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马脚
李太微回了府,就直奔云水居去。
昭和正吩咐田妈妈将秋衣拾掇出来,见李太微回来,眉眼就带了笑:
“阿鸾回来了......”
昭和伸手叫她坐下,问了几嘴今日金府赴宴的事儿,目光瞥见大福手中一只硕大的锦布包袱,好奇的问:
“这是藏的什么?”
李太微叫大福拿到昭和跟前来,打开了包袱,露出里头一只只精巧又别致的香囊,一阵桂花清香迎面扑来。
“这是金家四姑娘叫我带回府的,说是能驱邪避秽,一会儿叫念夏给府中下人门分了去吧,也算是应个景儿。”
昭和点头笑了笑,叫念夏收了起来,道:
“这金家四姑娘倒是个实心眼儿的,这一大包香囊,得花府里不少绣工啊,竟一股脑儿都给了你......”
李太微点头称是,左右不见李盛的身影,问道:
“父亲还不曾回府吗?今日陛下那里怎么说?”
昭和朝田妈妈看了一眼,田妈妈会意,将伺候的人都遣开了。
昭和这才道:
“你父亲晚膳前就回来了,这会子正在书房与文修先生谈话......陛下那里执意要授王爵之位,你父亲以安南郡大旱为由,拒不肯收田地与金银,陛下这才应下了。”
昭和朝窗口探了探,又压低了声音,与李太微道:
“淳亲王府一早得了金佛里藏有大衍舍利的消息,今日天不亮就在奉先殿前跪着了......你父亲回府时,听闻人还在宫里呢......”
李太微扬眉。
这个淳亲王倒是机敏,也当真放得下身段......只可惜陛下这一番筹谋已是板上钉钉了,此时卖惨倒也无法改变什么。再说淳亲王手脚本就不干净,陛下属意第一个拿他开刀,便可见心中是恨极了的。
“其他亲王那里可有动静?可有人到陛下跟前替淳亲王说情?”
李太微想了一会儿,问道。
昭和也是听李盛回府时简单说了几嘴这事儿,眼下并不知道的十分清楚,摇了摇头,道:
“倒是没听你父亲说起这事儿,不过下晌时奕亲王府上倒是派人送了贺礼来......”
“奕亲王?”
李太微拧眉:
“他与我们府上寻常往来不多,今日怎会这般殷勤?”
奕亲王是皇上的堂弟,手中不掌实权,是个闲散王爷,平日里也懒得与朝中权贵结交。正因此很受陛下待见,常唤他入宫伴架,便是太后娘娘的慈宁宫里,也常寻奕亲王妃说话解闷儿......
前世太子薨逝,前朝大乱,陛下悲痛不已,私下处置了不少亲王显贵,独独这个奕亲王能置身事外,安然无恙。后来李太微与陆萧掌权,把持朝政与后宫,这奕亲王越发成了个摆设。
但李太微依稀记得,这奕亲王私下应是与淳亲王走的挺近的。金佛是她从淳亲王府讹来的,又为淳亲王府捅出这样大的篓子,这奕亲王怎会在这个时刻,来给她府上送礼?
昭和托腮想了一瞬,道:
“我也觉着诧异,寻常除却宫中宴请,倒是少见这位奕亲王妃,今日真是稀罕了......”
李太微怕她孕中伤神,便岔开了话题:
“除却奕亲王府,今日可还有旁的人家来?”
相府今日才受封赏,消息在京中彻底传开也需一两日,今日来道贺之人多半是李家亲眷。
“永平伯府下晌就来了人,我那会儿正午睡,你父亲又入了宫,便叫你二伯娘将人接到秋棠院去说话了,好在今日你二伯父也在府里。”
“我睡醒时才听说这事儿,便叫金嬷嬷代我去秋棠院走一遭......眼下金嬷嬷还没回来,只怕永平伯府的人尚在府中呢。”
李太微一听永平伯府白家来人,眉眼就冷了下来。
“母亲可听说白家来的谁?”
昭和没有注意李太微变了脸色,凝神想了想,道:
“听说是白家三爷带着夫人一道来的,门房来报说永平伯府送了好大一份儿礼......你父亲自回来便一直在书房忙着,这说起来,倒是有些失礼了。”
李太微闻言眸中凝了一层冰霜,不敢叫昭和瞧出来,便起身道:
“爹爹乃一国之相,要务缠身,可不比旁人清闲,白家那里自不会怪罪。”
“我既回来了,眼下时辰尚早,还是亲自去一趟秋棠院给白家三夫人请个安吧。”
昭和眼底立马染了笑意:
“你这孩子,打小不喜礼数,如今越发懂事了......也好,你亲自去一趟,自是比金嬷嬷去更好些。”
昭和亲自将李太微送出门来,念夏点了灯笼,又将李太微送出一程。
经过李盛书房前的院子时,李太微瞥见投在窗户纸上的两道模糊身影,暗自皱了眉头。
这个黎文修养在父亲身旁日后必是大患!
待她先行除了白氏一党,定要将这个人背后的势力连根拔除!
出了春园,大福接过念夏手中的灯笼,走在最前头为李太微照路。
李太微见四下无人,朝身后的花烟招了招手,与她耳语了一番。
大福回身时,这才发觉花烟不见了,面上露出诧异来。
李太微晓得花烟的身手迟早瞒不过大福,便低声用西凉话将这些事儿简略说与她听,并叫她务必保密花烟的身份。
大福听的直捂嘴,连连点头,尚来不及细问,二人就走到了秋棠院门前。
守门的小厮一见李太微就上前行了礼,躬身引她进门。
花厅那边灯火通明,李太微隐隐听着说笑声,这才敛了心神。
“郡主来了!”
秦嬷嬷眼尖,见李太微一行过来,忙朝厅里禀了一声。
李太微刚撩开帘子进来,白氏就起身迎了上来。
“微姐儿怎么来了?”
白氏眼眶浮肿,面上敷了厚重的香粉,因着薛氏那事儿伤了不少神,笑意有些勉强。
“快来见过你三舅舅与三舅母......”
李太微定定瞧了白氏一瞬,仿若她眉间那粒观音痣都失了以往的亲和,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这是她一直放在心中敬重的长辈,两世为人,她真是眼盲心瞎!到如今才瞧出这张菩萨面下,竟藏着毒辣心肠......
白氏叫李太微这一眼瞧得莫名,疑惑间听得李太微道:
“二伯娘这几日脸色不大好,万事勿往心里去,可得仔细身子......”
白氏叫她这话戳中心口,一时有些语塞。
李太微转身,目光从花厅里扫视一圈,屋里除了二伯父与二伯娘,永平伯府三房夫妇,还有大堂兄李瑞夫妇作陪。
李太微上前屈膝朝众人行礼,看向白家三房时,忍了又忍,才没有露出杀意来,遥遥唤了一声“三爷,三夫人。”
白家夫妇浅浅应了,白三夫人起身将李太微很是夸赞了一番。
白氏跟上来笑道:
“都是自己家人,不必拘着。”
白氏才叫人给李太微搬了凳子坐下,花烟从外头走了进来。
李太微蹙眉望过去,面色不悦:
“如何空着手来?东西呢?”
花烟朝众人行了礼,躬身道:
“回郡主,方才街上有官兵纵马,听说是去曲柳司那头抓了什么人,这才耽搁了......小厮去时,太白楼刚刚打烊了......”
白家三爷倾身正要去端茶,闻声身子一僵,猛然转脸看过来......
第75章 下手
盛京城的曲柳司,民间俗称“鬼市”,常年聚集着一些三教九流之人,私下做着各类违法的营生。
白家三奶奶闻言呀了一声,惊道:
“听闻那鬼市里尽是藏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也不晓得今日是为了哪般?”
“这若是说起来,朝廷早该将这些纳污之地就此铲平,还盛京城一个盛世清明......”
白三奶奶话音刚落,就叫白三爷瞪了一眼,斥道:
“无知妇孺,怎敢妄议朝政?”
白三奶奶叫白敬东当着众人的面儿下了脸面,一时怔住,脸色烧的通红,只得别过脸去讪讪道:
“我也是瞧着......都是自家人......”
李瑞忙朝赵氏使了眼色,赵氏会意,便朝李太微道:
“郡主方才叫人去太白楼做什么?”
李太微扭头看向赵氏,无奈道:
“听闻永平伯府的老夫人极爱太白楼的翠玉花糕,我原打算借花献佛,请三夫人带些回去给老夫人......眼下可倒好,叫人空欢喜一场了......”
赵氏闻言,拿李太微打趣道:
“我猜外祖母定不会在意,倒是你自个儿怕是要空欢喜一场了......”
众人这才笑了起来,方才的尴尬一扫而空。
“难为郡主能有这份儿心了,咱们家老夫人今日就是没能吃上这一口糖糕,这心里头呀,都是比蜜甜的!”
白三奶奶顺势而下,缓了脸色,又朝李太微道了喜,问起了大衍舍利的事儿,直呼淳亲王府这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时气氛又恢复如初。
李瑞朝赵氏看了一眼,眸底藏着笑意,赵氏脸一红,忙羞怯的垂下头去。
唯有白氏笑容勉强,拿帕子掩了嘴角,悄悄与白家三爷对视一眼,眼底露出几分恐慌。
李勤神色郁郁的,不时装作无意间瞥向白氏,只一瞬又转开脸去。偶尔与白家三爷说上几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李太微见白家三奶奶一直没有提及薛姨娘的事儿,心中笃定白家尚不知情。
叫一个妾室用见不得人的手段爬上了丈夫的床,还让她蹬鼻子上脸,许了个贵妾之位……想来这事儿,白氏也是没有脸面主动与娘家人说起的。
李太微不动声色的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又与白三奶奶说了几嘴闲话就起身告辞。
白三奶奶嘱咐了几句叫昭和仔细身子的话,与白氏一道送了李太微出门。
过了一会儿,白家三爷也起身与李勤拜别。
李瑞夫妇跟在白氏身后,亲自送了舅父舅母出门。
白氏转身叫李瑞夫妻早些回房歇着,又拉着三奶奶的手说了几句私房话。
借着三奶奶先上了马车的光景,白氏吩咐秦嬷嬷上前与三奶奶攀扯一番,这才悄悄拉了三爷白敬东到一旁,急声道:
“那人......你不是查到躲在曲柳司么?眼下可会出了岔子?”
白敬东忙抬手止住她的话,左右看了一眼,才谨慎道:
“阿姊莫要自乱了阵脚......他躲在曲柳司里不是一两日了,怎会轻易叫人查出来?再说那鬼市里满是贱民,多半都有案底在身,官府拿人也未必会与他有关。”
“阿姊且安心,我明日再着人暗中打听一二,届时再叫人报与你知晓......”
白氏听白敬东如此一说,这才稍稍稳了心神,沉着脸色目送他夫妇离开。
秦嬷嬷随白氏一道转身回府,白氏才提着裙角迈进大门,脚步一滞。想起方才李太微看她的眼神,总觉得有些不对......
“夫人这是怎么了?”
秦嬷嬷上前,凑到白氏身旁问。
白氏有些心神不宁,扭头朝秦嬷嬷悄声道:
“嬷嬷你这就亲自跑一趟门房,打听一下郡主方才可当真叫人去了太白楼……”
秦嬷嬷眼皮一跳:
“夫人疑心郡主方才……是故意的?”
白氏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但又细想着,李太微自小众星捧月般长大,性子执拗的很,并不是个有心机的……
白氏摇了摇头,缓缓吸了一口气,道:
“你且去打听打听再说,眼下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秦嬷嬷点头,行了礼转身就往门房去。
白氏回了院子,在房内守了一会儿,秦嬷嬷才脚步匆匆赶来,面色平缓。
“如何?”
白氏上前紧声问。
秦嬷嬷仔细将门阖上,才压低了声音,道:
“老奴打听了,郡主确是叫人跑了一趟太白楼,那小厮也着实没有买回糕点……”
白氏这才露出安心的神色。
“夫人……”
秦嬷嬷有些欲言又止,垂首端着袖子:
“老爷他……宿在书房了……”
白氏闻言,指尖一颤,抬手拢了拢鬓发,别过脸掩饰道:
“由他去吧……”
秦嬷嬷看着白氏落寞的脸,急在心头。白氏是自小她奶大的,秦嬷嬷待她比自个儿的亲闺女都上心!
“夫人!”
秦嬷嬷心疼道:
“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啊……”
“那日的事儿只怪咱们算漏了那小贱人!……怨不得老爷啊!夫人何必将老爷推出门去……”
“嬷嬷不必再劝了,”
白氏攥紧了衣襟,咬牙看向窗外。
园子里的灯笼灭了,四周漆黑如墨,黑夜似没有尽头一般,笼上心头。
“嬷嬷……”
白氏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心中疼痛:
“当年……我若没有嫁进李家……那该有多好……”
秦嬷嬷身子僵了一瞬,垂下肩膀,语气哀凉道:
“夫人……何必再想当初呢……”
“这都是命啊……”
白氏闻言立时湿了眼眶,仍望着漆黑的窗外,倔强的没有转身,死死抿着唇……
是命吗?
大约是吧……
那年误入杏林街,一眼撞见探花郎……
这一切,都是命吧……
“夫人!夫人!”
门外侍女焦急的拍着门扇,发出沉闷的声响。
秦嬷嬷吓了一条,敛了心神正要斥上一句没规矩,便听的侍女急声道:
“夫人……夫人快去瞧瞧吧……”
“薛表姑奶奶方才趁乱偷偷摸进了老爷书房,叫二少爷撞个正着!老爷发了好大的火!说……说要将薛表姑奶奶杖毙了……”
“什么!”
白氏惊叫一声,面上血色尽褪。她身子晃了晃,抵在妆台上,险些跌下去,叫秦嬷嬷上前一把搂住了。
秦嬷嬷也变了脸色,担忧的望着白氏:
“夫人可不能垮了身子!孩子们……孩子们还要指望您呐……”
白氏依在秦嬷嬷身上,闻声这才将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是的,二郎!
她的二郎还在书房……撞见这样的事儿,二郎这心里……
白氏努力站直了身子,眸底翻涌着戾气。
薛素琴……这个贱人!
她一忍再忍,可她若敢动了她的孩子……
白氏匀了一口气,眉目森然的推开了门。
第076章 杀机
李勤的书房依着秋棠院南边儿的水榭,与白氏的院子隔着一座小花园。
秦嬷嬷命人点着灯笼前头带路,自己搀着白氏疾步跟在后头。
白氏大病了一场,这几日人也清瘦了一圈儿。秦嬷嬷揽着白氏单薄的身子,不由蹙起了眉头,低声劝了几句慢些行。
白氏当下哪里顾得这些,只觉心中焦灼翻腾的厉害,隐隐感到后背滋出汗来,脚下仍是不肯放慢半分。
进了书房外的院子,一眼瞧见门口有小厮把守着,白氏心头一跳,却遇上匆匆赶来的李瑞。
白氏看了一眼李瑞身上起皱的衣角,便晓得是方才得了消息,起身批了衣裳就来的。
白氏神色惶然的朝李瑞身后探了探,还好......赵氏不曾跟来......
可转念一想......小夫妻俩睡在一个屋里,这事儿又怎能不惊动了儿媳?
白氏眼底露出几分羞愧来,侧脸避开了李瑞忧心的目光,不发一言,抬脚就进了书房。
李瑞额上急出一层汗来,张嘴刚想唤一声母亲,见白氏脸色苍白的进了书房,忙疾步跟了上去。
书房内,李勤铁青着脸,扶额坐在正厅。李璞垂着脑袋,缩着手脚站在下手,面上尴尬又惶然,耳根子烧的通红。
见白氏进来,父子二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瞬间眼眸亮了起来。
“母亲——!”
李璞上前,紧紧攥着白氏的手,寻着救星一般!方想开口告状,可这事儿偏偏又叫他羞于启齿......一想起母亲眼下的处境,李璞的脸色沉了下来,心疼的望着白氏。
白氏握着儿子冰凉的指尖,心中犹如钝刀生生划过。
她胸口胀疼的厉害,却不敢露出分毫来,只得在李璞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克制着心头翻腾的酸楚,柔声哄道:
“璞哥儿听话,先回房歇着吧,明日要去书院了,功课上可不能落下......这里有母亲在......”
李璞垂眸,目光落在母亲微颤的指尖,忍了又忍,刚想张嘴,瞥见李瑞站在白氏身后,朝他悄悄摇了摇头。
李璞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推门出去,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李勤一眼。
里屋传来压抑的抽泣声,白氏缓缓吐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错开脸没有去看李勤,走到里屋门前撩了帘子。
薛素琴叫两个婆子堵了嘴,捆了手脚推倒在地上,身上只穿着一层轻薄如纱的丝裙,脸上胭脂香粉早已叫泪水浸透,如泥巴一般糊了满脸。
见白氏进来,薛素琴眼底闪了闪,冲着白氏呜呜叫了起来。
白氏不为所动,薛氏不由面露急色,挣扎着爬起身子,想跪到白氏跟前来,却叫两个婆子上前一把薅住头发,连拉带扯的拖了回来。
薛素琴又跌倒在地上,丝裙划出一道大口子,露出雪白刺眼的肌肤,瞧着狼狈不堪。
婆子们见白氏来了,胸中更是添了底气,推搡着薛氏,口中骂道:
“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贱蹄子!竟敢跑到我们夫人跟前放肆!穿成这副模样,竟还有脸面出门!”
“呸——!”
“真是脏了我们哥儿的眼!”
白氏气的浑身发颤,指甲扎进肉里渗出血来,她盯着薛氏眼中的惶然,咬着牙,斥了一声:
“住嘴!”
两个粗使婆子一愣,齐齐看向震怒的白氏,忙跪下磕头。
“老奴们僭越了.....求夫人恕罪......”
婆子们垂首求饶,心头却惊诧不已......
按理说这薛氏背着主母勾引二爷失身在前,眼下尚未抬进门又做出这等下贱之事,偏偏还叫二公子当面撞破,主母如何都不该容得下薛氏才是啊!
白氏秉着呼吸,血珠沿着指节滴落下来,溅在青石板地面上,触目惊心。
秦嬷嬷脱口叫出了声:
“夫人——!”
顾不得礼数,秦嬷嬷径直越过李瑞上前,从袖袋里抽出帕子,将白氏的手指掰开仔细裹上,眼泪就落了下来:
“夫人,您这是何苦啊......”
李勤也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走到白氏身后,望着白氏叫帕子裹住的手,握了握拳,声音有些颤:
“夫人......”
李勤唤了一声,一出声才发觉嗓子嘶哑的厉害,喉中像是叫什么卡住一般,泛着酸疼:
“夫人......一切都是我的错......只这人!我断不会收进房里......”
“老爷!”
白氏冷声打断了李勤的话,闭上眼没有回头,一手扶着门框,深吸了一口气:
“老爷回房歇着吧......”
“瑞哥儿陪你父亲说会儿话......母亲一会儿就过来......”
李瑞攥了攥衣角,抬眸担忧的望着父母,想着这后院儿的事儿也确实该由主母出面,便应了一声,上前拉住了李勤,将他请出了书房。
李勤一颗心悬在胸口,脚步沉重的跟在李瑞身后,一步三回头的挪着步子。
快要出了院门时,一记响亮的耳光从内室传出来,李勤顿了顿脚望过去,终是叫李瑞拉出了院门......
“你竟也敢!”
白氏目光如刺,盯着面上映着血红指印的薛氏,一字一顿:
“你要入门,我应了......贵妾之位......我也许了......你竟如此不顾脸面,闹到我儿跟前来......”
白氏气的牙齿都打颤,指着薛氏的污秽的脸,只觉胸口恶心的厉害。
薛素琴今日豁出了脸面,只穿着一层薄纱,方才在地上又跪了许久,初秋的夜里渗着凉气,薛氏浑身颤抖着向白氏磕头求饶,无奈口中叫人塞住,呜呜发不出声来。
二老爷自上回与她圆了房,便对她再不曾过问不说,从那以后竟就宿在了衙门里,连家都不回了!
白氏虽应下她贵妾之位,可自打董记香粉铺子无端走水,她这颗心就没有安稳过……
原指着今日老爷宿在书房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能收了李勤的心!毕竟哪个男子能不偷腥,且白氏的年岁也大了……
可薛氏如何也没料到,她才摸进房门,二公子就来了……李勤惊怒交加,当下就叫婆子绑了她不说,还口口声声要将她撵出府去!
“薛氏……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白氏眼神阴冷的盯着她。
薛素琴闻言怔怔的望着薛氏,手脚发颤。
“夫人……”
秦嬷嬷叫婆子们守在书房门口,上前与薛氏低声耳语道:
“薛家人动身赴京,算着日子还有两天就该到了……”
薛氏闻声,面色这才松动了几分。她若有所思的望着薛氏,眼底凉薄,半晌才徐徐道:
“眼下这丑事已然闹开……你若不想叫你娘家人领回去,明日去华安堂,求一求老夫人吧……”
薛氏猛然抬头,对上薛氏一双泛着幽光的眸子……
第077章 下套
深夜,秋棠院那边刚刚消停下来,春园芳菲苑这里灯火未息。
“郡主。”
花烟翻身入院,身形稳稳落在李太微屋里,躬身道。
“一切如郡主所料,薛氏去了书房,只不过……未等奴婢出手,二公子也来了......”
烛火“噼啪”炸了一下,大福拿了剪子上前,片刻,屋内又柔亮起来。
李太微目光幽深的望着花烟,怔了一下:
“我二哥去了书房?”
花烟颔首道:
“二公子像是去寻二爷说话的,正巧就遇上了......”
李太微敛眉不语。
她先前叫花烟偷偷返回秋棠院,待白家人离府后又潜去了北厢房薛氏的住处,悄悄寻了她身旁的婢女碧云,叫她将二伯父独自歇在书房的话传到薛氏耳中。
果然,薛氏按奈不住,终是起了心思......
她原打算叫花烟在薛氏进了书房后,弄出些声响来,故意惊动白氏,没曾想李璞竟意外出现,撞破了薛氏的好事。
“无妨,”
李太微叹了一声,
“如此一来,倒更加天衣无缝了......”
花烟闻声点了点头,看向李太微的眼神,带了一丝赞叹。
这白氏果然是个不简单的,若不是先前郡主吩咐她做足了准备,险些叫秦嬷嬷从门房那里问出岔子来......
眼前少女不过二七年华,又是养在深闺众心捧月中长大,竟能有这般玲珑心思,果真是个厉害的!
“白氏后来怎么说?”
李太微凝神问道,连“二伯娘”三个字都觉着心中厌恶,叫不出口。
花烟忙敛了心神,蹙眉道:
“二夫人掌掴了薛氏,后来又叫薛氏明日去求老夫人。”
李太微挑眉:
“去求我祖母?”
花烟点了点头。
大福诧异道:
“二夫人为何如此打算?她就不怕薛氏告到老夫人那里?”
李太微也有些想不明白,沉思了一会儿,才道:
“她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到万不得已,白氏为保全自身,不会轻易朝薛氏下手......”
“听闻薛家这两日就要入京了,薛氏许是攥着她什么把柄,这才叫她忌惮着不敢重罚......今夜这事儿终究纸包不住火,白氏又不想叫人起疑......薛氏若不想被撵出府去,便只能去求我祖母。”
李太微顿了顿,目光看向大福:
“你明日一早跑一趟云水居,叫田妈妈她们这几日警醒些,母亲那边切不可叫人钻了空子!”
大福郑重的点了点头,道:
“郡主放心,奴婢明日一早就去!”
李太微脸色这才松动几分,又朝花烟道:
“你去告诉你主子,明日照计划行事。”
“是!”
花烟抱了一拳,飞身消失在暗夜里。
今夜没有月光,李太微望着浓黑如墨的夜空,久久没有回神。
翌日一早,白氏就起了身。
昨日李勤歇在了李璞的院子里,父子俩彻夜长谈了一番,直到天色见谅才沉沉睡去,此时尚未起身。
秦嬷嬷端了血燕进来,屏退了左右,面露喜色,朝薛氏小声道:
“夫人,方才三爷派了人来,说寻着周有才下落了......”
白氏眸光亮了起来,激动道:
“怎么说?”
秦嬷嬷合上了窗户,才走到白氏身旁,道:
“三爷说昨日官府去鬼市拿人,惊动了周有才,他连夜逃到了教坊司,眼下藏身在东风客栈的柴房里。”
白氏眸光流转:
“你可叫三爷问清楚了?这事儿可出不得半分岔子!”
秦嬷嬷谨慎道:
“夫人放心,也怪这周有才气运不好!听三爷的人说,这东风客栈原就有咱们三爷投的暗股,里外都是自己人......三爷得了消息,一早就带人亲自去了,想必晌午前就能有准信儿传回来......”
白氏蹙眉,总觉得今日这事儿来的太顺畅了些,可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想着这事儿需早早了结,眼下白敬东又亲自去了,一颗心就落了一半儿......
“既是这般,你这就将东西送到薛氏屋里头去,避着些人……”
秦嬷嬷点头,转身从里屋取出一只黑漆描银边的锦盒,朝着薛氏躬身行了一礼,便出了院子。
北厢房内,薛氏彻夜未眠。
碧云用凉水浸湿了帕子,小心翼翼的为薛氏敷面。一夜下来,红肿的半边脸稍稍消退了一些,却仍是泛着青紫。
薛氏羞恼的一抬手,将铜镜打翻在地,放出刺耳的声响。
碧云攥着帕子,心惊胆颤的望着薛氏。
不等薛氏发作,秦嬷嬷敲了门进来,手中端着一只锦盒。秦嬷嬷朝碧云使了眼色,碧云转身看了一眼薛氏,这才行了礼守在门口。
薛氏面色一白,忙垂下掩眸,规规矩矩的上前给秦嬷嬷屈膝,颤巍巍的唤了一声嬷嬷。
秦嬷嬷掩过眸中鄙夷,盯着薛氏福下去的身子,冷声道:
“老奴一个贱婢,怎担得起薛表姑娘的礼?”
薛氏脸色又添了几分惶然,咬着唇不敢作声。
秦嬷嬷敛了戾气,叹了一声道:
“咱们夫人与你同在一条船上,没曾想薛表姑娘竟干的出如此背信弃义的事儿来,全然不将咱们夫人的脸面放在眼里!”
“昨日这事儿叫哥儿们撞见,夫人也无力遮掩,命老奴来送一份头面与姑娘,权当是圆了与姑娘一场缘分......老夫人素来心气儿高,眼里容不得沙子,还望姑娘收拾体面些,能不能留在府中,就要看姑娘的造化了......”
言罢,秦嬷嬷将锦盒搁在妆台上打开,露出一只做工精巧的珍珠头面,虽不算华丽却很是雅致。
薛氏一眼便知,这头面是老夫人喜欢的式样。白氏这是在提醒她,今日务必哄的老夫人点头才行,否则谁也帮不了她。
薛氏跪了下去,流着泪磕头道:
“求嬷嬷转告夫人,全是贱妾一时糊涂,这才闯下大祸,求夫人......网开一面......”
秦嬷嬷冷哼道:
“夫人念旧情,只要今日老夫人点头应下,这事儿就有转圜的余地。薛表姑娘可得想清楚了,老夫人跟前什么话当说不当说......”
薛氏忙道:
“贱妾明白,贱妾绝不敢妄言!”
秦嬷嬷这才点了点头,吩咐道:
“如此老奴还要去回禀夫人一声,薛表姑娘这里还是早些收拾好吧,再有小半个时辰,老夫人那里也该起身了......”
薛氏起身,叫碧云亲自送了秦嬷嬷走。自己返身回到妆台前,取出头面仔细打量一番。
白氏果然心机深沉,连老夫人的喜好都算的分毫不差......
待碧云返身进来,薛氏吩咐她为自己梳妆,将香粉厚敷了一层,遮住青紫的脸颊。又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裙,将白氏送来的珍珠头面带上,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薛氏对镜照了照,这才稳了心神,孤身去了李老夫人的华安堂,在内堂提了裙角,跪了下去......
第078章 锦盒
李老夫人这几日身子有些乏,今日比寻常晚起了小半个时辰。
红朱才伺候着梳洗一番,孙嬷嬷就紧着面色进来,在李老夫人耳旁低声言语几句,李老夫人的脸色倏然一沉,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怎么会......”
孙嬷嬷面色为难的朝李老夫人道:
“薛表姑娘眼下就在内堂跪着呢,已经一个时辰了......”
李老夫人气的脸色乌青,恨恨的一拍桌子,道:
“亏她干得出这等荒唐事!竟还有脸面求到我跟前来!我当初真是眼盲心瞎,才瞧上薛家这门亲!亏得没有叫三郎抬进门,这若是传出去,叫他堂堂一个丞相,如何能有脸面在朝堂里立足?”
孙嬷嬷见李老夫人一早上的就咒上了自个儿,忙道:
“老夫人息怒啊!”
“眼下这事儿虽未生在咱们长房,可到底事关相府脸面,老夫人瞧着该如何处置才好?明日薛家人就要进京了......若是此时叫人闹了出去,只怕咱们二爷官声难保啊......”
李老夫人一颗心沉了下去,张了张嘴,问:
“二房怎么说的?慧娘呢?这是她内院儿的事儿,她怎么想的?”
孙嬷嬷叹了一声,道:
“方才奴婢叫人去秋棠院里打听了,秦嬷嬷说二爷昨日大发雷霆,怎么都不肯叫薛表姑娘进门了......
“二夫人一夜没睡,担心这事儿闹出去不但丢了相府的脸面,也叫二爷日后难做人,便想打落牙齿和血吞......秦嬷嬷劝了一宿,这会子二夫人才肯睡下。”
李老夫人眼底露出心疼来:
“慧娘真是个贤惠的,这事儿......当真是为难她了......”
孙嬷嬷躬着身子,赞同的点了点头。
“走,咱们出去瞧瞧......我倒要看看这个没脸没皮的求到我跟前还能有什么话说!”
“若她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我便是舍这张脸面,也要叫薛家将人带走!决不能叫慧娘日后难做人!”
孙嬷嬷低声劝了几句,这才扶着李老夫人出了卧房。
薛氏跪足了一个时辰,身子有些受不住,仍是竭力的维持恭顺模样。见李老夫人从里屋出来,忙泪眼汪汪的给李老夫人磕头,口中叫着冤枉。
李老夫人叫红朱屏退了下人,冷冷打量着收拾得体的薛氏,眼底收了几分戾气,道:
“你叫的什么冤?昨日那么些人在场,还能错怪了你不成?我竟不知你能不顾脸面到这个地步!”
薛氏含着泪,神色哀怜道:
“回老夫人,贱妾冤枉,贱妾就是有一个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行事啊!”
李老夫人落了座,示意她说下去。
薛氏又磕了一头,才道:
“自我与二爷那日犯下糊涂事,二夫人便生了心结,二爷更是多日不曾回府......贱妾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便想着能与二爷说上一嘴,求得夫人原谅。”
“贱妾才进了书房,就遇见了二公子,不由分说误会贱妾心思不纯......贱妾......贱妾真是百口莫辩呐......”
言罢,薛氏捂着脸痛哭起来,抽噎道:
“夫人前日已然抬举了贱妾......贱妾怎敢在此时生出非分之想?还望老夫人明察......替贱妾做主啊......”
李老夫人听着这话,不由与孙嬷嬷对视一眼,眼底有些犹疑。
薛氏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白氏既然应下她抬进门做个贵妾,眼看着薛家明日就来人将这桩亲事定下,薛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敢在这个当口生事?
按理说不应该啊......
闻言,李老夫人的面色松动了几分,可这事儿若是真如薛氏所言,怎会惹的李勤这般动怒?
李老夫人心中有些没底。
红朱悄悄瞥了李老夫人一眼,上前躬身道:
“老夫人......这事儿既不好叫二夫人来过问,老夫人可要请夫人来商量一二?”
李老夫人闻言,眼前一亮,忙道:
“也好,你这就亲自去云水居里瞧瞧,看夫人起身了不曾......”
红朱行了一礼,躬身退出了院子。
.................
李太微心中有事,今日倒是起了个大早,来云水居陪着昭和一道用早膳。
红朱来请昭和时,见李太微也在,思忖着有些不好开口。
李太微见状与昭和打了个马虎眼,说昨日应下金家四姑娘下晌要送一份棋谱过去,这会儿要去芳菲苑里找一找。
昭和没有多想,点头应下了,这才叫了红朱进来问话。
李太微出了云水居,并未走远,在朗心亭落了座。
她晓得红朱此番必是为了昨夜薛氏的事儿而来,心中隐约有些不踏实,便朝大福道:
“你带着几只昨日金四姑娘赠的香囊去一趟秋棠院,看碧云在不在北厢房,寻着她悄悄问一嘴,看白氏是否吩咐了薛氏什么事儿?若有旁人问起,你就说是我要你去二房送香囊的......”
大福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春园。
李太微心头有些打鼓,不晓得陆萧那里眼下可还顺利,转身问了花烟一嘴。
花烟神色未变,笃定道:
“郡主不必忧心,世子既应下,必出不了差错。”
李太微听了这话,含糊的应了两声,心头有些泛酸,这手里有人到底是不一样啊......
“你去门房盯着些,若是陆世子那里有什么回话,也能及时报与我知晓。”
花烟听李太微如此吩咐,自然躬身应了。
不一会儿,昭和梳妆一番,带人出了云水居。
李太微在郎心亭内瞧着田妈妈一行人跟在她后头出了门,心中不知为何隐隐有些不安。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大福一路小跑着过来,脸色通红,额上全是汗。
“郡主......”
李太微递了一杯茶给她,道:
“喝口水慢些说......可是查出了什么?”
大福接过茶碗,一饮而尽,拿袖子一抹嘴,道:
“碧云说,二夫人一早叫秦嬷嬷送了一套珍珠头面来,叫薛氏收拾妥当再去老妇人跟前磕头......”
“送她珍珠头面?”
李太微歪着脑袋看过去,面上满是讶异。
“嗯!”
大福点了点头,又蹙眉道:
“不过......碧云给我看了装那头面的锦盒,我瞧着竟有几分眼熟......仿佛在何处见过......”
李太微眼睛一亮,问:
“你且仔细想想,你何时见过白氏的东西?”
大福坐在石凳上,很是细想了一瞬,突然一拍脑袋,起身道:
“我想起来了!”
“那日大少奶奶叫白桃来请郡主去大公子那里,我在垂花门下时远远瞧见了秦嬷嬷,她那日急匆匆的,神色很是紧张,那会子她怀里就抱着这样一只锦盒......”
经大福这么一说,李太微倒是想起来,可惜那日她慢了一步,只瞧见秦嬷嬷一片衣角,倒是没看清她怀里的东西,忍不住心头一阵细想。
“不好——!”
李太微蓦地起身,眼神惊慌:
“快去请容芷!叫她速速来华安堂!”
第079章 禁药
李太微再也顾不上礼仪规矩,一把攥着裙角就往华安堂跑。
大福吓了一跳,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她倒是从未见李太微这般失态过,眼睁睁看着李太微消失在回廊尽头。
大福笃定事况紧急,顿时心如擂鼓,卯足了劲儿就往云水居侧院容芷的屋子里去。
今日容矜第一回随李璞去书院伴读,容芷亲自送了容矜去秋棠院,又好生嘱咐了一番,此时正在屋内研读医书。
突然外头一阵极重且急促的脚步声,容芷不由蹙眉,才放下医书起身,黑漆云纹门扇就人从外头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容芷愣了一下,愕然的望着从中间断裂的门栓,尚未回神就被大福一把抓着手臂,连拖带拽道:
“快!有人要害我们夫人!郡主叫你这就随我去华安堂!”
容芷闻言心头一跳,顾不上撞坏的门扇,忙提起裙角就与大福一道跑了出去。
二人脚程不慢,与李太微几乎前后脚进了内堂。
“微姐儿怎么这会儿来了?”
李老夫人一见李太微一行突然闯进来,眉头就蹙了起来,
“我与你母亲有话要说,你一个姑娘家听不得这些!来人……送郡主回房……”
“慢着!”
昭和目光落在李太微皱巴巴的衣角和额头的冷汗上,有些担忧道:
“怎么这副模样?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李太微顾不得行礼,深深看了昭和一眼,见她眼下安好,便三两步上前,指着薛氏对容芷吩咐道:
“快!把她头上珠钗头面仔细查验一番!”
又朝昭和身旁的田妈妈与念夏道:
“你们速将夫人扶出内堂,在院子里侯着!没有传话不得入内,更不许叫任何人接近夫人!”
“微姐儿这是做什么!”
李老夫人吃了一惊,可瞧见李太微一脸肃杀,并不像是胡闹的样子,不由与孙嬷嬷对视一眼,懵在当下。
红朱眸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的站在李老夫人身侧。
田妈妈得令,忙与念夏一道牵着昭和就往院子外头去,众侍女面面相觑,也是抬脚跟了出去,听田妈妈的吩咐,将昭和围在中间守着。
昭和惊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口中一直叫着李太微的乳名:
“阿鸾……阿鸾……这是怎么了……”
李太微远远递了一个叫她安心的眼神,昭和这在平静下来。
薛氏吓了一跳,一脸莫名的盯着走到自己跟前的容芷,脸色都白了: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容芷上前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得罪,便伸手去摘薛氏的珠钗头面。
薛氏惊叫一声,下意识就往后退,避开了容芷的手……
“都愣着做什么!给我拿下她!”
李太微动了怒,一股煞气喷涌而出,周围婆子吓了一跳,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将薛氏按住!
“大胆!微丫头!你莫不是魔怔了……”
李老夫人拄着拐杖站起身,红着脸斥了一声。
李太微没有理睬,眼神示意容芷继续动手。
容芷颔首,上前迅速摘下薛氏头上的首饰,拿在手中细细打量起来,片刻,又放到鼻尖,凑上去闻了闻……脸色突然煞白,看向李太微,颤抖着唇,道:
“郡主……这头面上镶嵌的并非珍珠……倒像是往生珠……”
李太微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李老夫人:
“祖母……”
李老夫人闻声,整个人都呆住了,手里的拐杖没拿稳,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把手上的鹤首摔成两截,脸色刹时白了下去:
“你……你说什么?”
孙嬷嬷忙上前搀扶李老夫人,声音都是颤的:
“这……这怎么会……这可是禁药啊……”
众婢女面面相觑,不解的望向容芷手中的珍珠头面。
容芷忙叫人取来一只木盒,将头面小心翼翼的放进去,又寻来一条厚重的布巾,连同木盒一道结实的裹了好几层,再叫人打了水净手。
忙完这一切,容芷才朝李老夫人跪下,磕头道:
“老夫人!奴婢才疏学浅,只从医书上读到过关于往生珠的记载,并未亲眼见过。为求万全之策,请老夫人派人去宫里请几位太医来,一验便知!”
李老夫人看向院子里不明所以的昭和等人,与立在堂下一身戾气的李太微对视一眼,肃着脸扬声道:
“来人!取我的对牌,进宫请太医!”
小厮隔着人群遥遥应了一声,前厅顿时忙碌起来。
“容芷,我母亲方才可要紧?”
李太微白着脸问道。
容芷躬身道:
“夫人才到内堂一会儿,且门窗都敞开着,奴婢瞧着眼下应当无妨……”
“为保夫人万全,此地不宜久留,奴婢这就请夫人回春园,为夫人诊脉。”
不待李太微应声,李老夫人忙道:
“好好好,夫人身子要紧,你速去伺候夫人,若是夫人万安,我有重赏!”
容芷忙道了一声不敢,起身走到院子外头请昭和回房。
昭和离的远,尚不知堂内发生了什么,听得容芷一言脸色都变了。事关腹中孩儿,她自然不敢大意,与李太微遥遥看了一眼,便由众人扶回了春园。
薛氏再蠢此时也看出些什么,摇着头惊惶道:
“不是我!不是我!”
“这头面是二夫人今早叫秦嬷嬷送来的!老妇人若不信可问我的婢女!”
“住口!”
李老夫人咬牙,狠狠瞪着薛氏:
“你竟还有脸攀污二房主母!好大的胆子!”
“今日你就是能说出朵花儿来,也莫要指望再能入我李家门!”
“昭和是西凉皇族,谋害王室论罪当诛九族!如若此事当真,便是你薛家人一个都别想脱身!”
薛氏闻声脚下一软就跌了下去,面上血色尽褪,摇着头拼命否认:
“老妇人明查……真不是我……我怎么敢害夫人……”
李老夫人不想再听,方要叫人堵了薛氏的嘴,便听的李太微道:
“祖母,往生珠乃前朝禁药,凭她薛氏一个破落户,只怕还花不起这份儿银子吧……”
李老夫人闻言猛然抬眸,怔怔的望着李太微,好半晌才指着她,颤声道:
“你……你可知你说的什么胡话……她可是你……”
“祖母!”
李太微冷着脸,打断了李老夫人的话。
“薛氏既然供出了始作俑者,是与不是,祖母不妨叫人过来,当面问上一问,也好叫薛氏死个明白!”
第80章 对峙
孙嬷嬷亲自去秋棠院请的人。
白氏佯装躺在内室没有起身,隔着门扇,依稀能听见秦嬷嬷与孙嬷嬷的说话声。
秦嬷嬷拉着孙嬷嬷在外室坐下,腆着笑道:
“嬷嬷,您可是老夫人跟前儿伺候的的老人了,就没听老夫人提起此时唤我们夫人去做什么?”
孙嬷嬷看了秦嬷嬷一眼,不动声色道:
“薛表姑娘的事儿,老夫人已然晓得了......老夫人的意思,是叫二夫人过去说说话,明日薛家人就来了,这事儿今日得拿个主意才好......”
秦嬷嬷点头,顿了顿,又试探道:
“我们夫人心中苦闷的厉害,偏又得顾及二爷的颜面......昨儿遇上这事儿可叫她伤透了神,方才刚睡下一会儿......”
“我瞧夫人憔悴的厉害,只怕满肚子的苦水却也说不出什么来,老夫人不如去请长房夫人商议一二,左右都是一家人,此时也不必讲究什么脸面了......”
孙嬷嬷闻声抬眸,目光幽深的望着秦嬷嬷,好一会儿才道:
“老夫人一早就请夫人去了,方才夫人身子不适,才回了春园......老夫人见这事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才叫老奴来请二夫人去......”
秦嬷嬷眼神亮了起来,方要开口,就听得内室传来珠帘晃动的清脆声响。
白氏脸色微白,穿着一身素净的罗裙,整个人瞧着清瘦的厉害。
孙嬷嬷忙起身行了一礼,愣愣的望着白氏憔悴的面容,道了一声:
“夫人受苦了......”
话音未落,白氏几步上前,一把攥着孙嬷嬷的手,急声道:
“嬷嬷,弟妹眼下如何了?”
若是没有方才那一出,孙嬷嬷只怕又要大赞白氏贤惠,妯娌情深......可......
孙嬷嬷怔了怔,深深望一眼白氏,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
“这......奴婢尚不清楚,老夫人先前命人去请太医了......”
一听昭和那里竟要动用太医,白氏的目光亮的惊人,她不由与秦嬷嬷对视一眼,又在屋内来回跺了几步,才道:
“嬷嬷这就为我梳洗更衣,我得去春园瞧一瞧弟妹才安心......”
孙嬷嬷闻言一凛,眼中露了嫌色,白氏此时心绪不宁,倒是没有瞧见。
“二夫人还是随老奴先去一趟华安堂吧,老夫人那里还等着夫人呢......再说薛表姑娘已经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了......”
一提及薛氏,白氏的脸色就冷了下来,她平息了一番,才道:
“是是是,你瞧我,这一心挂两头的......也不知弟妹眼下如何了......罢了,咱们还是先去母亲那里问安吧.......”
孙嬷嬷点了点头,肃着脸,没有接话。
秦嬷嬷有些讶异,总觉得那里不对,偷偷侧着脸瞥了孙嬷嬷一眼,想与白氏提上一嘴,可孙嬷嬷一直在旁侯着,倒也没有寻着合适的机会与白氏开口。
白氏心绪翻搅的厉害,简单梳洗了一番,又换了件儿石绿色的衣裳,这才带人随孙嬷嬷出了秋棠院。
一行人才迈进华安堂的院门,就遇上了背着药箱,脚步匆匆的林太医。
许是事态紧急,经过白氏身旁时,林太医脚步未停,只匆匆与白氏颔首,算是打了个照面。
白氏讶异了一瞬,她扭头看了一眼秦嬷嬷,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进了内堂,李老夫人在上首端坐着,手中撵着佛珠,脸色阴沉的厉害。
白氏四下张望一番,没有见着方才进门的林太医,也不见薛氏,唯有李太微一人坐在李老夫人下手喝茶。见白氏过来,李太微转头,只眸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竟没有起身行礼。
白氏眉心一蹙,稳了心神,上前给李老夫人行礼,又转身朝李太微道:
“微姐儿怎么在此?你母亲如何了?”
不待李太微答话,又朝李老夫人道:
“母亲,怎么不见林太医?薛氏人呢?”
李老夫人眼神定定看向白氏,目光里失了往日的暖意,似是在审视一般,许久才道:
“薛氏叫我命人关在耳房了,林太医在花厅。”
言罢,李老夫人深深望着白氏,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寻常叫她挂在嘴边赞叹的儿媳,竟有可能暗中谋害长房......
白氏尚不知情,听得李老夫人一言,不由朝花厅探了探身子。
“母亲,林太医去花厅做什么?”
话音刚落,内堂侧门叫人从里头推开了,林太医捧着一只用布巾包裹严实的木盒出来,神色惊惶:
“老夫人......却如容医女所言......”
霎时,李老夫人手中一顿,引线突然断开,指尖佛珠滚滚而落,散了一地。
李老夫人朝林太医摆了摆手,林太医会意,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白氏一颗心没来由的跳突起来,白着脸唤了一声:
“母亲......这是怎么了?”
李老夫人眸中迸出浓烈的杀意来,她看了一眼眸中露出惊色的白氏,朝下人吩咐道:
“来人!将薛氏带出来!”
不一会儿,薛氏叫两个婆子从耳房拖了出来,她口中塞着布条,叫不出声来,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脚步踉跄着出来。抬眸看向白氏时,眸中难掩厉色,突然朝着白氏这边扑过去,叫婆子们一把按下了。
白氏吓了一跳,猛然朝后退了几步,方要开口训斥,目光掠过薛氏披散的头发,顿时整个人僵住了......
秦嬷嬷也吃了一惊,目光呆滞的望向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看着白氏,沉声道:
“薛氏今日戴的珍珠头面上,镶着往生珠,她说这头面......是你今早叫秦嬷嬷送的......”
白氏一听,只觉脚下一软,忙跪下道:
“母亲!儿媳冤枉啊!此事与儿媳无关!定是薛氏蓄意陷害儿媳!”
“儿媳向来与弟媳亲厚,怎会生出这种心思,求母亲为儿媳做主......”
李老夫人听在耳中,眼底厉色松动了几分。
李太微冷眼看着白氏这张伪善的脸,目光落在一旁摇着头呜呜直叫的薛氏身上,朝薛氏身旁两个婆子道:
“解了她的布条,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白氏死死盯着薛氏,浑身颤起来......
薛氏叫婆子抽去了口中布条,大口喘了几声,朝着李老夫人就跪了下去,再也顾不得旁的,大声道:
“老夫人!这一切都是二夫人设计!是她......”
“住口!”
院子里有人喝了一声。
众人望过去,二爷李勤带着大公子李瑞夫妇走了进来。
白氏望向几人身后一道天青色身影,顿时面白如纸,身子颤的摇摇欲坠。
“是相爷来了......”
人群中有人唤了一声。
李太微满意的眯着眼,看了过去。
第081章 揭底
二爷李勤撩了袍子进来,不由分说上前挡在白氏面前,朝李老夫人行了礼。
“二爷……”
薛氏一见李勤来了,流着泪唤了一声:
“二爷救救妾身!”
李勤转脸厌恶的瞪了一眼形容狼狈的薛氏,神情激动,朝李老夫人拱手道:
“母亲……您莫要听她信口雌黄!此人卑贱无耻,意欲攀污慧娘,简直一派胡言!”
李太微闻言笑了笑,道:
“二伯只怕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吧?”
李勤看了一眼端坐的李太微,又诧异的看向李老夫人,脸色微红,有些汗颜道:
“不是……不是为了昨日的事儿么?”
李老夫人蹙着眉头,没有作声,扭头看向了立在身旁的孙嬷嬷。
孙嬷嬷会意,将众侍女婆子遣了出去,关上了门扇,只留两个信得过的守在门前。
李盛进了内堂,看了一眼李太微,目光落在李瑞夫妻身上。
李瑞夫妇上前行了礼,朝他摇了摇头,他们方才听闻薛氏被祖母拿下的事儿,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李太微起身上前,朝父亲与二伯行了一礼,又与李瑞夫妻相互见了礼。
“坐吧。”
李老夫人语气疲惫,又朝孙嬷嬷道:
“你将方才这些话,说给他们听听……”
白氏被秦嬷嬷扶起,在太师椅上落了座,额上冷汗沿着鬓角滴落在石绿色衣裙上,晕染出一小朵墨色。她手脚冰凉的听着孙嬷嬷将今日之事娓娓道来,只觉得心口处破了一个洞般,浑身冷的厉害。
孙嬷嬷话音刚落,李瑞蹭的站起身子,惊怒道:
“这不可能!祖母!我母亲不是这样的人,您可不能听信她一面之词!”
赵氏闻声吓了一跳,抚着胸口,担忧的看了一眼婆母。
李勤脸色煞白,也上前道:
“母亲,当日都怪我糊涂,才叫这个贱人扰的家宅不宁……慧娘是我发妻,她的为人我怎会不知……您万不可轻信旁人!”
“再说这薛氏枉顾礼义廉耻!绝不是可信之人!”
薛氏一听李勤当众将她数落的体无完肤,当即变了脸色,含着泪嗤笑一声,冷冷道:
“二爷说我不顾礼义廉耻?……你可知你的枕边人日日魂牵梦萦的是谁?”
未等薛氏继续开口,秦嬷嬷上前就是两个耳光,打的薛氏跌坐在地上爬不起身。
薛氏双手仍被束在身后,挣扎着爬起身,却叫秦嬷嬷狠狠掐住了脖子,口中叫嚣着:
“你这个贱人!我们夫人待你如何……竟养出你这吃人不吐骨的白眼儿狼……”
薛氏倒在地上,叫秦嬷嬷掐的透不过气来,扭动着身子,脸色胀的通红!
“放肆!秦嬷嬷这是想杀人灭口不成!”
李太微扬声一喝:
“大福!将她给我拿下!”
秦嬷嬷身形一顿,尚未回神就被大福一个擒拿翻身扣在地上。秦嬷嬷到底上了年岁,哪里经得住这般推搡,顿时口中哀嚎起来……
“主子跟前岂由得你放肆!”
大福啐了一声,手中暗暗使劲儿,
“嬷嬷若再不老实,奴婢只能斗胆将嬷嬷的嘴堵上了!”
“住手!”
白氏惊叫着上前,一把推开大福,将秦嬷嬷死死护在身后。她转脸看向李太微,目光如刺:
“微姐儿这是说的什么话?……杀人灭口?……你为着一个外人……如此诛心的话也说的出口?”
“二伯娘寻常待你如何?待你长房如何?……微姐儿莫不是如此铁石心肠,竟轻信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人……”
“她作茧自缚犯下如此大罪,又是人赃俱获!眼下空口白牙胡乱攀污,也值得你这般为难你嫡亲的二伯娘……”
李勤几步上前拉起白氏,朝李太微撂下脸,斥道:
“微姐儿休要放肆,怎可如此与你伯娘说话!你……!”
李盛的眉头蹙了起来,看向李勤的目光不自禁的带了几分威压之势,叫李勤顿时噤了声,讪讪的别过脸去。
李瑞也铁青着脸,却是不发一言。
赵氏为难的看看李太微,想劝上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又去转脸看李瑞。
李太微冷笑起来:
“衙门断案尚要讲个问询画押,且不说这薛氏到底可不可信,眼下二伯娘却是分明不愿叫薛氏有开口的机会……这叫我瞧着,总是不大合适吧……”
“都说帮理不帮亲,今日若不是我拦的及时,只怕我母亲与腹中弟妹早已遭人毒手……二伯娘与二伯父不妨设身处地的为侄女儿想一想,这事儿可需问个清楚明白?”
白氏紧紧攥着李勤的衣袖,目光透着慌乱。李勤的脸色白了几分,扶稳了白氏,下意识去看李盛。
“好了!都少说两句!”
坐在上头的李老夫人敲着拐杖,喝道:
“薛氏!你且将事情细细道来……如若有半句谎话,你可信我老婆子虽吃斋多年,也能叫你薛氏满门一个不留!”
薛氏才从秦嬷嬷手中逃脱,猛烈的咳嗽几声,眼角呛出泪来。大福一手将她拉起来,待薛氏平顺了气息,才将她压着跪在众人面前。
薛氏听闻李老夫人一言,只差瘫在地上,她伏下身子,将额头抵在地面,颤声道:
“贱妾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半分……”
“今日贱妾所戴珠钗头面,皆是二夫人所赠,昨日也是二夫人授意,叫我来华安堂求老夫人恩典……此前贱妾从未听闻什么往生珠,更不知它作何用……”
李勤方要开口斥责,就被李盛抬手敲了敲桌面止住了,脸色憋的通红,瞪着薛氏的那一双眼,几欲喷火……
薛氏抬眸,看着神色愤然的李勤,一颗心冰凉彻底。再看了一眼面无血色的白氏,倏然又弯起嘴角,冷笑道:
“二爷不信贱妾?……无妨……”
“二爷可知二夫人暗地里都做了什么?……她收买方太医多年,故意隐瞒了夫人的身孕,还叫我用迷香诱惑相爷,待爬上长房姨娘之位,好叫夫人惊怒之下一尸两命!”
“你住嘴!”
李勤暴怒之下脱口而出。
薛氏却流着泪笑了:
“二爷可还记得你我同房那日?”
“就是我用了二夫人所赠的催情迷香……我当日偷偷更换了夫人屋里的安息香,叫夫人昏迷不醒,我才有机会爬上二爷的床榻……这一切,全拜二夫人所赐!”
李勤闻言,整个人都怔住了……难怪那日,他会情不自禁犯下这等荒唐事……
李勤转脸,神色木然的看着身旁白氏。
“简直污言秽语,一派胡言!”
李瑞气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薛氏道:
“我母亲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更不会用什么迷香……”
薛氏扬起脸,冷冷道:
“大公子该问……你母亲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
白氏再也绷不住,欲扑到薛氏跟前,却叫大福眼疾手快的拦下了。
薛氏惊恐的瞪着白氏,几乎尖叫起来:
“相爷!她是为了相爷!”
“二夫人所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心中迷恋相爷多年!”
第082章 认情
话音刚落,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李勤怔在原地,直愣愣盯着半缩着身子的薛氏,一字一顿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瑞神情激动的上前,却叫赵氏一把抱住手臂。赵氏面色苍白,朝他摇了摇头,又看向坐在一旁面露惊色的李相,小声道:
“夫君莫要动气,有公爹与三叔在……”
李瑞气的青筋直跳,却是没有在上前半步,指着薛氏斥道:
“满口胡沁!满口胡沁!”
薛氏从臂弯里抬眸,盯着被秦嬷嬷护在怀里的白氏,满面泪水:
“左右我也活不过今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白氏!就是她允诺我……只要爬上相爷的床榻,助她除了夫人母子,就分我掌家之权!便是我薛家日后,也可平步青云!”
秦嬷嬷脸色青白,松开了揽着白氏的手,伏在地上攥着李勤的衣角,大声道:
“二爷!二爷!您绝不可信这贱人胡言呐!”
“咱们夫人是什么性子……您还不晓得?她这是陷害三夫人不成,意欲栽赃我们夫人呐!”
李勤垂首看了一眼秦嬷嬷,眼中闪着犹豫,僵硬着身子,又看向坐在身后的李盛。
李盛仿佛尚未回从这场荒唐中回过神来,看着摇头垂泪的白氏,又看向一身狼狈的薛氏,满面阴郁。
薛氏见李盛看过来,瞪大了眼,激动道:
“相爷!证据……我有证据!”
“我屋前柳树下埋着那日尚未用完的迷香!”
李瑞一听这话,胀红了脸道:
“便是挖出迷香来,你如何能证明此物是我母亲的?”
白氏身形一顿,攥着帕子看过来,眸光微亮。
果然,薛氏脸色灰白下来,是啊,她证明不了是白氏的手腕,就如同今早的头面,她一样说不清楚……
白氏心绪很快平稳了下来,悄悄朝秦嬷嬷使了眼色。秦嬷嬷刚要开口,见薛氏猛然抬头,大声道:
“匣子!夫人床榻之下,藏着一只樟木匣子!”
白氏一听这话,身子就软了下去,她张了张嘴,却是生生吐不出一个字儿来……
“我买通了二夫人房里的丫鬟……她说二夫人床下藏着一只樟木匣子,寻常背着人时,独自在屋里偷偷翻看……”
“求老夫人派人去查,定会与此事有关!”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白氏面上,她额上满是汗珠,惊惶的说不出话来。
李瑞心头不由猛的一沉,李勤沉着脸,看向白氏的目光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失望。
李老夫人瞧着屋里乱糟糟的一切,头疼的厉害,她忍了又忍,朝孙嬷嬷吩咐道:
“你亲自带人去一趟二夫人屋里……”
孙嬷嬷担忧的望了一眼白氏,躬身应下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孙嬷嬷碰着一只樟木匣子进来。
匣子被用一层锦布细细包裹着,可见寻常爱护。孙嬷嬷打开锦布,露出一只黑漆木匣,上头挂着一把精巧的银锁。
李老夫人扫了一眼匣子,看向白氏,眼底清冷:
“慧娘,这匣子可是你珍藏之物?钥匙在何处?赶紧打开吧……”
白氏浑身哆嗦起来,她死死咬着唇不敢上前。
秦嬷嬷怔怔的望着白氏,眼底满是震惊,颤声唤了一句:
“夫人……你……”
李太微等得心急,朝大福道:
“大福,你去打开!”
大福应了一声,上前一把攥着银锁,轻轻一扯,啪的一声响,银锁连同锁扣被生生拽了下来。
众人目瞪口呆的望过去,孙嬷嬷稳了稳心神,打开了木匣,露出里头厚厚一摞字画儿来……
“不——!”
白氏尖叫着上前,却叫李勤伸手挡住了,他目光灼灼的望着白氏,却是侧脸朝李瑞道:
“你去看看……匣中存着什么?”
李瑞心疼的看了一眼白氏,躬身应了。从孙嬷嬷手中接过一张张字画陆续打开,扫了一眼落款处,竟都是同一人:清朗。
清朗,这是他三叔的字。
李瑞从字画中抬首,满目震惊的看向白氏,手指都颤了起来。
李勤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脸色越见灰白,久久凝视着白氏,红了眼眶,抬手指着薛氏,与白氏道:
“她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
李勤语涩,一滴热泪就滚了出来,砸在青石板地面上,并不显眼。
可白氏却浑身一颤,这热泪仿若烙在她心头一般,疼的她蜷起身子来。
“是奴婢!是奴婢收的这些字画,与夫人无关……求二爷……”
秦嬷嬷冲上前朝着李勤一阵猛磕头,话音未落,便叫李勤一个耳光掀翻在地,疼的她直不起身子。
白氏惊呼一声,扑上去扶起秦嬷嬷,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是我……都是我……”
白氏哭着认下一切,
“她说的都是真的……是我设计昭和……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
“夫人!”
秦嬷嬷半边脸肿的老高,她顾不得自个儿,拉着白氏的手,惊叫一声:
“夫人糊涂啊……”
白氏却流着泪笑了:
“嬷嬷,我隐忍半生,今日终于能说出口了……”
她转头看向李盛,目光缱绻,泣不成声:
“当年若不是昭和奉旨和亲……我便是你的妻……”
“杏林街上,你曾是我一眼认定的探花郎……便是姻缘天定,我也执意嫁入李家……只为能日日守在你身旁……”
“李白氏!”
李盛蓦地起身,攥指成拳,森然打断了白氏的话:
“我曾敬你如母!却不知你如此龌龊心思,险些害我妻儿性命!”
“国法家规,天理不容!”
李盛一甩袖子:
“你既认罪,此案变交由大理寺查办吧……”
“叔父!”
李瑞一撩袍子跪到李盛跟前,红着眼眶求道:
“叔父……此事全是我母亲一时糊涂……求叔父高抬贵手,饶她性命……”
赵氏也上前跪下,给李盛磕头道:
“叔父……此事事关李家名声,求叔父网开一面……”
李太微突然冷笑起来,她踱着步子上前,望着李瑞夫妇道:
“大哥是觉着白氏谋杀我母亲未遂,便能将此事轻易揭过去了?”
李瑞噎了一下,脸色灰白,嗫嚅道:
“我母亲是魔怔了……可她的确尚未害人性命……”
话音未落,门外小厮急匆匆来报:
“相爷,京兆府方才派了官差来,说白家三爷供出了谋害方太医的事儿,请二夫人一道过去问话……”
白氏听闻,竟身子一软,直直倒了下去……
第083章 恶果
永平伯府的白老太爷今日一早约了张少府家的老爷吃茶,特命人将白氏回府省亲时送的青烟茶拿了出来,惹的张家老爷好一通赞。
白老太爷听着很是受用,几杯茶下肚,也与张老爷滔滔不绝的夸起了自个儿的女儿女婿来。
白氏是嫡出幺女,又是他膝下唯一的女儿,自小性子柔软娴静恭顺,与李家二爷正是夫唱妇随,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眼下李家如日中天,白家能攀上这门儿亲事,那还有什么话说?
张家老爷不吝言辞的将二人吹捧一番,话音未落,便有小厮匆匆跑来。
白老太爷略一打量,见小厮面露焦急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头就添了堵,不由板下脸来斥了一句:
“着急忙慌的做什么?没有规矩!”
小厮诺诺的缩了脖子,仍是躬身望着白老太爷,不敢开口。
白老太爷心下狐疑,瞪了小厮一眼,起身与张家老爷拱手告罪道:
“许是夫人寻我有事,你先在此处喝茶,等我回来再与张贤弟手谈一局。”
张老爷忙起身拱手相送,口中道着无妨。
白老太爷与小厮绕过一道石墙,在垂花门下停了下来。
白老太爷睨了小厮一眼,催促道:
“到底什么事儿?叫你这般慌张?”
小厮四下瞧了瞧,才哭丧着脸:
“老太爷,出事儿了......三爷叫京兆府的人抓起来了.......”
白老太爷险些竟掉了下巴:
“你......你说什么?京兆府?平白无故的抓老三做甚?”
小厮白着脸道:
“说是三老爷谋害了方太医......眼下已被衙门收监了......老太爷!您......您快去瞧瞧吧......”
白老太爷吓得六神无主,顾不得在园子里等候的张老爷,抬脚就往前厅去。
白家大房,二房,以及白老夫人已然在前厅焦急的等着了,见白老太爷过来,忙一窝蜂的凑上前,如热锅上的蚂蚁。
“老大!”
白老太爷一路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朝白家大爷道: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老三他怎能惹上人命官司了?”
白家大爷白敬福亲自上前扶了白老太爷在椅子上坐下,紧声道:
“儿子也是才听说,尚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可听官差的意思,是老三自己招供了......”
“什么?”
白老太爷身形一晃,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亏的白家二爷白敬如手快扶住了。
“老三招供了?这......这怎么可能?他好端端的去谋害方太医作甚?”
白敬如也惊白了脸,缓声道:
“父亲,我与大哥一会儿亲自去京兆府看看情况......您看这事儿是否要与妹妹府上通个气儿,毕竟京兆府尹在相爷手下当差......”
白老太爷一听这话,当即道:
“对对!你速速亲自跑一趟相府,务必叫你妹夫出面.......”
话音未落,门房来报,说是李家来人了。
白老爷蹭的站起身,与众人对视一眼,眸光亮了起来。
孙嬷嬷带着一名侍女进门,白家老夫人见了,忙亲自迎了上去,脸上堆着笑:
“嬷嬷可是稀客,怎么这会子亲自来了?”
孙嬷嬷抬眸看了一眼白老夫人没有做声,带着李家侍女朝众人行了一礼。
白老太爷见孙嬷嬷脸色不对,心头没来由的一颤。
“孙嬷嬷......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孙嬷嬷目光扫过白家众人,顿了顿,正色道:
“老奴今日奉老夫人之命前来,有要事与贵府相商,闲杂人等......还请回避......”
白老夫人一惊,与白老太爷对视一眼。
白老太爷心中记挂白敬东的事儿,略一思忖便道:
“今日犬子遇上些事儿,嬷嬷若是不急,不妨等......”
“白老太爷安心,相爷与二老爷都去了京兆府,眼下贵府三爷尚平安无忧......”
不等白老太爷说完,孙嬷嬷淡声道。
白老太爷一听这话,眉头就蹙了起来,今日孙嬷嬷说话句句透着疏离,叫他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白老夫人忙朝二房媳妇使了眼色,片刻,前厅侍女退了个干净,只留下长房与二房夫妻。
孙嬷嬷缓缓吐出一口气,才将今日之事娓娓道来。
白老夫人听完,当即晕死过去,吓得两房媳妇尖叫起来,忙唤了侍女将白老夫人抬回屋里去。
白老太爷若不是身子还算硬朗,险些与白老夫人一道晕过去。
他由白敬福扶着,颤巍巍站起身,望着孙嬷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白老太爷才攥着拳头,颤声道:
“我亲自去京兆府......我要当面儿问问慧娘......”
“父亲——!”
白敬福望着白老太爷苍白的脸色,担忧的唤了一声。
白家老太爷静默着朝他摆了摆手,才迈腿走了两步,人就直直载了下去......
“父亲——!”
“老太爷——!”
众人惊叫起来,忙伸手去扶,却见白家老太爷抽搐了两下,竟就当场断了气息。
前厅顿时炸开了锅,哀嚎声,哭闹声响彻云霄,惊的在后花园静候的张老爷一个激灵。
........................
京兆府内,裘天德左右等不到永平伯府的人,揣着袖子在内堂来回踱步。
今儿这事儿可了不得!
白家三爷伙同李家二夫人,联手暗害了太医院院正不说,还差点儿害死相爷夫人,西凉昭和公主!
裘天德望着一旁静默坐着的李相与李家二爷,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来人......在去白家催一催......”
裘天德等的不耐烦,朝外头吩咐一声。
话音未落,衙役就带着人进来了,正是白家大爷白敬福与二爷白敬如。
裘大人方打算开口,却见白家两位老爷都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不由呆了一呆。
李勤目光呆滞的望着白家两位舅兄,木着脸起身:
“这......这是.......”
白家两兄弟朝李勤拱了拱手,红着眼眶道:
“家父......方才怒急攻心......走了.......”
李勤身子一颤,也红了眼眶,垂首好一会儿,才道了一声节哀。
李盛抬眸,面色悲悯的看了二人一眼,没有做声。
白家二爷上前,白着脸躬身道:
“裘大人,相爷......我家妹妹与三弟......这事儿可会另有隐情?”
裘天德心中唏嘘一阵,将早上捉拿白三爷的事儿与众人细细说来,末了,正色道:
“当时人赃俱获,白家三爷欲朝周有才下手,多少人都瞧见了......白敬东已然伏罪,手下人供出了他暗杀方太医的事儿。周有才又将藏匿的账本呈了上来,里头......就记有李二夫人的暗股......”
“方才我已命人查探一番,如今认证物证俱全,李二夫人这里......也招供了......”
白家两兄弟对视一眼,一颗心沉了下去。
“大人......我能否见一见我弟妹?”
白敬福仍抱着一丝幻想,他要替父亲自听这二人说一句,哪怕只有一句!
裘天德怔了一瞬,侧身看了一眼静默的李相,这才点了点头。
白家姐弟身份特殊,被京兆府单独收押在偏院一处监牢。
白敬福兄弟二人朝裘大人抱了一拳,身着刺目的丧服,走了进去。
片刻,牢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084章 灭口
李璞得了消息,一路快马加鞭的就往府里赶。
方一进门,就遇上了守在门口的李瑶。
“二哥!”
李瑶哭着扑上去,哽咽道:
“二哥......你怎么才回来......母亲她......”
李璞将李瑶揽在怀里,抚了抚她的后背,哄了两句,道:
“你先别哭,与二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李璞只听说母亲与舅舅犯了事儿,却不知具体缘由,拉着李瑶就往内室走,迎面遇上了赵氏。
“小叔回来了……”
赵氏脸色不大好,此时也顾不得避嫌,瞥了一眼周遭下人,缓声道:
“小叔与妹妹去青绿居坐坐吧,我有话与你们说。”
李璞点了点头,牵着李瑶与赵氏一道回了院子。
“大嫂,我母亲与舅舅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怎会叫京兆府拿了去?”
“我父亲呢?三叔呢?他们可知情?”
李璞心中急切,一股脑儿问出声。
赵氏张了张嘴,神色有些为难的看了李瑶一眼,这才咬着牙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李璞听完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你说我母亲……”
下面的话,李璞如何也说不下去,他眼眶烧的通红,望着赵氏含泪默认,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她绝不是这样的人!她怎会……”
李瑶上前攥着李璞的指尖,哭着道:
“二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母亲该怎么办……”
李璞尚回不过神来,怔怔的望着李瑶,脸色越发苍白。
赵氏抹了眼泪,肿着眼眶道:
“公爹与夫君一早就去了京兆府,眼下尚没有回来……祖母今早也病下了,小叔,咱们该如何是好?”
李璞猛然跌坐在凳子上,神情恍惚的望着李瑶与赵氏,久久没有回神。
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盛京城人人都赞他母亲恭顺娴淑,她又怎会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
不……不会的……
“李太微!”
李璞蓦地起身,红着眼道:
“我去找三妹妹!我去求三婶娘!她们定有法子救母亲……”
李瑶也回过神来,她上前拉着李璞的衣袖,笃定道:
“我也随你一道去!我们去给三婶娘磕头……”
赵氏望着兄妹俩,眼神有些犹豫。她想起早晨在华安堂里,李太微看向白氏的眼神杀意凛凛,不由攥紧了帕子……
“大嫂可愿与我们一道去?”
李瑶看向赵氏,翁声道。
赵氏定了定神,终是点了头。
…………………………
云水居里,李太微正陪着昭和用晚膳。昭和没有胃口,李太微劝了几回,才肯用了小半碗米粥。
不一会儿,婢女禀了一声,说二公子,四姑娘与大少奶奶一道来了。
一时屋里静默下来。
因着今日白氏的事儿,眼下长房的人对二房心存忌惮,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李太微看了昭和一眼,朝外头吩咐道:
“请进来吧。”
二房三人齐齐进了花厅,朝着昭和方向就跪了下去。
昭和心中一震,一手抚在尚不明显的小腹上,终是叹了一声,道:
“都起来吧……”
“左右都是大人的事儿……倒是为难你们这些孩子了……”
“田妈妈,扶他们起来。”
田妈妈应了一声,方要上前,李璞便朝着昭和一连磕了三个响头,额上立时青紫一片。
“婶娘,求您……救救我母亲……”
李瑶也给昭和磕头,流着泪道:
“三婶娘,我母亲是叫猪油蒙了心,才会闯下如此大祸……求您念着往日情分,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回吧……”
赵氏伏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默默流着泪。
李瑶与李璞自小是昭和看着长大的,情分不比旁人。见二人如此,昭和心中酸涩又无奈,看着跪在跟前的几人就红了眼眶。
李太微起身,走到李璞跟前,亲自伸手扶起了他:
“二哥……方太医是朝廷命官,事关人命,这事儿既已闹到京兆府,便不是我母亲能随意插手的……”
“可……可京兆府……不是三叔掌管……”
“二哥!”
见李璞还不死心,李太微终是沉下脸来,她盯着李璞,字字诛心:
“二哥可知那往生珠作何用?如若今日一个不慎,此时我母亲就与腹中胎儿一尸三命!届时……二哥可会为了还我母亲一个公道……大义灭亲?”
李璞顿住,望着李太微的眼神绝望又悲凉。
“夫人!”
红朱抹着眼泪进来,看了一眼二房三人,朝昭和磕头,道:
“夫人……方才孙嬷嬷从永平伯府派了人来,说……说白家老太爷急火攻心……没了……”
“什么!”
李璞上前一把攥着红朱的手臂,红着眼道:
“你说我外公怎么了?”
红朱掩面痛哭起来:
“永平伯府乱了套,老夫人叫二公子快去瞧瞧吧,也算……送老太爷最后一程……”
李璞在李瑶的痛哭声中,缓缓跌坐下来。
“我要见母亲……”
李璞死死攥紧拳头,忍着泪道:
“对!我要去见母亲……我要问问她,为何要如此……”
言罢,李璞突然起身,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快!快叫人跟着二公子,万不可出了闪失!”
昭和见李璞神色不对,慌了起来。
红朱眸光一闪,忙领命追了出去,李瑶也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李太微望着几人背影,若有所思的眯了眼。
…………………………
京兆府大牢里,白氏形容枯槁,发丝凌乱,方才狠狠哭了一场,此时倒在铺着干草的阴湿地面上一动不动,整个人瞧着如绷断的弦。
“阿娘——!”
白氏听着这声唤,眼珠倏然滚动了一下。她翻过身,果然瞧见李璞隔着木栏红着眼唤她。
白氏眼底这才露出一丝微光,她奋力撑起身子,挪到李璞跟前,抬手摸上李璞的脸颊。
“阿娘……”
李璞隐忍许久的泪水一下子全涌了出来,他从木栏缝隙中伸出手,将白氏紧紧搂在怀里,鼻尖仍是母亲的味道,却又物是人非。
“阿娘……是儿子不够好吗……”
李璞泣不成声,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口中一再重复道:
“是儿子不够好吗……阿娘……儿子以后听话……阿娘……儿子以后会听话……”
白氏干涸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她用力的回抱着李璞,侧脸贴在李璞面上,死命的摇头:
“不……不……我的璞哥儿最好……不是你的错……全怪阿娘……是阿娘不好……”
李瑶与红朱后脚跟了进来,望着白氏面如死灰的模样,李瑶再也绷不住,跪在白氏跟前,隔着木栏抱住了她,泪如雨下。
“母亲……我去求三叔……我去求陛下……”
白氏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搂在怀里,深深的看着李瑶,泪流不止:
“你以后……要好好听祖母的话,才能嫁个好人家……”
李瑶咬着春死命摇头:
“不……我只要母亲……我只要母亲……”
母子三人哭作一团,白氏一颗心都碎成了几瓣儿。
待狱卒催促了几番,李家兄妹才肯离去。
红朱最后上前给白氏磕了头,再抬眸时目光昕亮。
“夫人保重,奴婢会替夫人照应好两位主子。”
白氏猛然顿住,眸中最后一滴泪,终是落了下来。
------题外话------
哎呀,写哭戏的时候,我咋也泪眼汪汪呢……
第085章 失算
昨夜李盛回来的晚,与李太微简单说了几句京兆府的事儿。
白家三爷与白氏认了罪,只等明日堂审,便可论罪结案。
可李太微这一夜都没睡踏实,总觉得算漏了什么。
天蒙蒙亮时,花烟从外头推门进来,唤了一声郡主。
李太微没睡好,脑袋有些沉,侧身看了花烟一眼。
她背着光,李太微瞧不清她脸上神情,只警觉的听出她方才语气有些不大对。
“怎么了?”
刚出声,才发觉嗓子嘶哑的厉害,李太微坐起身,清了清嗓子,花烟倒了热茶递到她跟前。
李太微浅饮了一口,润了嗓子,转脸时瞥见花烟微红的眼眶,像是方才刚哭过一场。
李太微蹙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问: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花烟接过茶盏,搁在榻旁妆台上头,顿了顿,道:
“方才京兆府里传了消息来,说二夫人夜里......割腕自尽了......”
李太微一凛,脑中顿时清明过来,怔怔望着花烟,惊道:
“什么?何时的事儿?眼下人怎么样了?”
花烟摇了摇头:
“发现时身子都凉了......狱卒说二夫人身份金贵,昨日因着白家老太爷突然没了,裘大人便推迟了堂审,尚没有定罪。狱卒便没有除了她的发钗首饰,二夫人是半夜用发钗割破了手腕......”
“消息方才传回府,秋棠院那里彻底乱了......老夫人带着孙嬷嬷亲自过去了,相爷得了消息也去了二房,此时只怕正在商议白氏的丧仪该如何操办......”
白氏罪大恶极,又涉嫌谋害朝廷命官,这事儿虽叫李家暂时压下了,但若论起来,白氏是不能在李家设灵的。
李太微想了想,问:
“我母亲那里如何了?可叫人守着?”
花烟道:
“田妈妈与金嬷嬷都守在夫人屋里,念夏与大福去秋棠院帮忙,探望二公子与四姑娘了......”
李太微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花烟,道:
“你方才为何哭过了?”
白氏罪有应得,与李太微而言心中除了对二房兄妹的怜惜,倒是不会生出多少难过来。何况花烟本就不是李家人,断不会为了白氏的死而掉眼泪。
花烟吸了吸鼻子,倒也没有掩饰,低声道:
“天未亮时,主子叫人传了信来,说跟踪黎文修的惊蛰多日未归,昨夜叫人悄悄搜寻时,在书院后山崖下发现了他,人已重伤昏迷,眼下生死不知......”
惊蛰与花烟一样,自小养在陆家兵营,身为暗卫,有着足以互托生死的情分。
可黎文修一个书生,怎能轻易伤了老鳏夫的人,还是如此重伤?
李太微面色一沉:
“惊蛰武艺如何?”
花烟思索片刻,翁声道:
“暗卫里除了谷雨,便数惊蛰武艺最好,且若论起轻功,惊蛰远在谷雨之上。”
“陆世子可查到些什么?”
花烟摇了摇头。
李太微敛眉,细思了一番,如今惊蛰未醒,倒是查无所查了。
莫非那黎文修周围还藏了不少高手?
可身为相府内宾,他身旁定会安插父亲的人手,怎会对此丝毫没有察觉?
再说这个惊蛰……李太微依稀记得,他前世在谷雨死后,接任禁军副统领一职,手腕了得!若是死在此时,倒真是可惜了......
“今日府中乱着,我也不会出门,你寻个空子去瞧瞧惊蛰,”
李太微吩咐道,
“我私库里的药材,补品,需要多少你尽管拿,不必顾虑。若有旁人问起来,你只管说是我叫你取了,看望陆家二公子的。”
花烟怔了一瞬,感激的给李太微行了礼。
李太微点头应下:
“替我梳洗更衣吧,我去母亲那里瞧瞧。”
...............
云水居里,昭和红着眼歇在榻上,不发一言,整个人看着憔悴了许多。
田妈妈与金嬷嬷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着,都说这是白氏的恶报,叫昭和不必往心里去。
见李太微进来,田妈妈脸上才露了笑,忙叫厨房端了银耳莲子羹来,又悄悄给李太微使了眼色。
李太微暗暗点了头,走到昭和身旁坐下。
“母亲可还在为白氏的死忧心?”
李太微抚上昭和的手,劝道:
“都说因果报应......母亲可想过,如若昨日叫她得了手,此时便是女儿与父亲肝肠寸断时......”
昭和一听这话,就紧紧攥了李太微的手,眼底满是哀伤,许久才道:
“我也知她罪大恶极,可到底与我跟前装了这么多年的妯娌情深......难为二房的几个孩子都是极好的,如今白氏这一去......只怕咱们与二房彻底落了心结......”
李太微不由想起前世,两位兄长为她赴汤蹈火,心中一时也添了感慨:
“白氏犯下罪孽,今日一死便一笔勾销。我们待二房情分依旧,若是他们需要帮衬,咱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昭和点了点头,缓缓舒了一口气。
“咱们姑娘就是心善!”
田妈妈将侍女端来的莲子羹搁在桌上,朝李太微招了招手,道:
“若是旁人,遇上这般心如毒蝎的,便是活寡了她都算轻的!”
金嬷嬷也点头附和道:
“亏得昨日咱们郡主多个心眼儿,若是夫人与小世子有个闪失,岂不是真叫她遂了心去!”
“也不知相爷与老夫人商议的如何?若叫老奴看,白氏如此丧尽天良,就不配在咱们李家设灵!”
李太微不愿昭和再挂念白氏的事儿,便起身坐到桌旁用汤羹,歪着脑袋浅笑道:
“嬷嬷怎知我母亲这一胎定是小世子?”
金嬷嬷闻声也笑了:
“咱们夫人是个有福的,这一胎又是双生子,定有一个是哥儿!”
“绘春去云业庵替夫人祈福时,老奴私下给添了二十两银子香油钱,定会保佑咱们夫人一举得男,给相爷添个小世子!”
提及绘春,田嬷嬷脸色沉了下来,她看了一眼昭和,与李太微道:
“依郡主看......绘春可还留得?”
昭和诧异道:
“绘春怎么了?”
田嬷嬷叹了一声,就将绘春吃里扒外的事儿说了一嘴。
昭和尚未出声,就听得金嬷嬷怒道:
“这种贱婢怎还能留着她?当初就该乱棍打死!”
言罢,顾及昭和身孕,金嬷嬷又双手合十,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依旧恨恨道:
“便是死罪能免,活罪也难逃!”
“那日红朱还来夫人跟前替她说情,没曾想竟是个如此不知好歹的!”
李太微眸光一颤,搅着莲子羹的手就停了下来,问:
“红朱来替她说情?”
田嬷嬷点了点头,将那日的事儿大致说与李太微听。
昭和见李太微面色有异,担忧道:
“怎么?可是有哪里不妥?”
李太微倏然起身,丢下一句我去秋棠院瞧瞧二哥,就跑了出去。
昭和不放心,忙要田妈妈跟着。
李太微才迈进秋棠院,便瞧见一身孝服的李璞,目光呆滞的望着挂满白色素缟的庭院。
“二哥!”
李太微一把拉过李璞,急声问:
“昨夜可是红朱随你去的京兆府?她可曾见到白……你母亲?”
李璞脸色苍白,望着李太微好一会儿才回神,点了点头,哑着嗓子道:
“我们走时,她才上前给我母亲磕了头......”
李太微一凛:
“红朱现下人在何处?”
赵氏刚巧路过,听见李太微的说话声,走过来道:
“红朱先前去柴房送饭给秦嬷嬷去了......郡主这是怎么了?”
“不好!”
李太微大惊:
“快去救秦嬷嬷!”
第086章 余孽
李太微这一声惊呼,惊动了秋棠院不少人。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不敢耽搁,急匆匆赶到关押秦嬷嬷的柴房时,终是晚了一步。
秦嬷嬷叫一根白绫挂在了屋梁上,眉目狰狞,身子微微晃荡着。
侍女们纷纷尖叫起来......
田妈妈后脚跟过来,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抬头就看见秦嬷嬷的尸身悬在半空,脸上乌紫,眼球凸起,舌头伸的老长,似早就端了气。
田妈妈惊叫一声,忙哆嗦着上前欲捂了李太微的眼,却叫李太微侧脸避开了。
她目光沉沉盯着秦嬷嬷的尸体,怒道:
“来人!速去全府搜寻红朱下落!”
“将此事禀告我父亲与二伯父知晓,官府来人之前,谁都不准进来!”
慌乱中有人应了一声,才转身就撞上了跟过来的李璞,小厮苍白着脸匆匆告罪一声,抬脚就往外头跑。
李璞拧眉不语,迈进房门就见着如此一幕,惊得倏然跌坐在地上爬不起身。
“这......这怎么会......”
李太微转身,淡淡看了李璞一眼,笃定道:
“此事只怕与红朱脱不了干系,便是你母亲之死,多半也与此人有关……”
李璞惊的说不出话来,再也忍不住腹中翻腾,快步跑出门,扶着廊柱干呕起来。
李太微走到他身旁,递了帕子给他,又低声安慰了两句,便见李盛与李勤赶来了。
二人进房看了一眼,出来时脸色都不大好,尤其是李勤,浑身颤的厉害。
李盛瞧见立在廊下的李太微与李璞,快步走了过来,一手抚在李太微额上,关切道:
“阿鸾可吓着了?璞哥儿怎么样?”
李璞尚有些腿软,靠在廊柱上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的朝李盛点了点头。
李太微摇了摇头,攥着李盛的手,急声道:
“父亲!此事多半与红朱有关,我已命人在府中全力搜捕,若是寻不到此人,父亲可能调动禁军与京畿营?”
李盛闻言吃了一惊:
“你如何晓得此事与她有关?”
“便真是红朱下的手,何以惊动禁军与京畿营?阿鸾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李太微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父亲昨晚与我说起,白三爷虽认了罪,却独独不知这往生珠的事儿!他的手下也招供没有经手过此物,那么白氏的往生珠是哪里寻来的?”
“那日听林太医说起这往生珠原是前朝宫廷药师研制,通过气味就能叫怀孕妇人流产,因药性猛烈,后被列为禁药,且自前朝覆灭后,这配方早已失传,便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稀罕物......”
“白氏一介妇人,常年深居府内,身旁又有丫头婆子伺候,如若没有白三爷的帮衬,便是连迷香都未必能悄无声息的弄到手,何况是往生珠……”
“我方才问了祖母房里的人,昨日薛氏去华安堂请罪时,是红朱提议去请母亲来商议的,昨晚又是红朱亲自陪着二哥与四妹妹去牢里探望白氏......”
李太微顿了顿,接着道:
“我曾听祖母提及,红朱是五年前入的府,父亲可还记得五年前,京城发生过什么?”
李盛细细听着,眼神就冷了下来。
“景盛十年,前朝崇安太子携神道作乱,后被禁军剿灭......”
李太微点了点头。
那年盛京大乱,倒处是神道作乱的人,若不是陆候带兵返朝及时,只怕大周朝早已叫神道颠覆。
李盛眼底幽深:
“你怀疑......红朱是前朝余孽?”
李太微点头,眸光清亮的看着李盛:
“若非如此,白氏哪里得来失传已久的往生珠?”
“白氏虽罪孽深重,可若我李白两家顾及名声与颜面,她也不是非死不可的......却偏偏昨日见过红朱后,割了腕......秦嬷嬷想必也是知情人,红朱这才朝她下了狠手......”
“我方才瞧了秦嬷嬷的尸首,衣裳平整也不见挣扎伤痕,室内也没有打斗痕迹,倒像是自愿了断的。能逼得白氏与秦嬷嬷弃性命于不顾,足可见此人背后势力......不论此事是否与前朝有关,父亲都当谨慎,不可小视啊!”
李盛深深看一眼李太微,心中震惊不已。
她所言句句在理,却每一句又都叫他意外。
“郡主,相爷!”
小厮来报:
“奴才们翻遍了整个相府都不见红朱姑娘踪迹!方才问了门房的人,说是瞧见红朱姑娘匆匆出了府,尚没有回来......”
李盛与李太微对视一眼,沉声道:
“来人!取本官的相符,传令京兆府与兵马司立即封锁城门,全力搜捕逃奴红朱!”
“备马!本相要进宫面圣!”
..........................
昌平侯府里,陆擎正练剑,听闻李相亲点了京兆府与兵马司的人手满京城搜捕府中一个逃奴,又想起了昨日京兆府传出来的消息,便知事情不妙,随手套了件衣裳就骑马往宫里去。
陆萧晌午才从金吾卫当差回来,用午膳时不见陆候身影,便问罗氏:
“今日休沐,我父亲不在府中?”
罗氏正立在一旁布菜,闻声手中顿了顿,才将陆候入宫的事儿说了一嘴。
陆萧想起方才路上确实遇见不少兵马司的人,略一细想,顾不上用膳,起身就往外头去。
罗氏连唤了两声都不见陆萧回头,心中隐约察觉发生了什么,便朝身旁侍女低声几句,叫她将这事儿悄悄告与盛公子知晓。
陆萧一路策马,径直来了相府。
相府今日闭门谢客,陆萧一早收到白氏自尽身亡的消息,也深知不好多留,报了名讳与门房,只说是来谢李家那晚派医女救陆源之恩的。
门房小厮诧异的瞟了一眼两手空空的陆萧,也不敢多言,打了两句马虎眼,正要关门时却叫一只白嫩的小手拦下了。
陆萧眼睁睁看着大福只伸出两根手指头,就截住了门房小厮双手用力推门的动作,眼皮不由跳了跳。
大福掸了掸袖子径直走出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陆萧手中,神色郑重道:
“世子,我家郡主说事情紧急,叫我在此等候世子。”
陆萧颔首,垂眸看了一眼信封上的落款,顿了顿又问:
“你家主子可还安好?”
大福点了点头,很快又蹙眉摇了摇头。
“夫人无妨郡主就安心些,不过......方才老夫人下令只许在府内为二夫人设衣冠灵,不准二夫人遗体入府……”
“四姑娘就冲进了郡主房里,哭求郡主出面,郡主没有应下,四姑娘就与郡主大吵了一架,还推倒郡主屋里的屏风……索性没伤着人,方才叫二公子架回去了......”
陆萧拆开信封,抽出信纸的指尖一顿,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露出森森白牙:
“李瑶?她倒是敢!”
第087章 起疑
陆萧看了信,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神道覆灭整整五年,当年仿若一夜间全部消失个干净,这几年朝廷从未搜寻出有关神道教徒的踪影,怎会在此时突然现身盛京城?
陆萧拧眉,想起前世也并未牵扯出神道的人,心中隐隐觉得这事儿不大对......
李太微在信中还问起了惊蛰的伤势以及黎文修的底细,陆萧看完草草将信收进怀中,压低了声音与大福道:
“回去告诉李太微,叫她放宽心,晚些时我叫人告知白露。”
大福懵了一下,这才想起白露就是花烟,便道:
“花烟一早出府了,好像是郡主吩咐的......”
陆萧蹙眉,叹了一声胡闹,利落的翻身上马,带着谷雨往兵马司去。
................
御书房里,皇上绷着脸大发雷霆,拍着桌子骂李盛:
“自己瞅瞅!你这相府漏的跟筛子似的!......你可是朕的一国之相!你叫朕如何将匡扶江山社稷之责托付与你?”
李盛躬身:
“臣有失察之罪,请陛下责罚。”
陆擎是个粗人,隔三差五的就会被陛下拉进御书房耳提面命一番,这拍桌子,砸御笔都是常有的事儿!说起来倒还是第一回见李盛吃瘪!
陆擎心头才嘿嘿一笑,便见陛下指着他鼻子骂道:
“还有你!”
“这几年没叫你上马打仗,你就连马鼻子都够不着了?”
“朕将盛京城的安危托付与你,你就是这样为朕分忧的?神道的人都能混进丞相府了......你居然都未曾察觉!”
陆擎闻声噎了一瞬,心想老子就统管个禁军,这又没人打进京城来......再说这些捉拿奸细的事儿,也不归老子管啊!你怎么不朝京畿营与兵马司那几个老东西开骂?
自然这话也只敢心中想想,陆擎肃着脸上前,抱拳道了一声:
“臣办事不力,求陛下息怒......”
皇上这才泄了几分心头火,揉了揉发胀的额头,神色阴郁的盯着二人。
太子忙上前亲自为皇上斟茶,又扫了一眼底下干站着的李相与陆候,缓声道:
“父皇,神道教徒众多,当年虽皆数绞杀,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若这事儿当真与神道有关,也怪不得相爷与陆候。”
“所幸昭和姑姑安然无恙,此番若非重华郡主机警,只怕咱们日后更是损失惨重......”
提及李太微,皇上这才缓了脸色,抬眸睨了一眼李盛。
这丫头真是不错,不但模样生的好,更难得的是与她老子一样,是个聪慧机敏的!她身后又站着西凉王室,若是嫁与太子那是最合适不过的。可这几年他暗中与李盛提过几嘴,都叫这老狐狸不着痕迹的挡回去了.......
一想起儿媳妇儿还没能拐进门,皇上心里就虚了几分,清了清嗓子,朝二人道:
“传令京畿营暗中排查,莫要惊动京城百姓引发恐慌!兵马司与京兆府这几日加强戒备,不可叫细作钻了空子,若有消息直接禀给李相。禁军这里......陆候多留心些,给朕把京城守牢了,随时听后差遣!”
“臣遵旨!”
“臣遵旨!”
皇上颔首,叫陆擎先行一步回去布防,独留了李盛说话。
“你府中的事儿,朕已知晓......这事儿李侍郎虽无辜,却也有治家不齐之罪,他的官职需要动一动了,你可明白?”
李盛抬眸看了皇上一眼,沉声道:
“臣明白......”
皇上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又道:
“永平伯府那头......你自个儿看着办,这事儿事关你官声,不宜再闹大,叫京兆府处理干净些......”
李盛感激的行了礼,道了一声谢陛下。
出了御书房,见陆候还等在外头,李盛走了两步,挑眉望过去。
陆候朝着李盛嘿嘿一笑,麻溜儿地凑到他跟前来:
“老李......你府中那事儿,可是真的?”
李盛抬了眼皮,看着陆擎两眼放光的八卦模样,心底就来了气,揣着袖子朝他瞪了一眼:
“干你何事!”
言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擎也不生气,眯眼捻着胡须,朝着李盛的背影,酸溜溜的道了一声“该!”
这老小子年轻的时候抢了他多少风头,看吧看吧......如今都人老珠黄了,还能惹了一身桃花债......啧啧,可不就是该么!
..................................
芳菲苑里,念夏亲自指挥着丫鬟们收拾着屏风碎片,小厮三五人一道,小心翼翼的将摔碎的秀山云石屏风抬出院子。
李太微瞧着满屋狼藉有些心烦,便带着大福沿着小花园,走到靠近北厢房的花廊下散散心。
大福将方才陆萧的话说与李太微听,李太微摇着团扇没有做声,静默的思索着最近府里发生的事儿,有些出神。
“奴婢见过郡主!”
两个丫鬟捧着几摞书经过花廊,朝李太微躬身请安。
李太微回神,问:
“这书是哪儿来的?”
丫鬟们道:
“文修先生这几日就宿在北厢房,说书本有些犯潮,叫奴婢们拿出来晾一晾。”
一听是黎文修的书,李太微手中团扇一顿,朝小丫鬟们招了招手。
丫鬟们捧着书册过去,李太微随手抽出一两本来,打开仔细看了看,都是些策论,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便失了兴致,将书册交还到丫鬟手中,又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两句关于黎文修起居的事儿。
丫鬟们一一作了答,就要行礼退下。
“慢着!”
李太微盯着其中一名婢女腰间香囊,慢声问:
“你这香囊是哪里得来的?”
这香囊颜色样式李太微都十分熟悉,正是上回去金御史府上那日,金四姑娘叫她带回府中的。
包袱里拢共四十来只,当日交给念夏时,又均分了些给华安堂与秋棠院。她们长房所剩不多,她依稀记得念夏说起,只赏给了云水居与芳菲苑的下人们。眼前这个小丫鬟是在北苑当差,应当得不着才是。
果然,小丫鬟下意识垂首看了腰间香囊一眼,忙跪下道:
“郡主......这香囊是奴婢从文修先生屋外草丛里捡的,奴婢还特意问了先生,确是先生不要了的......”
“奴婢绝不敢偷拿府里的东西,求郡主明察......”
李太微颔首笑了笑,道:
“你莫怕,我就是随口一问。”
话音刚落,突然脑海中划过什么,快的李太微险些没抓住!
她倏然站起身,瞪大了眼,朝着小丫鬟一字一顿的问:
“你方才说......这桂花香囊是文修先生不要,扔在地上的?”
小丫鬟惊白了脸,喏喏点了头:
“先生说他不喜桂香,就......就随手扔在了外头,奴......奴婢见这香囊很是精巧,这才捡了来......”
“原是如此......”
李太微缓缓吸了一口气,遥遥望着北苑屋脊,眼底幽幽亮了起来。
第088章 对错
黎文修这个人身份不简单,前世叫他溜了一回便再没有查到踪影。此人一直是李太微心中一根刺,不连根拔除,心中终是难以安稳。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花烟去了大半日尚没有回府,李太微着急将心中猜测告知陆萧,却也不便此时出府寻他。
仔细想了一会儿,李太微决定先按兵不动,待李相回来再与他说上一嘴。这事儿眼下到底是她猜测,尚没有实证,也不好轻举妄动。
李太微定了定神,稍坐了一会儿,华安堂就来了一个小侍女,朝李太微行礼道:
“郡主,老夫人请郡主去一趟。”
李太微颔首,心中想着多半是方才李瑶与她起冲突的事儿,叫祖母知道了。近日府中不宁,李太微挂念祖母身子,倒也没有多想,带着大福就往华安堂去。
掌灯时分,华安堂里尚没有摆饭,周遭静悄悄的,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烟火气。
堂内跪着一道人影,叫烛光将影子拖得老长。
李太微上前给李老夫人行了礼,又转身唤了一声二伯父。
李勤没有应声,纹丝不动的跪着,像尊死气沉沉的石像。
李太微转脸去看祖母,她脸色阴沉的厉害,胸口起伏明显,显然才动过气......
“祖母此时寻我,可是有事?”
李老夫人敛了戾气,看向李太微,关切的问:
“方才瑶姐儿去你房里闹腾了?还砸了东西?可曾伤着你?”
李太微心中感念祖母挂怀,面上却是故作轻松,摇了摇头哭笑道:
“不妨事,不过是些不重要的物件儿……四妹妹只是伤了心神,我不怪她。”
李勤听了这话,眼底松动了几分,侧身李太微道了一声抱歉,又垂首不语。
李太微瞧着李勤这副样子,心中就猜到了几分。
“二伯父也是为白氏的丧仪来求祖母?”
李勤听得李太微口中一句“白氏”,身子轻颤了一下,闭了闭眼,落下一滴泪来。
李老夫人气的直咬牙:
“你这个孽障!你可知白氏犯下多大的祸事?你这是叫什么蒙了心智?竟还有脸来为她求情!”
“我若不是念在几个孩子的面儿上,便是她的衣冠都入不了我李家门!”
李勤朝着李老夫人就磕了头,沉声道:
“母亲......红朱尚未捉到,万一......万一她是受人逼迫呢?”
先前他听闻李太微与李盛一席话,心中便存着几分幻想。白氏与他走到今日,他如何都不愿相信,自己的枕边人,贤内助,竟存着如此心思......
李太微深深看一眼李勤,眼中带着无奈。这位温和敦厚的二伯父,一夜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即便是受制于人,她觊觎我父亲,二伯父怎么解释?”
“白家三爷呢?他亲口认下的那些事儿,哪一桩不与白氏有关?”
“倘若白氏没有生过邪念,又怎会受人逼迫以至于丢了性命?”
李太微一番话,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径直戳进了李勤心口。他惨白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太微叹了一声,接着道:
“二伯父若当真要接白氏棺椁入门,我倒是有个法子。”
言罢,李勤与李老夫人都惊讶着看了过来。
“微姐儿!你不可……”
李老夫人吃了一惊,刚要开口,就听的李太微掷地有声道:
“分家!”
分家??
李勤与李老夫人齐齐夏侯了一口气,脸色都僵住了。
李太微笃定的点了头,道:
“若是分府别过,二伯父爱怎么着都成,我长房与祖母断不会再过问……”
李勤抬首望着李太微,双唇抿的发白。
这……
不能分家。
此番白氏落了如此罪名,他的官声早已不保,可李瑞还有前途啊……
璞哥儿尚未弱冠,日后若没有李盛庇护,经此一事,两兄弟将如何在朝中立足?
还有瑶姐儿!她才十三岁……
顶着如此名声,若是没有昭和替她操持,哪里还能嫁的出去?她日后又该怎么办?
李勤如此想着,脸色越发灰白,似是耗尽全身力气,嗫嚅道:
“不……不能分家……”
李太微盯着跪在堂下缩着肩膀的二伯父,冷笑道:
“二伯父的意思,既要拿刀子戳了我长房的心窝子,还要继续沾我长房的脸面?……二伯父,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儿吧?”
李勤叫李太微直截了当的一番话,烧红了脸面。李老夫人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愣愣的望着堂下眉目凌厉的李太微。
“方才四妹妹来求我,我没有应下,二伯父可知为何?”
李勤颤着身子看过来。
“二伯父怕是不知道吧,若是我母亲这胎生不出世子,我父亲早有意将爵位传给大堂兄!此事白氏生前就晓得,二伯父若是不信也可去问一问我二哥哥!可即便如此,白氏还是朝我母亲下了毒手!……此事并非侄女铁石心肠,只因白氏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二伯父身为臣子,怎能枉顾国法家规?便是李瑶尚拐不过弯儿来,您也该言传身教,叫子女明白什么是黑白对错!”
“今日我若是叫白氏棺椁进了门,明日我父亲就能叫天下人戳脊梁骨!……还是说二伯父心里,只顾着你们二房喜乐,全然不将我长房荣辱放在眼里!”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惊的李老夫人说不出话来!
李勤全身酸软,似是连一分力都使不出来,面色颓然的跪坐在地上。
“父亲……”
门外,李瑞推了门扇进来,轻声唤了一句,颤声道:
“父亲……您不该应下妹妹来求祖母的……”
“三妹妹说的不错,母亲她……终是犯下大罪……父亲便是再心疼妹妹,也不该……伤了三叔与三婶娘的心,更不该叫祖母为难……”
李勤抬眸,望着长子眼底的青黑,热泪就滚了下来。
“瑞哥儿……你……”
“父亲……”
李瑞上前将李勤扶起,望着他鬓角斑白,也红了眼眶:
“元贞有喜了……您就要做祖父了……”
“三妹妹说的对,咱们应该教会子女,什么是黑白对错!即便李瑶眼下不能理解,她终有一日也会明白……”
李勤颤了一下,哆嗦着唇角,说不出话来。半晌,终是流着泪,沉沉点了点头。
李老夫人激动的站起身,片刻又跌坐下来,眼底满是失落。心中想着,若是没有白氏这件事儿,二房便也算圆满了……
“老夫人!二老爷!不好了!”
外头小厮慌慌张张闯进来,叫门槛绊了一下,猛的跌在地上,他顾不得摔疼的腿,面色惊惶道:
“不好了!白家四爷回京了,方才带人闯进了秋棠院……说要砸了二夫人的灵堂!您快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