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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泄密

    几日后,三人顺利翻过几处山林,来到朗州治下的一个镇子。

    “咱们去买个骡车吧。”李温瞧了眼疲惫不堪的嘉宁,对韩再叔说。

    韩再点点头,“你俩在林中歇息,我去去就来。”

    他在路上发现有杀手盘踞各个路口的痕迹后,便得出结论,果真有人在四处寻找李温。

    那么,李温是绝对不能出现在人前了。

    买马匹骡子代步是非行不可的,不然的话,这漫长的路程光靠脚力可不行。

    走到偏僻处,韩再取下面具收进怀里,露出的面部赫然一道狰狞伤疤,像一条紫红蜈蚣趴伏在原本俊秀的右脸颊。

    他弯腰从一处土地里挖了一块红泥,缓缓抹在脸上,将那处疤痕稍微遮掩一些,看上去不怎么显眼了,这才直起身,大步往镇子里走去。

    洛京长公主府。

    福乐公主脸色阴沉坐在罗汉椅上,手里捏着一封书信,正是女儿嘉宁写给玉珠的。

    她面前地砖上,跪着两名抖成一团的丫头。

    “婢子该死,没有照顾好主子……”玉珠紫玉抽泣着,连连磕头请罪。

    福乐公主紧了紧手指,将手中信纸握成一团,猛地将面前案几上一只茶盏砸了过去,“滚出去!”

    被砸了一身水渍的玉珠紫玉慌忙躬身退出屋子。

    梅姑轻声叹气,安抚道:“公主,郡主她吉人天相,又有韩再护着,应该不会有事的。”

    长公主平复一下气息,恨声道:“这孩子总是异想天开,近几月来更是无法无天,没一时省心的,都怪本宫平日太纵着她了!”

    梅姑重新为公主砌上一杯香茗,端到她面前,轻声道:“郡主心地善良,担心李温世子的安危原也没错,况如今太平盛世,她和世子又走的是官道,那魍魉匪徒也不敢轻举妄动,您且宽心,等郡主平安回来,您再好好训她不迟。”

    长公主沉默半晌,叹口气:“我终还是不能安心。如今朝堂看似平静,其实暗流涌动,各大贵族阴奉阳违均有蠢蠢欲动之相,那齐王的病说不定真有什么阴谋猫腻呢。

    梅姑,你去安排六十名精骑护卫悄悄前往齐地,沿途查找阿蛮和李温的行迹,若发现什么异常,立刻回禀。”

    “喏!”梅姑躬身退出。

    风祥楼一处密室,

    萧伯言端坐黄梨木矮榻上,拿着一支细小竹管。

    从竹管里取出一卷小纸条摊开,看过之后,就着烛火点燃。

    “刺杀任务失败?”他抬眼看向身旁的红衣男子,面无表情道:“是不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红衣男子端着茶盏轻嘬一口,笑道:“走漏风声?我菩提门数年来还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呢,唉,也是我大意,原该自京城起,就派人留意他们动向才是。”

    也是他疏忽,原以为那无用质子只需他稍稍动动手指就捏死了,哪知,竟是个狡猾的兔子,还懂得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了。

    萧伯言淡淡道:“决不能让他回到齐州,否则,事情便复杂了。”

    若是让齐王府有了防备,再下手就不容易了。倘若那李温再将遇刺之事奏到洛京,摆上皇帝的案桌,那只会把他现行的步骤全打乱,多年布局便要重新部署了。

    红衣男子放下手中茶盏,撇嘴微哂:“那小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咱们的人遍寻不着,如此的话,只好动用齐地周边的暗桩一起出动了,大不了,我再亲自跑一趟罢。”

    “辛苦岳兄了。”萧伯言微微一笑,向岳无伤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出一点差错,那李温决不能活着回到齐地或京城。洛京这边有我留意,再探查一下到底是谁在暗中帮他。”

    岳无伤挑眉,“有人暗中帮他?若真有人能未卜先知窥破天机,怕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们这次策划,也就只有萧伯言和自己两个知晓,连他府里的幕僚也不曾得知一星半点,走漏消息一词完全是无稽之谈。

    自那齐王府开始,已经做的天衣无缝了,他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只安排杀手在数百里外的道口拦截,并没有暗中跟踪李温等人,就怕画蛇添足,引人警惕,哪知,偏偏就在这环节出了大错。

    ……

    冲积洲境内,岳无伤口中那不简单人物,正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海棠色粗布衣裙,头戴青色印花头巾,坐在乌棚马车里头编着发辫。

    她身边的李温也作乡村小子打扮,身穿打着两块补丁的短衫,沉默靠坐棚壁不动。

    韩再也将自己装扮成老者模样,贴了满脸的花白胡须,正好将脸上那道疤痕遮了大半。

    青鸾揭开竹篮上的粗布,取出一块馍馍递给李温,“哥哥,你吃点,韩再叔刚买来的,还热乎着呢。”

    她们一路只作兄妹相称,那韩再叔便扮成带一双儿女去投奔亲戚的父亲。

    李温接过馍馍,将它掰成两瓣,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这一路多亏了有韩再叔,咱们过了前面村镇便能进入齐州境内了,虽说在路上多耽搁了十来日,到底平安回来了,想必齐王表舅也没事的。”青鸾安慰着李温。

    李温笑了笑,“阿蛮,我要多谢你。”

    若不是嘉宁,他李温这会儿怕是已经绝命黄泉了。

    前些日子,他们已经遇到好几波不怀好意的人了,全都被韩再叔杀灭清理干净,这一路的凶险,是他长这么大都不曾见识过的。

    他也才真正明白,果真有人想置他于死地,只是,不知那些刺客为何要费尽周折杀他。

    “温世兄,我跟你说,那些刺客不是皇帝舅舅派来的,是有人想密谋造反,逼迫藩王先起个头,让天下大乱。等你回了王府,即刻写一封奏折送给皇帝舅舅,将这一路发生的事告诉他。”

    青鸾低声说道:“别写是我告诉你的就行……”

    李温有些愣神,“嘉宁,你如何知道这些?”

    青鸾:“哎,你就别问了,反正是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的,你只需记得,凡事都跟我父母无关啊。”

    这时,马车行驶到一个乡村路段,忽见前面道口有几名大汉正在盘查过往村民。

    此时调转马车已经不可能的,因为那四人正朝向他们马车走了过来。

    “各位好汉,拦住咱们马车为何?”韩再叔操着一嘴本地口音与这些人周旋。

    “查找逃奴。”一名大汉手里拿着一张人面画像,看了韩再一眼,便上前一把扯掉车帘,向里面坐着的青鸾和李温喝道:“出来!”

    青鸾瞪着眼珠子,佯装惊恐道:“你们这些人想干什么?”手中已经握紧衣袖里的锋利匕首。

    那几名大汉瞧了青鸾一眼,便将视线转向李温,一指他:“出来!听见没有?”

    李温瞧了韩再叔一眼,便慢吞吞挪下马车。

    那名大汉将手中画像往李温面部比了比,又挥手道:“走吧!”

    李温刚想转身,那人已经一刀向他脖颈割来。

    锵的一声,大汉手中利刃被韩再叔挡过来的腰刀磕飞,手起刀落间,那大汉已经被一柄钢刀刺进咽喉。

第32章随县

    青鸾袖中利刃嗖地抛向另一名试图刺向韩再的大汉,阻止了他一息攻击,韩再叔反手一刀刺进他的腹部。

    另两人一见不对,瞬间飞跃而退,其中一人则吹响了笛哨。

    “不好!他在召唤同伴!”韩再叔奋起追击过去。

    李温和青鸾也追向另一人。

    然而,她们只灭杀一人,另一人最终逃入林中。

    “不要追了,赶紧离开!”韩再叔吩咐道,也不再清理地面上的尸体了,立刻驾驶马车,带着青鸾和李温飞速向远处奔去。

    青鸾在车厢里迅速将包裹背负在背上,一把两尺刀也握在手里。

    李温手拿着弓箭,警惕巡视着道路两旁。

    前些日子,他们一路也经历了好几次袭击,都被韩再叔先下手将那些刺客全部杀灭,今日遇到的匪徒似乎有所不同,竟扮作寻常人家仆人拦路盘查,还欲出其不意杀害嫌疑人员。

    “真是奇怪,咱们都已经易容成这样了,他们竟然还敢杀人。”

    青鸾被韩再叔不知用什么胶泥在脸上做了修改,模样完全跟以前不一样了,而李温更是如此,韩再叔把他化妆成一个小眼睛阔鼻子的丑小子,却依然差点被那些人挥刀杀了。

    “眼看进齐地,那些刺客狗急跳墙,但凡往齐地去的男子,都要一个不落全部杀死。”韩再叔坐在车辕上说道:“咱们不能再往偏僻小路走了,先进城镇,找个商队搭伴,走官道。”

    城镇人员密集,想必那些刺客也有所顾忌。如今逃了一个刺客,贼人必然知道他们一行是三个人了,再三人同行的话,目标太明显。

    “到了城镇,咱们或许要分开行走。”韩再叔道:“这俩马车也要重新改装一下。”

    日暮时分,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驾着一辆破旧马车进了随县县城,这是自冲积洲进入齐地的第一个相邻县。

    “韩再叔,咱们不如去县衙,让县丞派人送咱们去齐州。”

    梳着双丫髻,一副未及笄小姑娘妆扮的青鸾道:“或是让随县官衙送信给齐州王府,让王府派侍卫来接咱们也行啊。”

    随县离齐州不过一百多里,若无意外耽搁,快马加鞭一天便可到达了,可如今各个路口均有各种装扮的刺客出没,让人防不胜防啊。

    “不行!那样的话,咱们便在明处了,那些刺客是专业杀手,最擅长暗处行刺,县衙那些人不过是些普通捕快衙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韩再摇头。

    不仅如此,刺客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必然会在县衙驿站等处有耳目盯梢,去那里无疑自投罗网。

    韩再叔此时去了满脸花白胡须,化妆成一位短胡子的中年商贾。而李温则穿着一身妇人衣裙,头发挽成妇人样式,面部也画了苍老妆容,咋一看就是位个子颇高的中年妇人。

    “到底是何人如此猖狂?”李温闷闷道。

    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齐王世子,何德何能被人惦记至斯,追踪千里也要取他性命。

    青鸾也实在想不通,为啥刺客如此不依不饶?在她以为,自几次刺杀不成后,那些人就该罢手才对。

    难道那些人已经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到完全不顾及朝廷律法了?

    “韩再叔,不如你带着温世兄先走,我一人殿后随行,他们要找的是年轻男子,对一个女子必不会太过注意的。”

    “不行!”李温断然拒绝,“你一个女孩子怎能单独在外行走,若有什么意外,我……我即便活着也没甚意思。”

    韩再瞧了他一眼,“嘉宁说的对,这样对大家都安全一点。那些人已经知晓咱们是三个人了,现唯有分开行走。”

    于是,青鸾将包裹里的银票分出一半给李温和韩再叔,手中刀也给了李温,自己挎着一只小竹蓝,腰间扎着一个不大的包裹,悄悄跳下马车,隐进黑暗中。

    她得先找个客栈住一晚,明日再走。

    韩再和李温则去一户偏僻的人家借宿。

    青鸾终于在附近找到一家不大的客栈。

    此时,客栈掌柜正在大骂伙计,“你个懒货!老子雇你来是做活计的,不是养一个饭桶,满院子的马粪不去扫就来吃饭了?怎么不噎死你……”

    那伙计连连在口中塞了一口馍馍,一溜烟朝门外跑,迎头跟青鸾撞上,“哎呦!我说你……”

    抬眼一看,把小伙计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娘子生得那叫一个辣眼睛啊,扫帚眉,小眼睛,蒜头鼻子,满脸的麻雀屎。

    唯一能入眼的,就是那微微上翘的小嘴巴了。

    “我要住店。”青鸾说道。

    小伙计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掌柜的已经颠着胖胖的身子一脸笑意地跑了过来,“啊呦,小娘子住店啊,快进来吧。”

    一双三角眼一瞪旁边愣神的小伙计,踹了他一脚,“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扫地!个好吃懒做的……”

    青鸾随掌柜的进了客店。

    客栈里面点着一盏风灯,照着还算干净的厅堂,厅堂此时没有客人,里面摆了几张油黑的方桌,每个桌旁放着四条长条板凳,桌上各放一笼黑漆漆的竹筷子。

    “小娘子是住上房还是……”胖掌柜眯着三角眼问道。

    “两间上房。”

    “两间?”胖掌柜眨巴着小三角眼诧异道。

    “我爹娘哥哥一会儿就来,他们现在去办点事,办好就过来了。”青鸾面不改色道。

    “哦哦。”胖掌柜咧嘴笑了,取出两只门牌子递给小娘子,“承惠,上房每晚一百文,一共两百文,若是叫饭菜汤水,银钱另算。”

    青鸾点点头,接过房牌,放下一小锭银子,“那你先送十只馒头过来,再包四斤卤牛肉,一会儿我家人来了好充饥。”

    “好嘞,您先请上楼歇息,房间是左手第三间。”

    胖掌柜将银子放在一杆乌木戥盘上称了下,整整五两,遂笑眯眯道:“小人一会儿叫人送上去,您若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青鸾端着一盏油灯踩着木制楼梯上了二楼,走到第三间房间门口,左右看了看,推门进去。

    屋内只一桌一凳,还有一张不大的木板床,床上铺盖灰扑扑的,瞧着不甚干净。

    放下油灯,来到后窗处朝下看了看。

    后面是客栈的马廊,里面只有一匹骡子在嚼着草。

    看样子,客栈的生意不太好,客人寥寥无几。

    没一会儿,有人敲门,声音似公鸭子一般,“客官,送吃食来了。”

    青鸾打开房门,只见那小伙计端着一只食盘走进来。

    “你的卤牛肉和馍馍。”小伙计在桌子上放下手中食盘,头也不抬道:“客人还需要什么,只需跟小子说一声便是。”

第33章丑丫头

    “回头你送些热水进来就行。”

    小伙计答应一声,一溜烟跑了。

    青鸾吃了一个馒头和几块卤牛肉,喝了一些茶水。将剩下的食物用布包好,放进细竹篮里。

    独自一人住客店还是有些紧张,不过,这二十几日经历的凶险已经将青鸾胆子练大不少。

    只是,陡然离开韩再叔这个强劲大靠山,还是有些不适。

    韩再叔的武功之高,心思之缜密,是她从未见过的,这一路若不是有他,自己与李温可能已经死过六七回了。

    但是,再恐惧害怕也要独自承受,不然的话,不仅李温回不了齐州王府,便是自己也会跟着玩完。

    不一会儿,小伙计送来一大壶热水,还带来两只盆,一只黄陶盆,应该是洗手脸用的,一只是洗脚木盆。

    青鸾不敢洗脸,因为涂在脸上的肉色胶泥被洗掉后不好装扮,但是泡脚是必须的。

    这一路,着实跟着韩再叔学了不少东西,就像化妆术和用胶泥易容,那可是江湖独门绝学啊,韩再叔竟没藏私,一股脑教给自己和李温了。

    不过,她学艺不精,面上的易容还是韩再叔帮做的。不得不说,韩再叔的手艺极佳,自己便是白天顶着这张脸,都没有人能识破是易容的。

    洗漱好,也没熄灯,和衣躺在木板床上,耳中聆听外面的动静。

    也不知韩再叔和温世兄现在如何了,明日一早自己便去这里的坊市看看,说不得要买一辆马车或骡车代步。

    终于撑不住迷迷糊糊瞌睡间,忽听外面有脚步踩踏地板的声音,还有胖掌柜的说话声,“客官,上房还有两间,在右手边,这左手两间已经被人定下了,您看……”

    “定下了?”一个声音哂笑道:“这间房里根本无人住,你是想骗我么?”

    “啊呀,小人哪里敢骗人,真的是被一位小娘子定下了,说是她的父母兄弟会过来呢。”

    那声音哦了一声,在青鸾门前站定,“什么小娘子?该不会是你这个老滑头想拐卖人口吧。”

    “客官说笑了,小店挣的可是清白银子,哪里敢做那些黑心肝的杀头买卖。”

    那声音嗤笑一声,“我便不信,你将门打开我看看,不然的话,在下可要报官告你个拐卖人口咯。”

    “哎,客官,您可别开玩笑……”胖掌柜似无奈道。

    另一个声音响起,“哪个跟你开玩笑!快将门叫开!我等看看便知。”

    青鸾眉头一蹙,立刻坐起身,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只听有人敲她的门,“客官,请您出来一见,唉……小人……小人给你送茶水来了。”

    青鸾只好捏着嗓音道:“不用了,我已经歇下。”

    外面胖掌柜无奈地瞅着面前男子,轻声道:“人家小娘子已经歇下了,您看……”

    另一名十八九岁的男子沉声道:“快开门!否则我等就要踹门了!”

    青鸾站起身,往后窗看了看,只见后面马廊里多了两匹马。

    她想了下,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门外,胖掌柜手里高举一盏风灯,映照房廊人影绰绰。

    当看清站在胖掌柜身旁的一名男子时,青鸾倒吸一口冷气。

    这人,竟是在风祥楼遇到的岳无伤。

    只见他头戴皂纱帽,一身寻常青色锦袍,腰间一根革带,并没有系那块骨质腰牌,正负手垂眸看着她。

    “你……你们是何人?”她心里慌乱,下意识想捂脸,忽又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易容了,想必此人看不出来,遂故意用含糊不清的语气问道。

    岳无伤身旁那名十八九岁男子,冷冷瞧了瞧她,眼露嫌弃。

    胖掌柜连忙道:“这两位也是住店的,他们想住你旁边这间,你看……”

    “不行!这间我已经定下,是给我父母住的。”青鸾断然拒绝。

    开玩笑,这人可是死士啊,五感敏锐不说,又是萧伯言的朋友,说不定就是此次刺杀事件的执行者呢,她可不敢住他隔壁。

    “哼!丑丫头!你胆子不小!我们住定这间了。”十八九岁男子嫌恶地撇她一眼,伸手推开隔壁房间门。

    青鸾能说什么,只能瞅着胖掌柜道:“这两人好凶,我要换房!”

    胖掌柜尴尬瞧了岳无伤两人一眼,赔笑道:“那您……您住右边客房吧。”

    青鸾二话没说,回房捥起篮子,一手端着油灯,跟胖掌柜去了右手房间。

    岳无伤抬眸打量一下青鸾的背影,随吴峰进了房间。

    “找到那几人没有?”岳无伤在木板床边坐下,将脚搭在床沿上。

    “正在让人挨户排查,”吴峰弯腰替他脱下靴子,轻声道:“想不惊动官府,只能悄悄进行。”

    岳无伤哼一声,懒懒道:“能陆续伤了我二十多人逃脱至今的,还真是不可小窥,若再逮不住他们,我菩提门也无面在江湖上行走了。”

    青鸾重新换了房间,心里仍旧不踏实,悄悄走到后窗向下望了望,只见那个小伙计正在马廊抱草喂马。

    怎么办?早知便不在此处客栈住了,竟遇到此人,能说自己倒霉,还是运气太好?

    唉,刚才还跟掌柜的说了谎,原本是想让这家客栈不敢暗中使坏欺负人,告诉他自己还有家人跟着,这回可糟了,竟来了个奸滑嚣狠的。

    这时候也不能再另寻别的客栈了,只能等明日一早便溜之大吉吧。

    但愿今晚韩再叔别来,若遇上此人真的就坏菜了。

    她知道,韩再叔必会在暗中查探她的安全情况,此时只希望他别到客栈来。

    好不容易挨到鸡叫一遍,青鸾听见外面马廊处似有些动静。

    翻身起床,来到后窗,悄悄向下望去,只见岳无伤与那年轻男子正在牵马,旁边似还有一名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这些日子一直追踪她们的刺客啊。

    青鸾心中泛起无数念头。

    他们这是要去哪?难道是发现韩再叔他们了?

    迅速将馒头卤牛肉裹巴裹巴塞在包裹里,背负在肩上,外面再套一件黑色夜行服,用腰带束紧,等楼下几人上马出了客栈,她翻身跃下后窗户。

    这时,正从前院跑过来的小伙计吓了一跳,“咦?你你……你干什么?”

    “噓!别吵!”青鸾塞了一块银子在他手里,“我要去寻我爹娘了,他们到现在都没来,别是出了什么事。”

    小伙计一见手里银子,立马笑逐颜开,点头道:“也是也是,你且去吧。”

    青鸾飞快向那些人离去的方向掠去。

    此时,外面黑漆漆一片,只隐隐看见前面几匹马上的火把亮着光点。

    不时有犬吠之声从四周响起。

    奔跑好一会儿,便看见那几人正端坐马背,看着前方。

    刀剑铿锵声不绝于耳,数名黑衣人正跟两人缠斗一处。

    青鸾一见,只觉得脑中嗡响。

    这两人正是韩再叔和李温两个。

    高踞马背的岳无伤面无表情,抬手做了一个手势,“放箭!”

第34章

    韩再带着李温左突右闪甩不脱这些刺客,出其不意间,扬手向他们撒了一把灰色粉末。

    这是他的独门迷药,这一路上可没少用过。

    周围刺客有些微摇晃,但他们蒙着面,吸入量不大,只让他们脑子有短暂迷蒙。

    趁着这股空隙,韩再拉起李温便向黑暗里隐去,但此时,有几支弩箭呼啸而至。

    韩再耳朵一动,捕捉到异响,连忙挥刀格挡,却听旁边的李温闷哼一声。

    韩再暗叫不好,打落飞到面前的箭矢,拽起他急退入黑暗中。

    然而,还有几名黑衣人如附骨之蛆,尾随而去。

    青鸾在暗处瞧见韩再遇险,心头火起,暗搓搓摸出一包白色粉末,趁着黑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韩再叔那边,飞跃而起,尽数向岳无伤身旁那火把抛去。

    粉末触火即爆,一阵噼啪炸响,还带有一股难闻气味瞬间四散。

    “软骨金散?”

    岳无伤立刻用衣袖捂住口鼻,却仍吸入一些,顿感觉手脚虚软,回头望去,只见一蒙着头脸的矮小黑衣驼背正窜入黑暗中。

    “竟然还有帮手?速去将他拿下!”岳无伤恼怒道。

    一名离得稍远的骑马黑衣人应声从马背上飞跃而下,直向那黑衣驼背逃走的方向追撵而去。

    青鸾洒的软骨金散,可是在京城花大价钱从一名南诏商人手里买来的,只需闻上一点,便手脚无力,没俩三个时辰绝对恢复不了。

    然,她确实迷倒好几名黑衣人,但对那武功高强的好像用处不大。

    这不,就有一人正朝她追过来了。

    青鸾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凌波轻功发挥到极致,仍然摆脱不了。

    眼看天色微亮,自己肯定逃不脱了,便转身挥着短刀向来人攻去。

    此人的武功瞧着比其他人黑衣人都强,自己能把他拖住一时也好,韩再叔和温世兄就能跑掉了。

    她疯狂向来人攻击,不管不顾,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蒙面黑衣人瞧见此人的武功路数甚是熟悉,神色慢慢沉凝,下手时,不免卸去夺命招式。

    然而,青鸾无论怎样拼命,终究不是这人对手,一个不慎,便被他一掌拍中胸口,飞出数丈开外,跌落在尘埃里。

    胸口巨痛,一口气没上来,她便晕了过去。

    黑衣人走到她面前,迟疑一下,伸手揭开她的蒙头面巾,却见是个梳着双丫髻的丑陋少女。

    女孩虽丑,脸型轮廓却是如此熟悉。

    他微微蹙眉,连忙俯身探她脉息。

    还好,自己终还是犹豫一下,下手卸了些力道,没有伤到她心脉。

    忽然,一眼瞧见少女手腕上,竟套了一串坠着翡翠小蝉的佛珠。

    像是被证实了什么,黑衣人心里巨震,慌忙抱起她,点了她几处大穴护住心脉,低声喃喃:“阿蛮,怎么是你?”

    ……

    青鸾睁开眼,只觉得胸口吸气都痛,一时竟没爬坐起身。

    恍惚忆起先前事,自己好像是被刺客打伤痛晕过去了,连忙抬眸打量四周。

    她躺在一处整洁的房间里,屋内有箱柜圆桌,还有一个梳妆台,明显像是个女子的闺房。

    咦?怎么躺这里了,难道韩再叔将自己救下了?

    那一掌可真狠啊,当时只觉得胸骨都断了,现在想起来都后怕,自己咋就这么傻呢,跟个黑衣死士硬拼。

    他们那些人都是不要命的啊。

    但是,那个时候即便不硬拼,恐怕还是逃不掉。

    这时,门帘一响,一位二十来岁,身穿青布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娘子醒了?”

    她缓缓走到床前,俯身看向青鸾,“可有哪里不好?”

    青鸾看着她,忍着胸口疼痛问:“你是谁?”

    这女子眉眼清秀,笑道:“我是聚善堂医馆的女医丹姜,娘子受了伤,便是由我诊治的。”

    青鸾沉默片刻,“多谢了,敢问是谁送我来此的么?”

    丹姜:“是一位郎君,他路遇你躺在地上昏迷了,便送你来此医治。”

    青鸾蹙眉。

    不应该啊,那杀手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还是说,那人急着去追韩再叔他们,便放弃补刀了?又或许,是觉得自己已经死翘翘了?

    “请问丹女医,这是哪里?”

    “这里是聚善堂,我家医馆可是邰县一等的医馆呢。”丹姜微笑道:“你既醒了,我便去将药端来。”

    说着,便往屋外去了。

    邰县的医馆?

    等丹姜端着药碗进房来的时候,青鸾又问:“邰县是哪里?离随县多远?”

    她记得自己是在随县的啊,怎么到了邰县来了?

    “这里离随县七十多里。来,喝了药吧。”丹姜坐在床前,单手撑起青鸾的后背。

    嘶~好疼,该不是肋骨断了吧?

    青鸾强撑着坐起身,接过药碗,慢慢喝下。

    喝完药,丹姜接过药碗,“娘子先躺下歇息吧,你肋骨似乎裂了两根,好在没断,里面却有些瘀血,最好静养着不要走动。”

    青鸾只得依言躺下。

    刚一动弹,又是一阵疼痛,她龇牙咧嘴一番,伸手小心摸了摸面颊。

    还好,面部易容似乎还在。

    “丹姜,你能拿个镜子给我么?”青鸾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再看看脸上的胶泥是否脱落。

    丹姜走到妆台前,取了一柄小铜镜递给她,“娘子若是想洗漱,我这便去打些水来。”

    “额,不用麻烦了。”还是算了,自己和韩再叔他们跑路时,最长有好几日不曾洗漱呢,也习惯了。

    待丹姜出了屋子,青鸾连忙用小铜镜照了照自己面部。

    易容还在,看样子这次韩再叔给她做的胶泥比前几次要好,很是牢固,跟黑衣人斗成那样,竟一块都没掉。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送她来了邰县医馆的。话说这位好心人未免太奇怪,不去随县医馆,却跑到数十里外的邰县来。

    她摸了摸胸部,似乎肿了些,还一阵阵抽疼,低头解开面前衣襟一瞧,把她骇一跳,整个胸部都淤青发黑了。

    该死的黑衣人,竟将她胸部都打肿了。

    不一会儿,似乎觉得自己困顿的很,许是药液起了作用,禁不住合眼睡了过去。

    她睡去没多久,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青袍男子。

    他走到青鸾床边坐下,轻轻抚去她额间发丝,凝视一会儿,伸手搭在她手腕脉搏上。

    “还好她穿了件护甲,否则,胸骨怕是要断了。”站在男子身后的丹姜道。

    她瞧着男子,面露柔情,“不知这位娘子是何人?”

    男子沉默片刻,淡淡道:“这不是你该问的,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他将青鸾的手腕塞进被子,掖了掖被角,站起身对丹姜道:“我过几日再来瞧瞧,你好生照顾她。”

    丹姜眼神黯然,强作笑靥道:“你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照顾她。”

第35章顾长安

    三日后,青鸾已经能下床走动。

    九月正是秋高气爽,医馆后园的菊花开得姹紫嫣红,青鸾缓缓走在园子里,于明媚的日光下晒一晒这些天来的霉气。

    丹姜缓步过来,手里端着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两瓶玫瑰精油制成的皂膏:“阿宁,今日天气暖和,我帮你洗洗头吧。”

    青鸾点头,“你帮我打水即可,我自己来洗。”

    她的头正痒的很,是该好好洗一下了。

    前日,丹姜已经将包裹还给她,里面东西原封未动,应该没被人拆开过,甚至连那把杀人的短刀都在。

    青鸾实在想不出救自己那人究竟是谁,问丹姜,她只说并不认识。

    打开包裹,里面有一小罐韩再叔配制好的胶泥,还有一些化妆用的颜料笔墨,都是不宜褪色的草汁岩沙调制,等自己洗完头面再重新装扮。

    丹姜打来一大桶热水,足够青鸾泡澡用了。

    用皂膏洗完头发,取干爽布巾包住吸潮,再将脸上一块块软软的胶泥抠下来,擦上皂角膏,将面颈部好好揉搓一番。

    眼瞅着黑黑的污水随着泡沫流下来,心里为之一阵轻松。

    韩再叔和温世兄也不知到底回没回到齐州,不过,这两日从医馆里那些就医人的口中,似乎并没听说齐王薨世的消息。

    因此地也算是齐王藩地了,假设齐王过世,或世子有什么不测,不可能藩地百姓不知晓。

    心总算稍稍放下一些。

    他们没出事就好,不枉她含辛茹苦地陪着奔波个把月,还出生入死了一回。

    之所以执着李温的生死,实在是在前世,他就是寿王起事的火引。

    此番回京后,她一定要把所有的事告诉皇帝舅舅,让他警戒寿王和萧伯言。

    暂时杀不了萧伯言,最好把他称帝的火苗一点点掐灭在萌芽里。

    清洗好面颈,照着镜子一点点将胶泥抹在眼睛鼻子处,再用细笔仔细摹画,尽量画得跟以前一样。

    画好后,看着差不多了,才收藏好物品,将半干的头发披散在脑后,走出盥洗室。

    这时,她看见一个身穿青袍头戴皂纱的男子正站在花园里,背向她欣赏那些盛开的雏菊。

    这男子的身形背影甚是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他听到动静,转身看过来。

    那是一张极其普通又陌生的脸,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人。

    青鸾疑惑,总觉得他的相貌有哪里不对,仔细打量,却又看不出什么来。

    “你叫魏宁?”男子微微含笑,声音暗哑。

    青鸾点头,她曾跟丹姜说过,自己叫魏宁,随父母来齐地做买卖的商贾女孩儿。

    “你是?”

    男子:“在下顾长河。”

    青鸾心里微哂,她记得,前世萧洛在外行走时,便称自己叫顾长河。

    因为,他亲生母亲姓顾。

    丹姜笑吟吟走过来,“阿宁,那日正是这位顾郎君将你送来此处,今日他过来看望你了。”

    顾郎君啊。

    青鸾微微向他福了福,“多谢顾郎君救我。”

    那日自己一身黑色夜行服,也亏他装作全不在意,竟将她送至此处。

    顾长河目露柔和地瞧着她,轻声问:“伤势可好些了?”

    “还是很疼。”青鸾捂着胸口,瞬间娇弱几分:“走几步便喘不上气。”

    顾长河拧眉,几步过来,竟抓起她的手腕为她把脉。

    青鸾瞧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似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

    常年操使杀人武器的手便是如此吧。

    “顾郎君,还是我来吧。”丹姜在旁说道。

    顾长河顿了下,轻轻放开青鸾的手腕,退后一步,“你看看她是否还有内伤。”

    丹姜牵着青鸾的手在一石桌旁坐下,仔细为她把脉。

    “阿宁内腑已无大碍,恐是她胸骨还未痊愈,故劳累些便会疼痛。”丹姜认真道。

    顾长河拧着眉,半晌问:“可有什么药物可止痛?”

    丹姜:“止痛药物是有,可对身体恢复不大好,阿宁只需再静养几日便不会痛了。”

    青鸾眨着无辜小眼睛看向丹姜,“可我久不见父母,怎能一直在此耽搁?”

    顾长河垂眸看着她,不知想些什么。

    “阿宁的父母在何处?若是方便,可派人通知她们前来。”丹姜道。

    “我父母可能去了齐州。”青鸾一脸纯真:“我想去找他们。”

    顾长河注视着她,哑着嗓音道:“现齐王薨殁,齐地百姓举哀一个月,齐州正举办丧事,那里人员嘈杂,你一个小姑娘,还是不要去了。”

    青鸾皱眉,忍不住问:“怎会如此?那你知道齐王世子如何了么?”

    顾长河沉下脸,好一会儿才道:“听说齐王世子已经回了齐王府,怕是不久便要承继其父的王位了。”

    青鸾一听,心里不禁暗喜。

    韩再叔和温世兄已经安全回到齐州了么?若果真如此,她倒也不必急着去齐州了。

    可思来想去,自己不亲眼见到李温平安无事终归不安心。还有,她必须找到韩再叔。

    齐王薨世,齐王府必然去京城报丧,皇帝也会派礼部工部的人过来执掌丧仪。然后,由翰林撰祭文,谥册文,圹志文;敇令工部造铭旌,差官造坟;繁琐事务极多,不忙上一两个月不算完。

    正好,自己可以趁这个当口与韩再叔回京城,只说自己是来齐州悼唁,母亲必定不会责怪。

    不过,现在只是她的一厢臆想罢了,眼见才能为实,她得亲眼见到温世兄才能相信他们平安了。

    “阿宁,你且安心养病,过几日我便带你回家。”顾长河语气不容置疑。

    带她回家?青鸾侧目看他,心里寻思着:将自己打晕,又送来此处养伤,却不愿以真面目相认,他到底想做什么?还是说,他根本没认出自己是谁,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引出韩再叔?

    不管如何,既然他想装,自己就跟着装不认识好了。

    “你认识我父母是谁?知道我家在何处么?”青鸾瞪着顾长河问。

    顾长河噎住,半晌才道:“我自然知道你父母是谁,现齐地各府县衙一起出动,四处寻找一名失踪的女孩,随县那边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你随我一路回家最安全,也让你母亲放心。”

    “什么?”这下,不仅青鸾惊讶,旁边丹姜的面色瞬间凛然。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各府衙门寻找一个失踪女孩?难道说,是李温回了王府后颁发的命令?

    顾长安朝丹姜看一眼,丹姜立马低头退了出去。

    “嘉宁,你可知,自你离京后,长公主心急如焚。”顾长安说着,伸手欲擦去青鸾脸上的胶泥。

    青鸾推开他的手,侧目瞪他:“你到底是谁?”

    他笑了下,“我是你师兄……的故人。”

第36章农夫

    师兄的故人?

    哼!骗子!

    “嘉宁是谁?想必你认错了人!”既然他不承认自己是萧洛,那她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嘉宁。

    萧洛见她明知故问,无奈道:“好吧,阿宁,你在此好好养伤,过几日我便带你回去。”

    带她回去?回京城吗?

    青鸾眼珠一转,状似气愤道:“顾长河,你可知打伤我的那人是谁?我回去后定要告诉爹娘,绝不轻饶他!”

    萧洛愣了下,拿不准嘉宁是不是真的认不出自己,勉强笑道:“在下发现你时,旁边并无其他人在,想必那人已经逃走了。”

    嘉宁没认出他来最好,可省去好些麻烦。自己参与刺杀齐王世子一事,万万不能让她知道。

    萧洛已经敢肯定,嘉宁定是与李温等人一起来的齐地。

    她为何要跟那小子在一起?难不成移情别念,竟与李温私奔来此?

    可以想像,嘉宁从京城至此地,一路必定险象环生,自己还差点失手杀了她……

    思及此事,心里便对李温更恼恨厌憎几分。

    该死的李温!决不能让这竖子再活着惹事生非!

    青鸾不知萧洛立意要杀李温的心思,斜睨着他,内心鄙夷:敢做不敢认!即便真不是他出的手,也是他那些同伙干的。

    “你如何认为我就是你……你那故友的师妹?”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易容得天衣无缝,竟被他识破了。

    也幸亏被他识破,不然的话,自己现在怕不是已经死了。

    萧洛看向她手腕上的佛珠,目露温柔,“因为,他从我处拿了一盒百虫雕珠,说是送与师妹,其中就有一枚碧蝉……”

    那些五颜六色的百虫雕件,每颗都是他根据宝石颜色特点,亲自设计,亲手雕琢打磨,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全部完成。便是现在,他仍清楚记得每只昆虫的形态纹路,以及线孔的位置。

    青鸾张口结舌,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串檀木佛珠。

    那是母亲从灵安寺求来的辟邪佛串,自己瞧着珠串颇为单调,便从萧洛送来的一匣子宝石雕珠里,选了一枚比檀珠稍微大点的碧玉小蝉坠在上面。

    没想到,便是这小蝉让萧洛认出自己。

    能说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

    “天底下一样的物件多了去了,你怎知这小蝉就是你……你故友送的?”青鸾依旧作垂死挣扎。

    萧洛微叹,点头道:“也对,是在下一时想岔了,认错了人,阿宁你好好养伤,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你要去哪里?”青鸾可不想让这个武功高强的危险人物在齐地胡行乱窜,倘若他趁机前去齐州暗害李温,那可大大不妙。

    “别走好不好,我……我一人在此害怕,若是那贼人再来杀我怎么办。”

    青鸾上前一把扯住萧洛的衣袖,尽量装出害怕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瞧着他。

    哎,但愿他别被自己这副模样给吓到。

    萧洛一滞,伸手摸摸她的发顶,柔声安慰:“别怕,那人不会再来伤你了,有我在呢。”

    青鸾暗哼,伤我的人可不正是你么,或者是你某个同伙。

    “可是,那日我亲眼瞧见贼人在害人性命,倘若他们寻我灭口……”

    萧洛叹气,拍着她后背道:“别担心,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青鸾撇嘴瞅他,“那些人看着武功高强,你能打过他们么?”

    萧洛愣了下,半晌点头,“自然能打得过。”

    “怪不得你能救下我呢。”青鸾展颜一笑:“真是多谢了。”

    接下来两日,萧洛果然哪里也没去,陪着青鸾在邰县城里四处溜达。

    青鸾本想寻机去县衙瞧瞧,是不是他们真的在寻她,可萧洛有意无意不让她随便走动。

    第三日,萧洛终于独自出去了。

    “丹姜,顾长河哪里去了?”青鸾找不见萧洛,连忙跑去药房问正在研药的丹姜。

    “顾郎君出去办点事,下晌便能回来。”丹姜满手药粉,似在调制药丸:“阿宁找他何事?”

    “无事,我只是瞧他没在,随便问问。”青鸾与丹姜寒暄两句,便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她这两日已经观察过院子四周,并未发现有人看守,医馆周围也被她寻摸个遍,连医馆马廊平时有几匹马,她都了如指掌。

    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迅速取出包裹挂在身上,悄悄溜到马廊那边,里面正好有两匹马在,其中一匹连马鞍都没卸下。

    不过,一个小厮正抱了一捆草散在马槽里喂马。

    青鸾躲在冬青树后,一直等那小厮离开才窜出来,直奔那匹骏马。

    一切出奇的顺利,她催马一气出了邰县城门,沿着官道直奔齐州方向而去。

    邰县离齐州大约九十多里,估计快马加鞭,最迟明日下晌必定能到。

    九月的天气已经微寒,道路两旁的草木皆已呈红黄之色。

    道边的田地里偶有农人在里面劳作,青鸾心里稍稍安稳一些。

    马匹一路奔驰了三十来里便口鼻喷气,似乎劳累的不轻。

    青鸾只得缓下速度,四处打量着。

    前方不远有个小村,道口边搭着一个破败的茅草凉棚,底下用一块门板摆了一个茶水摊子,几名农人正坐在里面小憩。

    “咦?一个小妞竟独自骑马在外,怕不是私奔的吧。”一名汉子笑道。

    “屁的私奔!长得那么磕碜,便是咱村的二赖子也不敢要她。”

    几人大笑。

    青鸾沉下脸,催马往前走。

    可马突然开始不听话了,竟悠哉悠哉地跑到道旁水沟边饮水,随后啃嚼草皮,无论她怎么催促,就是不肯动。

    “哈哈!丑丫头,何不进来歇息一下再走?”一名猥琐汉子调笑道:“老子不嫌你丑,下来跟咱们乐呵乐呵,保证叫你舒舒服服……”

    青鸾大怒。长这么大,还不曾遇到敢对她言语侮辱的龌蹉贱民呢,这人真是活腻了。

    她抽出腰间短刀握在手里,冷冷觑着这些人。

    胆敢对皇亲贵胄无礼,便是杀死十个八个也不足惜,不治他们满门的罪也算格外开恩了。

    “呦!这丑丫头手里有刀呢,怕不是哪个山头的山匪吧?”一人笑道。

    “既是山匪,她的马匹保不准就是抢来的贼赃,咱们见着了,自然不能放她离开了。”

    几人说着话,全都站起来,眼睛看着那匹骏马,露出垂涎之色。

    一匹好马可以卖五十多两银子呢,这种外财可不能放过。

    “丫头,你的马归咱们了,识相的就赶紧下马!老子饶你一命。”

    贪婪使这些男人瞬间从农夫变成强冦。面对弱小,所有人都理所应当认为做得了弱者的主宰。

    甚至都不需要预谋,面前这丑丫头的马匹已然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第37章强盗

    三名不算强壮的汉子,身穿破旧衣衫,目露贪婪地围了过来。

    他们手里甚至还握着锄头,前一刻还是个良民,现下就准备杀人越货了。

    青鸾皱着眉头,思量着如何杀了他们而不让自己受伤。

    她手里只是一把短刀,而这三人都拿着长柄的锄头。

    远处的村头,竟还有村民小童远远朝这里观望。

    “尔等胆子不小!光天化日,胆敢当众抢劫!就不怕官府治你们的罪!”青鸾指着这些人喝道。

    “呦!丑丫头气焰嚣张的很啊,所谓天高皇帝远,老子弄匹马犁地,想必县丞大人乐见其成呢。”

    另一猥琐汉子淫笑道:“这妞虽长得丑,好歹比我家那婆娘嫩旺,咱们今日便来尝尝丑妞的味道如何?”

    几人大笑:“好,咱们一起弄她!”

    “找死!”青鸾怒喝,手中短刀调整好攻击角度。

    “丑丫头!快些下马!不然老子不客气了……”一人伸手就要过来夺青鸾的马缰绳。

    另两人一拥而上,一人扣住马脸上的绳络,另一人拉住青鸾的腿,想把她从马上拉下来。

    青鸾就等这些人上前,手中锋利短刀陡然斩下,竖劈横削,瞬间斩断两人的手腕。

    两只手掌飞起,鲜血喷涌而出,伴随两声惨嚎。

    另一人大惊,立刻向后倒退几步避开。

    “杀人啦!快来人啊,有贼匪杀人啦……”农汉惊恐大叫。

    青鸾也不迟疑,刀背用力打在马臀上。

    马匹陡然受惊,长嘶一声,前腿扬起落下,踢翻前面一名大汉后,随即向远处疾奔而去。

    这时,从村子里跑出十来个村民,拿着扁担锄头奔了过来。

    “快!抓住她!那娘们伤了咱村两个人……”

    “……打死她!”

    “抓强盗啊……”

    青鸾毫不犹豫策马急驰,溅起一阵尘埃,将那些村民远远甩在后面。

    这时,从旁边道口奔过来两匹骏马,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马后。

    “好个狠毒丫头!”一名戴着斗笠的青袍人笑道:“吴峰,你没觉得那丫头眼熟吗?”

    同样一身青袍的吴峰哼一声,“不就是那日在客栈的丑丫头嘛。”

    想不记得都难,那么丑的女娘,多看一眼都伤眼睛。

    “敢随意斩杀民夫,这种心性不是一般的狠辣啊。”岳无伤望着前方的马匹微笑:“跟上去瞧瞧,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最近,齐王府令人四处搜寻一个失踪女孩儿,莫非与这个丫头有关?

    若果真如此,那他就不能放走她了。现成的人质啊,或许跟那个折损了他二十多人的李温有些关联呢。

    青鸾策马又跑了二十来里,那马儿嘴巴里都吐白沫了,再也不肯挪半步。

    没办法,她只好下了马,将它牵至一个灌木丛旁的水沟边,让它自行饮水歇息,自己顺便也活动活动筋骨,松弛一下大腿肌肉。

    忽然,她发现有两匹马正向这边过来。

    青鸾立刻警惕握紧短刀,瞪着眼睛退至马匹旁边。

    两匹马在离她不远处停下。

    “丫头,真是巧啊。”戴斗笠的男子道。

    巧个屁!

    青鸾忍不住翻个白眼,自己真是霉神附体了,竟然又遇到这尊杀神。

    话说,他怎么还没离开,难道不怕被齐王府的侍卫逮住吗?再是武功高强,也备不住人多势众吧。

    “你是谁?咱们认识吗?”青鸾睁大眼睛问道。

    “不认识,”岳无伤笑眯眯道:“可是,我方才看见你出手伤了两个良民。”

    青鸾拧眉:“他们想抢我的马,还要杀我,这样的人也算良民?强盗还差不多!”

    或许跟他这种杀人如麻的杀手比起来,他们也算良民了。

    岳无伤跳下马,一步步向青鸾走过来,一脸戏谑,“小丫头,在下只看到你伤了人,却没瞧见有人抢马。你说,若在下将你带回去,送给那些村民……”

    青鸾急退几步,叫道:“你敢!我可是……”

    “你可是什么?”岳无伤微笑着走到她面前,不费吹灰之力卸去她手中攻过来的短刀,抛至远处。

    “丫头,乖乖跟我走,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如何?”

    “我为何要跟你走?”青鸾很是紧张,莫非这厮发现自己就是那天洒他一脸软骨金散的人了?

    “主子说话,岂由你这个丑丫头反驳的份!”一旁的吴峰一脸嫌弃道。

    “他是你主子!跟我有何关系!”青鸾才不要跟这两人一起呢。

    跟他们同路,是把自己脑袋提在手心里啊,不小心就掉了。

    “既如此,吴峰,将她送回刚才那些村民手里吧。”岳无伤道。

    吴峰面无表情上前,一手制住试图反抗的青鸾,一指头点了她的穴位,像拎小鸡一样,把她往马背上放。

    “不要!”青鸾手脚不能动弹,心里气苦,嘴上只好讨饶:“我跟你走还不行么!”她决不能落到那帮野蛮村民手里啊。

    这个混蛋!果然跟萧伯言那厮物以类聚,都是变态不讲理的人。

    然而,吴峰并不理会,将她横担在马背处,翻身上马,与那岳无伤一起直接催马上路,向齐州方向行去。

    “我的马……”青鸾大叫。

    没人理踩她。

    “呜呜……我好疼……”青鸾的胸口被马背颠簸垫得巨痛不已,不由大哭起来。

    哭声凄惨,如魔音贯耳。

    终于,吴峰不耐烦地将她拎起坐好。

    青鸾继续痛哭流涕。她太疼了,胸部伤势本就没怎么好,现在怕是骨头都断了。

    混蛋!这两个混蛋!她一定不要轻饶了他们!

    “住嘴!再哭就点哑了你!”吴峰皱眉喝道。

    岳无伤抬眼看了下哭泣不已的少女,不由挑眉。

    这女孩子果然是易了容的。

    这就有趣了,她铁定就是齐王府要寻的人,看样子,自己抓了个宝啊,该怎么用她对付那讨厌的未来齐王呢?

    岳无伤瞧着这丫头微微哂笑,自己二十多个兄弟可不能白死。

    青鸾哭了一会儿,忽地想起什么,立刻想找东西掩面,可是,她穴位未解,动弹不得。

    方才胸口巨痛难耐,一时没忍住就大哭出声,现在才想起自己面部是易容的,岂不是要被眼泪泡坏了?

    还好,她的包裹还在肩上,可以找件衣裳把头脸包起来。

    “我都愿意跟你们走了,为何还不解开穴位,我的脚好麻,膀子也疼。”

    眼瞅这丑丫头又要嚎哭,而她的穴位确实不能久滞,否则,怕是要落下残疾了。带着一个瘸腿丫头赶路怕是不甚方便。

    “吴峰,给她解了穴位。”岳无伤难得好心可怜这丫头一回。

    吴峰皱着眉,万分嫌弃地伸手替她解了穴。

    此时青鸾已经在心里问候了这两人的十八代上祖,外加三代子孙。

    揉揉自己的手脚,从肩上取下包裹。

    还没来得及从里面摸出衣裳,包裹却从手里不翼而飞。

    “干嘛抢我的包裹!还给我!”

    然而,她的话没人理会。

    岳无伤坐在马背上将青鸾的包裹打开,一样样翻看里面的东西。

    “不要脸!偷窥女子物品!”青鸾此时气恨难当,直接骂了出来。

    吴峰见她张嘴骂人,立刻就想点她哑穴。

    岳无伤摆摆手,拿着那罐胶泥端详一会儿,抬眼打量着青鸾,“小丫头,再敢口不择言,当心丢你去喂狼哦。”

第38章罪魁祸首

    黄昏,夕阳西下,霞云满天。岳无伤一行进入一不知名小镇。

    小镇只有一家客栈,泥坯墙壁茅草顶,屋内黑漆漆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

    吴峰命客栈老丈打来清水,端进屋里,放在黝黑桌子上。

    “丫头,你自己把易容除了吧,别叫我亲自动手。”岳无伤坐在灰扑扑的炕上,面孔在油灯的映照下变幻莫测。

    青鸾蹙着眉,瞪了一眼那个可恶的男人,磨磨蹭蹭走到桌边,慢慢清洗自己的脸。

    一刻钟后,岳无伤瞧着这个面容秀美的少女颇觉无语。

    他万万没料到,这丫头竟是萧伯言的小未婚妻,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嘉宁郡主。

    这下子,事情变得尴尬了,有些手段暂时也不好使了。

    关键的是,他不能在这丫头面前暴露杀手身份,更不能杀她灭口。

    再怎么说,她也是萧伯言的人呐,萧侯没发话,他可不好随便动她。

    “在下不知小娘子竟是嘉宁郡主,方才得罪了,实在抱歉。”岳无伤微笑着说。

    青鸾冷眼观这厮的道歉似没有一丝诚意。

    但是,不管如何,人在屋檐下,她必须得低头啊。万一这厮翻脸杀她灭口怎么办?

    而且,易容的事必须要解释,否则,让这杀手头子联想到别处可就不好了。

    “无伤哥哥,我只想去齐州找温世兄,因路上多有不便,才易容的,你不要告诉伯言哥哥好不好?”

    自己曾瞧见岳无伤指挥杀手刺杀李温那一幕,绝对不能让此人知道,否则,保不准他会下狠手灭口。

    一时间,屋里诡异地沉寂了片刻。

    岳无伤拿起从青鸾包裹里取出一支画笔,在手心画了两下,“嘉宁郡主明明跟在下相识,先前却为何不肯相认呢?”

    青鸾连忙道:“我原不想让人知道我来了齐地,故不敢相认。”

    “这么说,你来了齐地没人知道咯?”岳无伤抬眼看向她,微微含笑。

    青鸾一愣,急忙补救,“我娘知道的,她派了人来齐地寻我呢。”

    哦?岳无伤哂笑:“那你不是应该跟李世子一起的么?”

    青鸾忽闪着大眼睛一脸茫然:“没有啊,我原是想跟他一起的,可是路上没有遇到。”

    岳无伤扔下笔,站起身,负手踱到青鸾面前,如剑目光打量着她。

    多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就是心眼太刁钻。

    嘉宁郡主的这番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那日手下来报,说李温一行人擅长易容,一路上千变万化,让人防不胜防。那个唯一逃回去的手下还说,其中就有一个女子与李温同行。

    现在看来,跟李温同行的女子,十有八九就是这位嘉宁郡主了。

    没想到啊,自己这次行动以惨败收场,罪魁祸首中,竟有萧伯言的小未婚妻,不知萧臻那厮知晓此事,会作何感想?

    岳无伤笑得亲善无害,“既然嘉宁郡主要去齐州找李温,不如在下送你去如何?”

    还是趁早将这个害人精送走罢,省的整日看着闹心,想起来气得牙痒,偏偏还不能出手教训。

    “那多谢无伤哥哥了。”青鸾和气道:“你以后叫我阿蛮就好。”

    岳无伤挑眉,想了想,忍不住问:“在下不明白,嘉宁为何要去寻那齐王世子?”

    这小姑娘,该不会是准备给萧臻那厮戴顶绿帽子吧?

    这么一想,不觉莞尔。

    青鸾:“听温世兄说,齐地有东岳,山高险峻,登高可一览众山,云间可见海市蜃楼神仙琼阁,我便想来此处看看。”

    她只能对不住温世兄了,先拿这个理由糊弄一下眼前这尊煞神。

    岳无伤:“……”

    他能以为,李温那竖子是想诱拐萧伯言的未婚妻么?

    想想倒也有这可能,否则,实在找不出这位嘉宁郡主千里迢迢奔波齐地的其他缘由。

    “嘉宁郡主难道没有想过,你独自一人来齐地,萧侯会作何感想?”

    岳无伤不禁为萧伯言鸣不平。想那相貌倜傥、清贵高洁的萧侯,竟生生被人撬了墙角,还即将头顶生绿,这实在是令人为之唏嘘啊。

    青鸾蹙着秀眉,一脸不勘世事,“跟他有何干系,我只是来这里看过东岳便回去了。”

    岳无伤叹息,看样子,这位郡主被家人宠坏了,对人情世故竟一窍不通。任性妄为却又让人无可奈何,真担心以后萧臻那厮扛不住,被她活活气死啊。

    既然这小娘子是萧侯的未婚妻,岳无伤便只能以礼相待了。

    于是,第二日启程时,青鸾坐上了岳无伤准备的马车,马车里垫了好几张厚毯子。

    她一边吃着岳无伤买来的蜜饯糕点,一边惬意地观看车窗外的风景。

    “无伤哥哥,那处便是东岳了么?”青鸾趴在车窗处跟旁边的岳无伤说话。

    坐在马背上的男子抬眼看了看远处山脉,笑道:“也算是吧,不过,东岳巅峰离此地有一百多里,那处才是人间绝景,此山脉只算是其延绵的龙尾罢了。”

    “东岳山竟那么大!”

    青鸾感叹之余,忽又指着道旁一片柿林道:“无伤哥哥,你快瞧,那边有好多红果子!”

    岳无伤顺着那葱白手指看过去,确实有一片柿子林,就在一片山坳里,那树枝上坠满红黄的果子,瞧着煞是喜人。

    “我想去那处摘果子。”青鸾兴奋道。

    自她知晓岳无伤并没有直接前往齐州,而是绕道别县后,她沿途便找理由磨蹭,一会儿要瞧风景,一会儿腿脚麻了要下车活动,一会儿饿了要吃东西,总之各种折腾。

    然而,岳无伤这厮却似有无尽的耐性,竟顺着她的意思,不急不躁,缓慢地行走。

    “就你事儿多!”吴峰早就看不惯这个娇纵的丫头了,三十里的行程,竟生生被她折腾了一天,偏偏主子没一丝不满,像宠惯个孩子似的依从她的任性。

    青鸾丝毫不理会吴峰的白眼,从马车上跳下来,海棠色衣裙翻飞,像蝴蝶似的飞向那片柿子林。

    “哇!好多果子!”

    青鸾提起裙子就往树上爬,还真让她爬到了树杈上。

    “无伤哥哥快来!帮我接果子!我要多摘些带回去。”

    小少女坐在树桠上,手里攥着一只红柿子,笑得一脸灿烂。

    岳无伤抬眼看过去,嘴角抽了下。

    从未见过敢在他面前这般肆无忌惮的女子,却偏偏让他讨厌不起来。

    “吴峰,找个筐子给她。”他淡淡吩咐。

    吴峰撅着嘴,一脸不虞,嘟囔道:“这丫头就是个烦人精,主子你干嘛由着她……”

    这荒郊野外的,到哪里去找筐子?离这里最近的村庄怕也有好几里吧。这死丫头哪里是想摘果子,纯属是想借主子的手来折腾他。

第39章丑人多作怪

    当吴峰从数里外拎着两只柳条筐回来时,便瞅见自家主子帮着那丫头摘了一大堆黄灿灿的柿果子堆在树下。

    而那个烦人精正笑得合不拢嘴,拎着裙子在树间跳来跳去,指着树上果子叫道:“无伤哥哥快来,这里有个大的……”

    吴峰冷嗤:切!丑人多作怪!

    自初次见这丫头是一副绝世无盐样后,吴峰便先入为主,再也看不惯她现在的长相了,总会不知觉地将之与先前丑貌联系起来。

    也亏主子不嫌弃,竟惯着这丑女。

    哼!若不是她占着萧侯未婚妻的这重身份,估计主子铁定将她剁成肉块送给那李温了。

    吴峰气哼哼将两只筐子丢给青鸾,“拿去!”

    青鸾瞥他一眼,拖过筐子捡拾柿果装进去。

    这么多果子啊,可以带去送给温世兄了。

    “傻子!这种果子不能吃!吃多了会得病的。”吴峰冷冷道:“你当为啥没人来摘?世间可没那么多便宜给你讨。”

    青鸾瞪着眼睛,不服气道:“你知道什么,我带回去让人做成柿饼子。”

    她可是吃过奶娘做的柿饼子呢,甜甜糯糯,一点都不涩口。

    可惜奶娘在她十二岁那年回了老家了,不然,她每年都会为自己做一篓子柿饼。

    吴峰对她的话嗤之以鼻,自顾跑走牵马去饮水。

    青鸾捡满一筐柿果后,抬头见岳无伤坐在一块山石上,正一脸莫测地看着她,不由展颜一笑:“无伤哥哥,咱们捉只山鸡烤来吃吧,我方才看见有一只长尾山鸡飞过去了呢。”

    岳无伤看了看远处山丘,微笑点头,对水洼边的侍卫道:“吴峰,你去那处山坡上看看,猎只山鸡回来。”

    吴峰瞬间泪奔,不满道:“主子,这里哪有什么山鸡,您别听这丑丫头胡说。”

    这会儿连只麻雀都没看见,哪来的山鸡?他就知道,那丫头故意找借口膈应他呢。

    “怎么没有?我方才看见一只山鸡飞过去了。”青鸾不客气地反驳。

    “你既看到,自己去捉罢!”吴峰恼怒道。

    青鸾撅起嘴,跑到岳无伤面前,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无伤哥哥,你这侍卫胆敢不听你吩咐,留着他有何用?”

    “你!”吴峰气疯了,恨不得跳过来狠揍她一顿。

    岳无伤淡淡瞟过来一眼,吴峰瞬间便怂了,带着一脸悲愤,几个纵跃去了山坡。

    青鸾笑靥如花,亲自挑了一只红红软软的柿果剥开皮,递到岳无伤嘴边。

    “无伤哥哥,你尝尝,这个肯定很甜。”

    岳无伤接过柿果,笑的意味深长,“阿蛮,你为何不吃?”

    青鸾暗自翻个白眼,她当然不吃了,这种柿果初尝是甜,可吃下后舌头喉咙都会涩麻难忍。

    “我要等着吃山鸡呢。”她毫不惭愧道。

    岳无伤唇角含笑,在青鸾烁烁期待的目光下,吃下柿果。

    青鸾眨着眼睛,暗忖:真是奇了!瞧这厮竟吃的这般美味,似没有一丝不适症状,难道这里的柿果与别处不同?

    想了想,她挑了一只红软柿果剥开咬了一口。

    呀……呸呸!青鸾涩得伸了伸舌头,扔了手中柿果,皱着脸跑去水边捧水漱口。

    “阿蛮,柿果不好吃么?”岳无伤笑得惬意。

    “嗯,”青鸾含糊应道:“可能我手气不好,捡到个没长熟的。”

    “在下的手气向来好,不如我来挑一个给你?”岳无伤说着,就要去挑拣柿果。

    “不不!我现在不想吃了。”青鸾连忙拉住岳无伤。

    这厮真是个怪胎,吃了一整只柿果竟没有一点不适,难道真是他运气好,吃的那个就是个不涩口的?

    不管是不是真不涩口,青鸾都不想尝试了,她舌头现在还麻着呢。

    “我还是去捡柴禾罢,一会儿烤山鸡要用。”青鸾提着裙角赶紧溜之大吉,跑进果林子里捡拾落在地面上的枯柴枝。

    岳无伤瞧着那个慌慌张张逃走的小丫头摇头轻笑,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一枚药丸含在嘴里,慢慢缓解嘴里的麻涩。

    此次菩提门出师不利让人心生郁闷,能闲暇之余旁观小丫头戏精附体,也算是一个小乐趣,她那点小心机小把戏,只能气到吴峰罢了。

    果林里,青鸾辛勤捡拾了一大堆枯柴枝,然后坐在树桠上对着山丘望眼欲穿。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从艳阳高照,直至快要日暮西山,才见那吴峰拎着一只野鸡奔了回来。

    青鸾跳下树桠,悄悄跑去对岳无伤附耳道:“无伤哥哥,你的侍卫太无用了,那么长时间才猎回一只来……”

    吴峰耳朵轻轻一动,便将这番话听了个大概,直气得他七窍生烟。

    “臭丫头!你找死!”若不是主子在旁,他铁定将她挂在树上剥了皮。

    青鸾状似惊恐地躲在岳无伤身后,“无伤哥哥,他想打我。”

    “吴峰,”岳无伤睨一眼自家那个委屈得不行的亲卫,淡淡道:“你去将马匹套好。”

    他们在此耽搁良久,马匹已经吃饱喝足,正立在树林旁踏着蹄子。

    吴峰涨红着脸,捏了捏拳头,忽地转身牵马去了。

    青鸾偷偷冲他背影做个鬼脸,便颠颠地跑去拎起地上的野鸡,却又一筹莫展,“怎么弄啊?”

    岳无伤看这丫头拎着山鸡左顾右看,不觉抽了下嘴角,走上前,从她手里取过来。

    撩袍半蹲下,从自己小腿处抽出一把雪亮匕首,手法娴熟地剥去山鸡皮毛,轻松破开腹部,再弄出内脏丢掉,拿到一处清水洼里清洗干净,塞了一些吴峰带回来的草药。

    然后,用火折子点燃先前备好的树枝,将山鸡串在一根长树枝上,架在火堆上慢慢熏烤。

    眼角余光里,瞥见那个丫头正提着裙角挨过来,蹲在他身边瞧着那山鸡直咽口水。

    心里微哂:这丫头一天只吃了几片糕点,又折腾良久,这会儿怕是真饿了。

    “阿蛮,你去马车里将盐巴取来。”岳无伤道。

    有盐巴?再好不过了。青鸾站起身,跑去马车里翻找一通。

    果然在马车的一个小箱子里找出一罐盐巴和一罐子无名调料,闻了闻,有辛辣之味。

    这不禁让她想起自己的软骨金散来。

    可惜,自己的那些迷药都用完了,不然的话,她可以用一些在这俩厮身上。

    抱着盐巴和调料,青鸾跑回火堆边,将罐子交给岳无伤。

    看着他用手指捻起一点,洒在烤得焦黄的山鸡上,香味便溢了出来。

    岳无伤撕下烤熟的鸡肉,放在一张树叶上,递给青鸾:“吃吧,已经熟了。”

    青鸾喜滋滋地接过那捧树叶,用嫩白手指捻起香喷喷的鸡肉放进嘴里。

    不知不觉,便吃了好多。

    话说饱食易困顿,青鸾不一会儿便觉困倦的不行,不由趴伏在山石上沉睡过去。

    岳无伤走到她身前垂眸看了半晌,神情莫测,弯腰将她抱起,送进马车里。

    转身对一旁的吴峰道:“有新消息传来,齐王府如今警戒甚严,李温派数千护卫军在城中大清洗,四处搜剿菩提门徒,你去通知几处暗桩取消任务,让他们尽快撤出齐州。”

    吴峰抱拳:“喏!属下即刻就去。”

第40章回程

    青鸾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里。

    她摸摸脑门,只觉得有些晕乎乎,起身下床走动时,腿脚竟都虚软着。

    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竟似睡得气虚了一般。

    查看一下衣衫,还是昨日穿的海棠红棉布裙衫,连脚上袜子都没脱。

    青鸾稳了稳步子,绕过暗红雕花屏风,慢慢走出屋门。

    外面是个青石板铺就的不大院落,院中一株葱翠的石榴树,此时早已落果。

    石榴树旁有一个石桌,几张石凳,一名四十多岁的老嬷嬷正坐在石桌旁一下一下扯线绳纳着鞋底。

    “娘子醒了?”嬷嬷抬眼看见青鸾,便收起手中粗针线绳,将锥子别在鞋底子上,站起身笑道:“可是饿了?我去灶上端饭菜过来。”

    “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青鸾现在不想吃饭,只想去净房。

    “老身是此间的房东刘氏,昨夜有位郎君送娘子来此处歇息。”

    嬷嬷走过来,慈和道:“盥洗的水已备好,要不老身还是先带娘子去洗漱吧。”

    青鸾点头,抬首瞧瞧日头,竟已经正午了,蹙起眉尖,一头雾水地跟刘嬷嬷去洗漱间。

    去过恭房,又洗漱完毕,慢慢吃着刘嬷嬷端来的饭菜。

    “刘嬷嬷,你可知送我来此的人哪里去了?”青鸾如今身无分文,包裹什么的全被岳无伤那厮拿走了,连换身衣物都没有。

    这里离京城逾千里,离那齐州也不知多远,她总不能凭两条腿走去。

    那日遇到的野蛮村民着实吓到了青鸾,在没有马匹和武器的情况下,她是绝对不敢独自跑路了。

    “那位郎君说了,让娘子在此处等候,他会让人来接你的。”

    刘嬷嬷嘴里说着话,又坐回桌旁,拿起针线,手中不停撕拉撕拉地纳着鞋底。

    这位嬷嬷很是有耐性,一点点的抽线勒紧,半天时间才做了寸许一行。

    用完饭,青鸾坐在桌边呆呆瞧着石榴树发愣:该死的岳无伤,说好送她去齐州的,竟将自己一人抛在这民舍里,还不留银子下来,早知她就将银票贴身放着了。

    仔细回想昨日情景,青鸾只觉得自己昏睡的太突兀,睡去后就一直没醒过,直至到了此处,竟毫无知觉。

    该不会是岳无伤那厮给她下了蒙汗药吧?

    果然是奸佞小人。

    一个时辰后,院门被敲响,刘嬷嬷赶紧收起鞋底去开门。

    只见一位挺秀英俊的郎君走了进来。

    “萧洛!”青鸾惊喜地奔过去,“你怎么来了,无伤哥哥呢?”

    原来那厮将自己迷晕送来此处,是换萧洛来接她啊,哼!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别人就识不破他身份了?想得倒美。

    已经恢复本来面目的萧洛微笑着摸摸她的发顶,“我来齐州吊唁齐王,有人通知我来此处接你回去。”

    青鸾暗哂。来齐州吊唁齐王?你就编吧。“回哪里?去齐州还是回京?”

    “自然是回京,如今齐州城里嘈杂混乱,长公主派了侍卫来寻你,现正在泉县城外呢。”

    “我娘真的派人过来了?”青鸾有点紧张,突然有些害怕回去面对娘亲的责骂了。

    “嗯。”萧洛牵起青鸾的手,“外面有马车,咱们现在就走吧。”

    萧洛拿出一只钱袋交给刘嬷嬷:“多谢嬷嬷照顾舍妹,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刘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双手接过沉甸甸的一包银子,连连道:“老身也没做什么,郎君客气了。”

    外面停着一辆两匹马拉的豪华大马车,萧洛托着青鸾上了马车,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夫见两人入座,扬鞭子驱马离开。

    青鸾抬眼打量着萧洛,思忖着要不要揭穿他顾长河的身份。

    想想还是算了,自己一旦当面揭穿萧洛,那就意味着让他知道自己已经了然他们的阴谋。她不敢保证萧洛会不会为了他哥哥的大业杀自己灭口。

    “萧洛,我曾遇到一个人,说是你故人呢。”青鸾眨巴着大眼睛瞧他神情。

    萧洛微咳一声,“我已然知道了,他……已经跟我说过了。”

    “你遇见他了?”青鸾惊讶,“我还以为顾长河就是伤我的刺客呢。”

    萧洛眉心跳了跳,低声道:“他只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会些拳脚功夫,曾跟我师出同门,遇到你……纯属偶然。”

    青鸾撇撇嘴,斜睨着萧洛,“萧洛,你跟岳无伤是何关系?他如何一下子就找到你来接我?”

    萧洛伸手按按眉心,轻叹道:“岳兄是个江湖生意人,我曾与他打过交道,他人脉广博,在江湖上颇有些手段,想找我也不难。”

    “哦。”青鸾拧眉沉思,转脸瞧向车窗外。

    这里似邰县一般的小县城,道路两侧多是低矮的茅草屋,其间不乏青砖青瓦的楼阁院落。

    马车穿过一个还算热闹街市,随即急驰起来,很快出了城门。

    当马车来到县城外十里亭时,青鸾一眼瞧见一群身穿皂衣的带刀侍卫。

    领头的那人三十来岁,留着短短一圈络腮胡,正是长公主府的侍卫长魏荃,而他身旁站着的,竟是戴着面具的韩再叔。

    “韩再叔,你怎么也来齐州了?”青鸾假装第一次遇到韩再,大声嚷嚷起来。

    她与韩再叔一路都是易容,连头发身材都做了改动,想必萧洛不会认出他来。

    韩再向她点点头,嗡声道:“长公主命吾等前来接郡主回京。”

    萧洛跳下马车,微微向他们颔首,静立一旁,无声打量着面前的六十来名护卫。他对韩再并不陌生,知道他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卫,但也仅此而已。

    青鸾此时有一肚子话要问韩再叔,可碍着萧洛在场,只好按捺住。

    “韩再叔,我娘可带了什么话给我?”青鸾抽空向韩再使了个眼色。

    韩再面无表情:“长公主吩咐属下让郡主早日回京,不要在路途上耽搁。”

    青鸾心里叹气,让韩再叔替她赶车,吩咐侍卫们启程。

    侍卫队里,还有一位名叫祝娘的公主府女官同行。

    祝娘年纪二十七八岁,性格古板沉闷,青鸾自小便由她教导德荣礼仪。

    此时她给郡主微微见礼后,便沉着脸坐进马车里,打开随身带来的柳条箱,取出梳蓖衣物,给青鸾重新绾发换衣。

    “郡主如今大了,性子也该沉稳些。”祝娘冷着声音道:“您这胡乱跑到外面,若让人知道该怎么言说公主?”

    青鸾缩缩脑袋,垂首不语。

    她自小有些怵这位大宫女,所以,前二年便想法子让她住到别院去了,没想到娘会让她来接自己。

    关好马车门窗,祝娘将青鸾的衣物从外剥到里,均换上公主府带来的衣裳。

    末了,祝娘又将换下的衣物团吧团吧塞进一个包裹里,才抬眼看向青鸾,

    “郡主胸口的青紫是怎么回事?”

第41章手掌印

    青鸾轻轻摁了下胸口,低声道:“不小心跌了一跤……”

    祝娘的眉头蹙起,目光如炬盯着她,“郡主,跌跤能跌出一个手掌印?”

    “啊?”青鸾睁大眼睛,她倒是没注意那青紫的形状,难道真的是个手掌印?

    “不会吧……”她此前可穿着护甲呢,怎么可能有手掌印?

    “郡主既不肯跟婢子说实话,等回府后,婢子自向公主如实禀明。”

    青鸾:“……”这事可不能让母亲知道,否则,以后都不会再让自己出门了。

    早知祝娘给她换衣原是想检查她的身体,她便不要换了。

    “祝姑姑,真的是跌跤的,是……是跌到一块石头上了……”青鸾拉着祝娘的袖子,如麋鹿般的眼睛扑闪着,十分之可怜,“别告诉娘。”

    祝娘轻叹一声,依旧不肯松口,“那郡主要跟婢子说实话才行,是不是……有人欺负郡主了?”

    青鸾眨巴着大眼愣了一会儿,心道,不仅有人欺负自己,还想杀她呢。可这些都不能跟祝娘说。

    “祝姑姑,没人敢欺负我,回去后,我自会跟娘说清楚便是。”

    祝娘沉着脸,终于不再追问了。

    日暮时分,车队行至一个小镇,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了进去。

    祝娘让店家送来热水,给青鸾从上到下好好清洗了一通,全身肌肤抹上香露,连手指也用香脂揉了一遍,又重新换一套衣物,这才稍稍露出满意之色。

    那客栈的掌柜见有贵人来住宿,诚惶诚恐地叫来全家人帮忙做饭,自己亲自去采买食材,还请来小刀手,宰了一只猪两只羊待客。

    青鸾这会儿总算避开了萧洛,又支走祝娘,叫来韩再叔单独说话。

    原来,那晚李温肩膀中了一箭,箭上还是浸了毒的,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幸亏韩再身上带着解毒药,正好用它给李温解了毒,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那日本以为要逃不掉了,却原来是郡主洒了药粉迷倒好几名高手,咱们这才甩脱他们逃回齐州。”韩再语气平静,似对那日的凶险没多大感触。

    青鸾得意笑了,“那是,我的药粉可厉害了,没人能躲得过。”

    “送李世子回到王府后,我便回随县找郡主,可一直没有找到。”韩再淡淡叙述着:“之后,李世子醒来,派人连夜下令给各县府,查找你的下落,均无果。”

    “最后还是萧二少爷送来口信,说郡主在泉县,咱们这才赶来泉县接人。”

    青鸾听完韩再的叙述,沉默片刻,仔细斟酌一下,觉得还是跟韩再叔实话实说:

    “韩再叔,这次的刺杀事件有萧洛参与,估计那萧伯言便是主谋,他还有个江湖帮手,名叫岳无伤。”

    “岳无伤?”韩再凝目想了下,这人倒是没听说过。他也曾在江湖上行走多年,江湖几个有名的老家伙们中,并没有姓岳的。若说岳无伤此人只是个无名小卒,但能让萧侯用得上的人,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

    不过,江湖事诡诘多变,或许是哪个后起之秀也未可知。

    “不知这岳无伤是何许人?”韩再问。

    “我也不知,不过,我曾经在锦秀楼遇到过此人,他当时跟萧伯言和芳肖在一起。”

    青鸾忿忿道:“那晚围剿你和李温世兄的,肯定就是由他督导。韩再叔,你说,咱们回京后把遇刺的事告诉皇帝舅舅怎么样?让舅舅下令将萧伯言抓起来问罪。”顺便再顺藤摸瓜拿下那个岳无伤。

    只谋刺藩王一项,便够定那萧伯言死罪了。

    韩再愣了下,沉默良久才说:“郡主,此事需谨慎行之。”

    青鸾拧眉问:“为何?”

    韩再:“逍遥侯府看似人丁单薄,可其势力盘根错节不可小窥。何况,皇宫中还有一个萧太妃坐镇,她可是萧侯的亲姑母,又曾是先皇的宠妃,膝下还有三位公主和一位皇子。”

    青鸾想起来了,那位萧太妃现在虽在宫中不大问事,所生的皇子年纪也幼小,可她那三个女儿嫁得都是朝中重臣。

    其中一个女儿福寿公主,其驸马严淞可是驻守湖州的节度使,手握十万兵甲的怀化大将军。

    那萧太妃的儿子李淮今年好像十二岁了吧,几岁时便被封了越王,但因年纪小,一直住在皇宫里,据说他身体一向羸弱,平日也不大出门。

    青鸾竟想不起前世这位小越王到底如何了。

    怪不得母亲福乐长公主不许自己擅自跟皇帝舅舅提梦中的事呢,细想想,即便舅舅想治罪萧臻,也得有名正言顺的证据理由。

    据说,那位萧太妃对萧臻极为喜爱,若不是她最小的女儿福寿公主比萧伯言大几岁,又早早许了人家,估计都想把他招为驸马了。

    “真就这么算了不成?”一想到以后父母和皇帝舅舅的遭遇,青鸾禁不住心悸。

    韩再静静沉默着没有作答。

    他有些纳闷为什么自家小郡主一定要让萧侯倒霉。

    固然萧伯言参与了刺杀李温之事,但以韩再看来,倒像是萧侯妒忌李温与郡主走得太近的缘故。

    何况,他们现在拿不出证据证明此事是萧侯主谋。单凭郡主的一面之词恐怕定不了萧侯的罪。

    “不如郡主将此事先禀明公主和魏德侯后再做决断,否则,轻举妄动极易打草惊蛇。”韩再中肯劝道。

    青鸾沉默。

    是啊,一个不慎,不仅动不了萧臻,说不定打草惊蛇,落得满盘皆输。

    青鸾此时无比颓丧,竟萌生起带着爹娘隐居的打算,但她知道这不现实。

    “韩再叔,我好不甘心。”青鸾闷闷道。

    “郡主,如今帝王势弱,朝中势力都聚集在那几家贵族世家手里,各地藩王也各持其政,对圣位虎视眈眈。”

    韩再低沉着声音道:“若是此时搅动风雨,无疑会让皇帝处于风暴之中,朝局必会翻天覆地。”

    青鸾攥紧手指,蹙眉不语。

    皇帝舅舅看似尊崇无比,可手中并无多少实权,可调动的,仅仅是守卫宫城的几千御林军罢了。

    所有律法决断,都会被朝中那些老家伙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各种挑剔阻挠。其中,蹦哒最凶的,怕就是那个芳太傅了。

    好在,京中还有一位耿直忠诚的裴太师一家,不过,现如今裴老太师已经告老辞官在家,由他儿子裴左迁任太子太保一职,并兼管礼部。

    “韩再叔,回京后,你还是回母亲身边守卫罢。”青鸾忧心忡忡,不禁对父母的安全感到担忧。

    既然萧伯言暂时动不了,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尽量护住家人再说。

    现齐州李温已经十分的警觉了,想必他的性命暂时无忧。可是,另几位藩王呢?

    经此事之后,李温必然会上表皇帝遇刺之事,皇帝舅舅又会如何处置?

    诸多疑问只等回京后才能知道了。

    九月底,寒露深重。

    青鸾一行回到洛京。

    长公主在女儿回府后,便责令她在寝殿禁足,直至猛月小雪才放出来。

    因今日是皇帝寿诞,皇亲贵胄必须进宫朝贺。

第42章歪脖树

    一大早,玉珠服侍郡主漱洗完毕,在菱花镜前为她梳了个惊鹄髻。

    发髻正中簪一支展翅嵌宝金朱雀,两侧插上鸾鸟坠珠金步摇,耳垂一对金刚石的滴珠耳珰微微晃动着,现出点点璀璨光泽。

    额间未贴金箔花,只画了一朵俏丽的朱红三叶莲。

    烟眉淡扫,明目皓齿,美得不似真人。

    “咱们郡主越发美貌了,京中难有娘子与之匹及呢。”紫玉由衷赞道。

    自家郡主一日大似一日,眉眼长开愈发明艳夺目,今日这番盛装下,更显娇艳无比。

    替郡主上好妆容发饰,玉珠又服侍她换上宽袖宫廷华服。

    上身绯色织金霞帔,下穿什锦祥云马面裙,腰缠宽幅嵌玉腰带,脚上一双金线云绣蝙蝠翘头履。

    这身隆重袍服穿上后,走路时也需格外小心谨慎,一个不妨可能就会被裙角绊个跟头。

    青鸾拎了拎裙幅,将翘头履露出裙角外,抬手看见腕上的佛珠串,想了下,对玉珠说:“拿剪子来,将这碧蝉剪下,换上两只金蟾罢。”

    玉珠诧异,却也没有问,拿来剪子剪去碧蝉上的丝绳;又开了妆盒,端出一匣子金银珠宝,挑拣一番,找出两只拇指肚大小的金蟾,用丝线结在佛串两侧。

    “还别说,金蟾倒是很配这佛珠呢。”紫玉笑道。

    玉珠瞧着郡主嫩白纤细的手腕,如葱笋般的纤纤玉指,竟忍不住上手捏了捏。

    青鸾抬手摸了下玉珠白皙的腮帮,笑道:“竟敢轻薄我,看我不摸回来。”

    玉珠咯咯笑着躲避。

    一时间,两名少女在屋里笑闹一片,忽听屏风外有人轻咳一声,祝姑姑的声音传来:“郡主,该启程了。”

    青鸾脸上一僵,立刻绷住面孔,中规中矩地端着姿势出了寝房。

    只见祝娘身穿一袭青色宫廷女官服,腰系绣带,头戴皂纱燕羽帽,神色淡淡立在门旁。

    “祝姑姑。”青鸾轻轻唤了一声,“我娘可一同去?”母亲已经有好几日没理自己了,青鸾以为她会先行进宫。

    “长公主自是要跟郡主同行的,还请郡主移步廊院。”

    “哦。”青鸾心里一喜,脚步轻快不少。

    玉珠和紫玉抱了两只柳条箱子,里面盛放的是主子备份衣物及一些用品,随郡主走出寝殿。

    来到廊院,只见金辂车已经停在那里,长公主正端坐其上。

    “娘。”青鸾弱弱叫了一声,向母亲福了福身。

    长公主撇了她一眼,淡淡道:“还不快些上来。”

    “哦。”青鸾踏着锦凳上了车,挨着母亲身边坐下。

    她歪着脑袋向母亲讨好道:“娘今日真是风华绝代,恐将满京的女子都比得黯然失色呢。”

    长公主翘了翘嘴角,没好气道:“就你贫嘴,是不是再想被禁足!”

    青鸾见母亲面色缓和,得寸进尺地抱住她的小臂,娇嗔道:“娘,阿蛮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不听您的话,您可别不理我。”

    自青鸾回到京城,母亲便没跟她说过几句话,甚至都不听一句解释。

    长公主叹口气,抬手拍了拍女儿的小手,“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晓些事理,等宫宴回来,便跟为娘好生学着打理封邑的田产收益。”

    青鸾轻轻嗯了一声,靠在母亲身边,握住她的手不放。

    她确实要多多积攒些银钱粮食才行,万一诸王叛乱,自己跟爹娘也好有个退路。至于落脚点,南诏倒是不错,萧洛也曾说过,那里群山峻岭,外敌难以攻入。

    可南诏虽是小国,也不可能轻易接纳别国公主一家进入的吧。

    皇城门口,长公主和嘉宁郡主下了金辂车,身后紧随梅姑姑和祝姑姑,一起移步走进皇城。

    因齐王新近薨殁,皇帝的寿诞也没有大肆操办,只有在京里的皇室宗亲和王公大臣及有封诰的命妇家眷进宫朝贺。

    青鸾随母亲先往赫连皇后的凤仪宫觐见过皇后,又去锦宜殿拜见萧太妃。

    萧太妃平日在锦宜殿深居简出,只是今日是皇帝生辰,诸位贵妇进宫,有亲近的,免不了来这里向她请安,于是,便打开宫门应付一二。

    青鸾随母亲来到锦宜殿,发现这里竟比皇后的凤仪宫还热闹。

    萧太妃的两位女儿福庆与福寿公主均在,还有诸位诰命贵妇小姐们,济济皑皑的一殿人。

    给萧太妃和两位公主行过礼,青鸾抬头便看见安平郡主正冷冷地凝视着她。

    “见过安平郡主。”青鸾只得又向她行个礼。

    “不敢当。”安平郡主脸上的法令纹不动,冷冷吐出几个字。

    福乐长公主微微含笑道:“堂姐就是太见外,晚辈给长辈见礼本是应该,有什么不敢当的。”

    安平郡主冷瞥了长公主一眼,口唇淡淡嗤笑一声,未再说话。

    萧太妃笑道:“都是自家亲戚,别外道了,福寿啊,你带着诸位小姐们去馨凤园水榭玩吧。”

    于是,福寿公主携着萧颜的手,率先走出锦宜宫。

    青鸾只得跟在众贵女身后,来到馨凤园。

    馨凤园里摆满各色菊花,连水榭曲廊旁也摆了好多金菊。

    青鸾无聊地跟在几位贵女旁边四处打量,忽听福寿公主说道:“嘉宁,你过来。”

    青鸾抬头看向福寿公主,走了过去。

    福寿公主和几名贵女坐在拢了纱幔的廊亭里,漫不经心地瞧着青鸾:“听说你前段日子跟外男相约野游,可是真的?”

    青鸾扫了她旁边的萧颜与芳清茹一眼,平静道:“阿蛮不明白福寿公主的意思?”

    福寿公主眼眉一竖,恼道:“你跟本宫说话什么态度!本宫好歹是你皇姨母,长姐便是这般教导她子女目无尊长的么?”

    青鸾皱眉:“公主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为何要牵扯我娘?”

    “大胆!”福寿公主柳眉竖起,指着她喝道:“本宫原也不信你忤逆狂妄,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萧侯那般清贵的人,如何会与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定亲。”

    青鸾感觉这位福寿公主有些莫名其妙,她们之间根本不熟好吧,长这么大,总共没见过几次面,如何一上来就斥责她,自己怎么就不知廉耻了?

    她扫向坐在一旁一脸幸灾乐祸的萧颜,冷冷一哂。

    又是萧家的人在搬弄是非吧,果然他们一家都是她命里的扫把星。

    “若是公主觉得这桩亲事不妥,你可以奏请皇帝舅舅替萧伯言解除啊,我没有意见。”

    青鸾淡淡的一句话瞬间点燃福寿公主的怒火,她忽地站起身,一拍小几喝道:“你猖狂什么?仗着谁的势呢!”

    青鸾对这位公主的蛮横做派有些无语。果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皇家贵族无论用多少礼仪官教导子女,该长歪的,依然不屈不挠地长成歪脖树。

第43章幽会

    “阿蛮谁的势也不敢仗,公主若是没有其他事,我这便告辞!”青鸾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这座廊亭,闻听身后地上的清脆碎裂声也没回头。

    福寿公主即便摔了十副茶具又如何?自己是皇帝舅舅的嫡亲外甥女,她还敢无缘无故叫宫人来责罚自己不成!

    同样是皇亲贵胄,她魏青鸾也不惧福寿公主。

    这时,从旁边窜出来一道人影,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嘉宁!我找的你好苦!”

    青鸾一看乐了,原来是朝阳郡主李佩。

    两个多月没见她,朝阳的面色白皙了好多,此时穿着一身繁复精致的郡主礼服,倒显端庄不少。

    “这两个多月你都去哪里了?连金秋节那几日都没找到你,好生没趣。”朝阳郡主拉着青鸾跑到一清净处,歪着脑袋问道。

    “我去别院了,娘禁了我的足。”青鸾按母亲吩咐的说辞对朝阳道。

    “哎?你又犯了什么事?”朝阳喋喋不休地问。

    “没犯事,就是纳了个面首,娘不高兴了。”青鸾信口开河随意捏了一个名目。

    “哈哈!原来是这样。”朝阳郡主哈哈大笑,竟真的相信了,还神秘兮兮地问:“什么样的?好不好看?你带我去瞧瞧!”

    “唉,你怕是瞧不成了,被卖去回纥了。”青鸾这般胡编着,脑海里忽地想起岳无伤主仆来。

    那两人和萧伯言都应该被卖去回纥做奴隶,最好让他们这辈子都回不来。

    青鸾身后传来祝姑姑的轻咳声,“郡主请慎言。”

    朝阳郡主吐了吐舌头,拉着青鸾跑往一个水池边隐蔽处,压低声音,“嘉宁,怎么让个老嬷嬷跟着你?”

    青鸾伸指放在嘴边噓了一声,无奈道:“说什么呢,祝姑姑哪里老了?”

    “哼!我最不喜欢老嬷嬷管我,咱们就在这里说话罢,她偷听不到。”朝阳郡主一屁股坐在水边石阶上,丝毫不顾礼服会沾染上泥土,从旁捡了小泥块一下下往池水里扔。

    “嘉宁,我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你可不要笑我。”朝阳郡主闷闷道。

    “什么事?”

    “王妃要给我选夫婿了。”朝阳郡主烦恼地扯下一朵雏菊揉碎。

    青鸾蹲在地上眨眨眼,“挺好呀,你都及笄了,选夫婿不是正常的事么。”

    “哼!我才不要呢!”朝阳郡主气恼道:“你知道她为我选了谁?”

    眼瞅朝阳郡主满脸厌烦样,青鸾琢磨一回,脑中闪过京中那几个有名纨绔,不明所以地问:“谁?”

    “是个鳏夫呀!”朝阳郡主忿忿道:“还是南诏的鳏夫!”

    青鸾挑眉:“南诏的?该不会是让你去和亲吧?”

    朝阳郡主苦着脸道:“她就是这个打算呢!哼!我才不要嫁给老头子!”

    “老头子?”王妃莫不是疯了吧,鳏夫也就算了,现在又不是大敌当前,敢将郡主指给一名老头子,就不怕被贤王斥责?

    “你如何知道那人是鳏夫?”

    “那人都快三十了才说亲,不是鳏夫是什么!”

    青鸾想了想,那么大岁数倒真是有这可能,不过么……“是南诏的王室么?”

    朝阳郡主点点头,“嗯。”

    “那也挺好,身份倒也相配。”

    朝阳郡主去了南诏,就可以避开几年后的祸乱了,未尝不是件好事。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呢。

    “有什么好?”朝阳难过的要死,“我不喜欢老头子,要是他儿子还差不多……不漂亮的,我也不喜欢。”

    青鸾闻言啼笑皆非,禁不住捂嘴偷乐,一抬眼,却见一个熟悉的袅娜身影缓缓向园子深处走去。

    那女子身前还有一名宫人替她引路,走的很是急促。

    青鸾咯噔一下,蹭地站起身,盯着那处意味不明。

    谁找芳清茹?瞧那神神秘秘的样子,该不会是皇帝舅舅召见她吧?

    “朝阳,我要去恭房,一会儿就回来,你就在此等我。”青鸾悄悄对朝阳郡主说:“帮我稳住祝姑姑,别让她发现我不在。”

    朝阳郡主瞬间眼睛发亮,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让那嬷嬷发现你不见的。”她最喜欢这种作弄人的差事了。

    青鸾猫着腰,从一株茂密的花树旁钻过去,拎着裙角快步向芳清茹消失的方向追去。

    左曲右拐,来到一处极隐蔽的烟阁,果然,里面有人,似乎是位个子挺高的男人,而芳清茹竟一个人进去了,门外还留那个引路的宫人守着。

    青鸾躲在暗处,皱眉打量四周,发现这里竟是锦宜宫后殿外的花园子。

    不该啊,若是皇帝舅舅召见芳清茹,必定不会在太妃宫殿的附近行事吧。

    可惜自己只能影影绰绰看见烟阁里那两个人影,却瞧不清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青鸾想了想,又暗戳戳朝另一棵树后挪了挪,离烟阁近一些,竖着耳朵听一会儿,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只隐隐觉得有女子的啜泣声。

    欸?没想到高洁如清莲的芳清茹竟来此跟人私会,真是让人狂跌眼镜的大奇闻啊,就是不知里面那男人是何方神圣,莫不是萧臻那厮?

    这皇宫里的成年男人,往常除了皇帝舅舅,便没别人了,可今日不同啊,有许多宗亲世族也进来了,虽说他们都在另一处宫殿,但保不准有人买通宫人进到锦宜宫后花园来。

    不提青鸾如何猫爪挠心,定要候见烟阁里那个男人真面目,

    此时烟阁内,

    芳清茹泪眼婆娑地看着面前的清俊男子,哽咽道:“你说过一定会娶我,可为何迟迟不肯跟那人退亲?”

    男子沉默片刻,伸手抹去她的眼泪,低声道:“清茹,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倒是给个准话,我都快十九岁了……”芳清茹捏着一块帕子轻轻试着眼泪。女子青春易逝,她实在耗不起了。

    “清茹……”男子揽她入怀,柔声道:“对不起。”

    芳清茹缩在男子怀里,愈发难过,喃喃道:“郡主她自己已经说了不想跟你成亲,你何必……”

    男子皱起眉头,骤然松开女子,退后一步冷声道:“清茹!休得胡言。”

    芳清茹愣住,凝神看向男子,似有些不敢置信他会斥责她,眼泪扑簌簌落下,伤心欲绝道:“我知道了,你……你是舍不下她。”

    男子烦躁转过身,冷淡道:“你不要多想,我怎么会……”忽然闭口驻声,向烟阁外面望去。

    透过烟阁的菱窗雕花小孔,只见一个绯色衣裙藏匿在一株冬青树后若隐若现。

    他蹙眉,垂眸轻声对芳清茹道:“你速回去罢,有事让人带讯便是,万不可如今日这般莽撞。”

    “可我每次送信给你,你都不肯来见,今日若不是福寿公主相邀……你必然还是不肯相见,我……我……”

    芳清茹恋恋不舍地拉住男子的衣袖,流泪道:“我十五岁那年,你临去西疆时,亲口许诺会回来娶我,伯言哥哥……如今你已经回来了,我等了足足三年,别抛下我好不好……”

第44章殿宴

    萧伯言心里一柔,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温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抛下你。先回去罢,这里是皇宫,被人瞧见多有不妥。”

    “嗯。”芳清茹听话地试净泪痕,一步一回头走出烟阁。

    亲耳听到他的许诺,芳清茹稍稍安心,但心里仍忍不住难过。

    烟阁外,青鸾瞧不清里面的人究竟在干什么,不由甚为好奇,正打算再往烟阁前挪一挪,却看见芳清茹出了烟阁,与门外那个宫人匆匆离去。

    再回看烟阁,里面竟似没人了。

    青鸾不死心地又往前凑了凑,确实瞧见里面没人了。

    欸?真是奇怪。

    正在这时,她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萧伯言,原来是你?”

    萧伯言一身降紫色锦服,头戴皂纱帽,腰系玉带,姿容挺秀,面如冠玉,正负手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嘉宁,你在此做甚?”

    青鸾直起腰身,对着他桀然一笑:“我当与那芳清茹小姐幽会的人是谁呢,原来是萧侯啊。”

    萧伯言蹙眉斥道:“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青鸾鄙夷地瞧着他:“敢做不敢当!你既如此心爱她,直接娶了便是,何苦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来。”

    萧伯言神色沉郁,默然不语。

    青鸾见状,提着裙角就往馨凤园外走去:

    “我这便去告诉舅舅,取消咱们的婚约,成全你与芳清茹,你以后也不必如此憋屈,倒像是我这恶人耽搁了你们一般……”

    话没说完,她的胳膊被萧伯言拽住。

    青鸾愤然扬手扇了他一记耳光,将他的脸都扇侧过去。

    眼见萧伯言的一侧脸上出现一个红掌印,青鸾也呆了下,有些担心他会恼羞成怒反击回来。

    “你不要胡闹了!”萧伯言不知怎么心里有些慌张,便生受嘉宁一巴掌,强忍着怒意,依然不想放开她,嘴里却说道:“嘉宁,你自小任性妄为,先是请旨赐婚拆散我跟清茹,现又想反悔撇清。你从来都是想怎样便怎样,小小年纪操纵别人于股掌,世上哪有这等好事!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是我萧臻的妻子!休想再嫁与别人!”

    “你有病吧!”青鸾恼怒地甩着胳膊,“放开!”

    见嘉宁挣扎,萧伯言略略撤开手,人却依然立在路口不动,忍不住想向她解释:

    “我跟清茹清清白白,你不要胡乱污人清誉。”

    “污人清誉?呵!”青鸾冷笑。烟阁内两人一直黏在一块儿,孤男寡女的,这厮真好意思睁眼说瞎话呀。

    “竟然还说我拆散你跟芳清茹?萧臻!说这话的时候可要摸着良心!舅舅赐婚的时候曾经问过你的意思,若你不愿,他又怎会下旨?”

    瞧这厮一副委屈样,好像真是自己与舅舅逼迫了他一般,真太不知所谓!

    萧伯言顿了下,闭了闭眼,掩去心底的难堪郁闷。

    当时他确实想拒婚,可是,一想到自己即将去西疆,在魏德侯的手底下领兵历练,如果与他有翁婿这层关系在,必定会让魏德侯看重自己几分,自己行事也方便……于是,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但是,现在的他一想到真的要与嘉宁解除婚约,心底便细细密密的疼,似乎总有什么让他不甘。

    萧伯言揉揉眉心,放缓声音道:“嘉宁,方才是我不对,不该说出那种话……”

    青鸾嗤笑:“萧侯伸屈自如果然让人刮目相看,你既认为我拆散了你与芳清茹,不如咱们纠错改过吧,一起去禀明皇帝舅舅取消这门亲事,我保证,舅舅他一定乐见其成。”

    萧伯言闻言强压下怒火,缓声道:“嘉宁,别闹了,咱们既已定亲,断不会轻易取缔。”

    青鸾冷笑,“你也说了,我惯会玩弄人于股掌,我现在便告诉你,你背叛在先,咱们的亲事就此作废!便是你不同意也没用!”

    想起方才他与芳清茹在烟阁不知干了什么,青鸾心里顿时恶心不已。

    “让开!”青鸾扬着下巴冷睨着他。

    萧伯言眯了眯眼,凝视她半晌,忽然问道:“前番你去齐州做什么?”

    “我爱去哪里关你何事!”

    萧伯言捏紧手指忍了忍,终还是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青鸾见他终于走了,不由松口气,连忙拎着裙角往来路跑去。

    早知芳清茹是来此跟这厮幽会的,她便不来了,害自己闹一肚子的火气不说,倒像是故意来捉他们奸似的。

    远远瞧见朝阳正朝这边翘首以盼,见她出现,朝她挥手,“嘉宁!你去哪里了?怎么耽搁这么久?”

    “祝姑姑呢?”青鸾左右望了望,竟没瞧见祝娘。

    “呐,在那边跟她的旧识叙话呢。”朝阳拍拍屁股后面衣裙上的泥印,“快到吉时了,咱们得去承恩殿给陛下拜寿。”

    ……

    承恩殿内,皇帝与皇后高坐阙台宝座上,面前龙案上摆着佳肴琼酿。

    殿中央,十来名仙衣舞姬翩翩起舞,两旁文武朝臣直看得如痴如醉。

    朝阳郡主笑眯眯附耳青鸾道:“你瞧,今日庭宴来了不少美貌郎君呢。”

    青鸾顺着她的下巴指点看过去,果然,对面席上坐了几位年轻官员,个个丰神俊朗仪表不凡。

    不过,她竟在另一群人中瞧见一位极其面熟之人。

    岳无伤?他怎么进宫来了?

    青鸾脸色一变,不由打量了坐在他周围的几名官员,均是不认识的。

    只见岳无伤穿着一身圆领大红锦袍,腰系蹀躞七事,头戴皂纱帽,盘腿坐在案席后,与身边官员轻言慢语,言笑晏晏。

    “娘,您认识对面穿红衣的那个人么?”青鸾不由探身问席位上的长公主。

    长公主抬眼看过去,淡淡道:“不认识。不过,有几人是南疆各州节度使副使,快到年尾了,那几位想必是送税银贡粮入京的外官。”

    青鸾纳闷:这便奇怪了,岳无伤的做派哪里像朝廷官员,说他是个刺客杀手还差不多。再说,哪个朝官敢私自跑去藩王地界行刺杀之事?

    他胆子竟如此大,明明知道自己认识他,竟还敢坐在天子的庭宴上,就不怕她告发,缉拿他入狱?

    莫不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对他的身份了如指掌了吧。或许萧洛没有告诉他实情?

    还有,岳无伤到底是何身份?跟南疆各州使官打得这般火热,究竟有何目的?

    青鸾一肚子疑问未解,不由得频频打量对面,终于引来岳无伤的视线。

    只见他嘴角含笑,单手握着酒樽向她遥祝一回。

    青鸾黑了脸,扭头看向别处。

    此时,舞姬们舞罢退下,一宫娥抱着一面桐木七弦琴进入舞池,将琴安放在一个琴架上便躬身退出。

    随后,一名高髻莲衣如仙子般的美丽女子款款而来,向皇帝翩然拜下,“臣女芳清茹恭祝圣安,愿陛下萱草常春、仙寿恒昌,吾皇万岁,万万岁!”

    青鸾一愣。芳清茹打扮成这般神仙模样搞什么鬼?竟然单独亮相向皇帝祝寿。

    她连忙向帝阙上的皇帝舅舅看去。

    帝阙宝座离下面的席位有些远,她一时没看清舅舅的表情,却扫到对面萧伯言的面孔。

    那厮也是一脸怔忪地盯着芳清茹,眉头骤然蹙紧,半边脸上隐隐有些红痕。

第45章丹凤朝阳

    “臣女不才,献曲一首,愿陛下河山同寿、松柏长青。”

    芳清茹拜毕,跪坐七弦琴前,手指微点,曲音如溅珠流水般响起。

    这是一曲丹凤朝阳,旋律轻柔华丽,似潺潺流水,百鸟飞鸣,如仙泉坠落,繁花盛开。

    青鸾全程只顾留意皇帝舅舅的表情,见他正凝神注视着芳清茹,嘴角正微微含笑。

    一曲音落,绕梁三巡。

    “好!”皇帝笑道:“太傅之女果然不凡。”

    赫连皇后淡淡一笑,眼底看不清神色,轻声道:“芳小姐才华横溢、风华绝代,真不愧京城第一才女之誉,陛下您看,赏她什么好呢?”

    皇帝微笑:“皇后做主罢。”

    “妾宫中有架古琴,名秋啸,音色润厚悠远,不如便赐与芳小姐罢,也好物善其用,放在妾宫中,倒是埋没了那等名琴。”皇后微微含笑,吩咐身边女官:“去凤仪宫将那琴取来,赠予芳小姐。”

    青衣女官躬身领命退去。

    “谢陛下隆恩!谢皇后娘娘恩赐”

    芳清茹跪倒拜谢皇恩后,翩然退出大殿。

    皇帝温旭的目光一直送她出了殿门。

    青鸾心里顿生警惕,再次看向萧伯言时,发现他的面色也相当难看。

    她蹙眉想了想,偷偷离席退出大殿,有殿门口来往的宫婢舞姬掩饰,追着芳清茹的身影而去。

    芳清茹与两名宫女进入偏殿,重新换上衣裙,猛然见一身绯衣盛装的嘉宁郡主走了进来。

    “你等出去候着。”嘉宁向两名宫女道。

    宫女退出偏殿,青鸾一步步走到芳清茹面前站定,上下打量着她:“芳小姐果然风华绝代。你不是与那萧伯言两情相悦的么,方才还见你俩在烟阁私会呢,怎么?不到一个时辰便移情别恋了?”

    芳清茹面色一变:“郡主请慎言……”

    青鸾冷笑,围着她转视一圈,“堂堂太傅之女,竟无端做起艺妓的营生,真是叫人唏嘘。不知你这番作态,是太傅授意,还是你自己居心叵测地想攀附龙恩?”

    芳清茹倒退几步,满脸羞恼:“嘉宁郡主!你怎可这般羞辱臣女!我……”

    青鸾上前一步,手指端着她那秀致的下巴,鄙夷道:“芳清茹,我告诉你,今日你与萧伯言在宫中私会一事,想不被圣上知道降罪,就乖乖地回你府中安稳待着,不要妄图那些莫须有的,我自会跟萧伯言退亲,让你俩有情人终成眷属,如若你胆敢祸乱宫廷,我定叫你万劫不复!”

    芳清茹被嘉宁郡主掐得泪光点点,闻言心里一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真会与伯言哥哥退亲?”

    “嗯。”青鸾松开她的下颚,抽出一方帕子体贴地替她揩了揩泪珠,“我自然说话算数。只要你听话,那萧侯非娶你不可。”

    芳清茹眼睛闪了闪,意味不明地唇角上扬。

    这时,屏风外响起人声,“清茹,你在里面么?”

    未待回答,人已经转过屏风进了内室,“咦?你怎么在此!”

    进来的萧颜,视线在殿内二人面上扫过,一眼撇见芳清茹眼睛红红似泪痕未干,便大声叫道:“魏青鸾!你竟敢欺负清茹!”

    青鸾将帕子握在手心,冷冷横扫萧颜一眼,丝毫不理踩她的怒意,微抬着下巴走出偏殿。

    偏殿门外,祝姑姑站在不远处,她身旁立着两名宫女,见郡主出来,也不询问,只身跟在她后面走回承恩殿。

    大殿门口宫女如云,进进出出地传递食盒,也有歌舞艺妓身穿彩衣,翩然来去。

    青鸾坐回席位,便见母亲淡淡觑她一眼,“方才哪里去了?”

    “女儿内急,去了一趟净房。”青鸾小声道。

    长公主端着茶盏哼一声,“这是皇宫,不是咱们公主府,行事莫要让人捉了把柄。”

    “母亲说的是,阿蛮没做坏事呢。”青鸾觍着脸,笑嘻嘻对母亲道。

    长公主不再理她。

    高台上,帝王与几位朝臣言笑晏晏,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喝了一杯酒,听了众臣的祝福,便携皇后先回内宫歇息。

    眼看帝后转过巨型紫檀木龙壁,下了帝阙,身后跟着一群宫娥内监,呼呼啦啦很快出了承恩殿。

    青鸾心急如焚,但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去追撵皇帝。

    怎么办?自己一定要告诉舅舅,芳清茹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女人前脚跟萧伯言幽会,后脚又来谄媚皇帝,实在私德败坏,有辱圣目圣听。

    “娘,我想见舅舅。”即便是皇帝的亲外甥女,青鸾也不能随意见到圣颜,单独相谈更是难上加难,她只能求助身为长公主的娘亲。

    “你又想做什么?”长公主不悦地瞥女儿一眼,“皇家的事你少掺和。”

    青鸾抱住娘亲的小臂嗔道:“娘,让我见见舅舅吧。”

    长公主见不得自己女儿撒娇,叹口气,低声道:“要见也要先递上请见折子,今日怕是不能了。”

    青鸾撅嘴,她知道再缠娘亲也没用了。

    帝后离席不久,宫宴散席,众人陆续走出承恩殿,长公主与几位诰命贵妇一起,前往凤仪宫,准备去向皇后告辞出宫。

    青鸾暗搓搓跟在萧伯言等几名官员身后瞄着他们,只见那厮仿若才认识岳无伤一般,跟他寒暄见礼,叫人看了着实生气。

    “无伤哥哥!”青鸾决定揭穿他俩的虚伪面目,笑着跟岳无伤打招呼。

    岳无伤转过身,只觉眼前一亮,微微向明艳绝丽的小姑娘一拱手:“原来是嘉宁郡主。”

    萧臻面色沉沉,立在一旁冷眼看向她。

    “真是巧啊,又遇到你了。”小姑娘笑靥如花,一时间让空气都变得灿烂起来。

    “那日在风祥楼初见你跟萧侯饮宴,说好要请你喝茶的呢,不知无伤哥哥今日可有空闲?”

    岳无伤面不改色笑道:“能得嘉宁郡主相邀,荣幸之至。”

    这下子,一旁的萧伯言脸色更臭了,看向青鸾的眸子里像凝了冰霜。

    旁边官员见了,赶紧拱手告辞先走一步。

    “嘉宁,我与岳大人还有别的事,你先回府罢。”萧伯言冷声道。

    “偏不!”青鸾瞪了他一眼,转瞬回眸看向岳无伤,“无伤哥哥,咱们不如去风祥楼吧。”

    岳无伤笑得人畜无害,意味深长地瞥了萧臻一眼,伸手示意:“无伤恭敬不如从命,嘉宁郡主请。”

    于是,嘉宁故意与岳无伤并排一行,完全不理会旁边萧伯言要杀人的眸光。

    “嘉宁!”朝阳郡主从后面颠颠地追上来,“走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朝阳抱怨了一句,眼珠一转,打量一回岳无伤,见完全不是自己的赏美类型,便不再关注。

    “你出宫后要去哪里?”朝阳郡主歪着脑袋问青鸾。

    “去风祥楼,无伤哥哥说要与咱们一起饮茶呢。”青鸾微笑道。

    “好啊,去风祥楼好,上次那个魔术师的表演我还未看够呢。”朝阳郡主拍手嬉笑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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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宁介绍:
都说嘉宁郡主娇纵跋扈,事实上,她为了心中挚爱收敛性情,努力做个贤良淑德娴静优雅的女子,结果,那人还是冷冷淡淡地将她弃在后宅数年,最后竟停妻另娶。
这辈子,她再也不想要那个狗逼男人,就让他和他挚爱白头偕老去吧。
她嘉宁是匹好马,便是饿死,也不要吃那送到嘴边的回头草。嘉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嘉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嘉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