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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吉祥夜     旧曾谙txt下载     旧曾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6章 6-9

    几万块?

    陈一墨完全懵了。陈一鸣花出去几万块?

    她想起刚刚看到陈一鸣从网吧出来慌慌张张的样子,再看看陈一鸣房间里屏幕亮着的电脑,有点猜测到这钱花哪里去了。

    付英英这时候也看到了陈一墨,劈头盖脸就将怒火朝她喷泄过来,“死哪里去了?一天到晚不着家!我给你们做牛做马还不得一句好话……”

    按照惯例,这之后必然还有一大通老生常谈的抱怨,必定还有诸如“怎么抱了这么个讨债鬼回来,花了多少多少钱……”之类的,好像陈家现在经济条件不好全是因为收养了她,是培养她花光了陈家的钱一样。

    陈亮见状示意陈一墨先回自己房间去。

    陈一墨憋住了想说的话,去了厨房。两人只顾着吵架,还没开始做饭呢。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果然,付英英话里话外开始说陈一墨的不是,还说了个新词来形容她——吸血鬼,吵到后来,付英英放狠话,让陈亮等着,过几天就把钱全还给他,这个家她不管了!

    “你哪里来的钱?”陈亮心声警惕,高声问。

    “要你管?这辈子指望你是不行了,我只能指望儿子!鸣宝!鸣宝!”付英英喊着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屋里去了的陈一鸣,“鸣宝,我们俩去外头吃去!不管他们了!”

    陈一鸣关着门,盯着电脑屏幕操作,表情紧张得不行,扔给他妈两个字:“不……去!”

    付英英也不生气,想了想,“那我给你去买酱牛肉吃去!不给你爸他俩吃!”

    陈亮被付英英这话气得说不出话来,倒不是气付英英不给他肉吃,而是这样的教育方法,陈一鸣怎么能教好?

    厨房里传来饭香,陈亮叹了声气,朝厨房走去。

    瘦高瘦高的女孩,在小小的厨房空间里麻利转来转去,台面上,菜洗得干干净净,切得整整齐齐。

    陈亮不由想起六岁的陈一墨,那么小的人儿,踮着脚绷着小脸认真得在灶台上炒菜的画面,心里不由发酸。

    “墨囡,出去吧,我来。”只可惜他没本事,不能照顾好这孩子。

    “爸,不用,菜都准备好了,只要炒就行,马上就好。”她抬头答道,继续转身去忙,心里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她的猜测?

    陈亮还是进厨房给她帮忙,说起钱的事,“墨囡,你妈妈讲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里,这个家到底怎么回事,爸爸心里有数。”

    陈一墨摇摇头,冲陈亮一笑。她本来也没放在心上。

    “就是委屈了你。”陈亮眼睛也跟着发酸。这个女儿,越乖巧越让人心里难受。

    陈一墨再次摇头,想起什么,道,“爸,我鲁师叔那里有新泡好的药酒,我拿了一瓶来,春天的时候你自己多揉揉。”

    陈亮长年累月打工,腰背肩颈都有损伤,阴雨天格外疼。

    陈亮眼眶都湿了,唉声叹气,“本想拼死拼活攒点钱,给我们家当女儿十几年,怎么也要给你攒几个嫁妆,谁知道……哎……”

    陈一墨微微一笑,“爸,我出嫁还早着呢!我自己能挣钱!弟弟……”

    话到这里,只听见砰的一声,陈一鸣又出去了。

    陈亮一肚子火,奔出去,人影早不见了,陈一鸣房间门已经关了。

    厨房里的陈一墨很快听见陈亮喊她的声音。

    她关了火应声出去,只见陈亮站在电脑前,电脑屏幕亮着,停留在游戏界面。

    “墨囡,你来看看,这都是在干什么。”

    在玩游戏……

    “这些人都在说什么?”陈亮指着聊天频道。

    聊天频道不断刷屏,聊各种的都有,当然也有做生意卖装备的。

    陈亮现在对钱特别敏感,指着,“这都真钱买?”

    陈一墨不想骗他,也没必要为这样的陈一鸣再隐瞒,好的装备当然都是钱买的,这个她听班上同学聊天时说到过,男生玩游戏花很多钱买装备。

    她点点头。

    “你帮我好好看看。”陈亮眼睛都在喷火。

    陈一墨查了查陈一鸣的号,其实她也不懂游戏,看来看去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好道,“爸,我也不懂,但是,网吧老板是懂的。”

    陈亮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第127章 6-10

    陈亮这一怒的后果是,直接在网吧逮住了正在充值的陈一鸣,并且完全搞清楚了陈一鸣那个游戏号花了多少钱,比付英英存折上消失的钱还要多很多!

    已经花出去的钱,陈亮没有脸再找人要回来,但老实人怒到极点后果也很严重,陈一鸣在网吧直接就被暴怒的陈亮揍了一顿。

    这是陈一鸣生平第一次挨揍,但是却不敢嚎,一路被陈亮拎回家,恰逢付英英买酱牛肉回来,陈一鸣仿佛见了救星,从陈亮手里挣脱,抱着付英英大哭起来。

    付英英一眼就看到了宝贝儿子脸上通红的手指印,还有几处被指甲刮破,当即就炸了。

    “爸……爸打……打我……”陈一鸣告状。一委屈,更加结巴。

    这下付英英简直要和陈亮拼命!

    两个人吵起来,主题就是那笔钱。

    陈一墨大概听了个明白:陈一鸣在游戏里花的钱甚至不止几万块,陈亮还在质问付英英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至少有十来万对不上数,付英英不肯说,只骂陈亮没本事还不允许她赚外快?

    陈亮和付英英是吵不明白了,陈一墨却还感觉到一道阴森森的目光盯着自己,她扭头一看,还真不是她的错觉,看着她的人,正是陈一鸣——低着头,用他惯常的斜着眼睛盯人的方式盯着她,眼里全是冷飕飕的东西。

    陈一墨打了个寒噤,便看见陈一鸣用口型在说:是你告的状。

    陈一墨暗暗摇头,还真不是她告的状……

    陈亮和付英英最后以打了一架收场,陈亮的头被付英英打破一个口子,但即便这样都没闹清楚付英英怎么挣到钱了,唯一弄明白的是,付英英其实也是上了陈一鸣的当,不断问付英英要钱,各种借口,甚至还撒谎说在网上学电脑,付英英也不是没怀疑过,但架不住她宠儿子啊,后来,竟然被套去了卡号和密码,当她发现钱快被掏空了时,也已经迟了,但她非但仍然舍不得骂陈一鸣,还帮着陈一鸣打掩护,瞒着陈亮。

    陈亮顶着脑门上的伤疤在陈一墨面前唉声叹气,只说,“陈一鸣再不管不行了。”

    陈一墨是认同这个观点的,但怎么管她也不知道,就眼下的情形,付英英根本容不得人去管她的宝贝儿子。

    因为大黑生病,陈一墨好些天去没陈师叔和鲁师叔那里,暑假眼看要结束,眼看大黑慢慢好起来了,她抽了一天去跟师叔们道个别,且一起吃了个晚饭,回来时,天色便很晚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习习,空气里飘来不知名的花香,若不是有一截路路灯坏了,还是很惬意的。

    陈一墨却也不怕,虽然没有灯,但这条路是她从小到大不知走了多少回的,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家。

    然而,今晚却不太平。

    完全没有任何征兆,陈一墨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她甚至没有时间回头看清楚,就被人捂住了嘴和眼睛,随即拖进了旁边更阴暗的小巷。

    嘴被捂得严严实实,她连求救声也喊不出来,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第128章 6-11

    她不知道抓她的有几个人,只听得有人问,“怎么搞?”

    陌生的声音。

    “打她一顿!”

    “她很漂亮……”

    “喂,可是……”

    陈一墨脑子里很乱,怕是肯定有的,但如果只是要劫财或者是打她一顿,这“怕”还没达到顶峰,一句“她很漂亮”,让她毛骨悚然,她开始奋力挣扎,但没有用,就凭这声音,对方至少三四个人,她落在他们手里,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她用脚去踢,但马上,脚也被人抓住了,一只手摸到她胸口……

    她依然喊不出来,她的脖子,她的鼻息,都被人死死捂住,她快窒息了,下巴骨仿佛要被捏碎了般疼。

    她绝望了,窒息前的眩晕让她快意识模糊了。

    然而,在这模糊中,却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声音:“墨囡!”

    这声音瞬间将眩晕和模糊驱散,那几个人也被这声音给惊到了,捂住陈一墨呼吸的人手微微松了松,一丝清凉的空气窜入,陈一墨清醒了不少,奋力一口咬住捂着她的那只手。

    一声惨叫后,手松开了。

    “墨囡!”那声音更近了,正是朝着她所在的方向。

    “有人来了!”

    “怎么办?”

    “跑!”

    陈一墨只觉得全身一松,整个人都被扔到了地上。迎面跌倒。疼,脸疼,全身都疼。

    一双强有力的手把她拉了起来,叫她,“墨囡!墨囡!”

    是她熟悉的声音……

    她一头栽进他怀里,全身发抖。

    “墨囡……”他伸手去抚摸她的头脸,触手却一手黏腻。

    他大吃一惊,细看,陈一墨的情形却更让他震惊。

    震惊且愤怒。

    黑暗中,隐约可见她的衬衫是整个敞开的,连女孩儿穿的内衣都开了……

    “墨囡,墨囡别怕啊……”他给她扣扣子的手在颤抖。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今天不是想着这条路路灯坏了要过来接她会发生什么。他手里还挽着她的帆布包,应该是她被人抓走时挣扎间掉落在地的,他打她电话,手机却在帆布包里响,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帮她扣着衣服,手背上热热的,还有她从鼻子里滴下来的血,打在他手背上,心里却热热地痛。

    不敢再耽搁半点时间,背上她就往医院跑,跟医生说,也只说摔了一跤。

    “这是怎么摔的啊,能摔成这样?”医生还看了眼他,眼神充满怀疑,好像在说:不是你打的吧?

    整张脸都是青的,磕破好几处,鼻子流血。

    陈一墨自己也说是摔的,最后脸朝地跌的那一下,太疼了。

    不过都是外伤,医生给她处理了,嘱咐了一番注意事项,没什么大事。

    回去的时候,陈一墨紧紧挽着他的手,贴着他走。

    “不然,还是我背你?”担心她还在害怕。

    她点点头,主动趴到他背上。

    没有回陈家。

    从医院一路背到河坊街的小院。穿过寂静的黑夜,穿过满街灯火与人潮,也穿过众目睽睽,熟悉的,陌生的。

    此时此刻,他和她,谁都没有避讳。这夜,只有灯与火,没有别人。

    她始终静静地趴在他背上,一声儿也不吭,直到回到小院了,他将她放下时,胳膊肘不小心碰到她胸前,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还有哪里有伤?”他紧张地问,盯着她捂着的地方,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刚才在医院,她也没说身上还有伤。

第129章6-12

    陈一墨双手抱胸,低头。

    宋河生移开目光,有些手足无措,他转过身,“我去外面,你自己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他抬脚往外走,还是不放心,又强调,“有什么事叫我。”

    他站在门外,细听门内动静,但很久过去,里面都悄无声息。

    “墨囡?”他忍不住叫她。

    “墨囡?”

    在连续叫了多声以后,里面却传来细碎的抽泣声。

    他脑袋里“嗡”的一声炸了,直接推门闯入,只见她双手将衬衫衣襟紧紧收拢裹住她自己,低着头,啜泣。

    他快步上前,“墨囡,很疼?”

    她低头不语。

    他站在她面前,双手捏紧拳头又松开,捏紧又松开,脚尖蹭着地面,口罩遮盖下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

    “墨囡……”他焦急却又无措,“我……我……看看?”

    陈一墨只是摇头,眼泪掉在裤子上。

    “那……我们再去医院?让医生看看?”

    她还是摇头。

    他忽然想到一个法子,“我叫胖丫来!”

    他转身就要跑,衣角却被扯住,低头,只看见一双葱白的泛着青的手指,用力拽着他衣服,好像生怕他就这么走了。

    他无奈,片刻踌躇,握住了那只手,蹲下来,柔声,“墨囡,我不走,但是你得告诉我,伤得重不重?是不是很疼?”

    她摇摇头,头却埋得更低了。

    只要没大伤就好了……

    他松了一口气,却听她抽噎着,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嗯?”他没听清,伸手拂开挡住她脸的发丝,“你说什么?”

    她哽着,很艰难地大声了些,“你……会不会觉得我……”却再也说不下去,泪水噗噗地落。

    “不会!”他却是懂了,一声爆喝,将她整个人抱入怀里,隔着口罩,唇用力印在她额头,“不会,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最好的,最好最好……”

    她在他怀里放肆哭了起来。

    泪水磅礴中,她推开他,慢慢拉开自己的衣襟。

    花骨朵一般的身体,第一次向宋河生绽放,然而,却没有任何悸动,更没有冲动,有的,只是刺痛。

    那些擦伤的血痕、沾上的泥沙,都刺痛着他的眼,更痛的,是上面的指印,青的青,红的红,触目惊心……

    那些手指,此刻滞后地狠狠揪着他的心,他咬紧牙关,压下眼里的戾气,只让柔光笼罩着她,轻轻拉下她的手,轻轻替她合上衣服,再轻轻抱住她,轻轻对她说,“没事,别怕,等下我们洗洗,再擦点药,过几天就好了,没事的啊,没事……”

    像哄一个小孩儿,声音又轻又柔,然而,在陈一墨看不见的方向,他眼里的狠厉,却一闪而过……

    等她平静下来,给她把泥沙清洗干净,擦伤的地方消毒,让她就在这里休息了,别再回家。

    一盏橘黄的台灯,光线调到最暗。

    陈一墨静静躺在被子里,床垫柔软,被子松暖,他就在旁边,松松软软的安全感将她包围,好像一切都安定下来了。

    什么都不怕了,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河生哥……”她嗓子有点嘶。

    “嗯?我在。”他的手伸入被子,握住了她的手。

    “你等下……”

    “我等下不走,在这里陪你。”

    她笑了笑,抿着嘴。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宋河生有点心不在焉。

    “河生哥?”

    他收回心思,“嗯?”

    “胖丫的咖啡馆是后天开业?”

    “是啊,我今天还去看过,都准备好了。”

    “胖叔终于同意胖丫和她男朋友了?”胖丫有男朋友了,但胖叔不喜欢,胖丫争取了好久。

    “嗯。”

    陈一墨眼睛亮亮的,“你见过她男朋友吗?我都没见过呢。”

    “见过,今天还见了呢,嗯……挺帅的。”

    “河生哥,你在我眼里,也很帅,不管怎么样,就是最好最好的。”被子下,她捏着他手指的手都加了几分力道。

    宋河生浅浅一笑,眼里柔光涌动,“我知道。”这丫头也太敏感了些,生怕他自卑了,而且,也太好了些,自己刚刚才经历了可怕的事,就开始处处考虑他了……

    “河生哥……”她就喜欢看他这样的眼神,就算他遮着脸,她也知道他在笑,他一笑啊,这个世界就更温暖了。

    “不困啊?”他担心她还在害怕,所以迟迟不肯睡,“我保证不走,一直在这里陪你。”

    “我想和你说话。”她眨眨眼,“胖丫爸爸为什么不喜欢她男朋友你知道吗?”

    胖叔背地里怎么吐槽的他当然知道,“说这小子看着就滑头,不老实,怕胖丫拿捏不住他,也不踏实,绣花枕头一个,靠不住。”

    陈一墨笑了笑,“所以,还是河生哥这样的最可靠。”

    宋河生再度一笑,实际上胖叔背地里也这样说过,当然还加了个前提:如果脸没坏就好了。

    “河生哥,还是我们这个小院儿住着最舒服。”陈一墨叹息,“等我毕业了,我们就住这里吧,大黑也可以住得宽敞些,他还是习惯这里。”

    宋河生眼神微微一缩,“你现在就住这里吧,从今以后就住这。”

    “这样好吗?”陈一墨有些犹豫。

    “没什么不好的!就住这!”宋河生的语气愈加坚定。

    “这两天也只能住这儿了。”她这一脸的伤,也不便到处走,但胖丫的咖啡馆开业她是必去的,到时候也学宋河生戴个口罩,她又问,“我们要给胖丫送个花篮吧?还要买招财猫?”

    “嗯,花篮我都订好了,明天再去买个招财猫。”

    两人就这么说着话,也没什么重要议题,东扯扯西扯扯,大半个夜晚就过去了,陈一墨也终于聊累了,渐渐沉睡,睡着前打了个呵欠,双眼惺忪,“河生哥,你也睡吧。”却还握着他的手舍不得松开。

    他也舍不得松啊……

    万一他松手了,她做噩梦怎么办?

    看着她沉沉的睡颜,他的目光却渐渐冷硬……

    ————————

    还是那条没有灯的路,陈一鸣慌慌张张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边走边回头看,忽的,撞上一堵肉墙,又硬又结实,直接把他撞得站不稳脚,摔倒在地。

    “啊——”他惊了一大跳,叫出声来,只见前面一个黑影,“谁……谁?”

    “啪”的一声,打火机一亮,眼前出现一张疤痕狰狞的脸。

    “啊——妈——”陈一鸣这回真的吓到了,脚软得站都站不起,调头往后爬,结果被人直接拎了起来,也叫不出声了,一双大手从后绕过来锁住了他的喉。

第130章 6-13

    “救……”陈一鸣喉咙里艰难地挤出这个字,后面的字就再也发不出来了。

    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他无法呼吸,完全被闭了气。他觉得自己今天要死在这里了,一开始还恐惧,后来,连恐惧都没了,耳朵里嗡嗡响,意识渐渐远去,他已经开始翻白眼……

    忽的,脖子上那只手松了。

    他耳朵里仍然在响,但空气却开始重新进入呼吸,他大口喘着气,大声咳嗽,摸着自己的喉咙,爬不起来。

    这口气还没缓过来,他的身体再次离地。

    他被人提了起来,按在墙上,一只胳膊肘再度压住了他喉咙。

    “河……河生……生哥……干……干什么……”

    宋河生没戴口罩,脸上的疤痕在手电筒清白色的光里显得更外狰狞,声音也带着暗沉沉的威慑力,“你说干什么?”

    “我……我……我……不……不……”陈一鸣被吓得更加说不出话来,还想求救,伸着脖子朝天喊,“救……救……”

    宋河生冷笑,“救?救命?”

    他手下又用力了些,陈一鸣再次发不出声了,一张脸憋得通红。

    “绝望吗?”宋河生咬牙,脸上的疤痕变形得可怖,“你想没想过,墨囡那天是怎么绝望的?你想没想过!”

    突然加重的语气,死亡逼近的气息,让陈一鸣浑身发抖,努力摇头做最后的挣扎。

    “不是你?”宋河生没有绝对的把握绝对不来找他!“陈一鸣,我告诉你,如果那天晚上不是我及时赶到,如果那天晚上墨囡出了一点点意外!你今天都活不成了!”

    他猛地松开,陈一鸣再度软倒在地上,站不起。

    宋河生却把他提拎起来,一拳挥在他脸上,再把他往墙上一扔,陈一鸣在墙上重重一撞,再弹到地面,全身痛得像骨头散了架。

    宋河生再用脚尖把他脑袋挑起来,声音仿佛来自地狱,“陈一鸣,痛吗?”

    陈一鸣何止痛,他觉得他生不如死!

    宋河生再度冷笑,“还能感觉到痛你就庆幸吧!因为……只有死人感觉不到痛!”他蹲下来,靠近陈一鸣的脸,阴森森地道,“陈一鸣,我真的会杀了你的!不要以为我不敢!你知道墨囡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为了墨囡,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杀了你,我把命赔给你就是了!”

    “我……我我……”陈一鸣全身抖着,只觉得宋河生那张疤痕脸比恐怖片里的恶鬼还可怕!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日日夜夜祈祷墨囡平安无事长命百岁,哪怕墨囡少了根头发,陈一鸣,我都会来找你算账!”

    陈一鸣趴在地上,鼻子热热的,是流出来的血。他眼睛睁开一条缝,从缝里心惊胆战地偷看宋河生。

    宋河生站在那里,黑暗中顶天立地的,像取命的阎罗。

    “对了。”宋河生又道,“至于你说的,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就看你今晚怎么回去说了。”

    宋河生扬长而去,与黑暗融为一体。

    陈一鸣趴在地上继续抖着,全身仍然发软,想站站不起来,身下湿湿的,已经由热变得冰凉。

第131章 6-14

    陈一鸣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家里,整个人狼狈得没法看。

    付英英直接炸了,一窜就窜到了陈一鸣面前,盯着他,心痛得眼睛冒火,“你这是怎么了?被谁打了?”

    陈一鸣全身还在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穿了条浅色的裤子,付英英一眼就看到他裤裆湿湿的一大块,十分显眼,惊了,“你这是……这是摔水塘里了?”

    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么大儿子是尿身上了!去扒拉儿子的裤子。

    陈一鸣鼻青脸肿,鼻子还淌着血,一把挥开付英英的手,一瘸一瘸地进房间去了,并且用力关上了门。

    “儿子!鸣宝!你到底怎么了?你倒是把裤子先换了啊!”付英英用力拍门。

    陈一鸣烦不胜烦,对着门吼,“别……别吵!”

    “你到底是被人打了还摔的啊?”如果是被人打了,看她付英英不把整个河坊街掀起来!

    “说了别……别吵!”陈一鸣烦得随手抓了个东西朝门砸过去。

    “啪”的一声巨响,吓了付英英一跳,也成功地阻止了她继续拍门。

    陈一鸣全身都痛,更可怕的是宋河生那张满是疤痕的脸,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出现,黑夜里像恶鬼一样狰狞,阴冷的声音也仿佛来自地狱,在他耳边阴魂不散地喊着要杀了他……

    大热天里,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还觉得冷,冷得发抖,口袋里的手机叫了两声,他抖抖索索取出来,手机屏幕裂了一条缝,但还是看得到消息提示。

    “这个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你告诉那个阎罗,不要来找我,是老三,老三非要占你姐姐便宜,我还阻止了,老三不听我的。”

    这几个人是他游戏里的结拜兄弟,就在隔壁镇。难怪宋河生这么生气,他只是要他们教训陈一墨一顿,没想到,老三竟然动了这个念头。

    只是,宋河生居然找到他们了?他怎么能找到的?

    他觉得宋河生这个人真的很可怕……

    “可怕”的宋河生已经回到小院了,戴上了口罩,衣服整洁,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手里拎着一个小盒,出现在陈一墨面前。

    “你回来了。”陈一墨抱着一盆枇杷在剥皮,已经剥了小小一盘了,黄灿灿地堆在盘子里,刚刚自己先偷吃了一颗,指尖还全是汁水,举了一颗,喂到他唇边。

    他低头吃了,把手里的小盒给她,“吃点心。”

    “又做了新的点心吗?”她很惊喜,目光落在他手上,“原来你是给我做点心去了,我说你怎么这么晚没回来呢。”

    “嗯。”他应了一声,自己拈枇杷吃。

    陈一墨的目光追着他的手,顾不得去打开食盒。

    “我去洗澡。”他说。

    “河生哥!”她急切地叫住他。

    他身体顿住,终叹了一声。

    陈一墨扔了手里的食盒,冲上前,从后面抱住他。她看见了,他虎口上的那一道血痕,拳头上擦破的痕迹。

    他去打人了,去给她报仇了,她知道……

    “总之,以后不要回陈家住了。”宋河生僵着身体道。

    “是……陈一鸣?”她惊了,这是她万万不曾想到的。陈一鸣虽然被宠坏了,但他还是个孩子!

    “墨囡……”宋河生哑着声音叫她,“你……不怪我?”

    “为什么怪你?”如果说陈一墨该对这件事有反应,那她也只有担心而已,担心宋河生的安危。

    “我……”宋河生的声音更哑了,“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帮不了你,我只有蛮力,只能……用这样粗鲁的法子……”

    陈一墨用力把他翻过来,板着脸,“宋河生!我要罚你!”

    宋河生的眼眸暗淡下来,“你……罚吧,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

    “你先说你错在哪里!”陈一墨气得声音都破了。

    宋河生的头低了下去,“我不该这么冲动,不该……”

    “不对!”陈一墨大声打断他。

    “我不该……不该……”

    “你不该说宋河生不好!”

    宋河生猛然抬头,怔怔地看着她。

    她撅着嘴,来揪他耳朵,“宋河生是我的!他好不好只有我能说!你都不能!”

    宋河生:……

    “好!现在我来告诉你!”她拎着他耳朵,凑近他,在他耳边大声喊,“宋河生就是最好的!什么都好!哪哪都好!做什么都对!你听见没有?你说话!”

    宋河生说不出来,他微微转开头,喉间微哽,眼眶渐湿。

第132章 6-15

    对宋河生来说,要找到隔壁镇那几个小子并不难。

    河坊街只有这么大,哪些陌生小子来网吧里混通宵,时不时还叫店里送晚饭做得并不隐蔽,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孩,明明网吧门口贴着未成年人不得入内的牌子,但老板并不禁止他们进入。有时候宋河生去送饭,一眼瞥过电脑,看见的不是游戏界面就是未成年不宜的画面。

    陈一墨连续几天没回家睡觉,付英英根本无所察觉,只关注陈一鸣到底怎么了,几天都不理人,变着法子做好吃的放在陈一鸣房间门口。

    陈亮和付英英一场大吵后,始终没从付英英那里得到一句服软的话,哪怕他证据确凿,付英英也不肯认错,并且死不承认。

    陈亮气得直接不归家了,每天在厂里加班,累了就跟工友挤挤睡觉,至于计划中的旗袍店,也打了水漂,刘师傅重新找了合伙人,店面很快就盘了下来。

    陈亮算着陈一墨开学的时间回家的,结果没看见人,一问,付英英就没好气地凶他,“我哪里知道?几天几夜没回来了!你去男人床上找吧!”

    陈亮听了气得发抖,巴掌都举起来了,付英英惯常耍赖的手段,脸伸到他面前,唾沫横飞,“打啊!你打啊!为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你打我啊!”

    陈亮眼睛都气红了,举起的手颤抖着,最终夺门而出,付英英在他身后啐了一口,翻了个白眼,手机却来了短消息。

    她哼了一声,拿起来一看,是银行短信通知:到账十万元。

    她喜上眉梢,赶紧把短信删了,眉飞色舞起来,心里想着要把这十万块狠狠砸陈亮脸上才能扬眉吐气,可马上一想,不行,这是她和她鸣宝的私房钱!要留着她和鸣宝花!

    陈亮气得眼眶都湿润了,固然气付英英不讲道理,但更气的还是自己,是自己没本事,才让这个家变成这样……

    他在小院里找到的陈一墨,她瘦瘦的身影,正在院子里收枇杷干。枇杷熟透了,她全摘了下来,晒成枇杷干,可以泡水喝,也可以当零食吃。

    陈一墨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几乎看不出青痕来,看见陈亮,怔了怔,叫了声“爸”。

    陈亮耳边还回响着付英英刚才说的“男人的床上”那些话,他忽然觉得,以后墨囡就住这里挺好的,也不必回去总是听付英英冷言冷语。

    他挤出一丝笑来,“墨囡,明天要回学校了。”

    陈一墨笑了笑,“嗯。”

    亮晃晃的阳光,她站在树荫里,恬静得像一幅画。

    陈亮还是叹息,这么好的女孩儿,可惜来了他们家……

    他从口袋里掏出薄薄一叠钱来,走近她,“拿去,自己买点东西。”

    陈一墨有些惊讶,陈亮哪里来的钱给她?每次发工资不都一分不少地被缴干净了么?

    “爸没用,给不了你更多。”他垂头丧气的,最终把钱放在晒板上,转身就走了。

    陈一墨拿着钱追出去,陈亮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133章 6-16

    胖丫的咖啡馆延期开业,陈一墨要回学校,赶不上开业盛典了,但却在返校前一晚见到了胖丫的男朋友,现在应该说是未婚夫了,姓蒲,胖丫叫他葡萄。

    如宋河生所说,葡萄长得很帅,有一张五官立体的白皙的脸,眼睛微微上挑,很会说话,也很照顾胖丫,他们一起吃饭,他好像总能知道胖丫的需求,要水递水,要汤盛汤。

    胖丫还没毕业,但葡萄比她大,这个暑假刚好完成学业,所以胖丫的打算,是把咖啡馆交给葡萄打理,她继续上学。

    胖丫叫苦连连的,“我只想开个咖啡店啊,看看书,做做咖啡,再养几只猫,哪知道这么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几个里,胖丫的确是最经不得苦的。

    打小时候起,胖丫就是家里的小宝贝,胖丫爸经营餐馆,家里条件一直不错,好吃的不缺,把她养得胖胖的,也娇娇的,家里扫把倒了都不用她扶,最辛苦的经历大约是小时候被老头儿罚扫院子了,她眼里的咖啡馆老板就是特别小资地喝喝咖啡,看看书,撸撸猫,臭美地摆拍,哪里知道,这咖啡馆还没开业呢,就装修都把她折腾得不行,她喜欢的猫也买回来了,三只,她这才知道,原来猫要铲屎,还掉毛……

    她都要哭了,“你不在这几天,我每天就吸毛都要吸崩溃了!”

    葡萄好脾气地看着她,摸摸她的头,“没事,我来了就好了,以后我来当铲屎官,我来吸毛。”

    胖丫并没有高兴多少,“还要学做咖啡,原来咖啡豆这么多学问,我简直一窍不通……”

    “有我呢!”葡萄继续安抚她,“我来学,我已经学了很多了,你不用操心,只管看小说、跟猫玩儿就行了。”

    胖丫嘟了嘟嘴,“那你不是太辛苦了?”

    “不辛苦,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不辛苦,再说了,我不努力赚钱,怎么养你啊?”

    陈一墨和宋河生菜没吃几口,狗粮被喂了个饱,宋河生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些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胖丫就笑眯了眼,然后冲着陈一墨眨眼睛,“墨囡,我打算毕业就跟葡萄结婚,你和河生呢?有什么打算?”

    陈一墨想也没想,“我们也这么打算的!”

    “真好呀!”胖丫笑眯眯地端起饮料杯,“墨囡,祝我们都幸福!”

    “嗯!”肯定会幸福的!陈一墨从不怀疑。

    那晚,橘色的橙汁甜得像蜜一样齁,暖灯下,大黑懒懒地趴在地毯上,三只猫挤挤挨挨地团在它身边。

    窗外,星空璀璨,胖丫抿了抿唇,唇上满是甜甜的味道,“明天又是个大晴天呀!”

    第二天的确是大晴天,一早,朝霞就烧红了半边天。

    宋河生这次把陈一墨送到了学校,实在太多东西了,宋河生就给她准备了很多吃的,宋婶居然也收拾了一大包,说这期秋冬换季,要多备点暖和的衣服,让宋河生扛来。

    这是宋婶第一次将善意表现得这么明显。

    陈一墨没有客气,笑眯眯地全都收了。

    两人直奔出租小屋而去,却没想到,小屋门口早有人等着了。

    向挚抱着一大箱不知道什么东西,杵在门口,看见他俩,笑嘻嘻地迎上来,“陈一墨!宋河生!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第134 6-17

    陈一墨猜,向挚的作品获国际奖了。

    向挚嘻嘻笑着,“猜错!”

    “你脱单了!”宋河生最惦记这个问题。

    向挚:……

    “方向怎么偏太平洋去了呢?”向挚心情好,还是笑笑的,“陈一墨,还没公布获奖名单,大赛组委会邀请我们去M市,参加现场颁奖典礼,到时候会公布评奖。”

    宋河生比陈一墨还震惊,瞪大了眼睛,“那要……去外国了?”

    陈一墨的反应是:“为什么还有我?”

    “为什么没有你?”向挚笑着说,“你也是创作者之一啊!”

    “可是……”

    “可是什么呀?别人不知道多想收到邀请,就你,还在这质疑!”向挚说的别人,是指程舒,程舒没有收到邀请函,已经气歪了。

    “不是……”陈一墨不好意思地笑,“我只是觉得,太意外了。”

    出国领奖?

    真是想都没想过的事。

    宋河生也帮着向挚说她,“是啊,墨囡,你是我们河坊街第一个出国的人!是我们的骄傲啊!”

    陈一墨脸微微泛红,眼里闪着光,下意识握住了宋河生。

    “哎,你们两个,别喂狗了,宋河生,这不值得喝两瓶吗?”向挚把怀里的箱子举举高:是我举得不够高吗?居然没看到我这箱东西?

    向挚抱着的是一箱啤酒……

    宋河生心里升起一个想法:你那点酒量,就敢用瓶论了?

    但,这件事真的值得庆祝!

    宋河生当即决定,要亲手做一顿大餐,来犒劳陈一墨,至于向挚,爱谁谁!

    酒过三巡,不,一巡,向挚趴下了,离两瓶的目标还差那么一瓶半。

    “宋河生,我就喜欢你……”陪我喝酒。后面四字没说出来,就开始呼呼了。

    陈一墨如临大敌,抓紧宋河生的手,指甲都把宋河生抠痛了。

    “河生哥!以后你不要跟向挚玩了!”陈一墨绷紧了一张小脸。

    宋河生哭笑不得。

    “墨囡……”轻轻叫她。

    “嗯?”陈一墨绷着脸,还不高兴呢。

    屋里那盏小白灯,倒映在宋河生眼睛里,碎成星星点点。微醺,瞳波流动,隐藏的、压抑的,都容易浮上来。

    宋河生反握住她的手,眼里浅浅潮湿,“我们墨囡真棒……”

    “哼!”

    “比老头儿还棒!”老头儿都没去过国外呢!

    陈一墨一怔,耳边响起小姑娘稚嫩的童音:老头儿!我一定会把你的手艺发扬光大的!

    想起老头儿,陈一墨的脸色缓和下来。

    “老头儿会开心的。”宋河生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陈一墨侧头,趴在桌上,仰视着他的眼睛,“那河生哥你呢?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啊!”他的小墨囡,长大了,要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怎么会不开心呢?就像看着雏鸟展翅高飞,哪怕终要飞向属于自己的天空再也不归来,也是开心的啊……

    “那……都没有表示……”陈一墨嘟起了嘴,眉眼间都是撒娇的意味,还指了指自己的脸。

    宋河生眼里都是笑意,轻轻靠近。

    浮动的灯影,浓浓的啤酒麦香,额头浅浅印上的湿意……

    满船清梦压星河。

    旁边呼呼的向挚?

    管他呢!

    向挚和陈一墨要赴时尚之都参加颁奖典礼的事,两个系的人都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宋河生回河坊街,陈一墨和向挚一起回学校。

    路上,遇到程舒。

    看见他俩,程舒端着脸等着,俨然就是等他俩过去的样子。

    “走。”向挚指了指另一条路,要换道走。

    程舒不干了,直接冲上来,挡在两人面前,“你们心虚什么?”

    向挚觉得可笑,“我为什么要心虚?”

    程舒瞪着他,“我刚刚去你们宿舍找你了!你舍友说你一晚上没回宿舍!”

    向挚,“我回不回宿舍关你什么事?”

    “你们……”程舒看了眼陈一墨,脸气得通红,“不要脸!”

    向挚也来了气,“程舒,请你道歉!”

    程舒气得一跺脚,跑了。

    “对不起,总是让你遭受无妄之灾。”向挚只好自己给陈一墨道歉。

    陈一墨摇摇头,这种小事,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随着宋河生回到河坊街,陈一墨即将出国领奖的消息也点燃了整个河坊街。

    河坊街一众老老小小都震惊了:陈家那个不受待见的养女要去国外领奖了?大出息了?

    宋河生其实只在家里说了一嘴,原因是,他第一时间就去银行换了欧元回来,放口袋里,被宋婶无意发现了。

    宋婶以为是假钱,差点给扔了,被宋河生抢回来,这才说是外币,然后自然也瞒不住陈一墨要出国的消息。

    宋叔是个憨厚的,为陈一墨高兴啊,骄傲啊,转头就说给老友听了,一传十十传百,于是整个河坊街都知道了。

    宋婶却没那么高兴,紧紧拽着那叠欧元,愁得连晚饭都没做。

    好不容易等宋河生从店里回来,她直接把人给拽上了。

    宋河生先看了眼爸爸,他爸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今晚回来饭都没得吃,自己煮面条……

    “河生啊……”宋婶眼泪都上来了,“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次!”

    “妈……”

    宋河生才说一个字,就被他妈打断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们得面对现实!墨囡这个孩子,我也喜欢,但不是我贬低自己的孩子,现在的墨囡已经不是你能配得上的了,之前我还想着,对她好点,她念着我们家的恩情,她会回到你身边来,可现在,她越来越有出息,还在国际上拿奖了,你觉得她是我们这小小河坊街还关得住的吗?就算她愿意为你回来,我们都狠不下这个心,不能耽误她啊!”

    宋婶这颗老母亲的心,从来就没停止过发愁,也从来就没看好儿子和陈一墨的未来,但儿子认了死理,她想来想去也只有帮儿子笼络陈一墨的心,但现在,只怕墨囡远走高飞的心想拢也拢不住了!

    “妈,我帮墨囡,又不是为了求她回报……”

    “你傻啊!”宋婶看儿子就跟看傻缺似的,如果不是把墨囡当儿媳妇,谁会这么不计一切地帮?看着儿子戴口罩的脸,她心里又酸得难受,儿子的一切都是因为陈一墨改变的,如今要学历没学历,要长相没长相,墨囡抓不住了,只怕别的好姑娘也不愿意再跟他。

    她抹一把泪,“河生,我们帮墨囡已经帮得够多的了!她养父养母都没我们对她好!这事儿放哪去说,我们都算对得住她对得起天地良心了!可你还要为我和你爸想想啊!不能再这么无止境地贴补下去!”

    宋河生沉默,

    宋婶知道,要说服他很难,干脆下了死命令,“从这个月起,你的工资全都交给我!不,我去跟胖丫爸说,每个月我直接去领!”

    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总要为他的未来做个打算。

    宋婶的反应,宋河生并没有感到意外,事实上,今天这大半天,河坊街的人看他的目光都透着别样的意味,好像每个人都在说:宋河生,你媳妇儿要跑了。

    当晚的夜,黑沉黑沉的,好像要将小小的河坊街吞没。

    半夜,开始响雷,混着闪电,震得窗户都嚓嚓地响,大雨,倾盆而下。

第135章 6-18

    “陈一墨……”

    陆璧青站在教学楼台阶上,将一把伞遮在陈一墨头顶,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打在伞上,被撞击得四处飞散。

    突然大雨,晚自习时间,好多同学都没带伞,顶着书包或者戴着帽子在雨里跑。

    陈一墨也正打算如此。

    “伞给你吧。”陆璧青说,“还有,恭喜你啊!”

    “不,不用了……”

    陈一墨不会拿他的伞的,可她话没说完,陆璧青把伞往她手里一塞,直接跑了,边跑边在雨里甩过来一句,“不管怎么样,我是你师兄!”

    陈一墨没料到他这样,根本没做接伞的准备,那把大黑伞掉落下去,在台阶上打了个转,掉进雨里。

    陈一墨有点烦恼,这种强行给予的关心并不让人愉悦。

    身边不断有同学经过,她叫住一个同班男生,不管是不是陆璧青宿舍的,反正他们都住一栋楼!

    捡起伞,递给他,“你没带伞吧?给你。”

    突如其来女生的关心,男生都有点结巴了,傻乎乎接过伞,“那个……谢谢啊。”为什么觉得不对劲呢?难道这样的暴雨,不应该是男生一身正气挺身而出把唯一一把伞送给女生吗?为什么搁他这里反过来了呢?男生的脑子里开始了各种冒着粉红泡泡的不切实际的猜想……

    结果陈一墨把衣服上的帽兜忘头上一罩,冲进雨里扔给他一句,“不用谢我,是陆璧青的伞,你谢他吧!”

    举着伞的男孩更懵了:陆璧青给他伞?为什么觉得更加不对劲了呢?

    被还伞的陆璧青看着逃也似飞快跑掉的男生:???

    出国的手续办得很快,不到一个月,陈一墨和向挚就登上了直飞M市的飞机。

    在陈一墨和向挚不在国内的日子里,却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一个筹备已久的传统工艺展开展在即。

    这个展会之所以颇具影响力,是因为向各传统工艺大家发出了邀请并征集作品,参加展览的作品基本来自于名家大师,可谓精品荟萃,代表了各传统工艺最高水平。

    花丝镶嵌大师陆安平和林雪慈已经多年不曾出过惊艳之作,但江湖地位一直在。业内对他俩的境况也只说经年来致力于将手艺商业化,无心再精心打磨手工,换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人家已经只顾着赚钱了,而且赚到大钱了,哪里还跟你做纯手工创造?

    陆安平和林雪慈自己也默认了这个说法。不认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他俩不想出惊艳众人的精品之作?但他俩做不出来啊!否则也不会心心念念惦记着大师兄的秘本!只好用铜臭味来武装自己咯!

    但这一次,林雪慈出作品了,在圈子里引起不小的轰动。

    大家在参展作品目录里看到了林雪慈的名字。

    林雪慈:朝花夕拾。

    因为展会宣传册还没印出来,大家只看到这个名字,不知道这个朝花夕拾是个什么玩意儿,一时都充满了好奇,尤其梅姨和陈师傅他们,很是怀疑,林雪慈折腾这二十来年,还真折腾出东西来了?

第136章 6-19

    直到他们在展前看到完整画册。

    朝花夕拾。

    其实是一套首饰。

    花丝掐的海棠花造型做底,谈不上如何出众,这套首饰惊艳之处在于渐变点彩,丝线染色,点于花瓣之上,每一朵海棠花由浅至深,令人惊艳。

    作品说明介绍中最重要的一句:花丝镶嵌大师林雪慈多年潜心钻研,首创渐变点彩工艺,在传统文化瑰宝发展的长河里点亮一颗独一无二的星星。

    梅姨拿着这宣传册,气得发抖,徒弟初初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拿着画册就去找几个老友去了。

    结果,陈师傅和鲁师父几个人已经聚在一块了,也拿着画册在说。

    “林雪慈这个不要脸的!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无耻!连小辈的创意都要盗!渐变点彩明明是墨囡的首创!”梅姨跨进屋气冲冲骂。

    陈师傅摆摆手,“稍安勿躁。”

    “什么稍安勿躁?这回我不把林雪慈和陆安平这两个沽名钓誉之徒的画皮揭下来,我就不姓梅!”她指着两位老友,“我们答应易老哥的事是前事,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哪怕赚个盆满钵满我们也就当自己瞎了,架不住这两人狗改不了吃屎,难道我们还要一直包着狗屎闻屎臭?”

    商师兄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喷笑。梅老师这嘴呀,初初可算得了她真传……

    “臭小子!你还笑得出来呢!”梅姨气得瞪他。

    商师兄忙敛了笑容,给梅姨上茶。

    陈师傅示意她别急,“先喝杯茶,总得商量下怎么个揭法,什么时机揭最好。”

    梅姨哼了一声,几位老友便围坐茶桌,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展会在有名的古镇开幕,各界名家、各路媒体、广大从业者济济一堂,热闹非凡,更有不知何时悄悄兴起的汉服爱好者、古典文化爱好者,都得了消息,纷纷赶来,给本是传统文化的展会增加了年轻时尚的活力。

    开幕式流程一项一项进行,林雪慈作为业内佼佼者,还要代表传统行业发言。

    当天,林雪慈打扮得精致高贵,含笑走上主席台,刚开口向在座各位问了好,就有巨大的声音响起,“我反对林雪慈代表整个行业发言!”

    林雪慈脸色一白,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台下举着个大喇叭在喊的多年不见的梅小蕴,不由暗暗咬牙,这个贱人!

    台下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之声。

    如果是个纯闹事的无名之人来闹,也许大会就叫保安把人赶出去了,但现在不能,梅小蕴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她作为苏绣代表人物,也是有作品参展的。

    梅姨就这么拿着喇叭走上了台,直指林雪慈,“我反对林雪慈代表我们发言,更反对林雪慈的作品参展,因为她是我们行业的耻辱,她的作品也是行业耻辱!”

    “梅小蕴,你不必如此,陈年旧账,私人恩怨,你用不着在这样的场合诋毁我名声来泄愤,今天的事,我会走法律途径来维护我的权益!”林雪慈心虚,已经慌了,说出来的话也没那么得体。

    “走法律途径?我求之不得!”梅姨拿着喇叭,声音又炸又燥,气势上能秒杀林雪慈。

    主持人这时候上来控场,想要梅姨有什么话等下说,先保证流程正常走完。

    梅姨把他一推,对着喇叭喊,“林雪慈这个朝花夕拾,打着首创渐变点彩的创意,实际上是抄袭!盗取别人创意的小偷,还有脸在这发言吗?”

第137章 6-20

    现场彻底乱了。

    媒体的闪光灯闪个不停,来观摩的嘉宾完全震惊,主办方急切商量是不是暂停开幕仪式,但在现场的人,谁也不愿意离去。

    陆安平急匆匆上台救场,而在台下还坐着一个人——陆璧青,看着这一幕满脸通红,眼中震惊、愤怒、失望、纠结,种种情绪交加,混成一种巨大的痛苦,折磨着他。

    陆安平上台后将妻子护在身后,抢过话筒,仍然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很抱歉,各位,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跟妻子多年来致力于推动花丝镶嵌的宣传和发展,兢兢业业,恪守本心,一生最大的追求就是让更多的人了解并爱上传统工艺,不敢做半点有违艺德的事。今天的事,我们一定会在查清真相后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请大家给我们查清真相的机会和时间,暂时离场,谢谢大家。”

    梅姨举着喇叭笑了,“既然要查清真相,干嘛要大家离场?当着大家的面查清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原本已经有一小部分人听了陆安平这番感人肺腑的表白已经迟疑着起身了,听了这话果断又坐了下来。

    陆安平气得咬了咬牙关,但很快恢复儒雅的笑容,“也好,那就当场查个明白,也好还林老师清白。”

    梅姨便请了几个人上来,其中有陈师傅和徒弟小商。

    小商手里还捧着个托盘,盘里东西用丝绸盖着。

    林雪慈脸色变了变,捏了捏陆安平的手,陆安平看见这一幕,却定了心,冲她笑了笑,让她别担心。

    梅姨把丝绸掀开,陈一墨送给商师兄和初初姐的结婚礼物出现在阳光下。

    台下大家站得远了,看不大清楚,但台上诸人连同主办方和相关协会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件作品精致程度绝不在朝花夕拾之下,因它是个音乐盒,一转动,渐变的点彩荷花花瓣在阳光下仿佛有着晶石的光泽,随着音乐盒的转动,微光璨璨。

    “这件作品,是一个叫陈一墨的年轻孩子制作的。她六岁开始学艺,聪慧勤奋,十分有天赋,她的作品已远送国际大赛参赛,现在,她人就在欧洲参加颁奖典礼,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她的后方,居然有人会盗她的创意,还敢说自己是首创!我们传统工艺的生存和传承本来就困难重重,陈一墨这孩子是个好苗子,难得的是从小就立志走这条传承之路路,从不曾动摇,一路经历多少艰难,我就不一一赘述了,只是,万万没想到,会让她寒心的却是所谓的长辈,所谓的大师!现在这孩子还不知道这回事,回来知道了,该多伤心!”梅姨内心哼道,就他陆安平会煽情,她不会?

    她还有更绝的!

    “陈一墨这件作品做出来以后,我们就已经申请了专利,现在专利还未批下来,但整个流程是可以看得到的,我们申请专利的时间在林雪慈这件作品之前!”梅姨直接让小商把申请专利的流程和时间投屏在大屏上。

    陆安平静静地等她说完,也安安静静地等地下喧哗声再起,而后微笑着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对着话筒说,“所以我说是个误会。陈一墨是谁?陈一墨就是我师兄的徒弟,我们本就是一家人,渐变点彩这个创意,本来就是我们师叔侄一起讨论实验出来的点子,这孩子用这个技法先做出作品,还去申请专利,实在是我们没想到的,不过没关系,我和林老师在意的是手艺的传承,而不是谁是首创,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把首创这两个字让给陈一墨,毕竟是后辈,后辈的成长比首创两个字重要得多。我们这辈已经老了,传统工艺的发扬和壮大终究要靠年轻人,只要年轻人好,我们这辈人就算做垫脚石又如何?为师者,本来就是弟子的垫脚石。”

    梅姨震惊了,陈师傅和小商也震惊了,他们万万没想到,陆安平竟然能讲出这么无耻的话来,而台下,不知真相的大多数人已经开始鼓掌了,为陆安平这样真正的大师精神而感动。

第138章 6-21

    梅姨被她这模样气得眼睛冒火,原本是一次揭露沽名钓誉之辈无耻行径的行为,结果反而要给这两人的无耻再披上慈爱良师的光环?绝无可能!

    此恰在此时,台下有人送上来一张纸条,点名交给林雪慈。

    陆安平一把接了过来,和林雪慈凑在一起看,刚刚还跟骄傲的孔雀似的林雪慈骤然变了脸色,她下意识往底下看去,只见会场最角落的地方,有个人被推了出来。

    陈家那个傻儿子!

    林雪慈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怎么会来这里?纸条是他写的吗?

    她紧张地看向陆安平。

    陆安平却发现了陈一鸣肩上搭着的那双手,和从宣传立牌后走出来的手的主人: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少年……

    如果他没认错,这应该就是那个跟陈一墨一块长大的人,一张脸在多年前的那场大火里被烧毁,这会让却押着陈一鸣到了这里,押着他和林雪慈的把柄,递上来这样一张纸条:十万块,聊天记录。

    就这么几个字,字字重如山,足以将他和林雪慈积攒了多年的名望压垮、击碎……

    梅姨却笑了,宋河生来的正是时候!

    陆安平脸上那副刻上去的儒雅笑容终于僵硬,林雪慈紧紧抓着他手指,都捏出汗来了。

    台上两人,台下两人,就此对望,静默,却仿佛山雨欲来前压顶的黑云,马上就要狂风暴雨。

    陆安平脑子在告诉运转,要怎么办?该怎么办?那少年清冷的目光直逼台上,大约因为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关系,那双眼睛像寒刃一样冰凉锋锐……

    这样的目光,是给多少钱都收买不到和解的,这样的目光,还让他想起很多年前某个人决然离去时的眼神,也是这般寒冷,也是这般风刀霜剑,不,又不一样,多年前那人还有些许“终不忍”,而眼前这个少年人,却是完完全全站在他的对立面,是……天敌。

    这样的沉默和变故,让台下诸人沸腾起来了,七嘴八舌开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有记者直接要求公布纸条内容,大会主办方也靠近陆安平,想询问个究竟,以及,这开幕式到底还要不要搞下去?真愁人啊!

    完完全全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除了台上众人,还有台下始终满脸通红,几乎抬不起头来的陆璧青……

    他在羞愧、在纠结、在痛苦、在挣扎。

    在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达到顶点,台上父母却还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他豁地站起来,直冲台上而去。

    “你来干什么?”林雪慈急道。

    陆璧青却没回答,直接挤开林雪慈,占据了话筒所在位置,仍然涨红着脸,对着话筒道,“各位好,我来说清事实吧。我是陆老师和林老师的儿子。没错,渐变点彩的创意的确不是我们父母想出来的,就是陈一墨独创并且首创,是我,是我很喜欢这个创意,所以用不正当的方式将它窃取过来……”

    “你在胡说什么!”陆安平和林雪慈异口同声打断他。

    “我没有胡说!”陆璧青一张通红的脸,眼泪都快出来了,“就是我!是我盗的!我在这里向陈一墨道歉,向所有坚守在传统行业的老师和同行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第139章 6-22

    谁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面对陆璧青那双泛红的眼睛,林雪慈终于咬牙当众承认渐变点彩这一创新是她用不正当手段从陈一墨那里窃取,跟儿子没有半点关系,但并没有说清楚窃取的过程。

    这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林雪慈连在台上多站一秒都难受,匆匆交代清楚,带着老公儿子离场而去。

    这开幕式也办不下去了,草草结束,但这么多媒体的好奇心没有结束啊,一伙人一窝蜂地追着林雪慈一家三口去了,另一伙人则围住了梅姨几个。

    宋河生在一片混乱中押着陈一鸣离场。

    陆家三口简直如同逃生般从人堆里挤出来,上了车,林雪慈头发挤乱了,衣服也皱了,头饰还掉了一个,但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经营了半辈子的大师名声从此毁于一旦,对梅小蕴等人的怨恨升到了顶点。

    “梅小蕴这个贱人!”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一反平时温柔的形象,开始咒骂,“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她也要干!关她屁事啊?她就是嫉恨我!”

    陆安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眉间阴云密布。

    林雪慈眼神一滞,收敛了些。她、梅小蕴和易南生之间那笔旧账,陆安平并不爱听……

    但她满心的愤恨无处发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而陆璧青这时候也看着她,他不能理解母亲怎么会讲出这句话:损人不利己的事。这怎么是损人不利己的事呢?那位姓梅的老师明明做的是对的。当然,他也无法理解母亲盗取陈一墨创新一事,他不知道这件事父亲有没有参与,但父亲肯定是知道的啊,却纵容母亲这么做么?

    这还是他引以为傲二十年的父亲母亲吗?他的整个世界都在今天坍塌了。

    但林雪慈却又气又恨地训他,“你这傻孩子!你去承认干什么?你不承认,我们总有办法扭转局面的!”

    陆璧青的脑子里是混乱的,轰轰直响,有东西在倒塌,有东西在萌生,他的整个世界观仿佛都要重建,却不知道该怎么建。

    他愣愣地看着母亲,喃喃问,“怎么扭转呢?”

    林雪慈被陆璧青问住了,主要是被儿子的眼神震住了,陆璧青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浮动的伤心和失望以及很多很多其它东西让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是继续否认,顺便泼个脏水给陈一墨吗?”陆璧青的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林雪慈移开眼睛,不敢和儿子对视。

    陆安平皱起眉,“你怎么和妈妈说话的?先不说别的,你心里有想法,可以私下里和我们说,这样把你妈逼到绝境,你怎么忍心?你明明知道你妈妈不可能让你背负骂名,自毁前途!”

    他也不想啊……

    他一点儿也不想逼妈妈,他有什么办法呢?他是真的想替妈妈把这个罪名扛下来,他是妈妈的儿子,妈妈错了,他去扛就好了,但正义公理总要还给人家的……

    陆安平见他不说话,继续教训,“父母是自家人,别人是外人!这不是一件小事,这件事足以毁掉我们家全部事业和你妈妈一生名望,也会毁掉自己的前途,你就没想过?”

    他想过的啊……

    他红着眼眶问他爸,“所以,因为是自己人,因为是爸妈,错了也是对吗?”

    陆安平被他问得一怔。

    “可是爸爸,明明从小你就教育我,做人要心怀大善,刚正不阿,诚实勇敢,爸爸,哪一个你是对的呢?”会毁掉妈妈名望,会毁掉自己前途,他都想过。他难过吗?他难过的,可是,跟父母在他心中神一般的形象坍塌相比,这点难过根本不算什么。

    他出生在一个富有幸福的家庭,父母是业界大师,备受尊重,他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但有一天,现实突然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原来那个神祗一般的父母居然有这么龌龊卑鄙的一面,父母给他树立的世界观,被他们自己颠覆,这样的巨变,他真的有些承受不了……

第140章 6-23

    梅姨那边算是大获全胜,只是这胜利之余未免诸多感慨。

    “歹竹出好笋!想不到林雪慈居然养出这么个好儿子!”梅姨唏嘘。

    陈师叔没接话,只为最后的结果感到满意,林雪慈自己没脸再继续参展,拿回作品,退出展会,而陈一墨那个送给初初做结婚礼的音乐盒却替代林雪慈的作品收入了展会。

    宋河生没跟他们一道。

    他在会场晃了一圈,事情差不多了结,他押着陈一鸣从人群中悄然隐退,以致,林雪慈后来还在人群中找过他俩,却没发现人影。

    陈一鸣觉得,宋河生就是个魔鬼,而他这辈子要被这个魔鬼吃定了,只要跟宋河生在一起,他就觉得身边阴风阵阵……

    他以为这事儿到此为止了,一回到河坊街他就缩着脖子老鼠似的想溜回家藏起来,但宋河生没让,他稍稍走远点,宋河生就揪住了他。

    “河……河……河……”他“河”半天“河”不出所以然,整个人抖个不停。

    宋河生漠然看着他,“别慌,不打你,去你家。”

    听见“不打你”三个字,陈一鸣非但松了口气,还全身一松,差点软倒在地上,至于回家什么的,他倒是不怕,告状么?他妈反正只会帮着他,何况,这事儿他妈也有份。

    深一脚浅一脚地带着宋河生回家,一进去,他就想往房间里钻,被宋河生逮住了。

    付英英正好在家,见状惊讶,“你这一上午去哪了?”见宋河生拎着陈一鸣不放,马上变脸护犊子,手里的菜刀都快舞到宋河生脸上来了,“你这是干什么?欺负我们一鸣吗?”

    宋河生轻轻易易就闪开了,推了把陈一鸣,“自己说!”

    “说什么说?说什么说?”付英英步步紧逼,手里的菜刀舞个不停。

    宋河生干脆把陈一鸣往中间一拉,那菜刀差点舞到陈一鸣头上,付英英才消停了。

    “不说我说了?”宋河生又道。

    陈一鸣是不怕在付英英面前说的,说就说呗!

    他把付英英都知道的事说了一遍,不外乎就是付英英还记着林雪慈要买秘籍的想法,怎么会不记得?毕竟有条人命在里面!而陈一鸣偷完陈一墨电脑,发现陈一墨画的那些奇奇怪怪看不懂的图,悄悄告诉付英英,付英英再找上林雪慈,没想到轻轻易易又得了十万块!

    付英英听到这里心里寒意一起,再也嚣张不起来,看着宋河生,充满戒备,“你想干什么?”

    宋河生目的很简单,“墨囡从此以后就搬离陈家,不再回来住了!”

    陈家太多乱七八糟的事,他替陈一墨做了主,他实在不放心陈一墨在住在这个老虎洞里,就着这事把话挑明了,这个时机比上次陈一鸣找人欺负陈一墨还好。

    付英英心里想着别的事,对宋河生这句话没啥反应,宋河生只当已经告知,不再多话,“我会跟陈叔再说一声的。”

    说完,宋河生就走了,付英英一把抓过陈一鸣,“你还跟他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陈一鸣其实吓得要命,猛摇头。他知道妈妈所说的别的事是什么……

    付英英松了口气,握紧了陈一鸣的肩膀,“记住,永远不要再跟任何人说!忘了它!一定要忘了它!”

    但陈一鸣怎么忘得了?

    当晚他就做起了噩梦,在梦里大喊大叫,付英英起来看他,把他叫醒,发现他又尿了床,床上湿漉漉的一大片,陈一鸣却只顾着抓着她发抖,“不是……不是我……不是我烧……”

    付英英一把捂住他的嘴,身后,陈亮也起来了,“大晚上的又吵什么?”

    陈一鸣眼睛不住往上翻,露出大半眼白,“呜呜呜”地,被付英英捂着说不出话,眼里全是恐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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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曾谙介绍:
本书已获得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扶持,开始稳定日更了哦
很久以后,陈一墨在他乡,在明月如霜之时,总是想起这一幕。想起桃花流水的江南,想起斜风细雨的江南,想起江南肥美的鳜鱼,想起江南晨曦里背诗的少年。
风景旧曾谙,能不忆江南?旧曾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旧曾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旧曾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