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走水
盛京城大半个月没有落雨,秋棠院里的海棠蔫儿着叶子,斜斜倒向一旁。悬在回廊的灯笼穗子褪了颜色,没精打采的耷拉着。廊柱上朱漆斑驳,就连池畔里的浮萍都遮住了大半水面。
李太微瞧着二房没有了二伯娘打理,失去了往日的规整,不由想起先前李盛有意叫她与赵氏学着掌家的事儿来。
略一思索,脚步就顿在了垂花门下。
“郡主?”
白桃见李太微没有跟上来,返身望过去。
李太微回神,朝白桃笑了笑,才提了裙角,便听得身后大福奇道:
“咦?那不是秦嬷嬷么?”
李太微顺着大福的目光看过去,那人走的极快,拐过回廊往二伯娘的回香园去,李太微只来得及瞧见一片青布衣角。
“怎么?有哪里不妥?”
李太微随口一问。
大福看了看探身过来的白桃,没有多言,只轻轻的摇了摇头。
李太微没有放在心上,跟着白桃行至大堂兄李瑞的青绿居,大嫂赵氏已然在门口等着了。
李太微尚未来得及行礼,便被赵氏抬手止住,她面色焦急,四下望了望,牵起李太微的手就把人往屋里请。
“今日事急,有劳郡主跑这一趟。”
李太微说着自家人不必客气,跟在赵氏身后,加快了步子。
赵氏自小在嫡母手中教养,规行矩步,能叫她这般顾不得礼仪,李太微心中笃定大堂兄必是查出了什么要紧事。
果然刚到李瑞的书房,赵氏就遣散了伺候的侍女,又叫白桃守在外头。李太微朝大福使了颜色,大福点了点头,与白桃一道退了出去。
李瑞面色凝重的坐在金丝楠木桌前,望着李太微鼻尖上的细密汗珠,软声道:
“辛苦三妹妹亲自跑一趟,这事儿原不该牵连妹妹,可眼下秋棠院里正乱着,春园里三婶娘身子重了,祖母那里更是惊动不得……我思来想去,唯有三妹妹能于我商量一二。”
李太微才落了座,便听得李瑞如此一言,抬眸道:
“兄长可是查出了什么?那董记香粉铺子莫非真有猫腻?”
赵氏亲手沏了茶端上来,一盏搁到李太微手旁的茶几上,一盏递到李瑞跟前,又安静的站到李瑞身侧,替他将手旁的文书简单整理一番,摞在一侧。
李瑞接了茶,叹了一声,道:
“我晌午亲自赶去的城西,却还是晚了一步!那家董记香粉铺昨日竟走水烧了个精光,就连住在铺子里的两个伙计都无一人生还。”
李太微眸光一闪:
“那掌柜呢?可有查到这铺子是哪家的产业?”
李瑞摇了摇头,沉声道:
“管事向周围的店家打听了,只说掌柜姓周,平日里鲜少露面儿,且听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自铺子烧毁之后,此人便再不曾出现,听周围人说许是怕东家怪罪,这才卷铺盖跑了。”
“可我命人私下查了一通,那铺子是盛京一刘姓商户的私产,这家自祖上起便在京城行商,说铺子租给姓周的掌柜时,只听说是荆州人氏,替东家来京城卖货,且爽快的付了一年的租金,没曾想才过了半年,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李瑞目光黯淡下来,若有所思的望着李太微,眼底满是愁绪,道:
“眼下这事儿尚没有眉目,倒是不好轻易说与三叔听,便是我父亲那里暂时也提不得。”
“我细想了一番,按理说薛家的手再长也不足以伸到京城来,何况为了这姨娘的位置也抵不上杀人纵火的大罪,可我总觉得……天底下也没有这样赶巧的事儿……”
李太微细细听着李瑞一番话,眼底也露出几分犹疑来,略一沉吟,便道:
“兄长可命人去兵马司衙门查过?”
“荆州地广,且这人若真有问题只怕所言当不得真!”
“不过……这周掌柜既不是盛京人,入京前定有指印文书留存兵马司衙门。他与刘家签下租约时想必也按了手印,兄长不妨带着租约上的名字手印,去兵马司衙门里查一查这周掌柜的来历。”
“左右现在死无对证,可若能查出这个姓周的户籍文书,便能摸清他在哪家府上当差,届时交由当地府衙查办,此事尚有明朗的可能。”
李瑞一听这话,只觉醍醐灌顶!
“对对!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李瑞猛的站起身,走了两步又返身回来,惊讶道:
“三妹妹怎会知道兵马司的事儿?”
李太微端茶,随口搪塞道:
“也是偶听父亲与大人们商谈时提及,兄长就在兵部当差,这事儿办着也顺手。”
“不过……这香若真有问题,此事绝不会是薛家人的手腕。兄长说的对,薛家没这份儿实力,更没这份儿胆识,也断不会为了忠勇侯府一个姨娘之位犯下这等大罪。”
言罢,李太微抬眼,目光幽亮的看着李瑞夫妇。
“此事若真与薛氏有关,只怕另有内情!兄长还需从薛氏身旁的人查起。”
李瑞与赵氏对视一眼,赵氏咬了咬唇,有些为难,道:
“这……这合适么?她毕竟是公爹的妾室……”
李太微吹了吹茶水沫子,挑眉道:
“薛家虽应下了这门亲,到底还没行礼,眼下她还算不得正经妾室,嫂嫂不必掣肘。”
“再说……便是抬进了门,她一个妾室在府中只算的上是个体面的奴婢,还能越过嫂嫂与二伯娘不成?眼下二伯娘病着,你一个正房夫人给她屋里添人,伺候她起居,她莫非还敢跟你撂脸子?”
李太微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又道:
“正好再过几日薛家也该来人定下这门亲事了,大嫂不妨趁机与薛氏的娘家人套套话,看看薛家在京城可有往来的熟人,有些事儿大哥与二伯父不便出面,还得嫂嫂出马才是。”
李太微一番话交代的事无巨细,听得赵氏面红耳赤。她紧了紧手中帕子,抬头看了一眼李瑞,这才郑重的点了点头。
眼看时辰不早了,李太微不便久留,赵氏亲自送了李太微出门。
绕过垂花门前一座太湖石,李太微顿了顿,走到赵氏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嫂嫂既嫁入我李家,就是我李家的人。行事举动随心即可,不必事事受人拿捏!”
言罢,侧脸望了一眼跟在后头的白桃,又深深看了一眼赵氏。
赵氏脸一白,忙垂下头去。
第061章 发病
今日皇上留下朝中一众武将,商议北朔近来调兵频繁,似有异动之事。
陆候掌灯时分才回的府,换了身衣裳就往陆萧的院子里去。
不等谷雨禀告,抬手一推门,就扯着嗓子道:
“你说......那淳亲王世子是吃屎长大的么?”
陆萧正提笔练字,虽早早就听见老头子的脚步声,却还是叫他这洪钟般的嗓门惊了一惊,稍一愣神,一滴墨汁落在了宣纸上,很快晕染了一片。
陆萧无奈,抬眸看了一眼进屋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的陆候,搁下了笔。
陆候一副怒其不争的架势,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
“跟个女娃儿对弈,输了盘儿棋还能拉自己一裤兜子......皇后才下了禁令不许此事宣扬出去,他倒好,后脚就去刁难李家人,可真出息......李相那老狐狸也是他能招惹的?”
陆候咂嘴,摇了摇头:
“亏得淳亲王那老货心大,这要是我儿子,非得吊在房梁上,拿皮鞭抽上一宿.....”
陆候自顾自的说着话,言罢才转身对上陆萧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呆了一呆,道:
“怎么?老子说错了?”
言罢又想起方才李家派人送了谢礼来,千恩万谢的,不由脸上就露了笑:
“你这小子......以往京城哪回打架都少不了你,你老子也没少给你擦屎屁股......今儿倒是头一回因打了架,还给老子挣了面子......”
陆候洋洋得意的笑了两声。
陆萧起身,亲自给他老子斟了茶水,似是不经意道:
“就是搁以往,哪回打架我也没输过呀,您便是替儿子兜着,也没叫您落了脸面。”
陆候端着茶,略一思量,那还真是不假!这小子从小虽没少给他惹祸,但这武艺上,确是从没丢过他陆家的脸面!
“你还练上字儿了?”
陆候伸长了脖子,往陆萧书桌上探了探,奇道:
“你寻常不是最瞧不上那些舞文弄墨的么?怎的这一趟军中回来,倒像是变了个人?”
陆萧提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清了清嗓子,看向陆候道:
“原打算下月参考金吾卫,文试一科最重笔墨,闲来无事时便练了几回。”
陆候听完很是欣慰,搁下茶盏,起身走到书桌旁将宣纸一手提了起来,望着纸上苍劲有力的行书,瞪大了眼:
“这字儿能是练了几回就成的?”
陆候是个糙人,不通文墨,却也瞧出这笔力不一般来,回身目光炯炯的望着陆萧,一副你老子读书少,你莫要诓你老子的神情。
陆萧扯了扯嘴角,刚要开口,便叫外头小厮打断了话:
“侯爷,世子!”
小厮一路小跑过来,待喘匀了气,道:
“二公子方才突发哮症,夫人请侯爷速速回锦园......”
陆候一凛,与陆萧对视一眼,匆忙放下手中宣纸就往外去。
陆萧朝谷雨递了个眼色,也与陆候一道快步出了院子。
锦园里,罗氏守着脸色苍白的陆源,满面泪水。
陆候进来,一眼便瞧见陆源满头大汗的趟在榻上,张大嘴奋力呼吸的模样,一颗心就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源哥儿许久未发病症,怎么这会子突然病下了?”
“太医呢?可叫人请了?”
陆候说着话,几步上前握着陆源的小手,冲侍女大声道。
侍女吓了一跳,忙跪了下去,颤着身子道:
“回侯爷,二少爷方才还好好的,央着奴婢打个五彩穗子,说世子爷身上的旧了些,要给世子爷换个新的......奴婢才去取了丝线,回来时就见二公子躺在地上,直言透不过气来......”
“奴婢立马禀告了管家,已经去请太医了......奴婢该死......求侯爷夫人恕罪......”
陆候沉着脸,朝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侍女哆嗦着身子,千恩万谢的退出门去。
“大......大哥......”
陆源稍稍转脸,瞥见陆萧的身影,朝他伸出手去。
罗氏身子一僵,望向陆萧,眸底满是惊惶。
陆萧上前,握住了陆源的手。他指尖冰凉,此时大汗淋漓面白如纸,可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依赖。
陆萧的心颤了一下:
“阿源乖,有大哥在,一会儿病就好了,大哥就在这儿陪着你......”
言罢,扭头朝外头道:
“来人!去取我的对牌,速去李相府上请医女容芷入府!”
罗氏攥着帕子,脱口厉声喝道:
“这怎么成!一个医女如何能为源哥儿医治?”
陆候看了一眼神色激动的罗氏,朝陆萧犹疑道:
“可是为昭和公主安胎的那个一等医女?她能治源哥儿的哮症?”
陆萧没有理会罗氏的失态,郑重的点头道:
“先前听重华郡主提及,容家祖上世代行医,擅妇女与小儿之症。这容医女保下了李夫人的身孕,又才得了太后娘娘封赏,不妨叫她来试试,左右离得近,先太医一步入府总是对源哥儿好的......”
陆候听着,点了点头,朝外头道:
“还等什么?拿我的拜帖去!快马加鞭,速去速回!”
罗氏含着泪,刚想张嘴,却叫陆候一眼瞪的垂下头去,只能担忧的望着陆源越发虚弱的身子,死死咬着唇。
李家与陆家相隔不远,晚上行人少,陆府侍卫马术了得,来回不到一盏茶的时辰,就将容芷请进了府。
众人抬首一瞧,后头竟还跟着李家大公子李瑞和重华郡主李太微,刚要起身相迎,就见李瑞拱手道:
“先给二公子看诊要紧,侯爷不必多礼......”
李太微是女眷,不便进陆源内室,只好在外间候着。陆家婢女上了茶水糕点,李太微透过绞纱屏风依稀能看见里头晃动的人影。
陆候点了点头,将容芷打量一番,这才让开半个身子,叫容芷上前把脉。
容芷面色微紧,抬眸时与陆萧对上,便听得陆萧条理清晰道:
“申时刚过用了晚膳,吃了糖醋鲤鱼和油焖青笋,喝了一碗芙蓉鸡汤。酉时末突发哮症,他屋里从不点香薰,院子里也没有种植飞絮之物,一切有劳容医女了。”
容芷颔首,一手托在陆源脖子后头,仔细检查了口鼻处,这才坐下为陆源仔细诊脉。
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辰,陆源病症突然加重了不少,长大了嘴却像是提不上气一般,浑身抽搐起来。
罗氏惊叫一声,就要倾身上前,却被陆萧抬手拦下,冷声道:
“小娘莫要慌乱,若扰了容医女心境对阿源更不利!”
罗氏死死盯着陆萧,余光瞥见容芷取出银针,朝着陆源腕上就扎了下去。
“不要——!”
罗氏尖叫起来。
第062章 要礼
李太微候在外间,只听得内室突然一阵喧哗,不过瞬间又平息了下去。
李太微起身,诧异的盯着内室方向好一会儿,才收回了目光。
片刻,陆萧撩了帘子从里头出来,看向一身浅粉色团花束腰罗裙的李太微时,眸光柔柔亮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言罢,又觉得自己这话似有些不妥,手指圈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有些别扭道:
“晚上露水重,方才行车又快,若是郡主受了风寒,我府上可担待不起。”
李太微睨了陆萧一眼,难得见这老鳏夫说句像样的人话,想着刚入府的白露,又念着今日他帮衬了李璞一把,便也没有与他计较。朝内室那侧望了望,问:
“二公子眼下如何了?”
陆萧闻言,面色松动了几分,道:
“方才容医女施了针,这会子顺气不少,脸色好了一些。”
李太微颔首,朝左右侍女看了两眼,对陆萧道:
“今日多谢陆世子相助,我二哥听闻陆二公子身子不适,要我带了几只老山参给二公子补身子,方才走的急,倒是落在车上了,世子可方便随我取一趟......”
陆萧心知李太微这是有话要与他私下说,便拱手道:
“多谢李二公子好意,郡主这边儿请!”
李太微跟在陆萧身后出了锦园,绕过垂花门,走到一处水榭,陆萧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她。
今夜月光明亮,柔柔照在眼前少女身上,亭亭玉立。
突然画风一边,这姿色明艳的少女三两步上前,一把攥住陆萧胸前衣襟,凶神恶煞道:
“你如何知道容芷能治哮症?今日容矜说你当街就把他认出来了,老鳏夫!你给我说清楚了!前世你与容芷什么关系!”
陆萧见李太微瞬间扑向自己,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扯着自己衣襟的白嫩指尖上,耳根有些微红,侧过脸赌气一般:
“老妖婆,你给我撒开手!这可是我府上,一会儿叫人瞧见,我看你一个姑娘家还要不要脸面!”
李太微可不吃他这一套,陆萧这厮既敢带他来此处说话,便是万无一失的,放肆一笑:
“我怕什么?我只要叫一声非礼,你爹指不定能把你揍成什么样儿!”
“我与你在城门口打了一架都能被两家压下去,就是在你府上丢了名声,你爹敢叫人宣扬出去?”
陆萧闻声,只觉得胸口堵的慌,这老妖婆还真算的分毫不差。
如今这个节骨眼儿,明眼人都瞧得出,东宫太子妃之位空悬多年,只等着李太微明年及笄。就是他爹,也万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叫两家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如此一想,陆萧只觉得心头更堵了,黑着脸没好气道:
“护国公主这么聪明,不妨猜猜我怎知容芷这些事儿?”
李太微见陆萧认怂,这才息了半分气焰,敛眉思索了一阵,惊道:
“前世她是你的人?”
陆萧朝她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李太微有些心惊,突然想起了什么,刹时又扯了扯陆萧的衣襟,咬牙切齿道:
“那你岂不是知道我......”
“你什么?”
陆萧歪着脑袋,眼底透着几分揶揄,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李太微顿时气短。
前世她的身子都是交由容芷调理的,她既是陆萧的人,那她身上事无巨细的事儿,不都叫这老鳏夫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每月来小日子时疼的起不了床,因月事不准还有不慎弄在身上的时候,还有她曾叫容芷有意探出陆萧未婚妻有孕,满天下昭告摄政王曾被绿过一回的事儿......
李太微抽了一口气,想起前世还有许多栽赃陷害陆萧的情节,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当时没有刻意避开容芷......念及此,李太微略有些心虚的收回了手。
陆萧磨着牙,冷笑道:
“怎么?重华郡主这才想起来,有多少回对不住我的时候?”
“你能有那份儿良心?不能啊,你李太微有长过那玩意儿吗?”
李太微目光闪了闪,吸了一口气,梗着脖子道:
“那也敌不过你的小人行径!你堂堂一个摄政王,居然在我眼皮子地下做这种事儿......”
陆萧也不打算与她客气,板着脸道:
“那我也不及护国公主阴狠,往我府上送小倌......你怎么想的?”
李太微横他一眼:
“不是你与皇上说不要女人,那......那小倌也不要,莫不是喜欢太监?你要早说明了,我能送你一屋子!”
陆萧听着她这扎心窝子的话,气的别过脸去,一副不想与她多谈的架势。
李太微望着前头有些声响,心中猜着多半是兄长要走了,顾不上旁的,忙问:
“我今日见着黎文修了,他那里可查到什么眉目?”
陆萧下晌在京兆府也与此人打了照面,想起早上谷雨说的话,便道:
“我命人一直暗中盯着,但这两日没有传回话来,再等一等,有消息了我叫白露告诉你。”
李太微点了点头,理了理衣角又瞬间端起了威仪,刚打算抬脚就被陆萧一把拦了下来,瞪着她一字一顿道:
“李太微,想过河拆桥?”
李太微不解的望着他。
“你二哥还知道念着情谊送我二弟补品,你呢?空着手来的?”
李太微难得的被噎住,直愣愣望向陆萧,道:
“先前我府上不是送过谢礼了么?怎么?陆世子想讹银子?”
陆萧失笑,瞪了她一眼,扬了扬腰间的玉牌,道:
“瞧出来没?”
李太微一脸无语的望着他。
气的陆萧一连吸了好几口气,道:
“我穗子旧了,你这么大眼珠子看不见?”
李太微有些懵,敷衍道:
“就这事儿?成,我改日送块儿新的给你!”
陆萧拉下脸,语气不善:
“这玉牌是我母亲所赠,穗子也是她当年亲手编的......”
李太微盯着他手中玉牌好半晌,讶异道:
“你不会是......叫我......亲手给你编穗子吧?”
她用一种“你也配?”的目光看过来,那白眼儿翻的跟樟脑丸似的,陆萧只差气成河豚。
“不应拉倒!明日我就叫白露回来,黎文修那儿你自个儿找人盯着!”
陆萧一撩袍子就走,惊的李太微一把攥住他袖口,咬牙道:
“老鳏夫!这可是你自己求的!我要是亲手给你编上穗子,你可敢日日带在身上?”
陆萧一梗脖子:
“笑话!这天底下还有老子不敢的?”
李太微咬牙,重重点了点头:
“老鳏夫,这话可是你说的!你给我等着!”
第063章 中毒
翌日一早,华安堂李老夫人那里就派了人来问话,得知陆家二公子平安,李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带着侍女和侍卫,浩浩荡荡坐车往法华寺去了。
李太微刚用了早膳,金嬷嬷就带了白露进来,面容清秀。
白露规矩的上前给李太微磕头,唤了一声郡主。
李太微点头应下,叫大福搬了凳子给金嬷嬷坐下说话。
金嬷嬷笑着应了一声,又问起昨晚陆家二公子的病情,李太微与她说了几句,金嬷嬷这才抚着胸口道: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昨日陆家来人火急火燎的,老奴这心一宿没踏实......”
白露闻声眸光一顿,又垂眸恭敬的立在当下没有做声。
金嬷嬷瞥了一眼白露,心中极满意,笑道:
“咱们郡主就是眼光不俗,那么些个丫头里只挑中了白露,这几日奴婢亲自教导她府里的规矩,这丫头悟性极好,手脚也勤快,奴瞧着确是个实在的,怕郡主这儿缺人手,这就提前送来了。”
言罢,金嬷嬷又肃起了脸面,与白露道:
“你这丫头运气极好,既得了我们郡主青眼,日后可得小心伺候。府内人多事杂,你务必谨言慎行,切不可与那些个婆子嚼舌根子,扰了主子们的清净!”
白露上前行礼,谨慎道:
“多谢嬷嬷指点,奴婢定然谨记于心,绝不敢忘。”
金嬷嬷脸上这才显了满意之色,又朝李太微那边探了探身子,道:
“老奴记得二房大少奶奶身旁也有个丫头叫白桃的,与这丫头倒是有些重名,未免日后麻烦,郡主不如给这丫头重新赐个名儿吧?”
李太微点了点头,摇着团扇看向白露:
“你祖上姓什么?家中行几呀?”
金嬷嬷闻声一凛,忙道:
“郡主......这可使不得......丫头哪儿有冠姓的道理?”
李太微笑了笑,看向白露没有做声。
白露抬眸,看着姿容绝色的李太微目光颤了一下,声音平静道:
“回郡主,奴婢原是孤儿,不晓得家中行几,只记得最初买下奴婢的牙婆说起,奴婢祖上......像是姓花。”
一听白露说起身世,金嬷嬷眼底有些讶然,片刻面上就染了几分怜惜。
“既如此......你日后便叫花烟吧,人间烟火气,最是动人心。日后你就在我院子里当差,也不必做些洒扫的活儿了,就与大福一道在我屋里伺候吧。”
言罢,李太微与金嬷嬷道:
“母亲那里缺不得人,我今日既得了人手,下晌就叫念夏回云水居伺候母亲吧。这些日子难为她两头跑,往后母亲身子越发重了,你与田妈妈只怕忙不开手脚,有念夏帮衬我也放心些。”
金嬷嬷细一想起昭和身怀双胎,身旁的确缺不得得力的人,这几日白露表现的又十分老实,这才点了点头,道:
“还是郡主想的周到,如此便按郡主说的办。”
临走时又郑重嘱咐白露道:
“你这丫头真是祖上烧了高香的,郡主如此抬举你,你可得万事以主子为重,切莫坏了我府里的规矩!”
白露俯首称是,金嬷嬷这才放心的迈了门槛。
待金嬷嬷走远了,李太微叫大福遣散了屋里的侍女,将白露留在屋里说话。
“你可听说过幽冥十二卫?”
李太微倚在贵妃榻上,仔细打量着白露的反应。
白露怔了一下,有些诧异的看向李太微,轻轻的摇了摇头。
李太微心中掐算着,前世她是爬上了护国公主之位后,才挖出了陆萧隐藏的势力。当年声名赫赫的“幽冥十二卫”,是多少京中显贵的噩梦......想必眼下尚未能成形。
李太微细细琢磨起来,若是能趁着那老鳏夫尚未计划周全,她先将他的人马笼络过来,也未尝不可啊!
如此想着,李太微眼睛就幽幽亮了起来,问:
“你武艺如何?以往在老......在陆世子那里当的什么差事?”
白露认真想了想,道:
“回郡主,奴婢武艺尚可,以往当差......恕奴婢不能据实已告。”
李太微撇嘴,老鳏夫可以啊!还瞒她一手!
“行了,这几日你在我府上学规矩,也认得府中各处了,今日我有件差事要交予你办,你且附耳过来。”
李太微低声嘱咐了一番,白露听完面色如常,朝李太微点头应下,转身就出了院子。
下晌时李太微正午睡,念夏从云水居过来,见只大福一人在屋里,四下望了望,小声问:
“新来的婢女呢?怎么没在屋里当差?”
大福正歇在外间,趴在桌子上打盹儿,闻声揉了揉眼睛,迷糊道:
“姐姐问花烟吗?晌午就出门了,像是替郡主办事儿去了。”
念夏讶异了一刻,没成想这丫头才进门就得了主子差事,点了点头转身去抱夏里开了箱笼。
李太微睡的浅,听见声响就坐起身子,瓮声问:
“可是念夏来了?”
念夏忙应了一声,进了内室,给李太微行礼,蹙眉道:
“怪奴婢手重,惊着主子了。”
李太微抻了抻身子,眯眼道:
“无妨,可是要取什么?”
念夏道:
“郡主可是将金御史家四姑娘的邀约忘了?”
“金四姑娘邀您明日去金府赏花儿,奴婢怕花烟姑娘手生办不妥帖,特来瞧瞧。”
李太微恍然,揉了揉脑袋,道:
“若不是提及,我倒真是忘了这茬,花烟出门给我买万福糕了,晚些时回来,衣裳首饰还是你看着办吧。”
念夏点了点头:
“奴婢还是先伺候郡主梳头更衣吧......”
李太微才收拾妥帖出了卧房,小厮在院子外头敲了门,声音听着有些惶然:
“郡主,瞧着像是秋棠院大公子身旁的人。”
大福朝外头望了一眼,对李太微道。
“请进来吧。”
李太微坐在花厅,念夏泡了香茶端上来,还没喝到嘴,就见小厮躬身进了门,朝着李太微这边儿噗通跪了下来:
“郡主......您......您快去瞧瞧吧,薛表姑娘出事了......”
李太微与念夏对视一眼,念夏忙道:
“你先莫慌,慢些说,薛表姑娘怎么了?”
小厮白着脸,道:
“大少奶奶今早才指了个奴婢送到薛表姑娘屋里伺候,下晌薛表姑娘午睡一直没醒,方才她身旁的婢女碧云去瞧了了一眼,才发现薛表姑娘躺在床上,枕头上呕了不少血,人已经晕过去了......”
“大少奶奶请了大夫来,说是薛表姑娘中了毒......可碧云却说今日的午膳是大少奶奶的人亲自伺候的......”
李太微一凛,冷着脸道:
“走,随我去秋棠院瞧瞧。”
第064章 手腕
秋棠院里,北厢房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奴仆,窃窃私语。
李太微带着大福与念夏刚进门,就瞧见里头乱哄哄的。
念夏板着脸上前,斥道:
“放肆!都拥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个儿的今日都不必当差了?”
念夏是长房的大丫头,在府中颇得脸面,二房众人闻声惊了一惊,又见郡主亲临,忙上前给李太微磕了头,才唯唯诺诺的退到一旁。
李太微匆匆扫了一眼,望向缩在人群中的白桃,目光犀利:
“你在外头做什么?大嫂人呢?”
白桃看着李太微的眼神有些慌乱,忙躬身道:
“回郡主话,大少奶奶在里头,大夫正给给薛表姑娘看诊,奴......奴婢......奴婢是来迎一迎郡主的......”白桃说着话,偷偷瞥了一眼李太微,面色微红。
念夏一瞧她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眉头就蹙了起来,可白桃毕竟是二房大少奶奶从赵家带来的陪嫁丫头,她犹豫了几番却是不好出声。
李太微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来:
“随我进去瞧瞧。”
白桃舒了一口气,忙起身在前头引路,念夏几句话就将围在门前的侍女哄散了,跟在李太微身后进了门。
卧房里,薛氏直挺挺躺在榻上,脸色惨白,若不是还有进气,瞧着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碧云跪在榻前哭肿了眼,抽噎着望向俯身开药方的大夫。
赵氏攥着帕子,静默立在一旁,脸色很是不好。她身侧跪着一名侍女,正颤着身子小声哭泣。
见李太微来了,赵氏眼底透出几分期盼,也顾不上礼数了,上前攥着李太微的手,眼眶立时红了一圈。
李太微见她这般模样,忙在她手心重重按了一下,又给她递了眼色,示意她心安,切不可在奴婢面前失了当家主母的威仪。
赵氏收到目光,心神一凛,神色这才渐渐平稳下来。
“郡主......大夫说薛表姑是中了毒......可绿倚今早才进屋里伺候,又是祖母赐给我的人.....怎会......”
“郡主!”
碧云哭着朝李太微这边连连磕头,打断了赵氏的话:
“我家姑娘早起时还好好的,可叫绿倚姑娘伺候......用了午膳睡下就再没醒过来......定是有人陷害,求郡主为奴婢做主啊!”
赵氏脸色一下子灰白起来,张口就要辩解,却被李太微一个眼神止住了。
李太微侧身定定望着满脸泪水的碧云,冷声道:
“念夏,给我掌她的嘴!”
念夏一惊,抬眸看了李太微一眼,便挺直了腰板,上前甩手就是两个耳光。
“啪啪”两声脆响,打的碧云懵在原地,直愣愣的望着李太微,也惊的赵氏身旁的白桃浑身一颤。
碧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颤声道:
“郡......郡主......”
李太微眉眼间染了两分戾气,琥珀色眸子里盛满了威压之势:
“主子说话,哪里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份儿!这一巴掌是叫你记着自己的身分!这里是李家,是相府,可不是你一个薛家小奴能撒泼的地方!”
“大夫尚未言明你家姑娘何时中的毒,又是因何而中毒?你一个奴婢却言辞凿凿,恨不能将脏水全泼到主子身上,你安得什么心?”
“还是说......你看见过什么,知道些什么内情?否则你哪里来的胆量敢指责我祖母的人下毒害了你家主子?”
碧云叫李太微一番话怼的哑口无言,直朝李太微磕头求饶。
李太微话锋一转,拧眉看向白桃:
“方才你主子叫个奴婢如此指责欺侮,你身为主母身旁的一等婢女竟不晓得替主母出气,还跑到外头躲懒!二房留着你何用!”
“来人!将这奴婢绑了,扭送赵家,叫赵夫人好好调教一番!”
白桃尚来不及反应,刚想开口就叫外头来了两个粗使婆子堵了嘴,一顿绑了起来了。
白桃惊恐的望向李太微,又转脸去看赵氏。
赵氏身子一颤,脱口道;
“郡主......使不得......”
李太微抬眸瞪了赵氏一眼,赵氏一凛,话到嘴边又惊的咽了回去,怯生生的望着李太微。
李太微朝粗实婆子冷声道:
“还愣怔作甚?今日若不是大嫂求情,这种刁奴定少不了一顿板子!”
粗使婆子见李太微动了气,当下不敢耽搁,一左一右架着白桃,跟拎小鸡似的拖了出去。
厢房内外一下子安静下来,原在外头伸长脖子偷看的下人忙退了个干净。就是厢房里头,一众侍女也不敢抬首吭声。
李太微抬了眼皮,望向一旁额上生汗的大夫,问:
“有劳您跑一趟,眼下这状况......可还要紧?”
大夫躬身,抬手擦了一下额上汗珠,道了一声不敢当,又接着道:
“这位姑娘误食了噬魂草,这才中了毒。”
众人吓了一跳,赵氏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李太微看向大夫,示意他说下去。
大夫道:
“这草虽毒性强了些,却不足以伤人性命,会有呕血晕厥之症,但若服了药,过两三个时辰就能醒了。方才我为姑娘把了脉,索性姑娘中毒不深,照着老朽的方子吃上三五日,便差不多能痊愈了。”
听大夫这么一说,众人心中这才落下一块大石,碧云的脸色也稍缓。
“这噬魂草哪里来的?府中怎会混进这种东西?”
李太微看向仍跪在地上的绿倚。
今日薛氏这餐是她伺候的,若是吃了什么才中的毒,绿倚不会没有察觉才是。
绿倚浑身一颤,忙磕头道:
“不是奴婢......绝不是奴婢......”
“郡主......今日的饭菜都是膳房送来的,奴婢初来尚不知表姑奶奶喜好,原是不敢伺候的,是薛表姑奶奶亲指了奴婢侍奉......奴婢这才......”
“再说奴婢侍奉时,碧云姑娘就在边儿上......薛表姑奶奶吃了哪些,她都瞧的一清二楚......”
绿倚哭着把话说完,碧云的面色也惶然起来,张了张嘴,看向李太微时却是说不出话来。
李太微转身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薛氏,眸光倏然亮了。
有点儿意思......
“都起来吧。”
李太微嘴角弯了弯,朝外头吩咐:
“命人去衙门请二老爷来,今日这事儿尚需他做主。”
“不必请二爷!”
李太微话音刚落,李瑶扶着白氏,从外头撩了帘子进来......
第65章 不对
白氏关在屋里多日未肯见人,眼窝凹陷眼袋浮肿,眸中满是血丝,纵是穿着一身殷红色云纹花团长裙,又用厚粉敷了面,瞧着仍是一派沧桑之感。
李太微顿了顿,上前行礼,唤了一声二伯娘。
白氏像是大病了一场,脚步有些虚浮,朝李太微颔首,勉强笑道:
“好孩子,辛苦你跑这一趟。”
言罢目光穿过李太微肩头看向赵氏,赵氏回神忙上前给婆母请安。
“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好避着我?反倒叫微姐儿一个姑娘家里外操心。”
白氏睨了一眼神色不安的赵氏,柔声怪罪了两句。
赵氏白着脸,垂下头去。
李瑶左右看了看,上前唤了一声嫂嫂,又与李太微见了礼。
李太微颔首,朝白氏道:
“二伯娘这几日身子不适,嫂嫂也是怕扰了伯娘静养这才寻我来商议,眼下既然薛表姑无妨,伯娘也不必忧心了。”
“今日这事儿生的蹊跷,大夫说薛表姑是误食了噬魂草,这才中了毒。可府中服侍的都是信得过的老人,我想着还是叫二伯父回府一趟才好。”
白氏胸中平息了一瞬,转脸看向榻上沉睡的薛素琴,目光如刺。
“我既来了,此事就不必惊动二爷了......”
白氏脸色不大好,朝身后秦嬷嬷使了眼色,嬷嬷上前,从袖中摸出一把银瓜子递到大夫跟前,道:
“今日我们姑娘吃错了药材,这才身子不适,有劳大夫看诊......这是我家夫人赏的,还望先生守口如瓶。”
大夫哪有不接的道理,忙躬身应了几句,又朝白氏道了谢,这才背着药箱由秦嬷嬷亲自送了出去。
“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没有去春园看你母亲,听闻她这一胎怀了双生子,真是叫人高兴......”
白氏笑的勉强,上前轻轻拉起李太微的手。
白氏手心冰凉,李太微笑了笑,说了几句客套话。
“厢房还乱着,郡主不妨与瑶姐儿去花厅喝茶吧,这里有伯娘在就好。”
白氏笑道。
听白氏如此一说,李太微自然不好多留,回身望了一眼薛氏,朝白氏福了一福:
“既然伯娘来了,我这就回春园了,今日还未曾去瞧我母亲,改日再与四妹妹一道喝茶。”
言罢,又朝李瑶道:
“前日里金御史家四姑娘邀我明日去府上赏花儿,还有一张帖子是给妹妹的,这几日忙着也没顾得上送来,四妹妹若是得空不妨同我一道去。”
李瑶看了看白氏,咬唇道:
“三姐姐,我母亲身子才见好,我还是下回再陪姐姐去吧,有劳姐姐替我多谢金四姑娘美意。”
李太微点了点头,没有勉强。
白氏没有多留李太微,叫李瑶亲自送了她出门,只留下赵氏在里头说话。
一直送出了秋棠院,李瑶这才返身回去。
李太微回身望了一眼,朝大福道:
“你脚程快,赶紧去春园瞧瞧花烟回来不曾,若是回来了,叫她把糕点直接送去我屋里。”
念夏闻声笑了一下,只以为李太微嘴馋了。
“这里无妨,你去云水居瞧瞧我母亲,若她问起方才的事儿,你据实说了就好。”
念夏点了点头,将李太微送到芳菲苑,这才返身回了云水居里。
不一会儿,大福领着花烟进了院子。
李太微吩咐大福将糕点送去小厨房里蒸着,又将屋里的侍女遣了下去,只留下花烟为她重新梳头。
待人都走开了,李太微问:
“如何?可有查出些什么?”
花烟一面利落的为李太微挽了个垂云髻,一面低声道:
“回郡主,恰巧世子昨日刚派人查了那董记香粉铺。那掌柜的姓周名有才,原在荆州一户董姓府上当差,后来犯了事叫主家赶了出来,做了几年江湖营生,来京城不足一年。这铺子是他顶用前主家的名义盘下来的,尚不知幕后主家是谁,前日铺子走水后,周有才便躲进了鬼市里,眼下尚未能寻到。”
李太微吸了口气,老鳏夫也在查此人,这么巧?
想到花烟对陆萧的事儿守口如瓶,她也不打算碰这个软钉子,便道:
“这事儿你盯着些,若是有消息了,及时与我说一声。”
花烟挽好了发髻,又为李太微仔细插上了朱钗。
李太微想了想方才二房的事儿,又回忆起二伯娘方才的眼神,便与花烟道:
“还有一事,你去寻个眼生的小厮到礼部衙门寻我二伯父,就说府上出了事儿,叫他务必尽早回府一趟。”
“这事儿得办的隐秘些,你莫要从正门出去,切不可叫旁人察觉......”
花烟手中一滞,点了点头。
掌灯时分,二爷李勤快马回府,李瑞得知此事,也匆匆赶了回来。
恰逢薛素琴喝了药,方才苏醒......
很快,秋棠院又闹腾起来。
李盛才回府换了衣裳,远远听着秋棠院那边儿闹哄哄的,与昭和细一打听才晓得府里竟出了这样的事儿。左右是李勤后院儿里的事,李盛也不变插手,就叫门房留神听着,若是二房派了人来,不必耽搁,速速禀到云水居来。
李太微在秀楼上探着身子朝秋棠院方向张望,过了好一阵儿声响才平息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花烟从树丛中闪身过来,朝李太微行了一礼,道:
“薛氏醒了,与二老爷说府中有人容不下她,她一个失了身的姑娘没有脸面活下去,方才撞了柱子,却叫婆子拦下了。”
李太微听着花烟没有丝毫起伏的声线,有些不得劲儿,仍是不甘心问:
“后来呢?”
花烟顿了顿,接着道:
“她还说她便是入了门,也不知哪日就能叫人悄无声息的害死了,求二老爷做主,让她搬到外头去住,二老爷没出声。”
李太微撇嘴,这个薛氏还真是个不简单的,给自己下毒再嫁祸给二房主母。今日不论是二伯娘还是大嫂,都摘不干净。
可李太微细想,又觉得不太对。
薛家尚未来人定下这门亲,薛氏此时还算不得正经姨娘,在二房伏低做小都来不及,怎敢如此与二伯娘明着较劲?她就不怕惹急了二伯娘,阻了她进门?
且......早不闹晚不闹,偏在董记香粉铺走水之后......
李太微心里闪过一丝什么,快的她险些没抓住。她猛然抬眸,目光灼灼盯着花烟问:
“二伯娘呢?她怎么说?”
花烟叫李太微这一眼瞧得莫名生出两分心悸,紧声道:
“二夫人自然没有许她搬出去,却应下薛氏,待她娘家来人,就做主将她抬了贵妾......薛氏这才没有再闹下去......”
李太微心底仿佛叫人戳了个洞,面色煞白。
“你这就去告诉陆世子,叫他不论如何速速将周有才挖出来,千万要留活口!”
花烟见李太微面色不好,便晓得事态紧急,不敢耽搁,瞬间就翻身出府。
李太微盯着秋棠院点点灯火,心中平复了好一阵,朝门外大福道:
“去云水居请金嬷嬷过来,我有话与她说。”
第065章 不对
白氏关在屋里多日未肯见人,眼窝凹陷眼袋浮肿,眸中满是血丝,纵是穿着一身殷红色云纹花团长裙,又用厚粉敷了面,瞧着仍是一派沧桑之感。
李太微顿了顿,上前行礼,唤了一声二伯娘。
白氏像是大病了一场,脚步有些虚浮,朝李太微颔首,勉强笑道:
“好孩子,辛苦你跑这一趟。”
言罢目光穿过李太微肩头看向赵氏,赵氏回神忙上前给婆母请安。
“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好避着我?反倒叫微姐儿一个姑娘家里外操心。”
白氏睨了一眼神色不安的赵氏,柔声怪罪了两句。
赵氏白着脸,垂下头去。
李瑶左右看了看,上前唤了一声嫂嫂,又与李太微见了礼。
李太微颔首,朝白氏道:
“二伯娘这几日身子不适,嫂嫂也是怕扰了伯娘静养这才寻我来商议,眼下既然薛表姑无妨,伯娘也不必忧心了。”
“今日这事儿生的蹊跷,大夫说薛表姑是误食了噬魂草,这才中了毒。可府中服侍的都是信得过的老人,我想着还是叫二伯父回府一趟才好。”
白氏胸中平息了一瞬,转脸看向榻上沉睡的薛素琴,目光如刺。
“我既来了,此事就不必惊动二爷了......”
白氏脸色不大好,朝身后秦嬷嬷使了眼色,嬷嬷上前,从袖中摸出一把银瓜子递到大夫跟前,道:
“今日我们姑娘吃错了药材,这才身子不适,有劳大夫看诊......这是我家夫人赏的,还望先生守口如瓶。”
大夫哪有不接的道理,忙躬身应了几句,又朝白氏道了谢,这才背着药箱由秦嬷嬷亲自送了出去。
“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没有去春园看你母亲,听闻她这一胎怀了双生子,真是叫人高兴......”
白氏笑的勉强,上前轻轻拉起李太微的手。
白氏手心冰凉,李太微笑了笑,说了几句客套话。
“厢房还乱着,郡主不妨与瑶姐儿去花厅喝茶吧,这里有伯娘在就好。”
白氏笑道。
听白氏如此一说,李太微自然不好多留,回身望了一眼薛氏,朝白氏福了一福:
“既然伯娘来了,我这就回春园了,今日还未曾去瞧我母亲,改日再与四妹妹一道喝茶。”
言罢,又朝李瑶道:
“前日里金御史家四姑娘邀我明日去府上赏花儿,还有一张帖子是给妹妹的,这几日忙着也没顾得上送来,四妹妹若是得空不妨同我一道去。”
李瑶看了看白氏,咬唇道:
“三姐姐,我母亲身子才见好,我还是下回再陪姐姐去吧,有劳姐姐替我多谢金四姑娘美意。”
李太微点了点头,没有勉强。
白氏没有多留李太微,叫李瑶亲自送了她出门,只留下赵氏在里头说话。
一直送出了秋棠院,李瑶这才返身回去。
李太微回身望了一眼,朝大福道:
“你脚程快,赶紧去春园瞧瞧花烟回来不曾,若是回来了,叫她把糕点直接送去我屋里。”
念夏闻声笑了一下,只以为李太微嘴馋了。
“这里无妨,你去云水居瞧瞧我母亲,若她问起方才的事儿,你据实说了就好。”
念夏点了点头,将李太微送到芳菲苑,这才返身回了云水居里。
不一会儿,大福领着花烟进了院子。
李太微吩咐大福将糕点送去小厨房里蒸着,又将屋里的侍女遣了下去,只留下花烟为她重新梳头。
待人都走开了,李太微问:
“如何?可有查出些什么?”
花烟一面利落的为李太微挽了个垂云髻,一面低声道:
“回郡主,恰巧世子昨日刚派人查了那董记香粉铺。那掌柜的姓周名有才,原在荆州一户董姓府上当差,后来犯了事叫主家赶了出来,做了几年江湖营生,来京城不足一年。这铺子是他顶用前主家的名义盘下来的,尚不知幕后主家是谁,前日铺子走水后,周有才便躲进了鬼市里,眼下尚未能寻到。”
李太微吸了口气,老鳏夫也在查此人,这么巧?
想到花烟对陆萧的事儿守口如瓶,她也不打算碰这个软钉子,便道:
“这事儿你盯着些,若是有消息了,及时与我说一声。”
花烟挽好了发髻,又为李太微仔细插上了朱钗。
李太微想了想方才二房的事儿,又回忆起二伯娘方才的眼神,便与花烟道:
“还有一事,你去寻个眼生的小厮到礼部衙门寻我二伯父,就说府上出了事儿,叫他务必尽早回府一趟。”
“这事儿得办的隐秘些,你莫要从正门出去,切不可叫旁人察觉......”
花烟手中一滞,点了点头。
掌灯时分,二爷李勤快马回府,李瑞得知此事,也匆匆赶了回来。
恰逢薛素琴喝了药,方才苏醒......
很快,秋棠院又闹腾起来。
李盛才回府换了衣裳,远远听着秋棠院那边儿闹哄哄的,与昭和细一打听才晓得府里竟出了这样的事儿。左右是李勤后院儿里的事,李盛也不变插手,就叫门房留神听着,若是二房派了人来,不必耽搁,速速禀到云水居来。
李太微在秀楼上探着身子朝秋棠院方向张望,过了好一阵儿声响才平息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花烟从树丛中闪身过来,朝李太微行了一礼,道:
“薛氏醒了,与二老爷说府中有人容不下她,她一个失了身的姑娘没有脸面活下去,方才撞了柱子,却叫婆子拦下了。”
李太微听着花烟没有丝毫起伏的声线,有些不得劲儿,仍是不甘心问:
“后来呢?”
花烟顿了顿,接着道:
“她还说她便是入了门,也不知哪日就能叫人悄无声息的害死了,求二老爷做主,让她搬到外头去住,二老爷没出声。”
李太微撇嘴,这个薛氏还真是个不简单的,给自己下毒再嫁祸给二房主母。今日不论是二伯娘还是大嫂,都摘不干净。
可李太微细想,又觉得不太对。
薛家尚未来人定下这门亲,薛氏此时还算不得正经姨娘,在二房伏低做小都来不及,怎敢如此与二伯娘明着较劲?她就不怕惹急了二伯娘,阻了她进门?
且......早不闹晚不闹,偏在董记香粉铺走水之后......
李太微心里闪过一丝什么,快的她险些没抓住。她猛然抬眸,目光灼灼盯着花烟问:
“二伯娘呢?她怎么说?”
花烟叫李太微这一眼瞧得莫名生出两分心悸,紧声道:
“二夫人自然没有许她搬出去,却应下薛氏,待她娘家来人,就做主将她抬了贵妾......薛氏这才没有再闹下去......”
李太微心底仿佛叫人戳了个洞,面色煞白。
“你这就去告诉陆世子,叫他不论如何速速将周有才挖出来,千万要留活口!”
花烟见李太微面色不好,便晓得事态紧急,不敢耽搁,瞬间就翻身出府。
李太微盯着秋棠院点点灯火,心中平复了好一阵,朝门外大福道:
“去云水居请金嬷嬷过来,我有话与她说。”
第066章 心思
今晚是田妈妈当差,金嬷嬷正落得清闲,听闻李太微寻她来芳菲苑说话,心下诧异,便与念夏关照了几嘴,脚步匆匆的赶来。
李太微叫大福摆了茶水,一碟子软糯的糖糕,便屏退了众人,只留金嬷嬷在屋里说话。
金嬷嬷见状很是讶异,问:
“郡主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闯了什么祸?”
儿时李太微每每闯了祸,不敢叫昭和知晓,便偷偷寻了金嬷嬷来商议对策。
李太微脸色微紧,亲自给金嬷嬷倒了茶,道:
“实不相瞒,今夜请嬷嬷来,却有一件着急的事儿想问问嬷嬷可知情?”
金嬷嬷见李太微如此郑重,倾身道:
“郡主有话尽管问,老奴若是知晓,绝不敢隐瞒。”
李太微颔首,道:
“嬷嬷可知这些年二伯娘待我母亲如何?”
金嬷嬷没想到李太微问的竟是这个,仔细想了想,道:
“二夫人恭和谦顺,性子也好,这些年对咱们夫人也是敬重的,妯娌之间从没有过红脸的时候。虽说眼下是二夫人执掌中馈,可若有个拿不准的时候,也是来请咱们夫人定夺的,老奴瞧着......二夫人是个心善知礼的......”
“就是郡主落地后,二夫人对郡主也是疼爱有加,老奴记得郡主幼时曾出过热疹,那会子夫人身子不好,太医又说郡主极有可能是染了天花,相爷下令务必在夫人跟前瞒的严严实实……是二夫人不顾身子亲自来春园照应郡主,直至郡主痊愈......那会子四姑娘落地不久,二夫人才出了月子......”
“自那以后咱们夫人对二夫人也是没话说,凡是郡主有的,四姑娘那里必然也有一份儿,就是二房的哥儿们,咱们夫人也是尽心栽培的。说句不中听的......若是咱们夫人没有怀上这一胎,日后这忠勇侯府的爵位,夫人也属意侯爷传给二房。”
“咱们两房亲厚无间,那可是多少名门望族都不敢比的,都说家和万事兴,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你瞧瞧咱们李家如今在京城,那多威风!哎,只可惜了二夫人,若不是老夫人糊涂弄来一个薛氏,咱们府里哪会出了这些事儿......”
金嬷嬷洋洋洒洒说了许多,才回过神来:
“郡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李太微细细听着金嬷嬷的话,只觉得与她前世的想法一模一样。
白氏掌家贤惠,对她母亲敬重,对她自己也是视如己出。就是她后来从西凉返回京城,也得了白氏颇多照顾,就连他父亲修行时常用的砚台杂物,都是她悉心备下的。
也正是因此,她从未想过白氏能有什么不妥!若不是薛氏这番中毒给她提了个醒儿,她尚被蒙在鼓里......
薛氏趁着大嫂出手安插人进来,算准了这事儿闹大了定会惊动二伯父,便提前使了一出苦肉计,演给二伯娘看……
董记香粉铺子突然走水,人去楼空……薛氏定然也收到了消息,生怕有人对她也来个杀人灭口!薛氏……她这是想借此敲打二伯娘,莫要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否则今日二伯娘不会那般仓惶过来,还阻止自己去请二伯父回府!
是了!以二伯娘的主母身份,绝不可能会在此时向个妾室服软,还应下她贵妾的身份!
可叫李太微想不通的是……二伯娘不为着爵位,钱财.……如此一个心善大度的妇人,有什么理由冲她母亲下手?
李太微敛了心神,没有回金嬷嬷的话,接着问:
“嬷嬷可听祖母跟前老人提及过,母亲嫁进李家之前,二伯娘待人如何?”
金嬷嬷微怔,笑道:
“夫人未嫁进来之前,老奴也不在府上啊......不过,老奴倒是听老夫人跟前的孙嬷嬷说起过一嘴……”
“说老夫人当初一眼就挑中了永平伯府的三姑娘白氏为媳,原属意二夫人嫁进长房的,听闻两家就要下定时,陛下的赐婚旨意落了下来,这婚事才改到了二老爷头上......”
“就为这事儿,老夫人始终觉得亏待了白家,便做主将二老爷过继到长房,全了两家的脸面。好在二夫人与咱们夫人没有落下心疾,妯娌之间很是亲厚......”
李太微听在耳中,面上血色尽退。
她不由想起那日中秋赴宴,白氏粘在李盛身上的目光……还有母亲查出孕事时,二伯娘突然的病下!
她当日只觉得哪里不对,却未曾往这一层去想……李太微浑身颤起来,如此就说的通了!
金嬷嬷吓了一跳,攥着李太微冰凉的手,惊道:
“郡主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可要叫太医来瞧瞧?”
“嬷嬷!”
李太微拉紧了金嬷嬷的手,声音有些颤:
“从今日起,若是秋棠院送了什么东西到云水居,嬷嬷都千万小心,切不可叫母亲沾手!”
金嬷嬷神情紧张起来,朝门口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
“郡主这是说的什么话?二夫人还能害了我们夫人不成?这话若是传出去......可了不得!”
李太微稳了稳心神,道:
“嬷嬷只管记得我的话,回去就将二房平日里送来的东西都收好,特别是入口之物决不可端进母亲房里!”
“不瞒嬷嬷,薛表姑的事儿透着古怪,我怀疑方太医的事儿与二伯娘也脱不开干系!”
金嬷嬷一颗心悬了起来:
“郡主......郡主莫不是魔怔了?二夫人她......她怎么可能......”
李太微眼底露出厌恶之色,咬牙道:
“若是她对我父亲.....一直存着不该有的心思呢?”
金嬷嬷闻言心头一跳,险些打翻了手旁的糕点碟子,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郡主的意思......”
“事关相府名声,郡主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李太微点了点头,笃定道:
“我若没有眉目,也不会今日特意寻了嬷嬷来说话。嬷嬷心中得有个数,这事儿先瞒着我母亲,明日我要去金府赴约,改日与父亲通个气,也叫人暗中查一查,若是得了实证,再与母亲说不迟。”
金嬷嬷白着脸,为难道:
“这样的事儿......郡主一个姑娘家,如何与相爷开口啊?”
李太微端起茶,掩过眸底杀意:
“兴许用不着我开口,自有人会送上门来。”
金嬷嬷一愣,心中满是担忧,再三嘱咐道:
“老奴虽不知郡主为何有此一虑,但这事儿郡主可得三思啊......且不说咱们与二房多年情谊,便是这事儿当真,郡主也要拿捏好分寸,一个不好传出去,指不定能叫天下人戳咱们李家的脊梁骨啊!”
李太微敛了心思,郑重的点了头:
“嬷嬷放心,这事儿我省的!”
“郡主!郡主!相爷请您立马去一趟云水居,好像是说老夫人派人来了.....”
大福从外间进来,嘴角还沾着糕饼屑,胡乱拿袖子抹了一把。
金嬷嬷突然起身,有些手足无措道:
“怎么了这是?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李太微闻言却缓缓露了笑,笃定道:
“嬷嬷莫慌,这回......可是好事儿!”
第067章 算计
“相爷,夫人,郡主来了。”
念夏撩开帘子,引了李太微进门。
书房里曾燃过沉香,鼻尖隐约尚能闻见缕缕香气,因着昭和在此,李盛便叫人将香炉移了出去,又将四下窗棂打开通风。
李太微算着两世,倒真有多年未曾来过李盛书房,房内熟悉的桌木字画儿,都引得她心头一阵感慨。好在这一世守的云破日出,她与父亲,与李家再不必走上从前的荆棘之路。
敛了心神,李太微上前给父母请了安。
昭和笑着从李盛身旁移步过来,面上尽是欢喜,亲昵的拉着李太微的手,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落了座。
念夏往昭和座椅上铺了一层软垫,又将四下窗户合上,这才行了一礼退下。
“阿鸾可知,方才你祖母叫人来说了什么?”
昭和一脸喜色,杏眸里满是笑意。
李太微自然晓得那金佛里藏着大衍舍利,却不想扰了昭和眸中的欢喜,便道:
“祖母命人来了?可是说了什么喜事儿?”
昭和忙道:
“自然是大喜的事儿!这事儿说起来......还是你立了头功!”
李太微有些心虚,目光瞥了一眼坐在书桌后的父亲,正摇着折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昭和没有注意到李太微的神色,接着道:
“你可知你从淳亲王府讹来的那尊金佛里竟藏着大衍舍利!”
“你祖母今日一早去了法华寺上香,请了普慧主持亲自验过,真真是那久不现世的佛祖舍利!下晌才快马加鞭叫人回府送信儿,阿鸾这回可立了大功!”
“你父亲方才将消息递到宫里头,这一回可好......那淳亲王府只怕更要气的呕血!”
昭和眉眼满是骄傲,抚了抚李太微白嫩的脸蛋,笑道:
“阿鸾这一趟去了西凉,倒真是叫人不敢认了,非但棋艺了得,竟还如此长进!连你小舅舅的藏书都研读起来......我得修书一封,谢过你小舅舅才是......”
李太微生怕叫昭和拆了台,忙拦下道:
“母亲,这事儿不急......父亲既把消息递到宫里头了,陛下那里可传出什么消息不曾?”
昭和目光顿了顿,回身看向一直静坐的李盛:
“夫君,陛下那里怎么说的?”
李盛手中的扇子一顿,睨了一眼李太微,道:
“陛下派了一千禁军连夜赶去法华寺驻守,封赏的事儿只怕要明日才能下来.....”
言罢,李盛深深看一眼李太微,与昭和道:
“时辰不早了,你身子要紧,早些回房歇着吧。我与阿鸾说一说明日的事儿,若是封赏下来,你明日还要辛苦一阵子。”
昭和情不自禁的一手抚在小腹上,点了点头,笑的眉眼弯弯。念夏上前扶着昭和,正打算出门,便听得李太微起身吩咐道:
“明日府上人多事杂,叫容芷务必在云水居贴身伺候,母亲跟前离不得人!”
念夏垂首称是,昭和掩唇笑道:
“不过是忙碌小半日,怎就值得你这般草木皆兵的?”
“你与父亲说会子话,也早些回房歇着,明日待你祖母回府,指不定又要拉着你说话。还有金御史府上的邀约,你下晌还得去一趟......”
李太微点了点头,望着昭和气色红润,心中稍安。
待昭和走远了,李盛叫李太微坐到跟前来,盯着李太微半晌,才幽幽道:
“说吧,舍利的事儿你如何知晓的?”
知女莫若父,她这个父还是当朝丞相,举国心眼儿最多的那一个!
李太微晓得左右绕不过李盛去,摸了摸鼻尖儿,腆着笑道:
“父亲英明神武,果然什么都瞒不了您.....”
“这金佛里的秘密是那日陆世子登门赔罪时说与我听的,我原也没当真,恰巧那日淳亲王府落在咱们手里,我寻思着不妨试上一试,左右不论真假咱们也吃不了亏去。”
李盛一听这话,眉头就蹙了起来,一手合上折扇,疑道:
“昌平候世子?他怎会与你说起这个?”
李太微历经两世,扯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徐徐道:
“那日祖母叫二哥陪陆世子在后院儿赏花,二哥挺缺德......拿臭鸡蛋偷袭陆世子,却叫陆世子逮个正着,还揍了一顿......”
“那日恰巧我也在场,陆世子见事情兜不住,生怕我到祖母跟前告他一状,这才与我说了这个秘密,以此交换,叫我不能将二哥的事儿说漏嘴......”
李盛听的嘴角直抽。
李璞那个二愣子能做出这种缺心眼儿的事儿,他倒是信的,可陆萧为何会与李太微提及淳亲王府的事儿呢?
李太微拖陆萧下水,那是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的!看出李盛眸中疑惑,便索性道:
“淳亲王府上的怡安郡主,与我一直不对付,经常在我背后嚼舌根子,我想收拾她也不是一两日了......”
“就这回中秋宴上,她们阖府上阵给我添堵,这事儿二伯娘与嫂嫂都晓得,否则也不会有后来与明世子对弈一事了......”
李太微说的堂堂正正,可落在李盛耳中就生出另一番滋味来......
李太微与怡安有过节,这本事女儿家的小事儿,可昌平候世子就将淳亲王府这样大的把柄递到李太微手中来......李盛抬眸,望着李太微越发出众的面容,心中酸气直冒!
这小子是投其所好,想打她闺女主意呀!
李盛心中平复一番,仔细打量李太微提及陆萧时,并未露出半分女儿家的娇态来,心神这才稳了下来。
“日后若是旁人问起来,你还是照着先前那番说辞,莫要说漏了嘴,更不能牵出昌平侯府来......你舅父那里,我会与他交待好......”
李太微眼神亮了起来,忙点了点头,有父亲为她善后,她再轻松不过。
“父亲觉着......此番陛下可会朝淳亲王下手?”
李盛闻声瞪了李太微一眼,朝堂之事,陛下心思,怎好随意说出口去?
李太微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起身就要与李盛道别,朝着李盛福了福身子。
“明日去了金御史府上,你不妨将金佛的事儿与金家姑娘说上一嘴......”
李太微闻声抬眸,略一思索,眼底波光流转,无声笑了起来。
相府与淳亲王府上才起了冲突,眼下若是她父亲贸然出手,倒有栽赃之嫌。
淳亲王私藏多年的金佛里,查出这样一件事关国运社稷的宝贝,还是从先太妃手中传下来的......这要是叫金御史参上一本,能叫淳亲王惹的一身骚不说,陛下心中也会就此埋下忌惮。
这姜......还是老的辣呀!
父女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互相拱了拱手......
第068章 密谋
夜里,李太微辗转反侧。
先前与李盛一席话,她动了几次念头......可二伯娘对他隐藏爱慕一事,话到嘴边,李太微终是有些说不出口。
一想起前世她叫人前温柔恭顺的白氏害的家破人亡,李太微心中气血翻腾的厉害。
她倏地坐起身,耳房外就有了动静。
片刻,花烟推了门进来,手里捧着油灯。
李太微随意拢了一把乌黑柔亮的青丝,望着一身夜行衣的花烟,琥珀色珠眸泛着温润的光泽。
花烟身形轻巧的将油灯搁在桌上,朝榻上半遮在被中的少女行了一礼。
抬眸看去,烛光照在少女莹白的面上,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娇艳,花烟晃神间,听得李太微道:
“辛苦你了,周有才那人可有消息?”花烟顿了一顿,道:
“世子得了郡主消息,已然加派暗卫去寻了,想必明日能有消息传来。”
李太微颔首,心想这老鳏夫可真不赖,到底是将门出身,身旁如此多的得力人手,真叫她莫名有些眼红!
“你方才进来可曾惊动了大福?”
李太微朝外间探了探身子,有些不放心道。
花烟语气平静道:
“大福姑娘睡的熟,奴婢方才点了她的穴位,眼下醒不过来。”
李太微点了点头,见花烟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问:
“怎么?可是遇上什么难事?”
花烟摇了摇头,道:
“主子想见一见郡主,有事要与郡主相商。”
李太微一愣,想起今日在父亲面前拉他下水一事,觉着还是有必要与他通个气的,便下意识点了点头。
不及李太微反应,花烟几步走至窗边,径直推开了窗户。
陆萧一个利落的翻身就稳稳落在了李太微的闺房内......
一时除却花烟,李太微与陆萧都怔住了。
陆萧呆了好一会儿,僵着身子,扭头看向花烟。
李太微如何也没有料到陆萧此时就在她屋子外头,就是见面......也好歹等她起床换身衣裳吧?李太微吸了一口气,脸色惊诧的看向花烟。
花烟见二人都看过来,目光一顿,似是领会了什么,忙一拱手,径直退了出去,顺带贴心的关好了门窗。
陆萧吸气,望着紧闭的房门,一时有些愣怔。
他方才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
李太微气息都不稳了,随手抄起靠枕就砸了过去,压抑着怒气,咬牙切齿道:
“老鳏夫!你好大的胆子!”
陆萧伸手一捞,抱着沾有女子体香的软枕,耳根子有些发红。
李太微穿着轻薄的里衣,方才因着一动,隐隐透出颈下如玉般的肌肤......陆萧吸了一口气,忙别过脸去,心中骂了一声“造孽啊”!
“我......我真不是......是白露领会错了.......我明日定然好好说她......”
陆萧侧着脸解释,磕磕绊绊的,落在李太微眼中更添了实证!
此时半拢在被中的李太微显然不占优势,李太微憋了一口气,随手抓了妆台上一件外衣,批在身上,又努力的低头去系带子。
可她李太微自打出生起,就没自个儿穿过衣裳,这么多复杂的盘扣和带子,李太微一时有些对不上,不由嘶了几声,懊恼的抓了抓头发。
陆萧余光瞥见李太微一脸受挫的样子,闷声笑了起来。
李太微一抬头,恶狠狠瞪着陆萧,斥道:
“堂堂世子爷!竟总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没脸没皮的!”
陆萧一听,也顾不上避讳了,沉着脸看过来,道:
“郡主这意思......要不我出去,从大门再进来一回?”
李太微见这厮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时气的噎住,没好气的剜他一眼,又不自在的拉了拉被角。
想她李太微!前世在大周呼风唤雨的人物,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陆萧望了一眼李太微微红的脸颊,顿时歇了戏弄她的心思。目光落在她胸前系错的带子上,眼底闪着几分揶揄,心中不自觉的猜着,若是他此时上前为她系好了,会不会叫李太微剁了手脚......
正想到迤逦处,便听李太微劈头盖脸的说起了金佛的事儿,顺带表达了一下对拖他下水的小小歉意。
陆萧顿时脸就黑了,上前拎起一把椅子就坐在了李太微榻前,瞪大了眼,道:
“李太微!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儿好?”
李太微叫她这番操作烧红了脸,忙往床里头缩了缩身子,憋着气道:
“老鳏夫,你坐这么近作甚!我怎么你了?能叫你少块肉了?”
陆萧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无奈的白了她一眼:
“金佛的事儿我先不与你计较,你把这事儿胡乱按我头上,日后你父亲该如何想我......”
李太微挑眉:
“我父亲能怎么想你?再说......你何德何能,还能叫我父亲惦记上?”
陆萧叫李太微几句话怼的心头发堵,不打算与她再做口舌之争,左右他也争不过。
忍了又忍,问:
“你近日为何要查董记香粉铺子?还有你府上二房,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李太微下意识的就朝陆萧翻了白眼,一副关你屁事的模样,可略一想,又怕陆萧真撤了人手不给她帮忙,便只好将她查到的事儿与陆萧说了一嘴。
陆萧听完,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样,眼角就扬了起来:
“你爹可以啊!还能有这.......”
剩余的话,在李太微杀人一般的眼光中,只能忍气吞进肚子里。
“总比某些人被绿了的好!”
李太微不甘示弱,直戳陆萧脊梁骨。
陆萧闻言却并未发作,只淡淡睨了她一眼,道:
“周有才这事儿,我明日给你办妥,若这人真是你二伯娘的人,你欲如何?”
李太微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卷翘如扇子。
她心知这事儿就是查出来了,也只能烂在府里,决不能传扬出去。此事不但涉及她父亲官声,还事关二房几位兄妹的前程......
前世心狠手辣如她,也在血脉之情上,有些束了手脚。
陆萧见她忧伤了一瞬,整个人都有些蔫儿了,方要出声安慰几句,便对上了李太微清亮的眸子。
她定定望着陆萧,像是终于做了决定,缓缓吐出一个字:
“杀!”
第069章 封赏
天蒙蒙亮时,李太微叫大福唤醒了。
“郡主,夫人那里传话来,一会儿宫里传旨的公公就要到了,叫郡主早些起身准备。”
李太微困倦的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迷迷蒙蒙的从被子里坐起身。
“咦?郡主怎么穿着外衣入睡?”
大福瞧见李太微身上压皱的衣裳,惊讶道。
李太微瞬间清醒不少,低头一看,可不是昨晚临时套的衣裳么?
昨夜她穿的费力,脱的也麻烦,索性套在身上睡了一宿。
李太微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道:
“昨夜有些凉,见你睡得香甜就没叫你,套了身衣裳睡的。”
大福有些羞赫的垂首,揉了揉脑袋,道:
“昨日奴婢真是睡实了,确是没有听见声响......”
李太微心虚的移开眼,问:
“二房可得了消息?”
李家长房与二房尚没有分家,宫里来人宣旨,二房也需到场磕头。
大福茫然的望着李太微,道:
“这......奴婢就不知了......方才是念夏姐姐来传的话,只说顺便去将容芷挪到云水居侧院住下。”
李太微点了点头,心想念夏是个可靠的,日后待金嬷嬷养老时,她必是母亲跟前最得力的人。
“你叫念夏交待完这些亲自去秋棠院跑一腿,旁人的屋里也不必去了,叫她直接去大堂兄的青绿居......嫂嫂初来乍到,对这些个规矩并不清楚,叫念夏与她细说一番,免得一会儿出了岔子。”
大福得了吩咐,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险些撞上打水进来的花烟。
花烟行了礼,神色尴尬的看了李太微一眼,若不是昨日后来主子说了她一番,她尚未能反应过来自己错在何处。
她一个刀尖儿上行走的人,自小与旁的暗卫一道养在军营,哪里理的清这些规矩......再说,她昨日也是问了郡主意思的。
李太微倒没将这些放在心上,叫花烟伺候着梳洗一番,又换了衣裳,简单吃了几样点心,就听得外头侍女禀告,宫里来人了。
到了前厅时,李太微见着一身华服的昭和以及身着诰命服的李老夫人。
二房的人也到了个齐全,见李太微由大福虚浮着过来,众人惊叹的目光齐齐看了过来,唯有二伯娘白氏脸色灰白,眼神复杂。
李太微忍了好一番,才敛了周身杀气,没叫旁人瞧出什么不妥来。上前与众人一一请安,便听得皇上跟前内侍官高公公捏着嗓子,将自己大赞了一番。
李太微笑着行礼,唤了一声高公公。
高公公忙躬身道了一声不敢,又对着李盛赞了一声“相爷有福啊!”
李盛眉眼含笑的看了一眼退到昭和身旁的嫡长女,与高公公寒暄了几句。
末了,高公公宣旨,众人跪拜高呼万岁。
李盛被封睿王,赏金银各千两,良田百亩,还有几车珠宝华服。
李家众人听闻,齐齐抽了一口气。
高公公笑着上前扶起李盛,笑道:
“相爷可是咱们大周朝开国以来首位异姓王,可见陛下荣宠非凡!望相爷助陛下匡扶社稷,造福万民!”
李盛眸底满是惊色,与身旁李勤对视一眼,躬身拒不敢受!
高公公眼底流过满意之色,却与李盛道:
“相爷,这可是陛下恩旨......相爷可不能叫杂家为难......”
李盛起身说是,看了一眼身后的昭和与李太微,转身与二伯父李勤一道,引着高公公往厅堂去。
李太微立在当下,有些心绪难宁。
前世从未有过异姓王一说,陛下今日这道圣旨,可谓将李家瞬间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众人面上喜忧参半,白氏更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大哥,那咱们侯府......日后得更名为王府了?”
李璞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侧身问李瑞。
李瑞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抬眼看向昭和与李老夫人,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们二房是今早才得了消息的,尚没从惊叹中缓过神,陛下就赏了如此大的恩典,二房的人都有些愣神。
赵氏惊的脸色都白了,朝李太微悄悄递了个感激的眼神。白氏自昨日数落她一顿后,尚未与她开口说话,若不是今早念夏来青绿居仔细交待一番,她险些忙的手足无措。
“都回去吧......这事儿还得听三郎的......”
李老夫人见众人杵着也不是个事儿,又顾及着昭和的身孕以及白氏大病初愈,便发了话道。
二房的人给李老夫人行了礼,回了秋棠院。
“你如今是双身子,又折腾了这许久,早些回房歇着吧。双胎可不比怀微姐儿那会儿,自个儿仔细着些身子。”
李老夫人嘱咐昭和,又朝李太微道:
“微姐儿留下来,陪祖母说说话。”
昭和看着李老夫人眼底的青黑,有些讶异婆母偏要在这时留李太微说话,当下也不好推辞,便行了礼返身。临走时,朝李太微使了眼色,叫她不可言行无状。
李太微笑着应下,虽李老夫人回了华安堂。
红朱打了水来,伺候李老夫人梳洗,又换了件儿雅青色的衣裳。
待收拾妥当,李老夫人端着茶,坐在李太微身旁,又叫孙嬷嬷屏退了下人,才低声道:
“陛下今日如此恩赏,你怎么看?”
李太微抬眸看了一眼满面倦色的祖母,倒也没有藏着,坦言道:
“陛下打算朝淳亲王下手了。”
李老夫人心头一跳,眼底却是流出一抹赞赏来:
“微姐儿这话怎么说?”
李太微道:
“大周九郡十三洲,大部分早已叫几位亲王瓜分的差不离,陛下手中哪里来的多余封地给我父亲这个异性王?”
“今日陛下所赐良田皆在淳亲王封地周边,孙女猜着……只怕陛下早有此打算,大衍舍利的事儿,不过是恰巧给了陛下一个发难的借口。”
“且不只是淳亲王府……只怕所有亲王手里的封地都该动一动了……诸王各自为据,蚕食大周基业,陛下虽将亲王们控制在京中,但毕竟年岁不饶人,太子又根基尚浅,我猜陛下定会在太子登基前收拢皇权,给太子一个清明盛世……”
“砰”的一声,李老夫人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不待孙嬷嬷上前收拾,李老夫人一把攥着李太微的手,颤声道:
“你若是个男儿身……成就定不输你父亲……”
李太微眉眼含笑,久久没有作声。
第071章 捉拿
今日午膳,李老夫人执意将李太微留在华安堂早早用了,孙嬷嬷吩咐红朱到云水居禀一声,叫昭和那里就不必等了。
李盛随高公公一道去了宫里,给陛下磕头谢恩,婉拒陛下盛宠,云水居里,便只得昭和一人用膳。
昭和得了消息,愣了半晌,与田妈妈面面相觑。
金嬷嬷伺候昭和午膳,挑着昭和平日里爱吃的几样,夹了几筷子搁到银盘里,递到容芷跟前。
容芷取出银针一一查验,又小心翼翼的切了一小块亲自尝过,才敢送到昭和面前来。
“夫人莫要忧心,方才红朱不是说了,老夫人有我们郡主陪着,欢喜的紧呢!”
金嬷嬷宽慰道:
“咱们郡主大了,如今越发知礼孝顺……又毕竟是老夫人跟前儿唯一的嫡孙,哪儿有不宠着的道理?”
“您呐,一颗心就揣进肚子里,好好儿的给咱们相爷添个小世子,老夫人指不定能将咱们郡主捧上天去!”
红朱凑在田妈妈身旁看她绣花儿,也笑着附和道:
“嬷嬷这话说的在理儿!”
“咱们老夫人一直将郡主疼在心里的,郡主如今越发出息了,老夫人恨不能日日将郡主捧在手心儿里呢!”
昭和点了点头,面上带了笑,就着金嬷嬷的手,尝了两块西湖醋鱼。
田妈妈闻言就笑开了,重新穿了根红色丝线,将绣花针捏在指尖,递到发间蹭了蹭,扎在了绣架上绷着的雪缎上。
夫人这一胎是双生子,李太微幼时的衣裳只怕不够穿。且若是添了小世子,这些衣裳又是要重做的!
宫里的绣娘虽活儿细,但也不好随意指定夫人喜欢的花样子。田妈妈这几日得空时,便照着昭和喜欢的式样,绣了几件婴儿小衣与一双虎头鞋。
“哎,奴婢真是越发老咯,眼力大不如前不说,这才绣了几针呀,这胳膊就跟抬了千斤重的担子似的……”
田妈妈叹了一声,苦笑道:
“真是不服老都不行……”
红朱笑吟吟道:
“妈妈还不曾上了年岁,怎就说起这番话来了!这绣活儿啊可真不是人人能干的,就拿奴婢来说,便是这会子亲手绣了,只怕也不及妈妈十之有一。”
“以往要绣个香囊荷包的,都是私下托了绘春帮忙的,她那一手绣工,怕是宫里的绣娘都比不得!话说起来……如今绘春离府有些时日了,也不晓得在庵里过得如何……”
田妈妈扯着丝线的手一顿,扭头看了一眼红朱。
红朱一凛,忙一手轻拍在唇上,垂首道:
“奴婢失言……求夫人恕罪……”
金嬷嬷睨了一眼红朱,扬声道:
“绘春身为奴婢,既犯了错就该受罚!若不是郡主念着她在云水居里伺候的旧情,当初可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那可是西凉至宝,就是卖了她十辈子也抵不上那一尊碧玉观音!何况夫人正在孕中,若是冲撞了菩萨,这样的罪业她可承担得起?”
“如今不过是叫她到庵里为夫人祈福,念念经,拜拜佛,肩不用扛手不用提的,怎么?还委屈她了?”
金嬷嬷一通话说的掷地有声,红朱不敢辩驳,喏喏称是。
昭和闻声,想起了什么,道:
“那日的事儿也不能全怪她,去叫人问问郡主的意思吧,若是差不多了,就叫绘春回来伺候。”
红朱眼睛一亮,静默着没有作声。
金嬷嬷与田妈妈对视一眼,躬身应了。
………………
用了午膳,李老夫人倦的厉害。
昨日折腾了一宿没睡好,三更时便起身往府里赶,忙碌了大半日,到底年纪大了,有些扛不住,与李太微说了两句就回屋歇着了。
李太微出了华安堂,早已守候多时的花烟从水榭迎了上来。
“郡主。”
花烟行了礼,看向李太微身后的大福,欲言又止。
“大福是自己人,不妨事。”
李太微轻声嘱咐,却抑制不住心头躁动: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回芳菲苑吧。”
花烟颔首,与一脸莫名的大福一道,跟在李太微身后,快步回了院子。
“怎么说?”
刚阖上门,李太微迫不及待的问出声。
“人可抓到了?”
花烟躬身,郑重的点了点头,道:
“天不亮时,主子命谷雨亲自动的手,眼下人已关押起来……这人怂的厉害,尚未用刑,便全都招了。”
李太微一颗心跳的厉害,震得她胸口都有些生疼:
“招了什么?可是我二伯娘?”
花烟点头,又蹙眉道:
“周有才说,香粉铺子的东家……是永平伯府的三爷……”
“永平伯父?白敬东?!”
李太微蓦然起身,两手紧握,指甲扎进肉里都不自知。
花烟接着道:
“周有才招供,为掩人耳目,方便与白氏私下联络,白家三爷这才盘下了这间铺子。寻常做些零碎生意,账面上所有银子,都流进了方太医的口袋。”
“周有才还说,自夫人诊出喜脉,方太医便终日惶恐不安,有了退缩的念头……直到那晚府上从太医院调了旁的太医来,诊出了夫人孕事,方太医怕东窗事发,便驾车想来府上请罪,却叫白三爷的人从半路截杀了……”
“中秋那日,也是白氏趁府上空虚,安排人送了迷香入府,打算叫薛氏寻着机会用在相爷身上……却没想到被薛氏倒打一耙……白氏惊怒之下,为怕薛氏反口,便清理了店里的小厮,纵火烧了铺子!”
“这周有才见势不对,生怕白三爷对他也起了杀心,便提前躲进了鬼市,这才逃过一劫……”
李太微听着花烟一字一句,只觉得心口都要灼出个窟窿来!
“白氏的娘家庶兄……就凭他区区一个庶子!他竟也敢!”
李太微眸中迸出滔天的怒火,恨不能当下就将二人撕碎!
“郡主……”
大福汉话虽长进不少,花烟这一番说的又急又快,却也听太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担忧的唤了一声。
李太微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努力压下胸中翻腾的杀意,咬牙道:
“你去叫陆世子把人给我看紧了!白家三爷那里切不可露了风声……”
“等过了今日,我自有法子叫这些个牛鬼蛇神一一现了原形!”
第070章 婚事
“阿鸾......”
李老夫人定定的望着李太微,有些欲言又止。
“祖母还有话问你。”
李太微讶异,自记事起,李老夫人少有唤她乳名的时候,抬眸瞧见祖母眼中郑重之色,便道:
“祖母请讲,孙女儿听着。”
李老夫人似是斟酌了一番,才犹豫着道:
“我听你父亲说......你不愿入宫,可是当真?”
不待李太微点头,李老夫人又接着道:
“陛下此番如此抬举咱们李家,除却因着你父亲深的帝心,还有一层......便只能是你了!”
“你母族强盛,西凉王又赐你公主头衔,你的身份贵不可言,可不比京城里头旁家贵女!”
李老夫人捻起了手中佛珠,叹了一声:
“这话原不该由我这个做祖母的说与你听......眼下你的婚事虽尚未定下,但陛下那里只怕早已将你看做东宫太子妃的不二人选,祖母与你说这一番话,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你母亲性子直率,向来骄纵你。你父亲又将你视若珍宝,只要你说一个不字,她们便是舍了这身荣禄,也要换得你顺遂喜乐......可是阿鸾,你身后还站着李家宗室,还有西凉王室,此事若一个不好,牵连甚广呐......你可得深思熟虑,切不可随着性子来。”
李太微静默的听着李老夫人一番肺腑之言,坐直了身板望着祖母,问:
“那祖母怎么想?可舍得阿鸾入宫?”
李老夫人微怔了一下,望着窗外梧桐枝上挂满了微黄的叶子,才徐徐道:
“祖母知道深宫寂寞,那般吃人吞骨的地方,但凡有法子,我都不愿你父亲将你送入宫去!咱们李家的荣禄,不必用子孙的一生去换......”
“但......便是你父亲有法子推了这门皇亲,你日后......又该如何自处?你可想过,还有哪家门第敢与咱们府上做亲?”
李老夫人的忧心不无道理。
眼下李家势大,又颇得盛宠,若是李太微没能嫁与太子,再与旁的权贵结亲,只怕会遭陛下忌惮。
毕竟,君心难测啊......
前世李太微在昭和灵堂之上手刃父亲妾室,到底伤了名声,这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再后来她回西凉五年,再入京时太子殿下已染疫薨逝,她年岁又大了些,倒是没有遇上这等烦心事......
李太微垂下眼睑,拨弄着腰间玉佩垂下的流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眸道:
“这事儿......祖母先容我仔细想想......”
“我确是不愿嫁入皇家的,可这事儿若是为咱们府上招来祸患......孙女嫁与谁......总归都是一样的......”
“再说母亲就要为我添上一双弟妹了,就是为着他们......孙女也绝不会胡来......”
李老夫人听着李太微一番话,只觉得心头熨帖的很。
原以为李太微不愿嫁入皇家是生了旁的心思,叫李老夫人暗暗忧心了好一阵儿。可眼下这一番话,李太微说的直白又坦然,李老夫人心中一块大石终是落了地。
这个自小叫她又爱又恨的嫡亲孙女果然是长大了。聪慧过人又明事理,李老夫人心中陡然生出几分懊悔来......这些年是不是对李太微过于严苛了?以至于祖孙间少有这般亲昵的时候。
再一想,李太微过了今年就满十五了,到了明年十月及笄,许就要嫁出府去。若是当真嫁入东宫,日后连回府省亲都不能,也再不能在她跟前变着法儿的撒泼耍赖了......
李老夫人抬手在李太微头上抚了抚,眼底有些湿润:
“左右这事儿还没有定下,兴许陛下那里会有便数也不一定。”
“再说......就凭你这份机敏与果敢,你身后还有我们李家,还有西凉王室,便是当真入主东宫,你也莫要忧心旁的,就是太子跟前你也不必矮了一截儿去!”
李太微点了点头,这些道理她都晓得。
只是吧......这一世突然面临可能要嫁给太子......李太微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扭的。
且不说太子前世短命的事儿这一世能不能改,便是能长命百岁,他与她之间能不能和谐的搭伙过日子都难说。
她自小在宫中走动,也常与太子明华见面,可她心中向来将他当做兄长看待,还真没对明华生出过几分少女该有的心思来.....
再说太子这个人恪守于礼,端和正派,一门心思都赴在朝政上,面对她李太微这一张倾城绝世的脸,目光坦荡的跟看白菜豆腐似的。李太微还记得幼时挨了罚,捧着一堆宣纸求长平替她抄书,太子恰巧路过时,叫长平抓了个壮丁一道写。
明华当时看她的那个表情......李太微几乎那一瞬就觉着这人难堪大任!与她过不到一处去!
李太微顺了顺气,想着左右太子瞧着不像是个好女色的,若是她当真成了太子妃,日后遇上那么些个妾室敢上前给她添堵的......她私下一一杀个干净......依照太子那个性子,兴许未必能发觉后院儿少了几个女人吧?
如此一想,李太微倒也觉着心绪平稳了许多。
“你今日下晌还要去金御史府上赴宴,衣裳首饰可备妥了?”
李老夫人见李太微沉默了一会儿,便转了话题。
李太微回神,点了点头,道:
“母亲叫念夏都置办妥当了,礼品也一早就备下了。”
李老夫人颔首,转身吩咐孙嬷嬷今日早些摆饭,又留李太微在华安堂里用膳。
孙嬷嬷笑着应了一声,忙出了前厅张罗起来。
见下人们都退尽了,李老夫人想起了什么,凑近了道:
“你可知我昨日在法华寺遇见了谁?”
李太微抬眸望着李老夫人神神秘秘的样子,有些意外。
“祖母遇见谁了?”
李老夫人眼神里立时放出光彩来:
“大理寺卿常海的夫人!”
“她带着府上六姑娘......好像叫个永芳的,在法华寺清修几日,那日恰巧与我碰上,浅聊了几句......”
李老夫人说道此处,不由撇了撇嘴,冷哼一声,道:
“说得好听!来替家中长辈祈福......谁不知是丢了天大的脸面,来寺里躲懒的?”
“古人说的好,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怪他府上门风不正,这些个后辈里竟是些偷奸耍滑的!若不是他们家存了心的挑事儿,你二哥那日也不至于险些吃了大亏!”
李太微心中晓得,老太太这是因着常三公子那回与淳亲王世子联手堵了李璞,心存怨气呢!
常家六姑娘失足落水叫大皇子救下的事儿,多半是大堂兄后来叫人传出去的。常家既存着心思想搅浑盛京城这一池水,怎好叫他独善其身?
眼下常寺卿日子定不好过,原本傍着端郡王府这棵大树,站四皇子这头的,转眼就将女儿送到了大皇子的枕边儿......端郡王这个人可不是善茬呐!
李太微眯眼笑了笑,才打算出声安慰两句,便听得李老夫人幽幽道:
“这说起来,那日还真是多亏了人家昌平候世子......那个后辈呀不但模样好,气度不一般!听你二哥讲,武艺也超群,啧啧......真是个不错的......”
李太微听着有些堵心,心想您老人家这是又惦记上金陵的桂花酿了吧?
撇了撇嘴,这话自然不敢说出口,李太微随手捏起一块糖糕,狠狠咬了一口。
第072章 赴宴
金家住在城南的花瓶胡同,离相府也只得小半个时辰的路途。
马车缓缓停在了金府大门前,李太微叫大福与花烟搀扶着下了车。大福上前敲了门,又递了拜帖。
金家小厮忙一溜烟儿的跑进府里禀告,不一会儿,金夫人带着金四姑娘,亲自迎了出来。
“怎么不见府上四姑娘?”
金夫人是个心细的,见李太微只身一人前来,朝马车上那边张望了一番。
李太微上前给金夫人请了安,又与金玲见了礼,笑道:
“我二伯娘这几日身子有些不爽利,四妹妹放心不下,就在府里守着二伯娘了。叫我特与四姑娘告个罪,说改日邀金四姑娘去我府上吃茶。”
金夫人忙道:
“郡主这是说的哪里话?四姑娘是个孝顺的,二夫人可真是有福气!”
李太微听着金夫人夸赞白氏的话,眼底暗了暗,却是笑着应下了。
“郡主莫要在这儿站着了,快些请进吧!府中几位姑娘可等你好一会儿了。”
金玲笑吟吟道。
金玲面容清秀,今日穿着一身靛蓝色银线镶边长裙,腰间银线绣着石榴花图案,趁的整个人如出水芙蓉一般清雅秀丽。
李太微赞了金玲几句,便惹的金夫人笑开了,牵着她的手往府里去。
金御史是个极讲究雅致的文人,府中庭院两侧载满了一人多高的金桂,正值八月,苍翠之中一点金黄,鼻尖萦绕桂花清香,称的秋色都明媚起来。
绕过一道回廊,再穿过垂花门,眼前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一方硕大的清池旁叠着几块太湖石,两旁种着密集的玉竹,顺着石阶而上,一座精巧的六角凉亭就立在上头,依山伴水,煞是可人。
园子里头,几名少女倚在桥上木栏旁,一面投食喂着锦鲤,一面嬉笑着说话。见金夫人母女带着李太微入内,忙理了衣裙迎了上来。
“参见重华郡主......”
少女们上前行了礼,李太微颔首,福了一福算是还礼。
金玲上前一一介绍道:
“这是我府上五妹妹金萱,这是我大表姐郑兰,三表妹郑玉,这是郎中令魏大人府上的嫡女魏宛。今日来的都是自家人,郡主大可不必拘谨。”
李太微颔首,目光从众人面上掠过。
金萱生的与金夫人母女不大像,穿着也不如金玲华丽,看向自己的眼神明显带着几分拘谨,李太微猜着应是家中庶女。
郑兰与郑玉这对姐妹,李太微倒是有些印象,她们是工部侍郎郑国安之女。郑国安是个忠臣,做实踏实,又任劳任怨,就是有些死心眼儿一根筋。
前世为着盖公主府的事儿,险些与她撕破脸,公主府的工期就此耽搁下来,害的李太微只能临时宿在宫里。后来郑国安不知为何得罪了陆萧这厮,叫陆萧一顿收拾的服服帖帖,一路快马加鞭的把公主府盖好了。
李太微收回心神,目光落在几人中姿色最盛的魏宛身上,眼角就止不住的扬了起来。
要说这个魏宛可不得了!
啧啧......李太微从心底给她竖起大拇指。
这姑娘是个好样儿的,前世就是她把陆萧那老鳏夫活生生给绿了!
这等于是亲手递了把刀给她,猛戳陆萧脊梁骨啊!
李太微十分满意的看了一眼魏宛,许是眸光太亮,叫魏宛怔了一下,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既是自家姐妹,你们一处说说话,我去瞧瞧厨房晚膳如何了。”
金夫人温和的笑了笑,道:
“听闻重华郡主极爱甜食,我府上正好有一位擅做甜羹的厨娘,一会儿郡主可要多用些......”
李太微谢过金夫人,便与金玲一道,穿过九曲木桥,登上了往凉亭去的石阶。
凉亭内早早布好了几道精美的糕点,切成梅花状的秋梨,粒粒莹润的葡萄。
李太微坐在凉亭内,倚在美人靠上,抬眼可见玉湖花海,府内景色尽收眼底,先前心头烦闷顿时一扫而空。
“郡主喜欢花茶还是碧螺春?”
金玲笑着问。
李太微转过脸来,客气道:
“我与金四姑娘年纪相仿,四姑娘唤我一声微姐儿就成。”
言罢,看了一眼侍女手中白色瓷瓶里盛满了粒粒金黄色的桂花,煞是喜人,便道:
“这可是府中金桂?”
金玲仍是不敢逾矩,点头道:
“我府上这金桂是父亲命人从岭南老家移来的,京城怕是不多见呢!”
“我们岭南的桂花要比旁处的香气浓郁,尤其以金桂最为上品……就是做成花茶,也平添了一份回甘,郡主不如尝尝?”
“四姑娘祖上是在岭南郡?”
李太微扬眉,倏然想起陆萧那日与她说起过,黎文修也是岭南人。
金玲笑着点头,亲手为李太微泡了一盏桂花茶,递到她手边,道:
“正是……说起来我们岭南有个习俗,中秋之后将桂花摘下晾干,做成香囊戴在身上,最是驱邪避秽呢!”
李太微捧着茶碗,一丝沁人心脾的清香就从升腾的水汽中悠然飘出。
李太微不由赞了一声,道:
“我府上也常做桂花香囊,倒是不谋而合了。”
金玲摇了摇头,道:
“我们岭南的桂花香囊可大有讲究!”
“用过的香囊不可随意丢弃,要放在奉桌上敬菩萨,待过了整整七日,再将香囊挂在府中高枝上,切不可沾泥,便能心想事成。”
李太微打趣道:
“竟还有如此一说?若是沾上泥了呢?”
金玲瞪大了眼,认真道:
“那可是沾了晦气呢!岭南人家很是讲究这些,便是路旁乞儿都不敢如此大意!”
李太微失笑,却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外头响起了脚步声,不一会儿,凉亭的帘子叫人撩开,其他几位姑娘喂完了鱼,陆续落了座。
“郡主可要好好尝尝玲姐儿的桂花茶,这等好茶在京中可是不多见......”
魏宛朝李太微这侧探了探身子,看着她手旁的桂花茶,便笑了起来。
这姑娘五官柔美,笑起来很是亲切,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气息。
话音未落,便听得郑兰笑了起来:
“宛姐儿最是爱拿人打趣,重华郡主什么样儿的好茶没喝过?”
郑玉也道:
“我瞧着许是宛姐儿自个儿嘴馋了,想与玲姐儿讨一杯茶喝吧?”
众人笑了起来,又相互打趣了几句。
郑家姐妹与魏宛言语间极是亲昵,便是金玲也与她姐妹相称。
魏宛父亲是金御史的下属,今日这家宴原是金府特为李太微筹办的,来的又都是自家亲戚,独独叫魏宛这个外人掺进来……
李太微心中想着,这个魏宛倒是不简单呐!
正想的出神,便听得郑家姐妹道:
“你们近来可听说了常六姑娘与大皇子的事儿?”
“呀——!”
金玲正为魏宛沏茶的手一顿,茶汤泼在桌面上,溅在了手腕处,立时就烫红了一小块。
第073章 有意
众人立时惊慌起来,侍女白着脸上前仔细瞧了,忙端来凉水叫金玲将伤处浸着。
过了一会儿,红痕消退了不少,隐约瞧不出什么了,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侍女重新整理收拾一番,换了新茶,递了帕子到金玲手上。
金玲接过帕子,仔细擦干了手,勉强笑道:
“不妨事,是我方才大意了……”
魏宛的目光从金玲面上细细停留一瞬,倏然想起了什么,眸光一闪,问:
“我记得中秋那日,常六姑娘是与姐姐共舞一曲《霓凰》的,那时姐姐可曾瞧出什么来?”
郑玉也看了过来:
“四姐姐莫不是知道些什么?常永芳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怎会无端就落了水?我是不信的……”
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金玲瞬间有些慌神,红着脸有些无措的攥着帕子。
“那晚四姑娘与我栖梧宫廊下碰见了,一道喝茶聊天儿,倒是不曾听见常六姑娘的动静。”
李太微看向众人,神色坦然道:
“眼下坊间虽有传闻,常六姑娘的婚事却并未定下,这等道听途说尚不足为信,事关皇家名声,再说大理寺卿常海府上可不是谁都能招惹的,诸位姐妹还需言行谨慎些好……”
叫李太微如此一说,姑娘们自然不敢造次,忙歇了这话题,尴尬的端了茶。
唯有金家五姑娘金萱,点了点头,道了一声郡主说的是。
金玲缓了面色,感激的看了一眼李太微。
这一幕恰好落入魏宛眼中,越发觉得事有蹊跷,但碍于李太微在场,她自然不敢多问。正如李太微所说,常家六姑娘虽被这谣言毁了名声,可大理寺卿也绝不是她府上能招惹的……
在盛京城,能有招惹常家底气的,寥寥无几。而在座的,却有一人!
魏宛掩了眸中嫉恨,默默的喝起茶来,心中算计着如何能借力金府,攀上李太微这棵粗脖子树!
可李太微不比寻常贵女,一身气度不凡,眼瞧着不是几句话就攀附上的……如此一想,魏宛口中香茶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姑娘,夫人说晚膳摆在落月台了,叫姑娘们得空早些过去。”
凉亭外,有侍女禀了一声。
亭内氛围这才松动几分,金玲重新扬起笑脸,邀众人去落月台赴宴。
落月台是建在水中的一处八角方亭,四周伴水。月光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很有一番意境。
亭中摆了一张百福圆桌,上头布满了各色菜式。
李太微身份贵重,金夫人邀她一道坐在上席。
李太微推辞几番才落了座,便听得金夫人扬声道:
“今日相府大喜!我倒是才得了消息,你这孩子,这样大的事儿,竟也不与我们说上一嘴,也好叫我们沾沾喜气呀……”
众人一听就看了过来,眸中满是惊讶。
李家在京城已然如日中天!前不久才传出昭和公主的孕事,眼下还能有怎样的喜事儿能叫金夫人掩不住的惊叹?
“母亲,郡主府上有什么喜事儿啊?”
金玲看了李太微一眼,见她神色如常,笑着问金夫人。
金夫人笑道:
“相爷为陛下寻回了失传的大衍舍利,今日陛下颁旨,册封李相为睿王!这可不得了!这还是咱们大周开朝的首位异性王呢!日后忠勇侯府,得更名为睿王府咯!”
众贵女惊叹起来,不由窃窃私语,大衍舍利现世,难怪李家这等荣宠!忙举杯朝李太微道喜。
李太微笑着应下,浅饮了一口,又与众人一一道了谢,心中却顾虑着父亲今日入宫,想来是没能求得陛下收回成命。
看来陛下此番是铁了心的要动亲王的势力,真打算第一个拿淳亲王开刀了……
“郡主快与我们说说,是如何寻到大衍舍利的?”
郑家姐妹最是心急,不由问出声。
金夫人笑着斥了一声没规矩,也含着几分好奇,看向了李太微。
李太微便将与李盛先前备好的说辞,细细说了一嘴,惹的众人啧啧称奇。金夫人暗暗留了心思,又给众人斟满了酒杯。
宴席上都是各家贵女,金夫人自然不敢真的拿酒出来,便以果子茶代酒,起身敬了李太微一杯:
“重华郡主,多谢你照应我家玲姐儿,这一杯,我代我家老爷一道,敬郡主!”
李太微听出金夫人这是因着中秋节金玲落水一事朝她道谢,忙起身道:
“我与四姑娘原就相识,互相帮衬一把本就是应该,怎敢得夫人与金大人如此挂怀?”
金夫人眼底满是感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李太微也满饮一盏,才与金夫人落了座。
众贵女有些莫名,却也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席间互相笑闹了一阵,这才散了席。
魏宛心中隐隐觉着,金玲定是在中秋宫宴上发生了什么,可一时又猜不到半分,眼神有些郁郁的。
“我带郡主去厢房换衣裳吧?”
金玲起身,主动拉起李太微的手,眼底藏着几分小心翼翼。
李太微前世阅人无数,瞧出些什么,便应了一声,于她一道往厢房去。
进了内室,金玲屏退了下人,看向李太微的眼神有些躲闪。
李太微会意,转身吩咐大福与花烟守在外头。
“四姑娘有事,但说无妨。”
李太微从妆台上抽出一把桃花折扇,拿在手中展开,又把玩了一番,扭头看向金玲道。
金陵脸色绯红,磕磕绊绊道:
“郡主……郡主……与他……是否相熟……”
“四姑娘问的谁?”
李太微摇着扇子的手一顿,诧异的看着金玲。
金玲一张脸立时烧的通红,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她攥着指尖,声音都有些发紧:
“昌……昌平侯府……陆世子……”
言罢,她忙垂首,不敢去看李太微的眼睛,耳根子都灼的发烫。
老鳏夫?
李太微险些叫出这三个字来……
金玲如此模样,她李太微两世为人,怎会瞧不出来?
李太微倏地一手合上折扇,只听得“刷”的一声。
金玲猛然抬头,见李太微面上满是惊色,惶然道:
“郡主……这是怎么了……”
李太微只觉得自个儿心头有些堵的慌,一时也说不上自己是怎么了,稳了稳心神,敷衍道:
“倒也算不得多熟,半个月前才打与我了一架……”
金玲闻声呆了一呆,不由想起落水那晚,李太微似是掐过陆萧的脖子,而陆萧也是与她反唇相讥。
金玲神色有些尴尬,道:
“那……那郡主……觉得……陆世子为人如何?”
李太微攥着扇子有些牙疼,都说打了一架了,还能如何?
但这话问她……倒也算是问对了人!
她与陆萧这厮斗了两世,对他这个人还真是了如指掌的!
李太微磨着牙,阴测测总结道:
“他这个人哪……一肚子坏水儿,为人刻薄又奸诈!除了一身武艺,一无是处,绝非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