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5-15
陈一墨从系里出的时候整个人还晕乎乎的,有点搞不清状况。
迎面撞上向挚,在她教学楼外的必经之道上等她。
满脸担忧。
陈一墨冲他笑了下,她正好也要找他呢!
向挚见她笑,纠结的眉头散开了,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也笑,问她,“你这几天哪里去了?满校园都不见你。”
“考试啊!”陈一墨慢慢往宿舍走。
向挚也陪着她走,“担心死我了!真怕你……那可是我的罪过。”
“瞎想什么呢!还怕我想不开啊?多大点事啊!”
向挚嘿嘿一笑,一肚子安慰和道歉的话,她现在这样,看来是用不着了。
学校宣传窗围了很多人,程舒和她的朋友们也在,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挤进去凑热闹。
“那边有什么看的?”陈一墨问。
“哦!”向挚不以为意的模样,“我们系出的红榜啊!过了这么几天才出。”
既然是这样,他俩都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去凑热闹,陈一墨打算把刚才的事说给他听,但热闹却偏要找上他们啊!
只见程舒的姐妹之一,从人堆里挤出来,跟程舒说了些什么,程舒冷笑一声,便朝着陈一墨和向挚看过来了。
向挚本能地挡在了陈一墨前面,将她护着,脸上的神情好像在说:有什么冲我来,别欺负她。
程舒脸上更加难看了,果然气冲冲直奔了过来,满脸怒气瞪着向挚,有种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有事?”向挚俯视着她问。
陈一墨想从他身后出来,被向挚反手一拦,将瘦削的她完完整整遮在身后。
程舒气得脸都青了,手指直接指上向挚的鼻子,“别以为给你个最佳创意特别奖尾巴就能翘上天!你!仍然是我的手下败将!”
向挚和陈一墨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给他补奖了?
向挚心里微微一动,脸上却情绪不露。
程舒手指仍然竖着,隔着向挚大喊陈一墨的名字,“还有,陈一墨!你个躲在男生身后挑拨是非的贱东西!如果我程舒要针对你,你早不是现在这样!还有你,不必急着帮她出头!就凭她个乡下丫头,也配我程舒出手来对付?”后面这句话却是对向挚说的,说完之后,冷着一张脸,转身就走了。
她的几个姐妹也个个冷哼一声,充分表达出对陈一墨和向挚的不屑,尾随她而去。
陈一墨从向挚身后探出头来,问他,“你不会找过她了吧?”
向挚低头看她,“怎么?”
“我觉得不是她干的。”
“为什么?”向挚问她。
“她都赢了,还犯得着踩我们一脚吗?”
向挚便笑了。
“笑什么?难道不是吗?”陈一墨瞟了他一眼。
“我没找她。”向挚轻道。
向挚的手机却在此时响了,陈一墨听见他叫老师,然后应了一连串的好,期间还看了一眼她,难道电话还跟她有关?
“走,跟我去我们系里。”向挚放下手机就对她说。
还真跟她有关啊!
陈一墨跟着向挚到时装设计系办时,程舒已经在那里了,看见他俩,程舒不屑地“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系主任紧接着就到了,看见他们仨喜气洋洋的,“都来了啊?这就是陈一墨?”
“是的。”向挚可是问过系主任的,是好事才带陈一墨来的,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推到前面。
系主任欣赏的目光打量着陈一墨,连说了好几声“好”,然后提到参加国际大赛的事。
程舒的目光瞬间紧张起来,“主任,我是一等奖啊!”
“我知道,肯定会推荐你的。”系主任笑道。
程舒松了口气,不掩得意地横了向挚一眼。
系主任又道,“但向挚同学这次的作品也非常出色,所以,我们多争取到了一个名额,你们俩的作品都将被推荐参赛。”
向挚显然很惊讶。
程舒一听就炸了,“主任,他和陈一墨不是抄袭吗?”
系主任微微一笑,“抄袭这个事已经澄清了。对了,向挚,陈一墨,还要向你们说声抱歉,因为作品被投诉,而认定需要时间,所以没有在颁奖那晚当场公布奖项。陈一墨同学,你也太低调了,既然是陆安平老师和林雪慈老师的师侄,怎么一丁点儿也不透露呢?还闹出这一串误会。”
“什么?她是陆安平和林雪慈的师侄?就是百鸟朝凤裙的设计者那个陆安平和林雪慈吗?”程舒难以置信地惊问。
“是。”系主任笑道,“陈一墨同学,这次向挚的作品很有意义,不仅仅是跨界合作,更是传统与现代的碰撞,是传承和发展的结合,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欢迎你经常来我们系交流啊!”
且不说程舒和向挚多么震惊了,就连陈一墨自己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师叔,要替她撑腰,而且无论她怎么解释,这个师侄的身份都还甩不掉了,就在刚才,在珠宝系主任办公室,她就否认过一回了,但那个叫林雪慈的声泪俱下地抱着她讲了个故事,系主任完全就不听她在说什么了。
离开时装设计系办后,向挚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你是他们俩的师侄?你怎么看起来跟陆璧青不熟的样子?”
“我本来就跟他不熟!”陈一墨简直头疼。
系主任说的,来给她撑腰的人就是林雪慈,亦即陆璧青的妈妈,见到她后,先红了眼眶,然后问她:易南生呢?在哪里?这些年好不好?
陈一墨当时就震惊了,她居然知道老头儿的名字!
林雪慈便流着眼泪自顾自地说开了:她、陆安平和易南生是同门。易南生是大师兄,最先入师门,她是弃婴,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遗弃在雪地里,是易南生捡到了她,并且把她带回了家。师父师娘说,捡回来的时候她被冻坏了,发着高烧,是他求师父师娘送她去医院治病,并且治好后,也是他求师父师娘收留她,那时候易南生自己也才十来岁。从小,易南生就是最疼她的,她想要什么都会买给她,喜欢吃什么就给她什么,因为她喜欢吃枇杷,还种了好几棵枇杷树,可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易南生却离开师门,自己一个人走了,那时候师父师娘已经不在了,她和二师兄陆安平到处找他都找不到,没想到,却在多年后遇到师兄的徒弟。
“陈一墨,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林雪慈流着泪问她。
陈一墨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她看着眼熟了,没错,她们的确见过,在她刚刚跟着老头儿学艺的时候……
第112章 5-16
向挚看着她皱起的眉头,没再问什么。
一个下午的时间,陈一墨是大师林雪慈和陆安平师侄的消息传遍学校,而陆璧青实名在学校论坛发了个帖子,为陈一墨澄清,师出同门,同一个祖师爷,风格和手法相仿顿时让外行人信服,跟帖一片原来如此的声音。
这风向变化之快,陈一墨都咋舌,她突然就从一个人人喊打的必须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抄袭者变成了优秀的传统文化传承者,就连她宿舍几个室友也在下午的考试结束后将她团团围住,迫不及待打听她跟陆璧青的事:师兄师妹,有没有那么点青梅竹马的故事?
陈一墨的前十九年都不认识陆璧青好不好?哪里来的故事?
偏偏的,却还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陈一墨。”
一众姑娘连同陈一墨自己都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陆璧青穿了件清清爽爽的运动T,站在不远处微笑。
姑娘们尖叫起来。
没错,陆璧青是值得她们尖叫的,本来就是系草,长得好看,气质也好,家世又佳,陈一墨突然变成他的师妹,没成为众矢之的已经算姑娘们宽厚了。
“我们走了,拜拜!”室友们挤眉弄眼,“玩得开心啊!”
“走吧,陈一墨。”陆璧青笑容温和的样子,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女孩们唐突的玩笑。
但陈一墨介意啊!
“不好意思,她们胡说八道的。”
陆璧青还是笑笑,“我知道,没事的。走吧,就等我们呢。”
上午的时候说好的,晚上和陆家人一聚。
陈一墨点点头,跟陆璧青走着,下意识全身绷紧。
陆璧青不时看看她,笑着说,“好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没事了。”
陈一墨想了想,还是对他说,“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同门,帮你不是应该的吗?”陆璧青看起来对这个师兄妹的身份感到很高兴。
陆家的车就在校门外等着,林雪慈看见他们马上从车上下来,迎上前,亲热地拉住了陈一墨的手,“墨囡?是这么叫的吧?来,上车,你陆师叔已经在餐厅等着了。”
陈一墨是被林雪慈拥上车的,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方向,宋河生抱着个大盒子,全程看着她坐进了陆家的豪华汽车。
他看着她跟一个大学生男孩一起,看着那辆车走远,直到汇入车流再也看不见。
“嗨!”有人和他打招呼。
视线被向挚挡住。
“来看陈一墨呢!”向挚冲他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点点头。
“买了新电脑啊?”向挚继续和他唠。
“嗯。”他本该是明天最后一科考完再来接她的,提前一天来就是为了选个电脑送给她,给她个惊喜。
“嘿嘿……”向挚没啥话可唠了,笑得有点傻气,却又不想走,继续没话找话,“吃饭了没?我请你和陈一墨吃晚饭啊?”
“她……”她应该是不需要这顿饭了,他敷衍道,“她跟朋友有事去了。”
“哦?”向挚挠了挠头发,“那我请你吧!走走走!爷们一点!”
也不由宋河生拒绝,抢了他的电脑抱着就走,宋河生不去也得去了。
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馆,向挚还开了瓶酒。
宋河生想到上回喝醉发生的事,摇头怎么也不肯喝。
向挚换了啤酒,将冒着泡的玻璃杯往他面前一放,笑他,“该不是陈一墨不让你喝吧?怕她骂啊?那换这个,天热,凉快凉快!”
啤酒应该没事的,关键是,宋河生想到刚才那辆车,低头,啤酒涩涩的苦味瞬间在他胸腔里引起了共鸣。
啤酒的确没事,只是几瓶下去,宋河生倒是没事,向挚这家伙却云里雾里了。
于是,都不用问,宋河生就从向挚嘴里知道了近期发生在陈一墨身上的事。
难怪她莫名其妙跑回河坊街去了,回去了却什么都不告诉他……
师叔?师兄?凭着老头儿在他脑海里的记忆,他也是从不知道这些人的。
“所以,这次全靠陆什么人帮的忙?”宋河生握着啤酒瓶问。
“是啊!说来都是我的错,是我把她拖进这个漩涡里来的,我却没有能力帮她走出来,如果不是陆安平和林雪慈,陈一墨不知道还要被冤枉多久……”向挚从宋河生手里一把抢过酒瓶,“你也不知道她这些个师叔?”
他哪里知道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事,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他也帮不了她,他甚至不懂。
“这是个好事,有人保护,有人支撑,总比自己单打独斗轻松些……”
向挚醉得不行了,脑袋压桌子上,呓语,手里的酒瓶也没能稳住,倒在桌上,啤酒冒着泡从瓶里流出来,流了一桌。
两人都没发现。
良久,宋河生喃喃出声:“是啊,挺好的。”
第113章 5-17
林雪慈把陈一墨带进了一家中式园林风格餐厅的豪华包间。
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了——一个气质儒雅,打扮考究的中年男人,想来就是陆璧青的父亲,她们这行的大师陆安平。
果然,陆璧青给她介绍,“这是我爸,爸,这就是陈一墨。”
陆安平的热情和林雪慈一模一样,叫她侄女儿,再忆一番当年他和老头儿的兄弟情,眼里饱含热泪。
林雪慈一边拭泪一边笑着说,“看你,一说起来就没完,墨囡都饿了,还不赶紧入座上菜。”
“是,是,我真糊涂了,一见小墨就忘了重点。”陆安平笑着请陈一墨入座。
叫她小墨。
服务员鱼贯进来上菜。
“易师兄这些年过得可好?”陆安平给陈一墨夹菜,脸上带着悲戚,“我们竟然不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林雪慈也跟着叹息,“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师兄,好不容易找到,劝他出来,跟我们住一起,他却怎么也不愿意,没想到……哎……”
叹息着,又擦了擦泪。
陈一墨想起老头儿,心里一酸,只道,“我师父他一生平静淡薄,除了……过得很好。”除了逝时凄惨憋屈,却是一生悠然,自得其乐。
“师兄……他是怎么过世的?”陆安平红着眼问完又道,“我知道不该问,但……我们这心里对他实在挂念。”
陈一墨只简单两个字:“意外。”不愿再多说。
陆安平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只红了双眼,哽道,“小墨啊,我们手艺人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是易师兄的徒弟,师兄不在了,以后我和你林姨就是你的亲人,如父如母,有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想法只管跟我们说,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帮你。”
说完又指指陆璧青,“璧青就是你亲哥哥,在学校有任何事情都找他。”
陆璧青显然很高兴,“是啊,陈一墨,我一直想要有个妹妹,没想到,我的愿望还真实现了!”
陈一墨却并没有显得多开心,反是沉默了一瞬。
林雪慈笑着拍拍她的手,“不用害羞,也不要客气,我们和师兄亲如手足,我们以后来照顾你是理所应当的。”
陈一墨起身道,“我去上个洗手间。”
“好,去吧,让服务员带你去,服务员!”林雪慈大声喊道。
陈一墨出去后,林雪慈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瞪着陆安平。
陆安平拍拍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几分钟后,陈一墨回来,林雪慈脸上重新浮现慈和的笑,招手让陈一墨再坐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柔声说,“墨囡啊,马上放暑假了,我和陆叔叔安排了一次旅行,带你和璧青去国外玩,你有护照没有?没有的话赶紧办一个,我们给你去办签证。”
陈一墨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轻声道,“陆老师,林老师,谢谢你们,旅行我就不去了。”
“怎么了?还见外啊?”陆安平笑道,“都说了以后就是一家人!”
林雪慈更是笑了,“是啊,傻孩子,有你陆师叔在,往后你的从业之路不知道比别人容易多少,多少人想要搭上你陆师叔搭不上,你这自家人还客气什么?”
陈一墨平静地注视着桌面,“陆老师,林老师,我师父教导我,一个手艺人安身立命之本就是手艺本身,学习、钻研和探索是我们手艺人一生的本分,也是成为优秀匠人唯一的路,我师父说,这条路上没有捷径。我师父还说,这条路注定是辛苦的,孤独的,寂寞的,我曾对师父发过誓,我不怕苦,不怕孤独,也耐得住寂寞。”
陆安平和林雪慈两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小墨……”陆安平叫她。
陈一墨起身,向他们鞠了一躬,“谢谢两位老师帮我,但,我是师父的徒弟,我的一生,会像师父看齐。我叫陈一墨,是师父的徒弟,也只是师父的徒弟。”
第114章 5-18
陈一墨就此与陆家人告辞。
陆璧青望着她清瘦修长的背影和随着她的步伐甩来甩去跳跃的马尾,想去追,却最终没有迈出脚步。
林雪慈和陆安平却面面相觑。
“真是给脸不要脸!”林雪慈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陆璧青忍不住道,“妈,别这么说啊!”
林雪慈指头戳了戳他,“你看看你,好心好意求我们出来给她澄清,给她撑腰,她需要吗?”
“妈!那不是事实吗?她和向挚的确没有抄袭。”陆璧青辩解。
“你不是输给她挺不服气吗?”林雪慈问道。
“一码归一码,我输给她是一回事,她被诬陷抄袭又是一回事,一个艺术从业者被钉上抄袭的标签,可能整个艺术生涯都毁了。”
林雪慈还待说什么,陆安平一个眼神摁住了她。
她气呼呼起身,“走吧!”
待三人去结账,却被告知,刚才一个小姑娘已经结过了……
林雪慈冷笑道,“果然跟老大一个脾气!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就她那家庭,结了这次账怕几个月生活费都没了。”
“妈——”陆璧青觉得母亲这些话太刺耳了,”我倒觉得,她挺有骨气的。“
“什么骨气啊!蠢!”林雪慈觉察到丈夫的眼神,挥挥手,“算了算了,不说了,回家吧。”
陈一墨打算回自己的小屋,明天还有最后一科,考完就能回家了,她回小屋去收拾收拾东西,然而,打开门的瞬间,闻到扑面而来的酒味。
能来这小屋的还有谁?又喝酒了?
哼,可真不长记性!
原本她该生气的,但这个时候却怎么也气不起来,心里只有满满的高兴,只为刚才在和陆家人相处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谨慎又谨慎,现在一嗅到他的气息,瞬间就放松了。
有种可以彻底释放的感觉,她们说的放飞就是这样吧?
她小腰一插,大步就往房间走去。
结果,她看见了什么?
房间里一股酒味就不提了!宋河生就站在床前,背对着门,床上还躺着一个人!而且隐隐约约看见床上那人是光着身子的!一晃眼仿佛都看见了那人的屁股!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宋河生!你太不要脸了!
她拾起门边扫把,劈头就朝宋河生打。
宋河生背上脑袋上连挨两记,连痛都不敢喊,转过身来,面如土色,双臂张开,挡着床上那人,“不要看!不许看!”
还不许她看?
她还不稀罕看!脏了她眼睛!她只想打死宋河生这个渣!
扫把继续往宋河生身上招呼,宋河生不顾一切冲上来抱着她,身上挨了多少记打他已经不知道了,他只晓得要捂住陈一墨的眼睛,不能让她看了床上那个不要脸的!
陈一墨就这样被宋河生连拖带抱给弄了出去,她手里的武器也施展不开了,气得一口要在宋河生肩膀上,痛得宋河生“嘶”的一声,忍不住道,“怎么就这么凶……”
陈一墨瞪着他:你才知道吗?
宋河生都无奈了,有点好笑,“那是你朋友,叫向挚那个。”
“你们两个男的……”陈一墨更震惊了好不好,“在干什么?”
第115章 5-19
“你还挺会想!”宋河生更加无语,“他喝醉了。”
“喝醉了……也不能……”
陈一墨剩下的话没说完,被宋河生凶狠的眼神瞪回去了。
“你自己做错事还有脸瞪我哦!”陈一墨知道是个误会,心里松了下来,眉眼间就有些又嗔又娇的。
宋河生把她的扫把放好,“哪里做错了?他喝得人事不省,我不知道他宿舍在哪,又不能把他扔那不管!”
陈一墨吐吐舌头,捏着鼻子,“房间里好臭,你陪我出去吃点东西,我饿死了。”
宋河生想起那辆豪华车……
“你怎么跟他一块儿吃饭了?”陈一墨捏着鼻子问他。
这个问题……
他也不知道啊……
他是怎么跟向挚上饭桌的?
“来找你,遇上他了。”然后就莫名其妙跟他吃饭去了……
“哦。你来也不提前跟我说,知道你来我就不跟他们出去了!”陈一墨从来就不瞒他什么,边和他往外走,边说,“他们就是陆家人!陆家人你知道吗?小时候来找过老头儿的……”
眼看宋河生一脸懵,陈一墨才想起幼时林雪慈来找老头儿的时候,宋河生并不在,她叽叽咯咯把十几年前的旧事连同这次的事一并说了,说完,两人已经到学校后门的小馆了。
“我不需要他们帮忙,我自己能证明,我就是有真才实学没有抄袭!就算这次我交上去的论文他们仍然不愿意相信我,我也不怕,我做了我能做的事,我问心无愧!而且,这一辈子还长着呢,我相信,我一定能凭我自己的本事来证明我的!但是,他们帮了我,加快了这个证明的过程,我还是想要谢谢他们的,可我不知道怎么感谢啊。”陈一墨在小馆的长桌椅边坐下来,双手托着腮,思索状,“他们家那样的家庭,也没什么需要我帮的了,就想着这顿饭我来请他们吧,我不想欠他们家人情,因为……”
陈一墨眼里涌起想念,“所有跟老头有关的事都是他们告诉我的,我不知道他们说的话里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可是我记得那天林雪慈来的时候老头儿是什么态度,老头儿让她滚。如果,他们跟老头儿真的亲如兄弟姐妹,老头儿不会是这个态度,更不会十几年一次也没提到过他们,如果他们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挂念老头儿,不会这么多年就只出现一次,还被老头儿赶出去。河生哥,我能有今天,是老头儿给的,我的一切都是老头儿教的,我想,我继承的不仅仅是老头儿的手艺,还有他的立场,他不喜欢的人,我是不会亲近的。”
她从见他开始,一直说话,就没停过,跟刚才和陆家人在一起时的谨慎和拘束判若两人,说到这儿,自觉都说得口渴了,捧着服务员倒的水,咕噜咕噜喝个底朝天。
“渴死我了!”她湿漉漉的嘴唇微微嘟了嘟,宛若初夏一颗初上市的樱桃,鲜嫩欲滴。
宋河生看着她白皙尖翘的下巴,和再往上那一点粉红,目光移开,清了清嗓子,想说:你在学校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和我说,我还要从别人嘴里听到,你现在都解决好了再来告诉我……但这话,第一个字在舌尖滚了一下,变成,“你要吃点什么?”
就算告诉了他又怎样了?
陈一墨这次倒是没有察觉他的情绪,大概他隐藏得太好了,翻着菜单,有点儿委屈后的娇气,“哎呀,天气太热,这些我都不想吃……”
翻到最后一张,指指,“我吃这个吧,酒酿桂花小丸子。”
又说天气热没胃口,还要吃这么甜的东西……
“就吃这点?”他把菜单拿过来,照着她的口味加了几样。
说是没胃口,真上来了,味蕾一打开,却吃了不少,倒是那碗酒酿小圆子,她吃了两口,吃不下了,最后进了他的肚子。
她哪里能认真吃个小圆子?就是想撒个娇。
又凶又娇的人儿……
他呼噜呼噜两口就给呼噜完了。
和向挚喝了几瓶啤酒,一碗又热又甜的东西下肚,还挺舒服。喝酒时没醉,这会儿却有些晕陶陶的,眼前的她笑靥如花,如在云端,声音甜润甜润的,忽远忽近,她说了什么他常常没听见……
晚上她回宿舍休息,他去了小屋,毕竟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向挚在里面!还一屋子酒臭味!
宋河生清扫完毕后睡在了隔壁陈一墨的房间。
他当然不会把向挚扔陈一墨房间里!他脑子没被门夹!
陈一墨的被子里有一股清香,和她平时靠近他时的香味一样,他睡在里面,又开始晕陶陶,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又沉甸甸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一开始怎么也睡不着,后来不知怎么睡着后又沉得醒不来,一个又一个梦,接连不断,梦里全是陈一墨忽远忽近的声音,和在他面前不断晃动的尖翘下巴和樱桃般粉嫩的唇,一会儿靠得他近近的,待他要去抱她的时候又跑得远远的,每次总差一点点就抓到了结果却总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一个晚上就在追啊跑啊,很累很累,后来,终于让他给抱住了,那种滋味,他无法形容,好像整个人都泡在了温泉里,被温泉一点点融化,最后酥溶成水。
小时候看蜜蜂采蜜,贪心的小蜜蜂在又香又甜的花朵里沾了满身的花粉,重得飞不起来了,他的梦也是这般,好沉好沉,酣甜得醒不过来……
还是隔壁巨大的一声尖叫把他给惊醒的,醒来那一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梦里那种晕乎乎的感觉还没散去……
“宋河生!宋河生!”隔壁房间里传来向挚疯狂的喊声。
他没打算起床去理。
下一瞬,向挚火急火燎冲了进来,身上就穿着个内裤,指着他,“我我我……你你你……”
宋河生冷冷地看着他。
向挚双手抱胸,哀嚎,“宋河生,我拿你当哥们,有心结交你,没想到……我的清白……你……你……对得起陈一墨吗?”
宋河生此刻正烦着呢,完全没心情搭理这疯子,扔给他一句,“正常点!”语气大概就是下一句马上就会飙出“不然我揍你”这样的。
向挚呆了呆,安静下来,又“我我我”了半天。
“去找你自己的衣服,还有,昨天是你自己喊热的!”然后自己脱了个精光,陈一墨就在那之后来的,如果不是他拦着,他真担心墨囡长针眼!
向挚又火急火燎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捏着鼻子跑了进来,身上套了件宋河生的T恤,“那个……宋河生……谢谢你啊……你的衣服先借我穿会,我要赶着去考试呢,等我考完再来找你说话!”
宋河生瞪着他:谁要和你说话。
向挚恍若没看懂他的眼神,第三次火急火燎跑掉,拎着他从角落里扒拉来的吐得臭气熏天的自己的衣裤捏着鼻子走了。
宋河生此刻烦闷的是他此刻的状态,刚才向挚再惹他,他也不可能真跳起来揍人,他现在这个样子没法起来,没脸起来!这一晚梦做得,他现在被子里湿漉漉,冰冰凉!
但,再怎么没脸也要起来的,这可是在陈一墨房间!让她回来发现他干了些啥,他还要不要活?
他迅速收拾一番,去找干净的内裤换,却怎么也没找到,他明明在这里留了一条的!
忽然,某个人贱贱的模样窜入脑海。
这个混蛋向挚!连他的内裤都穿去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喝醉的那一晚,有种报应来了的感觉。
酒这玩意儿,可真是误人啊!
混蛋向挚心情还不错,急急忙忙跑去食堂买早饭,结果,还在食堂遇到陈一墨了,陈一墨正抱着一盆馒头。
他大喝一声,出现在陈一墨面前,还特别得意地在陈一墨面前转了个圈,挤眉弄眼,“怎么样?帅不帅?”
“你怎么……”话没说完她就明白了,这肯定是吐了一身才穿的宋河生的衣服啊!
向挚咧嘴一笑,指指她,“宋河生挺有意思的,我喜欢他!”
陈一墨如临大敌似的瞪着他,“宋河生是我的!”
“……”这话向挚都不知道怎么接,摸了摸脑袋,“你……”
啥都没“你”出来呢,陈一墨抱着饭盆哼了一声就撂下他走了,一边走一边从饭盆里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想从她碗里抢馒头,不管男的女的,都没门儿!
“哎——”向挚伸出一只手去,没能唤回陈一墨,眼睁睁看着她挺着个瘦削的身板出了食堂。
有人问过他,陈一墨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是怎样一个人呢?
跟他有过短短一次合作的陈一墨温和、文静、理智、说话从不高声、高兴的时候只微微笑、就连被人诬陷抄袭也没有把怒气表现在脸上,就像一泓安静的水,永远不会有波澜。
他觉得,他现在有必要去跟人纠正一下说法了……
第116章 5-20
暑假陈一墨可忙了。
她要去看望师父的几位好友,要跟着鲁叔叔练玉雕,还要去陈叔叔那里和师兄一起探讨花丝。
暑假期间还有一件大事:商师兄和初初姐要结婚了。
陈一墨在梅姨那里看到了初初姐的嫁衣:出阁、婚礼、敬酒,一水儿的中式礼服,缂丝、刺绣,简直就集传统工艺之大成,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她忍不住啧啧赞叹,“等以后我结婚,我也要穿这样的礼服。”
一句话,惹得一屋子人大笑。
梅姨还笑她,“不害臊的小姑娘,这就想着结婚了?有意中人了?”
陈一墨觉得,这有什么害臊的?她早就打算好了,一毕业就跟宋河生结婚,回到河坊街来,好好儿把老头儿的小院经营起来。
梅姨瞧她神色更想逗一逗她了,“是不是姓宋那小子?”
“嗯!”陈一墨点点头,她从来不遮遮掩掩。
梅姨笑容里便多了些意味深长,而后摸摸陈一墨的头,“那小子不错,你也是个好姑娘。”
“那是当然!”陈一墨并没有注意到梅姨的意味深长,笑眯眯地接受了梅姨的夸奖,跟着初初姐去看结婚首饰去了。
一整套花丝镶嵌,全是商师兄亲手打造。用心良苦,精美绝伦就不说了,商师兄居然给她打了一顶凤冠!
陈一墨围着凤冠打转,惊叹不已,也艳羡不已,“初初姐,我还想着送你一件首饰呢,这商师兄全都备得齐齐的,我都不知道送什么好了。”
“你一个小朋友,要给我准备首饰干什么?”初初笑看她一眼,眼里全是幸福和满足。
“那我送的肯定比不上商师兄这么大手笔了。”陈一墨都不敢伸手去碰那些金晃晃的首饰。
“这啊,算是你商师兄迄今为止最得意的作品了。”梅姨在一旁笑道。
这有什么不好呢?能把自己一生最得意的作品送给最爱的人,多好啊!
“是不是在想,你以后结婚也要戴上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初初姐笑她。
陈一墨笑了笑,眼里的神采就是回答。
她想着,虽然商师兄样样备齐,她还是要给初初姐一件礼物的,心里已经在琢磨礼物的样式了。
那天,她留在梅姨那吃饭,聊起学校的生活,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梅姨是老头儿老朋友,那她一定认识林雪慈和陆安平吧?
她便问了,“梅姨,你知道我师父他还有师弟和师妹吗?”
梅姨顿时脸色都变了,“什么意思?”
“就……有两个人……说是我师父的师弟和师妹……”她还没听过梅姨这样的语气呢。
“他们来找你了?”梅姨声音一紧。
“他们……帮了我……”陈一墨想了想,还是把前前后后的事都说了一遍。
“你做得对!”梅姨声音高了起来,“他们怎么可能帮你!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你离他们远点!”
“梅姨,他们跟我师父……”陈一墨小声问。梅姨生气了啊……
“他们……”梅姨义愤填膺,显然这两人跟老头儿是有恩怨的,但只起了个头,梅姨又生生把话吞了回去,依然气得不行,“墨囡,我跟你说,林雪慈那个贱人说的那些事,的确是真的,当年她被遗弃在雪地里,就是你师父把她捡回去,所以才取名叫雪慈。你师父对她,那就一个宠上天,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她想要,你师父就没有不满足的,她也的确喜欢吃枇杷,所以你师父种了好几棵枇杷树,可是啊,那贱人……”
梅姨又不说了,摆摆手,“算了,有些话我不能说,但你只记着,她对不起你师父,她和陆安平这俩鸡鸣狗盗的东西更不是什么大师,他俩啊,连手艺人这仨字都不配,还什么大师!”
陈一墨还是没能从梅姨这里了解到根底,后来,她又问过鲁叔叔和陈叔叔,他们跟梅姨的态度一样,支支吾吾,只劝她离这两人远点,如果被欺负了,就来找叔叔们,一定给她找回来!
越是遮掩,越有故事。
陈一墨回到小院里,坐在老头儿曾坐过的地方。小院焚过,已然重建,再没有老头儿一丝一毫的痕迹,可又处处都是他的影迹。
不知从哪搬来的,会打首饰,一生未婚,无儿无女,只有一条大黑狗,人和狗都很凶。
这是河坊街人对老头儿全部的认知,也是陈一墨所了解的全部,哪怕她是陪伴老头儿十几年的人,她也并不比河坊街其他人了解更多。
好像,这就是老头儿。会打首饰,一生未婚,无儿无女。
从她认识他起,他就是这样一个老头儿,再没有其它。
在她跟着他学徒的日子里,甚至在他走后的这许多日子里,她都没有想过,那个又倔又凶的老头儿也曾有过年少青葱的时光。在漫长的岁月里,或许,他也曾爱过,笑过,温柔过。
院子里那一珠绿了黄、黄了落的枇杷树,是谁遗落在时光里的怦然心动?又或者,是谁凋零了一地的孤单和寂寞?
第117章 5-21
明月当空,看尽这世间恩怨离合。
深夜里那一束月光,静静笼罩着清冷的河坊街小院,也照耀着繁华褪去的都市。
陆家书房,电脑开着,林雪慈枕在书桌上,竟然睡着了。
陆安平进门,她都没醒来。
陆安平发现她皱着眉,额头和鬓角布满汗珠,鼻尖也凝着一层细密的汗,渐渐的,呼吸还急促起来。
“雪慈?”他叫了她一声,她仍然没醒。
他以为是房间太热,去看空调,显示22度。
不热啊?
“雪慈?”他又叫了一声,正打算去推她,她忽然间睁开眼,喘着粗气,眼里满是恐惧。
“怎么了?”陆安平问。
见是他,林雪慈投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整张脸贴在他肚子上,呜咽声闷闷地传出来,“安平,他来找我了……他来了……”
这个他是谁,林雪慈知道,陆安平知道,但也只有他们俩知道。
陆安平环顾四周,窗帘开着,外面不知怎么起了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莫名觉得阴森森的。
他身体一僵,吞了口唾沫,还是要安慰妻子,“是做梦了吧?别怕,梦都是假的。”
林雪慈在他怀里用力摇头,“我没有想他死的,我怎么会想他死呢?我只是……只是想要师父的手稿而已……”
陆安平抚着她的背点头,“知道,我知道,他也会知道的,你怎么会想他死呢?我们都不想他死,他一定明白的。是那个蠢女人和她的蠢儿子害死了他,跟咱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他真的来找我了……他怪我……他穿着……”她忽然想到,梦里的他穿着她亲手给他做的那件衣服,这个不方便跟陆安平提了,这么一想,倒是冷静下来,渐渐止住了呜咽,人也坐直了,只是残泪尤在,她吸着鼻子轻轻地拭。
陆安平见她正常了,拉她起来,“好了,不早了,睡去吧,别在这待着了。”
“可是……”林雪慈回头看看电脑,上面一片空白,“我的作品……”
“明天再想吧,明天我帮你一起。”陆安平拉着她出去。
“你又能想出什么来?”林雪慈忍不住抱怨。
在花丝镶嵌这一块,丈夫其实和她一样平庸,师父三个弟子,只有那个人是有天赋,有真才实学的。
“你什么意思?”陆安平不满了。
林雪慈不再多说,只由他拉着,出了书房。
走廊上,却见儿子陆璧青慌慌张张转身跑。
“站住。”陆安平叫住了他,“干什么呢?”
陆璧青站住了,原本低着头,有点心虚,却突然抬头问了句,“他是谁?”
陆安平和林雪慈脸色都是一变。
“你听到了什么?”林雪慈沉不住气了,“怎么可以偷听爸爸妈妈说话这么没礼貌?”
“就是没听到才问啊,我也不是故意的!”陆璧青回嘴。
陆安平心里有了数,“不是谁,是你师祖,你妈做梦梦到他了,怪我们没回去尽孝,哎……我们当时也不想啊……”
陆璧青这才没问了,“我去睡觉。”一头扎进自己房间。
林雪慈松了口气,快速和丈夫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陆安平倒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林雪慈眼前却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少女时期的她捧着那件烟青色外衫去找他,他穿上了,喜滋滋的,平时板正的脸仿佛都在发光,却偏偏还要装严肃,殊不知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出卖了他。
后来,他便只穿这种老式衣衫,和她做的款式一模一样,连十几年前她去找他的时候,他仍然穿着这种衣衫,早已和这世界格格不入……
在她梦里,他穿着她亲手做的那件从火里走出来,问她:为什么……
她把被子拉到头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118章 6-1
商师兄和初初姐的婚礼,陈一墨和宋河生都参加了。
陈一墨送的礼别处心裁。
她送了个摆件,她自己设计的,银镀金,想法很别致,还原了商师兄和初初姐初遇的场景,这是她磨了好久初初姐才告诉她的。
她做了个音乐盒。
银胎底座做成荷塘荷塘、亭亭荷花、初结的莲藕、荷叶点上蓝绿色,荷花做得尤其好看,用粉色丝线由浅入深点出渐变效果,一叶采莲舟嵌在底座正中央,小舟上立着个女孩,转动发条,会响起婚礼进行曲,小舟也会转动起来。
机关方面的事陈一墨不懂,原本陈一墨只想就做个摆件的,还是和宋河生在河坊街瞎逛,看见卖音乐盒的,叹了句:要是能做音乐盒就好了。
结果,两天后,宋河生来告诉她,能做音乐盒!
后来,她才知道,宋河生买了十个音乐盒回去,拆了装装了拆研究,给她鼓捣出一个方案来。
她笑嘻嘻的,跟商师兄和初初姐夸宋河生,“河生哥简直是天才!什么都会!”
宋河生站在她旁边有没有脸红且不说了,商师兄盯着这个摆件半天,就跟饿极了猫看见小鱼干儿一样,眼睛都要发绿光了。
“商师兄,怎么了?”陈一墨有点露怯,毕竟商师兄和她是同行,“是做得不好吗?那你也原谅我啊!我比你小,是小师妹!”
她又笑起来,很有点小师妹的无赖意味。
商师兄笑了,又兴奋又叹息,那种表情,陈一墨觉得怪得无法形容。
最后,商师兄指着她,手指都在发抖,“你啊你!你跟我去见师父!”
把她带到陈叔叔那了。
“是我自己想的!”陈叔叔和商师兄的反应让她有点儿杯弓蛇影了。
陈叔叔笑着摇头,“没说不是你自己想的,在这之前啊,也没人想出来过。”
商师兄也笑,“还说别人是天才,自己是什么个宝贝天才自己不知道吗?”
陈一墨有点懵。
商师兄便笑叹,“以后啊,可别说什么比我小,做不好之类的话了,我开火箭都赶不上你。”
陈师叔很是欣慰,“你师父把你教得很好。”想了想,又说,“不,你这本事你师父都没能教过你吧?”
陈一墨眨眨眼,师父教过啊,只是没教她渐变而已,她只是想着荷花的粉色本来就是渐变的,所以尝试着去点,还挺难,她试了好多次都不满意,觉得自己笨来着……
“你啊……”陈叔叔点点她,“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灵秀!你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
这话陈一墨爱听,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陈师叔特别欣慰,随随便便一个点子就打破边界,首创出属于她自己的东西,还不灵呢?“你这个作品啊,可不能就此埋没了!”
陈师叔说得斩钉截铁。
得到前辈的夸奖,陈一墨一整天都特别高兴,回去的路上叽叽喳喳不停,一路跟宋河生说她当年是如何跟老头儿发誓的,现在总算要不负老头儿所望之类的。
回到家已经晚上了,陈一墨开门进去,发现陈一鸣慌慌张张从她阳台出来。
第119章 6-2
“我……我没……做什么……”陈一鸣结结巴巴的,下嘴唇包着上嘴唇,飞快进了他自己房间。
陈一鸣现在也十二岁了,河坊街他的同龄人马上就要小学毕业,他却才要念四年级,成绩不好,说话结巴,时不时还是要打嗝,这毛病也不知怎么的,付英英花了多少钱,都治不好了。
陈一墨虽然不信他什么都没做,但她一向不与陈一鸣计较,眼看陈一鸣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她也进了阳台。
她这才知道陈一鸣来阳台干嘛了——她的笔记本电脑被人动过了。
电源插着,本子外壳烫手。
打开,电池只剩一根丝儿了,桌面上多了一个游戏图标。
陈一墨暗暗摇头。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陈家就有点不寻常了,这点不寻常还是陈一墨熟悉的味道。
陈一墨暑假回家,通常都起得早。做早饭、清洁打扫,这些都做完以后再去忙她自己的事。但今天,她却发现付英英比她更早,而且厨房里热气腾腾,家里清洁卫生都做过了,衣服也全洗好晒好了。
付英英一见她,就笑眯眯的,叫她“墨囡”,“墨囡啊,起来了?今早吃蟹黄面!妈妈专给你做的!你等等啊,我现在就下面条。”
一般说来,付英英这个态度,必然是对她有所要求了。
果然,付英英把她推上饭桌,将面放在她面前,就笑眯了眼,“墨囡啊,你那个电脑多少钱买的?”
陈一鸣房间的门咔嚓轻轻响了一下,房门开了一道小缝。
陈一墨知道,这是陈一鸣在偷听。
她心里一软。这个弟弟跟她一点儿不亲密,而且从他懂事起似乎就始终站在她的对立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刚出生的时候,她明明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对他好的,她也真心想对他好,然而这十来年的相处倒处成了冤家。
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当然不会跟弟弟计较,眼下这情形,分明就是陈一鸣动起了她电脑的主意。
看着那道门缝,她心里已是软了下来。
别的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一个个活蹦乱跳、成群结队,即便是她自己在这个年龄的时候,有老头儿护着,河生哥和胖丫陪着,虽然在陈家地位尴尬,但更多的是快活,但陈一鸣却孤僻、敏感、胆小,没有一个朋友不说,整个人都显得畏畏缩缩的,总是低着头,离人群远远的,站也站不直,看人都是斜着眼睛用余光偷看,就像今儿这事,躲在房里偷听,哪里是个阳光男孩能干出来的事?
她都不太懂陈一鸣为什么被养成了这样,明明付英英对他有求必应,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陈一鸣小时候在她面前还飞扬跋扈毫不讲理的,自从当年那场大火之后,在她面前也慢慢蔫了下来,付英英总说是那场大火给吓的,如果真是这样,那陈一鸣也的确是可怜。
“妈,一鸣是不是想要电脑?”对着付英英笑成菊花的脸,陈一墨心里更不是滋味。
付英英和陈亮这几年老了许多。
自从陈一鸣“病”了,付英英就肉眼可见地憔悴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专门在家看孩子,陈亮一个人去打工,拼了命地做,过早地白了头发弯了腰,收入也有限。为了给陈一鸣治病,付英英找遍各种偏方神医,有些神医明显是骗子,价格还天贵,但付英英只要觉得有一线希望,就不惜一切代价。
平时的付英英节省得恨不得一块钱掰成两块花,今早这碗蟹黄面,算是下了血本了。
付英英听她这么说便叹道,“墨囡啊,你现在出息了,可你弟弟呢,身体不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以后肯定干不了体力活,学习负担这么重他也根本吃不消,他也想努力的,可他就这么个体质,能怎么办呢?好不容易现在对电脑感兴趣,我想着,学了电脑也是一技之长,没准以后能靠这个养活他自己。墨囡啊,现在是爸爸妈妈在照顾他,可爸爸妈妈总要去的啊,哪能照顾他一辈子?墨囡啊,你是姐姐,我也不敢求你以后负责弟弟的后半辈子,只希望你看在爸爸妈妈把你领养回来,还辛辛苦苦供你上学的份上,帮他学会点谋生的本事,等以后爸爸妈妈不在了……他还能自己……活下去……”
付英英说着,眼圈发红,呜咽了起来。
陈一墨相信付英英这一刻的眼泪是真的,对付英英来说,陈一鸣是她的命,她是真的担心陈一鸣的未来。
“妈,我给弟弟买一台电脑吧。”她说。这台笔记本不可以给陈一鸣,是宋河生送她的。
她攒了点钱,不多,买台电脑还是可以的。
付英英顿时喜出望外,“一鸣,一鸣,快出来!姐姐答应给你买电脑了!”
门开,陈一鸣出来了,低着头,也看不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
既然说了买,就一刻也耽搁不了,陈一鸣不断在桌下踩付英英的脚,付英英懂,催着陈一鸣快吃,吃了马上去买。
于是一家人吃完蟹黄面,直奔商场买电脑去了。
第120章 6-3
陈亮回来发现家里两个不寻常。
第一个不寻常,付英英和陈一鸣在抢厕所。付英英在里面,陈一鸣在外死命捶门催她快点,直嚷着憋不住了。
第二个不寻常,家里多了台电脑。
付英英面色青白脱力地从厕所出来,陈一鸣一头钻进去。
“这是怎么了?”陈亮问。
付英英坐下来,虚弱地摆摆手,“拉十来回了。”
从进商场就开始拉起,三个人轮番来,可就算这样,还是坚挺地把电脑买回了家。
“今早吃了蟹黄面,那个蟹黄……真的不能吃了!”付英英捂住肚子又开始哎哟,冲着厕所喊,“鸣宝,你好了没?”
早上蟹黄面里的蟹黄,是昨晚回来时,一家早餐店在扔东西,好几瓶蟹黄呢,说是过期了,要扔,她看着都是密封着的,立马捡了回来,现在还有几瓶没开封收在柜子里。
付英英又进去了,陈一鸣面带菜色地出来。
“去医院看看啊,这么拉不行的。”陈亮急道。
“看了看了!给开了药。”付英英在洗手间里回答。
“那这,没效果,去大医院!”陈亮想想就知道付英英就在街口小诊所拿的药。
“就一个拉肚子上什么大医院!我跟你说,现在进医院没有大几百出不来。没事,在小林医生那里挂了一瓶水了,等下晚上就好了。哪有那么娇贵!”
“电脑怎么回事啊?”
“姐姐买的!”回答的是陈一鸣。因为高兴,还叫了姐姐,也不结巴了。
“你们……”陈亮觉得很心疼,墨囡是个什么情况他太清楚了,至今还欠着宋家天大的情,说是他们陈家的养女,但自打接回来,就没在她身上花费过什么,现在人还在念书,就开始索取了。
心里想着难过,又无可奈何,在陈一鸣身边坐下,小声叮嘱,“姐姐对你好,姐姐疼你,你要记得,以后要回报姐姐,对姐姐好。”
陈一鸣没说话,有点茫然,低下头,只转眼珠子。
陈亮又道,“姐姐是女孩子,你长大了要保护她,你有什么好东西,也要懂得给姐姐留……”
刚说到这里,付英英出来了,听见这话,眼一瞪,“你给儿子瞎灌输什么呢?死丫头又不是亲生的,吃我们的穿我们的,养她这么多年,回报我们鸣宝是应该的!”
陈一鸣刚刚略微混乱的观念被付英英吼一下立马回到了他“正常”的轨道,跟着付英英说,“嗯!应该的!”
陈亮气得,“我们什么时候给墨囡吃给墨囡穿了?”
付英英再瞪她,“怎么没了?不然她怎么长大的?不是我们的米我们的面养大的?”
陈亮点着她,“老头给的钱,足够买我们全家吃的米吃的面还有多!你这个人……真是……怎么这么白眼?”
瞬时,陈亮点了炸药包,付英英立马炸了,“好你个陈亮!居然敢说我白眼?到底是谁白眼?这么多年,我伺候你陈家爷们吃伺候你们喝,辛辛苦苦给你养儿子,你半点不感谢,还说我白眼?到底是谁白眼?说老头给钱买米面,有本事你倒是挣钱往家里买啊?你挣的那点钱,买了几颗米几颗面?不就是给鸣宝买了个电脑吗?你就心疼那死丫头了?你心疼你倒是出钱买啊?你出啊!钱啊!”
付英英一边骂一边步步逼近,直到把陈**到墙边无路可走,也没了话说。他挣不到钱,他没本事,这是他一辈子的弱点。
陈一鸣早在父母开始有吵架苗头的时候就钻进房里去了,打开电脑,游戏已经下载完毕,他熟练地打开,登录。
第121章 6-4
做晚饭的时候,这场战火才平息。
付英英拖着拉得虚脱的身体做饭去了,不给陈亮做,也得给陈一鸣做,再赌气舍不得饿着儿子。
炒了两个清淡的菜上桌,对着紧闭的房门叫陈一鸣出来吃饭,叫了半天,没人答应。
付英英怕儿子出事,毕竟拉了一天,直接去拍门,大嗓门咆哮,“鸣宝?鸣宝!鸣宝吃饭了!鸣宝?你还好吧?”
还是没声音。
她急了,扭门锁,从里面锁住了,只好叫陈亮来踹门,“你快过来啊!把门踹开!还在那不急不慌跟个死人一样!”
这时候,里面出声了——陈一鸣极不耐烦的声音,“喊什么喊?不……不想吃!不……饿!”
“鸣宝,吓死我了。”付英英拍着胸脯,“不饿也要吃点,吃一点点,今天都拉亏……”
“说了不……不吃!别……影响……我!”结巴,却很凶。
付英英不说话了,回饭桌盛了一碗饭菜,拿跟椅子放房间门口,饭碗搁上去,再敲敲门,“鸣宝,饭放在门口了,你饿了就开门吃啊。”
陈亮绷着个脸,“你也太惯着他了!”这样惯下去,只怕是个废人!儿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陈亮心里也痛,但越惯不是越废吗?
付英英听不得半点关于陈一鸣的不好,当即开火喷他,“我自己亲生的儿子我不惯谁惯?就许你惯死丫头,我还不能惯我亲儿子了?”
陈亮心想,他哪里惯墨囡了?他倒是想惯,也要能惯啊!但付英英的心情他也懂,这个儿子来之不易,是付英英的眼珠子,一路带大,也磕磕绊绊,付英英更看得重,没想到养成了这样。
因今天有事和付英英商量,他不再多说,低头扒了几口饭,问付英英,“家里还有多少钱?”
陈一鸣是付英英的命根子,钱就是付英英的命!
一听见钱字,付英英只差整个人跳起来了,“你问钱干什么?你每个月交几个钱给我你心里没数?一大家子人开销,还能有几个钱?”
正因为陈亮心里有数,所以才问。
他这些年虽然没本事挣大钱,但是勤勤恳恳打工,厂里只要有加班他都不落下,一个月下来,比不上开店做生意的,但在河坊街靠打工生活的人家里,他是拿得最多的,付英英又省,而且还从墨囡那里拿了钱,要说家里没点存款,他是不信的。
他把这意思一说,付英英又跳脚了,筷子尖指着他鼻子骂,“你跟我算账?老娘我辛辛苦苦伺候你们爷俩你给我开工资了吗?你还跟我算账?”
“不是这个意思……”陈亮把心里的打算说出来,“我是觉得,一辈子这样打工,也挣不到什么钱,我们一鸣又这样,只怕以后花钱的时候多,现在我们河坊街也越来越好了,从前厂里会做旗袍的刘师傅打算盘个店,把旗袍店开起来,正好有个店面要转让,刘师傅钱不够,拉我一起,往后我还继续去厂里打工,他负责做,你有时间去旗袍店里看看,我们也算半个老板了。”
付英英眼神一动,明显是动心了,“那……要多少钱?”
第122章 6-5
“店面转让费一共十五万,刘师傅出八万,我们出七万。”
付英英当即变了脸,“要这么多钱!怎么不去抢?河坊街那些门面当初租的时候可是只要租金!现在还要转让费?黑良心啊!”
“上家也是从别人家那里这么接过来的。”
“我跟你讲,转让店铺都会赚一笔,从上家接过来花五万他转十五万?”
陈亮叹了口气,“都打听清楚了,整条街的门面转让都差不多是这个价,原店主是个卖香包的小姑娘,没那么黑心。”
付英英眼珠转着,心里想法不断。
陈亮又道,“刘师傅说,现在的人慢慢开始喜欢复古了,喜欢手工旗袍的人越来越多,他蛮有信心的,你看这个事能做不?能的话就把钱准备好,什么时候刘师傅约好了在一起去看看。”
“没有!没钱!”反正提起钱付英英就一个“不”字。
陈亮知道她是铁公鸡,没钱不可能啊!做她工作,“你要想,是为了赚更多的钱。”
“那万一亏了呢?”
“什么时候我们不想做了,刘师傅说到时候再退出来就是,还我们钱,如果生意真做不好,店面一转,本钱也还在。刘师傅现在是真没钱,又很想做,如果不是憋狠了也不会找我们,等他缓过这口气来,就没我们什么戏了。”河坊街谁不知道付英英厉害啊,能过来找陈亮合作,不是没法子才不会来。
都说得这么保险了,付英英还一口咬定没钱,不是说“钱要留给鸣宝读大学”就是说“不敢冒险”,陈亮都起疑了,她这些疑虑完全都没必要啊!
付英英忽然眼睛一亮,“墨囡啊!”
“什么?”陈亮一听就皱眉,不会想找墨囡要钱吧?“她一个学生,哪里来的钱?”
“不是!那个小院啊!旧曾谙!”付英英兴奋起来,“这不是现成的店面吗?找墨囡借过来,不就可以开店了?”
陈亮一愣,迟疑,“那是老头儿的,而且还开着金银铺子呢。”
“那个金银铺子,一年到头也没做成几笔生意,空着也是空着,我们拿来开店怎么不可以?”付英英脑子里转个不停,“这样,我们就是房东,我们还能跟刘师傅谈谈怎么分成,我们出房子,他出手艺,我们怎么也得7,他拿3,不,干脆我们雇他当裁缝师傅,一个月给他开几千块钱就够了……”
陈亮看着眼前这个双眼发亮的女人,觉得她怎么这么会做梦呢?
“人家凭什么给你当裁缝师傅?那和他在厂里当裁缝有什么区别?”一句唤醒她。
“那我们给他再加一倍工资!他给我们当师傅没风险啊,自己做生意要风险的啊……”
陈亮低头扒饭,不想搭理这个疯女人了。
付英英的梦却越做越大,眼前仿佛已经出现开好的店,钞票雪花似的往她身上飘,存折上的数字一个零一个零的涨……
她哈哈哈地大笑着,去捶陈一鸣的房间门,“鸣宝,我们要发大财了!”
陈一墨今天也拉得够呛。本来买完电脑时间还早,她打算去师叔那里把差个收尾工程的小玉雕给完成,反正啊,她刚出钱买了电脑,付英英高兴着,说什么都好。
结果,到师叔那里不停跑洗手间,把鲁师叔都给吓着了,带着她去了医院,说是吃坏了东西,急性肠胃炎,在医院打了半天点滴。
鲁师叔还把这事告诉宋河生了,宋河生连店里晚饭都不管了,跟胖丫爸请了假,直接跑去医院陪她。
“早上就拉,也不知道去医院看看,也不告诉我!还买电脑!还来雕玉!你怎么不拉裤子上?”
为这事,宋河生数落她一天。
陈一墨有点小郁闷,她是不是跟宋河生太熟了?她都长大了!他还把“拉裤子上”这种话挂嘴边!她一个大姑娘,她也要脸面的好吗?
“我都吃过药了!我以为一会儿就好的!”她的解释也显得那么底气不足,嘟着嘴瞪宋河生。
“你以为你以为!”宋河生想去捏她鼓鼓的腮帮子,手指动了动,却终于还是没下手,捏紧了手里装药的塑料袋儿,“走吧,回家,晚上不许吃油腻的东西。”
“知道了!说了八百遍了!”中午她就只喝了碗青菜粥,加点儿酱菜他都不让,说啥酱菜不卫生,别吃下去又拉……
宋河生一直陪她到她家楼下,“我就不上去了,记得按时吃药,如果晚上要给我打电话。”
陈一墨鸡啄米似的点头,可求求你了,别再说“拉”这个字好了吗?还这么大声,路过的邻居都听见了!
“等你完全好了,我再做好吃的给你吃。”给你补补,这一天下来,小脸都青白了。
她点着头,“好,那我上去了。”
她挥挥手,转身往楼上跑,宋河生看着她的背影,笑笑,也往家走去,走了一截,忽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拎着药呢!
陈一墨进门后受到了她从未感受过的付英英的热情,比早上还热烈。
她莫名有点儿慌。
付英英把她推到餐桌边坐下,殷勤地问,“墨囡啊,乖女儿,吃晚饭没?妈给你装饭。”
“我……我自己来……”陈一墨惊得都结巴了,莫非电脑有什么问题?她看向陈亮,陈亮只摇摇头,暗示她别理。
一碗热乎乎的米饭送到了陈一墨手上,付英英又给她夹菜,“来,墨囡,多吃点,妈特意给你炒的。”
陈一墨哪里敢吃啊,端着碗,眼睁睁看着碗里的菜越来越多,都堆尖儿了。
“吃啊!吃啊!”付英英笑着催她。
“妈,有什么事啊?”她提着一颗心,不问不踏实。
“你先吃,吃完饭再说!”付英英眼睛都眯成缝儿了。
陈一墨在付英英笑眯眯的注视下艰难地吃了两口,哪里咽得下去,把碗一放,“妈,你先说吧,我吃不下去。”
付英英本来也着急说事,耐着性子才等她吃饭的,她这么一问,付英英立刻就把陈亮回来的说的事说了,最后说了她的打算,“妈觉得啊,你那个店面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爸妈帮你开起来,怎么样?”
第123章 6-6
“陈婶儿,那店面是我的。”门口响起一个声音。
夏天热,门没关,就隔着个纱门,纱门外是宋河生的身影。
付英英觉得宋家这瘸子,丑得吓人,但个头儿却比从前又窜高了不少,这么个大块头,杵在那儿,还蛮有压迫力的。
她往他身后看了看,还好,没带狗,暗暗呼了口气。真是的,每次见到宋家这小子和那条大黑狗,总是心里虚得很。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家门口!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听了多少去了!跟个幽灵似的,真吓人!
付英英皱了皱眉头,但还得换上笑脸,“哟,河生来了啊,快进来!”
陈亮早已经去开了门。
宋河生进来,把手里的药袋放下,“墨囡,忘记把药给你了。”
说着话,在陈一墨身边坐下,直接问付英英,“陈婶儿,你刚刚问旧曾谙店面的事,是怎么了?”
“哦,呵呵,呵呵……”付英英笑得僵硬,“是这样的,你陈叔要开个旗袍店,没找到店面,想借旧曾谙用一下,反正是自家的生意……你说是不是?”她用力踹了陈亮一脚。
“不是,我是想……”
陈亮话没说完,付英英又是一脚踹过来,截了话头不让他说了,“你陈叔是想多赚点钱,以后也能给墨囡添补嫁妆,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不是,我……”陈亮一开口,又被付英英踹了一脚。
宋河生听了,点点头,“我明白了,但是,旧曾谙是我的,租赁合同上是我的名字,不是墨囡的,我有我的打算,对不起了陈婶儿,我不能租给你。”
“租?”付英英可从来没想过“租”,她就是打算拿来直接用的,美其名曰“借”,自己家的还用付钱?付英英不死心,“河生,你的和墨囡的,有什么区别?总有一天不都是自己家的?现在旧曾谙不还空着吗?你的打算也还没开始呢,我们先用着,等你需要了,你再收回去,我们另找地方。”
宋河生却丝毫没被说动,“不好意思,陈婶儿,这事儿我答应不了,老头儿有交代,旧曾谙不得转让给他人,不能做别的营生,那是他的地方。”
宋河生原本是把老头儿搬出来当借口的,但这话却着实凑了效。
没错,那是老头儿的地方,老头儿是死在那里面的。付英英脸色一白,大热天里打了个寒噤,占用旧曾谙的念头就此掐灭了,但还是埋怨了陈一墨一通,骂她蠢,连这点财都守不住,白白帮老头儿干了那么多年活,租个店面,还被宋河生占了名头,自己什么都没落得。
宋河生后来还和陈一墨解释,并不是不愿意把旧曾谙给她家里人用,而是凡事不敢和付英英沾上关系,但凡她没有付英英这么个妈,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租金什么的更谈不上,旧曾谙本来就是她的,又不是他的。
他怕她在付英英这里吃亏,也怕她在付英英面前硬不下心肠,只好他来做这个恶人了,直接拒绝以绝后患,不然,还不知道付英英搞出什么事来。
第124章 6-7
对此,陈一墨只抿嘴一笑,“本来就是你的!”
“嗯?”老头儿可是说过的,等她成年,就把旧曾谙交给她。
“我妈有句话说得对!”陈一墨在夕阳下歪了歪头,“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宋河生笑了笑。
“笑什么?”陈一墨做出一副凶样,“难道你还想藏私?你敢!”
他哪里敢……
因为钱的问题,陈亮跟人合伙开旗袍店的事始终定不下来,付英英就一句话:要钱没有。
两人成天为了这件事吵吵闹闹。
陈一墨倒是顾不上家里,连几位师叔那里练习技艺都请假了,因为,大黑病了。
她和宋河生带大黑去看病,医生说大黑年纪大了。
陈一墨这才去细细计算。她七岁遇见的老头儿和大黑,如今她十九,无论怎么算,大黑都是一只十几岁的老年狗狗了。
陈一墨鼻子一酸,抱住了它的头。
在她心里,大黑从来都是十二年前那只威风凛凛的大狗,哪怕后来受伤,哪怕别人说它是只癞痢狗,它的活力和矫健,在她眼中都不损半分。
她从没想过大黑也会老去……
原来狗狗也会老……
大黑好像感觉到她的悲伤,拿头轻轻蹭她,舔她的手。
“大黑,对不起。”陈一墨的眼泪掉下来。
她多忙啊,忙着上学,忙着去找师叔学艺,忙得没有时间陪大黑。她把它交给宋河生,知道宋河生会好好照顾它,就以为大黑稳稳地在这里,和宋河生一样,稳稳的,都是她的,永远也不会变,她却忘了,狗狗的生命没有人类的长……
“大黑,对不起。”她哽咽着,永远记得那个夏日的傍晚,黄澄澄的枇杷簌簌地落,吱呀一声门响,清瘦的老头儿和一只大黑狗出现在夕阳的余晖里,从此她的人生里点亮了一盏灯;她永远记得,后来的很多个日子,大黑狗陪伴着她长大,那时候的它,跳桌子钻窗子,年轻矫健,无所不能;她也记得,后来的后来,她每次从学校回来去找宋河生,大黑扑过来时的欢喜和眼里闪着的光……
原来,她长大了,它就老了。
对不起,大黑,我只顾着自己用力长大了,都没能好好陪你。
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掉。
没想到,大黑居然举起了前爪,在她脸上轻轻地拍。
“别哭了,大黑都在给你擦眼泪,要你别哭呢。”宋河生在一旁安慰她。
这下,陈一墨心里的难过就像决堤的水,汹涌而来,抵挡不住,她抱着大黑“哇”地哭出声来。
宋河生很少看到陈一墨这么难过,上一次这样还是老头儿去世……
“墨囡,我们给大黑喂药吃好不好?早点吃药早点好啊,大黑就是生病了,跟我们人一样,生病了我们给它治它就能好起来啊,墨囡?”
宋河生劝了她一堆好话,最后说到吃药,她才抽抽噎噎地看着他。
宋河生把药准备好,交给她,“你来喂。”
“我……不,你来喂。”生怕自己做不好一样,交给他。
“那我喂了,你帮我安慰大黑。”他给她找点事做。
她果然就很认真,轻轻摸着大黑的毛,和它说话,“大黑,不怕,我们吃药啊,吃了药病就好了,药有点苦,你是坚强的狗狗,不怕苦,一定要吃下去,知道吗?”
大黑本来就很乖,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都很配合治疗,现在吃点药,也配合得很好。
看着大黑把药吃虾,陈一墨再次抱住了它,脸贴着大黑的头,眼睛却看着宋河生,“河生哥,它会好起来的对吗?”
“对!肯定会好的,医生都说了呀。”
“它会……”她忍不住抽噎了一下,“会好很久,还会好很久的对不对?”
宋河生沉默了一瞬,耳边闪过医生的话:这个不好说,狗狗的寿命十几岁就算长寿了。
可是,他看着陈一墨的眼睛,说不出这句话,只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是的,还会好很久。”
陈一墨静了会,又问,“你会带着它在河坊街等我,每次我回来,你都会带着它来接我,等我毕业了,我们三个就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对不对?”
宋河生再度沉默,良久,在陈一墨的逼视下移开目光,幽然一句,“对,我会努力地好好照顾它,陪它一起在河坊街等你。”
陈一墨眼泪一涌,“大黑,你看,河生哥替你答应我了,你一定要一直陪着我。”
大黑呜呜两声,蹭着她的脸,蹭去她脸上的泪痕。
陈一墨一喜,“大黑它答应我了!河生哥,你看,大黑它答应我了!”
第125章 6-8
大黑在宠物诊所看完病,陈一墨抱着它回去。
但是大黑很重,宋河生把它接到自己怀里,“还是我来吧。”
陈一墨心里总是哀哀的,不太好受,“河生哥,我快要开学了。”
宋河生知道她想什么,抱着大黑安慰她,“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大黑的,等你回来,大黑又会活蹦乱跳的了。”
陈一墨点点头,摸摸大黑的脑袋,大黑乖乖地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两人一狗,途经一个网吧,忽见陈一鸣从网吧里出来,一贯缩着脖子躲着人的模样。
陈一墨觉得奇怪,家里都买电脑了还来网吧干什么?
“一鸣!”她喊了一声。
陈一鸣低头斜着眼看见她,撒腿飞跑。
是怕大黑么?
病中的大黑瞬间竖直了身子,冲着陈一鸣大叫,就要跳下去。
宋河生用力抱住它,陈一墨也摸着它的头安抚,陈一鸣转瞬跑得不见了踪影,大黑才作罢,但还是连叫了好几声才停下来,甚至去含宋河生的手,两人好好安抚了它一通它才安静下来。
大黑还是由宋河生带回了家,陈一墨则回自己家里去了。
陈家正在吵架,陈一鸣进门,贴着墙想悄悄钻进自己房间。
付英英和陈亮为了钱吵得天翻地覆,一错眼,两人看见他了,异口同声叫住他。
“来吃饭,宝!”
“上哪去了?”
第一句是付英英,第二句是陈亮。
“怎么又做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陈亮本就生气,见儿子鬼头鬼脑的,更加生气。
陈一鸣一哆嗦,更加结巴,“我……我……我……”
“你凶儿子干什么?”付英英朝陈亮一吼,“你慢慢说,鸣宝。”
“我……遇到……那只大黑……黑狗了……”陈一鸣吞了口口水。
大黑也是付英英的心病,一听这话她就警惕起来,“没追你吧?”
“追……追了……吓死……了……”陈一鸣结巴着撒谎。
“这死狗!总有一天打死它!”付英英咬牙诅咒。
陈亮的重点却不在这里,他猝不及防问陈一鸣,“你妈把钱都给你干什么了?”
陈一墨就是这时候进来的,刚好听到这一句。
陈一鸣神情慌张,“没……没干……什么……”一头钻进书房里。
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陈亮再老实也不会看不明白。
他干脆冲上前。
陈一鸣看他气势汹汹的,吓得要关门,陈亮伸胳膊一挡,直接用手把门卡住了。
“混小子,你开门!”
陈亮这么生气……
陈亮真的从来没这么气过,他脾气好得不行,可见家里是真的发生大事了。
陈一鸣力气哪有陈亮大,门被陈亮推开,陈一鸣在房间里转了半天,无处可躲,哇哇大哭起来。
陈亮一把揪住他,“说!钱呢?”
陈亮本就结巴,被这一吓,更加说不出话来,只嚎着嗓子哭。
付英英也冲了上来,要从陈亮手里把儿子抢走,吼陈亮,“你个没本事的!只会家里横!你吼儿子干什么?”
陈亮气得发抖,“几万块钱!小小年纪几万块钱就流水一样的出去了!你还要惯着他!你再惯下去,总有一天走上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