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回府
外面炮竹声不断,萧柟以为是哪家办喜事,打开窗户一看,原来是沈家的人来了。
楼下人看见她,冲楼上喊道:“太太,请跟我们回府吧!”
沈奎抬头望了她一眼,眼中没有往日的厌恶,神色难得的平静,像是有什么话说。
萧柟关了窗户,不多时,就见房东太太领着青瓷他们上来了,赵太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怕萧柟惹上麻烦,也跟着上来。
沈奎站在门外,很明显不愿见她,青瓷推了他一把,他才颇不情愿地进门来。
萧柟坐在沙发上,青瓷和沈奎坐在另一边,萧柟和青瓷四目相对,沈奎垂头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
气氛有些尴尬,赵太太问:“你们是?”
青瓷抢先道:“我们是萧柟的婆家人,来接她回府的。”
赵太太并不知道她已经结婚,顿时吃了一惊,再看沈奎一身警服,暗自震惊,原来萧柟就是局长太太。
可话又说回来,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沈奎是个什么东西,全北平的人都看在眼里,况且萧柟受尽苦楚的时候,他们沈家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次来了,还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要是萧柟不愿意回去,她可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把人给带走了。
赵太太质问道:“你们说是她的婆家人,为什么由着她在外面吃苦受罪却不闻不问?”
青瓷刚要开口,赵太太已到萧柟面前:“萧姑娘,有什么苦处,你尽管说出来,我们这些街坊邻居都会帮你的,你要是不愿意回去,我看谁敢带你走。”说完瞟了青瓷和沈奎一眼。
萧柟感激地看着她,这些日子多亏了赵太太的照顾,不然自己还不知道怎么过下去呢。
萧柟起身,郑重地向赵太太鞠了一躬,赵太太愕然,忙扶起她:“你这是做什么?姐姐把你当亲人,才这么掏心窝子地对你,往后姐姐就是你的娘家人,有人要是敢欺负你,也看我们答不答应!”
萧柟鞠完躬,向赵太太介绍了他们:“多谢姐姐,不过我还是要回去的。这位是沈老太太的女儿青瓷。”
青瓷向她问了声好,赵太太见青瓷不像是难相处的,稍微放心了些,萧柟又对着沈奎道:“这是我丈夫沈奎,他是警察局长。”
萧柟毫不避讳地说他是局长,话里还有几分得意之意,沈奎愣了愣,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同于往日的无视,原来在她心里自己还是她的丈夫么?
沈奎那样的瞪着萧柟,赵太太询问地看着萧柟,怕他不怀好意。
萧柟拍拍她的手以叫她放心,随即对众人道:“好了,大家都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萧柟转身对沈家兄妹道:“我们回家吧!”
几人向楼下走去,正在这时,房东太太颠着身子过来,亲热地拉着萧柟的手,好似她们往日多亲密似的。
萧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扔开她的手:“房东太太,我没欠你房租吧?”
房东太太笑嘻嘻地道:“瞧您说的,那么点儿房租,就是没还,我怎么好意思问您要啊?沈太太,您也真是的,既然是局长夫人,为什么不早点说?以前多有得罪,还望沈太太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看着前些天还把自己往绝路上逼的人现在倒过来巴结自己,萧柟轻蔑地笑道:“我哪儿敢啊,天大地大谁能比您大,您叫谁滚蛋谁不得立马滚蛋啊?”
房东太太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说话不过脑子,您的房租就免了,沈太太,往后还望您多照顾。”
房东太太塞给她一把银票,萧柟当着众人的面数了数,比她的房租不知多了多少,心中窃喜,暗道你这是活该,面上却道:“房东太太真是客气了,保护民生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嘛!”
萧柟也不作任何表示,就这样从她身旁走过了,房东太太僵在原地,沈奎路过她面前时,她极力赔出笑脸来,沈奎却看也不看她一眼,青瓷更是鄙夷地望着她,房东太太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是刚才出手重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邻居们见这势利女人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都大笑地看着她。
房东太太扬着帕子嚷着:“看什么看,都散了,否则涨你们的房租!”说完这话又觉嘴疼,忙用手捂住,灰溜溜地走了。
赵太太跟着出来,拉着萧柟的手不愿松手,“妹妹,什么时候想姐姐了,记得回来看看。”
萧柟应道:“到时候我还给姐姐做衣服。”
赵太太笑了:“傻丫头,哪有做了太太还给人做衣服的?”笑完又是一阵心酸。这些日子两人形影不离,就这么分开了,还真是不舍。
沈奎已经跳上了一辆车,就等着萧柟上去,青瓷提醒道:“嫂嫂,该走了。”
萧柟放开了赵太太,两人挥手告别,萧柟上了车,笑着对赵太太道:“姐姐回去吧!”
赵太太像送妹妹出嫁一般看着她,待她走出好远了,才慢慢走回去。
萧柟坐进马车,沈奎望着她,并不说话,青瓷对他使了个眼色,沈奎才道:“娘说让我以后对你好点。”说完这番话,眼神极快地瞟到别处,像多为难似的。
萧柟冷笑,这话要是能信,明儿母鸡都能打鸣了。
青瓷帮着他道:“嫂嫂,大哥之前是做得过分了,可这次他真的改了,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好好跟他过日子,让娘早日抱上孙子。”
果然是这个理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萧柟咬着唇问:“你们答应我的事,可算数?”
沈奎当即拿出一张字据来,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从今往后萧柟就是沈家的当家人,落款处还有警察局的章。
萧柟将东西小心收了起来,往后他们想反悔,门儿都没有!
萧柟咬牙切齿地道:“你一定要抓住柳泉那个狗贼,让他血债血偿!”
沈奎见她这样恨柳泉,以为是被他绑架的原因。
“那个兔崽子,这些年来总是跟我过不去,让我抓住他,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萧柟深感意外,看样子沈奎对柳泉的恨并不比她少,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那就更好了,既然这样,沈奎就更不会放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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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百口莫辩
“太太回府了!”张管家几乎是飞奔到老太太房里,老太太闻言,喜出望外,理了理头发,让采薇搀着她出来。
萧柟刚进院子,便见老太太拄着拐杖出来,这几日不见,老太太似乎老了十岁,脸上也添了些皱纹,身子骨更是瘦得风一吹就倒,萧柟想起老太太之前精神的样子,眼里有了泪意。
不待她说什么,老太太已经扑过来将她搂进怀里,在她身上摸了一阵,确认她无恙,才放下心来:“柟儿,你受苦了。”
“儿媳不孝,让娘担心了。”萧柟作势要跪下去,老太太赶忙扶住了她:“回来就好,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萧柟含泪地点头。
老太太望刘妈一眼,刘妈上前笑道:“老太太,都准备好了,各家宗亲都来了。”
换当家人可不是个小事,须得得到宗族长辈的认可。
老太太已经着人去请了族里的长辈,这会儿人已在客厅等着,老太太先领了萧柟来到祠堂。
老太太身子还不利落,萧柟扶着她,刘妈几次想扶,都被萧柟拒绝了。
发生了这么些事,老太太从没怪过她,对她比对沈奎还好,萧柟自心底里把她当亲人,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祠堂大门上方,悬着‘万古千秋’的牌匾,自有一种威严在其中。大门开着,几个丫鬟站在门边,见他们来,都恭敬问好,露出喜色。
“娘,小心脚下。”萧柟小心搀扶着老太太进门,接着,外面传来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采薇和刘妈忙把人迎进来。
七叔公是这些人中较有威望的,他拄着拐杖进来,先是质问道:“林氏,你掌管沈家多年,现在怎么突然不愿管了?”
众人面面相觑,四叔公道:“是啊,林氏,大哥死的时候,可是亲手把沈家交给你的,这些年你对沈家的贡献,我们都看在眼里。沈家可不能没有你呀。”
老太太笑笑道:“你们说的都有理,可如今,我老了,沈家是要有人来接管的。”老太太看看萧柟,众人顷刻明白:“你是想让她接管沈家?”
老太太道:“对。”
人群中立刻有反对的声音。
“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怎么能做沈家的当家人。”
“听说被绑匪抓去了,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落到那些人手里,这名节恐怕……”
“她还帮人家做衣服呢,一个女人,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各位宗族长辈,你们说的不错,她根本不配做沈家的当家人。”
众人转身看着来人,只见沈珞婉领着个婆子进来,那婆子正是租房处的一个女人,老眼昏花,无儿无女,替人缝补衣服过日子,萧柟念她可怜,还多番接济过她。
萧柟见她,上前关切问道:“李婆婆,您怎么来了?”
李婆婆却并不理她,沈珞婉笑道:“她不来,我们又怎么知道你是个不知检点的女人呢?”
老太太拉了拉她:“婉儿,别胡说。”
沈珞婉道:“祖母,您别被她的外表给骗了,她在租房私会男人,败坏家门,您还这么护着她。”
七叔公问道:“沈珞婉,你说的可是真的?”
沈珞婉笃定地道:“您若不信,可以问她。”沈珞婉指指身边的李婆婆。
七叔公问李婆婆:“这位大嫂,她说的可是真的?”
萧柟紧盯着她,希望她念在往日情分上不要害她,她轻唤道:“李婆婆。”
李婆婆立刻低下头,诺诺地道:“是,沈小姐说的不错,太太确实跟一位先生有来往,那位先生还帮她付过房租,不过他们……”
沈珞婉打断她,挑衅地看着萧柟道:“大家都听见了,萧柟根本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她根本不配做沈家的女主人!”
萧柟气得发抖,七叔公满脸厌恶地道:“萧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柟自心底冷笑,什么拜会祖宗,分明就是来审判她的。
萧柟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对七叔公道:“她说的没错,我是跟一位先生来往过,可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七叔公咆哮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私会男子,还有脸说自己是清白的。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
七叔公德高望重,众人不敢违抗,都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恳求地道:“他七叔,柟儿是我儿媳妇,她是断然不会做对不起沈家的事的,我相信她。”
沈珞婉赶紧道:“祖母,您就是太心善了,对这种女人,绝不能心慈手软,这件事有七爷爷做主,您就不必管了。”
沈珞婉转头对家丁道:“还不快把她抓起来!”
几个小厮抓住了萧柟,老太太颤颤巍巍地问:“他七叔,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儿媳妇?”
七叔公毫无商量余地地道:“沉塘。”
老太太软软倒在地上,刘妈,采薇等人急忙扶住。
萧柟冷笑道:“七叔,你们凭什么把我沉塘?我萧柟清清白白嫁进沈家,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沈家的事。”
众人一惊,萧柟继续道:“我跟那位先生清清白白,你们不信,找人一验便知。”
沈珞婉冷笑,落到柳泉那伙人手里,就算她跟那个男人没什么,她就不信柳泉会轻易放过她。
于是,她缓步上前道:“既然如此,叫人来验。”
青瓷扶着老太太,老太太不安地看着她。
片刻工夫,有个婆子就进来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老太太分到萧柟房里的陈妈。
萧柟顷刻觉得天要塌了。
陈妈从进了她的院子就多有怨怼,这会儿还不趁机置她于死地吗?
沈珞婉道:“这是她院里的人,总不会害她吧?”
众宗族长辈都点头。
七叔公道:“陈氏,你速去验来。”
陈妈走到萧柟面前,趁扶她的空当,狠狠掐了她一把,萧柟对上她狠毒的眼,这一回怕是再劫难逃了。
还用验吗?结果早就摆在那里。沈珞婉,她不去惹她,她却三番五次地害她,她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与夏玉和保持距离了,她还想怎么样?
“等等!”
萧柟狠狠甩开陈妈的手,就算是死,她也不愿再被她侮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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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那是他们笨
“放我出去,你们这群狗奴才!萧柟,你这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沈珞婉正在屋里骂不绝口,下人们也不敢放她出来。众人正是为难。这时,翠儿来了,丫鬟们忙道:“翠儿姐姐,你快劝劝小姐吧!”
翠儿摆手让她们退下。沈珞婉见是翠儿来了,以为她是来放她出去的,忙道:“翠儿,你快放我出去,不能便宜了那个扫把星!”
翠儿寻思了一下,隔着门道:“小姐,我不能放你出来。”
“什么?”沈珞婉一听这话,刚平息的怒气又上来了:“你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
翠儿见小姐发火,心里也急,贴着门道:“小姐稍安勿躁,现在是太太掌家,老爷又在气头上,你这样闹也不是办法。”
沈珞婉想起这件事来更是气得跺脚,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她稍稍静下来,问:“那你说怎么办?”
翠儿见四下无人,放低了声音道:“小姐,你先委屈几日,等老爷气消了,自然就放你出来了。”
只听里面哼了一声,又闻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翠儿无奈地离开。
柴房里。
李婆婆靠墙坐着。
早些时候,丈夫死了,她无儿无女,丈夫留下的产业被叔伯尽数占去,还将她赶了出来,她租了最便宜的房子,连饭都吃不上,好几次差点饿死,这样的苦日子她过够了,所以才会被鬼迷了心窍,害了自己的恩人。
想起萧柟之前对她的种种好处,她悔恨不已,沈珞婉答应只要她实话实说,就给她一笔钱养老,如果早知道她是要害萧姑娘,她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萧姑娘这么好的一个人,如今她还有何面目去见她呢?
萧姑娘也不会再原谅她了。
“太太,她都这样对你了,你还看她做什么?要我说,就由着她自生自灭好了。”秀儿喋喋不休地道。
萧柟道了句“住嘴”,秀儿嘟着嘴道:“难道秀儿说错了吗?太太,你就是心太好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对她好,也得有人惦记着你的情!”
萧柟缓缓道:“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缘由?那李婆婆无儿无女,生活都没有着落,她一定是没有办法了才这么做的。”她想起什么,转头又问:“你们没为难她吧?”
秀儿摇摇头道:“她都快死了,谁还为难她?”
“你说什么?”萧柟突觉不妙,盯着秀儿的脸道:“你说李婆婆怎么了?”
秀儿见瞒不过了,只好说:“那婆子自进了柴房,就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你,我们也没怎么她,只是听说她这几日不大好,也没怎么进食。”
萧柟快步来到柴房,命人开了锁,瞬间瞪大了眼睛。只见李婆婆躺在地上呻吟着,额头上被撞了一个大窟窿,墙上有个血印,明显是撞了墙了。
萧柟也不顾她身上脏乱,蹲下去扶起李婆婆。李婆婆猛然睁开眼睛,几点混浊的泪流了下来,又要去撞墙,萧柟使劲地拉住她,李婆婆喊着:“萧姑娘,我对不起你,没脸再见你,你让我死了吧!”
萧柟紧紧拉着她:“婆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怪你,你好好活着,没人要你死!”
李婆婆更加羞愧难当:“萧姑娘,你是个好人,可我……”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活命。这不怪你,我相信你不是有意害我的。”
“太太。”秀儿拉开了她们,不善地看着李婆婆:“太太,你跟这种人费什么话,你忘了她前几日还想害你呢?”说罢狠狠瞪着那婆子。
“秀儿。”萧柟示意她别在李婆婆面前说这些话。
李婆婆自知自己理亏,也无怪这位姑娘这么对她。
萧柟不理秀儿,忙看李婆婆:“您没摔着吧?”
李婆婆像是转了心意地叮嘱她道:“萧姑娘,你要小心那位沈小姐,她想要你的命。”
萧柟沉声道:“我都知道。”
李婆婆狐疑地看着她,她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回沈家?那位先生对她不知好多少倍呢。
李婆婆没有地方可去,萧柟也不忍看她流落在外,便将她安置下来,想留在身边伺候。
陈妈虽是自己的人,但她今日当众反咬自己一口,这样的人,她哪里还敢用?
“李婆婆,你就先留在府里吧,等过些日子,我再给你安排。”
李婆婆千恩万谢,萧柟让秀儿带她去下人房住下。
刚出门来,便见一个婆子杀猪般鬼叫着,原来正是陈妈被人拖出来,萧柟一问才知老太太已经打发她走了。
陈妈见了萧柟,立刻挣开那些人扑过来大喊道:“太太救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害您,太太你原谅我一次,让我留下来吧,出了府我就没有活路了。”
陈妈见萧柟没有反应,便转而向秀儿求救:“秀儿,陈妈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帮我求求太太,你可不能眼看着我被赶走啊!”
秀儿冷眼看着她,只觉无比厌恶,这府里的丫头,哪个没受过她的欺负?仗着自己是老太太的陪房,往日对她们不是打就是骂,现在她居然来求她,还说出这番不要脸的话来。
秀儿狠狠推了她一把,对其他丫鬟道:“老太太既然让她走,还留她在这里做什么?”
太太如今是当家人,秀儿的话自然有分量,丫鬟们急忙把陈妈拉走了。
陈妈见事不成便咒骂起萧柟,有人急忙堵住了她的嘴。
再回到院子,张管家正指挥人往里搬东西,见萧柟回来,忙过来问好。
萧柟问:“张管家,你这是做什么?”
张管家道:“老太太说太太如今身份不同了,用的东西也要换,凡先前太太用过的东西,都叫搬走。府里的账簿,也搬过来,方便太太查阅。”
萧柟在张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书房,果然已经堆了一堆的账簿。萧柟翻了翻,上面密密麻麻的记着些东西,看着就头痛。
“太太,您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萧柟勉强笑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张管家应了一声,下去了。
秀儿兴奋地道:“今后沈府就是太太做主,咱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
萧柟边整理那堆账簿边道:“这你可错了。沈家是由我做主不假,可不是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啊,为什么?”
萧柟点点她的头道:“你看老太太可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秀儿摸着头细想。
萧柟由着她去想,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我可不能把自己累死,得找个账房先生。”
秀儿也不去琢磨那件事,过来巴巴地问:“太太,你要请账房先生,咱们沈家从老太爷那儿起就没请过先生,这恐怕不好吧?”
萧柟道:“怎么不好?他们不请,那是他们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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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路见不平
萧柟决定去请一位可靠的账房先生。
北平识文断字的先生,大多是清朝时期的秀才,被人请去当了家教,教那些小孩或是深闺小姐学些四书五经,而进过学堂念过书的,又去当了教师。是以,她走了半条街,也没有发现这样的人才。
“掌柜的,求你把这药卖给我吧,我娘在家等着这药救命呢!”
济世堂里,一位长衫男子正在恳求开药铺的掌柜。那掌柜的不耐烦地道:“谢先生,你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娘等着药救命,我也等着钱活命啊,都像你这样不给钱,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你还是到别处去吧!”
“掌柜的,我不白拿,这些钱你先拿着,等过些日子我手头宽裕了再给你补上。”男子将几块铜板放在柜台上,掌柜的嫌恶地扔还给他:“拿着你的钱走吧,别妨碍我做生意!”
男子还欲再说什么,掌柜的已经叫了伙计撵了他出来。
男子被伙计推攘在地上,那伙计还冲他恶语道:“没钱还想治病,要我说,你那老母也活不长了,你干脆给她省几个棺材钱,省得死了没棺材埋!”
男子气得憋红了脸,一把揪住了那伙计的衣领,挥起拳头,连声说“你”,却又没打下去,那伙计料他不敢动手,故意激他道:“我怎样?你还想打人不成?”
那伙计无理在先,却冲着众人喊道:“都来看啊,谢先生打人了,他买药不给钱,我不卖他就要打人,真是没天理了呀!”
男子终究将拳头放下,愤愤地准备离开。
这时,他觉得肩被人拍了一下,以为又是那小二纠缠不休,心中正恼,回头却是一张美艳的脸,笑靥如花地看着他:“这位兄台,别急着走。”
男子愣了一愣,萧柟带着他重又进了济世堂,掌柜的见他又回来了,面色很是难看。萧柟将几块大洋放在柜台上道:“掌柜的,给这位先生抓药!”
掌柜本想呵斥男子几句,见到大洋,立刻两眼放光,却不抓药。
萧柟皱了皱眉道:“怎么,这些钱不够?”
掌柜的一把抓过大洋,连道:“不不,够了,只是姑娘,您是他什么人啊,可别被他给骗了,他母亲病了多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是没钱还您的。”
萧柟道:“那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只管抓药就是。”
掌柜的也不再多说,吩咐伙计抓药,伙计方才被他揪着领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此刻却又赔出笑脸,把药递给男子。
男子接过药来,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出了济世堂,男子向萧柟躬身行了一礼,萧柟赶忙扶起他,男子道:“多谢姑娘,大恩不言谢,他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
这人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看他这样应该是个识字的,萧柟便道:“不瞒先生,我家里正需要一位账房先生,我看先生是位秀才样,不知可愿到府上屈就?”
男子刚受了她的恩惠,哪有不应的道理?况且他也正需用钱,便满口答应,萧柟与他约定等他母亲好些便来上班。一日三餐都在沈府上用,一个月的工钱是两块大洋。
男子担心母亲的安危,便辞了她去了。
萧柟想起前不久在婵媛旗袍店定做的旗袍还没取,便来到婵媛旗袍店。
年轻的店主正在里面招呼客人,萧柟走进去,说明来意,店主吩咐一位姑娘把衣服拿了出来,让萧柟试试看合不合身。
萧柟进到试衣间,却见里面端坐着一个人,一身灰白长衫,身姿挺立,脸色略显得苍白,萧柟忽然间觉得心疼,走到他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喝杯水吧!”夏玉和给她倒了杯水,萧柟接过,饮了一口便放下,唇被茶水浸过,显出天然的红来,十分动人。
“柟儿,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回去了呢?好不容易才离开的沈家,你这一回去,以后怎么办啊?”我们怎么办啊?最后这句,夏玉和吞了回去。
萧柟抬头,望着他的眼道:“夏先生,我是沈家的人,我回沈家是理所应当的。”
夏玉和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若是以前,以她的性子,是宁死也不会屈服的。
他垂着头,似思量了许久,才发现萧柟手里拿着的素色的旗袍。他忽地脸红起来,喃喃地说:“柟儿,你还是喜欢这样的旗袍。”
萧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旗袍,略觉一惊,难道原主也喜欢这样的颜色?原主和他,究竟是怎样一段渊源?
夏玉和急切握住她的手:“宝儿说你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是真的吗?”
“嗯。”如今不是真的也得是真的了,否则她到哪里去找个“萧柟”来给他。
夏玉和显得有些失望,“这么说,你连我们的过去也不记得了?难怪你,你视我如同路人。”
“夏先生,我们……”她不知如何向他解释,他们两人,本来就是路人啊。
夏玉和忽地捂住了她的嘴:“柟儿,别这么叫我,你还像从前那样叫我玉和吧!”
萧柟吞了吞口水,生涩地唤道:“玉和。”
夏玉和高兴地答应着,那日见她落魄到那个地步,也没有将自己送她的手表当了,不免心生感动,今日见她并不戴在手上,又莫名地有些难过,便道:“我送你的手表,你戴着吧,看看时间也是好的。”
那块手表戴在手上,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要给沈奎戴绿帽子了吗?萧柟差开话题道:“你跟这里的店主很熟吗?”
夏玉和道:“你不记得她了?”想起什么,又道:“我忘了你失忆了,怪不得不记得她。她叫楚云央,从前你也是常来这里做旗袍的。”
关乎她的身世,她不得不问:“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夏玉和神情严肃地道:“你以前可凶了,是个人见人怕的毒妇,人人见了你都得绕着走呢。只有我不怕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萧柟知道他是在诓自己,气得佯装打了他一拳,夏玉和接住她的拳头道:“因为我喜欢你。”
萧柟急忙抽回自己的手,脸上早已涨得通红,夏玉和见她脸上的红云,只觉心跳不已,他素不会骗人,今次纯粹为了哄她开心,便低声道:“骗你的,你以前可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只是……”我不能告诉你你原来的身份,因为那个身份太尴尬,会把你我阻隔在万水千山外,只是柟儿,我永远都不会介意的。
从试衣间出来,楚云央笑着问道:“萧姑娘,衣服可合身?”
萧柟抬眼打量她,只怕她要问的不是衣服,而是人吧?萧柟冲她一笑道:“穿着正好,多谢楚姑娘了。”
听到楚姑娘这个称呼,楚云央僵了一下,随后客气地送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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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她的心是暖的
府里事多,得了空,萧柟便到宝朴斋看望老太太。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的笑声,银铃般动听。萧柟缓步进去,果然是青瓷。
青瓷不知说的什么,惹得老太太如此高兴,只是萧柟一进门,青瓷就不再说笑,客气却疏离地道:“嫂嫂来了?”
青瓷让出一点位置给她,老太太看着脸色已经好多了。
“娘,姐姐说的什么,让您高兴成这样,也让我听听。”
青瓷道:“不过平时看的笑话,娘待在屋里闷得慌,我说来权当个乐子罢了。”
而下采薇,刘妈也是憋红脸不敢笑,萧柟越发好奇,便央求老太太:“娘,姐姐不肯说,您就说给我听吧,瞧她们一个个乐成这样,一定是什么好玩的事。”
老太太道:“你也只会到我老婆子这里撒娇。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孙子,那才叫人高兴呢!”
萧柟下意识摸着肚子,生怕老太太再拿什么偏方给她吃。原来的太太就是吃药给吃死的,老太太还真是不死心啊!
老太太见她这个样子,疼爱地拍了她的手臂一下道:“你听着,青丫头讲的是‘傻婿怒搅祝寿宴’的故事,我来说给你听。”
萧柟凝神细听,老太太道:“从前有个财主,生有四个女儿,三个大女儿已经出嫁,只有个小女儿……三女婿见状,竟一下子来了灵感。他气呼呼地说起了快板书:
小姨子一旁耻笑,
把俺当成个傻屌。
咒你一生无人要,
我看你还笑不笑!
这样,好好的一场寿宴就被他给搅了。”
老太太说完,屋里人又是一片笑声,萧柟也止不住笑了,笑完了才道:“娘,姐姐这是哪里听来的笑话啊?赶明儿我也去翻来看看,也来逗娘开心。”
老太太不说话了,青瓷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听人瞎掰的。嫂嫂,你可别听他们的。”
萧柟见老太太老是躺着,这样对身子不好,便道:“娘可能下来走走?”
老太太拍着腿道:“这些日子腿也不知怎么了,老也使不上力,这双腿怕是要废了。”
“娘,我扶您起来走走看,您怕是在床上待得久了,腿脚有些迟钝了。”
老太太点头,青瓷帮着她扶老太太下床,老太太刚一站起来,就倒了下去,萧柟急忙扶住她,老太太苦着脸道:“不行,我这腿使不上力。”
萧柟俯下身轻轻捏了老太太的腿,看她的反应,老太太哎呦了一声,看来还有知觉。
她扶老太太重新躺好,心里预感到不好,老太太的腿,多半是要瘫了。
老太太也知道自己的腿不大好了,看她这样凝重的神色,反而安慰她:“罢了,我这辈子路也走够了,走不了就走不了吧!”
萧柟笑得有些勉强:“娘,您别担心,我再让杨大夫给您看看,您还能觉出痛来,就说明还有希望。”
老太太听到这番话,欣然一笑,哪儿还有病痛的样子?老太太拍着她的手道:“柟儿,你有这份儿心就好,娘这把年纪,还能去哪儿呢?就这样躺着也挺好。”
她们这样亲近,反而显得青瓷像外人了。萧柟依然举止如常,只是没注意到青瓷神色的变化。
回到屋里,萧柟立刻叫秀儿叫来张管家,让他去买辆轮椅回来。
张管家有些怔愣:“太太,这是给谁用啊?”
萧柟不加思索便道:“给老太太。”
张管家似乎还有什么话说,萧柟问:“怎么了,你还有事?”
张管家终于道:“太太,小姐这些日子像是不太好,您还是去看看她吧!”
张管家说完便出去了。
萧柟想想,还是来到沈珞婉的屋子。
还没进门,就听到沈珞婉在里面发脾气。
“给我端走,我不吃,让我死了好了。”
翠儿在旁边劝她:“小姐,你不吃饭哪儿成啊?你看看你都瘦了。”说着还把镜子放在她眼前,让她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沈珞婉一把推开,毫不理会。萧柟径自走进去,翠儿看到她,向她道了个万福。
沈珞婉不屑地瞥过脸去,饶是往日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翠儿,此刻也求她道:“太太,您劝劝我们小姐吧,她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东西,她会撑不下去的。”
萧柟一眼望见桌上的饭菜,虽说沈珞婉人被禁足在这里,可吃的穿的她可没亏了她,她竟然这么不知好歹。
萧柟语气冷冷道:“咱们府里也该节俭了,否则这点家业早晚要败光。”萧柟冲秀儿使个眼色,秀儿立刻明白,把桌上的饭菜收起来。
沈珞婉望了一眼,还是没有动。
翠儿却立刻跪了下来,拉住萧柟的裙裾:“太太,您不能这样做啊,小姐她要是不吃东西,会没命的。”
萧柟退后一步,仿佛没听到她这话:“我刚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有人不想吃饭,放在这里也是浪费,不如拿去救济外面那些吃不上饭的人。”
沈珞婉憋着气,硬是一声没吭。
萧柟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道:“珞婉,你要是不吃,往后我可就让她们别送过来了,省得麻烦。”
沈珞婉终于忍无可忍,跳下床来,从秀儿手里抢过饭菜:“谁说我不吃?萧柟,你这个毒妇,你想饿死我,我偏不让你如愿!”说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沈珞婉咳了一声,翠儿忙给她倒了杯水:“小姐慢点,别噎着。”
萧柟见目的达成,也不再逗留。
出了门,秀儿才道:“太太刚才,是故意的吧?”
萧柟嗯了一声。
以沈珞婉的性子,她若好言相劝,她必定不会听她的,倒不如故意激她,这样,她也就不会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
秀儿深深叹了口气:“可是太太,你这样做,小姐怕是会怪你的。”
不这样做,她就不怪她了么?只是人心各异,沈珞婉做得到冷血无情,她却做不到,因为,到底她的心是暖的。
“随她去吧!”萧柟无所谓地道。
“小姐,我看太太是故意这样做的。”翠儿道。
沈珞婉大声道:“她当然是故意的,她就是不想让我活!哼,想让我死,恐怕没那么容易。”
“小姐,我觉得太太不是这个意思,她要是不想让你吃饭,就不会让下人送饭过来了,何况,她当了家后,小姐的待遇只有比以前好的,我觉得……”
沈珞婉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翠儿吓得一颤,沈珞婉气鼓鼓地道:“她好,你去跟她好了!”
翠儿连忙解释:“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翠儿跟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离开你呢?”
沈珞婉听了这话,才稍微好受些,她搂住翠儿:“翠儿,我现在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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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挨打
张管家神色慌张地进来,萧柟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一问才知是一位姓谢的先生来了,管家不知萧柟的安排,不敢放人进来。
萧柟亲自迎出来,夏先生换了身稍好的长衫,脸色却是很凝重,看来他母亲的病并没有什么起色。
萧柟见他已经把铺盖卷儿等都拿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太太,那位太太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脸蛋白净,温柔可人,许是常年劳作的缘故,她的手并不像富裕人家的姑娘那样细嫩,仔细看来还有些薄茧。
谢太太给先生理了理衣服,说些体己话,才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谢先生冲她温柔地一笑,谢太太与他挥手告别离开。
“沈太太,我是来上班的。”谢先生语气客气地道。
“秀儿,来帮谢先生一把!”
秀儿上来替他拿行李,谢先生颇不好意思,秀儿道:“谢先生不必跟我们客气,我们太太待人很随和的。”
谢先生也不再推辞,冲萧柟感激地一笑。
萧柟让管家腾出间屋子给谢先生住,又把那些账簿纷纷搬回账房,将钥匙交给谢先生。
谢先生对这些事显然很上手,府里上上下下的开支,太太小姐及下人们的月钱都记得清清楚楚,即使有人想从中捣鬼,也没有插手的地方。
沈奎像往常一样来账房支钱,谢先生却怎么也不肯给他,原因是他应得的部分已经被他花完了,这个月是没有钱给他了。
沈奎哪管这么多?揪住谢先生的衣领就是一拳,谢先生鼻中流出血来,沈奎指着他问:“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老子的事情也敢管?”说罢又是一拳。
张管家听见动静,忙来阻止,把他们分开:“老爷,这是太太请来的账房先生,打不得啊!”
沈奎听罢骂道:“什么狗屁先生,老子的钱还用他来管?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谢先生却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依然坚持自己的原则:“沈老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既拿了沈家的钱,就要履行我的职责,该做的我会做,不该做的,我绝不会做!”
张管家试着劝他:“谢先生,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老爷用家里的钱,连老太太都不敢说的,快把钱支给老爷!”
谢先生非但不听,反而对他道:“张管家,在沈家,我拿的是太太的工钱,太太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只是按规矩办事,别的恕我不能从命!”
沈奎一恼之下,冲过来又要打人:“我让你按规矩办事,不识时务的东西!”
“住手!”
张管家见萧柟来了,总算舒了口气,他走到萧柟面前,显出无奈:“太太,您看这?”
萧柟以当家主母的姿态瞥向沈奎。
沈奎感受到冰冷的目光,松开了谢先生。
谢先生平白挨了顿打,萧柟万分抱歉地看着他,让管家先送他回去,找个大夫来看伤。
沈奎看也不看她,翻箱倒柜地找钱。萧柟坐在桌上看着,沈奎翻了半天无果,恶狠狠地瞪着萧柟。
“拿钥匙来!”
萧柟没好气道:“没有!”
“没有?老子自己搜!”
沈奎抓住萧柟搜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哼”了一声,气冲冲地出去了。
谢先生房里。
秀儿正给他上药,谢先生龇牙咧嘴,看起来很疼。
“谢先生,要是疼你就喊出来吧,喊出来就不疼了。”
谢先生抬头看着她,秀儿说得很认真,谢先生道:“是吗?”
秀儿很肯定地道:“对呀,我以前挨了打,喊出来就不疼了。”
明知道她是骗自己的,谢先生却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看她生得白白净净,却说出这样的话,谢先生问:“你以前经常挨打吗?”
秀儿仍是笑道:“做下人哪有不挨打的?我刚被爹娘卖进府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只能做最脏最累的活,做不好了,就会被打。做得好了,同样要挨打。”
“这又是个什么道理,做得好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打你?”
秀儿忽闪着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岁月:“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们做下人的,不就是为了主子高兴吗?主子不高兴了,想打想罚都是会有的。”
谢先生眼底黯然,人生在世确实有许多的事不由己。
他联想到自己,自己也没有犯什么错,还不是照样被打了吗?
他对秀儿一笑,两人仿佛同病相怜,深深望着彼此。
萧柟进来的时候,见他们很是奇怪地望着对方,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两人同时道:“没什么。”而后飞快地避开彼此的眼睛。
萧柟见谢先生好好的一张脸,如今已是鼻青脸肿,不免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让谢先生受委屈了。”
谢先生道:“太太快别这么说,是我没有处理好事情,让老爷生气了。”
自从谢先生来到沈家,她不知轻松了多少,如今连累他被打,她也过意不去:“谢先生,以后他要多少钱你就给他多少吧,这钱本来也是他的。”
谢先生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他挨一顿打不算什么,可她怎么能这么快就屈服了呢?
谢先生沉了沉脸,想用“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来劝她,而实际大家都看到了,沈奎是不会把这一套放在眼里的。
“沈太太,我没事了,您请回去吧!”他只能用这一句话来表明他的不满。
萧柟知道他的意思,便唤了秀儿一同出来。
一路上,萧柟暗道,沈奎念在老太太的分儿上不跟她翻脸,并不代表他不会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狗急跳墙,若是把他惹急了,谁都得不到好处。
刚才她这么做,不过是不想让谢先生难堪。
沈奎一路出门来,所有怒气都挂在脸上,有点儿眼力介儿的都绕着他走。忽然,一人猛地撞了他一下,两人各朝一边仰面摔倒,沈奎正要发作,却听那人道:“哎呦局长,怎么是您啊?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平时的酒肉朋友李德全,李德全帮他做过不少鸡鸣狗盗之事,今日见他脸色如此难看,猜到他是为什么事烦心,便问:“局长,是什么人敢惹你生气,我去帮你收拾他!”
说着卷起袖子,仿佛下定决心要替他出一口恶气。
沈奎呸了一声,骂道:“你小子知道个屁!”
两人一路往玉堂春走去,李德全叫了一桌菜,又叫了两个姑娘来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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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来了另一个女人
李德全边吃着肉边道:“沈局长,到底是什么人敢把您气成这样?”
沈奎倒了杯酒喝下,憋着一口气道:“还不是那臭婆娘,请了个狗屁的账房先生来管账,老子想用钱都不给,真是气死我也!”
李德全道:“我道是什么事呢,不就是个娘儿们吗?沈局长,您连这个都搞不定?”李德全凑过脸来,带着嘲讽的意味。
沈奎咬牙切齿地道:“要不是老太太拦着,我早弄死她了!”
李德全眼珠一转,道:“我可听说那是个顶间的美人,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样的女人老子不稀罕。”
李德全笑着,露出里面的两个金牙,似乎有了主意,给沈奎斟满了酒:“局长,来喝酒喝酒。”
酒酣耳热之时,沈奎使劲拍着李德全的肩道:“哥哥我是身不由己,你可千万要替我出这口气呀!”
李德全道:“那是自然,谁让咱们是兄弟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是局长,那毕竟是您媳妇,要是出点什么事,您真就一点儿不在乎?”
沈奎哼道:“媳妇?谁是我媳妇?”
说罢迷迷糊糊倒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扬起一只手在空中晃着:“萧柟,你……去死!”
李德全冲两位姑娘使个眼色,两位姑娘把他拖走了。
沈奎又是一夜未归,放在往常,大可不必管他。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老太太的先夫,也就是沈奎亲爹的忌日。
马车已经备好,老太太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由采薇推着出来。沈家人皆是一身素服,萧柟,青瓷各穿一件白色旗袍,头上簪一朵白绒花,就连沈珞婉,也被迫穿上了一身旗袍。
张管家一脸凝重,手里抓着一把纸钱,随时准备撒出去。
老太太冷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很明显憋着一口气。
今天是他爹的忌日,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也得等他回来。
“太太,老爷回来了!”
只见沈奎喝得烂醉如泥,被几个家丁抬进来,嘴里还嘀咕着“美人,别走”,嘴角更是带着一丝满足的笑。
老太太用拐杖在地上敲了三下,指着沈奎道:“孽子,真是个孽子啊!”
沈珞婉走上前道:“爹,你怎么喝成这样,今天可是咱家的大日子。”
醉意朦胧的沈奎动了一下道:“啥大日子,别……别搅了爷的兴致!”
沈珞婉无奈地看向青瓷,青瓷道:“娘,要不先让大哥回去吧,他这样去了也不好。”
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对家丁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畜牲抬进屋去?别让他在这儿丢祖宗的脸!”
家丁们见老太太发了话,齐心协力把沈奎抬了进去,沈奎一路还沉浸在温柔乡里。
随即,老太太道:“走吧!”
天色阴霾,看来又有一场大雨。
沈家人浩浩荡荡地朝城外走去,伴着哀哀戚戚,或真或假的哭声,张管家一路撒着纸钱,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今天是老太爷的忌日。看这阵势,不愧是大户人家。咦,怎么不见沈奎?今天可是他爹的忌日啊?”那人左右张望着,似乎在找人。
旁边一人拍了他一下:“他?不会来了,昨儿我在玉堂春碰见他了,醉得不省人事,怕还有些时候才下得了床。”
前一人摸着下巴道:“要说沈老太爷也算是个大善人,怎么就养了这样没心没肺的儿子呢?”
“谁说不是啊?沈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谁敢说他半句不是?现今世道变了,羊也能养出狼来了。”
那人还想说什么,却见人群中一个身影,立刻拉了另一人,躲进人群去了。
那身影嘴角带着一丝阴笑,随着人群隐去。
山路陡峭,马车颠簸。人在里面颠得慌。萧柟见老太太脸色不好,上前问道:“娘,您可是觉得不适?”
若是往日,老太太一听见这个声音,就会露出微笑,可今天她笑不出来了,几年前的今天,她挚爱的丈夫死去了,她伤心了一阵,又不得不坚强起来,撑起整个家。
“无妨,倒是你们几个,没走过这么远的路,都还好吧?”
几个女眷都说好。老太太特意朝沈珞婉那边望去,沈珞婉俯着身子一直干呕,老太太对这个唯一的孙女起了疼惜之心,让人把杨大夫开的药片拿几片给她含上,沈珞婉取了一片含在口中,找了个位置坐下,靠在翠儿肩上歇息。
到老太爷的墓地时,眼尖的张管家先是看见坟边跪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隐约觉得不好,大声呵斥道:“是什么人?”
女人似乎受了惊吓,慌忙地站起来,老太太明显知道她是谁,催促采薇快些推她过去。
那女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身边的孩子怯怯地躲在她怀里,女人满脸泪花,萧柟不明所以,张管家却几步上前,指着女人道:“王氏,你已经不是沈家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沈家的祖坟地里?”
女人不怒,眼里含着几分悲苦,爱怜地抚摸着身边的孩子,似乎有苦诉不出。
老太太怒骂道:“贱人,老爷也是你能拜的?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那女人浅浅欠身,出人意料地唤了一声“姐姐”。
老太太怒气不减,看见她身边的孩子,不知想起什么,拍着椅子扶手道:“给我赶出去,我永远也不想看见她!”
家丁们忙去驱赶那女人和小孩,谁知那孩子死也不肯走,对家丁们胡踢乱打,连连回头对着坟喊“爹”,萧柟一惊,莫非那个孩子是老太爷的孩子?
家丁们生拖硬拽,那孩子哭得犹为凄惨,突然,那女人挣脱了家丁的钳制,扑过去抱住孩子,对着老太太道:“住手!我带我儿子来看他爹有什么错?姐姐,该得的你都拿走了,当年你逼着我离开沈家,永世不得回来。八年了,我没踏进过沈家的门,独自把阿勇养大,阿勇常问我为什么别人有爹,而他没有,我就跟他说你爹死了,他问那我爹的坟在哪儿?让我去见见他吧,这样别人就不会骂我是野种了。”
女人说得泣涕涟涟,其中或有知情者,或有为人父母者,都抹起了眼泪,老太太喝道:“别说了!”
女人却不肯罢休:“不,我要说!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哑巴,今天我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她狠狠看着老太太:“当年老爷一死,我怀着勇儿,还有两个月就生了,你却因为嫉妒把我赶出了家门,害我走投无路,差点就流产了。勇儿长大了,你还不准他回来认祖归宗,你好狠毒的心啊!”
老太太忍无可忍:“把这个贱人连同这个孽种给我轰走!”
家丁们拖着母子俩离开,女人被人拖着,口中却还在骂着。
“林氏,你如此狠心,你不得好死!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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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坟前立誓
萧柟环视一周,沈家的一众人脸上都是淡漠的表情,显然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的原尾,只除了她。
老太太面色如霜,从方才她的表现已可看出她对那女人的憎恶,此刻却平静地带领众人跪倒在老太爷坟前,磕头,焚纸,上香……刚才的一切宛如一粒石子落入水中,开始还有微微的波澜,慢慢归复平静,最后再寻不到半点踪迹。
“他爹,奎儿又娶了填房了,儿媳妇很孝顺,是个好女人。”老太太说着,又拜了下去,“他爹,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柟儿早日为沈家开枝散叶吧!”
老太太拜完,对萧柟温和地道:“柟儿,你过来。”
萧柟跪到她身旁,老太太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道:“今日,你在老太爷面前起个誓,今生今世,一定要为沈家生个儿子。”
那双期盼的目光直要将她困住,不知已这样盼望了多少年,又失望了多少次。
萧柟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眼前又是夏玉和的那张脸,与沈奎的脸重叠在一处,她想起初见夏玉和时砰然心跳的感觉,她还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还不知爱是何种滋味,可今日,她向来敬重的婆婆,她当作母亲一样的人,竟逼着她立下这样的誓言——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生下孩子。
她觉得身心都冰住了,很想自己就此消失,以逃开这样的命运,可是命运偏就这样残忍,此刻,她恨自己是沈家的媳妇。
“说话呀!”老太太的声音如一道闪电将她惊醒。她直起身子,看着这个疼自己如亲生女儿的女人,终开不了口。
老太太的眼睛毒狼般盯着她,好像只要她不说出那番话,她就随时准备吞了她,萧柟明白自己此刻不得不这样做。
于是,她直起身子,对着那个冰冷的墓碑,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艰涩地开口:“儿媳萧氏,今日在爹面前起誓,今生今世,一定为沈家生下男丁。”
老太太终于笑了笑,而后又盯住她:“还有呢?”
萧柟一字一顿道:“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说完,她深深闭上了眼,只觉心中闷闷地痛,很想大哭一场,而此刻的情形却又不容许她哭出来。
老太太仿佛疯了一般,抱着墓碑大笑:“老爷,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众人吓坏了,连忙赶上来:“老太太……”
祭拜完老太爷,老太太领着众人出来,管家却苦着一张脸,时下天色已经摸黑,马车轮子却坏了,几位女眷都是娇生惯养的,走不了远路,老太太腿脚又不便,于是,便只能在一家客栈歇息下来。
萧柟觉得屋里闷,就出来走走,却见一个小女孩哭着走了过来,想是无人愿帮助她,一见到萧柟,她就两眼发光,冲过来用她稚嫩的小手拽住萧柟不放:“姐姐,你救救我娘吧!”
萧柟温柔笑了笑:“别哭,你娘怎么了?”
小女孩抹着泪道:“我娘生病了,没有钱请大夫,她就要死了,求姐姐救救她吧!”
萧柟见她不过六七岁,母亲就生了重病,又这样懂事,便同她去看她母亲。
“在哪儿啊?”
“就在前面。”
小女孩在前面引着路,这路越来越偏僻,连灯都没有,寒风阵阵拂过人的脸颊,像被人凭空打了一巴掌。
萧柟越发觉得不对,立住不动了,小女孩也没了方才伤心的表情,对她催促道:“姐姐,快走呀!”
萧柟一步步往后退着,终于转身跑去,却迎头被人敲了一棍,晕了过去。
小女孩走到那人面前,摊出手来:“给我娘治病的钱呢?”
那人摸摸口袋,丢给她一袋钱,黑暗中只看得见他白白的牙齿,带着瘆人的笑道:“小丫头片子,别看了,快回家去吧,拿着钱给你娘治病。”
小女孩又瞟了眼萧柟,似乎有点不放心:“你打算把她怎么样?”
那人笑道:“这就用不着你管了,你还是操心你娘的病吧!”
那人扛起萧柟就走。
小女孩看着那身影,掂量着手里的钱,飞快地跑走了。
老太太一夜睡得不安稳。
天一早,她就叫来采薇,问道:“你们太太呢?”
谁知采薇还没开口,就先哭了出来,老太太不耐烦了,怒吼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她不安地看着采薇,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采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太太,太太她——一夜未归!”
又是一夜未归!
上次如是,这次又如是,她当沈家是什么地方?
老太太让管家叫醒所有人,立刻回府。
众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没见到太太,大致也猜出老太太为什么发火。
沈府大院里,秀儿战战兢兢地跪在老太太面前,身旁是手持荆条的婆子,她虽然也挨过打,可自从太太进门,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今日突然面对这样的场面,心里便害怕起来。
粗壮婆子是府里专管教不听话的丫鬟的,以前多半由陈妈代劳,这一回换了一个,她似乎要为自己的新官上任立一立威,所以一上来,便露了一副凶像,使得某些站在旁边观看的小丫鬟头也不敢抬。
“说,她到底去哪儿了?”头上传来老太太威严的声音。
秀儿低着头,紧抿着唇,昨日太太说想散散心,就独自去了,也不让她跟着,她想着就在客栈也不会出什么事,就没跟着,直到今天一早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她才知道太太又不见了。
太太别是又去了那地方!
如果是去了那地方,她绝不能承认。
秀儿连连磕头:“老太太,我什么都不知道,太太昨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没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秀儿额头上磕出片片殷红的血,青瓷看着不忍,便道:“娘,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也不能这样草率地下结论。嫂嫂去了什么地方,秀儿也是不敢过问的,您还是饶她这回吧!”
老太太犹豫地摸着椅子扶手,一直在旁的沈珞婉高声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样的贱婢,你不给她点儿颜色,她是不会说的。”
这个该死的秀儿,吃沈家的穿沈家的,居然帮着那个贱人!她死死盯住秀儿,看似好心地问道:“秀儿,你说,萧柟是不是又偷偷私会男人了?”
这话说得像是萧柟以前经常私会男人一样,秀儿不忍太太受辱,辩解道:“我家太太清清白白,请小姐不要乱说!”
沈珞婉双臂环在胸前,不屑地道:“呵,上次也不知是谁大晚上的往窑子里跑。”
这话彻底触怒了老太太,老太太厉声道:“给我动家法,直到她说出太太的行踪为止!”
那婆子得意地一笑,举起手中的藤条狠狠打了下去,众丫鬟低着头不敢看,青瓷虽急,却也没有办法。再看老太太,老太太也是铁了心了。
“啊……太太,没……有……”秀儿挨着打,却始终不肯承认萧柟是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说,太太到底去哪儿了,你不说,我打死你!”婆子下手狠辣,一藤下去,秀儿身上又多了道血痕,可她始终没吐露半个对萧柟不利的字。
“太太……太太没有!”秀儿终于晕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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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妈呀,保佑你女儿
“姑娘醒醒啊!”
遥远的梦中,有个声音在唤着她。那人是谁呢?她看不见自己,只觉得身子飘飘然,似是游离在了另一个世界。
“唉,这姑娘也是遭了罪了,霍妈妈怎么舍得下这么重的手啊,这姑娘细皮嫩肉的,看着都心疼。”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着,秀儿觉得熟悉,可又不能确切地说出她的名字。
以前的李婆婆,现在的李妈拿热毛巾给她敷在额头上,她身上的伤也被处理过了,只是至今未醒,李妈一边忙着照顾她,一边又焦心在外的太太。
秀儿突然睁开眼,四处搜寻着太太的踪影,发现只有李妈在,就要下床来,刚一动,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李妈赶忙扶她躺下:“秀儿姑娘,你刚挨了打,伤还没好,好好躺着吧!”
看到李妈,秀儿明白了,原来梦里的那个声音就是来自于李妈。
介于李妈对太太做过的事,秀儿对她从没有过好脸色,就算是她为自己处理了伤口,她也不会感激她。
李妈从她眼中看到了敌意,太太虽不跟她计较,可她还是对之前所做的事怀着愧疚,只希望能帮太太做点什么,赎清自己的罪过。
秀儿瞪着李妈不说话,肚子却咕咕叫了两声,李妈看她一眼,走出房门,不一会儿就端来一碗稀粥,用嘴吹了吹,喂秀儿。秀儿偏过头去,李妈神色一黯,把粥放在旁边:“你吃完好好休息,刚才姑奶奶来看过你了,让人给你看了伤,说你不宜下床走动。”
李妈说完,知道这里容不下她了,默默退出了房间。
秀儿缓缓伸过手去抬那碗粥,手臂上露出浅浅的伤痕,虽然擦过药了,还是一碰就痛。她忍着痛拿起粥,几口喝了下去。
李妈在外看着,总算笑了笑。
沈奎从昨日起睡到晌午,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刚伸了个懒腰,就见青瓷三步两步地进来,开口便道:“哥,你快去找找嫂嫂!”
沈奎懒懒地套上一件外衣,话语里带着酒气:“她又怎么了?腿长在她身上,她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吃饱了撑的去找她?”
青瓷见他浑不在意,一把将他拽下床来,沈奎甩开她:“哎哎,干什么呢?”
“哥,嫂嫂一夜没回来,怕是出事了,你快带人去找找!”
沈奎听出这话不对,她昨儿就不见了?突然,他像被什么惊醒,道了声“坏了”就赶紧往外走,一出门来就叫人把司机叫来,风风火火地开着车走了。
他昨日喝醉了说了些胡话,那小子不会当真了吧?
这样想着,他不觉一惊,对司机吼道:“你给老子开快点儿,晚了就要出人命了!”
司机连道着“是是”,一踩油门,车子火急火燎地开了去。
郊外。
李德全坐在一张桌子前,吹了吹冒着烟的枪口,看着被吓傻了的萧柟,很是得意。
他叫了声“换一个”,一个小厮急忙谄媚地把一个苹果顶在了萧柟头上,萧柟被缚在对面的一棵树上,双眼被一块黑布蒙着,全然不知对面那个混蛋是谁。
令人心惊的枪声又响了。
她只觉头顶发麻,子弹好似擦着她的头皮过去了,那人迟迟不肯杀她,却故意地这样吓她,明显是要玩够了再弄死她,她不能坐以待毙。
待那边又在吹枪时,她冲他吼道:“有种咱们就比试比试,别在那儿装孙子吓唬人。”
那人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侧着头问身边的小厮:“她说什么?”
那小厮弯着腰在他耳边道:“大哥,那丫头说要跟你比试呢。”
李德全听完哈哈大笑,小厮也跟着笑起来,李德全跷着二郎腿指着萧柟又干笑了两声:“就她?还想跟我比试?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她。”
“那是,大哥这枪法,那堪称神枪手啊!”
萧柟不屑地道:“就你那两下子也敢称神枪手,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李德全火了,竟然有人敢这么瞧不起他。他走到萧柟面前,冲小厮使个眼色,小厮拿掉了蒙住她眼睛的布条。
萧柟看清了来人,一双细眼睛,给人的感觉就不像什么好人,嘴唇微微向上翘着,像是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萧柟没有见过他,难道又是柳泉的人?
他要是想杀自己,又何必费这么大周章?
那到底是谁呢?
“喂,刚才说要和我比试的是你?”
萧柟道:“怎么,你不敢?”
李德全道:“笑话,天底下还有我李德全不敢做的事?就怕你输不起!”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李德全看她口出狂言,又听闻这是个连窑子都敢逛的主,且没有确切的身份,莫非她是个隐世高手?
萧柟道:“你到底敢不敢比,要是怕出丑,那就直说!”
李德全眉眼一竖,示意小厮给她松绑。
李德全摸了支枪扔到她手里,萧柟一把接过,手法的熟练让李德全一惊。
李德全让人摆了两个苹果,转了转手里的枪:“咱们三局两胜,看你是个女流,哥哥让你,你先来,只要打中了,我就算你赢。”
萧柟却道:“慢着。”
李德全看过去,萧柟扬着眉道:“要是我赢了,你得放了我。”
李德全道:“行,不过要是你输了……”
“我不会输!”说话间已站在苹果对面,描准了苹果。
萧柟尽量控制着自己,看似十拿九稳,实则早就乱了分寸,因为,她根本就不会用枪!
以前演的电视剧,用的都是假货,她虽然能摆出个造型吓唬人,实则根本没有把握。
她闭着眼睛,扣动了扳机。
砰!
一阵笑声传来。
子弹不偏不倚,正好射在对面的树上。
李德全笑道:“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不过如此!”
萧柟“哼”了一声,退开让他。
李德全站好之后,描都没描准,就打了出去,这一回笑的是萧柟,萧柟指着他笑弯了腰,原来他那一枪连树都没有打中。
李德全丧气地道:“笑什么,第一局,我让着你。”
小厮立刻给他递上手巾擦汗,萧柟又站回了那个位置,描准那个苹果,心里不停祈祷:“妈呀,保佑你女儿百发百中!”
李德全见她半天不动,嘲讽道:“姑娘,我看你还是认输吧,死在我手里,也算是你的造化!”
萧柟呸了一声。左手搭在右手上,使手不至于发抖。
她的眼力极好,只是子弹不按常理出牌。
她定了定神,发出了第二颗子弹,子弹连着人的心弦而去,要是输了,那可就是命啊!砰地一声,她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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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杀心
李家大院的门关着,沈奎下车,二话不说朝天开了一枪,冲里面吼道:“有喘气儿的给老子滚出来!”
出来开门的是个小厮,显然认得沈奎,一见面就赔着笑脸弯身道:“沈局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沈奎用枪口抵住小厮的胸口往里走,小厮举起双手不敢有什么举动:“沈局长,别冲动啊,小心枪走火。”
进了院子,沈奎见里面没有李德全,猛推他一把,将他掀翻在地,把枪口对准了他。
小厮见他来真的,有些害怕了:“沈局长,您这是做什么?兄弟可没做什么违法的事啊?”
沈奎上前踩住他的胸口,将枪对准他的太阳穴。
“说,李德全呢?”
小厮见他红了眼,怕他真开枪,颤声道:“在……在郊外的林子里。”
“他没事儿去郊外做什么?我媳妇呢?”
小厮笑了,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沈奎朝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小厮见他动了真格的,心里早问候了他的祖宗十八代,这小子装什么糊涂,不就是他亲口说让大哥杀了那个女人的吗?
“也在那里,赶得快的话还能看见尸首。”
沈奎骂了句娘,又重重踢了他一脚,坐上警车马不停蹄地赶往郊外。
那臭婆娘可千万别死了!
连输了两局,萧柟抹了把汗,将外衣随手一扔,李德全贼溜溜地盯着她。
萧柟瞟了他一眼,冲小厮道:“拿酒来!”
小厮看向李德全,李德全道:“给她拿去!”
小厮抱了一坛酒来,萧柟扯下塞子,举起坛子就喝,喝完将坛子一扔,重拿起了那支枪。
李德全满脸的不屑,今天也真是撞了邪了,他居然也一枪没打中。
他一边欣赏着萧柟水蛇一样柔软的腰肢,一边玩着手里的枪。
满世界都在转,萧柟甩了一下头,只觉得头晕不已,接着,连身子都不是她自己的了。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即将倒下的时候,她感觉被人从后面紧紧搂住,那人还恬不知耻地在她脖子上亲了一口。
“放……开我”她试着让自己清醒几分,可是根本没用,她的身子软得就像棉花一样,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美人儿,就这么死了多可惜,哥哥会疼你的。”
“你……卑鄙!”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彻底倒了下去。
李德全瞟见小厮还在那儿,作出要打他的手势,那小厮知趣地带着手下跑远了。
李德全看着怀里的美人,吞了吞口水。
岂料,萧柟突然睁开了眼睛,冲着他的眼睛撒了一把粉末,李德全松了手,鬼吼鬼叫地捂着眼睛,萧柟拾起一根木棍,狠狠敲了过去,李德全晃了两下,倒了下去。
而外面的人听来,都以为他正逍遥得很,根本理都不理。
萧柟避开那些人逃了出去。
那小厮见沈奎怒气冲冲地赶来,冲里面吹了吹口哨以提醒,而后走上前去客套地道:“沈局长,您怎么来了?”
沈奎理都没理他,直朝里面走,小厮一见不好,挡上前来:“哎,沈局长,您不能进去啊!”
“闪开!”沈奎一把推开他,边喊着李德全的名字边往里走,进到里面,只见李德全死人一样躺在地上,头上还在冒血,他走上前踢了踢他,没有动静。
刚才的小厮跟了进来,沈奎将枪对准他:“我媳妇儿呢?”
小厮见眼前一幕,心里也纳闷,结结巴巴地道:“她……刚才还在这儿呢。”
沈奎狠狠跺了跺脚,对小厮道:“跟我去追人!”
小厮看了看地上的李德全,有些犹豫。沈奎道:“他死不了!”
小厮于是留下两个人照管李德全,带着其余人跟着沈奎去追萧柟。
萧柟实在跑不动了,听到后面的动静,认定是那些人追了上来,不得不站了起来,继续跑。
她穿的是一双高跟鞋,脚上钻心的疼,一定是磨了泡了。
“该死的,老娘跟你无冤无仇,竟然打起老娘的主意。”
她早就料到,刚才无论是输是赢,李德全都不会放过她,在输了两局后,她从他眼里看到了倦态,猜测他已经等不下去了,就故意要了一坛酒,他们果然在里面做了手脚,只是他们不知道她萧柟唯一不怕的就是迷药,只要稍微不对劲儿,她就能察觉出来。
刚才喝酒的时候,她借坛子的遮掩一同服下解迷药的药,所以那些药对她没用。
她又故意脱了一件外衣迷惑李德全,以他这样的色鬼,绝对不甘心就这么杀了自己,他的好色正好救了她。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逃出贼手。
不过,她始终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人要杀她呢?
紧凑的脚步声近了。
“不好,他们来了!”她疾速隐入草丛里。
“给我追!”
一队人马过去,竟然是沈奎的声音!
她惊得捂住了嘴,她想到了沈家的仇敌,想到了杀人越货的亡命徒,唯独没想到他沈奎。
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
萧柟在心里不住腹诽着,往草丛深处躲去。
沈奎,你给我等着!
沈奎一直追出林子,也没有发现萧柟,把李德全的手下痛骂了一番后,悻悻地回去了。
他该怎么向老太太交代?
门忽地一开,一个身影极快地闪了进来,秀儿刚要喊,萧柟“嘘”了一声,“是我!”
“太太!”秀儿激动地落下泪来,她就知道太太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秀儿见她衣衫凌乱,心疼不已:“太太,你这是怎么了?”
萧柟走到衣柜旁,在里面翻起了衣服,秀儿疑惑不解,萧柟一边收拾衣服一边道:“来不及了,秀儿,我先出去安顿好,再来接你和李婆婆。”
沈奎想要她的命,傻子才会继续留下来。
秀儿忍着痛下床来,走到萧柟身边:“太太,你要走?”
“嗯。你放心,等我安顿好了,就来接你和李婆婆。”
秀儿神色黯了黯,难道太太真的在外面……她不敢再想下去。
“秀儿。”萧柟抓住她的手,临走之前有些事要交代给她。
“啊!”秀儿被她抓痛了伤口。
萧柟掀开她的衣袖,只见上面遍布青紫的伤痕。
萧柟什么都明白了,必定是自己连累了她,她紧紧抱住秀儿:“秀儿,你受苦了。”
秀儿勉强地笑了笑:“一点儿皮外伤罢了,擦点药就好了,太太不用担心!”
“这么多伤,究竟是谁这么狠心?”萧柟愤愤不已,要她的命也就罢了,竟然还这么欺负她的人!
“太太,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走呢,是不是……”
萧柟极快地摇头:“不是!秀儿,沈奎要杀我,我不能再在沈家待下去了。”
秀儿难以置信,他一醒来就去找太太了,没想到要害太太的人竟然就是他。
其实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老爷根本不待见太太,要不也不会宁可去烟花巷,也不来太太的屋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老爷对太太已动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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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苦苦相逼
收拾完衣服,萧柟正准备走,却看见了秀儿不舍的目光,就像姐姐要走了,妹妹对姐姐的留恋一样。
萧柟本已踏出几步,这时又快步回来,秀儿笑着张开双臂,萧柟扑进她怀里,两人紧紧相拥。
“太太,你尽管走吧,秀儿会好好照顾自己”,她顿了片刻,续道,“和李婆婆的。”
萧柟握住她的手,她能放下就好,她原本还担心自己走了,她们会老死不相往来呢。
“太太,你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秀儿瘸着腿把她往前推了推,萧柟一步三回头,终于狠下心肠离去。
她连自己都保不住了,又怎么管得了她们呢?
“果然是你!”眼前忽然一片火光,照得萧柟睁不开眼,她用手挡了挡,原来是沈珞婉。
新婚那日,她也是这般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次是为了夏玉和,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萧柟毫不畏惧地走上前去,沈珞婉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萧柟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那样凛然不屈的模样,让沈珞婉有些措手不及。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怎么会有这样的气魄?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女子啊?
想起这些,沈珞婉又强自镇定了些,吩咐家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拦住太太!”
家丁们正要拥上来,不料萧柟已将簪子抵在颈间:“别过来,否则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家丁们不敢轻举妄动,沈珞婉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她想用死来威胁她,那可就大错而特错了,她早就该死,要是自裁了,还算她有点自知之明。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拦住她?要是太太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这话明里是为她好,实则是不顾她死活了。
家丁们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不敢轻意动作,小姐是老爷的女儿,老爷,老太太都不会拿她如何,太太要是出了事,可都是他们的不是。
一个家丁大着胆子道:“小姐,这要是太太有个三长两短,老太太那里不好交代啊!”
沈珞婉抬手就给了他两巴掌。
“世上哪有人找死的?给我抓住她,我就不信她真敢寻死!”
家丁们不敢违抗,萧柟退后几步,冷笑着道:“好,好,你们沈家人都想我死,既然走不了,我不如就死在这里!”说罢手上一用力,就要朝颈间刺去,众人大惊失色。
“太太!”
“嫂嫂!”青瓷快步上前夺下她的簪子,秀儿瘸着腿在李妈的搀扶下走过来,秀儿恨得痛骂道:“你这么死了,对得起我和李婆婆吗?”
秀儿这一袭话完全不顾主仆之别,众人都为她的大胆捏了一把汗,他们当然不知道萧柟和秀儿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
李妈赶上前抓住她的手:“萧姑娘,你不该呀!”
虽然字字句句都是在责备她,可她知道,她们才是真正在意她的人。
青瓷将那簪子狠狠扔在地上,也是十分生气的样子。
“嫂嫂,她们说的对,你这样做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她们,更对不起沈家!”
萧柟被这句话激怒了,她挣开青瓷,她说什么都可以,可她不能说自己对不起沈家,因为是沈家对不起她!
萧柟的眼神令青瓷十分不自在,她说错什么了吗?
“你们沈家要我死,还要做出这般姿态,真是恶心!”萧柟偏过头去,仿佛这里真有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
青瓷大惑不解:“嫂嫂,你说什么?”
萧柟冷笑一声,冷冰冰地重复道:“你别装了,要杀我的人是你大哥,你们却处罚了我的丫头,把罪过推到别人身上,真是无耻!”
青瓷一惊:“你说什么,我大哥要杀你?这不可能,今日一早,我告诉他你的事,他立刻就去找你了,他怎么可能要杀你呢?”
“我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你难道怀疑我眼瞎耳聋?”
青瓷无言以对,难道这件事真是大哥所为?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嫂嫂,只怕是你误会了,这样吧,等大哥回来了,我们当面问他,事情就清楚了。”
秀儿和李妈一听,都站到萧柟这一边,若是他们真要对太太不利,她们拼死也要保太太平安离开!
见她们很自觉地站成一线,沈珞婉道:“姑姑,你跟她废什么话?她要死就成全她好了!”
青瓷微微叹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看来只有请老太太来做主了。
“嫂嫂,我们到娘屋里去说,如果大哥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娘会为你做主的。”
现今也只有老太太能帮她了。
这些人一个个都想要她死,她才不会那么傻,真就自我了断了呢。萧柟点点头,众人来到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等着萧柟的消息,还没入睡。
见萧柟衣衫不整地进来,老太太眼里先是有了喜色,再是渐渐显出冷漠。堂堂沈家的媳妇,竟然夜不归宿,这一次,她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不可。
怪不得人说妇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来,她是太宠着这个媳妇了,她才会这么不知检点。
老太太本想她说句软话,也就不跟她计较了,没想到萧柟半点悔悟之意也没有,老太太仅存的一点疼惜也消失殆尽。
“跪下!”
老太太从未冲她发过这样的火,纵使心里委屈,萧柟还是缓缓跪下了。
“还有你!”老太太指着沈珞婉道。
沈珞婉指着自己:“为什么要我跪?犯错的是她?”
老太太道:“你还有理了,你刚才不顾她的死活,要不是你姑姑即时赶到,恐怕她现在都不能站在我面前了。”
沈珞婉“我”了一声,瞅了萧柟一眼,也跪了下来。
青瓷在老太太耳边耳语了几句,果见老太太脸色陡然一变。萧柟知道她把刚才自己说的都告诉老太太了,只等着老太太还自己一个公道。
萧柟抬头看着她,老太太却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后道:“从今日起,把这个孽子送去静慈庵,什么时候悔过了,再接她回来!”
沈珞婉瞬间瞪大了双眼:“祖母你说什么?让我去静慈庵,我不去!”
老太太不耐烦道:“拖她下去,我不想再见到她!”
沈珞婉一边哀嚎哭诉,一边被家丁拉了出去。当日夜里,张管家套了马车送她到静慈庵。
萧柟抬眼看着老太太,老太太却再无下一步动作。这就是她给自己的交代?她儿子要杀她,她居然就这么算了?萧柟想起往日种种,以为老太太对自己亲女儿一般,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亲生的儿子重要!
萧柟跪在地上,老太太示意采薇扶她起来,萧柟却怎么也不肯起。
老太太神色哀戚,叹道:“你是要我老婆子亲自跪下来求你吗?那好,我求你,求你宽恕我的儿子,你的丈夫一次吧!采薇,扶我给她跪下!”
采薇犹豫着:“老太太!”
老太太厉声道:“快!”
采薇只得扶起她,老太太一下子跪倒在萧柟面前:“萧姑娘,老身求你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是我们沈家欠你的,就让我为我儿子赎罪吧!”
萧柟直直地跪着,没有一丝动容,她们为什么要这样苦苦逼她?
只觉眼前一黑,她终于昏倒过去。
“太太,太太!”众人惊呼着。
老太太望着她掘强而又心痛的样子,只觉心如刀绞。
“快,快请大夫!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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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典妻生子
刘妈从室内出来,老太太问:“怎么样?”
刘妈像是怕被人听见一样,小心地走到老太太身边,俯下身道:“老太太,太太居然还是童女。”
萧柟还是童女,那就是说他们根本就没圆房!老太太恨儿子不成器,这么久了,居然连老婆都没碰过。想起自己抱孙子的愿望,难道这辈子就要落空了吗?
“老太太,我看老爷和太太,对彼此都没有意思,强扭的瓜怕是不甜。”这些日子,他们的一举一动刘妈都看在眼里,太太对老爷不冷不热,老爷对太太也不闻不问,这些都不是一对夫妻该有的。
老太太又如何不知?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沈家的香火就在奎儿手里断送了吗?这样等她死了,怎么有脸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啊?
柟儿如此掘强,奎儿又这么不让人省心,老太太越思越想越是心中绞痛,头痛病又犯了。
刘妈替她揉着额头,采薇端过老太太常吃的汤来,那里面有药,老太太每回喝了,头痛都会有所减缓。
老太太看见汤,又不想喝了:“当初奎儿执意娶她,我还以为奎儿对她中意,答应娶她进来,也是为了给沈家传宗接代,如今她不肯,我们沈家又何苦娶这样的媳妇。”
采薇顺手接过老太太的碗,缓缓道:“老太太,话虽如此,可太太对您,可真是孝顺啊!”
“孝顺顶个屁用?她要是给我生个孙子,比什么都强!”
刘妈想起什么:“老太太,太太若是不肯,您又不愿让别的女人进门,我倒有个办法。”
老太太急忙问:“什么办法?”
老太太附耳过去,刘妈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老太太连说“不可不可”,刘妈道:“老太太,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孩子生下来后,就把那女人打发走,太太就是孩子的娘,孩子是沈家亲生的,别人也没有半句言语。”
老太太沉思片刻,现下也只能如此了。
“可有合适的人选?”
刘妈道:“我娘家那里有户人家的女人,丈夫是个赌鬼,家里连油米钱都没了,多给些钱,想必她丈夫是愿意的。”
老太太明白,这毕竟是有违伦理的事,夫家要是不同意,是万不能成事的。
“那女人可能生养?”老太太最关心的还是她能不能生孩子的问题,要是不能生,要了来也没用。
刘妈道:“已经生了三个小子,最大的能帮忙了,最小的还只有两岁。”
听她能生养,老太太脸色好了很多,又叮嘱道:“此事就由你去办。这几日府里的事你都不用管了,只管帮我寻个好媳妇。”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只要是能生孩子,花多大代价都要把她找来。
刘妈连连答应着,片刻不敢耽搁,收拾了东西就去了。
萧柟醒过来,发现不是在自己的房间,急忙挣扎着起来,采薇进来看见,忙制止她:“太太,您不能下床,大夫说您还需要静养。”
“这是哪儿?”
“这是老太太的房间,昨日您晕倒后,老太太让我们先把您扶到她房里,她到另一个屋去睡了。”
萧柟见自己的衣服被人换过了,一时惊惶,采薇忙道:“衣服是我帮您换的。”
采薇放下一碗粥,萧柟想起昨日沈珞婉已经被遣到静慈庵了。只是沈奎对她做的事,她无论如何难以原谅,沈家,她还是要走的。
肚子里咕咕叫了几声,才发觉她真的是饿坏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完了饭再走不迟。
采薇几经犹豫,老太太要典妻生子的事,要不要告诉她呢?家里放着一位太太,却非到外面去找人来生孩子,太太又不是不能生,这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打击吧?
萧柟发觉了采薇的异样,问道:“采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采薇连道:“没有!太太,我哪有什么事敢瞒您啊?”
没有最好!
就这么出去,她们肯定不会轻意让她走,她得想个办法离开沈家才是。
“哎呦!”萧柟突然捂着肚子。
“太太,怎么了?”采薇着急地上前扶着萧柟。
萧柟道:“不行了,我得去趟茅房。”说着就要往外走。
采薇想拦,可人有三急,她也不能不让太太出去,只是老太太有令,不能让太太出沈府。纠结了一阵,她干脆跟着萧柟去了茅房。
“你在这儿等着吧!”
萧柟独自进了茅房,这是个柴草搭成的棚子,萧柟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采薇等了半天,太太还不出来,她有些着急了,朝里面道:“太太,您好了吗?”
里面没有回声。她一惊,大着胆子进去一看,只见棚子被人扒开了一个洞,萧柟早已不见踪影。
“不好了,太太不见了!”
萧柟从棚子出来,一路躲躲藏藏,上次出门的地方已经有人看管,这次她不能再以身犯险了。
前门有人,看来她只好钻一回狗洞了。
看着面前被杂草堵严的狗洞,萧柟为难起来,看来狗都不常走这条路。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就是钻一回狗洞吗?这样难堪的事,反正又没有人看见。
这样想着,她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蹲下身子,把草除尽,她埋头钻了进去。
还好,没人!
走到一条巷子,忽然听见有人说话:“刘妈,怎么是你啊?老太太又把什么好差事交给你了?”那人道。谁都知道刘妈在沈府里得脸,老太太让她出来办的事,自然都是大事。
刘妈的声音道:“哎,什么好事啊?老太太想找个女人替沈家生个孩子,刚好我娘家那边有一个,我就去问问,那家的赌鬼丈夫倒是乐意的很,一听有钱,就答应了,可那媳妇子,我瞧着像是不大乐意,又不敢违抗她的丈夫。”
那人道:“我说刘妈,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只要她夫家同意了,这事儿不就成了吗?你管人家媳妇愿意不愿意呢?”
刘妈语气里对那妇人有几分怜惜:“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对不住人家,挺本分的一个女人,嫁那样的男人,一听了我的话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要是换作别人,谁不得有个挣扎啊?”
典妻生子?这样的缺德事,老太太居然也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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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逃走不成
见刘妈走了,那妇人也进了自家门户,萧柟才敢出来。手心里却是已捏出一把汗来。说到底这苦命的女人,是因为她才不得已来沈家的。
虽心中内疚,可走了至少还有条活路,留下来,那可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女人既在婆家过得不好,来沈家后,能生养,想来老太太是不会亏待她的。
想着两人留下来截然不同的待遇,萧柟心安理得地上了路。
宝仆斋。
老太太正与刘妈说着典妻进门的诸多事宜。典妻,顾名思义是典来的妻子,原不需太张扬的,可老太太惦记着未来的孙子,虽还没有生出来,却已是准备千疼万宠,连带着对这位典妻,也多了几分恩典,要把她风风光光地接进门来。
刘妈一进门,老太太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她办事一向得力,早把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因心里怜惜那女人,恐老太太不高兴,方才与那妇人说的话一字也未提,只说这女子如何如何的贤德,听得老太太脸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这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就把人给接过来吧!”
老太太急着抱孙子,恨不得立刻把典妻接进门来。
刘妈跟随她多年,两人说话原也没什么芥蒂,便直言道:“老太太,咱们费了这一番工夫,要是老爷不领情怎么办?”
太太何等姿容,老爷都未曾多看过一眼,如今一个乡下女人,又没见识,自然比不得太太,要是老爷也像对太太一样把人晾在一边,来十个典妻也是无济于事。
“哼,由不得他!他要是不顾沈家的香火,一心迷恋着那些狐媚子,就别再进我沈家的门!”
刘妈低头道:“老爷这性子,也是随了老太爷了。”
“我管不了老太爷,奎儿是我生养的,难道他还敢忤逆犯上?你只管去把人接来,我自有安排。”
老太太面色平静,刘妈知她最有主意,别看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要说手段,这府里恐怕没人比得上她。
“老太太!”只见采薇神色慌张地进屋,跪了下来,“不好了,太太不见了!”
老太太脸色一转,问道:“跑了?不是让你跟着她吗?”
采薇苦着脸道:“太太说要上茅房,我就跟着去了,谁知才过了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老太太一向疼爱采薇,平时重话都不曾说过她一句,此刻也不禁怒骂道:“糊涂!她身子还未好,一个人在外面,要是遇见坏人怎么是好?快去找,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采薇已是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听见老太太吩咐,她急忙去了。
老太太方才的喜悦一扫而光,脸色发青,刘妈替她抚胸平气。
“老太太别急,太太也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就是因为她不是小孩子,我才放不下心来。”
刘妈诧异,老太太道:“我有心留她,她却无心留在沈家,我本想着,若实在不愿,就认她做女儿也就罢了。奎儿做出这种事,凭我是怎么也不肯信的,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等他回来,你让他到我房里来一趟。”
沈奎寻了一夜,也没找着人,回来便把李德全好一顿打,得知李德全并没有杀她,带着一肚子火回到府里。人一进门,就被刘妈叫了过来。
沈奎本已疲惫不堪,此刻已是没什么耐性,便直接问道:“娘找我什么事?”
啪!
老太太狠狠拍响了桌子,沈奎向来对这母亲又敬又怕,如今见她发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太太喝道:“跪下!”
沈奎自小不得老太爷喜欢,老太爷宠着的那些妾室,又嫉恨他母子,时常挑唆着老太爷责罚他。
那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样羽翼丰满,可以为所欲为,母亲不受宠,只能小心翼翼地护着他。
有一次,三姨娘丢了一只金镯子,说是只有他来过房里,老太爷认定是他偷的,把他捆起来狠狠打了一顿板子,他也是不服输的性子,被打得多狠都不肯承认是自己偷了那镯子。
老太太如何哭诉哀求都没有用,眼看着他就要被打死了,老太太扑到他身上,生生替他挡下了那些板子……
思及往事,沈奎眼圈也红了。看着眼前愤怒的母亲,他跪了下去。
老太太指着他道:“你如今能耐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让你爹打死你。”
沈奎抬头望着母亲,这世上除了疼爱的女儿,他只有母亲是最亲近的了,他虽放肆,却始终是敬着她的,今日母亲气成这样,他比被她打了还难受。
“娘,儿子有什么错,您说出来,儿子一定改,您别这样好吗?”
老太太眼里笑出了泪:“改?我还指望你能改?你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我还做得起你娘吗?”
“娘。”沈奎跪着过去拉住了她的裙角,刘妈看着不忍,便道:“老太太,您还是问清楚吧,老爷怕是有什么隐情。”
老太太盛怒地指责道:“你为什么要杀你媳妇?她碍着你什么了?你可别忘了,当初可是你非娶人家姑娘进门的,现在又这么糟蹋人家,你,你跟你那死去的爹,真是一个德行!”
他此生最恨的就是那无情无义的爹,这些年提都不愿提起,如今见老太太把他与那老爷子相提并论,心中十分气恼。
“娘休要冤枉儿子,儿子什么时候要杀她了?定是她胡搅蛮缠,诬陷儿子。”
老太太愣了一下,沈奎一向最听她的话,是非黑白,也不能全凭萧柟一面之辞。
沈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老太太听,老太太确实是冤枉了他,不过这次显些害得萧柟丟命,也是他的不是。
正把沈奎一顿好骂,忽听采薇道:“太太回来了。”
“那贱人还敢回来?”沈奎这要杀人的语气,把采薇吓了一跳,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沈奎只道没死就好,心道改日再收拾那臭婆娘。
老太太急问:“人在哪儿,她怎么样了?”
采薇哽咽道:“太太她,摔下山去,受了重伤。”
“什么?”
老太太踉踉跄跄地来到萧柟房里,见萧柟一身伤躺在床上,还昏迷着。
老太太心里一疼,走上前去紧紧握住她的手:“柟儿,你这是何苦!”
046 看她的造化
“咳咳!”萧柟又咳了两声,采薇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好去请青瓷来,姑奶奶的话,她还是要听的。
“太太。”萧柟身子一软,向一边倒去,秀儿扶着她,萧柟又坚持着跪直身子。抬眼看天,这天也是跟她杠上了,大有要下雨的趋势。
“咳咳!”如果说以往是在演戏,那么这一次就是真的。
膝盖被地板硌得生疼,她却没有丝毫要放弃的意思,也许,是因为还在乎吧。这些日子里,在她看来最要紧的是亲情,尤其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母亲般的感觉,她不愿意就这么轻意失去。
“我没事。”萧柟极其平静地道。有这样一个傻姑娘陪着她跪,她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还说没事,脸都红成这样了!”秀儿一副要哭的样子。
萧柟伸出手去,想替她擦去快要流出的泪,手却僵硬得不受她控制,她只好无力地放下来。
“娘,您出来见见柟儿吧,您真的不要柟儿了吗?柟儿知道错了,求您不要不理柟儿,娘!”声音沙哑,伴着轻微的咳嗽,她想起那已经记不得容颜的母亲,心痛难以自已。
在唤了不知多少声“娘”之后,她终于缓缓倒了下去。
好温暖的手!
“柟儿,乖,快过来,妈喂你喝药了。”那个模糊的身影就是她的母亲吗?
“妈!”萧柟向着那个身影跑了过去,那人把她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她喝药,抱住她的手好柔,好暖。
“妈,我为什么看不清你的样子?”她伸出手去摸她的脸,她的母亲却突然离她很远。
夜色蒙蒙,眼里蒙了一层薄雾,那女人冲她微笑着。
“柟儿,快回去吧,妈走了!”那人向她伸出手,却离她越来越远了。
“娘,不要走,不要丢下柟儿,娘!”
小女孩的哭声回荡着。她四处寻找,空空荡荡的世界,再找不到母亲的身影。
冰凉的手紧紧抓着老太太,指甲深深掐了进去,采薇一惊,老太太摇了摇头。
手上虽痛,心里却是暖的,原来在她眼里,是把自己当娘看待的。
老太太轻轻一叹,为何她偏是自己的媳妇呢?要是女儿,该有多好?
她抚摸着睡梦中的萧柟,将她紧皱的眉拂平。
“娘!”青瓷端来了萧柟的药。
老太太朝她抬手,青瓷把药放在小几上,移步过来,看着昏迷不醒的萧柟。
萧柟就这样躺着的时候,真的就像是梦一样,她惊叹于这样的美丽,一个人怎么可以长得这样美?她觉得太不可思议。
“杨大夫说嫂嫂是受了惊吓,加上受了风寒,才会昏迷不醒,您也不要太担心了。”接下去的话,青瓷没有说。
若是三日后还不醒来,她也许就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老太太掀开被子,撩起萧柟的旗袍,见她膝盖已经跪得发紫,眉头一皱,冲采薇道:“去把我的养容膏拿来,真是难为她了。”
萧柟变成这样,归根结底都是她儿子造成的,等他回来了,她一定要亲口问问,他是不是真对柟儿动了杀心。柟儿这么乖巧的孩子,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她是不会走的。
“娘,谢先生想来看看嫂嫂。”
老太太对这位谢先生印象不深,只知道他是萧柟请来的账房先生。萧柟不在的日子,他每日都要跑来问她萧柟的消息,她有时还厌烦地赶他出来,自己的媳妇,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外人管了?
谢先生这时候来,老太太心里虽不痛快,还是让采薇请他进来。
谢先生一眼便看见床上躺着的萧柟,这还是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萧柟吗?怎么才几日的工夫,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就憔悴成了这副模样?
“太太,她怎么样了?”事实摆在眼前,谢先生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老太太并没有理他,要不是因为他,她的好儿媳妇也不会跟奎儿吵架,事情也就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还是青瓷接了话:“大夫说养些日子看看,三日后能醒过来就没事了。”
谢先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早知如此,他是不该来沈家的。
要不是因为萧柟,他也不愿意留在沈家。有钱人根本不把他们这些人当人看,沈奎三天两头地找他的晦气,那位被赶到静慈庵的沈小姐也不是好惹的,动不动就对他指手画脚,横挑鼻子竖挑眼,他靠的是本事吃饭,这样受气的工作,他宁可不要!
可是,沈家也不是人人都这么不堪,像这位青瓷小姐,就很懂得人情事故。
谢先生不经意瞟向青瓷,这位小姐年纪尚轻,浑身散发着大家闺秀的气质,让人不忍亵渎。
“谢先生,您还是回去吧,嫂嫂这里有我们就好,等嫂嫂醒过来了,您再来看望也不迟。”青瓷见他这样看着自己,难免把他和那些轻薄子弟联系到一起。
谢先生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老太太,太太这样病着可不行,不如送她到医院看看,那里的医生医术比民间医生要好些,说不定对太太的病情有好处。”
老太太不悦地道:“医院里尽是些男医生,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老太太,现在都民国了,那些旧思想该摒除了。再说,医生面前不分男女,是太太的命重要,还是名节重要,老太太该好好衡量衡量!”
“那还用说,当然是名节重要!别说柟儿还有救,就是她真要病死在家里,我也绝不会让她去那种地方!”
“老太太!”谢先生还想据理力争,这可关乎性命啊,老太太这样固执,是会害了人命的。
“采薇,送客!”老太太冷冷地命令。
“谢先生。”采薇作出请的动作。
谢先生只得叹息,中国的女人就是这样被摧残至死的。
“唉!”
重重叹一口气后,谢先生拂袖而去,要是萧柟有个三长两短,沈家他也不会再待下去!
“哼!以为他是什么东西,我沈家的事,还轮得到他来管?”老太太说话气都不顺了,看来这个谢先生,是不能再留了。
青瓷帮她顺了顺气:“娘,谢先生说的也不无道理,国外那些女人不也是去医院看的病吗?我听说还有男医生给接生的呢?”
见老太太脸色越来越难看了,青瓷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娘都不会改变主意,只好停下不说了。
是福是祸,就看萧柟的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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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两个女人同时进门
杨大夫照例每日给萧柟诊脉,开的药方大同小异,每次走的时候,目光总是很深沉,像是在说:“准备后事吧!”
老太太那日听她梦里呓语,还以为她还有好转的迹象,哪知这样睡去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渐渐的也就把心思转到了典妻身上。
那家姓方的人家果然愿意得很,刘妈给了五十块大洋,定下三年的期限,把那个女人领来了。
这是个极瘦的女人,穿一身灰白的布衣,衣服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一双鞋子也隐隐露了脚趾。身量不高,微低着头,看得出来人是很本分的。
老太太听说她能生,想着该是骨肉丰盈的,哪想到是这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她开始怀疑刘妈所说的话了,这样一个女人,真能给沈家生儿育女吗?
“给老太太请安!”想来刘妈已经给她讲过些规矩,女人很柔顺地跪了下来,眼睛也不看众人,只是低着头。
“抬起头来。”老太太命道。
女人依言抬头,眼角却还有泪痕,显是刚哭过的。
老太太神色一黯,觉得她一进门就哭哭啼啼的,不是个好兆头。
“你哭什么,进了沈家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女人急忙地擦干了眼泪,磕下头去,没有说话。刘妈替她答道:“老太太,她叫小舒,家里还有个两岁的孩子,她放心不下,这才哭了几声。”
刘妈向小舒使个眼色,小舒道:“是我不好,还请老太太不要生气。”
“行了,带她下去换身干净衣服,等奎儿回来了,带她去拜见奎儿。”
刘妈拉了小舒起来,向老太太福了一身,方才去了。
小舒走后,老太太叹道:“我看她不像是个旺子的。”
“娘,刘妈不是说她生养过三个孩子吗?瘦一点算什么,到了咱们家,给她吃点好的,好好补补,慢慢地也就丰盈起来了。”
又道:“她们家连饭都吃不饱,男人还是个赌鬼,难怪她长得这样瘦。”
“你得空也去外面找找你哥哥,你嫂嫂病成这样,他连个人影都不在,又不知到哪儿寻花问柳去了。”
青瓷道:“是。”
一路走来,小舒还是忍不住又落了泪,刘妈道:“小舒,你赶紧打住吧,刚才老太太已经生气了,你这样哭,外人见了像是我们亏待了你似的。就是真难过,也等没人的时候,自个儿哭去。
见了老爷,你可千万别再哭了,要是惹恼了老爷,别说你了,你们一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小舒嗯嗯地点头。
刘妈又提醒道:“按理说你也是要去拜过太太的,只是我们太太生病了,就不用去了。以后要是没事,也别往太太的屋去。”
小舒一一答应,也不问为什么。
“好了,那儿就是你住的地方了,你自己去吧!”刘妈指指一间房,对她道。
小舒自己走过去,刚到门口,却有一盆水泼过来,她往后一退,虽没打湿衣服,却把鞋子溅湿了。
小舒见那是个穿着体面的女孩,一脸傲气,见她瞪着她,那女孩道:“怎么,你不服气?”
小舒连忙道:“不敢。”随后便自顾进了房间。
那女孩端着盆子在她门外啐了一口,骂道:“不要脸的贱货,自己有男人有孩子,还要跑到人家来现世!”
小舒听在耳中,觉得心中万般难受,捂着嘴嘤嘤哭泣。
“秀儿,你做什么呢?”那边屋里有人喊了,女孩才走了。
一辆警车在沈府门前停下。
沈奎从里面出来,而后打开车门,迎出一个女子。
那女子浓妆艳抹,与沈奎一同向沈府走去。
张管家显然认得那人是谁,忙拦住她:“你不能进去。”
“老爷!”女子娇媚地朝沈奎一瞥,沈奎一把推开了张管家:“给老子滚开,她以后就是你们二姨娘了。”
“什么?”张管家张口结舌。
这女人是玉堂春里有名的秋霞,一个妓女,老爷居然要娶她进门。
“老爷,老太太不会答应的,沈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可以娶个妓女进门?”
“老爷。”秋霞抚着自己的肚子,扭了扭身子,“老太太可以不让我进门,难道她连沈家的孙子都不让进门吗?既然如此,那我走!”秋霞假意要走,沈奎一把拉住她:“我的心肝,你这是要去哪里?别怕,我去跟娘说。”
沈奎拉着秋霞大摇大摆地进了沈家的门,还冲张管家哼了一声。
秋霞在客厅里等着,见着采薇,便使唤起她来:“你,过来!”
采薇并不认得这女人,她好奇地走上前去,秋霞道:“去给我泡杯茶来!”
采薇站着不动,秋霞不高兴了:“怎么,我使唤不动你?我可是你们二姨娘,你敢不听我的话?”
采薇好笑道:“我们府里可没有什么二姨娘。还有,就算你是二姨娘,我也没有义务听你的使唤,我是老太太的人,只听老太太的吩咐。”
“你说什么?”秋霞不由分说抓住采薇的头发就打,采薇见她如此撒泼,只好自卫。
忽然,秋霞不打她了,对着她身后哭了起来:“老爷,这个丫头竟然不听我的话,还对我动手,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沈奎一见秋霞被抓乱的头发,心疼得不得了,抬手就打了采薇一巴掌,秋霞还不依不饶地道:“这样就算了?像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就该好好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以下犯上。”
采薇捂着脸,这个女人竟然真是老爷带回来的。这样的无理,她哪里就配做二姨娘了?
“采薇,还不快向二姨娘道歉?”
秋霞见有沈奎给她撑腰,更加肆无忌惮。
还没等采薇开口,她就扬手左右开弓,赏了她两个嘴巴:“没眼力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
采薇捂着脸退出。
沈奎连忙搂住她问长问短:“伤到哪里没有?孩子没事吧?”
秋霞笑道:“老爷,还好有你在,否则他们还不知会怎样欺负我们母子呢!”秋霞哭哭啼啼,仿佛那孩子已经在她手里牵着,一同受了采薇一顿羞辱。
“好了,娘那边已经同意让你留下来了,你就先住在西苑。”
秋霞嗲声嗲气地道:“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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