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7-12
春节,就是团聚的日子。
陈亮年前来叫陈一墨回家吃年夜饭,陈一墨答应了,面对陈亮略显尴尬的模样,陈一墨笑了笑,“没事啊爸,我去就是了。”
年三十那晚,陈家倒是没什么异常,年夜饭就他们四口,顺顺利利吃完,付英英和陈一鸣没出什么幺蛾子。
陈一墨知道,她的养母和弟弟不可能转性,但说要完完全全割断和陈家的联系也没那么容易,她的名字还在陈家户口簿上,陈家不管怎样对她是有养恩的,在法律上她对养父养母都还有赡养的责任。
但,也没什么可怕的。
何况,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是她和宋河生第一次单独两个人守岁的日子。
她在陈家吃着饭,心早已经飞远,心思也根本没有专注在付英英和陈一鸣身上。
吃完饭她留下给陈家的年礼就回了小院。
小院里窗花簇新,新买回来的几盆水仙嫩嫩绿绿的,吐出几朵新蕊,淡淡香味涌动。
陈一墨摆上零食,准备好茶,打开电视机,在主持人喜庆的声音里等春晚,等一个人。
也许是屋子里太暖和,也许是这种懒洋洋的状态太熏人,她蜷在沙发里就睡着了,电视机的声音一直在响,迷迷糊糊,远远近近。
猛然醒来,是因为电视里骤然增大的声音,迷糊间看见电视里熟悉的演员,原来春晚早已经开始了。
她一看时间,都九点了……
宋河生却还没来。
不应该啊……
她拿起手机,打宋河生电话,那边却已经关机?
搞什么?!
她不是轻易就放弃的人,换上外套就出门直奔宋河生家去了。
一口气跑到宋河生家楼下,习惯性抬头往楼上看,守岁的日子,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唯独宋河生家里的灯是关着的。
不在家?
她跑上楼,用力敲门。
半天没人开门,倒是把隔壁家的门吵开了。
“墨囡啊!找河生呢?他跟他妈回外婆家了。”隔壁的婶子探出身来说。
“哦……”回外婆家了?宋河生外婆家在隔壁镇子,可是回外婆家而已,不告诉她?也不接她电话?心头浮起一丝不安,勉强笑了笑,“谢谢婶子,那我回去了。”
都是一条街上的,隔壁婶子招呼她,“墨囡来我家坐坐吧?吃点糖。”
陈一墨强笑道,“不了,谢谢婶子,我这就回家去了。”
这个除夕,陈一墨一个人在小院里度过,没有祝福,没有来电。
大年初一,她带着大黑去看老头儿,跟老头儿说了好一会儿话,回到小院里,宋河生依然没来。
初二、初三、初四……
陈一墨是数着日子过的,宋河生一家人都没有回来,他的手机也打不通。
初五,她去看望陈师叔和梅姨他们,在商师兄店里见到了陆璧青。商师兄还是决定继续用他了,陈师叔也没反对。商师兄还说,初初姐定下来的,初初姐还反问他:我爸是酒鬼,你要娶个酒鬼的女儿么?
晚上,陈一墨回来,经过宋家楼下时,看见他家灯亮了。
她心里憋着气,没有上楼,但回小院等他了,等了一晚上,宋河生没来找她。
她心里的气没法平。
初六,她直接上门去找人了。
第157章 7-13
她敲门。
“谁呀?来了来了!”里面传来宋婶儿的声音,听着就特别喜庆。
门开,宋婶满脸的笑容僵住,“是……是墨囡啊……”
“宋婶儿,新年好。”陈一墨笑弯了眼,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河生哥在家吗?”
“他……”宋婶支吾起来。
“大姨,吃面条了!”里面响起女孩儿清脆的声音。
宋婶儿僵硬的脸都要裂开了。
陈一墨似乎明白了什么。
陈一墨呆了几秒后,冲宋婶儿一笑,把手里的礼盒拎拎高,“宋婶儿,我给你和宋叔拜年来了。”
拜年呢,还能不让人进门吗?
宋婶迟疑着,尴尬的笑容挂在脸上,还真有不想让人进门的想法,但这个想法是真的不合理啊!
“谁来了?”宋叔在里面问了。
宋婶自己搞出来的事,自己收不了场,回头求助地看向宋叔。这身子一侧,门口就有空档了,陈一墨一挤身就进去了。
“宋叔,是我!我来给你和宋婶拜年!新年好啊!祝你和宋婶儿身体健康,心想事成!”陈一墨环视一圈,并没有在客厅里见到刚才那个清脆声音的主人。
宋叔很热情,接过陈一墨手里的东西,笑,“这傻孩子,来宋叔这里还买什么东西!来,坐坐。”说完朝着卧室门喊,“河生啊!墨囡来了。”
这话一喊,急得宋婶直跺脚,不断给宋叔挤眼睛。
宋叔假装没看到,宋河生的卧室门却开了,宋河生出来了,站在门口,一双眼睛微红,看了眼陈一墨,低下头。
“阿生,你出来了?正好吃面了!”那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阿生?
陈一墨循着声音看过去,从厨房里出来的女孩儿,端着一只托盘,托盘里四碗面,热气腾腾,浇着颜色好看的浇头。
陈一墨便回头看着宋河生,笑眯眯的,嗯,阿生……
宋河生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家里来客人了?”陈一墨笑着问。
“对!”
“不是!”
宋叔和宋婶异口同声。
说“对”的是宋叔,说“不是”的是宋婶。
是和不是,陈一墨倒无意去分辨,她只笑吟吟地看着宋河生,“河生哥,去给师傅拜年不?”
她说的师傅,是老头儿,不是胖叔,每年,两人都会去的。
“去!当然要去!”宋叔赶紧道,又迎来宋婶一波眼刀。
宋叔笑呵呵的,只当没看见,问陈一墨,“吃早饭了没?”
陈一墨很实诚,摇摇头。一大早心口架着一把大刀就来了,哪顾得上吃早饭。
“那就在家吃,吃了再去看师傅!”宋叔道。
女孩把端着的四碗面放下,笑着道,“那我再去煮一碗。”
“不用不用!你歇着,哪能让客人干活呢!”宋叔忙道,指使宋河生,“你去!”
陈一墨还是笑眯眯的,“不用,宋叔,我不饿,你们先吃饭,我就先不打扰了,我回家等河生哥去。”
她什么也没挑明,起身礼貌地跟宋叔宋婶道了个别,就离开宋家了。
不管是女孩,还是宋叔宋婶,都是别人,有什么话都不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只想听一个人说。
第158章 7-14
陈一墨等了一刻钟左右,宋河生来了。
陈一墨正襟危坐,面无表情,那神情,像个法官。
宋河生缓缓走到她面前,低头。
陈一墨也不说话,目不斜视,甚至没看着他。
她不想问。这事儿就该宋河生给个交代。
磨叽了半晌,总算响起了宋河生的声音,跟老师面前犯错儿的孩子似的,一句一句,断断续续,宋河生难得有这样的时候。
“去外婆家过年了。”
“我妈把我手机收了。”
“小英是姨家亲戚。”
陈一墨心里冷哼一声,小英……
“我也不知道她今天会来。”
“就在你前脚来的。”
“就是亲戚,没别的……”
最后一句强调,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陈一墨不点破,也不吭声,就这么板板正正地坐着。
这是啥意思,宋河生能不懂?
头低得抬不起,声音也越来越小。
“是……是让我去相亲的,但我之前不知道。”
“我真以为是去外婆家过年。”
“然后,她今天跑来了……”
一动不动的陈一墨这才有了反应,也没说别的,只看着他,施施然叫了一声,“阿生?”
这称呼一出,宋河生耳根就涨得通红,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地收拳、放开,收拳又开放开。
陈一墨又喊,“阿生?”
“不是……”宋河生脖子都红了,“我没那个意思……”
陈一墨看着他,淡淡的笑,“所以,是宋婶儿逼你去外婆家过年,是宋婶儿不让你打电话,是宋婶儿让你在外婆家见到了那个小英,是人家小英非要跑到你家来?”
宋河生下意识想要点头,却在点下去的瞬间僵硬,再抬不起来了。
陈一墨于是知道,宋河生这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是啊,什么都是宋婶儿逼他的,可是,如果他想给她打电话,被没收了手机他就没办法了吗?宋婶儿逼他去外婆家,他回来就不能找她吗?他明明知道,她就在小院里,而且一直在。
所以,其实,最终原因是在他自己,不是吗?
宋河生耳边此时回响的是三十那天他妈妈的话:河生啊,你要清楚,你跟墨囡的差距越来越远,她以后会有远大前程,就算为她着想,你也不可能把她困在这个小小的河坊街里,你跟她是不会有结果的,你啊,要慢慢拉开和她的距离,慢慢地疏远,等你们都习惯,分开也就没那么难了。
他承认,这番话是说到了他心里,所以,他随父母去了外婆家,也任由妈妈没收了他的手机。
他很混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一墨的眼睛,低头,半天,说了句,“对不起。”对不起,确实跟妈妈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我自己想放弃……
陈一墨红了眼圈。
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她这几天的辗转反侧、思虑难眠吗?
桌上摆着她三十晚上就摆上去的零食瓜果,她没有说那些哀哀怨怨的话,长夜难眠之类的,都不必说,她只举起了桌上的水果刀,面露凶狠。
宋河生脸一白,“墨囡,你冷静……”
“有没有碰她的手?”陈一墨举着刀,下巴抬起。
宋河生一脸懵。
“小英!”
“没有!”他有疏远陈一墨的心是真,但是真的没有给小英任何暗示,他也不知怎么就在外婆家几大桌子人吃个饭她就来了。
陈一墨哼了一声,“她手机号码留你了吗?”
“没!”真没有!两人都没说几句话!就是一大桌菜是他做的,为了孝敬外婆,他还做了个绵软的甜品,她夸了几句而已……
“给她做甜点吃了吗?”陈一墨的刀举近了一些。
宋河生迟疑了一下,给大家做的她吃了算不算啊?
“宋河生!”就听一声大喝,“窝的农西朽似窝噶,啦噶要拿过日……”(注1)
宋河生只见眼前刀光一闪,他下意识偏头躲避,只听“嚓”的一声,一刀扎进桌上那只苹果里。
宋河生惊出一身冷汗,只见陈一墨目光凉凉地扫过他皮带以下,“窝要砸了龚噶!(注2)”
“你的甜点,只能做给我吃!”她搬起墙角一袋新买的面粉,用力砸过去,砸了他一头一脸,“做三瓦!”(注3)
宋河生接住面粉,头发上白白一片,听某个往工作间去的人边走边说,“给胖丫咖啡厅送货还是可以的!收钱!”
第159章 8-1
陈一墨的两件作品如期交给了剧组,剧组很满意,立即和她签了合约,由她负责全组所有演员的饰品。
这是个大单,陈一墨不可能一个人全部做出来,她得跟陈师傅也就是商师兄的作坊合作,剧组知晓这个情况,对此并无异议。
既然合作,这其中就牵涉到陆璧青。
商师兄跟陈一墨提这个顾虑,陈一墨摆摆手,“没事,我相信他。”
她的相信二字倒也并非盲目,首先她觉得陆璧青跟他父母是不一样的人,其次,她不过是承接了一项复刻的工作而已,那些都是古人的东西,并非她新创,也就不怕偷师或者剽窃。
殊不知她和商师兄的对话却被准备进来找商师兄的陆璧青听见,商师兄的问题让他停住了脚步,藏在门外,甚至想,那不如他自己自觉,主动请辞避嫌,却不料,听见陈一墨那句“我相信他”。
一句“我相信他”,激起一股热烈,直冲心口,也冲进眼里。
他靠着墙壁,眼眶发热。
陈一墨全力投入到这批饰品的研究中,再加上学校已经开学,还要兼顾课业的她一时忙得像陀螺。
而作为商师兄作坊员工的陆璧青在学校低调得仿佛没有他这个人存在,只因和陈一墨共同进行着同一项事业,倒是私下里和陈一墨有了些交流,说的也不过是饰品相关,态度也是谦逊又低调,好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陈一墨见他这样,也唯有叹息,这个人已经宛如一只深秋寒蝉,把自己包裹起来,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发抖。
商师兄也这么评价他的,胆小又谨慎,说句话怕疼。但商师兄没想到,竟然还能看到陆璧青发怒的样子。
隔得远,他只看见陆璧青情绪激动,说话的时候还挥着双手在给自己助力,而陆璧青面前,是一辆车。
车上的人并没有下来,只看见陆璧青一个人在那愤怒,说了啥也听不见,不知车里的人说了些什么,陆璧青忽然颓软下来,而后,车里就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陆璧青的胳膊。
车驶离了,陆璧青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儿,失魂落魄往店里走。
商师兄约摸猜到车里的人是谁,把这事跟宋河生讲了,说了车牌号。
“就是陆璧青的父母。”宋河生无比笃定,“先别打草惊蛇,你注意点店里,也暂时别告诉墨囡,免得她操心。”
商师兄点头,“行,我会注意的。”
陈一墨对这一切全然不知,一心扑在学习和工作上,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转眼一个学期即将过去,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商师兄店里没异常动静,陆璧青没出幺蛾子,陈一墨没被影响,唯有宋河生,坐在河岸上,叼着一根草,想着那辆从河坊街开出去的黑色轿车,暗暗冷笑。
期末到来,一个十分突然的消息在系里掀起大浪,也震撼着陈一墨和她周围的圈子——LD大学和他们学校有几个交换生名额,陈一墨系里也有一个,而这个名额很可能落在陈一墨头上。
老师跟她谈话,建议她申请,LD大学校长还记得她,竟然亲自给她发邮件说起这个事,虽然没有直接说欢迎你来我们学校,但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了。
向挚是最高兴的,因为他申请到LD大学的研究生,马上就要远赴异国求学了,陈一墨过去,无疑又和他同校。
但陈一墨是有顾虑的。
第一,顾虑到钱。但她算了下,这个应该问题不大,她跟影视公司的合作一旦完成,就有一笔收入,她原来还有些奖金,节省着花,她再想办法挣点钱,应该是够的。
第二个顾虑就是宋河生了,自寒假以来,她明显觉得宋河生跟她之间就是不一样了,她真的害怕跟宋河生越来越远,无论是空间距离还是,他们口中说的差距……
如果在宋河生和出国交换之间选择,毫无疑问她会选宋河生,但是,宋河生如果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她这么选的。
于是,她把这个消息瞒了下来,没有告诉宋河生,也迟迟没有递交申请。
但,想瞒是瞒不住的,她身边还有个大嘴巴向挚!
得知这个消息的向挚简直比她还兴奋呢,这一腔兴奋无处发泄啊,就打电话给宋河生——他自以为是的好哥们。
他非但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河生,还信誓旦旦地跟宋河生保证,“我一定替你在国外照顾好她的,你放心,顺便帮你盯着,坚决不允许不要脸的坏小子接近陈一墨!”
也是从向挚这里得知,LD大学是艺术类世界排名数一数二的学校,机会难得,很多人都想争取。
于是,当天,宋河生就从河坊街赶到了学校。
在那间用来当工作间的出租屋里,宋河生打电话把陈一墨叫了回来。
陈一墨觉得有点异常,回去时心情莫名忐忑。
推开门,看见宋河生坐在板板正正的背影,就预感大事不好,这情形有点像今年大年初六的架势啊,只不过调了个个儿,她从审判者变成被审判者了……
“河生哥!你怎么来了?”她故作轻松地冲宋河生笑。
宋河生缓缓转过来,目光阴沉,看着她。
“河生哥……”她放下包,腆着笑脸凑过去,“是给我带好吃的来了吗?天好热啊,我想吃点冰冰的东西……”
宋河生握住她双肩,防止她用糖衣炮弹瓦解自己,直奔主题,“是不是没交申请?”
“什……什么申请啊?”她装傻。
“交换生!”宋河生语气严厉起来。
陈一墨知道瞒不住了,默不吭声。
“问你呢!”
“嗯。”陈一墨垂眉耷眼的。
“为什么?”
“我……不想去……”底气不足,含含糊糊。
“陈一墨……”宋河生倒吸一口气,直呼她大名。
“河生哥!”陈一墨一急,眼眶都红了,“我就是不想去!不想去!不想去!”他什么时候喊过她大名啊!这么严肃干什么呀?
“你站好!别给我耍赖!”他握着她肩膀把她地上一杵,“这事儿不是耍赖能过去的!”
“陈一墨,你用我来发誓,是真的不想去,还是因为不想离开我才不去的!”
陈一墨看着他,眼泪瞬间冲进眼眶,用力摇头,不愿意发誓。
“说!我是发自内心地不想去,不是因为宋河生,如有半点假话,宋河生不得善终,孤苦一生。”
陈一墨咬紧牙关,死也不开口,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淌,泪眼模糊中,看不清宋河生的眼神。
“说啊!”他突然大吼。
“我不说!我就不说!我为什么要说啊!”她哭出声来,往宋河生怀里扑,“狗屁的不得善终!你放屁!你也不会孤苦一生!你有我呢!有我呢!”
宋河生的眼睛也绯红,双手用力钳住她胳膊,不让她靠近。
“站好!”他吼她,声音已嘶哑。
陈一墨站着,靠着他手的力量支撑着,大声地哭。
“陈一墨!”他再次叫她的全名,“我可以从这个世界消失,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你信不信?”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她双手捂住耳朵拼命摇头,泪水纷纷而落。
宋河生点点头,猛然松开手,大步往门口走。
“不!”陈一墨突然失去支撑,差点摔倒,但她返身就抱住宋河生,死死抱住,脸贴在他背上,妥协,大哭,“不准消失,不准……我去还不行吗?我去……”
宋河生通红的眼眶里,亮光闪动,咸涩的味道打湿了唇角,“墨囡,你要记得,永远不要为他人放弃你自己的路,那……那样会让另一个背负一辈子的债,他不会开心。”
墨囡,你要记得,永远不要为他人放弃你自己的路,那不值得。这,才是他想说的话,只是,到嘴边又改了口。
回应他的是陈一墨的哭声。
“墨囡,做最好的自己,河生哥永远为你感到骄傲。”
第160章 8-2
那天晚上,宋河生如陈一墨所愿,给她做了冰冰的点心——开心果冰淇淋。
没有问她像不像国外原版。陈一墨抽噎着一口一口吃,吃得索然无味。
但,申请终于还是交上去了,也一如大家所预料的那样,很快批了下来,交换生的名额非她莫属。
陈一墨更加忙碌了。
签证、出国前准备、剧组的工作……
所有事情都要在这短短时间里完成,睁眼就有一整天的事,人,忙得似乎都麻木了,没有时间去想其它,亦或是,潜意识里不愿去想,所以不自觉回避。
但,仿佛是应了这句话,事情还真赶到一起发生了。
本学期最后两天,大家都准备着放假离校了,陈一墨的出租屋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付英英和陈一鸣。
时值下午,陈一墨午休结束正打算去学校参加本期最后一堂考试,本以为是宋河生来了,开门看见这俩,愣了一愣。
付英英穿着件洗得褪色的旧衫,抹着汗,领着陈一鸣就进了屋。
阳光下陈一鸣畏畏缩缩的样子,也穿的一身旧衣服,看见陈一墨先打了个嗝。
“叫姐。”付英英推了推陈一鸣。
陈一鸣呆呆的,又打了个嗝。
付英英也不管他了,一点儿不见外地径直进屋,自己倒了两杯水,一杯给陈一鸣喂了,对,陈一鸣这么大了,付英英还给他喂水喝,另一杯自己咕嘟咕嘟喝了,而后抹了抹嘴,坐下,问陈一墨,“墨囡,听说你要出国念书了?”
陈一墨抿了抿嘴。她都快放假了,有什么话不能回家说?非要找上门来说?她直觉付英英只怕没带来什么好事。
“要很多钱吧?”付英英凑过来问。
“还好。”陈一墨模糊道。
付英英眼泪就上来了,“哎,还是你命好啊!可怜我们鸣宝,连治病的钱都没有……这辈子可怎么办哦……我可怜的……”
骤然响起的闹钟,打断了付英英唱戏似的哭腔。
这是陈一墨设的午休最后一道闹铃,再不走,下午她就要迟到了。
“妈,我下午还要考试,要迟到了,我先去考,考完再说啊!”她急急忙忙带上门就要走,想到她这一桌子的设计和作品,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陈一鸣有前科,飞快收拾了一下,一起带在包里走了。
付英英看着她的背影和匆匆关上的门,翻了个白眼,扁了扁嘴,“哼,当宝贝呢,有什么了不起!谁稀罕!”
她把几个房间都走了一遍,左翻翻,右翻翻,扁嘴扁得嘴角的白沫子直翻,“哼,这房子,还收拾得真不错!这小贱货,真是会哄男人,把个宋河生哄得服服帖帖!恨不得家底掏光了补贴给她!”
陈一鸣已经拿着桌上的水果啃了起来,付英英看见了只道,“吃!吃个饱!我这就做饭去!我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付英英打开冰箱,什么贵往外倒腾什么。两个人,倒是炒了五六样菜,全是荤菜,招呼陈一鸣吃。
“少吃饭,多吃菜!这小贱货生活水平真不赖!这么多好吃的!”她含着满嘴食物,不停给陈一鸣夹菜,腻到了想起冰箱里的酱菜,拿出来开开胃,一边嘀咕,“这不是宋家的酱菜吗?啧啧!这些菜也是宋家那个蠢蛋给她买的!真是蠢到家了!这小贱货一出国,外面花花世界的,哪里还记得他!”
陈一鸣打着嗝问她,“你……不是……不是……说……说她出……出不了国吗?”
付英英给他夹了只鸡翅膀,“当然不能让她出去,她一个赔钱货要出国念这么多书干什么?不如把那些钱留下来,给我鸣宝花,给鸣宝长大了娶媳妇!”
本期最后一堂考试,陈一墨是最后几个交卷的,等她交完卷出来,一路跟最后几个交卷的同学聊着,下楼。
而后,在楼梯上,就看见系办外面围了很多同学。
“有什么新的通知吗?”有同学问。
有时候同学们围在系办外面通知栏看通知。
陈一墨却觉得不对劲。她隐隐听见付英英的哀嚎声。她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再一细听,绝对没错!而且,这哀嚎声还真是从系办里发出来的。
大事不好!
她三步两步下楼,直冲系办。
围观的同学看见她,流露出各种异样的眼神,有好奇,有鄙夷,也有同情,但不约而同的,纷纷给她让开一条路。
她挤进办公室里,果然看见付英英席地而坐,在那一边拍腿一边哭诉,陈一鸣傻呆呆站在门边上,不时打个嗝。系主任、系里几个主要负责人,还有老师都在里面,几个人拉付英英都没把她拉起来。
“陈一墨来了。”她辅导员闵真道。
系主任一看,手一挥,“陈一墨,还有闵真,你们跟我来。”
付英英以为他要走,上前一扑,抱住了系主任的腿,显然,她已经知道这是这个系里最高负责人,嚎开了,“主任,主任你可不能走啊!你要为我们娘崽做主啊!你看看我儿子,他从小有病,这么大了话都说不利索。陈一墨不是我们亲生的,可这些年来我们也没亏待她,把她培养得这么好,连自己儿子都耽误了,也没说让她停学,可是,这出国真的不适合我们这样的家庭啊!我儿子已经耽误了这么多年,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但我们家真的已经掏光家底了,只求陈一墨能看在多年养育之恩的份上,把出国的钱留给她弟弟治病吧……”
陈一墨这才知道,付英英此行的目的原来在这里……
系主任抽了抽腿,实在没能抽出来。
付英英豁出一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知道,现在陈一墨出息了,自己能挣钱了,出国的钱也都是她自己挣的,可是,我们这家庭情况摆在这里,我们真的不是出国的家庭,国内也可以受到良好的教育,我们学校也不差,在国内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我们本本分分把这个本科读完,再考个本校的研究生,一样有出息,却能少花很多钱,何必一定要出去呢?主任啊,不是我自私,实在是,她弟弟眼看年纪越来越大,真的不能再耽误下午,急等钱治病啊!你看看我,再看看我儿子,我们连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孩子的长裤都短得快到膝盖了!实在是没钱,实在是想攒钱治病啊……”
外面同学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第161章 8-3
“天啊,原来陈一墨是收养的!”
“是啊,她养母和弟弟看起来好可怜。”
“想不到陈一墨是这么冷血的人。”
“对啊,表面看起来就冷冷清清的,以为她只是高冷,没想到是真冷血。”
“这样的养女,也太没良心了吧?自己弟弟治病的钱还要拿去出国!”
“真虚荣!”
种种都是指责,真的假的,句句难听。
陈一墨倒是不怕的,真相如何,她有嘴,她说得清,反倒是系主任,哪里经过这个阵仗?哪里见过这样撒泼的人?被付英英糊了一裤管眼泪鼻涕却脱身不得,狼狈不已。
“闵老师,还是先弄个能说话的环境吧?”陈一墨冷静地说。且不说她要说清楚这件事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就系主任这狼狈样子,被这么多学生看见也不好啊。
谁不知道要先把场面收拾了啊?可是,付英英坐地撒泼,几个人拉不动,陈一鸣站在门边,谁去关门就开始嚎,已经脑壳痛死了……
不管怎么样,先把学生驱散了吧!
闵真和系里几个负责人就先把围观的学生劝走,至于付英英和陈一鸣,没人对付得了。
陈一墨看了养母一眼,叹了声气,没打算在这里跟她纠缠,请求闵老师和系领导换个地方说话。
“不许去!不能去!这丫头一向会说话!她说的全是假的!全是狡辩!”付英英急红了眼,喊陈一鸣,“鸣宝,抱住姐姐,不让她去!”
这下大家有了防范了,一位老师迅速挡在陈一墨面前,把她保护在身后,自己应付陈一鸣的纠缠,实在是,一群文化人之前没料到这个阵仗,被付英英打得措手不及。
闵真趁这个机会,赶紧把陈一墨带出系办,和另两个系领导一起,到了隔壁办公室。
闵真是陈一墨的辅导员,对陈一墨的了解比其他老师更深,一进去,就请陈一墨坐下,还给她倒了杯水压惊,开口就很安定人心,“陈一墨,我相信你!”
陈一墨捧着水杯,对老师一笑,“闵老师,谢谢。”自古锦上添花易。
闵老师摆摆手,对陈一墨也是对其他系领导说,“作为一名老师,得天下英才而育之是最幸福的事,师生两年,看着你是怎么踏实努力,不骄不躁走过来的,你的人品,我相信。”
系领导问她,“陈一墨,你是陈家的养女?”
陈一墨点头,“是。”她把当年被收养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说到老头儿。
“还记得大一第一个学期,我设计桃花小屋获奖,老师们问我师从何处,我没说。”陈一墨顿了顿,“我师父叫易南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手艺人,住在我们镇沿河那条街的街尾,养了只大黑狗,无儿无女,一生孤独,晚年就得了我这么个弟子……”
陈一墨眼眶渐渐湿润,说起老头儿,还是这么几个词:养了只大黑狗,无儿无女,一生孤独。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十几年的光阴在陈一墨低婉的声音缓缓流淌出来,老师们听着,连心都跟着沉寂了。
整个办公室除了陈一墨娓娓道来的声音,再无其它动静,几位老师连茶都忘了喝。
夏日,小院,穿白汗衫的老头儿,锉刀铿嗤,枇杷满地。宛若剥开一颗夏日里的枇杷,酸甜清凉。
陈一墨并没有放大付英英的刻薄,成长中那些难过的事早被岁月温暖填满,但听者不是傻瓜,如果她在陈家过得好,怎么会被她口中的老头儿养大,连上学都要老头儿买她的时间?她在陈家命运如何可想而知!时代虽然在进步,但很多人心里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女孩就是早点出去工作赚钱养家养弟弟的,何况陈一墨还只是个养女!
一直到她她轻描淡写说完她的点彩创意被养母和弟弟盗取,她的故事才停止下来。
办公室里依然静寂一片,夏日枇杷的酸甜余味未散。
不知哪位老师碰到了被子,哗啦一声,惊动了这宁静。
副主任叹了一声,问她,“陈一墨,你恨你养母吗?”
陈一墨摇头,“至少,这么多年我没去想这个问题。时间对我来说太珍贵,我要努力念书,要努力学艺,要努力长大,要努力做一个有本事的人,给师父养老,不给师父丢脸,没有时间去恨。”
她微微沉吟,又道,“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心里对养母始终存了一份感激的,没有她把我带到陈家来,我就遇不到这么好的师父。”
系副书记年纪大点,看着她,目光慈和,“易南生,我早该想到你是他的徒弟。高人,隐姓埋名,哎……”
陈一墨一愣,“书记,您认识他?”
“谈不上。”副书记的样子看起来还挺遗憾,“年轻的时候听说过他的名字,远远看过一眼,那时候他也年轻,但比我大些,听说手艺超群,坊间关于他的传说很多,后来想要拜访他,他却莫名其妙归隐了,再后来,随着陆安平和林雪慈声名鹊起,他渐渐就被人遗忘了。”
听到这俩名字,陈一墨抿嘴不语了。
其他老师面色也微样,连副书记自己都觉得有点尴尬,咳咳两声,掩饰过去,对闵真道,“闵老师,情况我们都了解了,我们也相信陈一墨,但现在情况还有点复杂,这些往事不知道陈一墨有没有证据,你帮着收集一下,有备无患。”
“是。”闵真应道。
“那先这样,你带着陈一墨先回去,我们再商量下。”副书记又道。
“好。”闵真对陈一墨道,“走吧,陈一墨。”
走出办公室,隔壁系办已经没有了动静,有知青的老师说,是叫了保安来,把人弄走了,老师还说,“不得了,从办公室离开,到教学楼外面,往台阶上一坐,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外系的都被吸引围观了。”
“现在呢?”闵真问。
“不知道,给安置起来了吧?主任都不敢放她出去乱说了。”
闵真怕陈一墨忧心,安慰她,“没事,有老师呢,老师给你做主。”
陈一墨点点头,她本来也没怕,“对了,闵老师,要说证据,原来是有的,后来……”
“什么证据?在哪?”
陈一墨无奈,“我师父原来每次给我养母钱的时候,都会让写个收条,而且写明是买我的时间让我去上学的费用,但是,后来发生火灾,很可能这些收条都被烧了。”
闵真还是安慰她,“没关系,烧了我们也能从别的地方取证,放心吧,这世界不是谁声音大谁会哭就有理的,公道自在人心,你们河坊街还有那么多邻居呢!难道个个都不讲良心?”
第162章 8-4
陈一墨相信那位老师的话,的确,外系的同学都知道这件事了,她走在路上,对她指指点点的人就不少,不是她多心,是她真真切切听见“陈一墨”三个字。
闵真也感觉到了,“别多想,先去吃晚饭吧,想去哪吃?”闵真觉得,这孩子受了委屈,他作为老师可以请她吃个饭安抚一下。
陈一墨却道,“就去食堂吧,没事。”
师生二人往食堂而去,有人远远跑来。
一口气跑到她面前,大口喘气,“陈一墨,你又遇上麻烦了。”
向挚……
这消息还真传得够快的!
可是,向挚怎么还在学校里晃荡?不是该回家,然后准备出国读硕了吗?
陈一墨以为他只是道听途说,没想到,向挚却拿出手机,找到学校贴吧,翻给她看,大大的标题:忘恩负义“传承人”,弃养母病弟于不顾。
传承人打了引号。
故事主角是陈姓号称传统工艺传承人的女学生,故事内容就是女学生忘恩负义,弃养母和生病的弟弟不顾,挥霍大把弟弟的治病钱要去出国交换,其中加油添醋,煽风点火,加工成一个狗血故事。
向挚义愤填膺,“发帖,找人顶帖,炒热!一样的手段!一样的套路!这跟上次污蔑我们抄袭的人绝对是同一个!陈一墨,你得罪谁了!”
呵,得罪谁?陈一墨自始至终没得罪人,但有人看她不顺眼。
如果说上次的事件陈一墨最初还迷惘了一阵,这次,她完全可以确定是谁干的。
陈一墨心里一直以来都有个疑团,想到这里,她返身就往系里跑。
“陈一墨,你去哪儿?”向挚和闵真都问她。
“回系里,一会儿就好!”她边跑边回答。
办公室的门依然关着,系领导们应该还在讨论她的事。
她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副书记的声音。
她进去,先问了个好,然后问副书记,“书记,请问您之前说,我师父不知什么原因退隐,而后陆安平和林雪慈声名鹊起是吗?”
“是的。”副书记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回来了。
“那请问,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大事吗?”陈一墨的直觉在突突地跳,“听说陆安平和林雪慈是因为百鸟朝凤裙一举成名的。”
“对!”副书记点头,“当年有个重量级的比赛,陆安平和林雪慈凭借百鸟朝凤裙惊艳所有人,后来,他们俩就创立了现在的公司,打造出传统首饰著名品牌,而你师父,却在这次比赛中发挥欠佳,从此销声匿迹。”
其实那件事之后,还有些不好的传言,有人说易南生江郎才尽,拿不出好作品参赛,被大批后辈超越,羞愧得退隐江湖。
但这些话,副书记不忍心跟陈一墨说,而且,当时的他也不认为一次比赛就能决定一个人一生的艺术成就,偶尔的失误,谁都有过。
陈一墨觉得自己摸到边儿了,她心里想着那个牵着大黑站在黄昏灯下的老头儿孤孓的身影,眼中泛起了泪光,“谢谢书记。”
“陈一墨,你还有什么事吗?”副书记看她要哭了,担心地问她。
陈一墨双眼含满泪水,几近哽咽,“书记,请问,您所听说的易南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副书记陷入回忆里,“说实话,他就像只闲云野鹤,了解他的人很少很少,哪怕在他全盛的时候,好些协会想请他出来做会长,他也好像只出任过一次,后来就不告而别了,嗯,还听说过一件事,他做事全凭自己喜好,请他做首饰得他看得顺眼的人,他看不顺眼,你抬金山银山去也请不动他,大家都说,他是个……嗯……”
副书记觉得这词不妥,不说了。
陈一墨听着,含着泪,却慢慢弯起了唇角,自己把这话补齐了,“是个怪人是吗?”
副书记有点尴尬。
陈一墨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向副书记敬了个礼,“谢谢书记!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先回去了,打扰各位老师。”
她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对副书记道,“书记,我很骄傲,他是个怪人!”
她走后,副书记笑着解释,好像是对走了的陈一墨说,又好像是对其他老师,“大多艺术家都有自己的脾气,有人把这称作‘怪’,但未尝又不是风骨?你们也都有自己的‘怪’和‘风骨’吧?”
陈一墨离开系里,一路都在抹眼泪。
闵真和向挚还在原地等她,看见她哭着跑来,都惊呆了,异口同声追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摇着头,眼泪还是纷纷而下。
“你倒是说话呀?谁欺负你了?老子给你找回来!”向挚急得都爆粗口了。
陈一墨用手背擦着眼泪,努力笑着跟他俩解释,“我真的没事,我就是得知了一个……一个好消息……心里高兴的……”算是好消息吧。
“真的?”向挚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
“真的!千真万确!我发誓!”陈一墨眼眶红红的举着手。
向挚无语,“好消息还哭成这样,服了你!”
陈一墨含着泪笑。
也许没有人会懂她为什么哭,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哭的,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或许,只有老头儿能懂吧?
她这个人,说实话,成长的这么多年里,哭的次数很少。
怎么说呢?
她不怕苦,不怕难,也不怕痛。
她只怕生离,怕死别,怕……回忆。
“闵老师,向挚,谢谢你们啊,我先走了。”她笑着抹去脸上最后的泪痕。
“你去哪儿?”向挚和闵真再次异口同声。
“回家啊!”陈一墨笑笑,“不是放假了吗?”
“你……不是明天回去吗?”向挚才给宋河生打过电话呢,宋河生说明天过来接陈一墨。
“我现在就回去啦!我还有点事,提前走了!”
向挚看着她果真一点不被影响的样子,皱眉,“那学校这摊子事?”
“没关系啊,我真的要走了!”陈一墨心里的事烧得她火急火燎的,她要赶紧回家了!
“哎……”那宋河生明天来接你不着了啊,向挚左右不是,糊涂了。
闵真只好道,“学校的事有我们老师在,她想回去就回去吧!”
“那……那我陪她一起回去!”向挚还真不放心,这时候把宋河生叫上来也来不及了啊,他边追陈一墨边回头和闵真说,“那拜托你了,闵老师,陈一墨真的是个好姑娘!这帖子里写的全是放屁!”
对于向挚非陪她一起回家这件事,陈一墨有些无语,但她也没工夫和他废话,心里的事比这更重要,只好带着个拖油瓶回去了。
然而,向挚却发现她不是回河坊街。
“这……这不是到你们镇了吗?怎么还要坐大巴啊?”向挚怀疑自己记错陈一墨老家了。
陈一墨头也不回地上了大巴,“你怕我把你卖了你就回去!”
向挚胸脯一挺,“谁怕啊?谁卖谁还不知道呢!”
陈一墨要去找陈师傅。
她不信那些陈年往事,陈师傅这辈儿老友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很多次,聊天的时候仿佛触到边了,梅姨和陈师傅又把话带偏了。
陈师傅在店里,她直奔商师兄店里而去。
巧了,不但陈师傅在,梅姨也在。
陈一墨突然到来,大家都很惊奇,商师兄问她,“不是明天才放假吗?”
陈一墨径直走到在喝茶的陈师傅和梅姨面前,把她带着的拖油瓶给忘记了,拖油瓶点着头跟商师兄自我介绍,“嗨,嗨,我是她同学……”
商师兄替宋河生用看天敌的眼神看着他。
向挚是个察言观色的,举手投降,“不是!真的不是!”为了表明自己这话的真实性,他还朝陈一墨努努嘴,“真的,不信你问陈一墨,我和宋河生在一起的时候,陈一墨就是你这样的眼神看我的……”
商师兄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向挚说不清了,指指里面,“发生大事了,我先过去。”
店里屏风后,陈一墨开门见山,“陈师叔,梅姨,我今天来是有事来问你们的。”
“什么事?”梅姨许久没见她了,得知她要出国交换,正替她高兴呢,笑眯眯的。
没想到,陈一墨却放了个炸弹。
“梅姨,陈师叔,我师父当年为什么隐姓埋名啊?”
梅姨和陈师叔手里的盖碗同时掉落。
“这个……呵呵……”梅姨不自然地挤出笑来,“你师父厌倦了呗!对,就是厌倦了!因为后来啊,手艺商业化了,你师父不喜欢这些浮华,只想一心做手艺,就归隐了。”
这话说的跟真的一样,也的确像那么回事,跟师父的性格都匹配上了,如果是从前,陈一墨就信了。
“梅姨,陈师叔,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们俩始终不肯说出真相,但我今天却是非要知道不可!我来想个办法……”
陈一墨思忖着,向挚从她身后冒出来,给她帮腔,自来熟地随了陈一墨的称呼,“是啊,陈师叔,梅姨,墨囡遇到事儿了,被人欺负了。”
他把付英英去学校闹,以及学校贴吧的事说了出来。他不确定这件事和陈一墨想知道的事有没有关联,但陈一墨今天哭成这样,家也不回直奔这里,谁又敢说没关联呢?
梅姨一听,就先气爆,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拍得杯碟乱响,“这两个贱人!还要搞事情吗?”
“所以,还不能告诉我吗?”陈一墨拉着梅姨的手,想了法子,“梅姨,我也不要你亲口说出来,这样,我问你答,都不用你说是和不是,如果我说对了,你就眨一下眼睛,如果我说错了,你就眨两下眼睛。怎么样?”
梅姨脸现迟疑,却不再强烈反对。
“就这么决定了!”陈一墨问第一个问题,“梅姨,多年前林雪慈和陆安平是不是因为百鸟朝凤裙一赛成名?”
这个问题众所周知,梅姨没啥好隐瞒的,眨了一下眼。
“好,第二个问题,我师父是不是在这次比赛表现不好?从此以后他就消失了?”
这个问题知道的人就少了,但也不是秘密,梅姨再次眨一下眼。
“梅姨!第三个问题来了!”陈一墨酝酿了一下,抛出重磅炸弹,“梅姨,是不是……百鸟朝凤裙其实才是我师父的作品?那两个贱人偷了我师父的!”
原本陈师叔还在喝茶的,这话一出,噗的一声,一口茶全部喷了出去,喷了梅姨一头一脸,梅姨却瞪着大眼睛,满脸茶水也不敢擦,唯恐一动,这眼睛就眨下去了。
“梅姨!眨眼睛!”一下还是两下,你倒是给我眨呀!
但这情形,梅姨和陈师叔这反应,不用眨眼也知道答案了。
“原来,我猜对了……”陈一墨松开梅姨的手,坐在了梅姨身边。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老头儿愿意受这种委屈?可这才是老头儿啊,那个又倔又傻的老头儿啊……
想着那个板着脸,一脸凶巴巴的老头儿,陈一墨再次泪盈眼眶。
“梅姨,我师父,他心里其实是有人的对吧?都说他一生孤独,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人与他为伴,那个人不是我这个小徒弟,是他青春岁月里开过的花。”
那朵花陪伴他岁月漫长,从青葱到年暮,直到他生命最后一刻,他还在保护她,哪怕那朵花有刺,刺有毒。
都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瞒着的呢?
梅姨叹了声气,“孽缘啊,林雪慈就是你师父命里的劫。早知有这一天,当初你师父就不该把她从雪地里捡回来……可是啊,那就不是你师父了……”
“梅姨,我师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还是这个问题,梅姨眼里的老头儿跟副书记眼里的不一样吧?“好多人说他是怪人,我们系里书记也这么说。”她还把副书记说的那两点说给梅姨听。
梅姨笑了笑,“是个怪人!怪老头!”
陈师叔把茶水清理干净,跟她说,“协会那个事啊……这么说吧,易老头这个人最不藏私,别人家手艺师父教一手留一手,总把吃饭本领留着不教,慢慢一代不如一代,但你师父不,总是倾囊相授,当年对那俩货也是这样,但那俩货资质平庸,又不努力,教了也学不到精髓,你师父啊,是想着要把这手艺好好传承下去的,协会对传承手艺当然有好处,你师父为这点考虑起初的确加入了一个协会,但是呢,这世界上沽名钓誉的人也多,你师父进协会以后,看不惯那些人的毛病,最后还被惹毛了,算是挂印走人,从此,谁再叫他加入这协会那协会他都不去了。”
梅姨也道,“看人接活这事也是真的,你师父那牛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又倔又臭!有一回啊,有人请他打一套婚饰,你师父得知,这是给二奶打的,我们那时候,男人在外面找三小还不叫找小三,叫包二奶,你师父得知以后,马上给拒了,任对方出多少钱都不给打!就是这么倔!”
梅姨嘴上嫌弃,眼眉间却透着骄傲,和陈一墨一模一样。
“哎……”回忆的最后,还是化作梅姨的一声叹息,“那事儿一出啊,我们哥几个姐几个,都为你师父感到不平,可是你师父呢,也是中了那女人的毒了,就是不站出来,也不准我们几个说出去,还让我们发了重誓,我们这些人啊,最重的就是誓言。”
陈一墨忙道,“梅姨,不是你说出来的,你没有违誓!”
梅姨把她搂住,笑了笑,“什么誓言不誓言的,不过是君子的自我约束,最重要还是不愿意违背你师父的意愿。你师父啊,年纪本就比林雪慈和陆安平大,人又成熟稳重,虽然只是大师兄,但长兄为父,陆安平和林雪慈更多时候是你师父带着,算是他一手带大,不说别的,就连林雪慈……”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看了看周围三个男人——陈师叔、向挚和小商,凑近陈一墨耳边悄悄说,“就连她初成少女那个尴尬事都是你师父红着脸来求问我怎么办的!”
“所以啊,你师父对他们两个始终有一份复杂的情感,哪怕恨铁不成钢,那也是自己养大的,始终希望他们过得顺遂,心想事成。”梅姨叹息,“只可惜这两混蛋不是人啊!墨囡,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百鸟朝凤裙那个事年代已久,你想用这个事来反击不太可能了,没有证据,就算我们站出去说也是空口无凭。”
陈一墨摇摇头,靠在梅姨肩上,抱住梅姨的脖子,“我想知道真相,并不是要用这件事来反击的,我只是想知道而已,我只是想知道,我师父是最棒的手艺人,惊艳众人的传世之作只有我师父才能做出来,那俩货没这个本事!这就够了!”
“不憋屈?”梅姨反问她。
“憋屈啊!可那又怎样呢?”陈一墨看得很开,“这是师父的心愿,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师父呢,就让师父如愿吧,而且,我相信这世道善恶终有报,恶人自有天收!”
梅姨性子辣,还是不忿的,“糊涂老头!自己一辈子搭进去不说!还纵容出两混蛋来害你!”
“可我还是爱这个老头儿啊!”陈一墨抱着梅姨的脖子蹭。
梅姨被她逗笑,伸手给她整理着鬓边的碎发,“傻丫头!你啊……你师父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收了你做徒弟,这十几年啊,算是他最平静的时光了,幸好有你陪他……”
“梅姨……”陈一墨鼻子酸酸的。
“没事,不怕,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还有我们几个老家伙呢,我们别的没有,这把老骨头还是能豁出去!”梅姨拍拍她的头。
“嗯,我不怕!”她窝在梅姨肩窝里。
虽是夏天,但并不酷热,沿河的窗开着,夏风阵阵送入,空气里仿佛飘着枇杷的清香。
嗯,正是吃枇杷的时节呢……
见此情形,几个男人悄悄退出去了,把空间留给梅姨和陈一墨。
向挚走在最前面,却在出屏风的瞬间愣住,随后而来的俩男人也愣住了。
屏风外站着的人,是不知何时回来的陆璧青。
尚还拎着行李的陆璧青满脸通红,泪流满面。
屏风后,传来陈一墨和梅姨的对话。
“梅姨,你说,我师父之所以退隐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百鸟朝凤裙,更多是被背叛伤了心吧?”
“哼!”来自梅姨的不屑。
“梅姨,你说,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偷偷喜欢过我师父?”
“臭丫头!胡说什么呢?”
一片嘻嘻哈哈之声。
“哎,那个时候啊,你师父为人正直,手艺出类拔萃,关键啊,还长得一表人才,喜欢他的师姐师妹不知多少呢……林雪慈眼瞎!不,两混蛋臭味相投!”
蝉鸣茶凉,窗外的树叶在阳光下镀着金光,每个人的青春啊,都曾闪闪发亮。
第163章 8-5
陈一墨在陈师叔这里一下午,外面的风云又涨到了新高潮。
向挚上着网,发现“忘恩负义传承人,弃养母病弟于不顾”这个帖子不但在贴吧热度越来越高,还被人搬上了社交软件,并且上了热搜,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付英英坐在系教学楼外台阶上哭诉的视频,字字控诉陈一墨,陈一鸣在视频里一副傻呆呆的模样,瘦不拉几,不时打一个嗝,天然赢得人同情。
短短一个小时,这条转发就破万,评论过万,舆论一边倒骂陈一墨,更有人人肉出陈一墨的信息,把她的照片放到了网上,许多评论在那评头论足,说一看这长相就不是什么好女人,心机女,还有人给照片P成遗照,更有甚者,直接质疑陈一墨这个交换生指标来历不正,只差直说陈一墨跟学校老师有不正当关系了。
在这一片不堪入目的讨伐下,大量自称本校学生的发言,要求取消陈一墨的交换资格。
“岂有此理!”向挚发了大火。
陈师叔、梅姨、商师兄也很生气,唯有在角落里默默待着做事的陆璧青,突然涨红着脸从店里冲了出去。
梅姨叹息,“可惜了这孩子。”
向挚是誓要把这口气讨回来的,而且已经在网上和人对骂起来,就算大家都说要冷静下来想个法子,他也要先骂爽了再说。
陈一墨在整理自己的思绪,澄清帖子肯定是要发的,她还盘算着要怎样找到有力的证据,她觉得居委会是可以出证明的,当年老头儿收她为徒居委会都知道。
在她思考着怎么在网络讲述她和老头儿的故事的时候,商师兄打电话给宋河生了。
都知道这事儿是谁在后面捣鬼,商师兄还提醒过宋河生,宋河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却防不到那两个垃圾,事态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是背着陈一墨打的电话,没想到宋河生已经知道这个事了。
“我在看着呢!”宋河生说话的语气居然还不紧不慢的。
商师兄也知道不能怪宋河生,那俩老妖怪简直是不要脸界的鼻祖,而且要钱有钱,要阴谋有阴谋,宋河生一普通人家小子,哪里防得过?
他只道,“赶紧想办法澄清,把这风波平息下去吧!”
“平息?”宋河生盯着电脑屏幕,“怎么能就让它平息呢?我们要炒起来还要费工夫,不知从哪里下手,现在人家帮忙炒起来了,不正好么?”
商师兄不明白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在等着看呢,不管怎样,这次一定要把这两拨人打到底!”
两拨人?
“你是说陆家和陈家?”
“嗯。每次欺负我们,每次的结果虽然都能翻转,但不痛不痒,打不到他们要害!既然他们要闹大,那我求之不得!”
“好吧,那你掂量着来啊,现在墨囡心里只怕不好受。”商师兄还是担心这事伤到陈一墨,“你要来接她吗?”顺便安慰她?
“现在暂时不行,商师兄,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
“这几个人,还说什么照顾!梅姨陪着她呢!”商师兄无奈挂了电话。
第164章 8-6
依着宋河生的意思,现在都不必急着澄清,商师兄把这意思跟陈一墨一说,陈一墨也就不急了,但她要回家,想见宋河生,也想做点准备以应付这次风波。
向挚不同,既然不用他做啥,那他骂死喷子总可以吧?他大号小号一起上,换着跟各路黑子对喷,坐在店里用电脑喷,走在路上手机喷,表情狰狞,手指狂动,连陈一墨跟他说什么都顾不上,全心全意骂人。
陈一墨瞟了一眼他到底在骂什么,一看之下也觉得……自愧不如……
不禁又觉得好笑。
向挚这强大的战斗力,一人舌战群喷,丝毫不输阵仗,这阵仗还吸引了一个人——程舒。
陈一墨事件闹这么大,程舒也是观众啊,看见向挚被很多人追着骂,甚至骂及家人辱及女性,顿时觉得向挚挺蠢。
她给向挚发私信:你在发什么疯?
向挚没理她,当然,也是因为顾不上理她,骂架都忙不过来呢!
程舒电话来了。
正打字打得飞起的向挚手机页面突然被来电界面打断,心里先冒出一股火。
“喂?”他接电话。
“向挚!你在发什么疯!”
这话他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发疯?
他理都不想理她,把电话挂了,继续打字。
结果,程舒电话又来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觉得程舒真耽误他事。
“向挚,你有没有脑子啊?你在网上跟人乱喷,还用自己大号喷,不是发疯是什么?惹得那么多人骂你!还骂你家人!”程舒觉得这人纯粹有病,上赶着找骂,这种事,对喷不是最无效的方法吗?
“你是我家人?不然你有什么资格说话?”向挚和人对喷的气势还没下去呢,说话也火药味十足,何况,他跟程舒的关系一向不好,虽然从国外回来有所缓和,程舒见他不再那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程舒气死了,“狗咬你一口,你追着去咬狗?你这样除了惹得一身骚有什么实际意义?是帮到陈一墨了还是平息风波了?就不能理智一点吗?简直就跟网上的喷子一样脑残!”
“脑残?”向挚听到这俩字真的怒了,虽然这才是他和程舒之间熟悉的味道,但他还是忍不住爆发,“我脑残?陈一墨是我朋友,如果我的朋友被全网攻击,被所有人抨击,而我却置之不理我才是脑残!我这么做的意义?没有意义!我就是站队!我向挚的朋友,无论遇到什么困境,哪怕全世界都与之为敌,我也会和她站在一起,和她对抗全世界!”
至于理智?有的啊,我们也有理智的方法,这不宋河生在做吗?他闲着也是闲着,还不让他喷黑子了?
程舒快被气心梗了,向挚这话说得,陈一墨对他那么重要?
“你……”程舒压住自己“飚高”的血压,稳住声音,“朋友?陈一墨是你朋友?我不是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对着我这么大声音的,难道我是你要对抗的全世界之一?
“志同为朋,道和为友,我是脑残,怎么配和你这么理智智慧的人做朋友!”向挚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继续上网喷人。
程舒气得直跺脚,可是,耳边却还回响着向挚的话:我向挚的朋友,无论遇到什么困境,哪怕全世界都与之为敌,我也会和她站在一起,和她对抗全世界!
这声音并没有随着电话挂断而消失,反而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振聋发聩,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的怒火渐渐压息。
这段话也在陈一墨耳边回响,她侧目看着正在努力奋战的宋河生,又垂下眸,心里暖暖的。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遇上这么多美好的人,朋友、亲人、爱人……都是多么温暖的词,她真的要感谢生命的每一次遇见。
向挚专注于喷人,但陈一墨这么看着他,莫名其妙他又感觉到了,斜他一眼,“看我干什么?”
陈一墨努努嘴,没说话。
“感动了?”
呃,有点儿吧……嗯,其实还挺多的……
“别感动,我还不是为了宋河生!”
陈一墨:???
“谁让我喜欢你男朋友呢?他女朋友被人欺负,就是我被欺负!”
陈一墨:……
这话的意思:宋河生女朋友=他?
陈一墨:一点儿也不想感动了!
“咦?”宋河生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
怎么了?
陈一墨偏头看过去。
“这个人是谁?”宋河生发现评论里出现一个和他一起喷黑子的人,长篇大论骂喷子的话还附带一堆表情不断复制粘贴,占据地盘特别大,也特别明显,再一看,这头像还有点眼熟,就是名字很陌生……
他点进去,不得了,还是互关的!
他直接往相册点去了,一看……这只猪!
他给“猪”发私信:猪!喷人之前先把相册里照片删干净!
啧啧啧,这么凶狠又骄傲的母老虎怎么拍嘟嘴照片啊?
“猪”正复制粘贴得爽呢,一看私信,想起不知宿舍哪个女生说的:如果一个男孩子叫你猪,一定就是喜欢你了!
“猪”连喷人都忘记了,看着这句话发呆。这话还有一层意思呢,他提醒她删照片,是不是表示他关心她啊?怕她的照片被人抨击,怕她的私人信息被人人肉出来,怕她受到网络伤害?
她的思维就开始发散了,甚至回忆起从前种种。比如,在国外,她丢了钱和证件,是他借钱给她,帮她补办护照,还请她吃冰淇淋……
仔细回想起来,许许多多平常的细节都被她脑补成他对她其实也是好的,她还听她那些跟班说过,有的男生喜欢一个人啊,不知道怎么表达,就喜欢惹她生气……
好吧,这么想着,她的心都有点乱了,也忘了要去删照片,直到向挚发现她的照片出现在评论区,有人果真连她都骂上了。
他一个电话打过来,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冲她吼,“怎么还没清理相册?”
“我……”
“猪啊!”
她根本来不及说一个字,他骂她一通后又把电话挂了。
她于是乖乖去清理相册了,但是,心里还是乱糟糟的,连带着,连脑子都乱了,于是,她做了一个让她后悔终生,不,至少今天会后悔的决定。
她发私信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然后她就紧张地握着手机等答案,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但向挚没回应啊!
可能是在忙着刷评论吧?
她再一遍一遍去翻看她的私信,一直是未读状态,直到最后一次,终于在这个问句下看见了“已读”俩字。
她捧着手机的手一紧。
结果,他回过来一串问号:????
好像在问她:你想什么呢?
她气死了,觉得自己颜面大失!气得握着手机质问他:那你叫我猪?
生气的时候就开始喜欢打短句,发送完这句后她继续打:你还叫我删照片?
刚要发送,看见他又回过来一串问号:???
而后附带一句:骂你猪是喜欢你?
凭着对他的了解,她完全能想象他在说这话的语气,大概就跟骂她脑残差不多吧!
她再凶,她也是个女孩儿啊,而且还是怀有心事的女孩,又丢了面子,又被他嘲笑,她就没那么冷静了。
有点儿委屈地把刚才打的一行字删了,重新打:有位哲人曾经说过:如果一个男孩子叫你猪,一定就是喜欢你了!
她已经不指望他会发过来什么好话了,当然,他也绝对不会让她失望的!
连发过来三句。
这哲人叫什么名字?
他是吃猪饲料长大的吗?
哪个脑残会喜欢一只猪啊?
哼!哲人叫睡在她下铺的姐妹!但,她当然不会这么说的!
然后,向挚又发过来一句话:你这么问的意思……是你喜欢我?千万不要啊!别吓我!
“猪”:……
真的气死了!
她啪啪一顿乱输入:鬼才喜欢你!我宁可喜欢一头猪也不会喜欢你!我就是怕你喜欢我才问你的!你可千万别喜欢我!我也害怕!麻烦你有多远滚多远!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向挚:???他从来不主动出现在她视线里好不好?哪次她不是莫名其妙出现?
陈一墨觉得向挚怪怪的,问他,“怎么了?骂不过了?那就别骂了,没必要为这些人生气,这蝗虫过境似的,还不知道哪些是真人,哪些是机器呢!”
向挚看着她,懵懵的状态,叫她一声:“猪?”
陈一墨:……
“你觉得我喜欢你吗?”他又问。
陈一墨:……
这也是需要时间来反应的,陈一墨愣了好几秒反应过来,抓着自己的包砸过去,“有病啊!”
别以为你帮我喷人你就可以胡说八道!不会生气的吗?
向挚点点头。这才是正常反应嘛!那只猪不正常!
他低头继续奋战去了。
两人回到河坊街,陈一墨第一件事就是去居委会,找从前的阿姨,想问问看能不能帮她出个证明什么的。
阿姨看到她亲切又惊讶,“墨囡啊,怎么都来要证明?”
“还有谁来过啊?河生哥吗?”陈一墨首先想到他。
“是啊!不过我没给他。”阿姨笑道,“他不是本人,虽然知道他跟你关系好,但这个也还是不能随便给的。”
陈一墨惊喜,“您还真能出证明啊?谢谢您!”
“不是我出证明。”阿姨边说边拿出一个文件袋,“是你本来就有证明。”
阿姨笑着把文件袋里的东西取出来给她,“当时,这个文书就是一式三份,你师父一份,你妈妈那里一份,我这里一份,你当时年纪小,可能没注意到这些。”
陈一墨惊喜地接过来,可不是当初那份文书吗?写明老头儿每个月给陈家300块钱,让陈一墨不辍学,平时去学校念书,课余和假期在他这里学艺。
末尾还有三方签名手印:付英英、居委会和老头儿。
陈一墨看着“易南生”三个字,红了眼眶。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老头儿原来也是有名字的呢,老头儿叫易南生。
只是那时候小,并不懂得书法,现在重睹旧物,才发现,老头儿的字也写得很好,难怪梅姨说,年轻的时候好多姑娘偷偷喜欢他……
这份文书到底有没有法律效应,陈一墨不知道,但是用来在网上自证是够了的。
也是那时候大家法律意识都不强,老头儿不懂什么公正处,只知道找居委会,当然,付英英也不懂,不然也不会同意老头儿在文书里写什么300块钱用于交换陈一墨不辍学这个条件了。
她谢过了阿姨,把这份文书带走了。
她去找宋河生,既然他也来找居委会,肯定是需要这个文书的,正好,她也想问问他有什么打算,一起商量下怎么应对这次风波。
她带着向挚直接去的宋河生家,但却没找到人,胖叔店里也不见他人影,胖叔说是跟他请假了,请了好几天。
本想给他个惊喜的,只好打电话找他了,他却让她在小院里等她,还问她和谁在一起,听说旁边有向挚,还一副“这还行”的口吻,“嗯,和她待一块儿吧,他不忙的话让他住下来,我好放心。”然后让她收好文书,到时候要用到。
陈一墨悻悻地挂了电话,小声嘀咕:哼,你这么放心他?我还不放心呢!
顺便幽怨地看了眼向挚。
向挚:我怎么了?我又怎么了?
陈一墨带着向挚回了小院,打开电脑,开始写文讲述她和陈家以及老头儿之间的故事,她却不知道,她的事件在网上这么发酵,系里也在开会讨论。
系里领导分成了两拨,一拨做付英英工作,一拨开会讨论怎么办。
讨论意见分两派,一派以闵真和副书记为代表,绝对地相信和保护陈一墨。
另一派也相信陈一墨,但却认为公众有些意见是对的,不管怎么样,付英英都是陈一墨的养母,天下无不是之父母,陈家条件不好是真,陈一墨要学艺术,其中花费对陈家来说负担不起,两个孩子牺牲其中一个的上学机会成全另一个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听过的见过的事例也很多,就算是亲姐妹,有些家庭也会选择姐姐打工供弟弟上学,何况陈一墨和陈一鸣还不是亲姐弟。
他们觉得陈家做法虽然不妥,但陈一墨已经足够幸运,还有师父供她上学,比那些丧失上学机会的女孩子已经好很多,而且他们学校也是国内一流大学,陈一墨这样的孩子能考进来已经很好了,至于这个交换生的机会,的确不适合陈家这样家庭的孩子,陈家父母自己肯定负担不起,而陈一墨自己如果有钱,是不是考虑下反哺养父母,拿这钱给弟弟治病,这样对陈一墨自己也好,免得被舆论中伤。
这个讨论会开了一个下午,争来争去,始终没有个结论,而网上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反对陈一墨交换的呼声也越来越大,理由跟第二派意见差不多,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有钱应该给弟弟治病,帮助家里。
另一处负责做付英英工作的老师打电话来,声称已经说了一下午,付英英又哭又闹的,就一个诉求:求陈一墨看在多年养育之恩和弟弟需要治病的份上,暂时放弃出国,拿钱给家里治病。
会议室里决断还没出来,只给回复:会考虑。
付英英得了这个回复,情绪没那么激动了,很会说话,还说,“行,我绝对相信学校,那我就回去了,孩子跟着我跑这一趟,也受了惊吓,只怕肚子也饿了,我先带他回家吧。”她摸着陈一鸣的头很感激的样子。
负责做工作的老师松了口气,把付英英送走。
但会议室里气氛却紧张起来,闵真直接“豁”地站起来,“我不知道还要考虑什么!《义务教育法》都颁布多少年了!剥夺女孩上学的权力供弟弟的行为竟然还被约定俗成认为是合理的!就因为社会上有这种行为存在所以就合理吗?这可真是存在即合理最荒谬的解读!”
“没人说是合理的……”
“那是什么意思?这还有什么考虑的?陈一墨是这个年级最优秀的学生,事实上也是LD大学属意的交换生,就一句天下无不是父母就要她放弃前途背负整个家庭的重担?她弟弟的病是她造成的吗?如果不是,为什么要她来背负这个责任?”
“怎么谈上背负责任了呢?家庭责任要分这么清楚还谈什么亲情?这不是要给公众一个交代吗?不是在讨论最佳解决办法吗?也有为陈一墨考虑,她这么一走了之对她的声誉是个影响,这么多人关注这件事,以后别人在她功成名就时时不时提起,对她也不好啊!”
“没有以后!信息告诉发展的时代,别说以后,过几天新的热搜出来公众就把这事忘了!至于最佳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无条件支持陈一墨!陈一墨是我们的学生,保护学生才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而不是在有舆论的时候,瞻前顾后,被舆论绑架!”闵真年轻气盛,说完这段话甩门就出去了。
第165章 8-7
付英英急急忙忙往家奔,还在路上就着急忙慌地打电话。
那边的人一接,语气很不好,“不是说了不让你打电话吗?怎么每次都不听!”
付英英现在底气也挺足的,一改从前在电话那头畏畏缩缩的样子,“我是来提醒你,我事情办好了,你记得打钱!”
那边的人听着直咬牙,觉得付英英这幅德性可真可恶!“我说过我会找你的!”
“你不用找我了!把钱打给我就行!”
那边的人被付英英给气到了,“卡号!”
付英英哼哼地冷笑,“我发给你。”
那边的人随即挂了电话,付英英卡号立刻发了过来,她气得跟身边的人抱怨,“气死我了!这一家子都是贱人!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正说着话,砰的一声,门被人撞开了。
陆璧青满头大汉微大口喘气,出现在门口。
“璧青?”林雪慈先是惊喜,紧接着看到儿子狼狈的样子,这一身的汗,浸透了身上的廉价T恤,人也瘦了一圈,顿时心痛不已,“璧青,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陆璧青是坐公交车回来的,公交车站离家里很远,他心里烧得慌,一路快走一路跑,当然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林雪慈话一说完就开始大呼小叫呼唤工人给陆璧青倒水切水果,仍是一副心痛的样子,“这是从哪里跑回来!你要回来,打个电话让司机去接就是!儿子,今天想吃什么?妈让人准备。还是,我们出去吃?”
陆安平坐在沙发上,瞟一眼母子两人,知道陆璧青回来这架势不是来喝茶也不是来吃饭的,叫了妻子一声,“雪慈,回来!他不是已经滚出去了吗?”
林雪慈回头瞪他,“安平!”转头又对儿子展开笑脸,“璧青……”
只是她话没说完,陆璧青一句话就把她满腔慈母热情堵了回去,“你们为什么还要害陈一墨?”
林雪慈脸一变,马上又堆上笑脸,“儿子,你在说什么呢?我跟你爸这段时间公司的事都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记得陈一墨是谁啊!”
在陆璧青这里,父母的信用已经降到负数了。
他脖子上青筋都出来了,“二十多年前背叛师伯不够,二十多年后还要害他的徒弟!二十年所谓的大师,别人这么叫你们的时候,你们不心虚吗?”
这是林雪慈的老底……
林雪慈的脸顿时煞白,“你……你从哪里听到这些?”
陆璧青眼眶绯红,一字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指指天,嘶着声音喊,“老天有眼!”
“啪!”
陆璧青脸上再度挨了一耳光。
陆安平已经铁青着脸走到面前,“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家的家庭氛围一向父慈母爱,陆璧青被娇宠着长大,从没挨过一句重话,最近却接二连三被父亲掌掴。
这一巴掌把他扇得脸扭向一边,泪光浮起。
他吞咽了一下,带着哭腔,“我想干什么?我想听您的话!是您教我的,要堂堂正正做人。我只是想堂堂正正做人,现在您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样才是堂堂正正做人?偷人作品是不是?冒充大师是不是?一次又一次不折手段迫害后辈是不是?”
陆安平和林雪慈被儿子问得哑口无言。
良久,林雪慈才流着眼泪说,“我们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了我二十年前去偷师伯的设计?为了我二十年后再偷陈一墨的设计?如果真的是为了我,那你们问问我,想不想要一对惯偷父母!你们不是为了我,只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沽名钓誉的虚荣心!”
这话说得极重,林雪慈有些受不了,“这次真的是为了你!陈一墨凭什么拿这个交换生名额,要拿也是你拿!璧青,我知道你现在在生爸爸妈妈的气,可是在爸爸妈妈心里,你永远是最宝贝的儿子,我们要把最好的东西给你。”
“我不要!”陆璧青吼了出来,“我也不想出国!”
“怎么能不出国呢?我们早就规划好的,本科读完就出国去念研究生,这次如果能去交换,熟悉那边的导师,对你申请LD大学的研究生很有好处……”
“我说了,我不想出国!如果你们想把最好的东西给我,就请你们不要再欺负陈一墨,作为父母,以身示范,什么叫堂堂正正做人!”陆璧青看着自己从小崇拜的父母,内心剧痛,“我真的……再也不想去检举你们了!”
句句话把陆安平两夫妻震得说不出话来。
陆璧青悲愤地站了一会儿,扭头离去。
夏日的烈阳,炙烤着皮肤,眼前白亮亮的一片,晃得他眼晕。
林雪慈看着儿子的背影,眼泪婆娑的,心疼他被太阳晒,叫司机送,刚开口,就被陆安平制止了,“随他去!”
林雪慈狠狠掐了他一下。
“不会晒死!他就是太娇惯了!想想我小时候跟着师傅学艺,不也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过来的!”陆安平伴着脸。他这儿子就是太娇惯了!不经风浪,更没见世间险恶,养尊处优,读书读傻了!
林雪慈随着陆安平回到沙发坐下,抽抽噎噎的,“现在可怎么办啊?”
陆安平回头,看着她眼皮泛红,眼泛泪光的样子,道,“不然算了,顺了他的心意。”这个他,指儿子。
林雪慈不乐意,赌气扭过身体,“那就这么便宜陈一墨了?她可是抢了我跟大剧组的合作!简直被人欺负到头上了!”
陆安平叹道,“总不能让儿子继续怨恨。”
林雪慈警觉,“你说,璧青从哪知道以前的事?”
陆安平其实一直关注陆璧青行踪的,“他打工的那个作坊,你只道是姓商的年轻人开的,你不知道姓商的师傅就是大师兄的好友?”
“姓陈那位?那不是还有姓梅的贱女人掺和?”林雪慈瞬间醒悟。
陆安平鼻子里重重呼了口气,“嗯。”
“那他们……知道以前的事?他们会说出来吗?姓梅那个贱人一直和我不对盘!她肯定会说的!他们一直都护着陈一墨!”林雪慈急切地抓住陆安平的手,“我们怎么办?”
陆安平皱着眉,久久不语。
夫妻俩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有些坐立不安,林雪慈更是忘记了给付英英打款。
第166章 8-8
付英英回家途中两手抱着手机,几分钟看一次,就等着到账短信。
然而,坐了一路的车,盼了一路,她的手机都安安静静,连个骚扰信息也没有!
她可是知道的,现在转钱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行,根本不用去银行,几分钟的事,之前这女人付定金,不到五分钟钱到过来了,现在拖着,别是想赖账吧?
她气得想要打电话去催那老娘们,但一路前前后后都是人,不方便,于是一下车,就拉着陈一鸣往家去,连路上遇到街坊和她打招呼她都不理。
一到家,陈亮正好不在家中,她拿出手机火急火燎就开始打电话。
此时的陆家,林雪慈正烦着,看见付英英的来电更觉烦人,压根不想接,直接掐断。
付英英也不是寻常人啊,林雪慈掐一遍她打一遍,掐一遍她再打一遍,她有的是时间和来耗。
林雪慈快要被这个女人逼疯了,正打算关机,看见付英英发过来一条信息:你最好接电话,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林雪慈毕竟刚被儿子揭穿二十年多年前的秘密,正心虚,不知付英英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这可真是个疯女人!
犹豫间,又一个电话打来了,林雪慈恨不得把手机甩掉,但最终却只能咬牙切齿接了电话。
“喂!”她没好气。
“姓林的,你最好不要耍花招!”付英英拿腔拿调的。
这副样子让林雪慈极为恼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钱呢?”付英英直入主题,“怎么不打?”
林雪慈心里本来就不爽,还被付英英这么一闹,心里跟有座火山要爆发似的,但到底没底气,想探探付英英口风,要知道,她的秘密落在姓梅的那帮人手里远没有落在付英英手里可怕,姓梅那些人虽然个个装腔作势,但还真是君子,付英英就是个毫无逻辑的小人!是个可怕的无底洞!
林雪慈强忍着一口气,“你知道些什么?”
付英英倒不是知道什么,只是自认为有了在林雪慈面前扬眉吐气的办法,“林雪慈,我都说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用来威胁我的事,你自己也有份,你那叫教唆你知道吗?”
“当年的事?”
“是啊,当年的事,你不会忘了吧?你不是总拿这事来威胁我吗?你现在威胁不到了!我不怕!你要想举报你举报去吧!到时候我一口咬定你教唆!”
林雪慈一听她不知道百鸟朝凤裙的事,心里倒是安定下来,至于当年的事,她本来就只是用来威胁付英英,从没打算真的举报,她又不傻,这一举报不把自己栽进去了吗?但付英英那个蠢女人,却生怕儿子坐牢,一威胁一个准,想来也是好笑。
林雪慈不打算理她了,“你去咬定吧!”
说完准备挂电话,付英英在那头喊,“你给我把钱打过来!”
林雪慈把电话挂了,付英英朝着手机呸了一口,手指忙动,又开始发短信。
于是,林雪慈收到以下这条:你别狂!你让我去学校演戏害陈一墨的电话我录下来了。我跟你说,我现在要双倍报酬,马上转过来,不然我就曝光。
林雪慈要疯了。知道这婆娘无耻,但没想到无耻到这个地步!
她立马回电,一想到这个贱女人要录音,这电话就拨不过去了,发信息更不敢,信息就是文字证据!她甚至觉得,哪怕现在给付英英转账过去,这转账记录都是证据了!而且,依照付英英这个贪婪的性子,只怕拿着这录音会纠缠她一辈子!
这个贱人!
她平息了一下,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怎么?怕了?”付英英仍然耀武扬威的。
林雪慈现在不敢说太多,只道,“约个时间见面谈。”
付英英也不傻,“不见,爽快的话就给钱吧。见面?见了面你把我打一顿我怎么办?”
“……”林雪慈咬牙,“只此一次,付清之后我们两不相欠!永远别再来打扰我!”
付英英笑,“我回回见你没好事,我也不想见你!”
林雪慈觉得这个人根本不可信,而且很有可能这段话也被付英英录下来了,这种录音,让付英英钱到销毁都不可能,付英英这人根本没有人品可言!
想想,只能继续威胁,“别忘了,你的录音里,有我也有你,我被爆了,你也逃不了!”
付英英嘎嘎直笑,“我怕什么?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曝光了又怎么样,大不了被人骂呗,被骂又不会少二两肉,不像你,大师啊!”
林雪慈气得头昏,怒道,“别忘你和你儿子!当年烧死一条命!让你儿子拿命去填!”
付英英嘴上是绝不会示弱的,“那又怎样?我都说了别拿这事再来威胁我!我不怕!你是教唆!你也有份!还有啊,那老头原来是你大师兄啊,啧啧,你这个狠毒的女人,连自己大师兄都烧!你不怕晚上有鬼来找你啊!”
林雪慈立马把电话挂了,狠狠掐掉了付英英那讨厌的声音,“啊——”,她捂着耳朵尖叫,随即用力一摔,将手机摔了出去。
陆安平听见动静下楼来,“怎么了?”
“没事……”林雪慈又气又委屈,谁让她招惹上个疯女人?
“那个付英英?”陆安平一看就知道。
“嗯。来要钱。”她颓然倒在沙发上,“把钱给她,我要换号码。”
付英英兴奋得无法睡着,一遍又一遍数着短信里的数字。
想不到啊!这个骄傲的孔雀似的林雪慈这么听话!竟然真的给了她双倍报酬,早知道应该再多要一点的!
不过,她想了想,不急,有这些录音在手,她可以隔三差五再找林雪慈要钱!这女人,简直就是她的摇钱树啊!
她捧着手机疯狂亲着。她的宝贝录音!她真是太感谢那天评弹馆里那两个小伙子了!
付英英喜欢听评弹,下午两三点是河坊街评弹馆免费演出的时间,她只要没事,铁定准时去报道,跟游客一起蹭评弹听。
那天她去得早,占了个好位置,旁边很快来了俩小伙,在那摆弄手机,研究新手机的通话录音功能,一个说研究这个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另一个说,怎么没用,以后你在外面有了什么秘密告诉我,我录下来就能威胁你请我吃饭,你不答应我我就告诉你媳妇去!
俩小伙子嘻嘻哈哈的是开玩笑,但却听得付英英心里一动。
付英英不由想起多年前老头儿被烧死,陈一鸣被吓出毛病的时候,那时候她又害怕又难过,找到林雪慈求帮忙,林雪慈却翻脸不认人。她和林雪慈吵了起来,说都是为了林雪慈才闯下大祸,林雪慈却急着撇清关系,还说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事跟她有关?
她的确没证据,当年只能含恨返回。
现在林雪慈又来找她……
她当下评弹也不听了,拿着手机找人学怎么电话录音去了……
第167章 8-9
陈亮又加了个夜班,回来得很晚,在楼下遇到从阴影处走出来的人。
陈亮拖着疲惫的身体,点点头。
“我在这等你。”宋河生说。
陈亮上楼去了。
连续几天了,都是这个情形。
他回家,宋河生在楼下等他的消息。
陈亮心里很难受,他不知道付英英到底中了什么魔,这么不喜欢陈一墨,不喜欢也就罢了,还三番五次要害陈一墨,就为了几个钱,钱有这么重要吗?他更恨的是自己没本事,如果他有本事能挣大钱,老婆就不会为了钱苛待养女,更不会为了钱做违背良心的事,墨囡就能过上好日子,墨囡多好的女孩儿啊,从小懂事能干,家里的事儿她小小一个人承担了大半,还孝顺,只要对她好,她就记得,像他,今年过年还得了墨囡的孝顺。
哎……
他叹着气进家门。
付英英还没睡,眉飞色舞的,一见他就冲他骂,“做那个丧气样子干什么?一天到晚唉声叹气没出息的样!真是晦气!别给老娘做那个晦气样子!把好运都给熏没了!”
网上的事情闹这么大,他又是刻意关注着的,自然什么都知道,宋河生第一时间把什么都告诉他了,连付英英的表演他都清清楚楚,看着付英英一把鼻涕一把泪演戏的样子,他真是又痛心又难受,她怎么可以这样……
而此刻看来,付英英应该是把事办成拿到钱了,或者说十拿九稳能拿到钱,也就是说,今晚他应该有收获了。
付英英今天高兴,也没特别找陈亮岔子,但至于给陈亮做点吃的之类的事,她可就不耐烦了。老娘有了源源不断的生财之道,还伺候你?她打着呵欠睡觉去了,毕竟今天表演也是很费力气的,她真是累了。
等陈亮冲完凉出来,付英英已经睡着了,还抱着她的手机。
陈亮轻手轻脚走近,一点点试探着,小心翼翼把手机从她手里抽出来。
付英英手里一空的时候还动了下,把陈亮吓得,立即塞了个遥控器到她手里,她捧着,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
陈亮同时取走的还有家里好几支叫做录音笔的东西,都是宋河生给他的。
一个人悄悄来到阳台。
宋河生说:怎么说墨囡也是你女儿,这样三番五次害她,这次还要断了她出国的名额,破坏她的名誉,是要将她一辈子都毁了吗?那姓林的和姓陆的,就是人渣,不把他们整治了,他们就像两条毒蛇一样,永远盯着墨囡,不知什么时候就咬一口,简直防不胜防,而陈婶儿是他们的工具,他们带着陈婶儿做坏事,如果只是小打小闹还好,如果哪天勾着陈婶儿做违法的事,可怎么办?
当时陈亮冷汗就出来了,宋河生把计划说给他听后,他没多加考虑就答应下来。
宋河生也说了:陈叔,这事如果成了,我肯定要把这些录音都公布于众的,到时候只怕陈婶儿也会连带着被骂,你可想好了。
陈亮觉得,跟墨囡这苦孩子一次次被欺负比,跟以后真做出违法的事来比,如果挨这次骂能让老婆改过,也未尝不是好事,就算不改,砍断背后那两条毒蛇也是好的。
所以,仍然觉得此事可行。
如今,这所有的证据应该都在手里了,至少,他已经看到了付英英那几条短信来往,还有那一大笔钱的到账信息。
他的心里又开始痛起来。
他戴了耳机,点开手机里通话录音开始听。
一开始还只是皱眉,后来渐渐变了脸,尤其听到“老头、大师兄、烧死”这些词,他整个人都呆住了,脑中空白一片,耳机里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一片隆隆的轰鸣,震得他阵阵眩晕。
录音播放结束,他自己的手机闪了起来,是宋河生催他了……
他手一抖,手里付英英的手机掉落。
宋河生的来电一直在震动,他拿起自己手机的手在颤抖,在接和不接之间摇摆的他流下了痛苦的眼泪。
来电震动终于停止,宋河生发来短信:陈叔,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我上来看看。
不!不能上来!绝对不能上来!
于是,宋河生再打电话来时,他只好接了,小声的,“喂?”
“陈叔,有录下什么吗?”宋河生问。
陈亮心里打鼓一样砰砰捶个不停,他张着口,卡着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叔?”宋河生觉得不对劲。
陈亮眼一闭,眼泪哗哗流,“没……没有!”
宋河生静默了两秒,“陈叔,我还是上去吧。”
“不不不!你别来!”虽然陈亮压低了声音,但声音里的慌乱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宋河生叹息,陈叔就不是个能撒谎的人……
“陈叔……”
“我……我下来。”陈亮怕宋河生真上来,也怕惊醒付英英,但是,他瞟了一眼阳台桌上那只手机,终于还是没把它下去。
宋河生就等在楼梯口,看着陈亮拖着沉重的脚步下楼,也看着他满是痛苦和岁月痕迹的脸渐渐出现的路灯下。
“陈叔?”他轻唤。
陈亮拼命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宋河生笑了笑,朝他伸出手。
“什么?没有啊!什么都没有!”陈亮坚持着,“没有什么东西,给不了你。”
“那就算了吧。”宋河生笑道,“那宋叔总得把录音笔还给我。”
陈亮这才猛然脸色煞白。
他没把手机带下来!但是忘记录音笔在他口袋里了!
他下意识要去捂口袋,但马上意识到这时候捂口袋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赶紧控制住自己的手,强作镇定,“没有录下东西,所以就没带下来。”
但这微微的一个一动一收的动作,已经落在了宋河生眼里。
宋河生也不挑破他,只道,“好,那麻烦陈叔继续帮忙吧?”
陈亮点点头,“好。”立即转身准备上楼,不想再跟宋河生多待一秒。
只见宋河生凝视着陈亮的背影,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直朝陈亮的口袋掏过去,而且是他判断的之前陈亮想要捂的口袋。
动作又快又准,直接把两支录音笔都掏了出来。
陈亮大惊,返身就抱住宋河生手臂要抢回去。
一个年轻力壮,一个豁出了命来抢,两人一时之间竟然难分胜负。
争抢中,宋河生干脆一个一个键乱按,不知触动了哪里,录音笔开始播放,付英英的声音响起。
陈亮顿时要疯了,更是拼尽全力来抢夺。
宋河生觉得一时要把录音笔夺回不那么容易了,还不如全力防守,让录音笔把内容播完。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从付英英嘴里听到“我不怕!你是教唆!你也有份!还有啊,那老头原来是你大师兄啊,啧啧,你这个狠毒的女人,连自己大师兄都烧!你不怕晚上有鬼来找你啊!”这段话……
录音笔只录到付英英的声音,不知道林雪慈说了什么,但这段话已经说明了当年老头被烧死另有别情!而且跟这两个人都有关系!
而听到这段话的陈亮彻底急疯了,狠狠咬住宋河生虎口。
宋河生听到这个秘密本来就震惊到了极点,被他这一咬,录音笔直接被抢走了。
陈亮流着泪跑开,将录音笔用力往地上一摔,再搬起楼道不知谁家废弃的小磨盘用力一砸。
宋河生跑来阻止时,只摸到磨盘边缘,没能承起磨盘的重量,录音笔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磨盘砸中,他赶紧搬开磨盘一看,录音笔直接被砸碎了……
陈亮一看,也放了心,疾步上楼回家,冲进阳台,拿起付英英手机,把里面的录音全删得干干净净。
删完,坐在阳台上陈一墨用过的书桌旁发呆,书桌上摆着一只痱子粉盒做的笔筒,笔筒里插着两支铅笔,他脑海里浮现出小小的陈一墨怯生生找他买铅笔芯的模样,眼泪哗哗直流。
对不起,墨囡,对不起,老头儿,如果只是别的证据,我就交出去了,挨挨骂只有那么大点事,可是,是杀人,杀人是要偿命的啊……对不起……
楼下的宋河生捡起砸碎的录音笔,耳边回荡着“老头……大师兄……烧死……”这些字眼,付英英刺耳的声音一刀一刀刮着他的心……
第168章 8-10
夜。
黑得不见五指。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在黑暗的夜里分外清晰。
“这该死的,这路灯怎么又坏了!”黑暗中只听见付英英抱怨的声音,“鸣宝,打下手电。”
“哦。”陈一鸣含着个棒棒糖,含糊地应。
手电筒柱状的光散开,照亮他们面前一小截路。
付英英笑着问儿子,“鸣宝,今天开心吗?”
“嗯。”
“我们明天又出去玩,妈现在有钱了!”而且是花不完的钱!“你想买什么妈就给你买什么!”
付英英两手拎满东西,沉浸在要怎么花钱的臆想中,忽然,一声长长的狗吠在不知何处的黑暗中响起,凄厉,带着悲鸣。
两人均是一惊,尤其陈一鸣,嘴里的棒棒糖掉到了地上,整个人呆在那里,拽着付英英的衣角开始发抖。
“别……别……怕。”这漆黑的夜,这悲鸣的狗吠,莫名组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付英英自己也开始害怕,不由加快了脚步,“快,鸣宝,我们走快点!”
陈一鸣拽着付英英的衣服死死不不放,两条腿抖得不听使唤,踉跄着跟着付英英走,没走几步,扑通,栽了个大跟头。
他不小了,这么一摔的势头大得很,连带着把付英英也给拽倒了,母子俩摔成一堆,付英英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陈一鸣手里的手电更不知滚去了哪里,周遭再度漆黑一片。
“快,快起来……”付英英拉儿子。
陈一鸣却腿软得站不起,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如同噩梦一样的存在。
就是在这里,他曾被宋河生吓得尿了裤子!
就在他被付英英拉着颤颤巍巍好不容易站起来时,一声狗吠再次响起,这次却近了许多,“嗷——”的一声,仿佛下一秒就有狗会扑上来。
陈一鸣一个哆嗦,再度软倒在地。
付英英全身寒毛直竖,声音都是抖的,“快!快啊!鸣宝,快起来!”
她也不管陈一鸣是不是站得稳,连拖带拽,拉着他就跑,连掉在地上的东西都不顾了,跑了一阵,才想起自己买的大包小包,刚想返身回去再捡,就听一声凄厉犬啸,近在咫尺。
“啊——”母子俩吓得同时尖叫,紧紧抱在一起。
只见黑暗的巷子里,一道黑影极速窜出,闪电般腾空而起,朝二人直扑而来。
“啊——是……是……是大……大大……呃……”陈一鸣打了个嗝,白眼一翻,直接瘫倒在地,再也爬不动半步。
付英英也认出了这是大黑,母子俩对大黑的恐惧不分上下,可以说,母子来穷尽十几年来的时间就是在躲大黑,还算宋河生把大黑管得好,几乎不让它在外乱窜,谁想到,在这样一个阴森森的夜里,大黑竟然锁魂恶鬼一样的出现了……
对!锁魂!
付英英觉得今晚这遭跟锁魂没什么区别,可她还想着保护儿子,趴在陈一鸣身上,全身抖着,心里却还是想,要锁魂的话就锁她的吧,放过儿子……
她已经感觉到大黑毛茸茸的爪子按住了她,它湿热的呼吸就在她耳边喷着,她绝望了,绝望得呜咽出来。
可就在此时,一个略带沙哑的男人的声音响起,“大黑!”苍凉又威严。
那近在她皮肤的令她魂飞胆丧的大黑的呼吸急速褪去,她以为得救了,抬头往声音来处看,结果,这一看,只差吓昏过去。
周遭一片漆黑,只有不远处,一团蓝幽幽的光圈,光圈里,站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件半旧的对襟白衫,黑裤子。
“老……老头?”是!是他!付英英心头大骇,全身已经抖得跟筛子了,搂着陈一鸣,想要站起来抱着陈一鸣赶紧逃,却怎么都站不起。
大黑往光圈直奔而去,冲到老头儿身边时停下,乖乖地立在那里,就是河坊街人熟悉的画面:高大孤僻怪脾气的老头儿,牵着一只大黑狗,走到哪里,哪里的小孩就吓得退避三舍。
“老……老头……你怎么……怎么回来了……中元节……还……还没到呢……你……别过来……别过来……我……到时候……给你……烧纸……多烧点纸……你别……过来……”
付英英吓得语无伦次,哭着拽着已经完全吓昏过去的陈一鸣一点点往后挪。
她骂林雪慈,这么多年不怕吗?不怕做噩梦吗?其实,她自己都是怕的,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敢往小院去,听到狗叫就紧张,每年七月半,也曾偷偷在河边烧点纸,求老头不要来找她……
只是,越是害怕,越用大嗓门把自己武装起来而已,再者,她还有鸣宝呢,她都怕了,鸣宝靠什么壮胆?
而现在,老头儿怎么来找她了?!
她站不起来,爬着往后挪,老头儿牵着大黑,大步流星朝她的方向过来了。
她边爬边哭,“别……别过来……别过来……”
“为什么?”老头儿沙哑着嗓子喝问她,那团蓝幽幽的光圈随着老头儿移动,就是地府里钻出来锁魂的样子!“为什么要放火烧我!”
“不是我……不是……不是我啊……”付英英闭着眼哀嚎,愈加确定这是老头。老头儿是外乡人,口音跟河坊街本地还是有点点不同,她一听就听出来了,这就是老头的口音!
“说啊!为什么要烧死我?”老头儿的逼问声忽然就到了眼前。
付英英睁眼一看,再次“啊——”的尖叫,眼前这张脸哪里是脸啊!被烧得又焦又黑,鼻子嘴巴全不见了,一双眼睛烧得焦糊,只剩两个眼洞……
付英英只觉得身下一热,竟是吓得失禁了……
她魂飞魄散,也逃不动了,屁滚尿流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放把火把你引开然后去……去偷你的东西……我真的没想过烧死你……是火……火没控制住……对!是她!是她指使我这么干的!是林雪慈……是她要偷你的东西……都是她指使的啊……”
付英英头都磕出血来了,老头儿没出声音。
她颤抖着睁开眼一看,只见周围多了好多亮光,一张烂脸的老头儿牵着大黑笔挺挺地站在那里,旁边还站着陈一墨、宋河生和几个不认识的人,每个人都打着只电筒,照亮了这暗黑的夜。
“你……你们……”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河生双目冰寒,“报警吧。”
第169章 8-11
付英英的手机,宋河生在现场找到,但发现里面并没有录音,看来,录音还是被删掉了。
当初在评弹馆聊手机录音的两个小伙子,是他安排好请去故意说给付英英听的,他也知道付英英去学手机录音了,按他了解的付英英贪婪的天性,应该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敲诈勒索的手段。
算了,交给警察吧,如果是删掉了,警方自然有办法恢复。
后续这所有,都交给警察了。
天网恢恢,作恶之人必要付出代价。
雨后清晨的山里,处处清爽,空气里透着潮湿的土壤的气息。
老头儿墓前,站了一排人。
梅小蕴抹去眼角的泪,对着墓碑说,“易师兄,对不起,害你沉冤十几年,现在才知道,你去得这么冤!”
陈师叔站在她旁边,脸上悲愤之色犹自未退,鬓角没洗干净的焦黑色残妆尚在。“老头儿”是他扮演的,两人个子差不多,说话口音一样,就是长相不一样,可是没关系,干脆化个烧毁妆好了。
至于化妆师向挚如今站在最边上,还没从这令人震惊的剧情中反应过来。作为服装设计师,平时也兼修了化妆,只是,他从没想到自己的化妆术会在这种情形发挥作用。他自诩为陈一墨的好朋友,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从不曾真正走近过陈一墨,她身上竟然有如此离奇的遭遇,如此离奇的恩怨情仇。
宋河生愤怒过,也悲伤过,老头儿不仅是陈一墨的阳光,也是他的忘年之交、童年伙伴,但愤怒和悲伤之后,此时此刻的他,竟然有种莫名其妙的轻松感,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这么个时间,将这件事的真相推到他面前,让他去完成。完成之后,无端就有一种完结感,像是一个故事,走到了大结局,他作为这个故事主角之一,完成使命,而另一个故事,即将开启。
陈一墨是最沉默的,站在最前面,平静得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直到大家该说的都说完,她蹲下来,拾起墓前的酒杯,将一杯杯酒洒在老头儿坟头。
老才头儿,安息。
千言万语,化作五个字。
她拍拍一直趴在墓碑旁大黑的脑袋,将墓前东西收拾干净,站起来欲走,却眼前一黑,朝墓碑栽过去。
宋河生和向挚同时站出去扶她,在向挚手碰到陈一墨的时候,宋河生却收回了脚。
陈一墨栽倒在向挚手臂里,但也只短短一瞬,缓过来后,扶着墓碑站稳,冲大家轻声道,“我没事,走吧。”
梅小蕴叹息,“墨囡这孩子啊,承受太多了……”又还不肯说出来,总是呈现给大家轻轻松松的样子。
宋河生看着陈一墨走在前面的背影,忽而微微一笑。
他还有一样东西交给陈一墨。
当他把存放多年的付英英收了老头儿的钱写的收条交给陈一墨时,陈一墨很是惊讶,“我以为这些全都烧掉了。”
“没烧。老头儿带我签下小院租约的时候把这些都交给我保存了,他说他年纪大了,容易忘事,别放在哪个角落就给忘记了。”宋河生跟她解释。有了这些,她写长文发到网上去佐证就更充分一些。
他其实想把一切都大包大揽过来,文章他写,证据他给,但他想到自己的文笔……
算了,还是让她自己写吧,这种文章,一个不留神没写好,还给她招黑。
他只能把他能提供的都给她了,一样一样地都交还给她。
只能帮她到这里,好像,再没什么可为她做的了……
陈一墨的表达能力很好,一篇条理清晰、感情真实的长文发布,附上宋河生给她的收条和居委会阿姨那里取来的文书,网上的声音大部分偏向了她,还有一小部分人相信她所言,只是坚持认为到底是自己养父母,弟弟是无辜的,又有病,还是应该原谅养父母,出钱给弟弟治病。这个观点遭到很多人反驳:你不是她,不经她的苦,有什么资格劝人原谅?
于是,就原谅和不原谅的问题,再次吵了个天翻地覆。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当年的纵火案真相就会出来,那时,自然不会再有人提原谅二字。
陈一墨做完自己该做的,全心全意投入到首饰制作当中。
因为要和商师兄以及他作坊的学徒们一起完成,所以几乎吃住都在商师兄铺子里了。
日子好像突然变得单纯起来,从早到晚只需做首饰。
这样的日子是陈一墨喜欢的,无风无浪。
商师兄的铺子也恢复了从前的平静,如果非说这铺子里有什么不一样了,那便是陆璧青到底还是辞职了,只留下一封信,不告而别,信里两个词:谢谢。对不起。
陈一墨一旦工作起来就会进入忘我境界,某天突然一算,已经十来天没见到宋河生了,心里便滋生了几分想念,当天结束工作便收拾收拾打算回河坊街一趟。
没和宋河生说,打算给他个惊喜。
下大巴车往胖丫饭店去的路上却遇到了陈亮。
短短数日,陈亮苍老了十岁。
不该白发的年纪,一头头发竟然全白了。
父女俩隔街相望,中间来来往往行人不绝。
她知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奔走,想要为付英英和陈一鸣尽最大的努力。
她不觉得意外,付英英和陈一鸣是他最亲的人,虽然他待自己一向很好,但为至亲奔走也是人之常情。
她依然记得童年岁月里他给她的一颗糖,一支笔,只是,她不知道,她现在走过去再叫一声“爸爸”,他是否还会答应。
不成想,他却穿越人群穿过马路朝她走过来。
她刚想开口叫他,他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老泪纵横。
她慌了,想拖他起来,他却只是不肯,终于艰难地憋出了一句话,“墨囡,你能不能……不告……”
她僵住了。
她不能。
而且现在也不是她说能或者不能就行的了。
大约这话问出口后,陈亮自己也觉得得不到肯定回答,终颤颤巍巍起来,扔下一句”当我没说“,踉跄而去。
看着陈亮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陈一墨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她始终不曾真正怨过陈亮。
她有一种预感,也许,她和陈亮的父女缘分到此结束了。
这人啊,走着走着,就这么告别一段又一段关系,一个,又一个人。
第170章 9-1
当晚,陈一墨和宋河生在胖丫的咖啡店里相聚。
付英英母子涉嫌当年老头儿小院火灾纵火一事在河坊街已经炸了,老街坊们茶余饭后个个都在聊。此次好友相聚,胖丫当然也说起这件事,气愤不已的同时,也为老头儿感到难过,还掉了眼泪,那个古怪的老头儿,对他们三个小伙伴来说是不同的。
宋河生不欲多谈这件事,很快把话题岔开,渐渐聊到这个咖啡店本身。
胖丫的咖啡店经营得不错,就是作为一个老板娘,居然对咖啡一问三不知。
对此,胖丫还说呢,“葡萄懂啊!有葡萄就够了!葡萄说了,我只要快快乐乐当我的小公主就行了!葡萄,你说是不是?”她还去问正忙碌的葡萄。
葡萄特意走过来,笑着摸她的头,“是!店里有我就够了,你只要好好地玩儿!”说完还对陈一墨和宋河生说,“不好意思,今天太忙,顾不上陪你们。”
陈一墨当然是说没关系,正事重要,让他只管忙去。
说来,胖丫眼光真是不错,葡萄这个人实在出众。
说胖丫不懂咖啡,难道葡萄懂吗?都是外行,起初对咖啡的认知只停留在速溶阶段,恁是从头学起,如今已是像模像样,用胖丫的话来说,“认真工作的男人特别帅!看着葡萄在工作台拼配豆子的时候就觉得他周围简直佛光普照似的!”
“还特别会用人!店里的人都是他请的,特别有老板威严,他培训员工的时候,大家比正儿八经在课堂上上课还认真,可怕他了!还有女员工来我面前求情,让他别这么凶呢!”胖丫指指一个瘦小的姑娘,“就她!你们说好笑不?”
“连猫都黏他!你说奇怪不?只要他在店里,这一二三四只的就喜欢跟着他转!”
“还有还有,对我好就不用说了,对我爸妈也特别好!我爸之前还不同意我俩在一起呢,现在逢人说他招了个好女婿!”
“就是太忙了,都没时间陪我,你们看我好不容易放暑假回来,他过几天又要出去学习,不过他说了,现在忙,是为了以后我们的好日子!”
说起葡萄的好啊,估计让胖丫说三天三夜也停不了嘴。
“当然,河生也好!”胖丫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帮陈一墨夸夸宋河生,“他做的点心又漂亮又好吃,我们店里的客人特别喜欢。”
陈一墨面前此刻摆着的就是宋河生供给咖啡店的蛋糕,她悠悠然瞟了眼河生,带着点“哼哼唧唧”的小矫情,意思就是: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宋河生撇开脸,“咳咳”两声,转问胖丫,“这次做的蛋糕卷,有部分客人说太甜是吗?”
宋河生做的蛋糕卷和别家不同,为了契合胖丫的咖啡店,每只卷非但配合它的口味呈现不同颜色,还有猫的图案,一条卷切四块,有的顾客为了不把一只完整的猫切开,会把这条都买下来,还有的顾客为了集齐不同颜色的猫,多次来打卡。
“嗯?有吗?”胖丫懵懵的。
“嗯,有。”有没有的,反正他说就有。
“还好吧,我也不知道啊,等下你和葡萄聊聊,都是他管,不过,你上次做的那个季节限定很好吃啊……”
宋河生便开始和胖丫聊甜品去了。
陈一墨叉住一大块蛋糕,一口吞入,哼,逃避是吧?暂且放过你!
大黑也算咖啡店的老熟人了,经常跟着宋河生来送甜点的,此刻安逸地趴在角落里睡觉,一只猫在它跟前,一会儿拿爪子戳它一下,一会儿挠它一下,它也只是耷拉着眼皮瞟一眼,实在不堪其扰的时候,睁开眼,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爪子一伸,将猫拢到怀里,还蹭了蹭猫的脑袋,才继续睡去。
陈一墨便在桌底下踩宋河生,踩第一下,宋河生皱了皱眉,继续和胖丫聊甜品。
陈一墨继续踩,他就当没事发生了,眉头都不再皱一下。
陈一墨伸手去掐他的腿。
他再次皱眉。
陈一墨暗暗哼了哼,一次比一次掐得用力。
终于,他给了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就跟大黑刚才的眼神一模一样,而后,在桌底捉住了她的手。
她嘻嘻一笑,算了,原谅你!
陈一墨只在河坊街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赶要商师兄那里去。
临别时,她把手给宋河生看。
她的手长年做花丝和玉雕,本就谈不上柔嫩,这段时间应是连日长时间劳作,手指更显粗糙。
“很累!”她除了会凶巴巴,也是会撒娇的。
这大夏天的,大清早太阳就很大,晒得他太阳穴一涨一涨的疼。
他只好握住她手指。
她笑了,“听河生哥说说话就不累了。”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你自己算算,多少天没给我打电话?”就算是撒娇,也有点秋后算账的意味了。
“怕打扰你。”他捏着她的手指揉,这借口多不靠谱他自己都心虚。
陈一墨不说话,鼓着腮帮子瞪着他。
他投降,“好,我错了,今晚下了班我去看你。”
陈一墨这才高兴了,“带好吃的!”
“嗯,去吧。”再不去大巴要发车了。
陈一墨捏着他手晃了晃,他无奈,低头在她额头轻轻触了一下。
她满意地笑了,冲他挥挥手,跑步上车。
他站在车外看着车发动,看着玻璃窗后她的笑脸,一大片明晃晃的太阳光投在她脸上,好看又耀眼,耀眼得他眼眶发酸。
多日后,公安局发布关于当年那场纵火案的通报,再次震荡网络,再没有人说陈一墨应该如何。
至于案件开庭审判,则还需要等待,陈一墨算着,她怕是看不到了,那时候她只怕已经出国了。
学校没有取消她的交换生指标,在通报发布之前她就得到通知了,闵老师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个案子呢,打电话告诉她,让她只管向前,放心求学,学校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如果家里有困难,跟老师说,老师会尽量想办法帮她。
陈一墨很感动,她始终相信这个世界的善良和温暖。
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