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打砸
李勤闻言,脸色白的可怕,他身子晃了一下,叫李瑞一把扶住了。
李瑞脸色也沉了下来,一想到赵氏才怀了身孕,这会子就守在白氏灵堂里,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父亲!您慢些行,我先去瞧瞧!”
言罢,李瑞一手撩起袍子就奔了出去。
李老夫人瞪了一眼尚未回神的李勤,怒其不争道: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带人去瞧瞧!元贞才怀了身子,若是冲撞了,你二房日后可怎么好!”
“来人!来人!给我把侍卫都叫到秋棠院去!敢到相府来闹事......他永平伯府真是反了天了!”
李老夫人怒不可遏,浑身颤起来。
“再叫人将消息速速传给相爷,叫他立即回府一趟......”
外头小厮慌乱了一瞬,忙应了一声,就往门房跑。
李勤这才醒悟,佝偻着身子就往外头去。李老夫人叫孙嬷嬷扶着起身,脚步急匆匆的,行至李太微身旁时,顿了顿,道:
“秋棠院里乱着,微姐儿就不必去了,一个姑娘家,若是冲撞了可怎么好.......”
白氏的灵堂,李太微原也没打算去,就朝李老夫点了点头,又嘱咐大福跟着,不论如何也要护着祖母与赵氏。
大福应了一声,怕失态紧急,便先老夫人一步出了院子。
李太微听着华安堂那头隐约传来的吵闹声,眯了眼。
这个白家四爷白敬海是个暴脾气的,却也是个愚孝之人,与白家三爷白敬东一般,也是庶出。永平伯府福如东海四个兄弟不论嫡庶,彼此间很是亲厚。
白敬海也是兄弟四人中唯一没有选择入仕,而是从军的,李太微依稀记得他应是在亳州任宣抚使司佥事。想必是昨日收到白老太爷的丧讯,今日才从军中赶回来的。
白老太爷因白敬东与白氏暴毙,永平伯府出了这样大的丑事,白敬东眼下又被关押在京兆府,白敬海便只能将气撒在白氏身上。
李瑞赶到白氏灵堂时,早已满屋狼藉。
不仅香火烛台被砸个干净,就连绑在梁柱上的白色素缟都叫白家四爷撕了个干净!
李瑶怀里紧紧抱着白氏的灵牌,哭得不能自已。
赵氏惊魂未定的将李瑶护在身后,望着挡在自己身前,被白家四爷揍的满脸是血的李璞,浑身颤抖着。
“四舅!”
李瑞大喝一声,见李璞胸前孝布叫鲜血染的通红,忙上前一把拦着白敬海,挡在与他对峙的李璞跟前。
“四舅!你这是做什么!”
白敬海早已杀红了眼,因着先前与李璞一番打斗,衣衫凌乱,此时恶狠狠盯着李璞,咬牙切齿道:
“你母亲......她也配有灵位?”
“她这种害人害己的毒妇!她也配有灵位?”
李璞一只眼早已湮没在血水中,他满脸青紫的回瞪着白敬海,如一只被激气血行的狼崽子,嘶哑着声音道:
“不准你......侮辱我母亲!”
“我侮辱她?”
白敬海冷笑一声,一把推开挡在他身前的李瑞,上前一步,俯视着李璞,青筋暴起:
“若不是她居心叵测,你三舅如何会因她坐牢?外祖父如何会因她而亡?我们白家如何会因她受尽千夫所指!!”
李瑞被推了个趔趄,才稳住身形,眼看着白敬海一手攥了李璞的衣襟,二人又要厮打起来......白敬海从军多年,又是成年男子,李璞哪里能受得住?
李瑞再顾不得旁的,纵身扑了上去,赵氏惊了一瞬,尖叫起来。
白敬海高高扬起的拳头,却没如意料中落下来,众人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白敬海被人从身后抱住,一把扔了出去,砸在了白氏的灵台上,奉桌被砸断了腿,倒了下来。
众人目瞪口呆的望着大福来回拍了拍手,挡在李瑞与李璞跟前,虎视眈眈的盯着跌在地上的白敬海,冷冷道:
“我们郡主说了,二夫人再不对,二房仍是我们李家人!今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动我秋棠院一人!”
李勤才从外头进来,听到这一句时,一张老脸烧的通红。
便是李瑞与李璞也愣了一瞬,周遭戾气一时消散个干净。
李瑶的哭声渐止,她抱着白氏的灵牌,伏在赵氏怀中默默流泪。
赵氏脸色仍白着,看到李瑞毫发无伤,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白敬海爬起身,一张脸涨的通红,方要再上前时,门外瞬间涌入十来个相府侍卫,执刀而立。
白敬海大喝一声,就要暴起反击,就听得外头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老四!老四啊!”
门外飞快跑进来两道白色身影,将白敬海一左一右紧紧抱着。
“老四!你看看兄长!”
白敬福身着孝服,红着眼眶看着秋棠院被砸的不像样子,又瞥见李璞一身鲜血的站着,急的眼泪都落了下来,他捧着白敬海的脸,逼着他看向自己,
“老四啊——!你看看兄长,你可不能再犯糊涂啊——!”
“咱们白家可受不住再生事端了!”
白敬如也死死抱着白敬海,颤着身子劝道:
“老四......你尚没有回家给父亲磕头......你还没有回去看一眼母亲.......”
“老四,你可万不能在犯浑,咱们白家再不能少了谁啊......”
白敬海闻言,绷紧的身子,这才放松了下来。看着披麻戴孝的两位兄长,白敬海眼底这才清明过来,抱着两位兄长,忍不住大哭起来。
“兄长......我......我都没见着.......见着父亲最后一面.......我......我没能给父亲送终啊.......”
李老夫人才进门,就见着这一幕,下令捉拿的话,倒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很快,李盛带着京兆府的侍卫赶回来,陆萧那边也收到了消息,马不停蹄的带着兵马司的人也赶了过来。
见着这一幕,众人都没有说话。
待事情平息下来,白家三兄弟上前给李老夫人磕了头,又朝李相告了罪。
李盛看了一眼被砸的七零八落的灵堂,又看着一身血迹的李璞,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敛了周身杀气。
他朝京兆府与兵马司的人摆了摆手,与李勤道:
“此事便交由兄长发落吧,我去瞧瞧昭和。”
李勤什么话都没说,朝着李盛的背影,躬身一拜。
云水居里,李太微守着昭和,很是安慰了一番,听得秋棠院那头安静下来,二人才缓了脸色。
昭和听闻赵氏才查出了身孕,有些不放心,吩咐念夏去秋棠院瞧瞧。
念夏才出了院子,便见李盛回来了,眉宇间仍满是戾气,念夏行礼唤了一声相爷,便不敢再问。
李盛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才进了院子。
昭和迎上前来,问起了秋棠院的事儿,李盛扶着她坐下,与她交待了几句。抬眸便见李太微欲言又止的望着他,李盛会意,借着问李太微与李瑶起冲突的事儿,将她叫进了书房。
才关上门,李太微就凑到他跟前,谨慎道:
“父亲,你可曾叫人细查过黎文修这人?”
见李盛讶异的蹙眉看过来,李太微接着道:
“我怀疑,这个黎文修......是个假的!”
第090章 和离
这几日接连发生了许多事,李盛眼底满是疲惫,听闻这话时,眉头就蹙了起来。
“你说文修先生是个假的?这话怎么说?”
李太微道:
“前日我去金御史府上作客,听金四姑娘提及,金家祖上刚好是岭南郡,而文修先生恰巧也是岭南人......”
“听金四姑娘说,岭南有个习俗,中秋后不论男女老幼都随身佩戴金桂香囊驱邪避秽,且这香囊不能沾土,便是路旁乞儿都怕因此沾了晦气。可下晌时,我听北苑婢女说文修先生将这香囊竟随意丢在地上.......”
“父亲,这文修先生的来历,你可曾叫人细细查过?我担心此人有问题,更怕他是顶了原来黎文修的名,混进了咱们相府的......”
李盛盯着李太微看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
“就凭一只香囊?”
李太微点了点头。
李盛道:
“阿鸾这一趟从西凉回来,倒是越发不一样了......”
李太微心头一颤,望着李盛的目光添了两分心虚。
“且不说黎文修的事儿,便是今早秦嬷嬷的死,阿鸾瞧着都很是镇定,更能顺藤摸瓜揪出红朱......”
“还有先前的往生珠......”
李盛定定看向李太微,目光犀利问:
“短短半年不见,阿鸾如此变化.......可要与父亲交个底?”
李太微敛眉,心中晓得以李盛的精明终有一日会察觉出什么,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破绽。
她定了定神,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将重生之事与他说开了,便听得外头闹腾起来。
李盛一惊,朝外头朗声道:
“何事喧哗?”
守门的小厮闻声忙跑到前厅去查看,片刻又赶了回来,喜道:
“回相爷,是汾阳王妃来了,还有表少爷......”
李太微一愣,竟是大姑母和大表哥来了?
李盛也怔了一瞬,忙起身迎了出去。
李太微也跟在后头,心中想着前世时,至她母亲病故也只有大表哥来祭拜一番,那会子听闻大姑母身子不好,一直躺在床上养病,眼下怎么亲自来了?
压下心头疑虑,李太微跟着父亲一路行至前厅,果然见大姑母李淑一脸病态与大表哥明成歇在前厅太师椅上。
见李盛带着李太微亲自来了,李淑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又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明成忙上前行了礼,唤了一声三舅舅,又与李太微见了礼。
李太微瞧着姑母与表哥,心中也很是高兴,朝李淑行了礼,笑吟吟的站在父亲身侧。
“阿姊怎么突然来了?也没听下人事先通禀一声。”
李盛坐到李淑身旁,面上也难掩激动,见李淑脸色极差,又忧心道:
“阿姊脸色这样差,可是路上受累了?”
说话的功夫,李太微打量着前厅来回搬运行礼的小厮,眼尖的瞧着小厮们小心翼翼的抬着一座红珊瑚屏风,眼底就露了疑惑。
这珊瑚屏风极其珍贵,还是大姑母李淑当年出嫁时的陪嫁。李太微曾听昭和提及过,府上曾有一座价值连城的珊瑚屏风,通体赤红,很是珍贵。当年她祖父尚在世时,叫李老夫人添进了大姑母的嫁妆单子里,给大姑母撑足了脸面。
李淑闻言怔了一瞬,脸上笑意就落了下去。
李盛见她没有答话,心中讶异了片刻,便看向了立在一旁的明成。
明成抿唇,看了一眼母亲,脸色有些尴尬。
李盛就更疑惑了,抬头看了一眼来回搬运的小厮,抬着几十只楠木箱子进门,李盛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阿姊莫不是叫汾阳王那混账赶回来的?”
李盛极少骂人,又骂的是汾阳王,李太微挑了眼皮看过来,觉着今日这事儿不简单。
果然,明成听李盛骂了他父亲一句混账,张了张嘴,脸色白了一瞬,垂下头去。
“舅舅......是......是我母亲要与父亲和离......”
“什么?”
李盛惊讶的转头,看向陡然间落下泪来的李淑,问:
“阿姊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李太微悄悄命人关上门,又亲自为李淑与明成倒了茶水。
李淑感激的接过,攥着李太微的手,问了几句昭和身子的话。
李太微晓得,大姑母这是有话不好当着她的面儿说。她心中猜着,多半是汾阳王后院儿又生了什么不干净的事儿,不好叫她一个姑娘家晓得。便唤了明成,先带他去华安堂向祖母请安。
明成与李盛道别,跟着李太微走在回廊上,望着略显陌生的一切,神色郁郁的。
因着汾阳王与李家不睦,他以往少有机会来外祖母家,便是来了,也只是匆匆看一眼外祖母与两位舅舅,住不上几日就要回府。
母亲这番与父亲闹了决裂,这日后......他怕是再难见上母亲一面了.......
正想的出神,便见秋棠院那边,门前小厮来回收拾着什么,瞧着府中乱糟糟的,便问:
“表妹,府上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李太微脚步一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明白了什么。略一细想,这事儿左右也瞒不过他去,便将这几日府里的事情一一说与明成听。
明成面上顿时褪了血色,惊道:
“你......你是说二舅母没了?”
“她......她怎能干出这种事儿!”
李太微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来,扭头看了明成一眼,道: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这一生,哪儿有那么多顺遂的时候.......”
话锋一转,又朝明成道:
“汾阳王后院儿又起火了?”
明成闻言,烧的耳根子都红了。
李太微自小性子直率,又叫他三舅舅与三舅母娇惯坏了,说话倒真是直接的很。明成抬眸看了一眼李太微,小声的应了一声。
“嗯。”
李太微叹了一声,径自在假山旁的一处石凳下落了坐,歪着脑袋道:
“表哥坐下说说吧,你府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明成有些羞赫的望着李太微,这话叫他怎么与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出口呢?
“我......我们还是先给祖母请安吧.......”
李太微就瞧不得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上前几步就拉着他的手臂,欲叫他坐下来细说。
这手才搭上明成的袖口,便听得假山后一道男声,阴恻恻道:
“李太微,这光天化日的......你能要点儿脸么?”
第091章 冤家
李太微对这声儿可真是太熟悉了!
用不着回头,就冷笑一声,道:
“老匹夫!你这听人墙角的功夫,是跟勾栏院里哪个姑娘学的?”
明成原就吃了一惊,听得李太微一番话,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片刻,陆萧穿着一身银甲,摇头晃脑的从假山后头踱着步子出来,杀气腾腾的睨了一眼立在李太微身旁的明成,又朝李太微翻了个明晃晃的白眼儿,嗤笑道:
“你管的着么?老妖婆!”
李太微嘶了一声,尚未来得及开口反击,便见明成立马挡在自己跟前,朝陆萧冷声道:
“这位公子慎言!此乃相府,岂容你放肆!”
明成自小在梅州长大,并不识得陆萧。瞧着面前银甲少年气质不俗,却言行无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陆萧瞥了他一眼,拿眼神问向从明成身后探出半个身子的李太微:
你这表哥抗揍不?
嘿!李太微这暴脾气可憋不住了!
四下瞧了瞧,没有寻着趁手的兵器,这小花园收拾的连个小石块都没有.......
李太微不服,下意识低头一看,目光落在自己那双足尖绣着两粒东珠的粉色绣花鞋上,才弯了腰打算脱鞋,便叫陆萧一个闪身上前,抬手止住了动作。
陆萧黑着脸,瞪了一眼站在李太微身旁的明成,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
“李太微......算你狠!”
李太微嗤笑:
“想来陆世子也不是第一回领教了......”
言罢,朝陆萧冷哼一声,趾高气昂的带着明成就往华安堂去。
行至一半,才想起来陆萧这老鳏夫怎会此时出现在她府里?
还有,方才光顾着斗气了,黎文修的事儿还没与他说呢!
李太微突然转身,朝一脸莫名的明成道:
“表哥你先去祖母那里请安,我还有些事儿.......”
明成愣怔了片刻,就见李太微攥着裙角跑没了踪影......
李太微一路跑回方才的小花园,却怎么也没瞧见陆萧的身影,心中很是着急。
难得他入府一回,黎文修的事儿今日叫大姑母回府打断了,也不知父亲放没放心上......这事儿还是该与陆萧提前说一嘴的。
李太微懊恼的攥了裙子,原地跺了跺脚,便叫一粒软物弹上了脑门儿。她下意识揉了揉额头,垂首一看,地上落着一枚拇指大小的花骨朵儿。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李太微闻声望去,陆萧不知何时端坐在假山上头,正两手抱胸,眼底含笑的望着她。
此时倒也顾不得与他斗气,李太微朝两旁看了看,见无人在侧,便三两步上前,朝陆萧扬起了虚伪的笑脸,招了招手,道:
“老鳏夫......你下来啊......”
陆萧望着她起皱的裙角,嘴角就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却仍是故意一梗脖子,别过脸去:
“老子偏不……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话音刚落,一只脚就叫人毫无防备的死死拽着,若不是他下盘稳,早就跌下去了。
“李太微你.......!”
陆萧气的无语,这母夜叉的生猛他真不是第一回见,忙求饶道:
“行行行......母夜叉算你狠......我......我这就下来.......你先撒开手.......”
李太微睨了他一眼,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看陆萧一跃而下,稳稳立在自己跟前。
想着黎文修如今就住在她府里,这事儿也断不能叫外人听了去,李太微四下探了探,决定拉着陆萧躲到假山后头说话。
陆萧看着她抓在自己袖子上的那只手,白若凝脂,眉眼就弯了起来,满意的跟着李太微躲到了假山后头,又替她将碍事的枯枝折断几根。
“我与你说.......我知道为什么你与我父亲都查不出那黎文修的马脚了!”
李太微眸子里亮晶晶的,带着几分雀跃,道:
“我怀疑那黎文修是个冒牌儿的!他不是真正的黎文修......”
陆萧听着这话,心中方才那点儿迤逦心思就收了起来,蹙眉问:
“假的黎文修?这话怎么说?”
李太微就将先前与李盛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与陆萧听。
末了,带着几分笃定,道:
“他身旁若有高手环绕,我父亲那里也不至于毫无察觉......还有惊蛰受伤,我觉着此人极有可能会些武艺,没准儿还是个高手!”
“你若寻着机会,不妨先试探他一二,这人若真是个深藏不露的,还需尽早下手解决才好,以免日后留下大患!”
陆萧凝神想了一刻,点了点头,又问:
“这事儿你可告诉你父亲了?他怎么说?”
李太微眼底就晦涩起来:
“他倒像是早就疑上我了,咱们这事儿......只怕还真瞒不了他多久......我想着这几日寻个机会,将原委说与他听,你觉着可妥当?”
陆萧垂眸,目光落在少女莹白的面上,看着她认真与自己商量的模样,眉梢就扬了起来。
“这事儿你做主就成,我听你的。”
李太微眸光一顿,瞪大了眼,脱口道:
“真听我的?”
陆萧心情甚好的点了点头,眼底的笑意快溢出来,却听得李太微趁火打劫道:
“那成!你将你手里那庄子卖给我?”
陆萧顿时黑了脸,扭头就走。
李太微一把将他拽回来,瞪着变脸比翻书都快的陆萧,莫名道:
“老鳏夫!你什么意思?我又不白要你的!”
陆萧也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冷声道:
“老子能缺你那点儿银子?”
李太微一听这话就来气了,伸出一根手指,就戳上了陆萧的心口处,咬牙道:
“老鳏夫......你就是故意跟我作对是吧?”
陆萧垂眸看着指在自己胸口处的白嫩指尖,倒是狠不下心走人了,无奈的看她一眼,问:
“你老惦记我那庄子作甚?你李家就没庄子?”
李太微不服,却又无奈道:
“放眼整个京城,就你那庄子里有温泉,我凭什么不能惦记?”
陆萧淡淡看她一眼,道:
“那就更不能给你了......我得留着以后跟我媳妇儿一道泡着玩儿......”
李太微脸上顿时露了鄙夷:
“陆萧,你可要点儿脸吧!你这辈子能不能娶的上媳妇儿都两说呢.......这要是再被人绿一回......啧啧......”
一说起陆萧被绿这事儿,李太微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两眼放光地攥上了陆萧的袖子,神秘兮兮的问:
“你猜我前日去金御史府上遇见谁了?”
陆萧一看她这副模样,就晓得准没憋什么好屁!
可目光落在袖子上的那只手上时,这脚下跟生了根似的,偏又舍不得挪开半步了,只好僵着脸色,朝李太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说下去。
李太微憋不住,捂嘴笑道:
“你的老相好......魏宛!”
陆萧懵了一瞬,脑中盘旋着着“老相好”三个字,倒是一时没想起来她说的是谁,待反应过来时,却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叫李太微心中很是失落了一阵。
“怎么?”
李太微惊讶的上下打量着陆萧,问:
“如此深仇大恨......摄政王莫不是打算这辈子再叫她绿上一回?”
陆萧难得看到李太微脸上能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忍了忍,才道:
“也是......这事儿吧.....也该提前应对......”
言罢,不怀好意的睨了一眼李太微:
“我替你查黎文修,都伤了一个手下了,这份恩情老妖婆你得报答吧?”
李太微警觉的缩回身子,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陆萧凑上前一步,睃了她一眼,别有深意道:
“魏宛这事儿......你就替老子看着办如何......”
第092章 丑事
因大姑奶奶李淑突然回府,今日晚膳就摆在了李老夫人的华安堂里。
秋棠院里自白家人走后,一直忙着整理凌乱的灵堂,二房子女又要为白氏守丧,便都没有过来。
李老夫人看着空置的几张椅子,眼眶微红,又垂首叹了一声。
“母亲......”
李淑才听说了二房的事儿,想着李家近来诸多事宜,心中更觉着羞愧难当,
“母亲,都是女儿不好......只是女儿......实在是.......”
昭和一见李淑掏了帕子,便板着脸道:
“大姑奶奶何错之有?若不是我这身子不便,上回就该亲自去汾阳王府将你接回来了......”
“那汾阳王就是个扶不上墙的!依我看......大姑奶奶早就该与他和离了!”
言罢,又朝李盛一本正经的问:
“夫君你说是也不是?”
李盛瞥了一眼脸色微红的明成,将碟中挑了刺的鱼块递到昭和跟前,柔声道:
“夫人说的有理......当年父亲在世时定下这桩婚事,便是指望阿姊一世安稳的,眼下境况,倒是早些断个干净的好......”
“阿姊出嫁前的屋子一直都还空置着,李家可不多你一双筷子,阿姊随心住着就好......”
李淑闻言,热泪就落了下来,脸上确是带着笑,气色瞧着比刚回府时红润了几分。
李老夫人感激的看了一眼昭和,攥着李淑的手,心疼道: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睿王府就是你的家!有母亲与你胞弟在,你永远都是李家大小姐!哪个敢说半句你的不是,便叫你胞弟打断他的腿!”
李淑被李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儿,如安慰孩子一般哄着,心中是又酸又疼,忙拿帕子拭泪。转头看向坐在她身旁的明成时,眼底满是忧心:
“可成哥儿怎么是好.......”
明成脸色也黯了下来,却仍装作没事一般,安慰李淑:
“母亲不必担心我,我不妨事的。”
李太微看在眼里,心中想着汾阳王那老混账多半犯了什么大事,不然以她姑母的性子,绝不会这般决绝的离家,更不至于谈到和离这份儿上。
再看祖母与父亲的意思,也是站大姑母这头,再想起先前明成与她提及这事儿时的窘态,李太微更加笃定汾阳王这事儿多半还闹得上不了台面。
一想起大表哥明成前世便是在十月里摔断了腿,从此就成了废人,李太微眉头就蹙了起来。
前世尚有大姑母在汾阳王府坐镇,他都能出这档子事儿,若是如今失去大姑母庇护,汾阳王府那些个不安分的,只怕能将她表哥吃的骨头都不剩!
“依我看,大表哥也不必走了......就陪着姑母在咱们府上安心住下来......若是汾阳王问起来,只说我祖母身子不适,大表哥留在府中尽孝。”
李太微喝了一小碗汤,拿帕子擦了嘴道:
“下月十八,正好陛下的金吾卫选拔,我记得表哥自小学过些功夫,不妨去试试。若是选上了,日后就可常留京中,也不必与姑母分离了。”
言罢,李淑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与李老夫人对视一眼,神情激动道:
“若是这般......那......那可就太好了......”
明成眸中亮了一瞬,片刻又熄灭下去。面色有些尴尬,为难道:
“若论骑射倒是尚可,可这武艺......我也只是略懂些皮毛......”
陛下手中的金吾卫皆是精锐,以一敌百,以他的身手,如何能参选的上?
李太微不以为意,支起胳膊托着下巴,望着明成满是嫌弃道:
“你说你好歹也是个王府世子.......怎么一点儿事故都不懂?”
“听没听过朝中有人好办事儿?”
言罢抬手一指李盛,与明成道:
“喏,你有个位高权重的丞相舅父,还怕弄不进区区金吾卫?”
李太微这副泼皮耍赖的样子,落在李老夫人眼底,竟破天荒的觉着可爱起来。
她抬手轻点了一下李太微额头,口中斥着没规矩的话,眉眼确是笑开了。
李盛也叫李太微这副样子惹笑了,摇了摇头,无奈道:
“为父只管文官,武将那里......还需陆候点头才可。”
一想到这事儿归陆萧他爹管,李太微心中多少就有了底气,道:
“爹爹不妨与陆候提上一嘴,左右我们家容芷才救了他家二公子,这点面子总不能驳了爹爹去!再说了......陆世子还没参试,眼下已然在金吾卫当差了.......总不能只他儿子走得后门儿吧?”
李盛失笑,他这个闺女精明起来,连他这个老子都自叹不如。
李老夫人见这事儿十拿九稳,面上就添了喜色。
李淑也拉起明成的手,眼底满是泪花。
明成脸上也添了喜色,只是听闻李太微提及“陆世子”三个字时,想起先前在小花园里对李太微出言不逊的少年,眼底就冷了几分。
今日这顿晚膳,倒是这几日李老夫人吃的最舒心的一回。
虽说这几日叫白氏闹的家宅不宁,可若真说起来,也只是白氏罪有应得!早日将这条毒蛇抓出来,与她李家而且确是好事一桩!
眼下长房平安无虞,昭和身子又越发安稳,待王府添了小世子,还有什么不称心的呢?
用完膳,李老夫人留李淑歇在华安堂说话。
自李淑嫁出门,母女间便少有这样的促膝长谈的时候,李老夫人很是珍惜。
李盛今日奔波的辛苦,昭和又怀着身孕,便早早回春园歇着了。
李太微告别祖母与大姑母,回到芳菲苑时,花烟尚没有回来,李太微便吩咐大福去云水居寻田妈妈过来说话。
今日大姑母归家突然,又铁了心的与汾阳王闹和离,李太微猜着这事儿定不一般。
不一会儿,田妈妈来了,来不及行礼就叫李太微抬手拦下了,径直问起了大姑母的事儿。
田妈妈神色有些为难,可一想起李太微的聪慧与手腕,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
“这事儿原不该叫郡主一个姑娘家知晓,可惜咱们夫人身子不便,郡主也到了学着掌家的时候,老奴这才敢与郡主说这一嘴。”
“听大姑奶奶说,那汾阳王爱寻花问柳也便罢了,前些日子偏偏招了金陵两个瘦马作陪,谁知……竟染上了花柳病!府里但凡侍奉过的侍妾侧妃,都陆续遭了殃……”
“汾阳王府里乱了套,亏得咱们大姑奶奶与汾阳王分住多年,才算逃过一劫……这事儿大姑奶奶原还打算替汾阳王遮掩一番,可那汾阳王忒不要脸了些!为防医馆大夫将他这丑事宣扬出去,竟强要了人家闺女做妾,还逼死了当家夫人!如今叫人一纸诉状告上了衙门!大姑奶奶这才心灰意冷,与汾阳王闹起了和离......”
李太微听得咋舌,她还真是小看了那汾阳王的无耻!亏的她表哥明成没有养成他爹那般性子......
“大姑母这事儿......可叫二房知晓了?”
田妈妈摇了摇头,道:
“大姑奶奶这趟回来,尚没有去过秋棠院,二老爷那里也没有派人过来,想必今日叫白家这一闹,尚顾不上这头......”
李太微点了点头,与田妈妈又说了几嘴,便亲自送了她出门。
返身再回屋时,花烟已侯在房里了,瞧着神色不大好。
还不及李太微开口,花烟上前行了礼,躬身道:
“郡主,红朱捉到了......”
第093章 中箭
“捉到了?”
李太微大喜,忙问:
“如何?她眼下身在何处?可曾招了什么?”
花烟拧眉道:
“红朱是叫京畿营的下晌时人在城隍庙里捉住的,看样子原是打算从城北码头坐船逃走,好在京城封堵及时,她这才受阻躲进庙里,只可惜......寻着她时,她已经遭人暗算,胸口处中了箭,尚有一口气在......”
“京畿营的人方才将她拖回京兆府,这会子怕是正在医治,但能不能救得回来......就难说了。”
“中箭?”
李太微恨的是咬牙切齿,
“她身旁就没有抓到什么可疑之人?”
花烟摇了摇头,道:
“城北本就鱼龙混杂,城隍庙里又多的是贩夫走卒,眼下尚无从查起......”
“世子叫奴婢与郡主说一声,近来京城不宁,叫群主尽量呆在府里,黎文修那头他会亲自去查。”
李太微颔首,问花烟:
“惊蛰眼下如何了?”
花烟闻声眼底一黯,却是比早起时面色平稳一些:
“惊蛰内伤极重,好在眼下性命无忧,只是尚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李太微伸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惊蛰未醒,那黎文修的事儿便少了佐证,眼下还得想个应对的法子才好。
李太微叹了一声,想起前世的她因昭和病下,竟忽略了这么多疑点,心中便生了几分懊恼与烦闷。
花烟见李太微面色凝重,便试探着问:
“依郡主看......黎文修可会与那红朱是一伙的?”
李太微摇了摇头:
“尚不好说......不过.......从红朱逼死白氏与秦嬷嬷来看,倒不像是个会武的。”
“若是惊蛰当真伤在黎文修手中,他有如此武艺傍身,只怕红朱沦为弃子后,才出府门就该活不成了,断不会容她跑去城隍庙......”
“红朱在我祖母身旁足足待了五年,除却此番对我母亲下手,倒是未见什么旁的动作,寻常又接近不了我父亲书房,若真是神道命她潜入府中,意欲为何呢?我总觉着此事委实可疑......”
花烟顿住:
“郡主是怕她另有所图?”
李太微叹气,这些事儿缺了些线索,眼下倒也查不出什么来。抬眸见花烟满面风尘,便晓得她奔波了一日,尚未歇过。
“此时也急不得,你且下去梳洗歇着吧,待明日京兆府有了消息再说。”
花烟躬身应下,行了礼才推了出去。
不一会儿,大福打了水进来伺候李太微沐浴。
李太微闭目浸在浴桶里,水汽氤氲,心情倒也不如方才郁结。
大福拿起梳子为她整理头发,指尖一捧青丝柔亮顺滑,大福赞道:
“郡主这把头发养的可真好!”
李太微眯着眼,笑了笑没有接话。
大福替她仔细梳着头,似是想起了什么,道:
“郡主,奴婢先前听孙嬷嬷提起,说薛家人原本今日该入京的,只怕是因着城门封闭,这才受阻歇在京郊了,明日一早就该到了......”
李太微闻声睁开了眼,她倒真是忘了这茬!
白氏的事儿这两日京兆府就该结案了,不过这薛氏尚还叫她祖母扣押在府中呢。
薛素琴虽是叫白氏利用,到底也干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李老夫人未叫京兆府将人押走,也是怕李家内院儿的事儿,叫薛氏嘴瓢捅出去......
见李太微没有出声,大福犹豫着问:
“郡主,这薛氏......当如何处置才好?”
李太微在水中舒服的抻了抻身子,幽幽道:
“且宽心吧,祖母不会叫她离开京城的......”
大福手中一顿:
“啊?可二老爷瞧着是断容不下她了.......”
李太微嘴角弯起一抹冷笑:
“想入我李家门?她这辈子都别指望了!......能否在我祖母眼皮子底下囫囵活着,都得看她造化......”
大福想了一瞬,很是解气道:
“郡主说的是,这人心眼儿忒坏!恶人就该遭报应!”
若说起恶人,这白氏才是最大的恶!若不是看在二房她几位堂兄妹的份儿上,这白氏便是死了,她也能将她挫骨扬灰!
李太微想着,便侧过脸来,看着大福问:
“你下晌可去秋棠院看过我二哥?他伤得如何?”
大福怔了怔,道:
“二公子受了些皮外伤,倒不打紧,左右养些时日也便好了......倒是四姑娘瞧着......像是变了个人......”
“奴婢下晌去的时候,她抱着白氏灵牌,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奴婢的时候,眼神跟刀子似的......”
大福想起李瑶的神情,有些担心,道:
“郡主,你说四姑娘为何变成如此?这事儿原就是她母亲作恶,四姑娘寻常又最是知书达理的人......怎就如此想不开呢?这日后.......”
李太微垂眸。
前世李瑶远嫁,她与她之间倒是没什么牵绊,能依稀记得的,也只是李瑶在她丧母时给予的一点温暖。
可叫她意外的是,经历白氏一事,这个往日里温顺娴静的四妹妹,竟是个如此偏执的性子。李太微不由想起白氏来,这母女二人,多少有些相似啊......
不过......她李太微自认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如若李瑶这一世能安分的过,她自会许她一世安稳。可若如白氏一般,是个心思不纯的,她也有的是法子叫她痛不欲生!
“无妨,秋棠院里你叫田妈妈她们多留个心眼儿,眼下不比当初,不必因顾忌二房脸面而束了手脚。咱们如今关起门来过日子,若还真有人上赶着挑事儿的,你家郡主我便叫她后悔来这世间走一遭!”
大福一听这话,心神一震,看着李太微的眼神简直能放出光来。
“郡主真厉害!”
李太微被她这表情逗笑了,吩咐道:
“听闻大嫂有孕,你明日替我送些补品去青绿居,顺道也打听一下白氏何时出殡。”
大福点头记下了,随后伺候李太微穿衣,又绞干了头发,芳菲苑的灯火这才熄了。
...........................
彼时相府书房内,烛火明亮。
李盛绷着脸,眉眼凌厉的盯着下方跪拜之人。
“相爷……属下失职!求相爷责罚!”
一名黑甲侍卫恭敬的跪在地上,黑巾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眸子,右眼眼角处有一小块月牙形疤痕。
李盛敛了戾气,面色阴沉:
“不论用什么法子,我只要活口。”
简单的一句吩咐,叫黑甲侍卫心神一震,抱拳领命:
“是!”
李盛目光沉沉,看向书案上一份褐色封皮文书,道:
“府上下人,三日内务必查验身份,有疑虑者可先行关押候审,若有逃匿之行者,杀!”
“另,命人暗中彻查黎文修,眼下切莫惊动他,若有异常速速来报。”
黑甲侍卫闻言一惊,却是没有过问半句,躬身退了下去。
入夜微凉,李盛抬首,望着窗外月下飞檐,眼底深邃。
第094章 薛家
翌日一早,薛长青夫妇就入了京。
夫妇二人带着子女,驾着一辆还算体面的马车,行至长安胡同时,一颗心还是颤的。
也不知昨日京城发生了什么,就突然封了城门。今日他们天不亮就起身,排到长长的入城队伍中时,已然瞧不清守门侍卫的五官了。
好在一切顺利,因着递了相府的帖子,守城侍卫对他们一家很是优待,叫他夫妇二人很是长了脸面!
“夫君,你瞧瞧这京城,多气派啊!”
薛长青夫人柳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入京,看什么都觉着新鲜。
“咱们小姑真是好命,摊上相府这样的门第,便是做个姨娘都高了许多夫人一头去!啧啧......”
柳氏心中泛着酸,再看向薛长青时,眼中就露了鄙夷。
当年薛家老太爷在世时,他薛氏一门也算的上梅州翘楚,可落到薛长青手中时,家族败落的就仅剩下还算能撑门面的祖屋与百来亩田地,便是连一间像样的铺子都拿不出手来。
薛长青这个人又是个自命不凡的,空读十年诗书,仅是个名不经传的秀才。偏还瞧不起那些种田经商的,这薛府的日子过得是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李家老夫人瞧上了她家小姑,只怕她这辈子都莫指望能踏进京城半步!
薛长青最是听不得柳氏讲这种话,整日开口闭口的将姨娘二字挂在嘴边儿上,逢人就提薛素琴要被相府抬进门的事儿,真真是不知所谓!
可眼下薛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为供薛素琴入京,他花了不少积蓄为她添置衣裳首饰。如今府里日子,是指望着柳氏嫁妆过的。
薛长青悄悄睇了一眼柳氏,僵硬着身子道:
“一会儿进了相府,你可不能如此言辞,叫人看了笑话。”
柳氏垂首逗弄着儿子闺女,心不在焉道:
“省的省的!小姑即便只是嫁入李家二房,那也是值得!只要能与李家沾上亲,日后定能为你寻个好差事,届时我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
薛长青眼底这才露出满意来,柳氏这话真是说到他心坎儿里了!
一个姨娘之位能给他薛家带来什么光彩?薛家的将来还是得靠他薛长青!
有了相府这门亲,还怕他弄不到个一官半职的?
如此想着,薛长青的脸上这才添了喜气,叫车夫扬鞭一挥,马车飞快的跑起来。
到了相府门前,抬头一看,三个硕大的鎏金字险些闪瞎了二人的眼!
“睿王府?”
薛长青有些愣神,心头嘀咕着不该是忠勇侯府么?
柳氏不识字,将一双儿女交给坐在车前的婆子,转脸问薛长青:
“怎么?莫不是咱们走错地方了?”
话音刚落,从里面走出个衣着光鲜的小丫鬟。
柳氏见这小丫头穿的竟比自己身上的料子都好,忙上前拦着,腆着笑问:
“敢问这位姑娘,这里可是忠勇侯府?”
那小丫鬟蹙着眉,将柳氏上下细细打量一番,又朝她身后的薛长青看了看,道:
“咱们忠勇侯府前日里已被陛下亲封为睿王府了,夫人竟没听说?”
柳氏心头一跳,忙朝身后的薛长青递了个眼色,面上掩不住的惊喜。
“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
柳氏掩唇笑起来,又朝那丫鬟解释道,
“我们才从梅州过来,尚不知这事儿,今日定要好好向老夫人道喜才是!”
这小丫鬟一听眼前妇人竟提及老夫人,不由疑道:
“夫人是梅州哪家府上的?不知我们王府近日不见外客?”
柳氏愣住,攥着帕子惊道:
“不见外客?这怎会?......我们可是梅州薛家,祖上与老夫人是表亲......”
那丫鬟一听这话,当即变了脸色,冷声道:
“原是薛表姑奶奶府上......”
言罢,不等柳氏反应,便返身叫出一个小厮来,与他耳语了几句,又朝柳氏道:
“薛夫人进去吧,莫叫我们老夫人久等了。”
这小丫鬟撂下一句话,朝薛家夫妇浅浅行了一礼,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门,留下薛长青与柳氏面面相觑。
“请吧!”
小厮看向二人,面上并不热情,薛长青甚至觉察出一丝耻笑,他有些莫名,却又不好问出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只能理了理衣裳进门。
小厮将薛家车夫引进院子,安排他在一间小花厅吃茶,抬首问柳氏:
“夫人可要将公子与姑娘留在此处歇脚?”
“不不......孩子们离不得我跟前儿......”
柳氏早已盘算好了,孩子尚小,又是第一回登门,李老夫人那里如何也得塞份像样的见面礼才是。
小厮见她如此一说,便也没有强求。柳氏领着一双儿女,又叫婆子提着礼物,跟在薛长青身后。
这李家,可不是一般的气派啊!
雕梁画栋,回廊九曲,一路看的柳氏目瞪口呆。
听见西边儿院子里传出些声响,柳氏停下脚步,伸长了脖子去看。
“敢问小哥,那边儿是哪户人家在办丧事么?”
小厮脚步一滞,看了看秋棠院那头,又扫了柳氏一眼,冷笑道:
“那是我们二老爷的秋棠院,今日在给二夫人办丧事。”
柳氏心中感慨,这李家真是财大气粗,西边那样大的院子,竟也还是相府的!
薛长青却听出些什么来,诧异道:
“你方才说......二夫人没了?”
小厮哼了一声,也没说话,别过脸去。
柳氏只觉眼前一亮!
她小姑不正是要被抬进二房了么?可眼下二夫人没了,那她......她岂不是有机会做了填房?
柳氏眸中喜色太过显眼,薛长青忙掩唇咳嗽一声,柳氏这才回了神。方想去悄悄拽了薛长青的袖子,与他耳语几句,便叫小厮催促几声。
柳氏无奈,只得压过心头激动,牵着一双儿女,规规矩矩的跟在薛长青身后。
走了好半晌,才到了李老夫人的华安堂前,柳氏盯着三进深的院子两眼直放光!乖乖!她家小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嫁的如此人家!
莫说是个姨娘,就是个丫鬟,也比旁家小姐瞧着金贵!
薛长青瞪了一眼上不得台面的柳氏,恨恨咬了牙。
小厮进院禀告了一声,片刻,便有两名侍女出来,朝夫妇二人行了礼。
一人将婆子与孩子们带到抱夏里吃点心,一人将夫妻二人领了进去。
柳氏朝孩子那边探了探身子,见相府如此讲究,自然不敢多嘴,便接过婆子手中的礼盒跟了进去。
夫妻二人才抬脚跨了内堂门槛,便听得李老夫人冷声道:
“来人!将薛氏给我押进来!”
柳氏闻声脚一软,捧着礼盒就跌了下去......
第095章 下场
听着“咔嚓”一声脆响,柳氏心中便知大事不好了。
顾不得旁的,柳氏慌忙爬起身,将锦盒打开一看,一柄白玉如意从中间断成两截,柳氏惊惶的抬眸去看薛长青。
薛长青果然脸色铁青的瞪着他,那眼神恨不能将她撕了!
柳氏心虚的合上锦盒,颤着身子,不知该如何与李老夫人交待。
这礼尚未送出手,就......偏送的还是如意,这不是诚心给李老夫人添堵么?
柳氏缩着身子站着,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薛长青咬了咬牙,上前给李老夫人行了礼。柳氏白着脸,只好捧着摔坏的礼盒,朝李老夫人福了福身子。
李老夫人怒极反笑,望着如此沉不住气的薛家夫妇,心中更是懊悔当初怎么就眼瞎心盲,相中了薛素琴这个祸害!
“老夫人......舍妹可是犯了什么事儿?”
薛长青方才入府时就察觉出几分不对来,眼下听得李老夫人一言,心中更加笃定薛素琴定出了什么事儿!
他略一思忖,心头就慌乱起来。
莫不是......莫不是与二夫人的死有关?这丫头不会觊觎二夫人的位置,犯下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吧?
如此一想,薛长青脸色白了下来,忙道:
“老夫人.......舍妹年纪小,若有冒犯二夫人之处,还望老夫人海涵......”
李老夫人突然冷笑起来,盯着薛长青一字一句道:
“她若是能冒犯二夫人......倒好了!”
薛长青望着李老夫人,眉头只差拧成结。
这......这话怎么说的?
柳氏方才慌了神,此时才察觉出不对来,尚未开口,便听得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薛家夫妇二人转身,望着叫婆子堵了嘴又束了手脚的薛素琴,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薛长青才白着脸问:
“老夫人!舍妹到底犯了什么罪,您要这般待她?”
“当初人是您做主接进京的,亲事也是您亲口应下的.......这......这怎么就成这样了?”
柳氏心虚的看着李老夫人不怒自威的仪态,又朝薛素琴那边儿探了探,总觉着这事儿有古怪!
这个小姑子的性情,她可是太了解了......柳氏听的薛长青如此一言,忙上前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口,又朝他使了眼色。
薛素琴叫两个婆子强按着跪在地上,听见兄长替她开口,眼底露出几分感激来。可一听兄长竟开始指责起李老夫人来,薛素琴就慌了神,忙朝他摇头,口中呜呜的叫着。
薛长青见状,心中更是不舍,一想起今日从入府时就受了李家冷遇,薛长青只觉面上无光!抬手甩开了柳氏攥着袖子的手,朝李老夫人拱手道:
“还望老夫人还我薛家一个公道!”
李老夫人冷冷盯着他,叫婆子解了薛氏口中布条,又让孙嬷嬷上前把薛氏如何设计爬上了二爷的床,以及险些害的昭和一尸三命的事儿当面儿说了出来。
薛氏连连求饶,只道是自己鬼迷心窍才酿下大祸,话音未落,就又要婆子堵了嘴。
望着薛家夫妇惊白的脸色,李老夫人沉声道:
“方才京兆府传了话来,白家三爷被判了斩监候!这还是陛下龙恩浩荡......”
“若不是念在永平伯府的白老太爷有从龙之功,光凭谋害昭和这一桩,白家就该被株连九族!”
“你小小薛家......竟敢跑到我跟前来讨公道?”
李老夫人冷笑一声,望着身子颤的摇摇欲坠的柳氏,道:
“若不是我念在与你薛家老太爷的往日情分上,你薛氏一门昨日就该叫人押上刑场了!”
柳氏闻声忙跪了下来,朝李老夫人磕头道:
“老夫人......此事......此事与我薛家无关呐!”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我们可绝不敢生出这样儿的心思!都是我小姑......不不!都是薛素琴!是她叫猪油蒙了心,与我薛家无关......求老夫人明鉴呐!”
柳氏慌的无语伦次,一把攥着薛长青的衣角,哭道:
“老爷!您.....您倒是说句话呀!”
“这可事关咱们一家人的性命,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啊!”
薛长青也早已吓得六神无主,震惊的望着一身狼狈的薛素琴,叫柳氏大力一拉扯,险些稳不住身子。他抬起袖口抹了把额上冷汗,遮在衣袍底下的小腿直打颤,咬了咬牙,朝李老夫人跪了下去:
“老夫人......此事确与我薛家无关......求老夫人高抬贵手......”
李老夫人望着堂下软了骨头的夫妻二人,心中叹了一声,淡声道:
“薛氏尚未过门却破了身子,眼下又是戴罪之身,依你们看......当如何处置才好?”
薛长青哆嗦着身子,想了一瞬,抬首道:
“一切......但凭老夫人做主......”
话音刚落,薛氏眼中就落下泪来,朝着薛长青的方向呜呜直叫。薛长青额上冷汗直落,心虚的没有回头看薛氏一眼。此时他早已顾不上旁的,薛氏是她咎由自取,他如何能为薛氏一人螳臂当车?
“哼!”
李老夫人冷笑一声,眸中露出鄙夷来,
“都说血浓于水,薛氏与你一母同胞,你倒也真割舍得下!”
在薛长青苍白的脸色下,李老夫人幽幽道:
“也罢,她既是二爷的人,叫你接回去也并不合适......就让她在家庙里剃度出家吧......”
薛长青顿时僵着身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家庙不比庵里,与坐牢几乎没有差别。
“怎么?薛氏能得如此下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老夫人眉眼皆是戾气,薛长青哪里敢不应下。
柳氏见状忙道:
“是是是,都听老夫人的......左右能饶了她一条性命,老夫人已是仁慈万分......来日小世子定有福报!定有福报!”
李老夫人眼中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朝薛长青道:
“这事儿日后若有旁人问起来.......你可知道该如何说?”
薛长青艰难的吞咽了一下,颤声道:
“舍妹......无缘红尘......执意修行......”
薛氏闻声,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端茶朝二人道:
“近日府上有丧,就不留你们了......”
薛家夫妻二人忙磕头与李老夫人告辞,出了院子才方觉身上早已湿个透彻。
柳氏牵着孩子出门,直到坐上自家马车,才敢一嗓子哭出声来......
李太微收到消息时,嘴角就止不住扬了起来。
前世她因这薛氏曾落下不孝的名声,这一世倒是摘了个干净!可见因果轮回,善恶有报。
才浅饮了一杯,便有侍女推门进来,垂首就朝李太微福了一福。
李太微转脸看去,只瞧见她梳着单罗髻的发顶,轮廓有些眼生,倒不像是府里的奴婢......
愣神间,那侍女倏然抬起脸来,朝李太微捂嘴笑出了声。
李太微起身,不由惊叫起来:
“长平!”
第096章 露馅
“你怎么来了?”
李太微忙迎上去,将长平上下打量一番,惊道:
“堂堂一国公主,竟作如此打扮,若叫皇后娘娘知晓,你可少不得一顿板子!”
长平公主捂着嘴直乐,朝李太微勾了勾手指头,悄声道:
“我今日可不是偷溜出宫的,是太子哥哥带我来的。”
“太子也来了?”
李太微蹙眉,想着陆萧说起这几日京城不宁的事儿,眼中就露了担忧,
“陛下可晓得?金吾卫可派了人暗中跟着?”
长平眼睛亮了起来,揶揄道:
“李阿鸾.....你可是在担心我太子哥哥安危?”
李太微顿住,望着长平,朝她翻了个白眼儿,道:
“太子殿下在我府上,我能盼着他出事儿?我能有这么想不开?”
长平掩唇轻笑,走到李太微身旁的位置坐下,自顾自道:
“哎呀,我太子哥哥这个人看着是无趣了些,可他真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呀!”
“再说了,他长得不差,又是一国储君......李阿鸾,他可是天底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你当真就不动心?”
李太微抬手揉了揉长平的发髻,心想你这小屁孩儿毛都没长齐呢,还能操心起我的事儿来,便岔开话题道:
“你今日怎么得空来了?太子殿下人呢?”
长平果然就忘了方才的话题,支着下巴道:
“是父皇叫我太子哥哥来瞧瞧李相,我便趁机央他带我一道来了,太子哥哥眼下正在书房与李相议事呢!”
言罢,长平想起了什么,拉起李太微的手,义愤填膺道:
“你府上的事儿我可都听说了......那个李白氏寻常看着贤良淑德,竟是个黑心肠的!亏得表姑母福大命大,照我说就该将她鞭尸示众!”
“父皇得知此事,发了好大一顿火,若不是我皇叔奕亲王亲自求到奉先殿,只怕永平伯府都保不住了......”
李太微睨了她一眼,问:
“奕亲王?是他替永平伯府求的情?”
长平公主点了点头,道:
“是啊,皇叔说当年我父皇能顺利登基,永平伯府的白老太爷出了不少力,念在白老太爷暴毙,未能善终的份儿上,叫我父皇饶了永平伯府的人。”
李太微敛眉,奕亲王这个人向来不问政事,此番不但在他父亲荣封睿王时送了贺礼来,还管下了永平伯府的事儿......这倒是蹊跷了......
“阿鸾,我都好久没出府了......你陪我去京城里转转呗......”
长平见李太微出神,上前攥着她的手,左右摇晃道。
“我叫太子哥哥拨几个金吾卫暗中护着咱们,定出不了差错!”
李太微一见她这泼皮样就笑了:
“这几日京里可不太平,再说万一太子不便久留,咱们没有及时赶回来可如何是好?”
长平撅着嘴,指了指自己身上这套装扮,道:
“哎呀,能出什么事儿啊,我都穿成这样了,若方才蒙着脸,连你都未必能认出我来!若是咱们没能赶回来,我就在你府上住一日呗,表姑母还能不收留我?”
李太微笑道:
“你就吹吧!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李阿鸾!这话可是你说的啊!我这就化给你看......”
言罢,竟真就不要脸不要皮的赖在地上装尸体,李太微脸都黑了,她怎么就忘了这死丫头儿时能有多淘!
“赶紧给我起来!”
李太微抬脚轻轻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长平,无奈道:
“你说说,你与太子都是从同一个肚子里钻出来的,你兄长这么装模作样老气横秋的,你怎就跟个泼猴似的呢?”
“我都怀疑,莫不是皇后娘娘生你的时候,嬷嬷一个不留神把孩子扔了,把胞衣养大了?”
长平一听李太微这话,躺在地上咯咯直笑,好一会儿才坐起身道:
“我母后那会子定是整日对着肚子念道,小老二你给我听好了,你若是个皇子,日后样样都捡你皇兄旧的用,如若是个公主,除了母后这肚子是旧的,旁的都是新的!”
言罢,二人都笑起来。
“咳咳”门外一阵咳嗽声,屋里笑闹的二人顿时一愣,便见太子殿下板着脸踱步进来,垂眸瞪了一眼赖在地上的长平,冷笑一声道:
“这身衣裳可是你自己腆着脸求秋嬷嬷借来的,若是弄脏了......”
话音未落,便见长平哧溜爬起身,连连掸了掸裙子,然后一脸惊恐的望着太子,求道:
“太子哥哥,咱俩什么关系!你......你定不会出卖我的,对吧?”
最后两个字,长平问的有些没底气,惹的太子身后一人闷笑出声。
李太微扬眉瞪过去,竟是陆萧这个阴魂不散的。
太子睇了长平一眼,长平顿时就蔫儿了,跟个鹌鹑似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李太微心中叹一声,长平你好歹也是个能横扫后宫的人物!怎就独独怕了你这嫡亲哥哥?你就撒泼耍赖闹到底了,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许是李太微眼中的惋惜太过显眼,太子凤眸一挑,朝她看了过来。
李太微忙敛了心神,上前给太子殿下请安,浅笑道:
“太子殿下何时过来的?”
原也就一句客气话,谁知陆萧那老鳏夫笑了一声,不嫌事儿大道:
“就你方才说太子殿下装模作样老气横秋的时候来的......”
李太微吸气!
这......这叫她怎么接......
太子抬眸,目光幽亮的盯着她,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
李太微噎了一下,立时决定战略性转移话题!
当即就朝陆萧挑眉道:
“你来做甚?本郡主的闺房岂是你一个侍卫能进的?”
陆萧愣了一下,垂首看了看身上的金甲,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咬牙道:
“护卫殿下,职责所在!”
李太微朝他翻了个白眼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与太子商量道:
“殿下,您看我这府里近日家宅不宁的,特别需要一个如陆世子这般尽忠职守的侍卫......您看要不......”
“做梦!”
陆萧负手而立,一脸欠揍的表情。
太子明华见这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倒是想起了不久前他们曾在成贺门打过一架的事儿来,眼底就露了笑:
“这事儿嘛.....倒也不是不成......”
李太微眉眼带笑的看过去,就听得太子慢条斯理道:
“不过这求人的事儿.....连杯茶水都没有?”
李太微忙点头说有,可想了一会儿又不记得茶叶叫花烟收在何处了。
犹豫间,便见陆萧长腿一伸,径直走到侧柜旁,伸手从左边第三个柜门里,摸出一包青烟茶,随手递到李太微跟前。
李太微黙了一瞬,脸都绿了。
陆萧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再对上太子那不可言喻的眼神时,后背冷汗都渗出来了......
第097章 针锋
长平看的是目瞪口呆,挠了挠头,欲言又止的望了一眼太子,又转脸去看李太微,心中暗暗琢磨着什么。
李太微黑着脸,恨恨的从陆萧手中一把夺了裹着油纸的青烟茶,便听得陆萧故作镇定道:
“自个儿柜门都没关严实,白长那么大眼珠子......”
听闻这话,长平很是松了一口气,太子倒是神色淡淡的,瞧不出什么。
李太微猜不出陆萧这话有几分真假,思忖着这厮拢共也只来过自个儿屋里两回,总不能真连这个都晓得吧?
如此想着,倒是稍稍宽了心,白了陆萧一眼,难得的没有与他斗嘴。挽了袖口,亲自为太子和长平煮起茶来。
青烟茶是御赐贡品,珍贵非凡,又极讲究火候,每一泡都要拿捏得当。
众人瞧着李太微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顿时有些傻眼。
太子望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清亮茶汤,呆了一瞬,忍不住道:
“重华郡主......竟还会煮茶?”
长平此刻也满是震惊,李太微自小与她玩在一处,她尚不知李太微竟还藏着这一手!忙取了杯盏推到李太微跟前,讨一杯茶喝。
李太微又为长平斟了一盏,轻笑:
“曾闲暇时随母亲学过一些。”
太子闻言就更诧异了:
“表姑母也会烹茶?”
李太微手中一顿,想想还真不能怪太子殿下这般吃惊,她母亲是西凉公主,一身骑术只怕大周少有男儿能及,可若论起琴棋书画,倒是样样摆不上台面。
那会子她外祖母瞧着总不是个事儿,便着人教她烹茶。
没曾想这动手的事儿,竟极得昭和喜欢,一手茶艺练的是出神入化,便是连她父亲李盛都赞不绝口。
李太微自小在母亲身旁耳濡目染,若真论起来,这烹茶的手艺在京城贵女圈中,也算得上翘楚。
“我母亲一手茶艺可是得过太后娘娘盛赞的,太子殿下怕是日理万机,未曾留心过。”
李太微笑着打趣太子,抬手示意他尝尝看。
太子还没来得及伸手,陆萧就抢先端了起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浅尝了一口,入口清香甘冽,果然好茶。
在太子古怪眼神的注视下,陆萧端的是一本正经,道:
“为殿下试毒,乃臣子本分。”
太子侧过身子,眸光凉凉扫他一眼,挑眉道:
“孤怎么记得......方才在李相书房时,你可没有如此尽过本分呐......”
陆萧端着茶的指尖僵了一瞬,叫太子一言堵的心口疼。
尚未寻得出借口搪塞,门外就添了个更叫他心堵的人来。
“见过太子殿下!长平公主!”
明成躬身一礼,目光落在一身金甲的陆萧身上时,眸光就沉了两分。
“明成?”
太子眼前一亮,起身迎过来,拍了拍明成的肩头,笑道:
“你何时入京的?孤怎么也没听人说起?”
明成脸上堆了笑,只一瞬又黯淡下去。
“回殿下,昨日下晌才到,尚未来得及入宫请安。”
长平也上前许了礼,欢欢喜喜的唤了一声堂兄。
太子看了明成一眼,察觉出什么来,扭头看向李太微,问:
“你府上可是还有事儿瞒着孤?”
李太微见太子如此意外明成身在李家,便晓得她父亲尚未与太子提及姑母与汾阳王闹和离的事儿。
想到汾阳王这老混账惹的事儿的确搬不上台面,这里又有长平在,自然不好说开了。再说她父亲既没与太子提及,便自有他的顾虑,李太微心思一转,朝太子笑道:
“我表哥此番进京是想参选下月的金吾卫选拔,不知殿下可否行个方便?”
太子明华一听李太微这话,心中就起了疑。
明成不比陆萧将门出身,他本就是皇族后裔,又是汾阳王世子身份,将来自能袭了爵位的,如何需要入金吾卫搏条出路?
再一细看李太微神色,倒不像是在与他说笑的样子。
明华略一思索,不由想起多年前叫他父王撵到梅州的汾阳王,眉头就蹙了起来。
他心中直觉,明成入京参选金吾卫,只怕多半与他这个不靠谱的王叔有关。李太微不提这事儿,只怕明成尚有难言之隐。
明华定定望着明成,问:
“你可想清楚了?金吾卫是父皇亲卫,军中可不认你世子头衔,更不看你王室爵位,日常操练辛苦异常,此事……你可要与王叔再商量一二?”
明成听太子提及父亲,不由沉下脸,抱拳道:
“殿下,此事无需商议,臣愿为陛下分忧!”
明华见明成如此决绝,心中更加笃定方才猜测八九不离十。
见太子脸色松动几分,李太微悄悄给长平递了眼色。
长平会意,上前挽着太子的手臂,讨好道:
“皇兄……你就应了明成堂兄吧,日后咱们宫中行走也多份照应!”
明华颇为嫌弃的抽开袖子,睨了一眼长平,道:
“是你自个儿日后行走方便吧?”
“怎么?上回偷偷溜出宫的事儿,你真当孤不晓得?”
长平闻言表情僵了一瞬,立马干笑了两声,别过脸哼哼道:
“都是自家兄妹,揭人不揭短啊……”
明华倏然笑了:
“我倒是想揭点儿长处给人听听,你有吗?”
长平转脸,愤愤的瞪着太子!
咬着牙很是想了一瞬,可一时还真没想得出有什么拿手的。但气势已然烘到这个地步了,再不说点儿什么,她嫡长公主的面子该往哪里放?
想到这里,长平猛一转身,朝李太微信任的一点头,那意思很明显:今日就靠你给本公主长长脸!
李太微愣了一瞬,也没来得及多想,脱口道:
“公主爬树那真是一绝!”
“五丈多高的树,没几下就上去了!”
陆萧喝了口茶,闻声险些呛住,目光凉凉扫了一眼长平,颔首道:
“这话不假……那回险些没把北朔太子砸成残废……”
长平公主难以置信的看看李太微,又看了看陆萧:
“你们俩……如今一伙儿的?”
李太微瞪着陆萧,目光跟刀子似的,磨牙道:
“来人……给我取鹤顶红来……本郡主要亲自为陆世子泡茶……”
第098章 轻功
陆萧睇了一眼李太微,居然没回嘴,一仰头将盏中茶水饮尽,又阴森森的扫了一眼明成。
明成被他这一眼看的莫名,还没等回过味儿来,便听得内侍官隔着门扇来报:
“殿下,方才淳亲王世子派人来,说请殿下去太白楼吃酒。”
太子眼底笑意未退,闻言愣怔一瞬,问:
“你说明宇?”
内侍官躬身一拜,小心翼翼道:
“回殿下,正是。”
太子脸色冷了下来,道:
“他倒是对孤的行踪了如指掌啊......”
内侍官一听这话,忙跪下磕头,惊惶道:
“殿下息怒,明世子说今早去东宫寻殿下,却扑了个空,这才问了皇后娘娘,特意寻到相府来的......”
明华闻言,这才敛了戾气,叫内侍官起身退下。
明成尚不知京中发生了什么,见太子一脸不悦,便朝李太微道:
“莫不是明宇堂兄犯了什么事儿?”
李太微笑了笑,想起淳亲王前些日子一连在陛下门前跪了三日,幽幽道:
“他这个人呐,旁的本事没有,就是比较废爹......”
这话一出,长平公主立马噗嗤一声笑出来,就连原还绷着脸的太子眼底都露了几许无奈。
陆萧身形笔直的站着,闻言也露了笑。
明成听的云里雾里,却也从李太微的话里,隐约猜到淳亲王府惹了圣怒。再一细想前些时传的沸沸扬扬的佛祖舍利现世的事儿,心中便大概有了轮廓。
明成定了定神,问太子:
“殿下,明宇堂兄既派人来请了,您可要过去瞧瞧?”
太子脸色微滞,一时没有接话。
明成看着太子,接着道:
“臣弟曾听太后娘娘提及,当年先帝能从劣势下力挽狂澜打下大周江山,便是明家上下一心,且抱了赴死之志才成事的!”
“如今大周江山稳固,国泰民安,殿下切不可操之过急,叫皇室宗亲悬心难安......”
这话一出,陆萧猛然转脸看向李太微,眸底满是震惊。
李太微却是不动声色的弯了嘴角,挑衅的拿眼角余光瞥了陆萧一眼。
太子也是陡然正色,望着明成坦然的目光,抿了抿唇,好半晌才道:
“照你的意思......孤该去这一趟?”
明成点了点头,道:
“陛下在朝堂难免有束手时,所谓恩威并施,殿下何不趁此之机为陛下分忧?”
太子深深看一眼明成,连连点头:
“金吾卫之事,孤会与父皇说一声,这成与不成还得看父皇与陆候的意思,你可明白?”
明成躬身一礼,感激道:
“多谢殿下!”
李太微眼底露出满意之色。
前世里她便想过,若不是明成叫人陷害成了残废,性子也不会变的阴狠扭曲,或许他的成就会远在李璞之上。
“皇兄!我也要去!”
长平一把攥着太子明华的袖子,央求着,转身又看了一眼李太微与明成,接着道:
“李阿鸾与明成堂兄也一道去吧!”
太子笑着睨一眼长平,屈指在她额上敲了一下,道:
“没有规矩......重华大你一岁,怎可直呼名讳?”
长平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脸上带着坏笑,揶揄道:
“哎呀——不急不急,指不定哪天就得改口了......”
这话叫长平大喇喇说出口,李太微一张老脸顿时微烫,饶是做好了可能嫁入东宫的心理准备,叫长平这个大嘴巴当众说出来,还真有两分不自在。
太子眸光幽深的看了一眼李太微,倒是没有说话,伸手拧了长平的耳朵,长平疼的龇牙咧嘴的连连求饶。
明成只怔了一瞬,看着长平大呼小叫的模样,摇了摇头,无奈的笑起来。
唯有陆萧,一张脸沉的能拧出水来!阴恻恻的瞪了一眼长平。
李太微见时辰不早了,便清了清嗓子,与长平道:
“殿下要与明世子议事,咱们就不必跟着了,我带你去奎光巷的翠茗斋,有你喜欢的金玉满堂和姜汁鱼片,若是去得早,还能听上一段百晓生的评书......”
话音未落,长平就跑向李太微,一把攥着她的手,欢喜的直跺脚,迫不及待道:
“走走,咱们这就去......”
李太微被她拉的一个趔趄,险些撞着桌角,亏得太子伸手拦了一下,才险险避过。
太子瞪了一眼冒失的长平,倒是没注意陆萧死死盯着他揽在李太微肩头那只手上,杀气腾腾的。
李太微叫大福亲自去与父亲说了外出的事儿,李相应下之后才叫门房备下车马。
明成婉拒了两回,还是被太子拖着随行,众人分坐两辆马车,陆萧骑马跟在旁侧。
李太微望着守在马车前后的金吾卫,心头直泛酸,想想前世这可都是拢在自己手中的精锐啊......
长平一路上欢欣雀跃,叽叽喳喳说个没停,直到马车停在了太白楼前,又吵嚷着要吃如意酥饼。淳亲王世子一早得了消息包下整栋酒楼,亲自守在太白楼前,将太子与明成迎了上去。
长平嘴刁,极在意调料分量,李太微无奈,只得亲自下车带着大福去太白楼里为她买饼。
陆萧侧身看了一眼李太微背影,走到长平马车跟前,压低了声音道:
“公主可听闻太白楼乃盛京城第一高楼,立于楼顶能将京城美景尽收眼底?”
长平正眼巴巴盼着李太微回来,闻言愣了一下,瞪大了眼,喜道:
“当真?”
陆萧故意道:
“公主想看?臣倒是有法子。”
长平一听这话,眼底就亮了起来,忙点了点头,在陆萧的示意下蹭蹭下了马车。
脚刚落地,就叫陆萧拎着衣领,身子顿时腾空飞了起来.....
长平吓白了脸,嗷一嗓子还没叫出声,就被陆萧点了哑穴。
等两脚踩在太白楼屋脊上时,耳旁都是呼呼风声,长平腿都软了,吓得忙要去抓一旁陆萧的衣襟,无奈那人四肢修长,长平干划了好几下偏偏捞不着人家半片衣角......
“公主可还满意?”
陆萧一袭金甲,沐浴在夕阳金光之下,宛如战神。
长平此时哪里顾得什么美景?脚下是三寸来宽的青砖小瓦,若不是陆萧拎着她衣领,她一个不慎就能去见她皇爷爷了......
陆萧见她眼泪都飚出来了,白着脸点头如捣蒜,这才露出满意之色,冷笑道:
“臣送公主下去?”
长平才长了嘴,陆萧就攥着她衣领直直跳了下去......
落地时,长平腿颤的都站不住了,顾不上旁的,生生灌了一肚子风,扶着马车就弯腰吐了出来......
李太微才买了饼出来,就见长平吐的不成样子,忙拿眼刀子戳陆萧。
陆萧两手抱胸,睨了李太微一眼,转身上楼,凉凉丢下一句:
“瞅我作甚?她晕轻功.....”
第099章 杀人
李太微带着长平坐进翠茗斋二楼的雅间里时,长平的脸色尚未缓过来。
先前的酥饼一口没吃得下,全丢给大福了。都说吃人嘴短,大福见长平难受的紧,便亲自下楼叫掌柜的先送了两份甜汤上来,给长平过过口。
一小盅甜汤见底,长平心头果然舒坦许多。
李太微用脚指头也猜到这丫头定是着了那老鳏夫的道!心中很是不齿陆萧那厮竟朝个女流之辈下手,不由在心底默默问候了他祖宗一番。
可略一细想,又有些疑惑……就她去买个酥饼的功夫,这丫头如何就得罪了陆萧?
方才长平吐了一路,她倒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嘴。
尚不及她开口相问,便听得楼下人声熙攘。
李太微侧身,叫大福将窗户半开,又放下帘子,就着半透的窗纱望下去......原是百晓生登场了。
长平一下子来了兴致,望着楼下朝观众抬手作揖的说书人,眸中亮晶晶的。
见她眉目生动,脸色也缓了不少,李太微这才放下心来。
这百晓生是盛京城顶有名的说书人,四十来岁,身量不高,一身青布褂子,眉眼生的很是和气。
甫一亮相,座上观众顿时热情高涨,尚未开嗓,便有人扔了碎银子上来打赏。
百晓生身旁一小厮忙托着个银盘躬身上台,将银子皆数收在盘中,又朝着观众席施了一礼,这才退到一旁。
百晓生撩了袍子落座,稍稍撸起一侧袖口,抬手拍了醒木,“啪”的一声脆响,这才缓缓开了嗓:
“要说今日可赶巧儿了诸位!京中一连发生两件大事儿!”
“其一,相府二房黑心夺爵终伏法!其二,皇长子赐婚常六娘喜良缘!……”
底下一下子炸开了锅,相府的事儿近来虽有苗头,百姓却不知底细,今日能听得百晓生一论,这顿茶钱可真是值了!
望着底下黑黢黢的人头,百晓生又拍了一回醒木,这才洋洋洒洒说起书来……
长平眉眼一下子耷拉下来,心中失望极了,这些事儿她都晓得,真真是无趣透了!
原以为能来听上一段儿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哪怕是悍林恶匪都行,没曾想百晓生今日竟说起了这个……
长平撇撇嘴,不由想起了什么,转脸小心翼翼的看了李太微一眼,试探道:
“他们这么评说李家的事儿,你就不难受?”
李太微垂眸望着楼下,正听着百晓生津津有味说道:
“那李家二房主母白氏,恶从胆边生,竟伙同庶弟买通了太医,欲朝相爷孕妻下手……”
底下人听了,无不咬牙痛骂白氏姐弟心黑无耻!
李太微敛眉,闻声轻笑了一下,转眸朝长平道:
“观音千手且堵不住这天下悠悠众口,我操的哪门子心?”
“再说了.......这又不是骂的我......”
李太微说着话,不由想起前世她手刃薛氏后,这百晓生的话本子可比这段儿听着精彩多了......
可惜她那会子没多久就回了西凉,后来还是长平在书信中告诉她,翠茗斋的老板不知因为何事冲撞了陆萧这个煞神,叫他一夜之间给人连锅端了......百晓生这个人更是自此从盛京销声匿迹......
念及此,李太微叹了一声。
长平回过味儿来,有些忧心道:
“日后你与二房的堂兄妹......只怕难相处了......”
“母后私下与我说,昭和表姑身子不便,若你有难处,便可随时入宫找母后或是皇兄帮忙。”
二房的事儿,李太微倒没有多少担心的,闻声朝长平道了谢,又想起方才百晓生提及大皇子赐婚一事,问道:
“陛下缘何今日下旨赐婚?”
前世明明是太后寿辰上才定下大皇子的婚事,这一世虽叫她堂兄李瑞出手搅局,可毕竟是皇长子的婚事,如此仓促......倒更像是做实了谣言......
长平谨慎的瞧了眼左右,探身凑到李太微跟前,压低了声音道:
“是常寺卿昨日亲自求到父皇跟前的,听说常六姑娘不堪流言,欲绞了头发出家当尼姑去......常夫人为这事儿很是憔悴,成宿睡不踏实,整日守在常六姑娘身旁,生怕她想不开......”
“父皇听闻此事,便宣了母后商讨,这才得知那晚常六落水之事乃华妃故意设计,盛怒之下将华妃娘娘狠斥了一番,还罚她禁足在自个儿宫里,不许任何人探望。今日一早,父皇就下旨赐了婚......”
李太微这才明白过来,皇上这是一石二鸟啊!
一来解了常家的燃眉之急,叫常寺卿感恩戴德,同时还叫常家与端郡王府生了罅隙;二来敲山震虎,不着痕迹的落了大皇子的脸面,叫其他皇子不敢再轻易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李太微眯了眼。
常家六姑娘常永芳与她皆数京城贵女,前世是金家四姑娘中计嫁给了大皇子,而常永芳后来嫁入端郡王府,成了端郡王世子明安的嫡妻,与李太微也曾打过不少照面。
前世端郡王府倒台,府内乱做一团时,唯有常永芳镇定自若,指挥府兵暗中突围,后来终是寡不敌众,死在金吾卫的刀下。
李太微眼底闪着微光,这个常家六姑娘,以她的了解,绝不是个软弱至此的......
能叫大理寺卿常海不顾脸面,求到陛下跟前请旨赐婚,多半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儿了......李太微依稀觉着这事儿,想是与端郡王府脱不了干系。
正想的出神,便听得楼下陡然哄乱起来。
李太微与长平探身往下瞧,果然底下人头攒动,像是在围观什么。就连百晓生都停了下来,站起身往台下看过去。
“杀......杀人了!杀人了!”
突然,人群中有人尖叫起来!
顿时人群慌乱起来,纷纷大叫着往外头跑。
掌柜的尚未来得及上前看一眼,便叫人群生生挤了出去。台上百晓生也是愣了一瞬,见状颤着身子,顾不得桌上赏银,与小厮一道抱着头就往外头狂奔!
人群散了一半儿,李太微这才看清地上躺着一人,一动不动。胸口处插着一把短刃,鲜血喷涌,瞬间染红了大片衣襟,已然是活不成了。
长平一声尖叫还未出口,一只冷箭从人群中射了过来。
“不好!”
李太微眼疾手快的拉过长平,只听“嗖”的一声,箭头没入窗棂,狠狠扎在长平方才的位置。
长平叫李太微用力一拉,顺势跌坐在地上,惊的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李太微眸底杀意骤拢,扬声喝道:
“金吾卫听令!速速护驾!”
第100章 突围
李太微话音刚落,大福抄起桌上一只茶壶,猛的砸向支起窗棂的木托,木托断裂,只听砰的一声响,窗户来回撞击了几下,堪堪合上。
刹时,又有几只短箭呼啸而来!
这箭虽较寻常箭矢细短,但后劲极大,噌的一下穿破窗户,深深钉在墙头。
李太微盯着墙上五寸来长的短箭,不由心头一颤。
五六个金吾卫几乎同时破门而入,将李太微与长平护在中间,齐齐往外头退,楼下也顿时响起了兵器相击的打斗声。
“公主!郡主!”
“可曾受伤?”
李太微朝领头的侍卫摇了摇头,指着墙头短箭,冷声道:
“他们随身藏有短弩,欲朝公主下手,必是有备而来!眼下情况不明,切不可恋战!命人即刻通知太子与禁军,若遇阻......格杀勿论!”
李太微历经两世,周身掩不住的霸气与威仪,叫金吾卫首领愣怔一瞬,忙沉声领命。朝外头打了一声呼哨,隐约有一道身影迅速从楼道掠过。
长平方才受了惊吓,手脚酸软使不上劲儿,李太微叫大福扶着长平走在前头,自己紧紧跟在她二人身后。
才出了门口拐入楼道,身后雅室窗户猛然叫一名身着粗布褂子的男子大力撞开,片刻,又有三五人飞身上来。
三个负责断后的金甲侍卫不由分说,挥剑迎了上去。
短兵相接,擦出急促而刺耳的动静,不过几十个来回,一阵利刃入肉的闷响。
李太微随几个金甲侍卫行至楼梯,再回身时,只见两个冷面杀手,一身浴血,从雅间持刀而来。
李太微一凛,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有刺客!护驾!”
有侍卫高呼一声,却只上来两名金吾卫,李太微心头一沉。
今日太子拨了一半儿的金吾卫给她们,加上府中护卫,拢共能有四五十人。金吾卫皆是个中好手,眼下却与这些杀手武力不相上下!
李太微额上急出一层冷汗,心中只盼着今日带出来的侍卫能以众敌寡,可下了楼梯才发觉形势不妙!
楼下大厅竟突然涌进来三五十个杀手,原守在门口的金吾卫与相府侍卫纷纷拔剑,奋力搏杀。
为守护李太微与长平,侍卫不约而同拢向楼梯这侧,为李太微等人留出一条道来通向门口。
李太微不敢耽搁,紧紧跟在大福身后,护着脑袋躬身从侍卫身后快步穿过。
所经之处溅起一阵血雾,混着面上汗珠,众人只觉眼前一片鲜红之色。
长平再也撑不住,身子一歪险些载下去!
“大福!”
李太微大叫一声!
大福会意,一个反身将长平背在肩头,足下生风一路跑出了门口。
李太微也紧随其后,就要跨出门口时,一把利刃穿破侍卫皮肉,直直朝她戳过来……
李太微深吸一口气,脚步一滞,眉目森冷的瞪着持刀抵着侍卫,正向她这侧猛撞过来的刺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太微反手从袖口悄悄拔出一把短刃,猛然上前一步,略一侧身险险避开杀手的长剑,抬手朝着那杀手的颈脖处狠狠划了下去!
顿时,一股热血陡然喷在她衣襟上,灼得她浑身一颤。
那杀手缩手捂着脖子,身子扭曲了几下,眸中尚含着惊讶便直直倒了下去。
方才叫他刺破皮肉的侍卫顾不得回身看一眼李太微,自己一手从伤处拔下长剑,又往前冲杀上去!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很快激励了其他侍卫,众人赤红着眼,死死守着底线,绝不肯后退一步!
李太微深深看一眼众人,脚下不敢耽搁,奋力冲了出去。
好不容易跨出门口,还没看清眼前,就叫一名护卫两手一托,一把将她推上了马车。
下一刻,侍卫闷哼一声,垂首可见一把大刀贯穿前胸。
他身子颤了一下,口中喷出血沫,却咬牙使出最后一把力气,反手将长剑刺向身侧与另一侍卫缠斗的刺客后心……
李太微只觉眼前一黑,身子猛然磕在什么硬物上,疼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还没等她坐稳,外头侍卫挥起了长鞭,马儿嘶鸣一声,猛然朝前方奔跑起来。
“郡主!”
见李太微就要稳不住身子直直载下去,大福一手扶着瘫软的长平,一手朝李太微伸过来,在她就要跌下去的一瞬,险险扶住了她。
马车摇晃的厉害,李太微顾不得身上酸疼,忙借着大福的手臂,挪动身子靠在车壁上,这才喘息一阵,大声道:
“长平如何了?你呢!可有受伤?”
大福抬手抹了一把脸上冷汗,朝李太微摇了摇头:
“公主受了惊吓,浑身使不上力气……奴婢没受伤!”
日头沉了下去,马车里没有燃灯,李太微依稀能瞧见长平惨白的脸颊。
马车后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依稀还能听得见厮杀声,李太微心头顿时猛跳起来。
她一把拉开车帘,见驾车侍卫受了重伤,胸前正汩汩流着血。
他应是也听见了身后追兵动静,奋力从怀中摸出一只箭筒,方要对着天空,便被李太微一把拦下,冷声道:
“不可!若是放出烟花,禁军那里便顾不得太子殿下!今日怕是调虎离山,他们并非意在公主!”
言罢,果然见城南太白楼方向,刹时亮起一朵莲花状烟火,映得半边天火红一片。
侍卫愣怔间,李太微返身钻入车厢,伸手拉着长平冰凉的指尖,在她耳旁大声道:
“明玉!我知道你怕的很!可你必须撑住了!撑到你活着回宫!见你母后!”
“眼下尚不知太子殿下那里如何,你若能多撑一会儿,咱们便多一分胜算!太子那里也才会多一份生机!”
“奎光巷附近就有兵马司守兵,听到动静一定会来护驾!马车行速太慢,很快会被追上!咱们只能骑马!你记住了!一直往兵马司方向……绝不可回头!”
长平怕的想哭,可也晓得事态紧急,只能死死咬着唇,一个劲的点头,不叫自己哭出声来,泄了力气!
“停车!咱们换马!”
李太微拍了拍车壁,朝外头侍卫吩咐。
------题外话------
今天满100章了,纪念一下~
嘿嘿~
第101章 谋反
太白楼顶,夜幕初降,天空中烟花消散后的痕迹犹存。
盛京城各方兵马躁动起来,百姓纷纷关门闭户,整座盛京城仿若拢在一团肃杀之气中。
陆萧立在楼顶,依稀可见从东南两侧举着火把而来禁军骑兵。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攥着拳头,身体绷得如一只拉满的弓,死死盯着奎光巷那方。
突然,太白楼周遭从四面拢聚了百来个手执利剑的刺客,很快就与楼下守卫的金吾卫厮杀起来。
陆萧拧眉,深深看一眼翠茗斋那头,足间一点,几个起落就返身回了三楼的天子号雅间。
“陆校尉!果如您所料,他们意在太子!公主那头怕真是调虎离山!”
一名金甲侍卫刚从楼下飞身上来,朝陆萧一抱拳,眼底满是后怕。
方才接到长平那边的金吾卫来报,说公主那里突遇大批刺客,已然折损了不少侍卫,眼下生死不知。
太子惊怒之下便命人速去支援,却叫陆校尉拦下了。
亏得陆校尉神机妙算,不然太子这里就大不妙了......
“陆萧!眼下形势如何?长平那边......”
太子话音未落,便听得楼下厮杀声近了一些,顿时面色白了几分。
刺客已然攻上二楼了!
陆萧朝身旁侍卫略一颔首,周围十来个侍卫领命,朝他一抱拳,纷纷拔剑冲下楼去。
“殿下安心,我已召唤禁军前来救驾......他们今日意在殿下,公主那边不会安插过多人手,殿下不必忧心!”
陆萧朝太子拱手道。
虽是安慰的话,可太子瞧见他眉宇间难掩的厉色,便晓得形势紧急。只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眼下自身难保,此时也无力多想。
陆萧从腰间迅速抽出一把短刃,一扬手,丢给了还算镇定的明成,语气冷硬:
“保护殿下!若是除我以外任何人闯进来,杀!”
明成抬手接了兵器,朝门外陆萧拱手,郑重的点了点头。
陆萧颔首,目光落在雅间内坐立难安的淳亲王世子身上......
明宇听着楼下搏杀声,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跟筛子似的。
陆萧眸中寒光一闪,朝明成叮嘱道:
“殿下若有不测,先杀明宇!”
众人愣怔时,陆萧已然翻身下楼,立时,楼下响起一阵惨叫声。
明成立即上前插紧了门栓,又拖了柜子抵在门后,这才转过脸来,与太子对视一眼。
明宇额上冷汗就没停过,听闻陆萧这一句吩咐,人都懵了。
他张大了嘴,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太子,又颇不放心的盯着离他几步之遥的明成,震惊道:
“我?我......我冤枉啊殿下.......这真不是我干的......”
“此事绝对与我无关.......殿下你可要相信臣弟......”
太子明华冷冷看着明宇,嘴角掀起一阵嘲弄。
陆萧方才一席话,只怕不是心血来潮!
明成顿时想起了什么,紧着面色朝明宇问:
“你今日可去过东宫?”
明宇怔了一下,浑身还颤着,脸上却露出困惑的表情:
“未......未曾去过......”
明成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咬牙道:
“那你如何得知太子今日身在相府?”
明宇一惊,脱口道:
“是……是我父王说......”
才吐出几个字,明宇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身子一歪,猛得跌坐下来。
他震惊的望着太子,摇着手,口中连连道:
“不!不会......我父王他不会.......”
明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紧了紧手中利刃,冷笑道:
“淳亲王可真是下得了手!嫡亲的儿子都能当做弃子!真真连禽兽都不如!”
明宇脸色惶然,怔怔的望着当面辱骂他父王的明成,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驳不出口。
他不由想起今早离府前,淳亲王将他叫到书房,和声细语的与他说了好一番话。
自他外祖母的胡人血统叫人查实之后,淳亲王便越发冷落了他母女三人,他原还以为父王对他仍有期望,谁知竟是……
今日若是他父王能成事,他必然死在明成刀下,为太子陪葬!若是他父王不成……淳亲王府便是谋逆之罪,满门抄斩……
明宇浑身力气仿若叫人抽干了一般,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口中喃喃道:
“怎会如此……怎会......”
太子明华眸底幽深,淡淡看了明宇一眼,没有发话。侧着身子凝神听着外头动静,又悬心长平那头是否平安,明华心中焦灼万分,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外头厮杀声依旧惨烈,明华一颗心悬了起来。底下杀手人多势众,而他身旁此时仅有三十来个金吾卫,能不能撑到禁军前来救驾,尚不好说。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在门外急声道:
“殿下开门!禁军来了!陆校尉唤我等速速护送殿下离开!”
明华心头一动,下意识就问:
“陆校尉眼下如何?”
话音刚落,明成飞身上来,瞬间将太子扑倒,大喝一声“殿下当心!”
果然,数只短箭穿破门扇,朝着太子方向齐齐飞射而来。
明成带着太子就势一滚,这才险险避开箭雨躲到桌子底下,抬手一推,将桌面朝外挡在面前。
顾不得身旁惊惶大叫的明宇,明成一手扶起太子,将他护在身后,转脸一看,太子方才所立之地,早已叫十来只短箭射的密密麻麻。
明宇蹲下身子,抱着脑袋大叫起来:
“我是淳亲王世子!你们别杀我!别杀我!”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门被人从外头踹开,连同抵在门后的柜子,轰然倒在地上。
从外头闯进来五个身材魁梧的杀手,目光森然的从屋内扫视一圈,瞪向掩在桌后太子这边时,眼底露出兴奋之色。
明成紧紧攥着短刃,屏息一瞬,已然存了赴死之心。
“别......别杀我......别杀我......”
明宇跌坐在地上,软了手脚,如何都爬不起身,狼狈的朝杀手颤声求饶。
那领头的杀手看向明宇时,目光顿了一下,带着几分鄙夷,又转脸盯着明成与太子的方向拔了剑,声线阴冷与身后人道:
“主子吩咐,不必留太子活口!”
话音刚落,众人齐齐执剑,冲向太子这侧......
明成顾不得其他,铆足了力气翻身一脚踢在木桌上,桌子被大力掀起,砸向杀手这边。他们顿时停下脚步,齐齐执剑挡了一下,桌子瞬间被劈的七零八落。
眼看这些人身手如此了得,明成一颗心立时沉了下去。
“明成!”
太子深知明成以一敌五,根本搏不过这些人,不愿见他因此枉送性命。可触到明成眼中坚定时,太子眸光一颤,话到嘴边,终是化作一句:
“多谢......”
明成侧脸,朝太子坦然一笑,猛然出招迎了上去!
刹时,眼前银光一闪,两颗人头就落了地。
剩下的三个杀手尚来不及反应,便见身后不知何时竟立着一人!
“陆萧!”
太子眼前一亮,不由叫出了声。
陆萧执剑,一身浴血,眉目森然的看向愣怔的杀手,宛如杀神临世......
第102章 剿杀
领头的刺客望着杀气大盛的陆萧,眉心颤了一下,身旁两个同伙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浓稠的血水沿着陆萧额发一滴滴滑落,他眸中掀起巨浪般的杀意,满身血腥,眉梢确是高高扬起。
刺客们盯着他袍子边缘溅落的一汪鲜血,心中正思忖着这厮方才到底杀了多少人,却听得陆萧嘶哑着嗓音,冷冷道:
“禁军已到,尔等可愿束手就擒?”
三人闻言一怔,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无头尸身,眼底露出犹豫之色。
谁知陆萧话音刚落,竟瞬间暴起,提剑直直杀来!
电光火石间,三人只觉一股强大的剑气扑面而来!他剑速之快,三人根本无力招架,寥寥十来招,便听得惨叫声此起彼伏,陆续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那领头刺客口中汩汩冒着鲜血,一手指着陆萧,眸中满是震惊:
“你......”
陆萧噌的一声收剑入鞘,利落干脆。望着将死之人,眉眼波澜不惊:
“例行一问罢了。”
言罢,踩着尸身走到太子跟前,拱手道:
“殿下!禁军已到,恕臣不能亲送殿下回宫!”
明华这才从厮杀中回神,忙道:
“无妨!你速去翠茗斋救人!!”
陆萧侧身朝明成递了个眼色,返身时已有大批禁军冲上楼来护驾,待禁军踏入门槛那一刻,陆萧朝着仅剩的几个金吾卫,朗声一喝:
“金吾卫听令——!随我来!”
“得令!”
言罢,众人骤然提气,跟随陆萧朝着窗外一个翻身跳了下去......
明成攥着短刃的指尖还再微颤,若不是他方才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这世上能有人将剑术练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地!
不过一个失神,陆萧的身影便消失在暗夜里......
明成心头浮上一抹苦笑,想起李太微口中陆萧是走了后门才进的金吾卫,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萧足下生风,身形极快的穿梭在屋檐之间,他耳旁满是呼啸的风声,却仍听得道自己急促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的他耳膜生疼,仿佛两世加起来,都没有跑过如此之快。
身后的金吾卫被他甩开一大截,可他心中依旧焦灼难耐,恨不能插上翅膀再快一些......
突然,城西夜空中升起一朵赤色莲花,陆萧心神一凛,顿时瞳孔骤缩......
李太微看着腾空而起的烟花,心中默算着禁军也该赶到太白楼了,若是能瞧见她这信号,兴许还能赶得及救她。
可身后越追越近的马蹄声,生生断了她这份念想!
“郡主......是......是属下拖累你了.......”
李太微闻声,后背仍旧绷的笔直,她努力回想着大福在西凉时教她驾车的技巧,可算起来已有两世之久,眼下也只能想起些模糊的印象。
她死死攥着缰绳,急促的喘了几声,试图叫自己放松下来。顾不得看一眼身旁的侍卫,急声道:
“拖累倒谈不上,我只是不会骑马......但凡我会那么一丁点儿马术,我都会丢下你赶紧跑.......”
言罢,那侍卫顿时没了声音,李太微怕他真被自己这大实话气的背过气去,于心不忍,忙又道:
“但......但是吧......我定会寻到救兵赶回来接你.......”
果然,那侍卫咳嗽了两声。
活着就好,李太微在心底默声道。
因着先前解了两匹马,叫大福带着长平先逃,寻着救兵再来赶回来救她。眼下这马车仅剩下两匹马拉行,速度比先前慢了许多!两旁林立的商铺酒楼纷纷闭店打烊,盛京城从未如眼下这般空荡。
李太微听着近在咫尺的马蹄声,一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儿!
身旁侍卫气若游丝,确是奋力攥紧了长剑,朝李太微颤声道:
“若是......若是一会儿叫他们追上......郡主寻个空子就跑,切莫回头.......”
李太微飞速瞪了她一眼,又看向前方,怒道:
“放屁!”
身旁侍卫静默了一瞬,便听得李太微咬牙道:
“我就是不回头又能跑得了多远?”
话音刚落,只听得箭羽破空而来,侍卫忙伸手拉了一把李太微,短箭铮的一声钉在她身后的车壁上,箭身颤抖。
李太微大惊,这些人今日分明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眼瞅着贼人就要追到身侧来,当下再也顾不得旁的,李太微松开缰绳,从头上拔下两只金钗,朝侍卫道了一声抓紧,奋力往马屁股上扎了下去......
马匹吃痛受惊,猛然撂开蹄子狂奔起来!
李太微稳不住身形,陡然倒向后侧,身子撞在车壁上,砰的一声响,疼的眼泪都掉下来。
那侍卫欲伸手来扶她,无奈自己伤的太重,够了几次仍没能触到李太微衣角。
李太微仰面倒在车箱内,两眼发黑,尚未等她挣扎两下,马匹突然叫什么绊住了,瞬间载到在地。
巨大的冲击力将车厢陡然掀起,李太微眼前才见了亮,身子就叫一股力道猛的甩了出去......
李太微心中绝望而无奈,她还没来得及荣登宝座,叫天下万民敬仰......真真是......便宜陆萧那老匹夫了!
下一瞬,身子便陡然撞上一道结实的胸膛......
陆萧喘着粗气,稳稳落地,垂眸望着怀中双目紧闭的李太微,两只手仍在颤着。
若是他方才再晚来一刻,哪怕就一刻!
身后金吾卫陆续赶来,飞身救下了马车上晕死过去的侍卫。
片刻,兵马司与京兆府的人马也前后脚赶到,立时拔剑与刺客厮杀起来。
“阿鸾......阿鸾......”
陆萧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嗓子酸涩的紧。
李太微头晕的厉害,浑身都疼着,鼻尖满是浓重的血腥味,呛的她透不过气来......她幽幽睁开眼,眼前有些恍惚,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撞入眼帘的竟是一张叫她足足恼恨了两世的脸。
她忍着疼伸出手去,吃力的抚在陆萧冒出胡茬的下巴上,蹙着眉头将他的脸......生生掰过去,嫌弃道:
“你......真臭......”
言罢,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陆萧心神大乱,抱着李太微飞身上马,转头看向兵马司副统领窦桓,冷声道:
“所有刺客就地剿杀!一个不留!”
窦桓一惊,望着寡不敌众的刺客,眼底露出犹豫:
“世子,这......”
陆萧眸光森然,深深看了一眼窦桓。
窦桓当下一凛,背上生寒,忙躬身领命道:
“是!”
目送陆萧扬尘离去,窦桓返身,朝身后侍卫一挥手,冷然吐出一字:
“杀!”
..............
李太微迷蒙中睁开眼时,只觉得浑身疼的厉害,她哼了两声,没有人应。
今日这床板不知为何特别硬,硌的她浑身不舒服,正想朝外翻个身,下一瞬却砰的一声摔了下去。
李太微整个人懵了......
外头有人闻声推门进来,立时一个丫鬟扯着嗓子喊起来:
“世子——!不好啦——!郡主摔下床拉——!”
第103章 竖子
李太微被这一嗓子号得瞬间惊醒,脑袋清明了许多。
她瞪大了眼,扭头四下瞧了瞧,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你是何人?”
才出声,喉咙犹如烧焦的木炭,疼痛难忍。
李太微再低头一看,身上只着里衣,竟还是一件崭新的......男人的里衣?
只这一眼,李太微额上冷汗都渗出来了!忙伸手进去一摸,还好......肚兜尚在......
李太微定了定神,稍稍侧过身子欲爬起来,才一用力,牵扯后背皮肉撕裂般的疼,不由抽了一口凉气,嘶了一声,又跌了回去。
“郡主!”
那丫鬟嗓门极大,快步走向李太微身旁,惊惶道:
“您怎么......?”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快似闪电闯了进来,身侧带起的风将小丫鬟卷的一个踉跄。
“李太微......”
陆萧俯下身,惊魂未定的望着半卷着被子,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李太微,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你可要紧?”
李太微疼的脸色都白了,一连细喘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她转过脸来,震惊的瞪着俯身朝他伸手过来的陆萧,喝道:
“老匹夫——!嘶——”
嗓子干裂嘶哑,李太微疼的眉头蹙成一团,仍保持方才的姿态,颤巍巍从被中伸出一只手,指着桌上茶壶:
“水.......”
陆萧顿悟,忙收了手转身去取茶壶。给李太微倒了满满一杯水,巴巴的递到她面前来,扶着李太微,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惊的小丫鬟都傻了,嘴巴张得老大。
李太微润了嗓子,这才缓了几分脸色,看向陆萧的目光依旧杀气腾腾的,哑着嗓子质问道:
“说!我怎会在你府上?”
陆萧端着茶杯呆了一瞬,有些心虚的清了清嗓子,脸色别扭道:
“你昨日伤的重......我就怕你死在半道儿上......就没来得及送你回府......”
李太微一听这话脸都绿了!那眼神恨不能将他咬下一块肉来,声音都颤起来:
“你......你敢咒我?”
尽管此时伏在床侧榻板上,也挡不住一个女人复仇的心!她颤巍巍朝陆萧伸出手去,一把攥住他胸前衣襟,简单一个动作又叫她一连嘶了好几声,才咬牙道:
“你这......什么意思?我就是死还不能死自个儿家里.......非得死你府上?”
“你是我什么人呐......非得给我送终?”
陆萧叫她这话堵的心口疼,端着茶盏蹲着半晌,臭着一张脸也不敢乱动,生怕扯到她背上伤口。
身旁小丫鬟都看不下去了,忙上前两步朝李太微行了礼,急声道:
“郡主!我们世子昨日带您回府时,您都晕过去了,夜里还起了烧,我们世子守了您一夜......”
晕过去了?
李太微这才猛然想起什么,攥紧了陆萧的衣领,急声问:
“长平如何了?还有大福呢?”
陆萧见她真急了,僵着身子身形未动,忙抬手将手中茶杯递给丫鬟,道:
“你莫急,她们都没事。”
“长平只受了些惊吓,叫兵马司护送回宫了。大福听说伤了手,应当没有大碍,昨日就回相府歇着了。”
李太微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仔细想了想,仿佛疏漏了什么,刚打算问话,房门就叫人推开了。
田妈妈一进门就见李太微跌在地上,身上半裹着锦被,一手正死死攥着陆萧的衣襟,脸色难看。
田妈妈只觉脑中轰了一声,天塌了下来!整个人瞬间炸了!
大吼一声上前,猛一把推开陆萧,将李太微身上的被子拢了拢,死死护在身后,瞪着陆萧怒斥道:
“放肆!你这登徒子!你们昌平侯府竟是如此不要脸面么!胆敢对我们郡主无礼!就不怕我家相爷撕了你!”
亏得陆萧是武将出身,底盘稳......田妈妈方才这一推是用了全力的!
陆萧身子晃了晃,顺势就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的望着伸手只差指着他鼻尖的田妈妈,绷着脸竟一时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李太微吸气,看着陆萧吃瘪的模样,顿时觉得胸腔里气息都平顺了许多......
“怎么了这是?”
罗氏带人端着血燕来探望,才道门口便听到里头动静,忙急急推门进来。
目光从屋内扫视一圈,脸色都变了......
“世子怎么能在此?”
罗氏急声道:
“姑娘家闺房,你怎能......”
陆萧叫一屋子女人瞪的有些心慌,可他堂堂摄政王,什么场面没见过?
稳了稳心神,咬牙瞥了罗氏一眼,赌气道:
“我自个儿房里如何来不得?”
李太微一听这话,惊的气息都不稳了,磨着牙道:
“你的房里?......”
“老匹夫——!你敢坏我名声?”
陆萧闻言噎了一瞬,硬着头皮,不嫌事儿大道:
“名声?你有那玩意儿么?......”
“你这个竖子!”
“你这个竖子!”
话音未落,门外陆候与仍趴在地上的李太微几乎同时骂出声来......
话刚出口,二人又都齐齐噤声。
陆候顿了一下,面色都古怪起来,待定了定神,朝里头高声喝道:
“陆萧!你给老子滚出来!”
陆萧只觉头皮一紧,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垂眸看了一眼面露喜色的李太微,又隔着屏风瞅了瞅站在门外气急败坏的自家老子,只觉得额角突突的疼起来......
叹了一声,终是抬脚走了出去。
小丫鬟怎么瞧着都觉得今日世子爷背影......格外悲壮了些......
陆萧这一走,失去了共同讨伐目标,屋内气氛就一时尴尬起来。
罗氏白着脸,忙招呼丫鬟们把李太微扶上床。
田妈妈脸色难看的紧,可对着罗氏这个后娘却是不好发作,话到嘴边忍了又忍,才与丫鬟一道将李太微轻手轻脚的抱上了床。
李太微一想起这是陆萧的床铺,眉头拧的比麻花还紧。
陆萧这老鳏夫这是铁了心的要与她作对不成?
罗氏见李太微面色不郁,心中计较一番才道:
“郡主背后撞伤严重,太医说须得将养好一阵子才能下床,暂时不宜挪动......昨日也怪我们世子爷慌了神,听闻救下郡主时一直昏迷不醒,这才唐突了郡主......”
“不过郡主放心......此事已叫两家瞒下,绝不敢叫人传出去......”
李太微躺在陆萧的床上,哪哪儿都觉着不顺心,尤其这床板,硬得像块骨头,硌的她浑身都疼。
听罗氏这一番话,偏又不好发作,只能朝罗氏敷衍道了一声谢,又扭头去问田妈妈:
“妈妈怎么来了?我父亲可知道我在陆家?我母亲那里可叫人瞒着些?”
田妈妈这才缓了脸色,心疼道:
“郡主昨日可吓坏相爷了!”
“相爷来时郡主还未醒,偏宫里催的又急......相爷一直等到太医一句只伤着筋骨没有大碍,才随侯爷一道快马入宫......老奴方才过来时,相爷尚未回府呢......”
“夫人那里相爷叫人瞒着,只说长平公主受了惊,要留郡主在宫里歇几日......昨日叫念夏与容芷连夜守着郡主,老奴过来前,她们二人才刚刚歇下......”
李太微点头,稍稍宽心,朝田妈妈问:
“花烟呢?怎么不见她来?”
田妈妈闻言脸色一沉,看了一眼罗氏,为难道:
“花烟......叫相爷的人......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