地握了拳,极力克制将小姑娘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
“流之哥哥,我们一起出去吃午饭好不好?”韩惊月到底不曾说出藏迷阁的事情,流之哥哥瞧起来连午饭都不曾吃呢。
“嗯。”沈远风轻轻咳了两声,“可以。”
临西街的酒楼里,小伙计在窗边一寸一寸地擦着投到桌椅上的阳光。这几日不知怎的贵人们都来得少了,听说是甚甚族来了京里,来了京里为甚不来临西街,南长街不就是多了个不能放在面上说的巷子吗?
“小伙计,要个靠窗的位子。”韩惊月带着桃花香气的声音娇软醉人。
小伙计慌忙回过神来扔了抹布,长长地唱了个诺,“楼上请。”
韩惊月今日点了许多肉食,听说大理寺饭食也不怎的好吃,流之哥哥近日定然是受了许多委屈。想到这里,又心疼了几分。
约莫过了几刻钟,小伙计端了满满的菜饭茶水过来,韩惊月举了筷子替沈远风夹了好些。
沈远风:……
其实近日沈远风一直踌躇着如何开口同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在瞧卷宗时思索了许多法子,但是仍不觉得满意。韩二公子是京中有名的爱极了风雅的人物,若是不甚有桃花流水般的雅意,岂不是怠慢了小姑娘?
思绪千回百转,面前的小姑娘一颗朱砂清丽得晃在眼前。沈远风抬手在她眉间一点,指尖轻拂过朱砂,温热的感觉交织而过。
“安安。”他的声音温柔得出了水。
“嗯?”
“可是藏迷阁有消息了?”拂她朱砂的那只手握拳在薄唇边,沈远风掩饰性地咳了咳。
刚刚那一瞬间,仿佛将这几日心中的空虚与无措填满,小姑娘真实又明媚的在眼前,触手可及。
“嗯,我觉得醉芳楼与藏迷阁有关。”韩惊月看了沈远风吃了些东西,方才放心。流之哥哥简直是大梁的好栋梁,吃饭之时仍不忘着公事,实在是叫人感动。
果然是因为藏迷阁的事情过来找他,沈远风心中微微失落,仍是皱了眉思索,“所以他们才能将你的行踪摸得这般清楚。”
“只是,我一直想不通,他们要做什么?”韩惊月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揪了揪沈远风的袖子。
某个少年心中忽得乱了一拍,面上仍然冷静地克制着,“大约与太子婚宴有关。”
“还有三日不过太子哥哥与我阿姐大婚的日子了,我要进宫见圣人。”
“我陪你去。”
“可是你不是卷宗忙得很吗?”韩惊月好奇。
“无妨。”在不与她多相处些,怕是卷宗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了。
“安安,你可有极喜欢的物什?”沈远风微微移开了视线,耳尖增了几点潮红。虽是今日已经习惯了唤她安安,心中仍是觉得起伏。
“嗯?”韩惊月一时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想到什么甜甜蜜蜜地笑了,“你送我的玉坠子,我就极喜欢呀。”只要是流之哥哥送的,都是安安极喜欢的。
“原来如此。”沈远风应了一声,原来是喜欢玉,她腰间也随身坠着羊脂玉,大约是极喜欢玉的缘故。那自己那日送的青玉坠,是合了她的心意了?
想到此处,薄唇勾起,凤眼里也闪烁着微光。临窗投进来的阳光半打在少年挺立的鼻梁上,越发显得少年清俊风雅。玄色官袍的袖子被小姑娘的手指轻轻勾着,圆润的指尖磨着袖口的花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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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我喜欢你~
流之: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那他们为啥没在一起?
因为他们的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上……????????
第一百零五章 面圣
因着南亭郡主向来是随意惯了的,故此听到南亭郡主和大理寺寺正一起求见的时候,正在边批折子边吃茶的圣人一口茶水将折子噗得干净。
边上随身的老太监忍着笑过来收拾,伺候的宫女递过来锦帕。圣人呛着咳了几声,接过锦帕擦拭着,好生止了咳嗽方才吩咐叫他们进来。
两人进来行了礼站着,出乎意料的登对之感让圣人都不禁不适得抖了抖。
“藏迷阁有消息了?”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件事能将两人扯到一块去了。
前两日才被小儿子死皮赖脸在外头跪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哄走的。若是现在两个人要是跪下来求着赐婚,估计自己一颗脆弱的老心都要当场让自己昏死过去。
“是,藏迷阁有消息了。”沈远风恭敬地站着,挺拔的身姿在底下看起来格外得风华无双,怪不得人家常说君子如玉,如兰,如竹啥的,反正好词儿都赶着去形容这些混小子们了。
“哦?”圣人在位几十年悟得一个道理,对着底下的人,能说一个字就不要说两个字,能含糊些就坚决不明确。
韩惊月倒是放松地很,接了话过来,“对,估摸着是要刺杀太子哥哥的。醉芳楼这些天新来了许多舞娘,我那日细细瞧了瞧,都是练家子。醉芳楼怕也是这个阁在城中的耳目罢。”
素日韩惊月过来都是自顾自找个地方翘着腿坐着的,今日沈远风在边上已经是收敛得很了,害得圣人拿朱笔的手都抖了抖。
近来京中最大的事也不过就是太子的婚事了,挑着成婚之日去刺杀太子当是最好的打算。彼时来往宾客众多,又兼着忽烈族的人还在京中,更是难加防备。
“若此时贸然抽着御林军去护着太子,难免忽烈族的人不会多想。”圣人拿着御笔思索了良久,方才挣扎出来这么两句。
忽烈族的人在,太子婚事突然用御林军护着,若是对方想得多些,怕是以为大梁人怀疑忽烈族人对大梁太子动手,贸然调兵说不准会引起两国战事。
“所以嘛,我替您都想好了。”韩惊月从腰间摸出来扇子开着扇了扇,“太子大婚之时操演御林军助兴,以显两国邦交友好之意。若是来了刺客,也是刚好御林军在边上。忽烈族的人想得再多,也只能想到我们震慑的意思上头。”
圣人在上面点头,“说的是。”
太聪明了,真的太聪明了,这几年藏拙藏得甚好。
“藏迷阁的来历也有眉目了。”沈远风适时开口。
“哦?”圣人继续高冷。
“幼时郡主与我曾被平王绑过,当时过来将我们带走的人,也和藏迷阁有关,用的是藏迷阁独有的迷香。具体的微臣已然写了折子,至多明日便可呈上来。”
圣人眯着的眼突然睁开,“如此甚好。你们这些日子也忙着了,此事竟然相关如此之大,后面的便与御林军来做吧。”
两人行了礼退下了。
上头的圣人招了老太监过来,“朕要拟旨意。”
事情虽着过去了这么多年,心中到底是歉疚的。那件事当年也不易补偿他们,今日更不能动韩惊月,欠的,都是欠他们的。
老太监上去捏着圣人的肩,“陛下劳累了。”
不过第二日宫里的旨意便下来了:南亭郡主前日宫宴甚是彰显大梁国风,加赐金千两,珠百颗,赏万户。
大理寺寺正沈远风入职以来屡破京中奇案,甚得朕心,越级提拔为少卿,赏候位,不日另赐府邸并其他恩赏。
青朝公主听得旨意时吓了一跳,自古郡主赏万户的极少,今日的恩赐实在是往死里厚重,叫人心慌。
韩惊月在阿姐院里帮着看嫁衣,一面伸手覆住母亲的手安慰,“无事。不过是圣人想起来什么事,补上恩赏罢了。”
凝月的婚事越发近了,府里自然忙得不行,外头丫头婆子的脚都不曾沾地,国公爷外头应酬得头痛,还去西府借了韩大爷过来撑着场子。
“不知为何,知晓你嫁人,我心里竟然慌得很。”青朝公主拉了凝月的手。
凝月柔声安慰到,“无事的,我近来身上已然好了许多,再加上凤仪朱钗那事是安安想的法子,皇后娘娘不敢为难于我。”
宫里的赏赐水一般的躺进国公府,青朝公主笑了,“他一趟浑水,竟然要卷走我家里一颗明珠,真是桩好买卖。”
婚事越发吃紧,太子又临时接到了大婚当日操演御林军的旨意,更忙得起来。往日二人依照礼俗不能见面,还能写些书信往来。这几日竟是忙得连书信都不能写得了。
元麒受了伤老老实实在家中躺着,听闻后来玉莹郡主反思觉得自己没来由出手得实在重了些,便过去探望了几次。回回都在元麒越发痴迷的眼神中出来,惹得秋雁公主不高兴地说了几次。后者也去瞧过元麒,被元麒以身体不适为由挡住了。
安安在长姐成婚前日接了元麒的书信,越发感叹这二愣子情窦初开了。想到什么又打发了人给冯小将军递了花笺子。
到了凝月成婚这天,已经是万事准备的齐全,喜庆的红灯笼一路挂满了大梁京城的四条主街。
到了吉时,外头来了轿子来接,韩家不曾有长子,皓意尚小,凝月便由着皓元背着进了轿。
东宫早在月前就准备地停当,太子借着旨意又在东宫外头安排了御林军,等着拜堂之后新增的操演。
圣人虽是嫌弃皇后,确是对自己的嫡长子爱护得紧,将半数多的御林军都调了去,吩咐着万要护着太子周全。
白日里礼数过后到了晚宴,御林军自然不曾立刻撤回,故此还在东宫外头。
东宫的宴席大的空前,还有着前日新封的大理寺少卿。据四皇子说,沈家林风还偷偷地在角落处拿着手帕抹眼泪,不过四皇子向来说的话半真半假,不能全信。
太后娘娘,圣人和皇后不能亲来宴席,都一并送了许多东西过来,连惠贵妃这个做姨母的都送了家里稀有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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