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可知羞耻
“姐姐!”宝儿清醒的同时一把抓住了萧柟,萧柟也醒了过来,冲他笑笑,宝儿将头埋进她怀里哭了:“姐姐,宝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柟摸着他的头安慰他:“傻宝儿,姐姐这不是好好的吗?”
“姐姐,你再也不要出事了好不好,宝儿真的好怕,怕再也见不到姐姐。”
萧柟用袖子给他擦了眼泪,等他穿好了衣服,才出来梳洗。
宋大娘已经生好了火,烧了一壶热水,见她出来,忙招呼她坐下烤火,又去端了脸盆来。
萧柟心里过意不去,自己动起了手。宋老伯一早还要出去打鱼,所以起得特别早。
想着宝儿还要去上学,萧柟亲自下厨给他做了碗蛋炒饭,宝儿闻着味道追到了厨房。
“姐姐,好香啊,好久没人给我做蛋炒饭了。”
宝儿在旁边帮着烧火,萧柟又炒了两个菜,宝儿满脸都是幸福。
那天,他和爹出去打鱼,归来的途中,见水中有人在喊救命,宋老伯识水性,跳下去把人救了上来。那姑娘喝了太多水,晕过去了。
他们把她带回家,宋大娘给她换了衣服。
姑娘在昏迷中一直唤着“玉和”,很是不安,宝儿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被她抓得伤痕累累,可不知为何,宝儿不愿意放手,宁愿就这么一直握着她的手,让她安心。
三天后,姑娘醒过来了,却趁他们不备之时寻了几回死路,他们百般阻挠,加上宋大娘耐心引导,姑娘才放弃了寻死的念头。
宝儿记得,那时的她不会做饭,她的手很纤细,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姑娘,问她来自哪里,却只是摇头不语。
宝儿知道她心里有太多的苦,就连睡着的时候,眉头也皱得令人心疼。
那时,他就在心里默默发誓,姐姐,我会保护你的,绝不让你受一点伤害。
“香喷喷的蛋炒饭来啰!”萧柟把饭菜端到宝儿面前,碗里插着双筷子,她支起下颏看着他:“吃吧,一会儿还要去上学呢!”
宝儿看看她,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萧柟看着他吃,就像看到弟弟一样。
宝儿吃得很香,萧柟替他擦了嘴角的一粒米饭,宝儿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又继续吃。
“慢点吃,姐姐帮你整理一下书。”
宝儿的书都放在床头,晚上睡前也会看会儿,萧柟想起以往每日睡前,她都会给弟弟讲故事,鼻子又是一酸。
宝儿的书不多,萧柟给他装进书包里,又看了看有没有遗漏什么,才给他放好。
宝儿已经吃完饭,萧柟把书包给他背上,送他出门,一路上,萧柟扶着他的肩,默默地走完了所有路。
看着宝儿进了学堂,萧柟转身欲走,不料有人搭上了她的肩,她略觉一凉,回头一看,转身快步离开。
夏玉和追上来:“柟儿,真的是你,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萧柟见甩不掉他,只好停了下来。夏玉和带她进入一家茶馆,点了点茶,面对面,却半晌未语。
萧柟被他盯得浑不自在,终于道:“怎么,你以为我死了?”
昨晚沈珞婉跑来告诉他她死了,他独自一人喝了一夜的闷酒,原来是沈珞婉骗他的。
“他们说,绑匪收了钱之后,没放你回来,多半是撕票了。”
“他们?是沈珞婉吧?她当然恨不得我死,当初就是……”萧柟捧着茶杯,不再往下说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不会信的。
如果不是沈珞婉从中捣鬼,柳泉收了钱,没道理还要她的命。她真是低估了她的手段。
夏玉和捧着她的手,目光切切地道:“柟儿,珞婉以前是脾气坏了点,可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被绑架的日子里,还是她帮着劝沈奎去赎你的呢!”
萧柟抽出了自己的手,冷冷一笑:“结果呢?我还是‘死’了对不对?夏玉和,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从我嫁进沈家的那天起她就没想让我活,她根本就是想我死!”
“不,”夏玉和紧张地道,“她不会的,一定是你误会了什么,珞婉只是刁蛮了些,她是个好姑娘。”
萧柟起身就走:“那你去找你的好姑娘吧,恕不奉陪!”
夏玉和着急地抓住她的手:“柟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夏玉和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萧柟狠狠扔开他的手,一字一顿道:“夏玉和,你和沈珞婉是什么关系,不必跟我说。”说罢头也不回地往楼下去。
“柟儿,你一定要这样吗?”
萧柟没有说话,极快地下楼。
走出很远,她依然觉得周身透凉,他既然信了沈珞婉的话,又何必来找自己?
一辆车从萧柟身边过去,不一会儿,那车又倒了回来。车主摇下车窗,原来是薛天乐。
萧柟没好气地甩过去一个憎恶的眼神,正欲走,不料薛天乐下车来,看到远处的夏玉和,不予理睬,将她拦腰抱起,送进了车内,命司机开了车。
萧柟本想挣扎,但看到神色复杂的夏玉和,她突然放弃了挣扎,反而挺直了身板,冷冷地看向他。
夏玉和愣了一瞬,手紧握成拳。
车从夏玉和身边开过,薛天乐得意地望着萧柟,萧柟冰凉的眸子瞪向他:“薛天乐,你想干什么?”
薛天乐凑过来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萧柟没想到,他竟然敢把自己带回家。
车门一开,萧柟跳下车就走,薛天乐不急不徐地下车,靠在车上,似乎笃定她不会走:“你再往前走走看!”
萧柟无视他的警告,光天化日之下,他敢做什么?
萧柟刚要抬步,却发现薛天乐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身后,将她抱起,当着众人的面,抱着她进了薛府。
萧柟想起玉堂春里听到的消息,他不是刚娶了八姨太吗?也不怕醋坛子打翻了。
薛天乐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无所谓地道:“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你自己吧,你现在可是自身难保了,别忘了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人没了,也没人会找到我这里。”
萧柟气得咬牙切齿,他这一番无赖行径,还说得这么面无愧色,他究竟可知羞耻二字是怎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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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女巫
“薛天乐,你放开我!你无耻,无可救药,你这无赖,卑鄙小人!”
薛天乐一脚踹开了门,把她放到床上,萧柟仍然骂不绝口,薛天乐暗笑,真难为她没骂出个脏字来,到底是要些脸面的。
“你骂够了没有?”
萧柟恨恨地道:“没有!”
薛天乐果然气得甩门而去了。
萧柟松了口气,心道泼妇的身份还真是个护身符啊,凭谁也近不了身。
“砰!”
萧柟悚然一惊,抬起头,见薛天乐就直直地站在那里,手里端着盆水。他怎么又回来了?
薛天乐在她的疑惑中走了过来,萧柟往后一退,他特么是想干什么?
薛天乐放下盆子,一手捉住她的脚,按进水中,萧柟疼得“嘶”了一声。昨日逃走的时候,仓惶之下,她摔了一跤,把脚给擦破了皮。也就是擦破了点皮,她自己都没在意。
薛天乐用手抬着她的伤脚,轻轻揉着,不让伤口浸在水中。萧柟悄悄地抬头看他,他脑子没进水吧?
薛天乐给她擦干了脚,拿过一瓶药替她擦在伤口上。
萧柟有一瞬的恍惚,脑海里闪过曾看过的一句话:若有人愿意为你放下身段,那么……她使劲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他可是薛天乐,光家里姨太太就有八房的色胆包天的家伙。
“行了,我自己来!”萧柟实在看不惯他这一番惺惺作态的样子,这又是来的哪一出?三十六计之美男计?她可不吃这一套。
萧柟胡乱涂了药,极快地穿上鞋,指着门道:“你可以出去了!”
薛天乐笑笑,竟真的就出去了,不过到门边时,他又回过头来,冲萧柟魅惑地一笑:“别乱走,否则后果自负!”
切,吓唬谁呢?她是被吓大的么?
萧柟从门缝里见他真的走了,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而后随手折了把门口花盆里的枝条挡在前头,妄想冒充成盆盆栽溜出去。
一道目光扫过来,她立即停住,那人当什么也没看见,走开了。一连遇到几个人都是如此,萧柟奇怪地看着手里的树枝,难道这树枝有隐身的功能?她索性拿着枝条大摇大摆地在院子里走,薛府里的人都当她透明人似的,萧柟觉得事有蹊跷。
难怪薛天乐不让她乱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啊!”
萧柟与一黄衣女子相撞,两人都摔倒在地,那女孩惊慌地站起来,看了看她,仓惶地逃走了。
萧柟觉得莫名其妙。
到了一处院子,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她凑上去,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奈何墙太厚,根本听不出什么,只知道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她捅破窗户纸一看,瞬间瞪大了双眼,只见一个十分美艳的女人与一个穿着军服的男子在说话,两人举止亲昵,男子背对着她,萧柟猜想是薛天乐。
还让她不要乱走,原来是怕自己撞见他的好事啊!
萧柟走到花园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忽然被一个丫鬟撞了一下,那小丫鬟端着的汤掉在地上被洒了,咬着牙看向萧柟,萧柟抱歉地看了看她,将她扶了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丫鬟边收拾地上的碎片边担忧地道:“这可怎么办,洒了小姐的药,七姨娘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萧柟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些愧疚,要是因为自己害她受罚,到底过意不去,便问:“你们小姐怎么了?”
“小姐受了惊,已经躺了好多天了。”
听她话里的意思,这位姨太太应是个不好伺候的主。
“这位妹妹,我跟一位仙人学过一些法术,不如你带我去给你家小姐看看,说不定她的病就好了。”
小丫鬟怀疑地看着她,萧柟道:“你们老爷请我来,就是要我给府上做法的。”
小丫鬟半信半疑,老爷确实带回了一个姑娘,且对那位姑娘非同一般,她还以为是老爷的新宠,原来是个巫女啊。
七姨娘正是为这事闹脾气,带她去也好,让七姨娘知道她的身份,或许就不会为难自己了。
“那好,你跟我来吧!”
小丫鬟领着她往七姨娘的房间去,还没进门,就见一只花瓶从屋里飞了出来,还好她们躲过去了。小丫鬟有些胆怯,七姨娘正在里面怒声骂着“珍梅那个贱蹄子呢?让她去拿碗药,半天都不来,是死在外面了吗?”
屋里的丫鬟们都不敢说话,珍梅低着头走了进去,被七姨娘一瞪,竟吓得跪了下去,七姨娘见她没有拿药来,拿起鸡毛掸子就打。
珍梅一边向她解释一边躲,七姨娘根本不听,萧柟实在看不下去了,再不做些什么,她就要把人打死了。
她跨进门,当七姨娘再次打下来的时候抓住了鸡毛掸子,七姨娘气得发抖:“你是哪里来的贱人,敢来管我的事?”
珍梅跪过去道:“七姨娘,这是老爷带回来的巫女,她有办法救小姐。”
七姨娘气还没有理顺,听了珍梅的话,目光转向萧柟,那眼神先是燃着一团嫉妒之火,似要吞了她,随后,这火慢慢熄了下来。
大概是因那床上躺着的孩子。母爱的力量真是伟大!萧柟如是想。
七姨娘坐到床边,放声哭了起来,满眼疼爱地看着那孩子。
“既然如此,就来给敏月看看吧!”
萧柟依言过去,小女孩在昏迷中抓着被子不放,像是在做恶梦。
萧柟装模作样地摸摸这里,看看那里,搞得神秘兮兮的,连屋里的丫鬟都对她另眼相看了,最后,她对七姨娘道:“敏月小姐是被妖魔附身,让我为她做一场法事,她就没事了。”
敏月什么药都吃过了,一点用都没有,七姨娘也只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薛家没有儿子,她因生了敏月,在薛府勉强立足,如今八姨娘进了门,难保她不会生下儿子,要是敏月没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好,只要你治好敏月,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可你若是治不好,我就让你一命抵一命!”
这七姨娘也太不讲理了吧?治不好就要人命,谁还敢救人?怪不得女儿得了这样的病,八成是报应。
珍梅感激又同情地看向她,萧柟冲她笑笑,让她安心,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把握能把敏月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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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小姐受惊
萧柟一屁股坐到床上,都怪自己滥充好人,这会儿怎么办?她又不会巫术,万一那小女孩真死了怎么办?
“姑娘,我可以进来吗?”是珍梅的声音。
萧柟理了理头发,强装镇定道:“进来吧!”
珍梅已经没了方才的惶恐,对萧柟满是感激。
“刚才多亏了姑娘,七姨娘脾气已经好多了。”珍梅边摆饭菜边道:“七姨娘让我来这里伺候姑娘,也方便姑娘行事,姑娘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
萧柟拿起筷子,七姨娘还真是大方,有鱼有肉,四菜一汤,也不枉她来这一遭。
吃完饭,萧柟便与珍梅闲聊起来。
“珍梅,你家小姐是什么时候这样的?”
珍梅想了想说:“五天前。”
那时她正好在玉堂春,而薛天乐不在家。看这姑娘的样子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深宅大院里,有人就是闲得慌,非得闹出点事来,薛府又有这么多姨太太,想不出事也难。
从珍梅的口中,萧柟把薛府的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大太太一心管理府里的事,对人也还随和,七姨娘是府里唯一有孩子的女人,所以平时也比较蛮横,其他姨娘还算本分,都被七姨娘压在底下,而刚进府的八姨娘原就是堂子里的人,难免有些风尘气,受不了别人颐指气使,并不把七姨娘放在眼里。
敏月是七姨娘在府里的依靠,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七姨娘也就没指望了。
“珍梅,你把敏月受惊那天的情况再说一遍。”这里面一定有鬼。
“那天,我正要给七姨娘送莲子羹,突然就听到一声尖叫,之后就有人不断往一个院子跑,我赶到的时候,小姐像发了疯一样,不认得人了,后来,八姨娘也来了,看起来还很匆忙。”
“等等,当时八姨娘是什么样子的?”
“她穿着一件绿色旗袍,头发有点乱,衣服也没有扣好,八姨娘最讲究仪容,平时都不这样的。”
这么说来八姨娘最可疑。
萧柟决定去“案发现场”看看,没准能找着什么蛛丝马迹。
“珍梅,你带我去敏月出事的地方看看。”
来到那座院子时,萧柟吃了一惊,原来这就是她刚才看到的那座院子,一对男女在里面那个,还有那个撞她的丫鬟……薛天乐发疯了还是怎的,要跟自己的女人亲热,用得着躲躲藏藏吗?
还有那个黄衣姑娘慌慌张张的样子,无不透着古怪,唯一的可能是,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薛天乐,敏月是撞破了别人的好事,才会发疯。
现在,只要找到那个姑娘,事情就清楚了。
“珍梅,你帮我找个人,她穿着……”
萧柟在屋里等着,直到外面又是一声尖叫。
萧柟出了门来,拦住一个跑过的家丁,问他发生什么事了,那家丁说是莲儿死了。
萧柟跟着来到院子,刚才还好好的人,就这么会儿居然就悬了梁了,她究竟有何想不开的?
看来是有人开始防备她了,提前做了手脚。
“让开!莲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啊?不就是被七姨娘骂了几句吗,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啊?你丢下我一个人怎么活啊!”扑在莲儿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的人,是府里的五姨娘,莲儿是她的陪嫁丫鬟。
“出什么事了,你哭什么?”
“老爷!”
下人们让开了一条路,薛天乐走了进来,看到里面的场景,竟冷静异常:“不就是死了个人吗?拖出去埋了就是,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五姨娘闻言抬头看向薛天乐,似乎气愤却又不敢发作,哭声也低了。
“行了,都散了吧,柟儿,你跟我来。”
当着众人的面,薛天乐扯着萧柟,把她带回了房间。
萧柟使劲地挣开他,真是个冷血动物,死一个人在他眼中,就跟落一片树叶似的简单。
“柟儿,谁让你掺和这事的?以后府里的事不许你插手!”
萧柟退后了几步:“薛天乐,人命关天,你一句话就过去了,就不怕那些冤魂来找你索命吗?”
薛天乐笑道:“呵,来找我索命?老子战场上杀的人多了去了,个个都来找我索命,我早死过几百次了。”
看着他这么满不在乎的样子,萧柟狠狠打了过去:“薛天乐,你这混蛋,没人性的东西,你不得好死,你……”
薛天乐抓住她的手吻了上去,萧柟快要窒息,薛天乐的脸被放大在她眼前,如此地迷人,却是如此地无情。
萧柟狠狠一巴掌打了过去,薛天乐有些愕然,萧柟也讶然了,她居然打了他。随即,她心内的愧疚消失无踪,这样的渣男,该打!
薛天乐冰凉的眸子凝着她,冷得快要把人冻成冰块,萧柟也不甘示弱,狠狠瞪还给他。
薛天乐终于和缓了语气,手搭上她的肩,微微发抖,像是害怕地说:“柟儿,答应我,这件事到此为止,好吗?”
说完,薛天乐慢慢出了屋子,那背影,几分落漠,几分无奈。
须臾,萧柟冲他道:“敏月是被人害成这样的,她是你的女儿,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吗?”
萧柟期望着他能回头,和她一起查出真相,治好敏月。
可是,薛天乐一直没有回头,直到消失在她视野里。
莲儿的尸体被悄悄处理掉了,没有人为她喊一句冤,就连五姨娘,也只敢在她的尸体旁哭两声。
这就是命,出身低贱,就连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她是怎么死的。
萧柟看着八姨娘得意的眼神,发誓一定让她为此付出代价。
“姑娘,饭菜都凉了,你还是吃点吧!”珍梅劝她。
饭菜已经热了几回,可她一筷子都没有动过,她只觉心里冰凉无比,人心为何要如此残酷呢?
萧柟拿起筷子猛地扒了几口饭,呛得咳了起来,珍梅给她拍着背:“姑娘慢点吃,不急!”
萧柟抬头问珍梅:“若是你就这么死了,你会不会恨?”
珍梅怔了怔,萧柟追问:“会不会?”
珍梅点了点头。
萧柟笑了,边笑边吃,珍梅看得一阵心酸。
莲儿平时和她要好,她死了,老爷居然一个说法都不给,未免寒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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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试探
“不好了姑娘,敏月小姐出事了!”珍梅急急跑进来。
萧柟随她来到敏月的房间,见敏月捂着嗓子,十分难受的样子,一碗药洒在地上,碗像玉兰花瓣落在地上。
敏月害怕地指着地上的药,却说不出话来。
七姨娘抱着敏月大哭:“敏月啊,你这又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啊!”
“七姨娘。”萧柟向她行了一礼。
七姨娘见到萧柟,像见到了救星一般扑过来:“你不是会法术吗?你快救救她,你救救我的女儿啊!”
萧柟慢慢走了过去,接过敏月的手,敏月惊恐地抖了一下,七姨娘抱着她的肩道:“别怕,她是女巫,是来救你的。”
敏月眼中的惶恐少了几分,安静了下来。
萧柟捉住她的手,在她的手上乱摸一通,又把手在她眼前移来移去,做抓东西状,七姨娘焦急地看着,萧柟停下后道:“敏月,告诉姐姐,你看到了什么?”
敏月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只是啊啊几声。
萧柟捡起地上的碎碗闻了闻,再看敏月的样子,她一定是被人下了哑药了。
敏月又不安起来,在七姨娘身上乱抓,七姨娘心疼她,舍不得放手,手上被抓出了几道血痕。
萧柟用手帕在她眼前晃了晃,敏月闻着上面的香味,昏睡过去了。
七姨娘有些担心:“姑娘,我家敏月怎么了?”
萧柟道:“有人不想让她开口,在她的药里加了哑药。”
七姨娘听后向后一倒,丫鬟急忙扶住她,她说了句“造孽呀”,随后便哭了起来。
萧柟观了屋子一眼,道:“七姨娘,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关键是要找出害敏月的凶手,以免她再受伤害。”
七姨娘沉痛地绞着帕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她不该来找我的孩子。”
萧柟闻言一惊,七姨娘曾做过什么?
“萧姑娘,求你一定要救救敏月,只要她能好起来,我愿意每日吃斋念佛,哪怕要我减寿十年,我也愿意。”七姨娘跪下来抓住她的裙角,眼中含泪。
萧柟心中一动,从那日珍梅的反应,可见七姨娘并不是能屈于人下的,如今却为了女儿来求她。萧柟扶她起来:“七姨娘言重了,你放心,我会救敏月小姐的。”
七姨娘这才稍稍放心。
萧柟决定用巫术引出幕后真凶。
府里上至当家主母,下至烧火打杂的下人都到齐了。
大太太穿得十分素净,七姨娘无心打扮,倒有几分憔悴。其余姨娘则打扮得花枝招展,八姨娘更是不甘落后。
众人看到萧柟的打扮,都唏嘘不已。只见她身穿黑裙,面蒙黑纱,就连鞋子也是黑色的。
院子里的火炉上摆着一口大锅,锅里盛满油,里面的油被烧得滚烫。
八姨娘不满地道:“这些江湖骗子的伎俩,姐姐也信?”
一直在旁的大太太道:“敏月是老爷唯一的孩子,于情于理,我们都该替她讨个公道。”
八姨娘不屑地道:“只怕有些人是被鬼缠了身。”
七姨娘气不过,就要过来撕八姨娘的嘴:“你说什么?我叫你胡说!”
两人扭打到一起,八姨娘的头发被抓乱了,七姨娘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脸上被抓了几道血痕。
大太太喝到:“都给我住手!”
两位太太相互瞪着眼,谁也不服谁。
“我说错了吗?当年何姑娘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
“何姑娘自己怀了身子,还到处乱跑,孩子摔没了关我什么事?”
“是吗?姐姐,要不是有人在花园里洒了油,何姑娘会小产吗?”
萧柟听得稀里糊涂,终于听不下去了,果然是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两位太太请先停一下,本仙要开始作法了!”
七姨娘,八姨娘这时才停了下来。
萧柟手拿长剑,奇怪地舞着,口中念着咒语。
在场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萧柟朝八姨娘看过去,果然见她慌乱的神色一晃而过。
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今日我就让你原形毕露!
萧柟继续舞着,慢慢向大锅靠近。到大锅面前,她先将剑在锅里搅弄一番,而后把剑放在左手里,作势要把右手伸进锅里。
“天哪,那里面可都是油啊,这手要是伸进去,可就废了!”
萧柟不理会众人的议论,将手伸进了锅里,甚至还在里面搅了搅,竟像在冷水里搅了一番一样,一点事都没有。
众人顿时瞪大了双眼。
顷刻间鸦鹊无声。萧柟回头道:“待会儿你们每个人都像我刚才一样做一遍,如果你没有害敏月小姐,自然不会有事,可如果这件事是你做的,上帝就会发怒,你的手就会被炸成麻花。”
一席话说完,所有人都退后了几步,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在猜测是不是对方做的。
萧柟对珍梅道:“珍梅,你先来。”
珍梅坦然地走到大锅前,卷了袖子,就要把手伸进去,有人不忍直视,直接捂住了双眼。
珍梅把手伸进去后,又完好无损地伸了出来。
萧柟举起她的手向众人道:“大家都看看,她不是凶手,所以她没事。现在你们一个一个来。”
丫鬟小厮们胆战心惊地一个个走过来,一个个试过,眼看就要到姨太太们了,有位姨太太已经开始发抖,旁边的姨太太扶住她道:“又不是你做的你怕什么?”
那位姨太太道:“我就是怕,万一不灵了怎么办?”
几位姨太太也相继过去了,快到八姨娘的时候,她的手已经微微发颤,萧柟“安慰”她道:“八姨娘别担心,只要你没做过坏事,是不会有事的。”
八姨娘恨恨地看了看她,这时,排在她前面的姨娘已经验完了,萧柟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八姨娘,请吧!”
八姨娘狠狠瞪萧柟一眼,赴死一般慢慢走向了大锅。
众人的眼睛都盯在那里,有人小声议论:“看她那样子八成就是她,得了老爷的宠爱还不够,还想害敏月,真是蛇蝎心肠。”
“谁让人家是堂子里出来的人呢?听说那里面的人连自己的孩子都能眼睛都不眨地打掉呢,何况是别人的孩子?”
八姨娘听在耳中,更加心虚了,迟迟不敢动手。
萧柟故意激她:“八姨娘,您顾忌什么?还是说,这事本就是您做的?”
八姨娘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将手缓缓伸向油锅。
大家都睁大眼睛看着她,生怕她跑了一般。
八姨娘的丫鬟此刻已经急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太太也有些不耐烦了:“八妹,你磨磨蹭蹭的,莫非这事真是你做的?”
姨太太们平时见她嚣张惯了,此刻见她吃瘪,都解气地哄笑起来。
八姨娘终于不再犹豫,快速将手向油锅伸去。
这时,薛天乐却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打开她的手:“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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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意外
“老爷。”八姨娘已经扑进薛天乐怀里哭得梨泪斑斑,薛天乐安抚她一番,吩咐人拆了作法的东西,扯着萧柟就走。
萧柟拽住他:“你不能走,八姨娘就是害敏月的凶手,你不能就这么放她走。”
八姨娘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委屈地看着薛天乐道:“老爷,真的不是我。”
薛天乐轻轻道:“我知道。”随即冷冷扫过大太太等人,仿佛她们是逼良为娼的恶人。
“此事到此为止!谁敢再兴风作浪诬陷好人,我绝不放过她!”
薛天乐说完,向大太太狠狠看了一眼,大太太心头一颤,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旁边的丫鬟扶住了她。
这时,七姨娘却疯了一般跑过来撕扯住八姨娘:“你这个贱人,为什么要害我的敏月,你好狠的心啊!”
薛天乐扯开她:“够了!给我回房好好待着,你自己的女儿,不好好看着,敏月成了这样,怪得了谁?”
七姨娘仿佛虚脱了一般,眼神呆滞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她可是你的女儿!”
薛天乐不再理她,拉着萧柟快步离开。
“薛天乐,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放开我,你这混蛋,你这个没人性的东西!”
薛天乐忽然放开了她,抓住她的双手,肃然地道:“柟儿,这事不是她做的,你别再管了好吗?”
“为什么?敏月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就算你查出来了又怎样?不过是多一条人命罢了!就像当年茵曼一样。”薛天乐说到这里,竟隐隐的有了泪意。
萧柟不忍再逼他,抬手替他擦了眼泪:“好了,我不管就是了,可这事,真不是八姨娘做的吗?”
薛天乐重重点头。
萧柟暗自寻思,不是她,会是谁呢?
“给我滚,都给我滚!”七姨娘把屋里的东西摔了一地,正要把花瓶扔过去,珍梅却站着不动。
七姨娘有些不忍,将花瓶扔向了别处。
为着当年的事,她夜夜恶梦缠身,可是那个女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她故意把脏水泼到八姨娘身上,可偏偏事不如愿。
“姨娘,敏月小姐……”
七姨娘回头看着床头抱着膝盖,一脸惶恐的敏月,多了几分疼爱之意:“她不会说出去的。”
“七姨娘。”萧柟敲了敲门,珍梅开了门,小声告诉她七姨娘情绪不稳。
萧柟进来,见敏月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好似已经痴傻,呆呆靠在七姨娘身上。
七姨娘双眼红肿,对她已没了半分客气,讽刺地道:“你不是神通广大吗?怎么连个人都找不出来?”
萧柟自觉惭愧,走到七姨娘身边道:“对不起,我其实不是女巫,也根本不会什么法术,那口锅里只是表面浮了一层油,里面是温水,根本伤不了人。”她不过是想让害敏月的人害怕,自己承认罢了,却被薛天乐坏了事。
七姨娘自嘲地笑着,心疼地抱着敏月。
萧柟走到床边,敏月看到她,像见到瘟神一般害怕地躲着,萧柟只觉心酸:“七姨娘,可以让我单独跟敏月小姐说说话吗?”
七姨娘一口回绝:“怎么?又想用你所谓的法术?我女儿经不起折腾,你走吧!”
珍梅无奈地请她出去,到了门边,萧柟不经意回头看了敏月,竟见敏月趁着七姨娘不注意,冲她比了个十字。
敏月她还有意识!
“薛天乐,薛天乐!”
薛天乐正在书房,被她这么一喊,走了出来:“怎么了?”
萧柟喘了口气:“快,刚才敏月给我暗示了,她根本没事,是做给七姨娘看的,她被七姨娘控制了。”
薛天乐抬步疾速往七姨娘处去。
“姨娘,药来了!”珍梅端过一碗黑乎乎的药,敏月往后躲着。
七姨娘接过药:“敏月,别怪娘狠心,只有这样,娘才能平安一世,你也才能活得好好的。”七姨娘说着将药硬灌进敏月口中,敏月拼命挣扎,衣服被洒出的药弄湿了。
敏月一只手狠狠抵挡着她,口中含糊不清地唤着:“娘,娘……”
砰!
“老爷!”
薛天乐狠狠一巴掌打了过来,敏月见到他,霎时泪流满面。
七姨娘倒在地上,嘴角带着一丝血痕,却还是笑着:“老爷,你还是知道了。”
薛天乐抓住她的衣领:“我待你不薄,茵曼她可是你的亲姐姐,你为什么要害敏月?”
七姨娘苦笑道:“亲姐姐?好一个亲姐姐!趁着妹妹不备之时来勾引自己的妹夫,这就是我的好姐姐?”
“茵曼她没有勾引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七姨娘笑得凄凉:“好一个真心相爱,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薛天乐痛苦地闭了闭眼道:“你该知道当初你是怎么进府的。”
七姨娘笑着点点头,忽然拔下头上的发簪刺向了心口,薛天乐一惊,七姨娘虚弱地看着他,露出了温柔的笑,她摸着薛天乐的脸,含糊地道:“天乐,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如果没有姐姐,你是会爱我的对不对?”
薛天乐要去让人叫大夫,七姨娘唤住他:“别走,再陪陪我,我好冷……”
萧柟知道她已经要死了。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也根本不懂薛天乐的用心。
“天乐,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可我没有……”七姨娘话未说完,猛咳了两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薛天乐摇着她:“茵凤,你这是何苦,就算是你做的又怎样,你死了,敏月连姨娘都没了。”
薛天乐抱着七姨娘的尸体,痛苦地将头埋在她怀中,萧柟从没见过他这么伤心的样子,还以为他冷血无情,原来,他也是会痛的吗?
敏月小姐并不是七姨娘的亲生女儿,她喝下的哑药,是七姨娘亲手下的,至于那天敏月到底看到了什么,则没人知道。
一直看似无情的敏月见七姨娘死去,“啊”地大哭起来。
薛天乐放下七姨娘,走到床边,宠爱地把敏月揽入怀中:“敏月,爹再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萧柟默默走到敏月身边,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敏月却紧紧盯着萧柟,轻轻唤着:“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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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茵曼
这句话不仅惊了萧柟,也惊了在场所有人,敏月叫她什么?娘?天地良心,她虽然嫁给了沈奎,可至今还是完璧之身,何时多了个孩子?
敏月眼中噙着泪,还是一声声地唤着“娘”,因嗓子受损,声音带了沙哑,萧柟不解地看向薛天乐,薛天乐平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要给她解释的意思。
“敏月,爹先让大夫给你治嗓子,你放开她,她不是你娘。”薛天乐慢慢扯开敏月的手,敏月死死地抓着不放,眼里透着一股子执着,可毕竟是小孩子,再用力也是枉然。
萧柟微微笑道:“敏月放心,姐姐不走。”
敏月安心地躺了下来。
不一会儿,珍梅带着杨大夫来了,杨大夫见到萧柟,有一瞬的震惊,只是不明所以。他为敏月把过脉,开了个方子,叮嘱道:“小姐只是受了些惊吓,吃几服药,好好调理调理就好了。”
薛天乐松了口气。
杨大夫转而对萧柟道:“太太,这些日子您最好陪着小姐,她情绪还不稳,可不能再受刺激了。”
杨大夫显然是把她当成了薛天乐的太太,萧柟刚想解释,谁知薛天乐已起身送杨大夫:“有劳杨大夫了,珍梅,带杨大夫去账房领诊金。”
杨大夫随着珍梅出去,薛天乐回头时,正对上萧柟的眸子,萧柟如同一汪清水的眸子里漾着薛天乐的影子,嘴微张着,薛天乐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目光:“这些话你不必当真,敏月刚没了娘,还请你多留些日子,陪陪她。”
萧柟似笑非笑道:“薛天乐,你把我弄进府来,掺和进这些事里,你不觉得该给我个理由吗?不然你这些妻妾的事,我才懒得管!”
薛天乐沉默片刻,再度对上她的眸子:“好。”
七年前。
“小姐,薛副官向老爷提亲了!”丫鬟喜盈盈地对何茵凤道。
何家是这一带的望族,薛副官年轻有为,她是何府的嫡出小姐,这亲自然是向她提的。
何茵凤嘴上说丫鬟多嘴,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脸也胭脂似的红。
她在阁楼上偷偷看着楼下的薛副官,他一身绿色军装,身姿笔挺,英气逼人,心里越发扑通跳个不停。
何茵凤的心里猫抓般不安,等着薛副官走了,才急急跑下楼来,娇滴滴地唤着:“爹!”
何老爷一向疼她多于何茵曼,此时见她这般撒娇的模样,疼爱地道:“怎么下来了,真不害臊,客人才刚走。”
“爹,人家是高兴嘛!”
撒完娇,何茵凤明知故问:“爹,薛副官来做什么?”
何老爷漾着笑意道:“是给你姐姐提亲的,我想着你姐姐年纪与薛副官倒也相配,薛副官人也不错,就答应了。”
仿佛一场暴风雨突然降了下来,何茵凤傻傻地站在那里,什么?竟是给姐姐提的亲吗?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她究竟有什么好?”
何茵凤哭着跑进了房间,何老爷望着那背影只顾叹息。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呀?”丫鬟见她方才还欢天喜地的,此刻却变了脸色,问道。
“那个狐狸精,她凭什么,只有我才配做薛家的媳妇!”
丫鬟惊得捂住了嘴:“小姐,你的意思是,薛副官是给大小姐提的亲?”
何茵凤愤愤地点头。
婚期定在九月初九,意喻两人的感情长长久久。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可当薛天乐掀开喜帕的时候,里面的人却全然变了。
“怎么会是你?茵曼呢?”
“怎么不是我?天乐,你去何府提亲的时候,可说的是‘何小姐’,我难道不是何小姐吗?”
薛天乐怒了:“我说的是何小姐,可不是你!”
“怎么不是,事到如今,事也办了,人也娶了,你想反悔,恐怕我爹不会答应!”
“简直不可理喻!”薛天乐怒气冲冲地冲出了新房。
何茵凤连指尖都在颤抖,恨恨地咬着唇。
“茵曼,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娶你过门。”
何茵曼靠在他肩头:“天乐,我这肚子,怕是藏不住了。”
薛天乐露出喜色,轻轻抚着她的肚子:“茵曼,我就要当爹了,明日我就去向岳父大人提亲。”
何茵曼温柔地“嗯”了一声。
何茵曼回到家,刚说到“妹妹回来了”,却见何茵凤怒不可遏地上来,二话不说就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何茵凤盛气凌人地看着她:“贱人,真是不知羞耻!勾男人居然勾到自己妹夫头上来了。”
何茵曼欲要解释,何茵凤根本不理。
何老爷道:“茵曼,你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何茵曼跪了下来:“爹,当初天乐明明是向我提的亲,您却把茵凤嫁了过去,我跟天乐是真心相爱的,何来的勾引之说?更何况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妹妹也不过是薛府的妾室,天乐娶不娶我,还轮不到她管!”
“混账东西!”何老爷一巴掌打了过去。
何茵曼一时委屈涌上心头:“您打吧,就是打死我,我也要跟天乐在一起。反正娘死了以后,您心里就只有茵凤是女儿了!”
何老爷气得浑身颤抖,手高高举起,想起那已故的妻子,又想起这些年确实委屈了女儿,久久没有落下去。
“罢了罢了,家丑不可外扬,女大不中留,你要嫁便嫁吧!”
何茵曼向他磕了一个头:“谢谢爹!”
何茵凤没料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天乐把人娶进门。
薛府里有七位姨太太,薛天乐却没有子嗣,何茵曼还没进门就有了孩子,她好不甘心哪!薛天乐对她宠爱至此,若是让那个贱人生下了孩子,府里还容得下自己吗?
忍,必须要忍,忍得一时之气,才有后来之福。
于是,她假装与她重修旧好,对她事事上心,打消了她的顾虑,然后不着痕迹地引她入网。
“八姨娘,快来人啦,八姨娘要生了!”
“天乐,好痛啊!”
“啊……”
产房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尖叫,下人们急急忙忙地进进出出,直到此时此刻,何茵凤还假惺惺地装作很着急的样子在产房外等着,孩子久久没有下来,产婆急急出来问是要保大人还是小孩,薛天乐并未犹豫就道:“保大人,一定要保住大人!”
里面的叫声叫人不忍再听,男子不可入产房,何茵凤道:“老爷,让我去看看姐姐吧,有我在,她也要坚强些。”
薛天乐摆手让她去。
何茵凤快步进入产房,那时何茵曼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见她进来,连道:“妹妹,救救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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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狠心的妹妹
何茵凤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俯下身道:“姐姐,天乐说保大人,你就忍忍吧,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孩子的。”
何茵曼听她言外之意,天乐竟是不管自己的死活了,惊愕道:“茵凤,你说什么?”
何茵凤逼近她,每个字都如寒风从牙缝里透出来:“天乐说,为了薛家,只好对不起姐姐了。”
何茵曼连连摇头:“不,不会的,天乐他不会的。”
何茵凤笑道:“姐姐,薛家没有子嗣,这个孩子对天乐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你对薛家的功劳,薛家不会忘记的,你死后,天乐会将你风光葬进薛家祖坟。”
何茵凤对产婆道:“还不动手!”
何茵曼害怕起来:“茵凤,你想做什么?”
“姐姐,你嫁谁不好,偏要嫁天乐,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是你逼得我没有活路,可别怪妹妹心狠。”
何茵曼看着何茵凤渐渐扭曲的脸,不甘地抓着被单。产婆用力推着她的肚子,何茵曼的叫声一声弱似一声,挣扎了片刻,就不再动了。
襁褓中的婴儿仿佛预知了母亲的遭遇,奋力地啼哭起来。
“七姨娘,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儿。”
何茵凤随意看了那孩子一眼,冷笑一声,随即神色一转,悲戚地哭了出来:“姐姐,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呀,孩子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叫她没有娘啊!”
薛天乐闻言冲进来,却只见何茵曼躺在沾了血迹的被子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何茵凤道:“老爷,姐姐她说什么都要保下孩子,为薛家留条血脉,我……”
薛天乐双手发颤,缓缓抱住何茵曼,何茵曼唇色已经失了血色,昔日两人相处的甜蜜场景历历在目,心爱的人却永远地去了。
“茵曼,茵曼……”冷夜里,声声长啸划破长空。
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狠心的妹妹,到底不是一奶同胞的姐妹,事到临头,亲情都可以不顾。
萧柟默了一默,她来这个世界,是不是来错了?
敏月还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一直把何茵凤看作是疼她爱她的姨娘。
“柟儿。”薛天乐含情脉脉地拉住她的手,萧柟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你带我来,是因为我和何茵曼长得相似?”
薛天乐点点头:“七分相似,连茵凤,也不过三分像她。”
既然知道是何茵凤害死的何茵曼,他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府里,不怕敏月受到伤害吗?
萧柟疼惜地抚着敏月的头,原来她和自己一样从小就没有母亲,好在她们都有疼爱自己的父亲。
萧柟没有回头:“我答应你,不过,希望你可以帮我找个人。”
薛天乐道:“好。”
她和秀儿一起回来的,她虽然逃出来了,可还是放心不下秀儿,只希望柳泉能放她一马。
“慢点。”梅儿小心地扶着一个女子进门,那女子打扮艳丽,却浑然没有力气。
进了屋子,女子立刻跪了下来:“青瓷小姐,求您救救太太吧,她被人抓走了!”
秀儿还不知道萧柟的事。
老太太已经为此卧病在床,沈奎吩咐府里的人都不准再提萧柟,薛府再没有她这个人。
秀儿见青瓷不说话,预感到不妙:“太太她……难道?”
青瓷不忍地点头。
“那些绑匪太不守信了,明明说好了拿了钱就放人,结果还是害死了太太。”梅儿难过地道。
秀儿瞬间瘫倒下去,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太太,你怎么就走了啊,你走了秀儿怎么办呀?都是秀儿不好,秀儿没有好好保护好你。”秀儿自责地把自己的头撞在地上。
青瓷抱住她:“好秀儿,别这样,萧柟走了,谁也不好受,她要是活着,肯定不希望你这样的。”
梅儿想起一事,劝秀儿道:“今日杨大夫来给老太太看病,隐约说起他替薛小姐看病的时候,房间里有位太太像是咱们的太太,没准儿太太还活着。”
青瓷和秀儿俱是一惊,秀儿宛如万念俱灰里寻到了一点希望,拉住梅儿道:“梅姐姐,你说什么?”
梅儿又说了一遍。
秀儿激动得满脸是泪:“太太还活着,我要去找她。”说着就要强站起来,却因身体太虚而倒在地上。
梅儿急忙扶住她:“秀儿,你别激动,杨大夫只是说像,要是咱们太太就好了,可若是不是,你这么去了反而不好。”
青瓷道:“改日我去薛府看看,若真是萧柟,我定会把她好好地带回来。”
秀儿作势又要跪下,青瓷赶忙拦住。
秀儿道:“太太有您这样的小姑,才真是她的福气。”
青瓷笑笑:“我与你家太太情同姐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会不管的。”
秀儿双手合十祈祷着:“太太,你一定要好好的。”
青瓷嘱咐她:“秀儿,你在玉堂春受苦了,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一觉,养好了身子,你们太太回来了看着也放心。”
秀儿点头。那天晚上,她和太太走在路上,斜刺里冲出来几个人,把太太打晕扛走,她拼命地喊救命,却被人塞进麻袋里,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卖进玉堂春了。
玉堂春的李妈妈明明认得她,却假装不知道,逼着她去接客,她抵死不从,就被打了一顿丢进黑屋关了起来,不给饭吃。
幸好青瓷小姐偶然发现,救了她出来。
秀儿在浴桶里,看着身上的伤痕,又是后悔又是痛苦,要是那天她拦着太太,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太太还好好的,而自己也不会受这一番苦楚。
“太太,你在哪儿呀?”
“敏月,来穿好衣服,姐姐带你出去玩。”
敏月把手伸出来要她穿,萧柟嗔道:“小懒虫,把我当老妈子使唤呢!”
敏月环住了她的脖子:“姐姐,我想叫你娘。”
“那可不行,就叫姐姐吧!”
敏月噘起小嘴问:“为什么?爹说你和我娘长得一样,我没有见过娘,也没有亲口喊过她一声娘,只在照片里见过她。”
敏月说得几分伤感,萧柟点点她的鼻子道:“傻丫头,我长得再像你娘,也不是你娘,你这样叫了,别人听见会不高兴的。”
敏月跪坐在她面前:“姐姐说的是大太太吗?大太太不喜欢姨娘,也不喜欢我,我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冷冰冰的,姨娘说我娘怀着我的时候,她还老给我娘脸色看。”
萧柟道:“所以呀,你这么叫我,她也会像对你娘那样对我的。”
敏月不满地道:“大太太真是太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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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八姨娘
说是出去走走,其实也就是在府里逛逛园子。
薛府地方大,园子也大,七位姨娘的房屋各在一处,离薛天乐院子最近的,却不是大太太的。大太太的院子比其他姨娘还要偏远些,倒像是被打入了冷宫。
敏月一边拽着萧柟的胳膊一边蹦蹦跳跳的,倒看不出往日拘谨的模样。听珍梅说,敏月虽是七姨娘带着,性子却是一点不像她,反而温柔沉静,很讨人喜欢。
正走着,却闻一女子娇声娇气的声音,像是在训什么人。
萧柟禁不住好奇走上前,却是八姨娘。此刻八姨娘正声色俱厉地训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莲儿的主子五姨娘。
只见八姨娘骂得起劲,五姨娘也不辩解一句,低着头由着她骂。
明明同是府里的姨娘,八姨娘这样欺负人,萧柟实在看不下去了。
“一早就听见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八姨娘啊?”
八姨娘见是萧柟,想起当日耻辱,气得脸色发白:“我教训她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个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吗?说什么自己法术高明,哄得七姨娘把你供起来,结果怎样?倒把自己送上了西天。”
听得八姨娘这番讽刺之言,萧柟不怒反笑:“八姨娘不说我还真忘了。那日是个误会,八姨娘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萧柟在此给您赔礼了。”萧柟欠身下去,八姨娘却是看也不看。
萧柟随即沉了脸色:“只是我与五姨娘向来交好,你却在这里肆意侮辱她,我可不答应!”
八姨娘鄙夷地看过来:“哟,五姐姐看着本本分分的,我说怎么忽然大了胆子,连我屋里的东西都敢偷了,原来是有人从中捣鬼啊!”
五姨娘怯怯地拉住她的袖子:“八妹妹,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偷你的东西,萧姑娘也没有唆使我做什么。”
八姨娘转过脸去道了句“住嘴”,又回过头,目光恰好落在萧柟身边的敏月身上,敏月被她看得头皮发寒,往萧柟身后一躲,萧柟越发气愤,连敏月这么个孩子都怕她,怕是平日也没少受她的欺负。
她轻轻拍着敏月的肩,告诉她“别怕”,随后挺直了身板走到八姨娘面前。八姨娘不知她要做什么,虽然上次的事她没怎么着,但心里始终有一丝畏惧,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萧柟笑道:“我还以为八姨娘多厉害呢,原也只是会呈口舌之快,欺负弱小。”
八姨娘强作镇定,狠狠瞪了五姨娘一眼:“今日暂且放过你!冬梅,我们走!”
八姨娘甩袖而去。
五姨娘却无一丝喜色,担忧道:“姑娘今次得罪了她,恐怕今后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萧柟浑不在意:“我不是薛府的人,她不能拿我怎样。只是五姨娘,你与她同是姨娘,不分尊卑,为何要由着她欺负,何况我听说她还是堂子里的人,而你好歹是个大家闺秀,孰贵孰贱,一眼便见分明。”
五姨娘眼里已带了几点泪影,越发衬得人楚楚可怜。她们这几个姨娘,其实都还是风华正茂的年华,论长相论品性只有比八姨娘好的,薛天乐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把她娶进了门。
敏月跑过来安慰她:“五姨娘,你别哭,等会儿我告诉爹,让爹罚那个坏女人!”
五姨娘只当是孩子口不择言,她与七姨娘虽无往来,七姨娘平素还总是欺负她们这些无依无靠,又不得宠的人,对敏月这孩子,她却是打心底里喜欢的。
五姨娘擦了眼角泪,细心叮嘱敏月:“敏月,听姨娘的话,这话可千万别告诉给你爹知道,八姨娘如今得宠,就是知道了,你爹也只会认为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够宽容。”
五姨娘又对萧柟行了一礼:“多谢姑娘。”而后与丫鬟走远了。
薛天乐得空的时候,也常来看望敏月,敏月也没有说起那日的事。
过几日,是敏月的五岁生日,薛天乐预备大办,各处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发了请柬,听说沈府也送了,只是不知来的是何人。
萧柟闷闷不乐,待闻到一股暖香,才知有人进来了。
珍梅行了礼出去,薛天乐缓步走到萧柟背后,萧柟觉到肩上一凉,伸手打开了他。
薛天乐转到她面前:“怎么,不高兴了?”
萧柟瞪他一眼,他明知自己与沈家的渊源,为何要请沈家的人来呢?若是叫人看见,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柟直言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薛天乐心下一凉,原来在她的眼中,自己是把她困在了薛府。
萧柟未觉察到他的异样:“沈家再是无情,我名义上也还是他家的媳妇,我既还活着,就没有留在这里的道理,何况有些人不见得喜欢我留在这里,我终归是要回去的。”
薛天乐偶然听说八姨娘似乎与她发生过争执,以为她就是为这事要走。他微微皱眉,诚恳道:“敏月越来越依赖你,好歹等她过了生日,我再送你走。”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萧柟对他家的宝贝女儿也生出了些许感情,就这么走了,说完全没有留恋是骗人的。敏月的生日若是没有她在,她想必也会难过的。何况不就是来个人吗?她躲着些就是了,总不至于被他们认出来。
萧柟回过头道:“下不为例!”
薛天乐立刻高兴起来,抬手与萧柟击掌:“是,下不为例!”
半个月过去了,薛天乐又请了杨大夫来复诊。
杨大夫让敏月张嘴,他看过后只是点点头,看来是有好转了,他又让敏月说几句话,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杨大夫眼里都带了笑:“恭喜薛副官,敏月小姐已经无碍了。”
薛天乐喜上眉稍,总算敏月没事。
“珍梅,送杨大夫,叫账房多拿些钱给杨大夫。”
杨大夫乐得合不拢嘴,向薛天乐道过谢,临走前却深深看了萧柟一眼,萧柟不明所以,也就没有在意。
杨大夫一走,薛天乐迫不及待地抱着敏月转了几个圈,萧柟怕孩子摔着,忙把她接下来,嗔怪道:“瞧你爹这高兴劲儿,只差把你供起来了。”
敏月冲萧柟眨眨眼睛,在薛天乐脸上亲了一口。
薛天乐放下敏月,萧柟替她整理乱了的衣角和头发,薛天乐拉住萧柟道:“柟儿,谢谢你。”
萧柟轻轻拂开他的手,薛天乐知道她的意思,恐怕又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也就撒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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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误会
给敏月掖好被角,萧柟轻手轻脚地出门,回到房间,珍梅已经等在那里。
“怎么样,我要的东西都找来了吗?”
珍梅抱来一大堆东西,萧柟一一整理好放在桌上,珍梅把台灯拿过来,眼睛有些红:“姑娘对小姐比七姨娘还上心,往后没了姑娘,敏月小姐……”说着说着,珍梅竟啜泣起来。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敏月以后就交给你了。”
珍梅擦擦眼泪道:“姑娘放心,敏月小姐是我一手带大的,私下里把我看做半个姐姐,我就是自己受了委屈,也断不会由人欺负她的。”
有这样一个忠仆在敏月身边,萧柟多少也放心些。
萧柟穿针引线,比着白天画好的衣服图样缝制衣服,这是一身西方公主服,蓝色的蓬蓬裙,衣领上缀着几颗珍珠。
珍梅盯着看了半天,很是好奇。
夜深了,她房间的灯还亮着。
薛天乐站在不远处,望着那一处,屋里两个身影交错,一人的手一起一落,他知道其中一个是珍梅,那么她,在做什么呢?
更深露重,月亮还挂在天际。
薛天乐提着一壶酒,就坐在不远处,一边饮酒,一边望着萧柟那边。
“茵曼,后天就是女儿的生日了,你走得那么急,连咱们女儿都没有来得急看一眼,她叫敏月,名字是你以前想好的,跟你一样温柔聪明,当年茵凤对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对不起,这么多年让害你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活着,可她对敏月是真好,她也为自己的错付出了代价,你如果在泉下见到她,就宽恕她吧!”
不知喝了多久,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恍惚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拿下酒壶,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天乐,你喝多了。”
薛天乐在她温暖的怀抱里醉过去。
“薛天乐!”
萧柟手里端着盆水,如果他再不醒来,她就要泼下去了。
薛天乐的眼睛终于动了动,见萧柟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当真吓了一跳:“你怎么到我房里来了?”
萧柟扬手,一盆水将他淋了个透。薛天乐跳起来,刚想发作,却发觉这水是热的。他暗道:“算你还有点良心。”环视屋子一眼,才发觉这是萧柟的房间,他打量萧柟一眼,昨晚上喝醉了酒,难道是她送自己回来的?
他有些脸红地问:“昨晚我有没有?”
萧柟打断他:“你想得美,当然没有!大晚上的在外面喝得醉鬼似的,要不是怕你死了敏月没爹,我才懒得管你!”
薛天乐见她眼圈有些发黑,怕是昨日一夜未合眼,还有昨晚吐得一身,也被清理过了。
他心中一暖,原来昨日那个人,是她。
萧柟一把拉起他,把被褥扔在一边,薛天乐疑惑地看着他,萧柟没好气道:“酒鬼用过的东西,我才不用!”
桌子上摆着一件孩子的衣裙,想必就是昨天她在做的东西,他走过去摸了摸,真是奇特的衣服,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衣服,像是商店里的洋娃娃穿的。
他提着裙子,问萧柟:“这是给敏月做的?”
萧柟生怕被他弄坏了,连忙接过来放好,把薛天乐推了出去:“我说大少爷您快出去吧,容我补个觉!”
薛天乐由着她推出去,萧柟砰一声关上门,随即屋里的床吱吱响了两声,薛天乐嘴角一扬,径自去了。
众人都见着他从萧柟的房间出来,这一下薛府里可几乎要闹翻了,有人偷偷议论,府里怕是要多个九姨娘了。
府里多个姨娘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有人要坐不住了。
八姨娘一早就听说了这件事,急得在屋里团团转,让冬梅去打听昨日薛天乐是歇在哪里,结果果然不出所料,薛天乐还真是从萧柟房里出来的。八姨娘气急败坏地往萧柟的房里来了。
萧柟昨日熬了一夜,正犯困,门外动静颇大,扰了她休息,她终于忍无可忍,开门的同时骂道:“谁呀!”
八姨娘见她刚起床,想着那事八九不离十,不管不顾,上来就要打人。
“我道是什么贞洁菩萨,原来是个狐狸精,先哄得七姨娘丢了性命,再连敏月也哄得当她亲娘似的,这会儿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大家都看看,这个狐狸精,竟敢到咱们府里来作祟!”
萧柟听得一脸懵,她说什么呀?
八姨娘不容分辩就往她的脸上抓,萧柟本不想和她闹,可八姨娘却不依不饶,她只好还手。八姨娘虽然长得高,却是纤瘦的身材,论力气是怎么也敌不过她的。
两个女人打得热火朝天,引来了不少人,有人看笑话似的看着她们,等到被人拉开的时候,她们已经没有一点形象,整个就是个女鬼。
八姨娘被人拉着,还朝着萧柟骂:“我呸,还说我们堂子里的人是狐媚子,我看有些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三更半夜的,趁着老爷喝醉了把人往房里拉。”
萧柟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有等着薛天乐来把话说清楚了。
珍梅劝八姨娘:“八姨娘不要乱说,我们姑娘可是清清白白的人,昨晚是老爷喝醉了,萧姑娘扶他进来躺着,他们根本就没……”
八姨娘冷笑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说没鬼谁信哪?”
萧柟只觉头晕得厉害,昨日是自己疏忽了,要是把薛天乐送到他自己的房里,或是干脆不理他,也就没这档子事了。
一个小丫鬟抱着被褥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八姨娘看见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小丫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对萧柟道:“这是老爷让我给姑娘送来的。”
八姨娘哪肯放她离开?拦住了她,逼问道:“你说说,昨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丫鬟只顾摇头:“我不知道,老爷说萧姑娘的被子湿了,让我给她拿一床。”
八姨娘拽过那被子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萧柟懒得看她的脸色,进屋关上门继续睡觉。
八姨娘在外面扯开嗓子就骂,萧柟死死捂住耳朵,只当什么也没有听到,八姨娘骂着骂着,自觉无趣,也就自己走了。
珍梅却为她抱不平:“姑娘,你和老爷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不跟她解释呢?”
萧柟翻了个身道:“解释?你看她可会听?以前我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等无理之人,今日算是见识了,比起你们这位太太,我真是自愧不如。这种货色你们老爷也敢娶进门,真不知道他脑袋是不是被门挤了。”
珍梅为薛天乐抱屈:“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萧柟拿手蒙住耳朵,不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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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道歉
薛天乐前脚刚走,八姨娘后脚就来闹,珍梅也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萧柟被子也没有盖,趴在床上,两手堵着耳朵,正在气头上。
薛天乐双手插在裤兜里,想着她才泼了自己一身水就遭了报应,觉得她是活该,可一想起昨日是她悉心照顾自己,又不免软下心来。
“柟儿,这次是老八误会了你,我已经说过她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她这一遭吧!”
果然是宠着的人,八姨娘这样地侮辱她,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说就过去了,这以后还让她怎么在下人们面前抬起头来?
萧柟赌气地死死捂紧耳朵,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皮靴踩过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像极了当日在玉堂春的遭遇。萧柟翻过身来,那声音戛然而止,薛天乐全无歉意地看着她。
哄人都没有诚心,哪怕是骗她一回呢?以为他真是张学良在世,魅力无边吗?未免也太自负了。
两双眼睛就这样相互瞪了许久,珍梅都觉得有点尴尬了,萧柟道:“让她亲自向我道歉,否则门儿都没有!”
说完这话,也不再理薛天乐,自顾自走到梳妆台前梳理头发。一早上就摊上这么些事,真是晦气!
珍梅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给她梳头,萧柟被她伺候惯了,又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发型,没了她还真是不习惯,怎么也梳不好。
“珍梅,把我那朵紫绢花拿来!”
萧柟伸出手去,接触到的却是温暖带着粗糙感的手,她稍微一愣,松了手,绢花落回到薛天乐手里。
珍梅站在一边默不作声。萧柟瞟了薛天乐一眼,干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择了另一朵绢花插在髻上,虽没有上妆,那张脸却依旧迷人,可是却也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继续洗漱后,她叫珍梅去厨房拿饭菜过来。
薛天乐被无视良久,若是在其他姨娘那里,谁敢这么无视他,公然赶他走?偏这个女人让他又气又心疼。
“柟儿,”薛天乐环住她,“都是我不好,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只别这样拿自己出气,容易伤身。”
萧柟使劲掰开他的手:“用不着你管!你有那闲工夫,还是想想该怎么哄你那位如夫人吧!”
薛天乐知她还在气头上,却好似又不愿让那位姨娘低下头向她认错,他当真爱她至此,连一丝委屈都不愿让她受,哪怕错的是她吗?
男人宠起女人来不认理,果然是这样!
珍梅端了饭菜来的时候,两人还僵着,珍梅略有些无措:“老爷,您要在萧姑娘这里用饭吗?”
这话自然只是这么一说,盘子里的饭菜一看就知只一个人的份。
珍梅显未料到薛天乐会应了,饭菜摆在中间,两人各自坐下,谁也不理谁,薛天乐吃得十分秀气,半天才吃下一口饭,萧柟却是半点形象都不顾,狼吞虎咽,片刻之后,饭菜已被一扫而光,不知情的人,恐以为她是被他虐待了。
薛天乐举起筷子想夹菜,发现已经无菜可夹,而萧柟一嘴的油腥,朝他伸过手来。薛天乐利落地抽出一方雪白的手帕递给她,萧柟接过来毫不客气地擦了嘴,仿佛是把所有气都撒在上面了,脸色也已经好多了。
“姑娘。”珍梅体贴地递过茶水来,萧柟却不是用它漱口,直接喝了下去。
薛天乐瞬间觉得看她吃饭简直是找罪受。
“大小姐,你的气该消了吧?”
萧柟揉揉撑着的肚子,斜睥向他:“切,本小姐才没那么傻,为她生气。”
薛天乐坐离她近些:“这么说,你不生她的气了?”
“明儿是敏月的生日,别让她晓得,不然怕是连生日都拉着脸了。”
“知道知道,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你那手艺打哪儿学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那身衣服已经被她收起来了,要到明天才给小寿星穿上。
萧柟靠着椅子,漫不经心道:“那是公主服,西方的东西,那些小姐们穿的。”
薛天乐还是不太明白,既是公主服,又为什么是小姐们穿的?她又如何知道的这些?只要她的气消了就好,这小姑奶奶也真不好伺候。
“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敏月是不会知道的。”
看来他已经嘱咐过底下人了。那么大的动静,好在敏月的住处离这儿远,听不见。
趁着这个机会,萧柟顺便打听沈家来的是谁。薛天乐却给她打哑迷:“这么关心沈家的人做什么,明天不就知道了?”
萧柟白他一眼,想也问不出什么,也就没再追问。
“姐姐你终于来了,你不来找我我就要去找你了!”敏月扑进萧柟怀里撒娇。
敏月这一声姐姐,生生把她喊年轻了一辈,都不知道见到薛天乐该叫他什么。
萧柟朝珍梅奴奴嘴,敏月立刻被吸引过去,拿过珍梅手里的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又比,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现在就穿上去。
萧柟告诉她这衣服要明天才能穿,她不得已地把衣服交给珍梅,珍梅帮她放进衣柜里。
在萧柟的教导下,这小祖宗已经会自己穿衣服了,敏月起先还不乐意,萧柟给她讲多一样会的东西就能少求别人一点的道理,她虽然现在还富贵,但以后的事谁也料不定,别人不会像薛天乐这样宠着她,她得学会自力更生。
“敏月,等过了明天,你就五岁了,你爹打算给你请先生了。”
敏月拽着她不依:“敏月才不要什么先生,敏月要姐姐教,否则等先生来了,来一个我就打跑一个,看谁还敢来。”
萧柟蹲下身子看着她的脸:“敏月,听姐姐的话,姐姐不能陪你一辈子,姐姐不在了,你要好好听先生的话,不然姐姐就再也不理你了。”
敏月害怕地抱住她:“别,姐姐,我听你的就是了。”
萧柟摸摸她的头:“这才乖嘛!”
二十一世纪的孩子,父母都是早早地就给送去学这学那的,而在这里,平常人家的孩子却是连上学都难。
屋里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书桌,那是萧柟平时教她写字用的,她不想教她三从四德这一类的东西,她要教给她的是平等自由,希望有一天她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像府里的姨娘一样,一辈子待在后院里,靠着她爹的宠爱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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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青花瓷
“敏月起了么?”萧柟边理着鬓角边问。
珍梅道:“起了,嚷着要见姑娘呢。”
萧柟这边梳洗完了,就赶往敏月房间,敏月已经穿戴齐整,只头发还散着,丫鬟正愁着该给她配什么发型。
萧柟笑着接过丫鬟手里的梳子,在敏月头上比了比,将她两侧耳畔的头发分出少许,编成辫子,再用一枚带绢花的别针别在脑后,梳出前刘海,就有几分像是那么回事了。
这是现代女孩子常梳的发型,简单实用好看,又能显出淑女气质。
萧柟盯着敏月的鞋子,皱眉道:“绣花鞋就别穿了,穿那双红色的小皮鞋。珍梅,给她拿过来!”
穿上鞋子,敏月站起来对着大镜子转了一圈,镜子里的小姑娘美得天仙一般,敏月还是不太自信,问:“我这样打扮好看吗?”
伺候她的丫鬟道:“好看,小姐今日最美了。”
珍梅也道:“是啊小姐,还是萧姑娘的手艺好,我还从没见过哪家的小姐这样打扮过呢,这回可要羡慕死她们了。”
敏月依赖地贴在萧柟身上,扭着身子撒娇,要萧柟陪她去,萧柟轻轻推开她:“让珍梅姐姐陪你去,我就在旁边看着。”
敏月跺着脚不依:“不,我要姐姐陪我去。”
萧柟摇头,将敏月交给珍梅。沈家来的是谁还不知道,况且早已死了的人在薛府出现,让人看见了,就算她跟薛天乐真没什么,以后被人提出来,就是长了一百张嘴,怕是也说不清了。
珍梅拉过敏月:“小姐,别让萧姑娘为难了,萧姑娘在暗处看着你也是一样的。”
敏月虽遗憾生日宴上没有她,可也不想让她为难,姐姐不去,必然有她的道理。
她依依不舍地与萧柟告别,由珍梅带着出去了。
各处的客人都来齐了,就等着见这位小寿星呢。
沈家来的是青瓷,薛天乐亲自迎她进来,引得不少小姐侧目观看,嫉妒不已。青瓷红着脸坐在席间。
有人等不急了,扬着脖子道:“怎么敏月小姐还不出来,薛副官不会是把她给藏起来了吧?”
今日来的人里头,有不少军官,其中不乏位高权重者。
司令府的张司令开玩笑道:“薛老弟家的千金我见过,长得水灵灵的,是随了何家小姐了,只可惜两位何小姐命薄啊。不过敏月看着倒不像是薄命的,干脆咱哥俩结个亲家,定个娃娃亲,你说怎么样?”
薛天乐不愠不怒,笑笑道:“司令真是会开玩笑,敏月还那么小,我哪能急着给她找婆家?再说,我只有这么个女儿,自然舍不得她嫁出去,司令若是舍得让令公子做个上门女婿,我薛某也不介意成就这门婚事。”
别说是他家的公子,就是平民百姓家的儿子,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去做倒插门?张司令的脸色冷下来,顿时无语了:“开个玩笑罢了,薛老弟别当真。”
罗处长的目光轻轻扫向青瓷,啧啧叹道:“薛副官艳福不浅,八姨娘这天仙似的人才刚入府,往后还愁人丁不旺吗?何况还有佳人惦记着。”
青瓷瞬间红了脸,低下头。
薛天乐的红粉知己数不胜数,在坐的女眷中,就有不少的千金小姐愿意委身做小的。
“我说,敏月小姐怎么还不来啊?不会是不想让我们看见吧?”陆师长假作不高兴地道。
这时,几个丫鬟簇拥着敏月出来了。敏月走得极端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身奇怪的衣服。
众人凝神看了半晌,女眷席尤其热闹,女眷们纷纷对敏月品头论足,露出羡慕之意,一位年轻太太还追问这衣服是哪家的裁缝做的,也要给女儿做一身呢。
薛天乐见状得意不已,朝敏月招手:“敏月,到爹这里来。”
敏月听话地过去了。
薛天乐把敏月揽在怀里,对着张司令那边道:“敏月,快叫张伯伯。”
敏月依言叫了,张司令心下欢喜,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质长命锁来:“来,敏月,这是伯伯的一点心意,保佑你长命百岁。”张司令亲手给敏月戴上,敏月道:“谢张伯伯。”
客人各自吃喝,酒酣之时,忽听得楼上拍掌之声,众人闻声望去,接着,楼上响起陌生的乐曲,一个亭亭的身影隔帘坐着,伴着乐声,清歌入耳。
只听佳人唱道: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纸上
极细腻犹如绣花针落地
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一曲尽,众人还意犹未尽,再朝楼上看去时,楼上人却又如一缕青烟飘过,只余下一个空坐位,仿佛从未出现过。
歌中出现的“青花瓷”三字,让有心或无心的人都猜测,这是薛天乐在向青瓷示爱呢。
萧柟或许没想到她不经意的一首歌会让人议论纷纷,薛天乐也不给半句解释,青瓷羞得无地自容,被席上暗恋薛天乐的女眷剜了好几眼,终于起身到别处散心。
远远地见亭子里坐着的人像是萧柟,青瓷有些不敢相信,走得近了些,见果然是她。
“嫂嫂,你还活着?”
萧柟点头。
青瓷又惊又喜地坐到她身边:“珞婉说他们不肯放人,撕票了,我还以为你……”青瓷说不下去,哽咽起来。
萧柟讽刺道:“有些人当然不希望我活着。”
青瓷听她话里有埋怨之意,忙解释:“萧柟,你不会以为是我们沈家不顾你的死活吧?珞婉亲自送了两回赎金,我娘也因为你病倒了,是那些绑匪不讲信义,才……”
提到老太太,毕竟对自己有几分情义,萧柟忙问:“老太太病了?病得重吗?可请了大夫来看?”
见她还关心着老太太,青瓷携住她的手:“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沈家?娘以为你死了,吃什么药都不管用。你和我回去吧,娘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高兴的。”
萧柟拂开她的手,冷冷道:“你和娘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只是我怎么进的沈家,你都知道,沈家有人容不下我,我回去了,只会成为她的眼中钉。”
青瓷沉默片刻,像是难以启齿,终于还是道:“你是说珞婉?她虽然任性,可绝不会害你的。”
萧柟笑了笑,摇头:“姐姐还记得我嫁入沈府那日发生了什么吗?”
青瓷想起“诈尸”之事,狐疑地看着她:“你是说,那日的事是珞婉做的?这不可能!”
萧柟起身:“除了她没有别人!今日姐姐只当没见过我!”萧柟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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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受辱
青瓷心里百转千回,眉头拧成一团,回去之时,正好撞见薛天乐,薛天乐走上前来,对上她的目光,温声问:“怎么,身子不舒服?”
青瓷点点头,薛天乐道:“我送你回去!”
灼灼目光下,薛天乐亲送她到外面,这回连青瓷都有几分怀疑薛天乐的用心了,他果真是喜欢自己吗?
“沈小姐有空再来。”薛天乐只字不提刚才的事,青瓷颔首“嗯”了一声,眸光含情,只是薛天乐总一副轻佻模样,不知他真心假意。
青瓷一路心事重重。
敏月才将回来,就见到萧柟在收拾衣服,敏月拉住衣服不让她收。
“敏月,听话,撒手。”
敏月摇头,不肯。
萧柟干脆不要那身衣服了,跨上包袱就走。敏月追上去抱住她,哭着不让走。萧柟唤来珍梅,珍梅却不忍心拆开她们。
萧柟一狠心,掰开敏月的手飞快地跑了出去。
薛天乐在院子外,明显是在等她。
“今日的事,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到青瓷会来,对不起。”
只是那首曲子里恰好有青瓷的名字罢了,其实与她毫不相干,却无端让人误会了他的用心。
薛天乐避开那件事不提,却问:“你打算去哪儿,回沈府吗?”
“先租间房子住着,沈家人这么对我,我再这么轻意回去了,沈府里哪还有我的位置?”
薛天乐双手在裤兜里摸索着,摸出盒香烟来,看牌子是三姐妹牌的,他熟练地抽了一支点燃,顷刻间烟味弥漫。萧柟笑笑,原来是自己多心,人家压根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又或许,这正是他想要的。
薛天乐吐出一口烟,淡淡道:“柟儿,不管你要做什么,沈家不是个好归宿,你自己珍重。”
的确,若是就这么离开沈家,自然是最好,可爹的仇还没报,她不能这么算了,由着柳泉逍遥法外。
“无论如何,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萧柟从他身边走过,却听敏月叫道:“娘,别走,别丢下敏月!”
萧柟心里一阵酸楚,头也不回,快步离去。薛天乐在后面哄着敏月。
外面车水马龙,茫茫人海,萧柟叫了辆黄包车,到了一处租房子的地方。她出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钱,好说歹说,用一对金耳环做抵押,房东才肯租给她。
地方僻静,房子是三间,一间厨房,一间卧室,一间厅房,每月租金是五块大洋。
没有生活来源,她只能出去找事做。这样年头,女人不轻意抛头露面,找份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替人帮佣,带孩子,有人也介绍她门路,说可以去各处收衣服来洗,只是这些工作不仅累,工钱不多,还要看人脸色,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报纸上招聘广告上有的地方,她都一一试过,大都因没有户口被拒。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自然也没有户口。
招聘者只能摇头。
街头卖报声此起彼伏,报童路过她身边时,停下来问她是否要报纸,萧柟说“不要”,那孩子便嚷着“卖报卖报”,飞快地离去。
萧柟觉得自己如一粒尘埃,天大地大却难找到容身之处,万想不到有一日她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萧柟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这日,她同往日一样到报纸上招聘的地方去应聘,依旧无功而返,回到住处的时候,只觉疲惫不堪。
刚进门坐下,就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她不甚其烦地开门,心情不好,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谁呀?”说完才发觉是房东太太。房东太太四十多岁,体态发胖,用手支着门看她。她连忙赔笑:“是房东太太呀?您先坐着,我给您倒杯茶。”
房东太太没好气地看着她:“茶就不必了,想你也没什么好茶!废话我也不多说,你搬进来半个多月了,先把房钱给结了吧!”
房东太太伸出手等着。萧柟却实在拿不出,首饰也当了供这些日子的花费,勉强还有点儿饭钱,再交出去,就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早知道她或许不该租这么好的房子,原以为以她的才能找个工作不成问题。
萧柟除了说好话,求她宽限几日,没有其他办法。
房东太太反常地笑着打量她:“这模样还不错,实在没钱也不是没有办法。”
萧柟知道她的意思,立刻道:“你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房东太太双手插腰,鄙夷地道:“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在我面前神气什么?看你也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姘头,怎么?被人甩了?老娘好心给你指条明路,你倒还不领情。我这房子租给别人了,你请搬到楼下那间屋子去,要是再还不上钱,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什么?你让我搬下去?我进来的时候可是给过你一对金耳环,怎么着也能抵一个月房租吧?”
房东太太嗤之以鼻:“谁知道你那耳环是真是假?没准儿就是个地摊货,老娘居然上了你的当。今天中午十二点前你要是还不搬走,就别怪我撵人了。”
“你!”萧柟被气得噎在那里。
虎落平川被犬欺!不就是钱吗?她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钱。
萧柟狠狠摔上门。
“哼,以为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呢?我看你能装到几时!”房东太太骂骂咧咧地走了。
萧柟气愤地扫落桌子上的东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萧柟收拾了东西,搬到了底下的屋子。
这屋子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又脏又窄不说,还有老鼠窜来窜去。
萧柟捂着鼻子:“这么脏怎么住人啊?”
房东太太道:“想住好的,也得自己有那个能耐!”说完捂着鼻子走远了,临走前还斜眼看了萧柟一眼。
萧柟忍着不适把东西放进去,接了水打扫房间,被里面的味道熏得跑出来,迎头却有一盆脏水浇下来,萧柟被浑身浇透,打了个寒战,抬头一看,楼上的人不是房东太太却又是谁?
萧柟指指上面,上面那位道:“哟,真是不好意思,没看见您。”
萧柟发誓早晚离开这个鬼地方。
收拾完房间后,萧柟累得不想起身,浑身酸痛不已,昏昏睡了过去。直到肚中饥饿感袭来,醒来时已是晚上了。
屋子里黑乎乎一片,萧柟开了开灯,没动静,不用说,一定又是那老女人搞得鬼。
萧柟瞬间觉得饱了,气的!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萧柟默念着这句话,决定明天无论如何去找份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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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小人与君子难养也
已经这么久了,按说她早该来找自己了。
这丫头就是太要强,他故意没给她钱,原想着她没了钱就会回来,可他还是低估了她。
薛天乐开始烦躁不安。
他派了个小兵阿三去探听消息,阿三在远处偷偷摸摸张望许久,看到萧柟被如此欺负,恨不得冲出去揍那老女人一顿,可还是忍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萧柟被淋了脏水,受了一场风寒,又拖着病体找了个替人缝制衣服的活儿,看着也就半口气在了。
好好的一个美人叫人给糟蹋成这样!
阿三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薛天乐,薛天乐问:“她为什么没找到工作?”
“您还不知道吗?咱们这地界儿干嘛不得要个户口?”
薛天乐一怔,她没有户口?
办个户口其实也容易,只要他或是沈奎开个口就成,可她还是死撑着不肯求人,这丫头,简直是自作自受。
“你去吧。”薛天乐随意地一抬手。
阿三“哎”了一声,走到门边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倒了回来:“不是师长,萧姑娘都这样了,您不接她回来啊?那好歹也得给她办个户口啊!”
薛天乐是守备处副师长,可阿三习惯了叫他师长。
薛天乐笑笑道:“用不着!”
阿三张口结舌,师长是怎么回事?既惦记着人家姑娘,又不肯出手相助。
阿三愤愤而去,一路叹道:“果然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甩甩头又道:“不,应该是小人与君子难养也。”阿三叽叽咕咕说着这番自相矛盾的话,有人打趣他:“小人和君子都难养,只有女人最好养。”
周围的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阿三瞪向他们:“去,一边去,我阿三喜欢女人怎么了?有本事你也去找啊?小鬼头,李大婶家的阿花又跟人跑了吧?”
刚才还取笑他的小鬼头闷闷不乐起来,众人一起哄笑起来。
小鬼头撇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才不稀罕!”
阿三哂笑地去了。
萧柟做好了衣服,方才伸了个懒腰,房东太太扔下一堆衣服在她面前:“洗干净点儿,昨天洗的衣领上还有油渍,害我被打麻将的姐妹笑话。这回要是再洗不干净,工钱就甭提了。”
萧柟眼也未抬,收过衣服,回屋端了盆子,拿了搓衣板来,接了水开始洗衣服。
房东太太嘴角一撇,一颠一颠地去了。
萧柟叹了口气,生活不易啊!
她现在替人缝制衣服,还要给房东太太洗衣服还房租,几天下来,一双纤纤玉手就废了。
“萧柟,你怎么还在洗衣服啊?看看这手,都成什么样了?房东太太也真是的,不就是几块钱的房租吗?至于把人往绝路上逼吗?你还没吃饭吧?走,刚好我也没吃,咱俩一块儿吃!”
住二楼的赵太太常来找她缝衣服,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了起来。
“不了,我早上吃过了,还有衣服要洗呢,刚才房东太太说昨天的没洗干净,又给拿了回来。”
赵太太同情地看着她:“这老婆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哪受得了这些苦?电也给你断了,得了便宜还这么糟蹋人。听姐的话,咱别理她!”
萧柟谢绝了她的好意,继续坐下来洗衣服。赵太太见拗不过她,只好回房去了。
房东太太送来的衣服,不是脏得离谱,就是根本没穿过,有的料子质地柔软,有的却经不起揉搓,只怕是连她家煮饭老妈子的衣服也给拿来了。
萧柟把两种类型的衣服分开洗,以免弄坏了,房东太太又要她赔。
自来水本就冷,萧柟的手浸得通红,又因不习惯于做这些粗活,手上好几处都裂开了,一碰水就痛。
萧柟咬咬牙,这点苦都吃不了,她岂不是白混了!等洗完那堆衣服的时候,她感觉整个身体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根本不受控制。
她摇摇晃晃地来到床边,踢掉鞋子,侧身躺下,酣然入眠。
夏玉和不知何处打听到萧柟住在这里,找了来。
萧柟听到狗吠的声音,接着就是房东太太刺耳的说话声,隔几条街也听得见。
萧柟在房里缝制一件衣服,差几步就完工了,房东太太却是往这边来了。她略微疑惑,莫不是她不让自己住在这里了?
“就是这里了。”房东太太停在了她门外,接着敲门声响起,这回不像往日那样急促而毫无耐心,而是很轻的,几乎是怕吵醒她一样。
“萧姑娘,有人来找你了。”
萧柟起身开门,房东太太今天像是吃错药了。开门的一瞬,她立刻转身关了门,背抵着门,他怎么来了?
“哟,这姑娘怎么回事啊?萧姑娘,这位先生特意来找你的,你出来见见,关门做什么?”
夏玉和道:“麻烦您了,您回吧。”
房东太太惊喜地“哟”了一声,“萧姑娘的房钱哪用得了这么多,您真是客气了。”话虽如此说,手上的动作却快,收下钱走远了,萧柟似乎还听她说了一句“萧姑娘还真是有福气”。
“柟儿,你受了这么多苦,为什么不来找我?”
“夏先生,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白,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回去吧!欠房东太太的钱,我会还给她的,用不着你付!”
夏玉和微觉心痛:“柟儿,为什么跟我说这么见外的话,你忘了我们曾经……”
“对,我是忘了,还请夏先生也忘了吧!”
门外许久没有回答,萧柟以为他走了,开了门,却见他站在门口痴痴望着她,那深情的目光,令人心疼。
他在透过她看着他的爱人。
萧柟忽觉不忍,放他进来了。
屋子光线不好,有些昏暗,不过被萧柟收拾过,看起来干净多了。
夏玉和一眼望见的便是她的手,他抓住她的双手,看着那上面密布的裂痕,心疼地捧在手里吻着,“柟儿,你受苦了!”
萧柟心里的冰山一下子融化了,这句话,长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对她说。
萧柟抽出手,夏玉和却没放,两人的手摩擦之下,触痛了萧柟的伤口,她微一皱眉,夏玉和赶紧撒手:“柟儿,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不要紧,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夏玉和应是来之前就听说了她的遭遇的。房东势利,吞了她的金耳环,还为了半个月两块五的房租逼得她没有退路,本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万幸都过去了。
夏玉和还是一身长衫,他穿长衫真好看!萧柟微一抬头,正撞上他的目光,亲切,疼惜,视她如珍如宝。
房间里静谧无声,连呼吸之声也清晰可闻,夏玉和身上的水墨香气掠过鼻间,煞是好闻,她觉得头重若千金,这一刻,她很低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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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约法三章
萧柟搬回了原来的屋子。房东太太说另租给别人,其实这些日子都是空着的。
久未住人,屋子已经有股尘土气。
房东太太老早叫人打扫干净,还问萧柟需要添些什么,萧柟说不必,房东太太道:“瞧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房东太太这样“客气”,使她十分闹心,萧柟冷冷地请她出去了。
把东西原样放好,住久了窄小的屋子,再住进这大屋子时,真有种空空的感觉。
坐上舒服的沙发,看着房间的布置,萧柟觉得真是赏心悦目。
接下来就是办户口的事了,夏玉和有位同学就是管这个的,有夏玉和的引荐,同学答应帮萧柟。
没了房东太太每日给她脸色看,萧柟也不用做那些粗活了,只是为了生计,她还是替人缝制衣服。
从一楼搬到二楼,用这些日子攒的钱买了个缝纫机,工钱也跟着水涨船高,除却赵太太,在她生活拮据之时帮助过她,萧柟给她做衣服还照原价,每件衣服大致二十个铜板。
“萧姑娘。”是赵太太。
萧柟迎她进屋,赵太太穿一身花哨旗袍,样子都是时新的。
其实她哪里就缺什么衣服了?不过是看着萧柟过不下去,想帮她一把,毕竟都是女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赵太太才二十七岁,有位在银行上班的先生,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子比女孩子大些,两个孩子也经常和他们母亲一起来量身做衣服。
赵太太不大愿意带孩子出门,虽然生养了两个孩子,看着还是年轻漂亮,在女人堆里很惹眼。
赵太太用手帕掩着嘴笑,大约是想起昨日来的夏玉和。
赵太太坐定后道:“这样看着才像样子嘛!”
萧柟给她倒了杯茶,又继续踩缝纫机。这也只是平时爱好罢了,当年在大学里,她设计的衣服还曾经被一些服装公司看中,亲自上门来聘请她呢。
这里的女人自然不喜欢太露骨的东西,她把原来的样子稍做改变,看起来时新又不失身份。
赵太太见沙发上放着一瓶药,拿起来翻着看了看:“夏先生还真是会疼人,哪像我们家那位,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也不问问孩子。”
赵太太顿了顿又道:“萧姑娘,我看夏先生人倒不错,你们俩要是配成一对,那才是男才女貌呢。夏先生这样的人可是抢手的很,我听说有位沈小姐喜欢他,一直追着不放,夏先生没有理她,你还不抓紧机会?”
萧柟的手顿了一下,忆起昨日那好闻的水墨味,以及夏玉和温柔的模样,心里无端划过一丝温暖,将她绵软的心整个包裹起来。
萧柟的脸微微发红,像是抹了一层胭脂。
“姐姐莫要说笑了,夏先生是人民教师,拿着政府的工资呢,我可什么都没有,哪配得上他?”
“哟,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夏先生是那种人吗?何况你又能差到哪里去?要模样有模样,还有这手艺,婵媛旗袍店的师傅也未必比得上。”
赵太太说的是实话,论做衣服,北平抵得上她的恐怕没几个。她只是暂时手头不宽裕,只要把户口弄到手,她就能找一份好工作,会是个体面的白领。
说话间衣服已经做好了,萧柟拿过来给赵太太:“你看看可合身,不合身我再改改。”
赵太太拿过衣服,叠了放在一边:“你的手艺我还信不过吗?来,这是这次的工钱。”赵太太给她的远多于往日,萧柟只取了应得的部分:“姐姐这就见外了,当日我受人欺负,多亏姐姐照顾,怎么好收姐姐的钱,姐姐还是拿回去吧!”
赵太太笑道:“你也真是个实心人。罢了,你不要,我就收下了。我那些姐妹看了你做的衣服,都说好,要我带她们来做呢。”
萧柟应道:“只要是不嫌我做工粗糙就好。”
赵太太再坐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才回去照管两个孩子。
屋子一下子冷清下来。萧柟琢磨着改日去寻只猫儿或是狗儿来养着,也多个伴。
来的人多了,萧柟的名气也大了,每日都有不少人来找她做衣服,有人还建议她立个招牌,萧柟觉得太麻烦,好好的门外立个牌子也不好,就拒绝了。
这日,来了个妙龄女子找她做衣服。女子戴着一顶小姐们常戴的凉帽,头发做成波浪式,穿一身淡绿的旗袍,竟是青瓷。
自那日薛府分别后,青瓷就再没来找过她。
进屋后,青瓷摘下了帽子,坐下后,观了这屋子一眼,似乎有些不屑。
“嫂嫂,娘让我接你回去。”
事隔这么久才来接她,还只一个人,沈府当真把她当成可有可无的女人吗?
萧柟心下不悦:“多谢姐姐好意,不过我如今在外面住得挺好的。劳你挂心,你请回去吧!”
“萧柟,你还放不下那件事?大哥已经抓到了绑架你的人,为你出了气。你一个妇道人家,一个人在外面多有不便,何况你看看你现在这样成什么样子?沈家又不是养不起你,沈家的女人还用不着抛头露面。”
萧柟冷笑道:“怎么?嫌我丢人了?既然如此,早些时候怎么不来?我不抛头露面,难道等着被饿死?”
青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你不必说了,若是要我回去,除非答应我三个条件。”
“哪三个条件?”
萧柟道:“第一,让沈奎八抬大轿亲自接我回去。”说完看着青瓷。
青瓷面露难色:“我试着劝劝大哥。”
“第二,老太太年纪大了,我既然是正房太太,沈家理应由我来当家。”
一个女人要想保住地位,就必须要有权力,否则只有被欺负的分儿。
青瓷不满道:“我娘还活着,怎么能由你说了算,就算娘老了,沈家也还有我,你一个填房,有什么资格做当家人?”
萧柟无所谓道:“那就算了,既然沈家不答应,我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青瓷忍了忍,问:“那第三个条件呢?”
萧柟抬头望着天花板,名分地位都有了,还差什么呢?
萧柟看向青瓷,青瓷脸色已经微微发白,显然憋了不少气。萧柟念及往日情分,有些不忍,但转念又想,既然沈家派她来做说客,这些就是她要承受的,便又道:“第三,让沈奎帮我抓一个人。”
青瓷松了口气,一口应下。大哥是警察局长,抓个人还不容易?
青瓷起身,两人都没有好脸色,平素要好的姐妹,如今却闹到这个地步,萧柟虽也不愿,可为了自己日后在沈家的地位,她只能这么做。
萧柟送青瓷出去,青瓷走的时候,看她的眼神已然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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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太太之死
沈府。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坐在太师椅上,一场病使得她整个人瘦下来,几乎是皮包骨头。
这些日子,青瓷眼看着老太太为萧柟的死吃不下睡不好,好不容易听说她还活着,老太太总算有了盼头,萧柟却又不肯回来了。
老太太呆呆地看着院门,问:“我的柟儿回来了吗?”
下人们忙低下头,没有人接话。老太太转头问青瓷:“青瓷,你去见她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青瓷半晌不语,唯恐老太太听了会大发雷霆,再把身子气个好歹。
老太太干枯的手抓住她,热切地盼着:“儿啊,你倒是说话啊,她是不是不肯回来?我们沈家是对不起她,可她既然做了沈家的媳妇,就不能由着她在外面胡来。咳咳!”
“娘!”青瓷急得扶着她的背,老太太这一咳,手帕上竟已见红,青瓷大吃一惊,老太太掩住,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老婆子活到这个年岁,也算是活够了。只要……”
青瓷蹲下紧紧握住她的手:“娘,您别说了,我都知道,我这就和大哥去接嫂嫂回来,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好了!”
老太太点点头。
青瓷正要走,沈珞婉却横在她面前:“姑姑,你不能去!”
刘妈流着眼泪道:“小姐,你就让青瓷小姐去吧,老太太要是见不着太太,只怕……只怕是……”连年关都过不去了。
“姑姑,不是我要拦你,萧柟被绑架,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她既然没死,就该回沈家来,可她非但不回来,还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您怎么能答应她呢?”
“不答应又能怎样?你娘连个带把的都没给沈家留下,萧柟进门了,你还明里暗里地刁难她,要不是我老婆子还有口气在,你能容得下她吗?”老太太沉痛地道。
沈珞婉一听这话,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只觉一股气腾上来,浑身不舒服,不顾分寸地对老太太吼道:“孙子孙子,您就知道孙子,孙女有什么不好,孙子能给您的,什么是我给不了您的?我娘好端端的人,要不是您逼着她喝这喝那的生儿子,她怎么会死得那么早?”
沈珞婉难以控制,哭着冲进了房间。
老太太喟叹一声,让刘妈去劝劝。
“娘,还去吗?”青瓷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也不禁怨起了萧柟,原本和和睦睦的一家人,都是因为她才闹到这个地步的。
老太太道:“去,她不回来你就跪下来求她,就说是代我老婆子跪的,我老婆子求她回来。”
话说到这个地步,任谁都能看出老太太是非要她回来不可了。
青瓷答应了一声,去了。
沈珞婉在房间哭闹着,刘妈站在门口,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当年太太的死,确实是老太太的原因。
沈珞婉趴在书桌上哭,书桌上摆着一张黑白照,上面是一个穿旗袍的女子,那女子眉眼与沈珞婉有几分相像,还是风华正茂的年华,看着顶多二十五岁,这就是沈珞婉的亲娘,原先的沈太太。
“小姐。”刘妈站在她身旁,轻轻唤道。
沈珞婉哭声更大了。
她是刘妈一手带大的,沈太太没了之后,她一直是由刘妈照顾着,因此对她比别人亲近些。
“刘妈,自从那个女人进门后,沈家就没有安宁过,她简直就是个灾星。”沈珞婉扑进刘妈怀里哭。
刘妈心下恻然。
雷雨交加之夜。
屋里传来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被丫鬟抱在怀里的沈珞婉啼哭不止。
“老爷呢?太太想见他一面!”刘妈冲出来问。
“老爷在赌场。”一个丫鬟怯生生地说。
“混账,太太都成这样了,还不请老爷回来?”
那丫鬟哭道:“刘妈,太太的情况我们都告诉老爷了,可他根本不听,说是让老太太看着办。”
刘妈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啊……”屋里太太的叫声令她浑身一颤,她赶紧回屋,太太喝了算命先生给的神药,说是喝了保准生个男孩。老太太信以为真,就让人把药煎了给她喝下,没想到太太一喝了那药,就腹痛难忍。沈太太此刻浑身被汗水浸湿,对刘妈道:“婉儿呢,我的婉儿,让我再见见她。”
丫鬟怀里的沈珞婉啼哭着,声声唤着“娘”,却不知她的母亲就要死了。刘妈把沈珞婉抱过去给沈太太看。
沈太太看了那孩子一眼,虚弱地道:“孩子,娘对不起你,娘要走了。”
沈珞婉不知这是母亲的遗言,问她要去哪儿,刘妈却立刻跪了下来:“太太,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太太眼角流下泪来,她也舍不得走啊,珞婉还那么小,怎么离得开她?
“刘妈。”
刘妈跪着向前:“太太,我在这里。你想说什么?”
沈太太知自己活不了了,疼爱地抚摸着沈珞婉:“刘妈,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珞婉。”
刘妈重重磕了头:“太太,你不会有事的,小姐,还要你来养。”
沈太太不放心地:“答应我。”
刘妈泫然泣道:“太太放心,有我在一日,就绝不会让小姐受一丝委屈。”
沈太太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屋中哭声不断,“太太!”
刘妈拉着沈珞婉跪下,郑重地给沈太太磕了一个头。
这时,沈奎才出现在门口。
“小姐,老太太还是惦记着你的。你是沈家的血脉,到底是自己人,而萧柟不过是个外人,老太太疼她,也不过看在未来的孙子面上。
沈家三代单传,小姐该为老太太想想。”
沈珞婉像是明白了什么,停止了哭泣,抬眼看着她。刘妈冲她点了点头。
萧柟进门之后,沈奎就没当她是个人物,一是因为她是自己的老婆,却惦记着另一个男人,这让他很不舒服;再则,这个女人虽然美艳,却让他不敢接近,每当靠近她,他就会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压抑着他,使他只想离她远一点。
沈家有没有萧柟他不在乎,可娘要是因为他有个好歹,他会一辈子不安。
外面已经套好了车,除了赶车的人,还有十来个下人,这样应该足够给她面子了吧?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赶往租房。
萧柟打了个哈欠,她抬头望着窗外,笑了笑又继续做衣服,如不出所料,用不了多久,她就不用再做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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