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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谷村夫     走出大山的云txt下载     走出大山的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六章困在树林(求推荐收藏)

    尚云没有想到,李刀子如此摆架子,竟然派人把他挡在了门外。

    如果说尚家三棱子坐着一顶破轿子摆架子有点滑稽可笑,这李刀子倒是有点架子,给他来了个闭门不见。

    有守门的,还有巡山的,这样的事发生在外面并不见怪,可偏偏发生在尚家河这个偏僻落后的地方,就有点不正常了。

    黄支书让他来见李刀子,说到底就是让他来说服李刀子,让李刀子配合村上工作,不要给村上工作添堵。

    可辛辛苦苦走了半天,找到了李刀子的家,却见不上李刀子的人。

    见不上李刀子的人,如何去说服李刀子?

    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如今李刀子也许了解他,他却对李刀子的了解来源于道听途说。

    这村上的工作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本来他想集中心思去寻找一条适合村上发展的产业之路,带领大家一起去致富,可现在……

    带领大家一起去致富,这是他在学生时就有的想法。

    如今他当了村主任,正好有了把学生时候的想法变成现实的机会,可面前的路并不平坦。

    现在连李刀子家都进不去,简直就窝囊透了。

    村主任进不了村上群众的家,这传出去,简直就是笑话。

    既然进了李家庄,就不要急着回去。这李家庄还有三十来户,进不了李刀子的家,就去其它户看一看,顺便了解一下每户的基本情况。

    应该和黄支书沟通一下,黄支书和李副乡长入户就不来李家庄了,这李家庄入户工作就由他来完成。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准备给黄支书打个电话。

    手机拿到手里,才发现山里根本就没有信号,怎么也拨打不出去电话。

    没有了信号,他感到了莫名的孤独。

    是找条路回去呢,还是继续留在李家庄入户?

    这走了多半天,太阳马上要落山了,想回去,今天也是回不去了。

    肚子也饿了,太阳落山后,温度就会下降,得尽快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先吃饱喝足了,度过这个夜晚再说。

    四周都是树林,偶尔有一块耕地,耕地四周也被郁郁葱葱的树围着。

    钻在树林里走,根本就看不到外面,视线被树木挡住,能看到的也就周围两三米的地方。

    也不见大路,树下到处长满了枯死的荒草,有的荒草齐腰高,低一点的荒草也淹过了膝盖。

    狼的嚎叫声此起彼伏,野兔、貒、黄鼠狼、田鼠、狐狸,随处可见。

    老鹰、黄尖子、姑姑等、白头翁、山鸡、锦鸡、山雀,到处乱飞。

    难道走进了原始森林?

    这李家庄离原始森林最近,听过世的奶奶说过,战乱年代,李家庄的人为了躲过战乱,就生活在原始森林里。

    没牙奶奶说过,建国后,李家庄的人陆陆续续从原始森林走出来,开始开荒种地。

    但种地效果并不好,李家庄的人还是靠狩猎为生,后来政府规定不准扑猎,许多动物成了保护动物,李家庄人自制的猎枪也被收走。

    李家庄人不能狩猎了,就大量开荒种地,但由于四周树木太多,耕地的大量水分被树木吸收,种的庄稼也根本就不长。

    遇到干旱年,李家庄农户种的庄稼连籽种都成了问题。

    尚家河村贫穷,李家庄更贫穷。

    小时候,听奶奶说起李家庄的事,他就当奶奶说古话,可如今当他双脚踏上这块土地时,他越来越觉得这片土地的神奇。

    除了那天然的溶洞外,这连片的树林就让他看不穿。

    看不穿的,总充满着一种神奇。

    他临走时,黄支书曾经对他说过,外面说我们尚家河村人是野人,但真正的野人是李家庄人,他们中有一部分人还习惯钻在原始森林里过,常年累月就不肯出山。

    但李家庄给他的第一感觉并不是那么的,这里的人还有点超前。

    就李刀子那个大宅院,不要说在尚家河村,就是在全县也找不到第二个。

    大宅院的阔绰,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完全不是一群野人居住的地方,反而像是现代人建的别墅。

    就那建筑工艺,东面的祠堂充满了传统的建筑风格,有一种古朴的美。

    西面的两排砖瓦房,充满了现代的建筑风格,具有一种现代的建筑之美。

    而院子里的亭台楼阁,还有假山,简直就是中西方建筑的融合物。

    在这深山老林能够冒出来这样一座大宅院,让他大吃一惊,也改变了他对李家庄是野人的看法。

    在奶奶的叙述中,李家庄人住的地方是就是洞穴,就是狼窝狐狸洞。

    不要说李刀子的大宅院,就两个小时前遇见了那位背柴的老奶奶,住的也是土窑洞。

    虽然老奶奶的土窑洞破烂,但有门有窗子,和他家的窑洞也没有两样。

    看起来,别人的话,不一定准确。

    也许过世的老奶奶看到的李家庄是一百年前的李家庄,百年来,李家庄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惜老奶奶去了另一个地方,不能亲眼看到如今的李家庄。

    可黄支书应该看到如今的李家庄,为什么黄支书口中的李家庄是野人出没的地方?

    就那三个在树林里演戏的年轻人,就那来派,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做事风格,一点都不是野人所为。

    两个男人一个寡妇,跑到他眼前演戏,目的就是拉他入戏。

    入戏?

    从他们的谈话中,他得知这一切都是李刀子安排的。

    李刀子要对他干啥?

    他也没有得罪李刀子,为什么李刀子要为难他?

    也许李刀子是听了尚家三棱子的话,要替尚家三棱子出气。

    五大族长从来都是穿着一条裤子,好得要命。

    尚家三棱子被他赶下族长的宝座,心里一定窝着一肚子火,一定会告诉其它四个族长。

    如此往下想,也就不难理解李刀子为啥要为难他了。

    在小树林,三个年轻人要引他入戏。这说明,他的行踪已经被李刀子掌握。

    李刀子不让他进门,一定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接下来,李刀子会怎样对付他?

    他在树林里走着,胡思乱想着,不觉意走到了天黑,也没有走出树林。

    四周还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也没有人家,他想沿路返回,可已经找不到了来时的路径。

    天色已晚,如果继续找不到出路,他一定会困在这个树林。

    肚子已经饿了,开始咕咕乱叫。

    手机已经剩下了一格子电,马上会没有电,还是搜索不到信号,他把手机设置到了低电模式。

    星星开始在星空漫步,他走得口干舌燥。

    他希望能够找到一条河流,啄破厚厚的冰,爬在冰冷的冰上,一定喝个够。

    可这样最简单的渴望,如今变成了奢望。

    四九的冬天,还是很冷的,尤其是夜晚,寒风刺骨的冷。

    四周也没有人家,再继续走下去,他一定会走不动。

    已经走了六个多小时了,虽然他能走,但不吃不喝如此走了六个多小时,他还是感到了累。

    他已经对走出这片没有边际的树林没有了信心,起码现在是没有了信心。

    现在要做的不再是想着走出这片树林,也不是想着找寻到一户人家,而是尽快找到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一个小小的洞穴也可以。

    找到洞穴后,要做的便是找点吃的喝的。如果找不到吃的喝的,一两天也饿不死渴不死,但绝不能在找到吃的喝的前,被冬天的寒风冻死。

    他终于明白,三个小时前,他之所以能够走出那片树林,得益于那三个年轻人的演戏。

    他跟着那三个年轻人走出了树林,看到了背柴的老奶奶,在老奶奶的指路下,找到了李刀子之家。

    如今他困在树林,还是希望有人来,即使来人是想陷害他的,他也希望能够来个人。

    人性即使再恶,也毕竟是同类。

    呆在这片树林,到处狼嚎狐狸叫,他实在是厌恶透了这个该死的地方。

第九十七章黑夜中的树林

    也没有吃的,也没有可以住的地方,尚云望着四周,除了黑暗,就是那些黑乎乎的树干。

    这个夜晚,一定会困在树林。

    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没有可以住的地方,寒风呼呼而过,这是一个特别难熬的夜晚。

    上学的时候,也曾经饿过。那都是快到周五的时候,饿上一天,跑回家吃。

    山里不通班车,六十多里山路,星期天去学校,如果背太多的馒头,会压得走不动,只能少背一点,够吃四天就行了。

    每周星期五,是总难熬的时候,经常饿地眼睛发昏。

    每次饿的时候,起初是咽口水,可咽口水根本就解决不了饿。

    后来,他发现了一种暂时解决饥饿的办法,那就是转移注意力,把转移力放在读书上,渐渐地便忘了饿。

    等再一次记起饿时,也到了星期五中午,他会对自己说,坚持一会,等晚上回到家了吃。

    就这样,一路急行,饿着肚子跑回家。

    虽然每次从学校回到家,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但母亲总会做好热乎乎的饭,等着他和三姐回家。

    每次回到家,吃母亲做的饭,对他来说,总是那么香,尽管是农家饭,很少有肉,也没有过多的菜。

    每次回家,他总会狼吞虎咽吃了一碗又一碗,直到肚子变得圆圆的。

    三姐指着他的肚子说,弟弟的肚子宛如吃饱草的山羊。

    他指着三姐的肚子说,三姐的肚子更像要产羔的母羊。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家呢?也许是没有吃的了,才想起了家。

    这个晚上,回不了家。

    没有了家,便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也没有书可以读,即使有书,这么黑,也读不成。

    坚持了十多年的晨读,就因为他当了个村主任,而废弃了。

    手机已经没有了电,自从有了手机,便习惯了用手机联系外面的世界,可现在一切都归于平静。

    天亮后,便到了正月初八,陈霞霞一定会带着黄婷婷去公司上班。

    想起公司,他心里就堵的慌。

    放着公司不好好经营,偏偏要当这个村主任。

    也许是脑子那根筋有了问题!

    如今刚上任,刚刚对村民说,要带着他们走出大山,走出贫困,总不能偷偷摸摸溜走吧?

    要怪就怪自己当初一时的冲动。

    人呀,就是一个矛盾体。

    许多时候,让自己陷入矛盾的,往往是自己的选择。

    想着过刀尖舔血的日子,还想着坐在庭院里看云卷云舒的日子,这可能吗?

    月亮终于爬上了东山头,半边脸不知那里去了,只剩下了半边脸。

    半边脸的月亮一点也不害羞,让光秃秃的树林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

    有一束光在不远处的树林里闪动着,那是不是月亮撒下的火把,是不是月亮派天使来到这个树林,要带着他走出树林,去星空漫步。

    那束光不停地跳跃着,在跳跃中忽明忽暗,在忽明忽暗中向前方慢慢移动着。

    是不是鬼火?

    听过世的奶奶说过,山里多小鬼,小鬼总在晚上出来活动。

    曾经他和奶奶讨论过小鬼,对小鬼的认识也来源于和奶奶的谈话。

    虎牙子,白天是属于活人的,晚上是属于小鬼的。

    奶奶,小鬼长什么模样?

    虎牙子,小鬼像人一样,有胳膊有脸,还有腿,能走路,还会飘。

    小鬼吃什么?

    吃空气。

    奶奶骗人,空气怎么能吃?

    虎牙子,小鬼就是风变的,风当然吃的是空气。

    奶奶一定说错了,我爷爷说过,小鬼是死人变的。

    你爷爷这个王八蛋,就知道哄骗你。

    奶奶说的一定对,孙悟空大战黄风怪,那黄风怪就是风变的。

    虎牙子,人的头疼脑热,就是小鬼入身,医生说叫什么犯风邪,风邪就是小鬼入身,风就是小鬼,邪就是入身。

    虎牙子,小鬼能量特别大,可以上天入地,不过过不了南天门,南天门有四大天师执位,小鬼最怕四大天师。

    虎牙子,小鬼还可以下海作乱,连龙王爷也害怕三分。

    想起这世界上,能够无孔不入的只有风,在奶奶的世界里,小鬼简直就是万能的。

    想起了小鬼,便想起了奶奶。

    不远处的光懒懒散散地飘荡着,偶尔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向他这面转过来,照在他前面的树干上。

    是不是小鬼在勾引他?

    在《画皮》中,小鬼总会幻化成美女,去勾引男人。

    这三更半夜的,是不是有个小鬼要来勾引他?那个小鬼是不是脸上也贴着一张美女的脸皮?

    与其等着小鬼来勾引,还不如主动去看看。

    他从一堆枯草堆里站了起来,向闪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树木越来越多,脚下的荒草越来越多,那束光总离他那么远。

    他快步前行,那束光快速前行;他缓慢行走,那束光缓慢行走。

    难道是自己的幻觉?

    突然,树林里传来了声音,有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在念《幻觉中的斑驳迷离》那首歌的歌词。

    幻觉中的斑驳迷离

    让我坠入坠入坠入最深的梦境

    幻觉中的斑驳迷离

    让我坠入坠入坠入最深的梦境

    幻觉中的斑驳迷离

    让我坠入坠入坠入最深的梦境

    ……

    一个可怕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过来,那不是在歌唱,简直就是在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他感到了毛骨悚然!

    原本好好的歌,在这黑夜里被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每个字在黑夜里的树林里游荡着,宛如魔咒一样,惊醒了附近树上的鸟儿。

    鸟儿拍打着翅膀,驱走着来自于黑夜中的恐怖。

    那声音,由一个变成了两个,由两个变成了无数个,不自然地夹杂在一起,声音由慢到快。

    最后,他只能听到两个字:幻觉!

    他似乎处在声音的中间,那声音如潮水般向他冲过来,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冲了过来。

    “是谁在装鬼?还不给我滚出来!”他冲着四周喊道。

    虽然他有点害怕,但他还是大声喊了出来。

    突然四周亮起了无数的光环,光环变化着光芒。

    在斑驳迷离的光芒中,响起了《小鬼的泪》。

    这是一首古老的民歌,整首歌阴暗、郁闷、给人一种地狱般的压抑。

    民歌的大概意思是有个母亲死后,不放心尚在人世间的儿子,她费劲周折,闯过地狱,重新来到人间。

    回到人间的母亲能够看见儿子,可儿子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的话。

    母亲回到自己生前的灶台给儿子做饭,饭做成后,放在儿子眼前,儿子却看不见。

    母亲担心儿子睡了冷炕,儿子有凉病,她活着时,每天即使非常忙,也会给儿子把土炕烧热。

    母亲点燃了一把火,没有想到烧死了正在熟睡的儿子。

    儿子来到地狱,到处找母亲,可怎么也找不到。

    母亲已经穿过生死门,要想重新回到地狱,必须要再死一次。

    母亲为了见到儿子,自杀,去地狱见儿子。

    母亲来到地狱,是以蝴蝶的身份,可儿子已经变成了小鬼。

    蝴蝶认不得小鬼,小鬼认不得蝴蝶,母亲认不得儿子,儿子认不得母亲。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不知道是谁编造出来的,在山里流传了几百年,后来被一个热爱音乐的山里人改编成了山歌。

    听起这首悲伤的山歌,他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自从儿子来到人世间,母亲便会用奶水喂养儿子,天天盼着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

    等儿子长大成人了,母亲也就老了。有一天,母亲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却依然想着儿子,变成了鬼,变成了蝴蝶,也想着儿子。

    可儿子不一定会想着母亲,等有一天儿子想起母亲时,却看不见了母亲,当儿子想去找寻母亲时,母亲在那里?

    当他沉醉在山歌的故事情节中时,突然光环散去,大地一片黑暗。

    接着是一声声的哭声,三分钟后,哭声在黑暗的树林里渐渐散去。

    一定要追上,也许跟着哭声能够走出这片树林。

    他快步向哭声密集的地方跑去,突然哭声消失。

    四周重新回到黑暗和寂静中,连小鸟也不再吵吵闹闹。

第九十八章各自回家

    子夜,天空的星星熄灭了万家灯火,大地进入了梦乡,连山里的狗也蜷缩成一团,做起了冬天的梦。

    但也有没睡觉的,李家庄散出去找尚云的三十来个人,依然陆陆续续走在路上,正在用双脚踏碎路的夜梦。

    在李家祠堂,李刀子躺在虎皮椅子上,眯着眼睛,想着心事,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长衫老者终于带着十来个族人,走进了祠堂,他要向族长报告一个好消息。

    发现李刀子睡着,长衫老者轻轻坐在台下的椅子上,等着李刀子醒来。

    紧跟长衫老者走进来的年轻人,也不敢回去睡觉,也不敢吵醒李刀子,静静地站在九层石头台子下面的地面两边。

    一会儿,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全部回来了。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终于惊醒了李刀子。

    李刀子睁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望了望台下,发现没有他想要的人,问道:“你们怎么还没有把那个尚云给我带来?”

    众人面面相窥,没有人发言。

    长衫老者站起来,说道:“族长,我带着十来个后生已经把那小子引进了原始森林。”

    李刀子有点吃惊,明明白白叫你把人给我请回来,怎么你带头违抗我的命令?

    长衫老者看着李刀子阴森森的脸,说道:

    “族长,现在讲法治,我们把那小子带回来,不敢对他用刑,也不敢伤他一根毫毛,也不敢把他扣押在我们李家庄。

    我以为与其带他回来,还不如把他引进原始森林,让他自生自灭去!

    他是死是活,与我们没有关系,喂了野狼,也怪他运气不好。

    最近野狼活动猖狂,二三十头狼成群结队,见了人,一点也不害怕,张牙咧嘴,正好让那小子去会一会群狼。

    让群狼和人斗,一定非常精彩!”

    长衫老者说着,有点得意,台下的年轻人纷纷说好。

    李刀子绷着的脸,一点也没有松开,听长衫老者说完,他开口说道:

    “三弟,你也算是我们族里读过书的人,怎么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想我李刀子这些年来,辛辛苦苦探索,一心一意想着的是怎么带领族人发家致富。

    我们李家庄和外面的人,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安好。

    想那尚云,也就一个孩子,只要我们好好招待他,给他一个台阶,让他明白我的苦心,他一定不会为难我。”

    长衫老者本来以为自己临时做出的主意,一定会得到李刀子的表扬,没有想到李刀子突然发起了菩萨心肠,这简直让他捉摸不透,他的手心开始出汗。

    李刀子看长衫老者低头不语,继续言道:

    “我之所以叫鹰儿他们在树林里和寡妇演戏,是想着留一点后路,防止尚云那个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日后做出不利于我们李家庄的事。

    我也七十六岁了,这族里的事,迟早有一天我会交给你们的,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光宗耀祖,对得起祠堂里面的列祖列宗。”

    李刀子说着,长长叹息了一声,说道:

    “既然你们擅自做主,那就散去吧!”

    一位脸上有刀伤的老者,站了起来,说道:“族长,尚家族长派人传话,说请你一定要好好折腾一下那个尚云,一定要替他出口恶气。”

    李刀子眯着眼睛,说道:“那个三棱子,从来都是自己高高在上,从来不把尚云一家人当人看,他自己没有本事,还想拖我下水。”

    脸上有伤疤的老者说道:“这尚云也狂妄自大,族长不要心慈手软,该给他一个下马威。”

    长衫老者说道:“是呀,不给他一点颜色看,这以后他就看不起我们。”

    李刀子说道:

    “就你们两个,能给他什么颜色看。

    程家庄指使胡石匠老婆半夜三更去为难那小子,又是弄大石头,又是散步谎言,还准备了一把刀子。

    到头来,胡石匠老婆被那小子说得觉醒,到了法院指证程加减强暴了她的女儿胡雪儿。

    连那个胡风儿,一贯在程家人面前,表示要亲手宰了尚云那小子,可到头来,听说他们畅谈了一晚上,胡风儿还给尚云那小子守夜。

    就凭你们这么点墨水,能弄出个啥?

    老三,你惯用的伎俩就是点鬼灯,吹曲子,再来一首《小鬼泪》。

    我怀疑,你那吓人的把戏,不但没有吓跑他,也根本没有把他骗进原始森林,而是他偷偷摸摸尾随你们来到了我们这里。”

    长衫老者说道:“族长,他绝不会跟上我们,我们地形熟悉,跑得都很快。”

    李刀子摸了摸下巴的白胡子,说道:“你们跑得快,可那小子比你们跑得更快。你们知道不知道,他在高中三年,年年田径比赛得的是冠军!”

    长衫老者脸上有了汗,说道:“族长,凡是进山迷路的,从来没有人见了我布置的鬼场面不害怕的,何况他还是孤身一人。”

    李刀子说道:

    “老三,凡是干大事的人,都会临危不惧,环境越危险,越会冷静。

    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尚云那个小子,但这些天来,通过我得到的消息,他一定是一个干大事的人。

    对付这样的人,你玩鬼火,唱鬼歌,用迷心术,只能让他更加冷静!

    你们都回去吧,说不上,尚云那小子现在就坐在你们的炕头上。

    都散了吧!

    哎,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从来……

    哎,夜也深了,都散了吧!

    回家睡觉去,如果谁看见了那小子,给我请回来。

    记住,给我请回来!

    如果谁再敢擅自做主,那今年的分红金就不用领了。

    散了散了!”

    李刀子看起来很疲惫,他说完,便走出了偏门,从祠堂后面下了楼。

    看着李刀子下了楼,众人纷纷走出了祠堂,往自己的家走去。

    路上,李鹰儿对长衫老者说道:“三爸,这族长今晚怎么像变了个人?”

    长衫老者说道:“也许族长真的老了。”

    在李鹰儿的记忆里,族长从来都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从来都没有怕过人。

    今晚族长一连几次提到要把尚云请回来,连三爸这个在族里德高望重的人,族长也不给情面,这样的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李狼儿走上前,说道:“就那个尚云,也就一个高中毕业生,值得族长如此……”

    长衫老者不语,脸上有刀疤的老者走上前,说道:“老三,我也觉得族长今晚怪怪的,这可不是他以往一贯的作风。”

    长衫老者不语,继续低头往前走。

    李狼儿说道:“要我说,估计今晚早把那小子吓死了,即使吓不死,也被野狼吃了。”

    李鹰儿说道:“但愿如此,不然不知那小子又要到李家庄闹出什么,害得我们也回不了家。”

    李狼儿说道:“孙悟空再厉害,也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就让他闹,闹来闹去,也逃不出族长的手心。”

    脸上有刀疤的老者说道:“我想来想去,自从那个该死的狐狸精来了后,族长便变了!”

    李狼儿说道:“等族长死了,我一定把她赶出族户。”

    夜风徐徐,越来越冷,长衫老者紧了紧衣服,说道:“这天怎么越来越冷了。”

    大家也猜不透这个族里的“诸葛亮”说的是什么意思,都静静地听着,希望他能够多说两句。

    但长衫老者说了那一句,便没有继续往下说,低着头往前走。

    静静的夜晚,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不觉意,来到了分路口,长衫老者抱抱拳头,对大家说:“列位,告辞了!”

    大家连忙说道:“告辞了,走好!”

    望着长衫老者走入黑暗中,李狼儿想起了那个寡妇,脚步开始慢下来,慢慢落在了众人后面。

    “九弟,赶紧回家去,不要在这个节骨眼生事!”走在前面的李鹰儿看不见了李狼儿,喊道。

    李狼儿说道:“三哥,你们走,我去拉屎,拉了就回去,再说,马上到了分路口,你们就前面走吧。”

    李狼儿一拐,钻进了一个山窝窝。

第九十九章遇见女孩

    尚云正跟着哭声追,突然哭声停止。他仔细听,四周传来了渐行渐远的跑动声。

    只有跟上脚步声,才有希望走出这片迷林。一定要跟上,看看是何方妖怪在作怪。

    他心里想着,加快了脚步,快步向前方跑去。跑步是他的强项,追上那些妖怪应该不难。

    “尚云,过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从草场中钻了出来。

    虽然那声音很轻,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在如此的黑夜,刚经历了鬼灯、鬼歌、鬼哭,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他虽然胆大,还是吓了一跳。

    “尚云,我是李鱼儿。”

    女人的声音,听声音,年龄不大,还是个女孩。

    难道是那个小鬼幻化成美女,要来勾魂?《画皮》里就有这样的事发生,可惜现在冒不出来一个捉妖的道士。

    “尚云,我是李鱼儿。”

    李鱼儿是谁,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月光下,一个倩影出现在他的面前,高挑的个子,纤细的腰,魔鬼般的身材。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他望着倩影,问道。

    “过来,不要说话。”

    声音轻地只有他能够听到,但他还是听出来这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和他的年龄差不多的一个女孩的声音。

    仿佛那声音有魔性似的,他的双腿不由自主朝着声音走去。

    “你害怕鬼吗?”

    镜中貌,月下影,隔帘形,睡初醒。

    用上面的词语形容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一点也不为过。

    看着他不语,女孩吐了一下舌头,问道:“你害怕我吗?”

    “害怕。”他随口说道。

    “那么多鬼在表演,你不但不害怕,而且还要去追,怎么就偏偏害怕我?”

    女孩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

    这冬天,原野上也没有花开,但依然能够闻到一股桃花香。

    “你是不是桃花精变的?”他随口问道。

    女孩“格格格”笑起来,笑得身体晃来晃去。

    笑过后,凝视着他,说道:“我是桃花仙子,不是桃花精。”

    他喃喃自语道:“妖怪从来都是变化多端的,但变来变去,要么变成漂亮的姑娘,要么变成仙子,从来没有妖怪变成相貌丑陋的妖怪,跑出来吓人。”

    女孩问道:“为什么妖怪不会变成相貌丑陋的妖怪出来吓人。”

    他说道:“因为妖怪已经很丑陋了,根本就没有必要再变得丑陋。”

    女孩没有笑,从衣服兜兜里掏出一块大饼,说道:“你一定饿了吧?这个大饼送给你。”

    他接过大饼,闻到了一股葱花香,咬了一口,满口都香。

    女孩盯着他,带笑说道:“慢慢吃,兜里还有一块,小心噎着,我可忘记带水了。”

    有大饼吃,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管对方是妖怪还是仙子,吃饱了再说。

    他吃了一半大饼,说道:“桃花精,谢谢你的大饼,现在你想要剥我的皮,还是要吸我的血,就来吧,不用继续演戏。”

    女孩笑了笑,虽然在月下,但他还是扑捉到了女孩的笑。

    女孩说道:“大过年的,你本来应该呆在家里好好过年,偏偏要上李家庄,这李家庄本来就戏多。”

    他说道:“我这就叫做身不由己。”

    女孩说道:“身不由己?你放着外面的公司不开,回到大山当这个村主任,我看不是身不由己,简直就是无事找事。”

    他被女孩说得没有了话,当村主任,他不是为了那一万元工资,而是为了让大家共同脱贫,这想法,简直就是女孩说的无事找事。

    女孩笑了笑,说道:“你一定被我说到心坎上了吧,是不是后悔了?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望着天空,说道:“每一颗升起的星星,都没有理由倒退回去!”

    女孩叹息道:“雨儿,对我说你是一个固执的人,看起来,你不但是一个固执的人,而且还是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人。”

    他问道:“你说的雨儿是谁?我认识她吗?”

    女孩叹息道:

    “雨儿就是胡雨儿,你从她家走了后,她好担心你。

    天黑后,她一直给你打电话,打不通,估计你出了事,便给我打电话,叫我帮助你。

    要不是看在胡雨儿的脸上,我才不会三更半夜跑出来找你。”

    “这么说,你不是妖怪!”他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女孩脸部轮廊分明,身材苗条。

    女孩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说道:“你可不要贪婪我的容颜,我听胡雨儿说你挺正经的,所以才半夜三更跑来救你。”

    他笑了笑,说道:“谢谢你,我终于放心了。”

    女孩问道:“你放心什么了?”

    他笑道:“终于不用害怕你吸我的血剥我的皮了。”

    女孩皱了皱眉头,说道:“听声音,他们应该走远了。如果你不害怕我,就跟着我走;如果你害怕,就呆在这里,反正我也给你把大饼吃了,也饿不死你了。”

    女孩说着,站了起来,转身往前面走去。

    他紧紧地跟在女孩身后,如此黑夜,如此年轻的女孩,怎么敢跑出来救他?

    这诺大的树林,根本就望不见边际,时不时还会听到一声声狼叫,难道女孩不害怕吗?

    “你一定会怀疑我有同伙。”女孩走在前面,淡淡地说道。

    他说道:“我是在想,如此黑,你怎么一个人敢来。”

    女孩说道:“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问道:“你的同伙呢?”

    女孩说道:“他们已经回去了。”

    他还是不理解,追问道:“为什么他们回去了,你一个人留了下来。”

    女孩说道:“他们以为吓着了你,以为你要被狼吃了,所以他们放心走了。”

    他接着话题说道:“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留下来,难道想看我被狼吃吗?不对,你给我大饼吃,一定有所图。”

    女孩说道:“你们这些丑男人,总把女人想得很坏。”

    他笑道:“你还是一个女孩,不算真正的女人。”

    女孩转身,说道:“你这个乳臭未干的男孩,也就不算个真正的男人。”

    好歹还吃了女孩一个大饼,如此拌嘴,也对不住人家。

    每个人都长了一张嘴,除了吃饭,还会得罪人。

    事实上,得罪人的,常常是自己那张嘴。

    哑巴永远不会用嘴去伤害人,他及时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你怎么不说话了?”女孩眨巴了一下眼,和他并排走,问他。

    他冲女孩笑了笑,没有回答。

    女孩说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吃了我的大饼,心里想着不要和我拌嘴,要不然就对不住我,对不对?”

    “魔鬼!你简直就是一个魔鬼!只有魔鬼才会知道对方心里想着什么?”他冲口而出。

    女孩“格格格”笑了笑,说道:

    “你怎么心里只有魔鬼,你是不是心里中了魔。

    佛说,你眼中的对方就是你自己,你眼中的对方是天使,你就是天使;你眼中的对方是魔鬼,你就是魔鬼。”

    这简直就是一个特别能说的女孩,不如学习一下赵匡胤。

    话说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从来都不走寻常路,著名的“杯酒释兵权”就可以看出赵匡胤和历朝历代皇帝的不同。

    曾经读过赵匡胤派文盲对付善辩的徐铉的故事,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精彩的。

    话说南唐皇帝派使者徐铉来出使,想显示一下自己的国威。

    徐铉是出了名的善辩之人,该派谁去和徐铉谈呢?

    赵匡胤想,既然没有人能够辩过徐铉,那不如找个文盲吧。

    当徐铉见到了赵匡胤派来的使者后,就开始讲自己的大道理,滔滔不绝,文盲听不懂,只是傻笑点头。

    徐铉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说和解释,文盲都听不懂,只是傻笑和不停的点头。

    最后徐铉很无奈,以为遇到了高人,灰溜溜了回到了南唐,不久后,赵匡胤发兵灭了南唐。

    女孩看着他低头不言,微笑道:“尚云呀尚云,你一定是在学赵匡胤派文盲来应付本姑娘。”

    他大惊!天地之间竟然有知道他心里所想之人。

    如果说此人不是妖怪,那就太可怕了。

第一百章被救(第五更,求订阅)

    跟着女孩沿着树林走,左拐右拐,拐来拐去,终于拐出了树林。

    出了树林,四周豁然开朗,连天空也突然大了许多,尚云抬起头看,发现天空的星星已经很稀少,启明星已经偏西。

    启明星和太阳、月亮一样总会从东面往西边走,以前没有手机9,也没有手表,山里人晚上看时间,就看启明星在天空的位置。

    天马上要亮了,才走出了这片树林。虽然吃了一个大饼,肚子不饿了,但接近一天没有喝水了,他的嗓子干得冒火。

    “坚持个,马上就到我家了,到家后,我给你做活包鸡蛋吃。”女孩看着低头拉蒙的尚云,说道。

    他笑了笑,到嘴边的“谢谢”,轻得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他拖动着沉重的双腿,继续跟着女孩往前走。

    女孩开始给他讲徐铉的故事,反正也没有其它话题,就听听。

    徐铉喜爱香道,亦是制香大家,每遇月夜,盘腿坐在中庭。

    望着佳香一炷,静心伴月,神游太虚幻境,常常忘记自我。

    徐铉把他自己制的这种香称为“伴月香”,意为唯有此香,可以陪伴他赏月。

    半月香主要由沉檀、莞香、苏合香、鸡舌香、豆蔻、芸香、白茅香等配置而成。

    伴月香香性清幽淡雅,芳泽溢远,留香持久;而且有清和正气、养性虞神、调和身心之功。

    他感兴趣的不是徐铉,也不是半月香,而是能够尽快找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他的腿已经非常沉重。

    在歇脚前,顺便能够喝上一碗水,冰凉凉的水也可以。

    “尚云,山里蚊子多,我爷爷是制香高手,爷爷制造的香参照了徐铉半月香的成分,但更多用的是山里的白蒿,气味芳香,不但能够熏走蚊子,而且可以净化空气。”

    女孩开始讲她的爷爷,从女孩的口中,他得知女孩的爷爷和李刀子是兄弟,排行老九,名字叫李数万。

    李数万对制造香有独特的方法,方圆百里经常有人买李数万制造的香,李数万用卖香得来的钱补贴家用,一家人生活得也不怎么紧张。

    家里也就她和爷爷两个相依为命,母亲在她十岁那年改嫁,父亲自从母亲改嫁后,脾气特别暴躁,动不动打她骂她,后来跑到城里去打工,六年来没有了音讯,不知是死是活。

    她上完高中后,便回家放起了羊,和爷爷两个相依为命。

    女孩的故事很凄凉,和她的爽朗性格截然相反。

    在女孩自述她的故事中,他们两个人上山下山,爬沟下洼,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天放亮,他终于看到了一处庄院。

    院外的小黑狗早早听到了响声,对着半山腰“汪汪汪”个不停,向院子的主人报告着外面的情况。

    女孩朝着院边喊了一声“小黑,乖!”

    名字叫小黑的狗停止了“汪汪汪”,跑下院畔,摇着尾巴来到了女孩身边,伸出舌头就要舔女孩的手。

    女孩骂了一句:“死小黑,小心把狂犬病传给我!还不给我滚远!”

    小黑非常失落,脸上没有了喜色,拉着尾巴,离开女孩,冲着女孩身后的他狂叫,宛如要把一股脑的怨气撒在他的身上。

    “小黑,你瞎了你的狗眼吗!他可是尚家河村的村主任!”女孩带笑骂小黑狗。

    小黑狗也不知村主任是个啥,但还是知趣跑了,窑洞里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鱼儿,你这个该死的丫头,整夜不归,跑那里去了?”

    李鱼儿冲着窑洞喊道:“爷爷,我去迷林救人去了!”

    “就知道骗我,你一定出去没有干好事!是不是想男人了,邻村黄老头昨天派人来提亲了,你还是早早嫁了去,也少让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操心。”

    “爷爷,你把我嫁了,谁来伺候你!”

    “我也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也不稀罕你来伺候。”

    李鱼儿笑着对他说:“尚主任,我爷爷就是嘴上功夫,半天不见我,就发疯!”

    “丫头片子,是不是来人了,让我穿上衣服了再引进来。”

    “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怕啥!”

    李鱼儿说着,推开了木门。

    “尚主任,请进。”李鱼儿搓着手,笑着,面对他说道。

    他踏进木门时,发现土炕上坐着一个老爷爷,正在穿衣服,头上稀稀落落长着几个白头发,豁豁牙,山羊胡子。

    那胡子黑黝黝的,没有一点白,和老爷爷的年龄很不般配。

    “这是谁家的娃娃?”老爷爷看了他一眼,说道,“哦,你一定就是我家丫头找的那个。”

    那个是什么意思?他心里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老爷爷开始从头到脚打量他,仿佛在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配不配他的孙女。

    “还不错,就是有点廋,丫头,以后多给你相好吃点,不要影响下一代。”老爷爷口中出来的气吹动着胡须,胡须飘飘荡荡。

    “爷爷好!”他对老爷爷道了一声问候。

    老爷爷一边继续穿衣服,一边问道:“小子,你什么时候勾搭上我家那丫头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他不知怎么回答,脸露难色。

    站在地上的李鱼儿递给他一杯水,招呼他坐在土炕上,努着嘴说道:“老头子,不要胡说八道!”

    老爷爷哈哈大笑道:“只准你这个丫头片子半夜三更胡来,还不准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话,这是那里的歪理?”

    李鱼儿脸通红,抬起头,正好和他的目光对在一起,急忙闪开,说道:“爷爷,他是咱们村新上任的村主任。”

    老爷爷说:“这村主任也算个官,你就一个放羊的,能够勾搭上村主任,也算有本事。”

    李鱼儿急道:“什么勾搭不勾搭,他来到李家庄迷路了,是我救他出了林子的。”

    老爷爷似乎听懂了,对着他,问道:“你这个小伙子,不好好呆在村部,跑来李家庄干什么?”

    他言道:“下村入户,了解每个家庭的基本情况,顺便去见一见李刀子。”

    老爷爷说道:“你去见李刀子干吗?他是不是犯法了?还是你要巴结他?”

    他笑了笑,说道:“李刀子是你李家庄三十多户的族长,在族里很有威信,我想和他修好关系,让他配合村上工作。”

    老爷爷说道:“小伙子,你说来说去,还是想巴结他。”

    他笑道:“也算不上巴结,就是想去见一见他,没有想到走到他家半山腰,便被一个巡山的挡住了,死活不让我进去。”

    老爷爷摸了摸下巴的黑胡子,说道:“大哥呀,你摆什么架子,你一定不知道这个小伙子就是我家鱼儿的相好。”

    站在地上的李鱼儿说道:“爷爷,你如果再敢胡说八道,我一定拔了你的黑胡子。”

    老爷爷摸了摸胡子,说道:“拔了好,你说我,这都七十多的人呢,头上头发全部长到下巴了,怪不自在的。”

    李鱼儿说道:“这就叫做返青了。”

    老爷爷没有理自己的宝贝孙女,对他说道:“你想见我家老大,我带着你去,正好我最近制做了一批香,想叫他给我卖了,他认识的人多。”

    他说道:“很好!那就麻烦老爷爷了。”

    老爷爷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伙子,就不要跟我那么客气了,还有,鱼儿这个丫头片子,就是一头骡子,你对她客气,她就会对你扔蹄子!”

    “该死的糟老头子,你才是一匹骡子!”李鱼儿说着,走出了窑洞。

    他也不知李鱼儿出去干了啥,用眼睛张望着门外。

    老爷爷说道:“悄悄告诉你,我那宝贝孙女,嘴巴不好但心肠好,骡子脾气,过了就乖了。”

    喝了杯水,他也不渴了,给手机充上了电,便有了困意,爬在土坑上,不觉意便睡着了。

    约摸一个小时后,他被李鱼儿推醒。

    热乎乎的活包鸡蛋和馒头,还有一碟腌制好的辣椒,放在他头顶旁边的土炕上,等着他去吃。

第一百零一章见李刀子

    吃完早饭后,李鱼儿的爷爷便带着尚云去见李刀子,李鱼儿留在家中照看家。

    临走时,李鱼儿对他的爷爷嘀咕了几句,尚云也没有听清是什么意思。

    一路走来,早晨的太阳把他们一老一少两个人的背影拉得长长的,走过了一条条山脊,终于来到了李刀子家。

    也没有见巡山的,门口也没有见看门的,一切和昨天他看到的截然不同。

    老爷爷进了大门,冲着里面就喊:“大哥,太阳都晒到鸡棚了,难道还没起来吗?”

    一个妖艳的女人走了出来,说道:“他昨晚睡得迟,还没有起来。”

    老爷爷也不正眼看那女人,就往里面走,从假山后面走来一个提着竹篮子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走上前,说道:“九大,大清早,你来干啥?”

    老爷爷说道:“大侄子媳妇,我和尚主任来看看我大哥,听说我大哥最近架子大得很,有巡山的,还有站岗的,今天怎么就不见那些人呢?”

    中年妇女说道:“九大,那是昨天开族会时,几个年轻人闲得在山里溜达,今天都回自己家去了,这诺大的院子就我们一家十二口人。”

    老爷爷问道:“狗儿那小子,还有孙子孙女们都那里去了?”

    中年妇女说道:“都在懒觉,昨晚睡得迟。”

    就在老爷爷和中年妇女说话的时候,中间一个窑洞传来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

    “老九,你要来给我拜年,也总得提前打个招呼,让我早早起来接你。”

    “大哥,听说你越来越架子大了,没有你的请帖,就进不了你的庄,我今早往来走时,心里老担心进不了你的院子呢!那些为你站岗的娃娃们都去了那里?”

    “哈哈哈,九弟,你胡说啥呢!我没有金库银库,要他们站什么岗!”

    “大哥,没有那事就好,我还以为大哥发了横财,害怕土匪流氓抢呢。”

    “九弟,这道听途说的,你以后就不要拿出来说事了。”

    隔空说着话,窑洞里走出了一个白胡子老人。

    观那白胡子老人,白发苍苍,但满脸红光,精神抖擞,这一定就是李刀子。

    就在他打量李刀子的时候,李刀子也在打量着他。

    “九弟,这个小伙子是……”李刀子问道。

    老爷爷说道:

    “鱼儿那个丫头片子从迷林里带回来的,听说老三带着族人在迷林玩鬼戏,在吓唬这孩子。

    你也不管管,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还搞那一套!

    大哥,我们李家庄地理位置偏僻,山形复杂,百年来,很少有外面的人来。

    可外面的人来了,我们也不能害人家吧?要不是鱼儿救了这孩子,我们李家庄就会落个……”

    “都进窑洞说,这大冷天的,九弟还没有进窑洞,就来问罪了?”李刀子笑着,用手推着老爷爷往窑洞里面让。

    看着老爷爷进了窑洞,李刀子转身,对他说道:“小伙子,进窑洞,里面暖和。”

    他双脚踏进窑洞,发现窑洞是砖箍窑,白灰粉面。地面摆着皮沙发、书柜、写字台、办公桌,一切摆布宛如一间办公室,比他开的九九红服务总公司还阔绰。

    窑洞里面一个火炉子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火焰呼呼呼作响。

    “坐坐,孩子。”李刀子招呼着他坐在黑皮沙发上。

    妖艳的女人走进来,给他们一人冲了一杯茶水。

    “这多半年没有来,大哥的日子越来越过得好了,这地面都拿瓷砖铺了,我简直就不敢穿着鞋进来了。”老爷爷说道。

    李刀子说道:“都是狗儿去外面打工的好处,包了一点活,赚来了点钱。”

    老爷爷笑道:“大哥,你越来越会说谎了,狗儿是怎么一个人,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李刀子用眼睛狠狠瞪了一眼老爷爷,对着他说道:“小伙子,你是那里人?怎么遇见鱼儿那鬼丫头的?”

    还没有来得及他说话,老爷爷说道:“他是鱼儿的相好,连我也瞒着。这年轻人谈婚论嫁,都要大哥同意,今天我把他带来,就听大哥一句话,同意还是不同意。”

    李刀子说道:“鱼儿是你和我娇生惯养大的,这些年给她介绍了好多小伙子,她都看不上眼。既然这次她看上了,就由着她。”

    他说道:“你们误会了,不是那样的……”

    老爷爷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们年轻人就爱扭扭捏捏,大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小子,以后还希望你调拨个。”

    李刀子问道:“小伙子,你多大了,几月生的,这谈婚论嫁,八字一定要和。”

    他言道:“李族长,你误会了,我是尚云,受黄支书指派,来李家庄看望一下你,顺便有些事沟通一下。”

    李刀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我让族人们到处找你,请你来做客,没有想到你在我九弟家。”

    他说道:“李族长派族人把我挡在半山腰,一定要我拿出请帖,没有你的请帖,就入不了你的家,难道这就是你说的请吗?”

    李族长说道:“尚主任,你一定误会了,那都是我那个该死的侄儿李兔儿闲来无事,我这里向尚主任陪个礼。”

    尚云说道:“不来李家庄还真不知道,现在来,我终于知道你李家庄藏龙卧虎,连唱鬼歌、玩鬼戏的人都有,不知道这半夜三更不睡觉,如此做,要吓唬谁?目的是什么?”

    李刀子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文文弱弱的小伙子,每句话都直逼要害,正所谓人不可貌相啊!

    老三呀老三,你自作聪明,可害苦了我李刀子,让我如何给人家解释。

    他继续追问道:“三个年轻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在我眼前演戏,还用手机拍视频,请问这是不是李族长的意思?”

    李刀子说道:“没有的事,这些王八羔子,我见了他们一定会严查的,看看他们到底是谁如此坏我李家庄的名声。”

    他哈哈大笑道:“李族长,不用查了,他们分别是你的侄子李鹰儿、李狼儿和你五侄子媳妇。”

    李族长用手摸了摸白胡子,说道:“尚主任,那三个孩子也就贪玩,爱做恶作剧,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看在我的老脸上,饶过他们。”

    他笑道:“爱做恶作剧?哥哥死了不到七天,弟弟就想着要和嫂嫂……李族长,这个恶作剧好玩吗?”

    李刀子开始用毛巾擦汗,对站在身边的妖艳女人说道:“上茶,上茶。”

    妖艳女人开始泡茶,他明白“泡茶”的意思就是“送客”的意思。

    老爷爷站起来,说道:“孩子,有话好好说,你看看你这简直就是一只斗鸡……”

    “尚云,你这个不识抬举的狗杂种,你不要狂!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走不出李家庄。”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怒气冲冲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他笑道:“我信!但我告诉你,我既然敢来,就有足够的自信走出李家庄。”

    中年人骂道:“狗杂种,我一定会让野狼吃了你!”

    他平静地说道:

    “我告诉你,在我进这里之前,我已经将这一天来的所见所闻告诉了黄支书、李副乡长和我的家里人。

    我并且告诉他们,如果一天内没有了我的消息,就报警。

    这李家庄这些年究竟干了些什么,一定要查个一清二楚。”

    李刀子站起来,对着中年人骂道:“滚出去,我还没有死,还用不上你站在这里丢人现眼!”

    中年人低头走了出去,李刀子说道:“尚云,有话好好说。”

    他本来不想翻脸,可他还是不由自主跟着情绪站起来,说道:“李族长,你干了些什么,还是如实去给派出所交代吧。”

    李刀子说道:“尚云,我干了什么?还需要给派出所去说?”

    他言道:“这李家庄是尚家河村的李家庄,谁胆敢在尚家河村胡作非为,就一定要接受国法的惩治,在我当村主任期间,绝不会容忍任何人在尚家河村做违法乱纪的事!”

    李刀子说道:“尚云,你黄口白牙,不要吓唬老夫,老夫可不是吓大的。”

    气氛越来越紧张,一贯冷静的他,突然变得不冷静。

第一百零二章劝说

    “你看看你们两个,一老一少,怎么都变成了斗鸡?”老爷爷装上一锅旱烟,说道,“大哥,要不要来一锅,抽抽。”

    李刀子坐到沙发上,说道:“老九,你刚才也听着,你来评评理,你说这个娃娃怎么就如此不讲理。”

    他说道:

    “李族长,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把话给你说清楚。

    我们尚家河村,虽然和外面比,的确很贫穷,但如果和过去比,还是变化很大的。

    我记得我六七岁时,就经常吃不饱也穿不暖,现在吃饱不成问题穿暖也不成问题。

    十年前,我们点的是煤油灯,现在我们家家户户用的是电灯泡。

    自从电进了我们尚家河村,磨面的石头磨子变成了电磨子,家家户户现在有了电视机。

    以前没有想也不敢想的手机,也进入了我们尚家河村。

    十年前,我们走的是架子车路,现在村上基本通了三轮车路,开春后,马上要修双向砂砾路。

    这些年,我们尚家河的变化还是很大的。

    我说这么多,意思只有一个,上面政策越来越好,越来越向我们村倾斜,我们每一个人,无论老少,无论男女,都应该知道感恩,而不是去胡作非为。

    我来这李家庄一天,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我简直不敢提,我们李家庄人能够做出如此愚昧无知的事,让我感到非常吃惊。

    外面的人说我们尚家河村人是野蛮人,是野人,我每次听到这句话就愤愤不平!

    但自从来到李家庄,我就深深感到这不单单是野蛮的问题,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哥哥死了不到七天弟弟就想着霸占嫂子!这还有一点点人性吗?

    政府花了数百万修通了一条三轮车路,你们却害怕外面的人进来,偷偷封了路,让大家走的是羊肠小道。

    至于地里种的啥,李族长,你比我更清楚!

    李族长,你这样做,简直就是在害整个李家庄!

    李族长,你身为一族的族长,本应该带领族人走出愚昧,走出贫困,可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看看你给族人带来了什么?”

    他越说越气,越气越激动,这简直……

    李刀子说道:

    “尚云,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说。我所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我们族人,我问心无愧。

    这李家庄四面靠近原始森林,你也见了,到处都是树木,耕地四周也多树木。

    本来咱们这个地方,十年九旱,庄稼就不怎么长。

    这耕地四面都是树,尤其是杏树根大也深,吸取了地下过多的水分,那庄稼种下去,就年年亏本,有时候连籽种都白白扔在了里面。

    这些年,我作为族长,一直在想办法,想让族人多一点收入。

    经过这些年的连滚带爬,也没有弄出个门路,年年看着族人流汗却没有收成,我这个族长心里扎。

    前年,好不容易种了点那东西实验了一下,觉得长势不错,年底也有收入。

    去年我就让族人以土地入股,我这样做,可都是为了族人。”

    尚云说道:

    “李族长,你口口声声为了族人,可我觉得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我来李家庄,总共去了三户,两户住在破窑洞,偏偏你住在这么豪华的一个大宅院。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族人,就应该让族人和你有一样的住所,这是最起码的底线。”

    李刀子说道:

    “我把钱都花在了收拾房子上,我给他们钱,他们舍不得花,也怪不得我。你问问我九弟,看我给他的钱,都那里去了?他完整无损放在了银行。你说说,这能怪我吗?”

    老爷爷说道:“大哥,我总觉得那钱花不得,没有敢花。既然尚云这个娃娃说了,我那钱,就上交了,这贫穷也要图个安心,心不安,要钱干什么?”

    李刀子白了一眼老爷爷,说道:“老九,你就如此胆小怕事?就一个狗屁不是的村主任,就把你吓得尿裤子了?”

    尚云说道:

    “李族长,这不是吓不吓的问题。

    正如这位爷爷说的,我们贫穷但心安,如果弄来的钱,拿上心不安,就不要拿!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钱有多少都会嫌少,但钱和自由比起来,还是自由最重要。

    你都七十六岁了,能够安度晚年,才是最重要的。

    你如此做?不但安度不了晚年,而且还会连累你的儿子、侄儿等一大批人。

    李族长,难道你希望看着你的族人跟着你一起去那个没有自由的地方吗?

    李族长,我劝你一句,去自首吧!”

    李刀子坐在沙发上,低语道:“我把钱都花在了这地方上,我可都是为了这个家。”

    看着李刀子思想有所松动,他趁机说道:

    “李族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任何人在世上走,都难免会犯错误。

    只要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也就去年一年的事,只要你能够去坦白交代,并且把非法收入交上去,上面也会原谅你的。”

    李刀子抬起头,说道:“可是我的钱都花在了地方上,我没有钱给上交。”

    他说道:“你如实去交代吧!如果等上面追查下来,就是另外一个性质。”

    李刀子长长出了一口气,问道:“我交代了,会不会连累后代?”

    他说道:“只要大家如实交代,并且把非法收入上交,上面应该会从轻处理。”

    老爷爷说道:

    “分红那天,我已经给咱们族里那些娃娃打了个招呼,叫他们把钱原封不动存在信用社。

    大哥,你就去给上面交代吧,族里分到户的钱,我会通知大家取出来上交,保证一分不少上交。”

    李刀子说道:“九弟呀!既然这样,你为什么早不提醒我呢?”

    老爷爷说道:“大哥,你种那个,我都给你说了,你不听。这族里,一贯是大哥说了算,我也不好继续说啥。”

    李刀子说道:“九弟,你说说我对族里人怎么样?”

    老爷爷说:“大哥之所以在族里这些年有如此的威望,全靠大哥心里想着族人,为族里的事操碎了心。”

    李刀子说道:“哎,有九弟这一句话,我就是去坐牢,也心安了,想想尚家三棱子,根本就没有把族里人当人,我可不是尚家三棱子那样的人。”

    老爷爷说道:“尚家三棱子怎么能够和大哥比,如果不是这个事,大哥就会善终。”

    李刀子说道:“九弟,我这就跟着尚云这个娃娃去,族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老爷爷说道:“大哥,你就写几句话,让我给咱们那些兔崽子念念,他们还是听你话的,要不然他们会为难尚云这个孩子,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九弟说的对!”李刀子说着,从书桌取出一张宣纸、一个毛笔和一瓶墨汁。

    “一切听老九的!”李刀子在宣纸上写下了六个大字,叹息道:“还是老了,拿笔,手抖的厉害。”

    李刀子说完,在那六个大字后面写下了:“李刀子”三个字,并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九弟,你拿着这个就不怕那些兔崽子胡闹了,告诉他们,我是自愿的,与尚云无关。”

    老爷爷走过去,紧紧抱住李刀子,说道:“大哥,我会等你回来的。”

    李刀子眼角流下了泪,说道:“我得交代一下后事。”

    李刀子松开拥抱老爷爷的手,喊道:“狗儿,发动三轮车,送我和尚主任去乡政府。”

    李狗儿跑进来,问道:“大,这大过年的,你们去乡政府干什么?”

    李刀子说道:“不要问了,给我快准备。”

    李狗儿没有敢问,退出了窑洞。

    “把你后妈给我喊进来!”李刀子冲着李狗儿喊道。

    一会儿,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扭动着屁股走了进来。

    李刀子说道:“我这要去自首,咱们也没有办结婚证,也没有生孩子,我床头有十个银元还有一千块钱,你拿上走吧!”

    妖艳女人哭道:“老爷,你怎么突然不要奴家了。”

    李刀子说道:“都不要装了,我知道你家贫穷,二十来岁跟着我,就是为了图我的钱,现在只有那些钱是干净的,你就拿上赶紧离开,不要等我走了,连累了你。”

    妖艳女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拿起床头的东西,跑进另一个房间,背着一包包东西,跑出了李刀子之家。

第一百一十六章没有错

    月光如水,抚弄着墙角的一个蟋蟀,蟋蟀试了试琴弦,开始了弹奏。

    虽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但乡政府的办公楼,灯火通明,尤其是周书记房间的灯还没有熄灭。

    徐徐夜风被挡在了窗外,月光悄悄地钻进了窗子,来到了党政办公室,照在了裴秘书快要僵直的双手上。

    敲了一天键盘,手都快要废了,不过还得继续,办公室不时传来裴秘书敲打键盘的清脆声音。

    明天早晨八点半,周书记要去县上参加会,就如何发展产业要向县委赵书记做汇报。

    这个材料必须要写好,不但反应了他的水平,更反应了周书记的水平。

    虽然裴秘书已经对材料修改了多次,也拿给周书记看了两次,可是周书记还是不满意,叫他彻底修改,一定要写得有血有肉。

    周书记说,材料里面必须要有亮点,要有和别的乡不一样的地方,现在讲一村一品一乡一个主导产业。

    周书记说,我乡的主导产业根据县政府曹县长的意思,还是以大力发展小尾寒羊为主,材料就从小尾寒羊写起。

    根据周书记的意思,裴秘书已经把发展小尾寒羊当做曲柳湾乡的主导产业写进了材料,而且对小尾寒羊一年能见几个羊羔能带来多少钱也做了说明。

    虽然小裴没有见过小尾寒羊,也不知道到底养小尾寒羊好不好,究竟一年到头养一只小尾寒羊能够见多少钱,但他为了写好材料,打电话问了调羊回来的邓支书,还在网络上搜寻了一下有关小尾寒羊的知识点。

    为了让材料更有说服力,小裴把从百度上搜索到的一段材料粘贴到了自己的材料里面。

    小尾寒羊,是牛科、羊亚科下动物类,是我国肉裘兼用型绵羊品种,具有发育快、早熟、繁殖力强、性能遗传稳定、适应性强的特点。

    小尾寒羊是名畜良种,被人们誉为中国“国宝”级别绵羊、世界“超级羊”及“高腿羊”,并被列入了《国家畜禽遗传资源保护目录》。

    小尾寒羊它既是农户脱贫致富奔小康的最佳选择项目之一,又是产业扶贫工作的最稳妥工程。

    小尾寒羊体型高大,但笨重,不适应放养,特别适应圈养,是封山退耕、种草养羊、建设生态农业的重要举措。

    裴秘书默默念着,觉得自己写的材料朗朗上口,就上面这些有关小尾寒羊的文字,就特别有说明力。

    裴秘书觉得自己这一次写的材料有数据还有引用,够精彩了,一会拿给周书记,周书记一定很满意。

    给领导写材料,领导就是审稿人。

    即使你觉得自己写得再好,只要领导不满意,等于就是没有写好。

    他来来回回跑了两次周书记办公室,还是没有交下差事,心里很不自在,这一次一定要敲打好。

    这写材料就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经常熬得腰酸背疼腿抽筋,眼睛发麻脖子疼,还不一定能写好。

    “小裴呀小裴,你看看你写的,一点也不顺畅,举个例子也牵强附会,文章讲究的是浑然天成,就像衣服做成后,穿在身上要叫人看不来针脚一样。”

    “就来说说这个小尾寒羊,何县长的意思是让各个乡镇号召群众去大力养殖,但这只是号召,具体养不养,怎么去养,决定权还在乡镇。”

    “说决定权在乡镇也不贴切,应该决定权在农民手中,这一点你在材料中也要反应出来。”

    “就那个尚家河村,就那个黄一鸣和尚云,他们两个死脑筋,就不养小尾寒羊,不知道他们脑子里装着啥?”

    “你回到办公室了,替我去问一下那个尚云,这都晚上十点多了,马上十一点了,他怎么还没有把检讨材料给我交来?是不是回去睡觉去了?”

    他连忙说,尚主任没有去睡觉。

    “你说他没有去睡觉?那他是不是喝酒去了?”

    他连忙说,尚主任还爬在桌子上写着。

    “还爬在桌子上写着?那怎么还没有写成?”

    周书记的话一直在裴秘书的脑子中飞速着,他也不知道尚主任怎么还没写成,就一个检讨材料,捏也应该捏成了。

    他抬眼看了看尚云,发现尚云根本就没有写材料,眼睛望着外面的星空,呆如木鸡。

    裴秘书读过一本书,书的名字他已经忘记了,但意思他大概记得。就是人的灵魂随时随地都可以飞出自己的躯壳,漫步在无拘无束的地方。

    尚云的灵魂一定是去了一个无拘无束的地方,留下来写检讨材料的一定是尚云疲惫不堪的躯壳。

    要不是周书记让催一催,他还真不忍心去打扰一个灵魂出窍的人。

    “尚主任……”裴秘书叫了一声,发现尚云呆呆地,那眼神也是呆滞的。

    “尚主任……”裴秘书叫了第二声,发现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突然记起,他出出进进两三次,发现尚云一直保持着这一个姿态,莫非尚云……

    “尚主任,周书记让我问问你,你把检讨材料写得怎么样了?”裴秘书提高了一下声调。

    “没有写。”尚云转过头,宛如一个死人复活了一样。

    “没有写?”裴秘书大惊,“尚主任,周书记的脾气,你应该知道的,他批评职工从来都不留面子的。”

    尚云伸了伸懒腰,说道:“我终于想明白了,我没有做错事,所以不需要写检讨材料。”

    裴秘书吃惊地望了望尚云,好心提醒道:“在咱们这种地方干事,周书记说你错了,你一定是错了。”

    尚云打了个哈欠,说道:“谢谢裴秘书提醒,可是我还是觉得我没有做错事,反而我觉得邓支书做错了事。”

    裴秘书双手离开键盘,说道:“邓支书第一个从外面把小尾寒羊调了回来,给全乡其它村做了表率,受到了周书记的大力表扬,他怎么错了?”

    尚云笑了笑,说道:

    “邓支书急着为群众发展产业,目的和出发点都是好的,但他急功近利,是会吃亏的,会连带他们村的群众一起吃亏的。

    他调羊时,对我们这里的气候和山东那面的气候没有分析对比,更重要的是对那面的企业养殖小尾寒羊和我们这面的农户养羊之间存在的差异没有做具体的分析,就这样冒冒失失把小尾寒羊调回来。

    调回来后,也没有做好风险的评估和预防,我估计不到一周,问题就出来了。”

    裴秘书扶了扶眼镜框子,说道:

    “尚主任,你这个想法是不对的。

    全县二十个乡镇,百分之九十的乡镇都去山东调运小尾寒羊了,有的乡镇已经调运回来五六天了。

    听说调运回来的小尾寒羊,除了拉肚子,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刚开始两三天,的确不吃我们这面的草,但饿了两三天,过了第四天便逐渐吃开了。”

    尚云问道:“这些调回来的小尾寒羊,是放养还是喂养?”

    裴秘书说道:“人家企业养的小尾寒羊,根本就没有出过山,见个一尺高的土坎也不往上爬,当然是圈养。”

    尚云笑了笑,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十点五十五分了,说道:“裴秘书,时间大了,我得去登记个旅社休息去了,你也早早睡去。”

    裴秘书说道:“尚主任,周书记还在办公室等你的检讨材料,他还没有睡,你可不能去睡。”

    尚云说道:“周书记休息不休息与我无关,反正我困了,我要去休息了,如果他问起我,你就说那个检讨材料我想了想,不写了。”

    裴秘书说道:“尚主任,这样不好吧!你这样做就是……”

    尚云没有说什么,他觉得在防疫、检疫、饲草、技术等方面都还没有跟上的情况下,还是暂时不要去调运人家的小尾寒羊。

    毕竟这里的群众已经很贫穷了,五万元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去年,他就是因为手中没有三千多元而上不了学,不要说五万元。

    如果不慎,如果考虑不周到,一旦调回来的小尾寒羊因为各种突发事故出了问题,到时候一定会给原本贫穷的群众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

    他宁愿挨批评,也要慎重考虑这件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反转

    晚上十一点,裴秘书敲开了周书记办公室的门,周书记正在低头学习文件,看见裴秘书走了进来,周书记说道:

    “尚云那里去了?你给我叫来。”

    裴秘书低声说道:“他刚从办公室走了,咱们单位晚上11点锁门,里面也没有住的地方,他去外面找旅社去了。”

    周书记说道:“听说他在外面办公司发了财,应该想法和别人不一样,怎么写个检讨材料对他就那样难。”

    裴秘书说道:“这个尚主任,的确想法和别人不一样,甚至有点反常。”

    看着周书记用眼睛盯着他,裴秘书想到周书记看起来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当了三年秘书,裴秘书还是多少懂了点,在领导面前说话,得琢磨好领导的心理。

    说领导喜欢听的,不说领导讨厌的,那一定不会错。

    裴秘书接着说道:“尚主任说他没有错,不用写检讨材料。”

    “什么?”周书记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熬红的眼睛,仿佛觉得他一定听错了,“小裴,你说什么。”

    终于吊起来了周书记的胃口,裴秘书写材料带来的压抑感一扫而空,说道:

    “周书记,尚主任说他根本就没有错,错的是邓支书。

    这邓支书没有搞好调研就去调羊,一定会吃亏,还会连带着村里的群众一起跟着吃亏。”

    裴秘书停顿了一下,用目光打量着周书记,考虑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这个尚云,简直和黄一鸣一样,都是驴脾气,犟得不得了。”周书记放下手中的笔,说道,“可能是尚家河村的水有问题,那里的人个个犟。”

    裴秘书迎合道:“是的,就是一条筋,不会转弯。”

    周书记接着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裴秘书马上说道:“他说就这样冒冒失失把人家企业的羊调回来,不做分险评估和风险预防,估计用不了一周,问题就出来了。”

    看着周书记想继续听,裴秘书接着说道:“我说周书记还没有睡,劝说他不要去睡,他说周书记睡不睡觉与我无关。”

    周书记听了,哈哈大笑道:“有意思,的确有点意思。”

    裴秘书没有想到周书记听了非但没有恼火,反而笑了,这是出乎他预料之外的事。

    这周书记的心理还真不好琢磨,这世界上最难琢磨的是人的心理,尤其是……

    “小裴,你说完了没?”周书记笑着问裴秘书。

    裴秘书不解地说:“说完了。”

    “那就把材料放在桌子上,也时间大了,你就去休息去吧。”周书记说完,重新拿起了笔,打开了笔记本。

    裴秘书把写好的汇报材料恭恭敬敬放在周书记面前,轻轻地走到门跟前,轻轻地关了门。

    沿着走廊走,裴秘书一直在心里嘀咕着,为什么周书记听了他说的话,不但没有发火,反而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

    “裴秘书,那个神经病走了没?”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太宽的走廊传来,不用抬起头,就知道是黄会计。

    娶媳妇呀,最好不要娶一个成天到晚玩数字的女人当老婆。

    只要看看黄会计,就知道了。

    成天到晚钻在会计室里面算来算去,把人都算成神经病了,还说别人是神经病。

    这黄会计也参加工作五六年了,听说经常有人给黄会计介绍对象,那些男的,和黄会计谈不下三天,便受不了黄会计那经济学的数字头脑,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裴秘书,你是不是有了病?”看裴秘书低头不语,黄会计问道。

    “你才有病!”裴秘书说道,快步从黄会计身边闪过。

    “又一个神经病!这材料写个就会把人写成神经病了!”黄会计说着,加快了脚步,急急忙忙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

    在县委五楼会议室,各个乡镇的党高官正在向县委赵书记汇报产业,气氛紧张,甚至还有一点点窒息。

    “赵书记,我们乡调回来了一千零五十只小尾寒羊,截止现在,死了一百一十只……”

    赵书记打断汇报,问道:“唐一定,你们是怎么搞的,三天前,你还给我说过,这羊不是好好的吗?”

    坐在台下汇报的唐一定说道:

    “刚回来时,不吃不喝,我们以为是水草不服,就没有太注意。

    过了三天三夜,渐渐开始吃了,大家也放心了。

    第五天后,开始拉稀,村民们便在乡卫生院买回来了一些止泻药,用上后,便慢慢好了。

    没有想到,从昨天开始,大量的死。

    乡政府的兽医站在行政机构改革中撤销了,也没有个兽医,群众见羊一个接着一个死,把我们乡政府都围了。

    我给县畜牧局打电话,畜牧局派来两个兽医员,兽医员说羊得了布病。

    这好端端的,羊怎么就得了布病?

    我们县养了上百年黑山羊,就根本不知道布病是个什么,黑山羊连个感冒跑肚拉稀也很少得,这小尾寒羊怎么拉回来不到一个月就突然得了布病?

    赵书记,听兽医员说,这布病传播速度快,不但羊给羊传,而且羊还给人传。

    赵书记,看着那么多羊死了,我的心都疼,一个母羊两千块钱,一个公羊五千块钱,死不得呀,许多调羊的都哭了,许多人气的不吃不喝,我这个乡党高官当的不好,我内疚呀!”

    唐一定说着,眼角流下了眼泪。

    赵书记说道:“请鹿丸乡李会钱汇报。”

    李会钱说道:

    “我们乡的情况和天庭乡的基本一样,死了许多羊。

    羊刚开始拉稀时,我们就把解雇了的原乡镇兽医站的老兽医叫了来,但没有药,也没有相应的设备,羊死了,还是不知道怎么了,干着急,就是没有办法。”

    赵书记打断话,问道:“李会钱,你们乡到底拉回来了多少小尾寒羊,死了多少只?”

    李会钱说道:“赵书记,实不相瞒,我们总共拉回来两千五百一十二只,死了二百六十五只,现在还有快要死的,不吃草的有五百六十四只。”

    赵书记说道:“死了这么多,你这个书记怎么当的?怎么没有听见你给我说。”

    李会钱说道:“我想这羊死了,给赵书记你说了也是白说。我们这里养黑山羊,就很少得病,也没有兽医,也不知这一次是怎么了。”

    周书记怒道:

    “这死的不但是羊,更是钱,这些贫困户已经够贫穷了,这样不是害苦了他们吗?

    你们这些当书记的,就应该第一时间向我或者曹县长汇报这件事。

    虽然这是一次突发事件,但从你们的汇报中可以看出你们对突发事件的预警和应变能力还是不够的。

    全县二十个乡镇,只有曲柳湾乡调的羊少,也只有他们乡目前还没有发生死羊事件。

    畜牧局赵局长,你会开完后,立即让你们局里所有员工下到乡镇去,连夜对调回来的羊只做检验,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

    这次调羊事件,反应出来了我们许多乡镇一把手急功近利思想严重,对羊只的调运缺少应有的调研,对风险评估不到位,风险出现后,应急处理也不到位。

    分管产业的王副书记和魏副县长,你们俩个对这次调羊重视不到位,指导不到位,提出大会批评,责成你们会后立即对存在的问题拿出可行性报告,并做好受损失群众的善后安抚工作。

    死羊严重的天庭乡和鹿丸乡两个乡镇的主要负责人,会后,提出书面检查说明,并就下一步怎么办写出可行性报告交给我……”

    曲柳湾乡周书记低着头想道,要不是尚家河村拖了全乡后腿,这一次一定……

    谢谢书友20211103014156104的订阅,在这漫长孤独的写作路上,你的订阅宛如天空的一颗星星,让我看到了辽阔的天空。

第一百零三章有点不忍心

    李刀子终于去了该去的地方,想着李刀子那么大的年龄,进了那个地方,尚云还是有点不忍心。

    那天李刀子走的时候,李家庄家家户户都来了人,李刀子在李家庄的威信还是很高的。

    许多人当着李刀子的面流下了眼泪,一部分人恨不得吃了尚云的肉剥了尚云的皮。

    李刀子站在寒风中,穿着一身蓝色新衣服,白胡子飘飘,神情落寞。

    “你们都不要哭哭啼啼,好像我死了一样,我这是去改造,还会回来的,都不要哭着给我送葬。”李刀子说。

    族人们站在三轮车前,不要李狼儿的三轮车起步。

    李鹰儿用世界上最难听的话骂尚云,一部分人开始诅咒尚云,连李鱼儿也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尚云。

    “如果我早知道你如此忘恩负义,那天晚上我一定不会去救你,一定让野狼吃了你,我去捡一块腿骨当烧火棍!”李鱼儿对尚云吼道。

    面对李家庄的族人,尚云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看着众人情绪激动,弄不好会发生过激行为,尚云站在李刀子身边,平静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李刀子站在三轮车旁边,对自己的族人说:

    “兔崽子们,我走了后,你们一定要遵纪守法,我是自愿去的,与尚主任没有任何关系,不要给他找事。如果有人给他找事,就是和我过不去。

    族里的事,就听我九弟的,牵扯到村里的事,就听村干部的,不要给村上工作添堵。

    这些天,我认真想了想,许多事情,我还是做错了,把大家引到了一条错路上。

    做错了,就得承认。我李刀子不是一头犟驴,得上犁沟时,自己会走的,不用鞭子抽。

    尚主任心里惦记着大家,会带着大家过上好日子的,他比我有能力,希望你们这些兔崽子不要为难他。

    我观人无数,尚主任是一个不错的孩子。鱼儿、还有虾儿,你们俩个丫头片子,和尚主任年龄差不多,如果看上他,我是同意的,你们可以大胆地去追他,族人们不要因为我的事去阻拦。”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去负责,你今天种了什么样的籽种,明天就会收获什么样的果实。

    李刀子走时,紧紧抓住尚云的手,对尚云说:

    “尚主任,我的族人我就交给你了。

    我走了,可我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我的族人,特别是那些孩子们,他们在我的眼皮底下长大的,从来都是我说啥,他们干啥。

    如今我去了,我害怕他们干傻事,害怕他们走错了路。

    尚云,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照看他们,即使他们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也请你看在他们没有经过事的份上,原谅他们。

    要恨的话,你就恨我。”

    李刀子说着,眼角流下了泪,周围的人开始放声大哭。

    李刀子在族人的哭声中离开了生活了七十六年的李家庄,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李刀子的事在尚家河村掀起了很大的反响,黄家庄、程家庄和马家庄三大族长纷纷跑到村部。

    三大族长表示愿意配合村上工作,愿意自动废除不合时宜的族规,愿意做一名合法的公民,愿意在村两委的领导下通过奋斗摘掉贫穷的帽子。

    经过尚云的努力,五大族长戴在尚家河村村民头上的精神枷锁彻底被打碎。

    尚云认为,相对于人类的物质贫穷而言,精神贫穷更可怕。

    物质贫穷是有形的,有迹可查,比如你缺吃缺穿,那都能看出来,进行帮扶也可以精准扶贫。

    但精神贫穷常常是无形的,隐蔽性较强,帮扶起来比较难。

    物质生活上的贫穷可以通过短时间的帮扶得以解决,可以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精神上的贫穷在人的意识形态,是抽象的多变的复杂的,要想解决,难度还是比较大的。

    但精神上的贫穷并不是没有痕迹的,经常通过人的行动表现出来。

    精神上的贫穷,不单单物质贫穷的人会有,而且物质富裕的人也会有。究竟全国各地有多少人患有精神上的贫穷症状,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权威数字。

    族规之所以在尚家河村根深叶茂,与人们的精神极度贫瘠是分不开的。

    李刀子能够走上那条路,除了与李刀子本人没有把握好自己外,尚家河村两委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从根本上来讲,是尚家河村两委疏于管理和教育的结果。

    李刀子走了后,尚云决定对尚家河村村民们进行精神上的补钙,在尚家河村开展了“新文明进万家”活动。

    以“我为群众办实事”实践活动为主题,带领六个组的组长、党员和文明志愿者开展文明走访进万家活动,将政策“好声音”传进千家万户,让文明之花绽放于每个角落。

    实施政策宣讲。以党员和年轻人组成志愿宣传队,通过走访入户等形式,广泛宣传党的政策,推动党的好声音好政策在尚家河村落地生根。

    提升乡风文明。村上设立红白理事会,理事会成员带头参与抵制滥办酒席歪风,倡树文明新风,促进美德文化厚植尚家河村,扎根家庭。

    开展法律服务。按照群众需求开展法治宣传,提供法律援助。对于一切违法犯罪活动,坚决给予打击,零容忍,当天发现,当天上报,还尚家河村一个风清气正的发展环境。

    对于一些过时的村规民俗,该废除的给予立即废除,积极引导村民与一切不和时宜的观念做斗争,彻底摒弃思想深处的旧观念、旧传统。

    通过大会讲,小会讲政策法规,让家家户户知法用法,知道上面的好政策,积极引导村民在政策红利下发家致富。

    根据《村民自治法》,他和村民代表、村两委共同制定了《尚家河村村民自治公约》。

    发动村民自我管理,自我约束,把重大事项交给村民来商讨决定,让村民监督村两委工作。

    积极引导村民发扬新时尚,倡导户户树新风,人人讲公德。

    把“培育新农民、发展新产业、树立新风尚、建设新农村”作为村里努力发展的方向。

    在村上忙忙碌碌了十来天,一转眼到了正月二十一。

    临时招聘来的四个大学生马上会去上学,为九九红服务总公司招聘员工的事摆到了议事日程上。

    虽然这些天,有人通过九九红服务总公司网页看到了招聘信息,也有人提交了应聘信息,但由于他忙于村上的事,没有时间去面试她们,招聘员工的事也就拖到了现在。

    还有村文书,现在也一直空缺着,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黄支书的女儿并不愿意留在尚家河村。

    五天前,黄支书带他去给自己的女儿做思想工作,结果是失望而归。

    “云,我爸在村上干了这么多年,换来了什么?

    一年到头,工资不够车费、电话费和生活费,上面来人还要招待,即使做一碗酸汤面,也要我妈去做。

    我爸当支书,不但忙了他自己,连我妈也跟着忙了。我妈既要干农活,还要招待上面来的干部和工作组,做饭泡茶的,真烦人。

    现在你们也想把我拉下水,让我干这个没有人愿意干的差事,你们这是不想让我找对象,是不想让我睡好觉呀!”

    黄支书的女儿说了一大套,黄支书偷偷溜出了房子,尚云直接插不上话。

    “尚云,我以前挺佩服你的,佩服你能够在半年弄得风生水起,走出了大山。

    现在我就瞧不起你!你看看你,跑回来和五大族长斗,弄得李刀子那么大年龄的人坐了牢,你于心何忍?

    尚云,你看看你现在,每天连一身干净衣服都穿不上,每天浑身沾满土,和种地的老农民没有什么区别,简直不如他们种地。

    要我说,你一定脑子有问题了!严重有了问题!应该去脑科检查一下你的脑细胞,看是不是那儿受伤了!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干这种事!我爸就是一个脑残,白天不回家,深更半夜回家时还带回来了一群要吃饭住宿的,害苦了我妈。”

    哎,想起黄支书女儿的话,尚云心里……

第一百一十八章琢磨

    周书记从县上开会回来了,面色凝重,神情严肃,刚下车,便对迎面而来的裴秘书说道:

    “通知苏北岔村邓支书,让他在村部等着,县畜牧局派来的两个兽医员马上要到他们村上,让他给兽医员带好路,一旦羊只出现异常情况,让他第一时间告诉我。”

    裴秘书连连点头,口中“喏喏”应着。

    “还有,把尚家河村主任尚云给我通知来,叫他来办公室见我。”

    周书记说着,提着公文包向办公室走去。

    裴秘书也不清楚这县上召开会议的具体内容,但从周书记的脸色和简单的两句话上,他分析出会议一定和调羊有关系。

    裴秘书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尚云,一定捅娄子了,一定拖累了周书记,害得周书记一定受了批评。

    自古以来自作聪明的人,都是不识相的。尚云呀尚云,你就是那个不识相的人!

    尚云呀尚云,你还太嫩了!你也就刚干上这村上的事,还不知道在体制内干事,最重要的便是要学会变通。

    裴秘书虽然心里想着尚云,但还是先给邓支书拨通了电话。

    周书记首选说的话就是重点,最后说的话就是次点。

    虽然周书记只说了两句话,但裴秘书知道轻重缓急。

    最先应该给打的电话应该是邓支书,然后才是尚云。

    裴秘书拨通了邓支书的电话,邓支书在电话那面探问道:“裴秘书,什么事呀?是不是周书记挨批评了?”

    裴秘书把周书记的话转告给了邓支书,也懒得和邓支书说过多的话。

    挂了邓支书的电话后,裴秘书便拨通了尚云的电话。

    “尚主任,你走了没?”

    “走了,大清早就走了。”

    “周书记让你来他办公室,有事和你说。”

    “裴秘书,你知道什么事吗?”

    “尚主任,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反正周书记脸色不好,你最好把检讨材料带来。”

    “谢谢裴秘书!”

    “尚主任,顺便给你说一下,县畜牧局派兽医员要去苏北岔村,估计周书记叫你,还是因为你们村没有调羊的事。”

    “知道了,谢谢裴秘书。”

    挂了电话后,坐在尚云身边的唐燕子说道:“如果知道周书记找你,我们就在乡政府推磨两个小时就好了,这路远的,刚回到村上,屁股还没有来得及捂热,你又得去一趟乡政府。”

    尚云说道:“看起来调回来的羊出了问题。”

    唐燕子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尚云说道:“裴秘书说县畜牧局已经派兽医员来了,如果不是调的羊出了问题,兽医员一定不会如此快来到乡政府。”

    唐燕子说道:“也没有听说我们调回来的四百多羊有了什么问题,只听说刚拉回来时不吃草,特别爱喝水,拉肚子,这些好像都是正常反应。”

    尚云说道:“我们乡调回来的羊比其它乡镇迟一点,问题应该还没有出来,估计那些早调回来羊的乡镇出了问题。”

    唐燕子说道:“听说往回调运时,已经做了检疫,有病的都留下了,调运的都是健康羊,怎么会出问题?”

    尚云说道:“沿途千里,气候相差太大,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刚感染的羊难以检疫出来……还是不说了,都是我的胡乱猜测。”

    唐燕子说道:“尚主任,如果按照你说的,周书记叫你干什么?有事难道电话不能说吗?是不是你没有交检讨材料跑了,周书记要当面批评你?”

    尚云发动着摩托车,说道:“唐专干,你问的,也是我想知道的,我这就去去,去了就知道了,免得坐在这里胡乱猜测。”

    告别了唐燕子,尚云骑着摩托车,一路急行,沿路不时有成片怒放的山桃花,大山多了一份粉红色的美。

    春天已经来了,寒冷在渐渐退去,大地开始解冻,小河的冰已经融化。

    尚云无心欣赏风景,加大油门,向乡政府跑去。

    通往村部的路前天已经开始动工大修,五台推土机正在不分昼夜搬运着土方。

    推土机就是厉害,以前村民们拿着铁锹、镢头挖不下的土块,被推土机的铁嘴钢牙轻易搬走。

    道路不通,成为多年来尚家河村闭塞落后的一个重要原因。

    如今村上已经开始修路,修路的钱是政府全额拨款,这好日子正在开始往来走,尚云仿佛看见了尚家河村美好的未来。

    这些天来,尚云就尚家河废弃的荒地做了仔细的调研。

    这些被村民们废弃的荒地,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地块小难以耕种,并且陡峭,坡度都在60度以上;

    二是普遍离村民居住地比较远,都在七里开外,来往种地需要走十四里多山路,不利于耕种;

    三是土地统一贫瘠,要么靠近树林,要么多沙石,即使是风调雨顺之年,也难以多产。

    针对以上三个特点,尚云对遗弃的荒地,做出了以下方案:

    一是对于能够耕种的,利用政府给的推地项目,变成可以机械耕种的良田;

    二是对于那些靠近树林的、地块小的贫瘠之地,争取退耕还林还草。

    一旦把低端田地变成良田,即使农户自己家里无人耕种,也可以流转给别人去耕种。

    尚云想,一旦这些荒地变成了平田,如果村民们还不想耕种,他便流转过来,至于种什么,他还没有考察好,到时候了再说。

    把一部分根本就不适应的土地退耕还林还草,不但保护了水土,减少了水土流失,增加了土壤的含水量,而且还有一定的补贴,会给群众带来一定的经济收益。

    这两种方案,都是有利于群众的事,比起强行从群众手中收回土地要好多了。

    他曾经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村民,村民们纷纷表示同意,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看起来,这农村工作还是要讲究方法的,如果方法不对劲,不但会费时费力不讨好,而且还会激化矛盾。

    对于当前两项重点工作,废弃荒地这一块,他已经解决了。

    剩下的就是动员村民贷五万元贴息贷款发展养殖业的事了,关于这件事,县上曹县长曾经在视频会上说了,建议各乡镇发动群众去养殖小尾寒羊。

    至于从那里调,曹县长没有做强行要求,曹县长提出的只是一个建议。

    那次视频会后,许多乡镇开始从千里之外调运小尾寒羊,周书记算一个慎重的人,对调运小尾寒羊不怎么积极,是最后一个让村上从外省调运小尾寒羊的乡镇负责人。

    尚云一直觉得,这小尾寒羊虽然好,但我们县并不具备人家的养殖条件。

    人家都是专门的企业在养殖,走得是企业化管理,无论是防疫、还是养殖,都有专门的人员。

    可这尚家河村,还有整个环江县的所有乡镇,没有兽医站,给牛羊买一颗止泻药也要到卫生院去买人吃的药。

    羊是反刍动物,和人还是有区别的,而且人医不会给羊看病。

    这土生土长的黑山羊抗病能力强,除过老死,除过吃嫩苜蓿草胀死,就很少得病,农民们就不知道给羊买药。

    不要说给羊买药,就是农民们自己病了,也很少去医院,要么熬点当地的草药喝个,要么就睡几天抗过去了。

    可这小尾寒羊从千里之外调运回来,毕竟水草不服,毕竟人家是专门化养殖,毕竟人家的羊平时连个太阳估计都很少见,拉回来,不生病才怪!

    可一旦拉回来的羊生了病,兽医在哪里?兽药在哪里?

    这尚家河村的村民们能走的都出去打工去了,也不具备养殖的人力条件,加上黄支书对养殖小尾寒羊也不积极,所以在外调小尾寒羊这件事上,他根本就没有做村民们的思想工作。

    这次周书记从县上开会回来,不打电话给他说,专门让裴秘书通知他,让他到办公室说事,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尚云一时半会也理不清个头绪。

第一百一十九章杂七杂八的事

    尚云刚到乡政府门口,便碰见了黄会计。

    “尚主任,昨天晚上叫你来给我整理账单,你怎么没有来?”黄会计满脸严肃,宛如一位高高在上的领导。

    尚云听唐燕子说过这位黄会计是出了名的难惹,如果盯上了你,总粘稠稠的,乡上的干部都有意躲避着她。

    也不知道这个黄会计是怎么当上会计的,不过黄会计做的账务还是一套一套的,井井有条,杂而不乱,在全县都是出了名的。

    “忘记了。”尚云淡淡地说道。

    “尚云,我看你也没有感冒,也没有发烧的症状,也没有过六七十岁,咋就如此健忘?”黄会计堵在他面前说道。

    他笑了笑,不想过多的纠缠,绕开黄会计,往前走去。

    “尚云,我越想越气,你昨天一定是故意碰的我!你一定对我有所企图!”黄会计赶上前,说道。

    “我已经对你说过对不起了。”他简直无语了,怎么就碰了如此一个人。

    “可你为什么偏偏要碰我那个?”黄会计满脸的不高兴。

    “什么那个这个的?”他说道,他可没有故意去碰这个那个的意思。

    黄会计挺起胸来,说道:

    “就是……尚云,男子汉大丈夫,碰了就碰了,你怎么还故意装糊涂!尚云,我最讨厌你这种行径的人!

    尚云,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我可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你就是一个高中毕业生,我可是大学毕业的,也是吃财政饭的,你就是一个村主任,从根本上讲你也就不是一个官,就是一个跑烂鞋的,我们两个人的差距还是太大了,真的不合适。”

    他抬起头,看见乡政府院子里站着三三两两的年轻干部,冲着他在笑。

    这个场面简直太尴尬了,简直就是有理说不清。

    “如果想让我原谅你,就以后离我远远的。”黄会计语气冰冷如霜。

    他想起了逃离,加快脚步,一口气快步走进了办公楼,遇见了裴秘书。

    裴秘书笑着说道:“尚主任,你也算个成年人了,不用害羞呀!她只不过是一个大姑娘!”

    他没有在乎裴秘书的说笑,问道:“裴秘书,周书记在吗?”

    裴秘书说道:“真不巧,周书记刚陪着畜牧局派来的两个兽医员走了苏北岔村,估计周书记把你的事忘记了,你就暂时坐在党政办公室写检讨材料吧!”

    “叫我来,怎么就走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嘀咕道。

    “尚主任,还是跟着我去办公室安心写检讨材料吧!周书记刚回来,就急急忙忙去看羊,你说你们村,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呀!”

    裴秘书说着,开始往党政办公室走去。

    “裴秘书,我这几天怎么没有见李副乡长,他那里去了?怎么我昨天开会也没有见他?”

    “去省上培训去了。”

    偏偏在关键时刻,包村领导也走了。

    这工作该怎么办呀?

    黄支书昨天从乡上回到村上后,便摔帽子不干了。

    今天早晨,他打电话请示工作,黄支书说道:

    “尚云,我大会上已经给周书记说了,这村上的事,我不干了。

    这几年,我已经给乡上打了几次招呼,但还是嘴上功夫,说了就过去了。

    这一次,我是经过慎重考虑过的,即使乡政府用八台轿子来抬我,我也不会去干了。

    我已经在村组干了三四十年了,也到了退下去的时候了,也到了换个活法的时候了。

    尚主任,昨天会后,我已经把辞职报告交给了周书记,以后村上的事,你就不要找我了。

    这些年来,为了村上的事,我家里都荒了,我家也成了村里的西黄户,以后你就把我照顾个。

    我老婆最近老腰疼腿疼,这马上要农动了,我还要干农活。

    哎,虽然说这种地见不了几个钱,但只要种地,就不至于饿死。

    到现在为止,我终于明白了马生禄不当村主任是正确的选择,今年他吃上了低保,还喂养了二十个黑山羊,一年到头最少也能弄来三万多。

    哎,我自己的日子过得都拉地了,怎么去带领大家去脱贫致富,还是让你这样的年轻人去干吧。

    尚主任,你好好干,咱们村上的发展,就靠你了。我是非常看好你的,你遇事冷静,不冲动,想法独特,这都是难得的。

    尚主任,虽然说村干部工资低,但我想会逐步提高的。

    想当初,我当组长时,一年到头才拿三百块钱,十年前,当上村支书一年才三千块钱,照样走过来了。

    现在我老了,也没有当初的精气神了,思想也老化了,就拿这次调羊来说,我就想不通,放着咱们的黑山羊不养,干吗要跑那么远去拉什么小尾寒羊。

    小尾寒羊好是好,可我们拉回来,不一定适应养。陕西的柿子树长得就像咱们的杏树一样,随处可见,可我们这里无论怎么栽植,就是养不活。

    不是说柿子树不好,而是我们这里的土壤就根本不适应栽植柿子树。

    尚主任,我要下台了,可在调羊这件事情上,我建议你还是要慎重点。

    周书记让你写检讨材料,有些事,该坚持原则时,还是要坚持的。

    尚主任,就给你说这些。”

    想起黄支书的话,尚云心里就不是滋味。

    他也想起了走人,可这个时候走人,让周书记会怎么认为?

    即使不想干,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呀!

    凡事要讲究善始善终,一切才刚开始,就遇到了这么多事。

    三个人的村班子,文书还没有找下,支部书记却辞职不干了,他这个主任还要写什么检讨材料,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

    有句话说,人倒霉了,鸟鸟虫虫都欺负。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恶的蚊子在后脑吃了一口,弄得痒痒的,还起了一个大疙瘩。

    按理说,初春的蚊子还不怎么凶,也不怎么咬人,也许不是蚊子咬的。

    “嗨,尚云,你还跑得快,这不还让我赶上了,到我办公室,有事找你,关于村上的事!”

    他一回头,看见黄会计宛如幽灵一般站在他的身后,用诡异的目光打量着他。

    既然是公事,就去看看。

    他跟在黄会计屁股后面,经过五六个办公室,便来到了会计室。

    黄会计用钥子开了锁,带笑言道:“尚主任,请进。”

    抬眼看,黄会计满脸堆笑,高挑的个子,虽然不怎么美,但也绝对不怎么丑。

    “你喜欢喝茶还是喝开水?”黄会计说着,用手拧开了饮水机的开关。

    “什么事,请说!”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用着急啊!我突然发现你并没有那么讨厌,发现你也不是登徒浪子,你说你都这么大了,还害羞,一定没有谈过恋爱吧?”

    “黄会计,你说的这些与工作有关吗?”他冷冷说道。

    “尚主任呀!你看看你,老远从村上来,最起码得喝点水,喝点,咱们再谈工作不迟呀!”

    “黄会计,如果你没有其它事,只是为了让我来喝一口水,那我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有事,我得走了。”

    他说着,往办公室外面走。

    “还给我玩起了高冷男神,有意思!”

    他的身后,传来了黄会计诡异的声音。

    经过走廊时,几个年轻人调皮地冲着他在笑,宛如他干了一件特别好笑的事。

    裴秘书看见他走了进来,说道:“尚主任,你这事越来越干的大了,黄支书甩头不干了,李副乡长学习去了,你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干事了。”

    他苦笑了一下,说道:“是呀是呀,就差个跑腿提包包的。”

    裴秘书递给他几张白纸,说道:“我估计周书记两个小时后就会回来,你还是赶紧把那个材料捏成。”

    他接过纸,坐在办公桌子旁边,想起了尚家河村如何发展产业这件事。

第一百二十章燃料

    电影《星际迷航》这样描述星际航行原理:飞船加速飞离地球后,就不再依靠自身的燃料,而是依靠星球间的引力在飞行。利用星系间的“引力弹弓”,把自己发射到一个又一个新方向。在这种情况下,自身燃料只用来调整角度,这样才会飞得最快,最远,也最省力。

    尚云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想起了《星际迷航》的原理,就是这个原理把他带入到了深深的思考中。

    作为一名生活在大山深处的孩子,如何才能够让自己达到人生的高度?

    山里的孩子,在一切都缺少的情况下,当然更缺少让自己飞得更高更远的燃料。

    就让那很少很少的一点燃料,用来调整人生的角度和方向吧。

    只要方向和角度调整好了,时代就会带着你飞得更高更远。

    每个人都是时代的产物,每个人的命运并不是一条孤独的航线,而应该紧紧和时代的发展浪潮缠绕在一起。

    应该通过努力和精进达到“逃逸速度”,利用时代的发展平台和政策的力道,撬动自己去更远、更好的地方。

    山里的孩子,也许单单凭自己的努力、天赋是不能获得巨大成功的,跃迁式的成功也许要以农村做为跳板,才会真正激发个体跨越式的成长。

    当没有人愿意留在尚家河村干村上的工作时,也许就是他应该勇敢站出来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尚云握紧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干出个名堂来!一定要在带领尚家河村民脱贫致富的过程中完成自我的飞跃。

    关于尚家河村发展什么产业,走一条什么样的产业致富之路,尚云已经想好了,他决定带领村民大力发展本地黑山羊,让黑山羊成为尚家河村的主导产业。

    小尾寒羊的确多产,也是优良品种,但毕竟是外来品种,就目前而言,让尚家河村发展小尾寒羊条件还不成熟。

    在发展产业上,还是应该优先考虑发展本地黑山羊。

    虽然本地黑山羊产量少,但这些年来,黑山羊价格一路上涨,发展前景广阔。

    尤其是随着最近几年大量青壮年外出打工,黑山羊养殖数量减少,黑山羊价格越来越好。

    如果不继续重视对本地黑山羊的保护发展,用不了几年,本地黑山羊便会濒临灭绝。

    在经济学学上,有句话叫“物以稀为贵”。

    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是,本地黑山羊抗病能力强,很少得病,食草量少,喂养一个小尾寒羊的饲草可以喂养四个黑山羊。

    黑山羊虽然发育慢,但养殖成本低,即使不用精料,单靠山里的百草就可以吃肥。

    还有一个优点就是,黑山羊既能放养,也能圈养。农闲的时候,赶出山放牧,农忙的时候,圈养,能够做到干农活和养黑山羊两不误。

    前不久,在和部分村民的交流中,村民们对发展本地黑山羊逆反心理小,愿意接受。

    前天,尚云遇见了打工回来的陈麦义,陈麦义的打工故事,让他知道了打工者的不容易。

    陈麦义说,他的家位于尚家河村陈家庄,那里山奇水险,常年遭遇洪灾,路年年修,年年被河水冲毁,此消彼长,山高沟狭。

    陈家庄的人们为了活下去,男人们只能外出打工,是村里最早走出去的人。

    由于矿企业对劳动者的技能要求并不高,只要有一身苦力,便能在矿企业找到活,而且工资比在工地抱砖高许多,所以他们庄里多半人去了矿山。

    1996年正月十五,结婚还不到20天的陈麦义第一次启程去矿山,从此他与矿山接下了不解之缘。

    陈麦义说,他最喜欢读陈年喜的诗歌。陈年喜,农民诗人,和他一样,在矿山干。

    新婚时,陈年喜给妻子明霞写诗:“我水银一样纯净的爱人/今夜,我马放南山,绕开死亡/在白雪之上,为你写下绝世的诗行……”

    和诗人陈年喜一样,他们这些矿工每天都过着和雷管、炸药、机器、死神纠缠的生活,死神常常擦肩而过,只不过他们许多人都不会写诗歌。

    静下来时,他会念陈年喜的诗歌:“我不大敢看自己的生活/它坚硬铉黑/有风镐的锐角/石头碰一碰就会流血。”

    陈麦义说,他们所在的矿井,“高不过一米八,宽不过一米五,而深度常达千米万米,内部布满了子洞、天井、斜井、空釆场,像一座巨大的迷宫”。

    在几千米深的地下工作,温度常常达到近50℃,工人们经常一丝不挂,即使这样,还热得受不了,只能不停地喝水。

    一个班下来经常要喝掉10公斤凉水。自始至终,他们的身上,都大汗如水泼。

    他也做过巷道爆破,在洞穴深处打过眼放过炮、炸裂过岩石。

    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工作之一,与雷管、炸药整日纠缠在一起,但工资比普通工种高四五倍。

    他就是奔着钱去干那世界上最危险活的,有时候他想也许他就根本活不到明天。

    每次和家里人通话,他都把那一刻当做生命中的最后一次。

    这些年,一直战战兢兢活着,经他手使用的炸药雷管大概能拉一百多火车皮。

    这些年,垮塌、透水、撲向人的机器、松动的碎石,让死亡与他如影随形。

    他也多次和死亡擦肩而过,他和工友经常被爆破后的浓烟熏晕。

    一旦熏晕过去后,人和死人没有两样,没有了知觉,只有微弱的心跳。

    人昏过去以后,工友会立即把昏死的人抬出去放在渣坡上吹风,即便是冬天,也得剥掉上衣,或泼一盆冷水,等着苏醒。

    如果没有被及时发现,不是死了就成了植物人,他们每次干活,都不敢离群,害怕昏死过去没有人发现。

    不只是死亡的威胁,陈麦义说矿山的生活“非常非常寂寞”,没有女人,没有可以观看的影片。

    他们经常忘记时间,宛如是一群与世隔绝的人,比起在尚家河村生活,生活在尚家河村简直就是一种奢望。

    许多对生活的不满,都因为高强度的劳动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这一群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停地挣钱,不停地赚钱。

    “我每天打眼、装药、爆破、吃饭、睡觉,感觉活得没一点意思,我每天和家里人通一次电话,证明我还活着,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意思。”

    工友们闲下来的时候会打牌,喝廉价的酒。他不爱打牌,也不爱喝酒,闲下来就无聊。

    读诗歌成了他打发无聊时间的最好方式,他最爱读的就是陈年喜的诗歌,因为那是反应他们矿工的诗歌,也可以说是反应打工者的诗歌。

    “爱人,我又要走了/空空的家将只剩下你一个人……十五年,我像一枚忙乱的秒针/走过大地的十二道方向/走过天堂走过地狱的重门/始终,走不出一条叫丹江的流水。”

    “而一群背着编织袋的流徙者/与温榆河上的浮物一样/并不知道将流向哪里。”

    陈麦义说,每次读陈年喜的诗歌,他总觉得他就像雪一样渺小,在自然当中不堪一击,很容易被融化,很容易被弄脏,但为了家人,必须坚强地活着。

    陈麦义说,这些年来在目睹了许多死亡后,他还活着,身体基本健全,这是他最感激涕零的地方。

    当然,这些年,在无数次的轰鸣巨响中,他的耳朵已近失聪,除了彻底睡着,其他时候耳朵一直嗡嗡嗡吼着。

    有时候耳朵里面好像钻进去了无数的苍蝇,苍蝇们相互在耳朵里面唱着情歌流着眼泪。

    有时候耳朵里面好像在唱皮影戏,锣鼓喧天声不断。

    他曾经去看过耳朵,医生说,当这些噪音消失时,人就彻底聋了。

    这些年,熬坏的还有他的脊椎,已经动了两次手术。

    令他高兴的事是,他还活着。活着,便是一种幸福。

    如果政策支持他养黑山羊,他就回来养殖。

    陈麦义的打工故事,坚定了尚云当好村主任的决心。

第一百二十一章心里话

    下午六点半,让尚云苦苦等待的周书记终于回来了。

    尚云发现周书记浑身沾满了尘土,黑皮鞋变成了土鞋,一脸的倦容,头发上面落着一层厚厚的尘土。

    他迎面走上前,打了个招呼。

    周书记看见尚云,说道:“今天简直就忙糊涂了,我把叫你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尚主任,你什么时候来的?”

    当尚云说他是下午两点半赶来时,周书记说道:

    “我从县上开会回来时是中午一点五十分,回来和慕乡长碰了个面,商量了一下工作,商量完,估计也就下午两点多了。

    你来的那个时候,我应该是刚走了,这让你等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的,你怎么就不给我打电话?”

    尚云说道:“裴秘书说你要当面见我,我早晨刚骑着摩托车捎着唐专干从乡上回去,接了裴秘书的电话,就骑着摩托车来了,不知周书记找我何事?”

    周书记说道:“尚主任,先不急,上到我办公室喝点水,然后我们聊一聊。哎,这县北两个乡镇调回来的羊有了布病,我担心我们的羊,所以陪着兽医员去看了看,把叫你的事还真忘了。”

    尚云看着周书记那么和蔼,还说和他要聊一聊,不像要检讨材料的样子,他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问道:“周书记,我们乡的羊只好着吗?”

    周书记说道:“除了有点拉稀、不肯吃外,没有其它反应,两个兽医员已经抽了血,拿回县上化验去了,有没有布病,暂时还不知道。”

    周书记说着,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招呼尚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裴秘书急急忙忙跑来,为他们每人泡了一杯茶,然后轻轻离开了。

    周书记用湿毛巾擦洗了一下脸,也顾不得洗头,坐下来,说道:“尚主任,我让你写检讨材料,不知你写得怎么样了?”

    尚云用手摸摸头,说道:“实不相瞒周书记,我这个脑瓜子怎么想也想不出怎么去写那个检讨材料,也就没有写,周书记,你还是饶了我吧!”

    周书记笑道:“饶了你?那我问问你,你们村准备如何发展产业?”

    尚云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准备让村民们养本地黑山羊。”

    周书记问道:“黄一鸣支书说了,你们村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去了,剩下的那些老年人,怎么来养?赶出山里去放牧,他们撵不上;圈养,他们拉不回来草,怎么去养殖?”

    尚云说道:“青壮年外出打工是事实,但他们出去打工也属于无奈的选择。许多人在外面打工,也就是拿着生命在换钱,只要坐在家里能够赚来足够多的钱,我相信他们会回来搞养殖的。”

    周书记说道:“尚主任,你对养殖黑山羊就这样有信心?”

    尚云说道:

    “周书记,你也知道的,我们县的黑山羊肉出了名的香,无论是那一级的领导,只要来了我们县,只要吃了我们的黑山羊肉,没有不夸好的。

    就是这样好的黑山羊,由于没有形成规模养殖,量少难以满足客商的需求,还没有真正走出去。

    目前随着大量青壮年外出打工,养殖黑山羊的农户越来越少,羊只数量越来越少,而黑山羊价格年年上涨,在这种背景下,我相信养殖黑山羊一定能够给养殖户带来巨大的收益。”

    周书记想了想,说道:“既然我们的黑山羊这么好,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给我们的老百姓带来收益?”

    尚云言道:“收益是带来了,只不过大家养的比较少,没有带来大的收益。”

    周书记追问道:“既然我们的老百姓知道黑山羊能够为自己带来收益,为什么不去大量养殖。”

    尚云说道:

    “大家都很贫穷,等的用钱,不会想着扩圈。有的家庭等着用鸡下的蛋来买盐,黑山羊作为大件商品,等不得长够斤数就变成了钱。

    大家即使想养更多的黑山羊,也是心有余而钱不足,如今上面给每户贫困户给了五万元贴息贷款,正是发展黑山羊的大好时机。”

    周书记说道:“这的确是个事实,我们这里还是太贫穷了,尤其是你们尚家河村。”

    尚云说道:“不怕周书记笑话我,这些年来我的母亲总舍不得让家里人吃鸡蛋,更不要说羊肉了,那些东西都变成了钱。”

    周书记叹息道:

    “尚主任,你们村养殖黑山羊的事,我是完全同意的。

    我以前也有这个想法,可最后还是跟着其它乡镇去外面调了羊。

    现在想起来,我还是错了,犯了盲目跟风的错误,没有坚持自己的主张。

    尚主任,你就率先在你们尚家河村给咱们乡搞个试点,如果你们的试点成功了,我们就发动全乡的老百姓来养殖我们本县的黑山羊。”

    尚云听了周书记的话,笑道:“周书记,到时候如果养不好,你可不要让我写检讨材料。提起写检讨材料,我的头如斗大!”

    周书记说道:

    “尚主任,这个事,虽然名义上是试点,但一定要成功。

    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的群众还是太贫穷了,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一旦失败了,就伤害到了我们老百姓的利益,可他们实在太贫穷了,伤不起。

    死上一只羊,对我们的老百姓就是一件天大地大的事。

    今天我去村上,看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爷爷跪在地上给羊喂药,我的心里难受呀!

    我走时,老爷爷拉住我的手,说道,周书记,让我老汉死了都行,千万不要叫这调回来的羊死了呀!一个羊两千元,就是二十亩小麦才能够换来的呀!

    尚主任,我听了老爷爷的话,真后悔从外面调回来了羊。县北一部分乡镇已经死了羊,要是我们调回来的羊死了,我就是一个罪人!

    大家的日子过得已经够苦了,如果我们这些干部把好事办成了坏事,那简直就是在把他们外火坑里推。

    尚主任,这脱贫攻坚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定得走群众路线。打好打不好,关键在于我们的群众路线走得好不好。

    今天早晨,我参加了县上的会议后,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反思自己,觉得我还是下村入户太少了,对一些不同的意见,还是没有认真的对待。

    尚主任,让你写检讨材料是我的错,请你原谅。

    其实,真正应该写检讨材料的人是我!我没有很好地听取黄一鸣支书的话,犯了不该犯的错误。

    如果这一次我村调回来的羊死了,我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使上面不追究,我也良心不安。

    关于黄支书辞职的事,我知道是我伤了他的心,我会亲自去负荆请罪的。

    黄支书虽然犟,可这些年为了村上的事,丢了自己的家,一心一意想着村里的发展,我不能寒了他的心。

    关于你们村上缺文书的事,我已经给县上报上去了,县上也批下来了,就让唐燕子为你们村上的下派文书,在领取乡干部工资的前提下,另外领取村文书的工资,拿着双份工资干事。

    尚主任,你还年轻,就好好干!听说市上会逐步解决一批在这场脱贫攻坚战中表现突出的村干部待遇,让他们变成公务员。

    公务员,可是许多人梦中都想着的,许多大学生毕业后,苦苦学习,参加了好多次考试,也没有变成公务员。

    我们乡有九十二名干部,公务员身份的干部只有二十三个,其它人都是事业编制干部。

    尚云,听说你去年因为交不起学费没有去上大学,如果你在脱贫攻坚中成绩突出,一旦成了公务员,那可就弥补了你没有考上大学的遗憾……”

    周书记对尚云说了很多话,都是推心置腹的心里话。

第一百二十二章村民们那些事

    周书记推心置腹的谈话,让尚云很感动。这是同志和同志之间的谈心谈话,也是领导和被领导之间的谈话。

    尚云从周书记房子出来后,天已经黑了,他来到街道,买了两箱子方便面,绑在摩托车后面的货架子上,骑着摩托车向村部跑去。

    经常在村部熬夜,也没有做饭的地方,更没有时间去动手做,多数时间只能泡方便面吃。

    昨天会后,又增加了一堆堆表,许多旧表还没有来得及填,新表又来了。

    村上就唐燕子一个人忙业务,也实在忙不过来,他得利用晚上的时间给帮忙。

    白天的事更多,群众之间的纠纷需要处理,上面各个部门的工作到了村这一级,便要村上一个个去落实。

    要落实,就得入户,坐在村部,空喊口号,那就等于在放屁。即使入户了,也不一定能够推动工作,得要讲究方法和方式。

    动员村民们养殖黑山羊,已经摆在了当前的重要议事日程上。他已经向周书记拍了腔子,在养殖黑山羊这件事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回去后,他要做所有贫困户的思想工作。

    如果一个户只有一个拿事的还好说,直接给那个拿事的做好思想工作就行了。可偏偏有的户,一家人就两三个拿事的,男人同意了,如果女人不同意,还是行不通,你的给男人和女人都要把思想工作做通。

    就像张三一家六口人,除了两个上学的娃娃,剩下的四个人都是拿事的。

    遇见一件事,张三一家四口人就像鸡啄食一样抢着要表达自己的意见。群鸡有一个好处,就是有一个领头鸡,其它鸡都听领头鸡的。

    张三、张三媳妇、张三妈、张三爹,四个人,都想当掌柜的,一个不服另一个,就连什么时候去磨面,都要争论不休。

    这农村家庭的事就是多,今天早晨刚回到村部,就来了两个告状的,万三强家的猪逃出猪圈,一路急行,寻寻觅觅来到程一笑家,用肉嘟嘟的嘴毁了程一笑家刚刚栽植的蒜苗。

    也就猪嘴大的个事,但万三强认为这是程一笑故意把猪放出来欺负他。

    万三强赶到村部,气的脸色发白,说的唾沫星子横飞,刚好言相劝走万三强,马家老汉就来了。

    马家老汉来反应,前不久儿媳妇去城里伺候娃娃上学,跟着一个打工的小伙子跑了,连他的孙子孙女也一起拐带跑了。

    马家老汉气得骂墙,儿子就像供神仙娘娘一样供着媳妇,娶进门,从来舍不得让下厨做饭,连洗娃娃屎尿布的活,都是儿子的,就这样,还是跟着别人跑了。

    马家老汉说,为了娶那个狐狸精,花了十八万,光彩礼钱就十五万,都是东借西贷来的。为了还账,儿子出去打工,没有想到那个狐狸精耐不住,跟着人跑了。

    马家老汉说着说着,就哭,一边哭,一边说,尚主任,这可是天杀我老汉呀,鸡飞蛋打一场空,还欠了一屁股债,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言一句三冬暖,刚安慰走了马家老汉,裴秘书就通知叫他到乡上。

    下午等周书记时,前前后后接了二十三个电话。

    有问贷款的,有拉关系的,有反应问题的。

    马经理说修路要经过他家的地,如果不给补偿,他就不让修,大家走路,凭什么让他白白拿出地来。

    白里红说,修路要伤他家总共十一棵树,其中碗口粗的五棵,其中两人高的六棵,其中能用木头的八棵,其中能挂果的三棵。

    也就十一棵树,白里红说的,他都不清楚到底是多少棵树了。

    挂了白里红的电话,马圆圆打来电话说了一背篼闲话,都是不上串串的事,东拉一句西扯一句,不听,人家在说,听也真是浪费时间。

    不过这样的浪费时间还得浪费,如果挂了,人家就会不高兴。

    村主任也就是一个村的服务员,得什么事都管着。

    村里人们的吃穿住行,还有喜怒哀乐都得操心。

    村民们家里的家长里短,要心里想着,村民和村民之间的鸡皮蒜毛事,也要心中有杆秤,得有个掌握。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个村主任很伟大,看着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因为他握手言和,他觉得自己很伟大。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卑微,要低头下气地给村民们说话,做不通的工作,得反复去做,得换着不同的方法去做,直到做通为止。

    有时候,他觉得他就是一把尺子,村民们就把他当成了标杆,他说的话就是用尺子量出来的。

    三个多月来,走遍了尚家河村的每家每户,他能够清楚说出每家每户的家庭具体情况,几口人,种了多少亩地,养殖了多少驴和羊,这些基本情况他都清楚。

    对每家每户的电话号码,他都记在了随身带着的笔记本上。说起来也惭愧,上学的时候,一天到晚能背好多的文章,可全村人的电话号码他就是记不住。

    尚云骑着摩托车,想着村上的那些人和事,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村口推路的地方。

    马经理站在一台推土机前面,推土机已经熄了火,马经理拿着手电筒正在和推土师傅吵着。

    “给你说了,这个地方不许你取土,你为什么不听。”是马经理的声音,粗声粗气的。

    黑暗中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我们推路完全是按照图纸推的,你既然不让推,为什么在去年规划的时候不给说。”

    “我说个辣子,去年我打工,就不知道路会从我的耕地过来。”

    “你现在给我说,也是白说,有事找你们村上去。”

    “我们村上那些乌龟王八蛋,就知道吃我们的,打个电话都不接,他妈的,要那些吃干饭的还不如不要好。”

    尚云停下摩托车,取下头盔,熄了火,冲着黑暗中的马经理喊道:

    “马经理,有事你和我说,让推土机推路,不要影响施工,修路可是我们人老几辈子盼望着的事,你不能因为你的一点土地影响了整个工程。”

    马经理吼道:“尚主任,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农民都是靠地吃饭的,不像你拿工资的。”

    尚云说道:“马经理,既然你是靠土地吃饭的,为什么这些地荒了五六年?”

    马经理黑着脸说道:“我的土地我想种就种,想荒着就荒着,管你个屁事。”

    尚云笑了笑,说道:“耕地荒芜三年后,村委会有权收回。马经理,不要说这修路占了你三分地,就是你这荒芜的十一亩地,根据《土地管理法》有关规定,我现在以村委会的名义正式通知你,如果你还不准备复垦,就收归村集体。”

    马经理口气有点软,说道:“尚主任,你这就是打击报复我。”

    尚云说道:

    “马经理,你和我无冤无仇,用不着打击报复你。路,牵扯到全村人的利益,你就不要阻挡了。

    剩下的地,地块零碎,难以耕作,我准备按照退耕地对待,到时候退耕了,该享受的利益归你。如果你同意,下一个月我就报上去。”

    马经理听了,说道:“尚主任,我同意,你就上报去吧。刚才我在背地里说你的坏话,你不要见怪,你是真心为我们这些百姓办事的。”

    尚云说道:“马经理,你如果没有其它事,就快回去吧,天这么晚了,估计家里人都睡下了。”

    “是是!我这就回去!”马经理说着,转身走进了黑夜中。

    推地师傅走过来,说道:“没有想到尚主任年纪轻轻的,处理农村工作还有一套。”

    尚云和推地师父说了一些路上的事,便重新发动着摩托车,向村部跑去。

    来到村部已经晚上九点五十了,尚云停下摩托车,远远望见唐燕子正孤零零爬在桌子上填着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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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山的云介绍:
许多飞扬的梦,都因为贫穷而支离破碎。对于生活在黄土高原的尚云,因为贫穷,考上大学的他,无缘踏进大学的校门;因为贫穷,他选择了逐梦……贫穷不是自己的影子,他坚信他一定能走出贫困……伤痕累累,并不意味着屈服,跌倒了爬起来,农民的儿子如那满山满野的野草,风雨过后便是晴天。走出大山的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走出大山的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走出大山的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