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秘折
田妈妈听出几分不寻常来,有些忧心:
“郡主是说这香.......是要用在咱们相爷身上的?”
“她怎么敢!郡主......这事儿可要报给相爷知道?抓她个人赃俱获,看她还有什么话讲!”
李太微跺了几步,走到花架下,停下脚步抬眸道:
“不可!碧云虽已投诚,眼下却不能全信了去!万一叫她主仆二人联手倒打一耙,咱们无端沾了一身腥不说,反倒在她要离府的节骨眼儿上生出事端,闹到祖母跟前咱们也不占理。”
“再说她既已搬到二房,咱们没有证据,万没有去二房搜屋的道理。这事儿先按着,你一会儿悄悄去一趟门房,打听一下今早是谁送的东西给薛表姑奶奶,有没有留下什么印信。”
田妈妈应了一声,抬脚就往门房去。
李太微才回了昭和卧房,便听得小厮来报,说相爷回府了。
李盛怕酒气熏着昭和,特意梳洗一番,又换了一身衣裳进来。
昭和见他脸颊微红,便叫金嬷嬷端了温在锅里的醒酒汤来。李太微起身,唤了一声父亲。
李盛端着汤碗,笑着睨了她一眼:
“今日咱们阿鸾可真威风啊!连陛下都听闻了明世子输棋的事儿,淳亲王方才被叫去了上书房,那脸色......”
李盛啧啧两声,一脸揶揄。
昭和想起明世子出丑的事儿,不由笑了起来,道:
“这事儿可是他们淳亲王府自找的,愿赌服输,他淳亲王府还能跟我们阿鸾叫这个真不成?”
李盛摇头笑了两声:
“你啊,真是慈母多败儿!”言罢,又朝李太微瞥了一眼,道:
“明世子误食巴豆一事,可与你有关?”
李太微一怔:
“巴豆?”
知女莫若父,李盛见她这反应,心头倒是安定不少。
“若不是误食巴豆,他明世子多大的人了,怎会无端闹出这种事儿来?”
李太微恍然,她也觉得奇怪呢,几十碗凉茶,也不至于叫明宇憋不住失禁吧,竟是有人给他下了药!
昭和却蹙了眉,忧心道:
“皇宫里还能出了这档子事儿?那淳亲王世子可会赖上咱们阿鸾?”
李盛将碗里的醒酒汤一饮而尽,道:
“那倒不至于,众目睽睽之下对弈,茶水又是宫里内侍官亲奉的,如何能牵扯到阿鸾身上?”
昭和这才放下心来。
李太微突然想起一事,该叫父亲提前知晓,便吩咐金嬷嬷去外头守着。
昭和见李太微如此郑重,不由纳闷道:
“这是怎么了?可是今日宫宴,有人刁难你了?”
李相见状,立时眼底一片清明,神色不安的看过来。
李太微摇了摇头,将今日金玲与常六姑娘落水的事儿,仔仔细细说了一通,自然是把陆萧的出现抹了去的。顺便也把今日自己叫一个小宫女差点儿泼了茶水的事儿说了一嘴,李盛听着脸色就冷了下来。
“你说此事是华妃设计?”
昭和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女儿险些陷入一场设计,心头挑突的厉害。
“舞衣是华妃送的,二人又都无端落了水,偏偏是华妃娘娘的大皇子救起了常六姑娘,这事儿若说与华妃无关,总是说不过去的。”
李太微安抚了昭和几句。
“华妃她何须急于一时?大皇子年底必然是要指婚的......”
昭和不解,却听的李盛撩了袍子坐下,幽幽道:
“前些日子,中书令收到一封秘折。”
李太微与昭和不由看过去,心中无端擂起鼓来。
“秘折上有人控诉大皇子在别苑豢养娈童......”
李盛沉着脸,接着道:
“此事尚未报到陛下跟前,大皇子的别苑便走了水,这事儿便叫中书令先按下了。”
“华妃今日这番设计,只怕多半与此事有关。”
娈童?大皇子竟有这个癖好?
李太微凝神听着,这些事儿她前世都不知情,她只能依稀想起来,前世大皇子与金玲成亲后,夫妻感情倒是不大好,一直到她出嫁前,金家还在与大皇子闹和离的事儿。眼下这么一捋,有些事儿就顺理成章了。
“华妃这是破釜沉舟了,今日二人不论得了哪一个,大皇子都多了一份助力......可她怎么敢动我们阿鸾的心思!”
昭和攥着李太微的手,一脸厉色。
李盛看了李太微一眼,女儿大了,有些话,他这个做爹的倒是不好当着女儿的面儿开口。
“她是不敢,但......若是有人想趁机浑水摸鱼,就不好说了。”
李太微目光沉沉,笃定道。
李盛的目光亮起来:
“阿鸾何以见得?”
李太微略一思索,便道:
“华妃这个人出身不高,是有些小聪明,可惜胆识不够。她今日肯破釜沉舟这一回,多半还是怕大皇子的事儿拢不住,这才硬着头皮铤而走险。”
“常金两家虽身份不低,但文不如我爹爹,武不如昌平候,便是与他们其中任何一家做亲,一不会得罪东宫太子,二不会叫陛下忌惮。她若是有胆子动我的心思......那我还真得高看她一眼了......”
李太微这番话说的极是随意,不经意间透出几分前世掌管内庭的余威来,叫李盛夫妇心神恍惚了一下。
李盛看了昭和一眼,试探道:
“那阿鸾觉得......太子殿下如何?”
阿鸾明年就要及笄了,这事儿陛下私底下与他迂回的提了几次,每回都叫他不着痕迹的挡了回去。
李家兴盛,但也不需要拿他唯一的女儿去换。
这事儿他与昭和商量了多回,夫妻俩都觉得,还是要问一问李太微的意思。
昭和没想到李盛这么直白的就问出口,有些紧张的看着李太微。
李太微却脸色如常,丝毫不见窘迫,认真想了想,道:
“他这个人......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怎么样是怎么样?
李盛与昭和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齐齐望向李太微。
“阿鸾说说,太子殿下如何就......不怎么样了?”
李太微挑眉,这个太子他......他命短啊!
前世都没能活过二十岁,她可不想日后变成寡妇啊。
可面对父母这般眼神,她只能酝酿了好一番,才道:
“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却与陛下一般心在朝政,日后为平衡各方势力,迫不得已也是要迎娶多位嫔妃的。”
“您看皇后娘娘自打嫁入皇家,可曾有过真正快活的时候?每一日都在殚精竭虑的活着,就怕一个不好行差踏错。”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宁愿这般自由自在的活着,一直守在阿娘身旁,待弟妹出世,哪个敢他们不快,我便一顿板子打回去......”
昭和本就不舍得李太微入宫,可她身份在那里摆着,婚嫁之事只怕也轮不到他们做主。今日听得女儿一番肺腑之言,心中委实酸涩又踏实。
李盛心头如落了一块大石,方要与李太微说什么,便听得金嬷嬷隔着纱帘,慌张道:
“相爷,夫人,方才二房那里传了消息来,说二夫人突然心悸晕了过去,这会子已经去请太医了......”
第046章 圈套
昭和执意起身去秋棠院看白氏,李太微拗不过她,只能陪同前往。
一进内厅,李瑞与李璞一脸忧心的守在那里,见李盛与昭和亲自来了,忙起身行了礼。
昭和颔首,方要进去便被金嬷嬷拦下了。
“夫人怀着身孕,可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万一冲撞了小主子可怎么得了......”
李太微也劝道:
“母亲身子要紧,我与容芷进去瞧瞧二伯娘,一会儿太医也该到了,母亲大可放心。”
李瑞与李璞也不敢叫昭和惊扰了身子,跟着劝了几句。
昭和不愿这时给二房添乱,便顺从的点了头,与李盛一道坐在外头等。
李瑶与赵氏守在白氏榻前,见李太微与容芷进来,忙抹了眼泪起身相迎。
李太微冲她们摆了摆手,看了一眼白氏苍白的脸颊,叫容芷上前把脉。
“二伯娘什么病症?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李太微将李瑶拉倒一旁,小声问。
李瑶脸色发白,含着泪道:
“我也不晓得是怎么了,我才回屋歇下,就听侍女敲门,说母亲喊了几声胸口闷,人就晕了过去。”
“金嬷嬷已经去请太医了......”
李太微点了点头,才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帘子便叫人从外头揭开了。
薛氏捏着帕子进来,对上李太微的目光,不由一颤,垂首道:
“听闻二夫人病了,我......我来瞧瞧二夫人.......”
李太微没有做声,望着薛氏略显慌乱的眼神,心中总觉得有古怪。
赵氏起身迎了上来,对着薛氏略一屈膝,道:
“薛表姑有心了,婆母还没醒,金嬷嬷已经去请太医了。”
薛氏点了点头,上前看了一眼白氏,眼泪就止不住落了下来。
“二夫人今早还好好儿的,怎么一回来就......”
李瑶又跟着红了眼,担忧的攥着白氏的手,问容芷:
“容医女,我母亲这是怎么了?”
容芷收了手,面上也是不解,道:
“二夫人脉象平和,倒不像是得了什么急症。奴婢才疏学浅,还是等太医来瞧瞧吧。”赵氏谢过容芷,容芷行了礼退出卧室,便遇上了来看诊的林太医。
自方太医出了事儿,相府就由林太医接诊。
林太医恭敬的行了礼,仔细为白氏把起了脉,得出的结论却与容芷差不离,说白氏是风邪入体,伤了心神,需要静养几日。
接着又为白氏施针,白氏这才幽幽醒了过来。
李瑶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伏在白氏身前哭出了声,赵氏也拿帕子抹了眼泪,却是小声劝了几句李瑶,叫她莫要惊着白氏休养。
白氏目光从屋内转了一圈,落在了薛氏身上,突然瞪大了眼,眼底露出惊惶来。
“唔——”
白氏望着薛氏,想开口却发不出声,动了动手指,整个身子如冻住一般,使不上力气。
不一会儿,眼睛一翻,又晕厥过去。
众人吓了一跳,不由去看林太医。
林太医也惊住了,上前再次为白氏诊脉,仍旧诊不出是哪里不妥。
李瑶急的哭了起来,哭声引得外头李瑞与李璞再也顾不上旁的,一撩帘子就闯了进来。
“如何?林太医,家母这是怎么了?”
李瑞急的满头大汗,目光落在白氏僵直的身子上,慌了一瞬。
林太医汗涔涔的抹了一把脸,紧声道:
“夫人脉象平稳,却突然动弹不得,不能言语,这症状老朽却是从未见过,不妨多请几位太医来一道会诊。”
李璞听闻慌不择路的跑出去,将状况一五一十的说与李盛听,李盛当即叫管家取了腰牌,再入宫去请太医来,又嘱咐小厮,一并通知二老爷,请二老爷速速回府。
昭和面色惶然,方才白氏还在她屋里有说有笑,怎么突然人就病倒了?
华安堂里也得了信儿,老夫人忙穿戴整齐往秋棠院赶。一见白氏病重如此,李老夫人脸色都变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这样了.......”
李瑶哭的说不出话来,赵氏在一旁劝着。
薛氏忙上前扶着李老夫人的手臂,温声宽慰一番,又转脸去劝昭和早些回房休息,莫要动了胎气。
李太微冷眼看着薛氏的反常,心中隐隐觉着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不一会儿,李勤前脚风尘仆仆的赶到府里,后脚太医院又来了几位当值的太医。
李老夫人见二房正乱着,又怕白氏的病气冲撞了昭和的身子,便做主叫李太微先陪昭和回去歇下。
李太微看昭和脸色不大好,生怕她动了胎气,只好陪着母亲回了春园。临行前叫容芷与田妈妈守在秋棠院里,若是有事,也能搭把手。最重要的,是避免他父亲中了薛氏的算计。
白氏病的蹊跷,方才她苏醒那一瞬,看向薛氏的眼神别有深意,李太微心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翌日一早,白氏的病情依旧尚未明朗,几位太医熬了一宿,仍未查出病因,只能先开了几幅调理的方子,固本培元。
李勤守了白氏一夜,见白氏依旧没有苏醒,便叫小厮去衙门里告假,好在昨日中秋已过,衙门里还算清闲。
这几日在衙门里连轴转,又一宿没睡,李勤的眼底一片青黑,头有些晕沉沉的。
李瑞与李璞也一夜没睡,但到底年纪轻,并不打紧。见李勤脸色不好,兄弟俩便劝他去厢房休憩一会儿。
李瑶与赵氏昨日半夜回房歇下,天刚亮就起身过来了,李盛见孩子们都在,这才肯去睡一会儿。
李盛屏退了下人,独自进了西厢房,里头窗户紧闭,不知何时燃了安息香,清香缭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身子便如腾云驾雾一般,飘飘欲仙。他一边解开外袍,一边往内室去,内室里香气更加浓郁了,将他这些日子身上的重担瞬间抽走了一般,整个人轻松且恍惚。
待褪了中衣,他突然觉得身上燥热起来,便索性脱了里衣往榻上躺了下去。许是累极了,片刻便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便觉得身上如火烧一般难受。
李勤刚爬起身,恍惚间见从外室走来一名女子,朝着李勤福了福身子,柔柔唤了一声老爷。
李勤只觉得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突然铮的一声断了……
第047章 脸面
李太微守在云水居一整日,也没见薛氏那边传出什么动静,心下狐疑,便叫田妈妈寻个由头去秋棠院瞧瞧。
田妈妈张罗好昭和的安胎药才出了院子,华安堂就来了人。
李太微见是孙嬷嬷亲自来了,心底有些疑惑,隐隐察觉发生了什么。
孙嬷嬷到昭和屋里请了安,问了几句近日胃口可好的话,目光扫向了坐在外间练字的李太微,犹豫了几番也没说什么,嘱咐昭和好好养身子,转身就去了李盛的书房。
不一会儿,李盛神色凝重的与孙嬷嬷一道去了华安堂。
华安堂里,李老夫人闭眼捻着手中佛珠,面容憔悴。李勤垂首,静默的坐在李老夫人下手,脸色有些发白。薛氏红着脸颊,坐在李勤一侧,惴惴不安的盯着李勤的衣角。
李盛进来时,孙嬷嬷遣开了伺候的下人,华安堂内安静得掉根绣花针都听得见声响。
“母亲。”
李勤上前躬身唤了一声,目光从李勤与薛氏面上扫过,蹙眉没有再作声。
李老夫人睁了眼,深深吸一口气,脸色就沉了下来。
“你来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李老夫人气急,将佛珠重重磕在身侧八仙桌上,砰的一声响,李勤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这一个个的,还要不要脸面!慧娘如今人还没醒,你们这就……”
李老夫人这一声喝,明摆着是冲薛氏去的,说到最后,自个儿都接不下话去。
薛氏缩着身子不敢吭声,只拿帕子悄悄抹起了眼泪。
李盛垂眸,看着兄长越发苍白的脸色,只好低声劝道:
“母亲息怒……事已至此,还是早些安置的好。”
李老夫人木着脸,狠狠剜了一眼薛素琴,心中气闷的紧,这可是她为长房千挑万选的妾室人选呐!
亏得她半年前就将薛氏接近府中亲自教养,谁曾想她竟生出这般龌龊的心思……
一想到薛氏险些被她执意纳入长房,李老夫人就后怕的很。这么不要脸面的女子,连给昭和提鞋都不配!
呸!真是个腌臜货!
李老夫人心中将薛氏狠骂一通,今日这二人竟在主母病重时苟合,虽说李勤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可毕竟过继到她的名下,李老夫人只觉得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老二!你自己说说,你打算如何安置薛氏!”
李老夫人厌恶的很,连薛素琴的名字都不愿提及。
“若是慧娘醒了,你欲如何与她交代?还有她娘家永平伯府那边……当初可是你自己立誓说此生不娶妾的……”
李勤头垂的很低,李老夫人的话如钉子一般,一下一下敲进他心口,他指尖疼的颤起来。
薛素琴见他不发一言,眸底慌了几分,泪眼婆娑的望着李勤,嗫嚅道:
“二爷……您……您为妾身……说句话吧……”
“您若不要妾身……那妾身……妾身只有死路一条了……”
言罢,薛氏捂着唇呜呜哭泣起来。
“兄长,眼下如何打算……还需你说句话才是……”
李盛看在眼里,叹了一声。
“一切……求母亲做主吧……”
好一会儿,李盛才缓缓开了口。不过短短几个字,他却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慧娘那里……我去说……”
薛氏闻声立马止住了哭声,望着李勤的眸子亮了起来。
李老夫人转过脸去,不再看着他二人,心绪平稳了好一会儿,才道:
“那我这就修书一封给薛家,择日抬进门吧!”
“可今日这事儿,你们且烂在肚子里,不能露出半分口风,不然我李家的脸皮可经不起外人的口水!”
薛素琴得了李老夫人这句话,忙感激的磕了头,又惴惴不安的望了一眼李勤。
李勤站起身,却是没有去扶薛氏,僵着身子艰难的往外头挪着步子,仿佛身子有千斤重一般。
李盛见他背影踉跄,失魂落魄的,有些不放心,才要抬脚去追,便听得李老夫人道:
“三郎,且由他去吧,白家的事儿,只怕还需你出面转圜……”
言罢,李老夫人瞪着跪在地上的薛素琴,怒道:
“还杵在这儿作甚?还不滚出去伺候二爷!”
薛氏一凛,又磕了几个响头才躬身退了出去。
李老夫人见这二人狼狈模样,眉头只差拧成结。
“母亲……今日这事儿可有蹊跷之处?”
李盛见二人走远了,才叹了一声,道:
“我瞧二哥没有半分欣喜之色,再说便是他有意薛氏,也断不会挑在嫂嫂病下的时候……”
李老夫人今日可算是颜面扫地,没好气道:
“哪个晓得他们!”
“下晌可是他自己求到我跟前的……他若没那个心思,谁还能逼着他不成!”
这话李盛不好接,只能劝道:
“母亲莫动怒,仔细着身子。待二嫂好起来,永平伯府那边,我亲自跑一趟便是。二哥这里,这几日想来也不好过,母亲莫要再气他。”
李老夫人望着令自己骄傲了半生的嫡亲儿子,眼底就莫名湿润起来:
“这府里府外,如今权靠你撑着,真是辛苦我儿了……”
李盛鲜少听自家母亲说起这番孺慕的话,当下颇有些不自在,笑了笑道:
“好在阿鸾长大了,这孩子心思清明,又有主见。这些日子二嫂养病,母亲不妨将中馈之事暂交于阿鸾与侄媳妇打理。”
“她性子还没收的住,不给我老婆子添乱就谢天谢地了,还能指望她管好府里的事儿?”
李老夫人面上挂着你莫要与我说笑的表情。
李盛苦笑两声,将昨日阿鸾力战淳亲王世子的事儿以及识破华妃设计之事,大致与李老夫人提了几句。
李老夫人听的惊住了:
“你说微姐儿……她竟能有这份儿能耐?”
这个孙女自小聪慧不假,可这心思就从没用对过地方,怎的去了一趟西凉,竟就突然开窍了?
“宫里近来竟也不太平啊……”
李老夫人愁眉不展。
“老夫人……方才秋棠院传话来,说二夫人醒了……”
孙嬷嬷嬷隔着黑漆云纹门扇,朝屋里唤了一声。
李老夫人不由与李盛对视一眼,忙起身推了门,由孙嬷嬷虚扶着,抬脚就往秋棠院去。
第048章 苦水
白氏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醒来时仍有些恍惚,望着李瑶喜极而泣的脸,久久回不过神来。
“阿娘.......”
李璞忍不住唤了一声。
白氏这才回神,张嘴咳嗽了几声,嘶哑着嗓音,道:
“怎么了这是?”
众人见白氏能开口说话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几位太医得了信儿忙从外头进来,又给白氏诊了脉,问:
“夫人可还有哪里不适?”
白氏茫然的摇了摇头,脑海中渐渐清明了几分,就着李瑶的手撑起身子坐起来。
“太医,家母可是大好了?”
李瑞也从外头赶来,见白氏能坐起身,朝太医们行了一礼,问道。
几位太医一商议,才道:
“夫人这病症来的蹊跷,去的也快,眼下已无大碍了,老朽再开几幅调理的方子,夫人照着再吃几日,届时我等再来为夫人请脉。”
“有劳林老太医了!”
众人这才安心了几分,李瑞亲自送了太医出门。
“你们父亲呢?”
白氏揉了揉昏沉沉的头,丝毫想不起方才做了怎样一场梦,只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李瑶抹了眼角泪水,道:
“昨日父亲守了母亲一宿,天亮了才去厢房睡下,眼下还未过来。”
白氏揉着鬓角的手一顿,目光突然直直看向李瑶,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脸色煞白:
“你说什么?”
李瑶叫白氏这模样吓了一跳,忙安慰道: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你昏睡了一夜,方才醒来,可不能......”
“快!去命人请你们父亲过来!”
“薛氏呢?她眼下在何处?”
金嬷嬷正端了药碗进来,听见白氏的声音,忙道:
“夫人醒了?怎么了这是?”
“嬷嬷!”
白氏一把攥过金嬷嬷的手,惊惶道:
“二爷!快去瞧瞧二爷!”
金嬷嬷一颤,想起了什么,药碗里浓稠的汤汁泼了大半撒在托盘上。
“老奴这就去请老爷来!”
众人不解的望向白氏与金嬷嬷,方要开口问,便听得外间奴婢道:
“老爷来了。”
李瑞与李勤前后脚进了卧室,白氏见李勤进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瞥见李勤苍白的脸色时,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李勤听闻白氏醒了,脚下生风的赶了回来,可刚踏进卧房,一颗心就揪了起来,脚步如有千金重一般,他低垂着头,不敢去看白氏的眼睛。
“二爷......”
白氏一颗心狂跳起来,颤声唤了一句。
李勤的脸色更白了,他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慧娘......你......你可好些了?”
白氏含着泪点了点头,望着李勤的目光没有躲闪。
“二爷方才去了何处?”
李勤目光顿住,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
李瑞见父亲神色不对,有些忧心,道:
“父亲可是哪里不适?可要太医......”
“不必.......”
李勤打算了他的话,闭眼似是努力压抑着痛苦,许久才道: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与你们母亲说......”
众人不解,可白氏一颗心猛然沉了下去。
“二爷要说什么?”
白氏直直望着李勤,身子颤起来。
“我......”
李勤只觉得浑身冰凉彻骨,他垂首避开了白氏的目光。
众人都瞧出有些不对,正要退出卧室,有人从外头撩了帘子进来,径直走到李勤身侧,朝着床榻上的白氏跪了下去。
“薛表姑......你这是......”
赵氏方惊讶的唤出声,白氏抬手扬起手边的药碗朝着薛素琴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药碗砸在了薛氏身侧,瓷片碎了一地,黑色汤汁泼了薛氏满身。
李瑶惊叫起来,上前一把搂住了白氏,急声唤道:
“母亲......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你——!”
白氏瞪大了眼,指着薛氏的指尖颤起来:
“你竟然敢——!”
薛氏朝着白氏磕了几个响头,抹着眼泪道:
“夫人......都是贱妾的错,与老爷无关......求夫人责罚......求夫人......”
这一番话叫众人不由愣住了,李瑞与赵氏对视一眼,神色惊惶。李璞在一旁也听得莫名,看了看白氏,又扭头去看李勤。唯有李瑶目光触及薛氏梳起的妇人髻时,脸色苍白如纸:
“你......你们......”
“不......这怎么可能......”
李勤望着白氏惨白的脸,眸中交杂着歉意,心疼与绝望。
“父亲!这......这怎么会.......”
李瑞沉着脸,望向寻日里儒雅谦和的父亲,一颗心如坠进了冰窟。他如何也不能相信,父亲能在这个时候,与薛氏混做一对......
“父亲......这是怎么了.......”
李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所闻,质问道。
李勤肩上如抗了千斤重的担子,儿女与妻子的目光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原不想在今日与白氏说起这个,可他与白氏相濡以沫的这些年,他早已知晓什么都瞒不过她......
薛氏伏在地上,捂着脸呜呜的哭着,李勤只觉得心乱如麻,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金嬷嬷神色惶然的看向白氏,想劝却不知该从何劝起。
她与白氏千算万算,竟没成想薛氏这个小贱人竟将主意打到了自家老爷身上!亏的白氏如此为她筹谋一场,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金嬷嬷眼光如刀子一般剐着薛氏,可薛氏俯首哭泣,什么也没瞧见,金嬷嬷急的心口都疼了起来。
“夫人.......”
金嬷嬷忍着心疼,唤了一声神情从悲怆到木然的白氏。
白氏仍不敢相信,她竟活生生陷入一场噩梦,而这噩梦......还是她亲手所筑......
她一颗心仿佛被人生生剜出来一般,汩汩流着血,她从未在李勤身上体会到如此的疼痛与绝望,她亲自倒了一碗苦水,最终却是自己尝了去。
“滚......都给我滚出去!”
白氏从未如此歇斯底里过,她的柔顺,她的贤淑,此时都化作无边的戾气。
“慧娘......”
李勤眼里蒙了一层水汽,他几近哀求着望向白氏。
李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上前一把拖起薛素琴就往外推,哭喊着:
“你给我走!走的远远的!滚——!”
赵氏忙上前抱着李瑶,将她拦下,搂着她直掉眼泪。
“四娘,四娘你别这样......”
薛氏被李瑶推倒在地,她流着眼泪,惊慌的攥着李勤的衣角,神情哀怜的望着李勤。
李勤只觉得浑身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白氏看在眼里,眼前一黑,就仰面倒了下去。
第049章 双胎
一连几日,秋棠院里乱做一团。
李太微从田妈妈那里得知薛氏竟爬上了二伯父的床,震惊不已。
这些日子,她将春园守的如铁桶一般,可千算万算,尽未曾想这薛氏居然另辟蹊径,盯上了二伯父!
想起二伯娘当初执意留薛氏在府中过节,不惜将薛氏接到秋棠院里住下,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李太微有些感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昭和听闻后,也是一阵唏嘘。
“嬷嬷得空再替我去秋棠院劝劝二嫂,别叫她憋坏了身子。二爷当真是叫猪油蒙了心不成......怎能干下这种荒唐事......”
昭和调养了些日子,身上爽利多了,容芷许她下床走动走动,但碍于白氏那日病症来的凶猛突然,太医们至今没有查出病因,金嬷嬷说什么也不许她再去秋棠院。
金嬷嬷前日才去的秋棠院,白氏一连几日都没有见人。秦嬷嬷亲自来春园打了招呼,同为女子,昭和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一再嘱咐秦嬷嬷务必照应妥帖,临走还送了几只老山参给白氏补身子。
秦嬷嬷走时,瞧着昭和的眼神一言难尽。
“哎,老奴下晌再去瞧瞧......”
白氏待人谦和,这些年与昭和相处融洽,金嬷嬷哪有不应的道理。
“今日给郡主做了芙蓉糕,等起了锅,奴就过去。”
话音才落,李太微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
“母亲。”
见田妈妈正为昭和梳头,见李太微来了,脸上就添了笑:
“姑娘来了,金嬷嬷才说今日做了芙蓉糕,咱们姑娘就闻着味儿来了.......”
昭和也笑了,将八宝铜镜搁在梳妆台上,道:
“阿鸾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
李太微笑了笑,上前坐在昭和对面,亲自为她捧着铜镜,道:
“我有件事儿想与母亲说。”
昭和抬眸,示意她说下去。
“容芷家祖上行医,她父母病逝后家中薄产都叫她大伯侵占了去。容芷原还有个亲弟弟叫容矜,今年才十二岁,叫他大伯一家发卖到常寺卿家当差,前些日子容芷求到我跟前,想将她弟弟赎出来。”
“中秋前我曾托二哥与常家三公子商量,将容矜的卖身契赎回来,前些日子从官府过了印,今日就能将人接出来。可这孩子若是回了容家,只怕又要叫他大伯打上主意,我想与母亲说一声,将人接到我们府里来,也能与容芷有个照应。”
昭和听闻眉头都蹙了起来:
“世上还有这种血亲!竟连个孤儿都容不下?”
“此事都依你,容芷是个品性好的,她那弟弟定也差不了,你今日就将那孩子接进府中,一会儿叫田妈妈给他安排个住处,回头问问容芷的意思,她若愿意,就叫她兄弟在府里寻个差事做做。”
田妈妈忙点头应下,道:
“夫人您瞧,咱们姑娘真是越长大越明事理了,亏得心地还这样纯良,日后谁若娶了咱们姑娘,那真是他家祖上烧了高香的!”
金嬷嬷望着生的越发明艳的李太微,眼角也满是欣慰。
昭和抬手将李太微耳旁碎发拢到她耳后,望着姿色出众的女儿,心头很是骄傲。可田妈妈这一番话,又叫她有些忧心李太微日后的婚嫁,眉宇间就笼了一层黯然。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李太微叫大家伙儿盯的脸热,想了一想,又道:
“嬷嬷可是说今日叫颐和馆的牙婆带了新人入府的?”
金嬷嬷怔了一瞬,两手一拍腿,道:
“哎呀呀,你瞧老奴这个记性......是是是,说是辰时能到,老奴这就去前厅瞧瞧......没准儿人已经来了......”
金嬷嬷迈着碎步往外头去,不一会儿,容芷来为昭和请平安脉。
昭和的身子明面儿上是由太医院的人看护,但私底下还是吃着容芷的方子。
“容芷,你来。”
昭和朝容芷招了招手。
容芷眸中闪过讶异,还是规矩的给昭和与李太微行了礼,上前躬身侯在一旁。
这些日子,昭和对这个医术出众的医女满是好感,笑着叫田妈妈给容芷赐座。
容芷说不敢,推脱了好一番,才谨慎的坐下。
田妈妈便将李太微的话说与容芷听,容芷听完手指都颤起来,俯身给李太微磕头。
“郡主大恩,奴婢愿为郡主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李太微眼底含笑的望着她,道:
“起来说话。”
容芷又俯身朝着昭和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含着热泪起身。
李太微道:
“不过举手之劳,今日也是问问你的意思,是将你弟弟留在我府上当差,还是你有旁的打算,不妨直言。”
容芷屏息想了一瞬,有些胆怯道:
“若能留在郡主府上便再好不过,但......奴婢有份儿私心......幼弟自小聪慧好学,奴婢想......若不是当差时,能否亲自教导幼弟读书识字,日后也好将这份医术传与他......”
李太微看向昭和,昭和笑道:
“难为你做长姊的能为幼弟考虑至此,读书这事儿你也不必操心,二公子眼下就在青溟书院念书,身旁再添一个书童也不为过,你若放心便叫他跟着二公子做个书童,伺候笔墨。”
“你寻常若是得空,常唤他来春园说说话,教教他做人的道理,他一个半大孩子在外头定吃了不少苦头,你做长姊的也要多照应她。”
容芷眼泪簌簌而落,朝着昭和拜了又拜。
“夫人与郡主大恩,容芷此生定当谨记!”
李太微想起前世她未能与幼弟再有团聚的时候,心中那份遗憾便释然不少,她郑重道:
“容医女救下我母亲腹中孩儿,便是与我有恩,今后我母亲这胎就权指望容医女照应,万不可出差错。”
容芷躬身领命,擦了眼角泪水,道:
“奴婢为夫人请脉。”
昭和点了点头,伸出手去。
容芷凝神把了好一会儿,脸色有些沉。
“怎么?我母亲可有哪里不妥?”
李太微心中有些发紧。
昭和一听,也紧张的看向容芷,一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
容芷没有出声,又屏息把了好一会儿,抬眸是眼底已是笃定,道:
“夫人这胎......应是双生子......”
双生子!?
李太微呆呆的看着容芷,有些反应不过来。
昭和又惊又喜,眼眶湿润起来。
两个孩子!
她腹中竟有两个孩子!
容芷敛眉,正色道:
“夫人身子重创过,原并不适合此时有孕,眼下调养得当倒也勉强撑得住,可双生子不比单胎......生产时......只怕命悬一线......”
李太微一颗心沉了下去。
第050章 义兄
晌午,昌平侯府。
陆萧今日休沐,武将身份习惯早起,今日他老子喊他一道练功,又比平常早起了小半个时辰。
练功时饶是他再注意隐藏身手,有些本能反应还是露出些许,陆擎讶然他这一趟从军竟有如此长进,心中很是熨帖,将陆萧大大夸赞一番。
父子二人难得和气的用了一顿早膳,罗氏看在眼里,不由就蹙了眉,朝陆源看了一眼,柔声道:
“源哥儿近日字写的不错,诗也背的极好,得了先生不少夸奖,源哥儿给父亲背一段《山行》可好?”
陆源点了点头,很是乖巧的放下碗碟,用稚气的童声认真的背起诗来。
陆家世代马背上打滚,陆擎打了大半辈子的仗,糙人一个,哪里懂这些诗词。见儿子认真的模样很是讨喜,忍不住在他头上揉了一下,笑着也赞了两句。
陆源眼睛亮了起来,望向父亲,讨好道:
“父亲,孩儿都长大了,何时能与大兄一样学骑马射箭?”
罗氏也看向陆候,眸底闪着期盼。
陆擎的手僵了一瞬,从陆源头上收回,圈在嘴旁咳嗽了两声,道:
“源哥儿莫急,待你再养养身子,身子强壮些就能骑马射箭了。”
每回陆擎回复的都是这几句话,陆源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下来,就连罗氏都垂下了目光。她立在陆擎身侧,从瓷碟里夹了一块糖糕,递到陆源碗里,温声劝道:
“源哥儿乖,听爹爹的话,再长大些就能学骑马了。多吃一点儿,才能长得好。”
“哦。”
陆源沮丧的望了一眼罗氏,仍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坐在座位上,闷声吃着糖糕,不发一言。
陆萧抬眸看了他一眼,搁下碗筷,扬了嘴角,道:
“今日兄长休沐,你快些吃完,一会儿兄长带你去骑马。”
陆源从碗里抬起头,瞪着圆圆的眼睛,惊道:
“兄长......当真?”
陆萧笑了笑:
“兄长何时骗过你?你把碗里的都吃完,我就带你去,吃不完就不作数了啊!”
陆源笑的嘴巴都合不上,重重的嗯了一声,便大口的吃起糕点来。
“这不成!”
罗氏变了脸色,见众人朝她看过来,这才平息了一瞬,缓声道:
“阿源还小,身子没养好之前,太医说不能骑马的......”
陆源才吃完最后一块糕点,闻声怔住了,哀求着看向罗氏:
“母亲......”“有兄长在,阿源会听兄长的话,不会胡来的......”
罗氏听着儿子的话,一颗心都揪起来。
兄长兄长!他心里就如此信任这个兄长!
自打陆源早产出了娘胎,身子虚弱,又得了哮症,就没怎么离过罗氏的眼。罗氏跟看眼珠子似的把他守到这么大,这几年哮症虽发作的少,但她如何也不能安心将陆源交到陆萧手中,若是一个不好,那她日后还能有什么指望!
罗氏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陆萧,又朝陆源道:
“阿源听话,待过了明年,你再长高些......”
“萧哥儿既得空,便叫他带着阿源试试吧!”
陆擎出声打断了罗氏的话。
罗氏一惊,怔怔的看向陆擎:
“侯爷......源哥儿他......”
“养了这些年,也该叫他活动活动筋骨,再说有他大哥在,你怕什么!”
陆擎深深看了一眼陆萧,放心的把陆源的小手交到他掌心,笑道:
“你幼弟胎里落下的疾症你都有数,一会儿仔细些带着他。”
陆萧难得收到自家老子这般柔软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嘴里哼了两声算是应下了。
陆源欢天喜地的一下子蹿到陆萧身上,亏得陆萧武将出身,下盘稳,一把将他捞住,佯装嫌弃的要把他丢出去,惹的陆源惊笑起来。
“兄长!走!咱们骑马去!”
陆源迫不及待的拖着陆萧的手,赖着小屁股,生怕他父亲后悔了一般。那副谨慎的小模样惹的陆擎大笑起来,陆萧也揉了揉他的发顶,一把将他抱起扛在肩头,兄弟俩风风火火的去骑马了。
罗氏一张脸惊魂未定,望着陆萧将陆源高高扛起,一颗心只差蹦出嗓子眼儿。
“侯爷......这......这使不得......源哥儿他身子如何受得住?”
陆擎一撩袍子起身,望着罗氏的担忧,笑道:
“有萧哥儿在,出不了叉子,他们兄弟本该如此,你无需忧心。再说源哥儿都九岁了,又不是奶娃娃,风还能给他吹跑了不成?”
就是有萧哥儿在,她才更不放心呐!
罗氏这话卡在喉头,如何也不能说出来。
“侯爷,盛公子来了。”
小厮在外头禀告了一声。
陆擎垂首掸了掸袍子,闻声忙道:
“快请进来!”
罗氏眸光一亮,面上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盛如柏躬身进来,将手中礼品递给侍女,又朝着陆候与罗氏行了礼。
“义父义,母近来可安好?”
陆擎脸上扬了笑,忙抬手扶起他,将盛如柏好好打量一番,由心笑道:
“都好都好!柏哥儿又长高了,比以往黑了却壮实了不少!”
罗氏脸上也堆了笑,扫了一眼丫鬟手里的狐皮披肩,赞道: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客气!回府还带这些来......这皮子成色上乘,莫不是你亲手猎来的?”
盛如柏脸上挂着浅笑,点了点头,道:
“在沧州时偶然猎得,我瞧着做件披风再合适不过,就带了来赠与义母。”
白氏笑着道了两句有心。
“这趟沧州之行可有收获?”
陆擎示意盛如柏入座,便问起了这趟行程。
盛如柏面色轻松,道:
“托义父的军威在外,北朔倒是消停不少,这几月并没有南犯。今年收成不错,沧州百姓想来能过个好年。”
陆擎听闻心中很是安慰:
“那就好,那就好!明日我书信一封,叫人送去沧州龙将军帐下,叫他不可掉以轻心,北朔狼子野心,沧州防御不能松懈半分!”
“义父说的是!”
盛如柏话音刚落,罗氏从下人手中接了茶水,糕点,摆在盛如柏身侧,朝陆擎道:
“侯爷,孩子才回来,您好歹让他歇歇。萧哥儿与源哥儿许久未曾见过义兄了,叫他们弟兄三个好好说说话。”
陆擎笑了笑,点头称是。
陆萧正搂着坐在他身前的陆源骑马,马儿行的很慢,陆源攥着缰绳,又紧张又欢喜,口中不停问着:
“兄长,这......这样可对?”
陆萧扶着他的身子,笑着应了几声。
抬眸时,远处一道青灰色身影朝他走来,眉目刚正,身形瞧着与自己倒有几分相像。
陆萧望着前世言辞凿凿指责他弑父夺爵的人,眯起了眼。
第051章 射雁
盛如柏是盛辉的嫡子,盛辉曾任军中副将,在陆擎手下当差,与陆擎亲如手足。
十年前一场恶战中,陆擎身负重伤,是盛辉拼了性命将陆擎从鬼门关生生拉了回来。后来盛辉战死,陆擎便将他唯一的嫡子接入府中,当亲儿子一般教养。
盛如柏年长陆萧四岁,今年刚好弱冠,在府中这些年与陆萧相处也算亲厚,若不是多活了一世,陆萧也想不到这个为人本分的义兄,竟藏着狼子野心。
望着由远及近的身形,陆萧嘴角扬起一模薄凉的笑。
“萧哥儿,源哥儿!”
盛如柏笑着,远远唤了一声。
陆源正一颗心挂在骑马上,闻声怔了好一会儿,才惊喜的应了一声:
“柏大哥!”
陆萧勒着缰绳,往盛如柏那里跺过去,却是没有下马,俯视着他,语气淡然:
“如柏兄,许久不见,何时返京的?”
盛如柏望着陆萧,总觉得这个纨绔世子有些不一样了,可那模样分明没有什么变化,身上却平白生出几分气势一般。
盛如柏回神,热络的拱手道:
“昨日夜里才回的盛京,夜里太晚了,就没有登门。”
陆萧点了点头,为方便盛家女眷进京看望盛如柏,陆擎在京中给他置办了一处小宅院,盛如柏回京时,有一半儿时间是住在自己院子里的。
可说起昨夜才回的盛京?陆萧笑了笑,没有多言。
自他重活一世,便着力安排了人手,这位盛公子首当其冲是他重点要关照的对象,对他在外的行踪早已了如指掌,更别提人已然回了京城,他陆萧眼皮子底下,还能容他闹出花儿来不成!
“我给你带了些好东西,源哥儿可要看看?”
盛如柏朝坐在马背上的陆源温声道。
陆源一听就要下马,挣扎了两下却叫陆萧死死按住了身子,陆源不明所以的回身,喊了一声:
“兄长......”
陆萧垂眸,板着脸道:
“你今日才得了父亲允准来骑马的,你可想好了,再有下回可不知道什么时候。”
陆源一张小脸当即皱巴起来,忙朝陆萧表忠心:
“我听兄长的,我要骑马!”
言罢,朝着盛如柏拱手,歉意道:
“柏大哥,有劳你先等我一会儿,我与兄长骑了马就去寻你!”
盛如柏还是第一次在陆萧跟前碰了软钉子,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陆萧,寻常他可从未与源哥儿这般亲近过......
盛如柏眼底染了一层疑虑,口中确是直言无妨。
待陆源骑够了马,才在陆擎的书房里又见着了盛如柏。
“父亲!父亲!”
陆源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飞奔进书房,连规矩都忘了,惊叹道:
“父亲!我大哥可真厉害!”
陆擎正与盛如柏谈边关军情,见小儿子一路跑进来,满脸汗水,倒是没有因为失礼而怪罪他。
叫小厮去打了盆水来给陆源净面,才缓声道: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陆源正兴奋的手舞足蹈,忙朝陆擎比划道:
“父亲,我大哥方才骑马射下三只大雁!”
盛如柏从小厮手里自然的接过帕子,给陆源擦了脸和手,笑道:
“你大哥军中苦练多年,射只大雁的功夫自是有的,瞧给你乐的,都找不着北了!”
陆源仍旧一脸兴奋,道:
“可是我大哥每一只都射中了大雁的眼睛,是不是很厉害?”
盛如柏微躬的身子就突然僵了一瞬,陆擎也愣了一下,看向满面喜色的小儿子,问:
“哦?你大哥人呢?”
“就在湖边呢!”
陆源激动的涨红了脸:
“方才张管事说他儿子要娶亲了,叫大哥帮忙射下一对大雁来,不能射死了,翅膀也不能伤着,最好射腿,大哥应下了。”
陆萧的箭术是陆擎手把手教的,他听着倒是十分意外,一连三只大雁都射中了眼睛,就这本事连他这个做老子都不能十拿九稳的,这小子能行?
陆擎起身,朝盛如柏道:
“走,看看这小子去!”
盛如柏笑着道了一声好,心中也极是好奇。
陆萧是个天生的练武奇才,但他也不差,幼时二人常被拿做比较。但陆萧自小贪玩,不受管束,而他勤奋练习,不分昼夜,自然武艺上要略胜陆萧一成。
今日这一出,倒叫他生出几分意外来。
二人在陆源的带领下,来到了府中青鹭湖边,陆萧正立在一棵柳树上,举着弓箭对准天空高飞的大雁。今日风有些大,柳树枝头晃动,陆萧的身子却如磐石一般稳健。
突然铮的一声响,手中箭矢飞速冲入半空,眨眼间一只大雁哀鸣了两声,从空中坠落。
陆萧提气,脚尖在枝头一点,身形便高高跃起,一把接住了坠落的大雁。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叫陆擎也惊住了。
他一撩袍子上前,见那大雁果然被一箭贯穿大腿,再看一旁的张管事,手中已然捧着另一只同样伤了腿的大雁,满脸喜色的朝陆萧道谢!
盛如柏拧眉,望着被谷雨提在手中另外三只被射中眼睛的大雁,心中有些发沉。
“好小子!这都是你射的?”
陆擎朗声一笑,抬手拍在陆萧肩头,得意道:
“老子送你去军中四年,果然是大有长进!”
言罢,又转身拍了拍盛如柏,笑道:
“当年亏的是你进言将他丢进军中历练,要不然哪儿有这小子的今日!”
言罢,又朗声笑了起来。
陆萧猛然抬眸,目光落在盛如柏略显尴尬的脸上,眼底闪过一丝冷笑。他一把将手中的弓利落的抛给谷雨,上前几步,在盛如柏面前停了下来,盯着盛如柏的眼睛,朝他拱手道:
“如此说来......真要多谢如柏兄长了!”
盛如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忙垂首掩过,朝陆萧躬身回礼道:
“哪里的话,都是自家兄弟,世子这话倒叫为兄很是惭愧了......”
陆萧笑了笑,朝盛如柏道:
“我记得义兄以往武艺不俗,今日可愿与我切磋一二?”
陆擎抚掌,笑道:
“也好!今日难得你们兄弟凑到一处了,如柏,你可别像以往那般藏着掖着,这小子如今武艺大有长进,你今日不妨挫挫他的锐气!”
盛如柏眼底凝起郑重,确是笑着朝陆擎拱手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052章 碾压
陆萧与盛如柏比试的消息传到罗氏耳中时,罗氏忙丢下了手中绣活,来不及换身衣裳就往外头去。
练武场上,陆萧与盛家公子都换了一身宽松短袍,二人身形翻飞,招招都往要害去。
府内一众下人都屏息,凝神的望着台上比试的二人。陆远站在陆侯身侧,目光紧紧黏在台上二人身上,连罗氏来都未曾察觉。
罗氏赶到时,方要行礼便被陆擎抬手止住了。陆侯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以木剑相搏的二人,朝罗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罗氏抬眸,心中不由掀起一阵惊骇。
陆萧与盛如柏剑速极快,木剑破空时耳旁迎来一阵嗡鸣声。
罗氏看不清二人招式,只听得木剑相击时发出短促而沉闷的声响。
谷雨守在台下,难掩震惊,少主剑术如此高超,他这个贴身侍卫怎么丝毫没有察觉?莫不是他故意瞒着自己?
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谷雨聚精会神的望着陆萧凌厉的身手,看得热血沸腾。
二人身量差不多,手中速度也不相上下。比武场上只见衣袂翻飞,几十招下来,陆萧出手依旧刚猛有力,招式游刃有余。相比之下,盛如柏却逐渐露了下风,堪堪只能招架抵挡,只守不攻。
陆萧漆黑的眼底掀起玩味,瞬间提速,将手中木剑舞得瞧不清剑影。盛如柏惊了一瞬,忙使出全力招架,腰腹处却还是一连挨了好几下。
陆萧并不打算痛下杀手,将盛如柏一剑击杀,而是不停的用剑身抽打在他腰身与胸腹处,戏弄一般,叫盛如柏瞬间杀红了眼。
盛如柏乱了心神,手中便顾不得章法,不管不顾的厮杀架势叫陆萧逮住机会,一连在他后背抽了十来下。
罗氏隔着十来丈,仍听得木剑抽在皮肉上发出的闷响,心头陡然慌乱起来。
她一个妇道人家,并不懂的功法路数,前些时候听得陆侯夸赞陆萧大有长进,却也不曾多想。可时至今日与盛家公子一番比试,罗氏才意识到陆萧军中打磨四年,这身功夫竟有了如此造化,藏在袖中的指尖,不由轻颤起来……
“侯爷……”
罗氏上前,才唤了一声,便听的台上传来“咔嚓”一声。
罗氏一惊,抬眸望去,盛如柏手中的木剑被陆萧一招斩断,陆萧那一剑运足了力,劈断了盛如柏的木剑后,顺势砍在了盛如柏肩头。
盛如柏整个人被剑气压制半跪在陆萧跟前,来不及反应,手中仍保持抬剑阻挡的动作,下一瞬肩头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一手捂肩,露出要害。
陆萧利落的转身,猛然飞起一脚,将盛如柏重重踹落下台。
陆擎突然飞身上前,大手一挥拢在盛如柏后背,替他生生卸下几分力道,盛如柏这才险险落地,稳住了身形。
陆擎愣愣望着台上一身杀气的陆萧,心中升起几分莫名的不安,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自豪。
“萧哥儿使的这套剑术……可是失传的伏魔剑?”
陆擎话音刚落,盛如柏一惊,捂着剧痛的肩膀仰望着一身青衣的陆萧,风舞起他的发丝,狂乱的撒在肩头,他一手执剑立于高台之上,眸底深邃,神邸一般。
伏魔剑法?
他使的……竟是伏魔剑法!
陆萧满意的将盛如柏慌乱的表情收于眼底,脚下轻点,人就稳稳落在二人跟前。他一手运力,往侧身一送,手中木剑刷的一声,直直插入一旁木架缝隙,分毫不差!
陆萧上前,朝陆擎躬身:
“回父亲,正是伏魔剑法。”
“我在军中时,曾奉命偷袭北朔军营,偶然见北朔国一名副将用这招式,我见此人剑法精妙,便与他过了几招,又将这些招式记于心中,反复研磨一番,也只学的几分皮毛。后来才得知,此人乃北朔耶律炎。”
言罢,笑着朝一身狼狈的盛如柏拱了拱手,懊恼道:
“方才与义兄切磋,一时心热下手重了些,不知可伤着义兄了?”
盛如柏深深看了一眼陆萧,一时竟也分不清他是诚心还是假意,犹豫之间,仍是眉头舒展,温声道:
“不妨事,短短四年不见,世子武艺精进至此,果然是难得的练武奇才!不知……世子是何时与耶律炎交的手?”
陆萧抬眸,定定的望着盛如柏:
“义兄为何问起此人?”
盛如柏眼底闪过一丝什么,快的叫陆萧没来得及看清,便听得盛如柏道:
“听闻此人狡诈,武艺不凡,一手伏魔剑使得出神入化……世子日后遇上定要小心才是……”
陆萧眼角含笑,点了点头。
盛如柏接着道:
“世子武艺超群,今日我输的心服口服,侯爷衣钵,侯府荣禄,日后权系世子一身了!”
陆萧望着他,半晌才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了一声义兄承让!
陆擎抚掌大笑,一把将身侧的陆源抱起来,朗声道:
“日后你们弟兄三人定要互相照应,护得大周百姓平安,才是咱们陆家的荣禄!”
陆萧与盛如柏抱拳称是,陆源学着哥哥们模样也抬了抬手,惹的陆侯又是一阵大笑。
大丈夫抱孙不抱子,罗氏见陆擎少有的将陆源抱在怀里,面上难掩激动。可收到盛如柏眸中警告时,罗氏一凛,抚了抚裙角,忙上前笑道:
“侯爷,您瞧都晌午了,叫孩子们换身衣裳,早些用膳吧。”
陆擎这才放下陆源,对盛如柏道:
“你马上还要入宫一趟,今日就不留你用膳了。换身衣裳尽早去吧,晚些时候再来我书房。”
盛如柏躬身,与陆擎和罗氏行了礼才退下。
用了午膳,陆萧被陆擎叫进了书房。
陆萧看着自己老子掰着手指认真数着什么,片刻又目光沉沉的朝自己望过来,眉宇间满是正色,嘀咕道:
“你倒是有小半个月没给老子惹事儿了……”
陆萧嘴角抽了抽,心想他是不是变化太大以至于叫老头子察觉了什么,还没待他细细思量,便听的陆擎道:
“明日我去与兵部尚书说一嘴,你过几日去金吾卫领个差事吧。”
陆萧猛然抬眸,一副受惊模样:
“离金吾卫的考核……不是还有一个月么?”
陆擎白了他一眼,用近乎薄凉的口气,嗤笑一声:
“就凭你老子……进金吾卫还用得着考核?”
第053章 围堵
陆萧直愣愣盯着自家老子看了半晌,不由想起前世自己参加金吾卫考核时,他老子当年苦口婆心,千叮万嘱:
“咱们家祖上武将出身,万事得凭拳头说话,你别指望老子给你徇私枉法,你就是爬!也得给老子爬上台去……”
可怜他那会子身负内伤还硬着头皮拿下了武试第一,这才得了他老子一张好脸色!可回了府,榻上躺了足足三日才能下床。
陆萧想着这些,今日突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金吾卫的差事,眼下都觉得不那么香了。
回了屋,谷雨伺候陆萧换洗,见陆萧闷闷不乐的,有些好奇,道:
“世子爷今日赢了盛家公子,可是出了一口恶气!为何一脸郁色?”
陆萧躺在榻上,两手枕在脑后,闻言没有吭声。
谷雨就更诧异了:
“世子爷……莫非……也受了伤?”
谷雨将陆萧打量一番,见他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心中更加笃定了几分,悄悄合上门,凑上去问:
“世子爷……莫不是伤在了不能说的地方……?”
陆萧闻声猛的转头,狠狠瞪了谷雨一眼。
谷雨吓的一缩脖子,嘀咕道:
“这事儿可大可小……世子爷可不能瞒着!万一……”
“万一个屁!”
陆萧咬牙,一骨碌坐起来,盯着谷雨没好气道:
“我看你就是闲的慌!白露的事儿可安排妥当了?”
谷雨见陆萧方才身手如常,不像有异的样子,这才憨憨笑了两声,道:
“世子爷放心!人一早就入了相府,准保出不了岔子!”
陆萧点了点头,仍是黑着脸嘱咐道:
“日后她若传回消息,务必尽早叫我知晓。”
谷雨拱手称是,想了想,又道:
“惊蛰一直暗中跟着百川书院的黎文修,已有两日没有传回消息了……世子爷,您瞧这会不会……”
陆萧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两步,神色谨慎,道:
“再等两日……”
“惊蛰轻功了得,那黎文修一届书生又不通武艺,必然察觉不了。过两日若还没有消息,就叫寒露来见我。”
谷雨敛起玩笑神色,应了一声。
“主子叫惊蛰出马,这个教书先生莫非很不一般?”
这些日子,陆萧行事一反常态,谷雨好奇之下还是问出了声:
“主子近日动用了不少暗卫,就连宫中的……主子可要先与侯爷禀明一声?”
陆萧垂首理了理垂在腰带上的玉牌,挑了眼皮看像谷雨,半威胁道:
“老头既将人许给我,怎么用自有小爷说了算!你若再碎嘴,就把你丢进雅筠馆里去!那里的小馆可最爱话多的人……”
谷雨撇嘴,有些委屈的望向陆萧,却是不敢再问。
陆萧没好气的盯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坐在桌前,提起茶壶,倒了一盏茶:
“今日盛京可有什么异动?”
谷雨仔细想了想,道:
“除了城西一家香粉铺子走水,京城各处一切如常。”
“香粉铺子?”
陆萧蹙眉,望向谷雨:
“可查过是哪家名下?”
谷雨道:
“已经安排神足去查了,尚未有答复。”
陆萧颔首,仰头喝了一大口茶水。
“哦!对了……方才探子来报,说淳亲王世子的人把李家二公子堵在长安胡同了……”
谷雨表情轻松道,陆萧却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李家二公子?你说李璞?”
陆萧呛的一连咳嗽好几声,脸色通红。
谷雨目瞪口呆的点了点头:
“这……怎么……世子爷……这事儿很要紧?”
陆萧起身,拿袖子一抹嘴,瞥了谷雨一眼,丢下一句“你可真够缺心眼儿的”,一眨眼的功夫,身形一晃,人就走远了。
留下谷雨一人神色不安的杵在原地,口中直嘀咕:
“不……不是说重华郡主的事儿才要立即禀报吗?这……李家二公子也得说?”
京城人流如梭,骑不了快马,陆萧一路轻功从房檐上掠过,他身形极快,脚下生风,只听得耳旁呼呼的风声,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就赶到了长安胡同。
胡同里挤得黑压压的人头,陆萧脚上几个起落,才俯身瞧见被人围堵在最里头的李璞。
李璞发丝凌乱,嘴角处也破了皮,他身前只得两三个李府侍卫挡着,在他抬手护着身后一个面色惶然,身量不高的半大小子。
胡同里全是淳亲王世子的人,他们推搡着李府家丁,口中骂骂咧咧,李璞等人身后就是一堵高墙,眼下已然退无可退!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敢当街绑人不成!”
李璞脸色铁青,应对突如起来的一帮歹人,显得几分仓惶。
“你们可知我府上是谁!”
“呸!”
迎面一个龇着黄牙的打手从人群中走上前,啐了一声。这人力气极大,一只手就将挡在李璞面前的家丁推得跌坐在地上爬不起身。
望着死死将容矜护在身后的李璞,张嘴大笑起来:
“老子管你是哪家府上!今日惹着你爷爷不快,老子就拿你小子消遣消遣!你又能耐我何?”
言罢,一众打手肆意笑起来,胡同外间偶有路人经过,也叫这些歹人吓得不敢吭声,飞速的跑开。
李璞扭头看了一眼跌在地上,磕破了额角的家丁,满脸是血的奋力爬起身,依旧努力的护在他面前,只觉得胸口叫一阵戾气胀满,当即攥紧了拳头,红着眼,朗声一喝:
“我叔父乃当朝丞相!尔等敢于盛京城滋事,就不怕家族连坐么!”
众人叫他这一声喝怔住,不由面面相觑。
“咱们身后站的谁?还能怕了他李家?!”
那黄牙又吐了一口浓痰,嗤笑道:
“今日咱们又不取他性命,只扒了他衣裳裤子,将他光溜溜的扔在大街上就成!”
“怎么?你们谁先银子少,趁早给老子滚!老子白得这份儿赏银,能在春风楼里快活个把月!”
众人一听,眼底就露出明晃晃的贪恋,忙一拥而上的朝李璞扑过来。
李璞会些武艺,无奈叫人围堵在墙角,奋力难行,他若执意一人先走倒是能脱身,可他身后还有容矜,还有府上这些忠心的家仆……
李璞不忍心,攥紧了拳头,瞅准机会一拳挥在来人面上……
眼看着李璞就要叫人拿住,陆萧抬脚就将墙上砖块踢了出去。
“砰”的一声闷响,黄牙捂冒血的鼻子,杀猪一般叫开了:
“谁!谁敢暗算老子!”
第054章 暴揍
黄牙话音刚落,迎面又飞来一块转头,照着门面砸过来,那速度太快,又是一声闷响,黄牙捂着嘴弯下腰,抖抖索索的摊开手一看,两颗门牙和着血肉躺在手心里。
黄牙眼底的惊恐瞬间从人群中蔓延,众人纷纷停下手,顺着砖块飞来的方向看去。
陆萧立在墙头,随手掸了掸锦袍,脚边摞着两块松散的砖头,歪着脑袋俯视众人,跟个二世祖似的。
打头的黄牙一见陆萧,哆嗦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陆......陆.......”
刚掉了两颗门牙,世子俩字儿怎么说都漏风,黄牙一脸惊惶的望着陆萧,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陆萧离京四年,后头的新人并不认得他,瞧着黄牙方才还一副嚣张模样,对着个富贵公子就软了骨头,不由嗤笑一声,道:
“马爷方才还说要去春凤楼快活,怎么就叫个黄毛小子吓破了胆儿!”
“是啊!这是哪家不长眼的公子哥儿,我们主子的事儿也敢插手!”
“呸!真是不要命了!”
“哥儿几个,走!咱们给马爷露一手!”
言罢,三五个人作势要跃上墙头,才迈开腿,就叫迎面而来的砖头砸在膝盖上,纷纷倒在地上,疼的嗷嗷直叫!
底下二十来人瞬间傻了眼,怔怔看着陆萧从墙头一跃而下。
他负手而立,挡在李璞前头,朝着众人冷笑了一声:
“小爷多年未在盛京城露脸,怎么?都叫尔等杂碎眼生了?”
“也罢......今日左右小爷得空,咱们重新认识一番.......”
言罢,不由分说就飞身上前挥起了拳头......
众人哪里见过这般先礼后兵的架势,忙抬手就挡,只听得惨叫声此起彼伏......
李璞尚还懵着,身后的容矜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怯生生道:
“公子,这......这人可是来救我们的?”
李璞下意识的上前,遮住了容矜的视线,将陆萧狠辣的身手挡在外头。
李璞僵着身子,眼睁睁看着陆萧将一群暴徒揍的满地打滚,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状的崇拜之情。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陆萧望着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众人,这才满意的收了脚,转身朝李璞这边走来。
“李公子可还好?”
陆萧问着话,目光却探向李璞身后。
今日多亏遇上陆萧,便是前日有些旧怨眼下都不值一提,李璞忙上前拱手致谢:
“多谢陆世子出手,今日多亏遇见世子,不然.......”
李璞想起方才黄牙那一番话,一张脸顿时通红。
抬眸见陆萧并没有半分嘲笑的意思,而是目光炯炯的盯着他身后的容矜,便道:
“这是我府上医女的幼弟,今日我是替三妹妹来接人的,没曾想竟遇上这帮歹人!”
言罢,朝着陆萧行了大礼,道:
“多谢世子仗义相助,改日定当登门致谢!”
陆萧定定的望着缩在李璞身后的容矜,似是仔细辨认了一番,幽幽道:
“你是容芷的弟弟?”
听陆萧一口说出长姊的名讳,容矜愣住了,抬眸看了一眼李璞,稳了稳心神,才上前给陆萧行了礼:
“正是!敢问公子如何认得奴才的阿姊?”
容矜有些困惑,陆萧这身打扮一看便知不是寻常贵胄。他阿姊只是太医院当差的小小医女,自己虽与长姊长得颇像,但哪里能得贵人这般挂怀?
李璞也愣了一下,不解的看向陆萧:
“陆公子也认得容芷?”
陆萧眼底敛起什么情绪,快的李璞没有抓住,便听他叹了一声,道:
“曾听李.......你三妹妹提起过。”
陆萧府上没什么女眷,罗氏那边一准是不会帮他遮掩的,他便索性将李太微扯了出来。
果然,这番说辞没叫众人打消疑虑,容矜与李璞不由对视一眼,心中讶异这个人只听李太微提过一嘴容芷,是如何把容矜认出来的?
还不等李璞开口,陆萧回身望着满地倒下的打手,忙道:
“今日这事儿,李公子看怎么了了才好?”
李璞果然立马就被带跑偏了,拧眉道:
“我虽不认得他们,但今日这些人明显是奔着我李家来的......”
李璞想了想,方才那为首的黄牙唤了一声“陆世子”,可见是认得陆萧的,忙问道:
“陆世子......你可认得这人?”
陆萧顺着李璞手指的方向,一脚踢在了黄牙胸口处,嗤笑道:
“起来回话,装什么死?”
黄牙险些没忍住一嗓子嚎出来,捂着胸口瑟瑟望向陆萧,颤抖着身子道:
“奴......奴才见过陆......陆世子......”
陆萧冷哼一声,朝李璞道:
“李公子有话便问吧,一会儿若他主子跑了,你今日可就白白受辱一回。”
李璞一惊,朝黄牙肩上踢了一脚,将黄牙踹翻在地,冷声喝道:
“快说!你主子是谁?今日谁叫你在太白楼引我入局!”
黄牙弓着身子,趁着被李璞踢出一脚时,逮住间隙拔腿就往外跑。才跨了两步,便叫人一脚踹中后心,他整个身子飞出去几丈远。
陆萧负手走上前,一脚踩在他脖子上,笑了笑,露出森森白牙:
“你猜明宇敢不敢为了你一个杂碎,得罪了小爷我?”
黄牙听着,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忙哭着求饶:
“世子饶命!陆世子饶命!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李璞几步上前,怔了一下,脸色极是不好:
“明宇?你是淳亲王世子的人?”
“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
李璞瞬间想起了什么,白着脸斥道:
“就为着他输了我三妹妹一场棋?他自己丢人现眼还嫌不够?”
李璞越想越气,若不是陆萧今日赶巧,他险些就载在了这些杂碎手里!
方才这黄牙说不打算伤他性命,只为将他扒光了衣赏扔到大街上......李璞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攥紧了拳头,兜脸就是一拳,揍的黄牙鬼哭狼嚎,直呼饶命。
“堂堂六尺男儿,输场棋局也能如此记仇......明宇他竟也配做人!”
听到“六尺男儿”时,陆萧猛然抬眸,朝李璞投去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的赞赏眼神。
李璞又揍了几拳,直到黄牙两眼一番真的昏死过去才罢手。
“李公子看......今日这事儿是打算私了,还是往大了闹?”
陆萧见李璞这气撒的差不多了,才淡声道。
李璞扫了一眼满地的淳亲王府爪牙,眼睛幽幽亮了起来:
“他淳亲王府不是小看我李家么?今日就让他见识见识我叔父的手腕......”
第055章 破局
李太微下晌才得了消息,便叫容芷先去瞧瞧容矜,自己带着大福赶去云水居。
李璞青紫着嘴角歇在花厅喝茶,旁边儿坐着大堂兄李瑞和堂嫂赵氏。
这几日白氏情绪低落,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二房为此愁云惨淡,李瑞夫妇得了消息怕图添了白氏忧心,便带了换洗的衣裳到春园瞧李璞,眼下只留了李瑶守在白氏卧房外。
念夏与田妈妈打了水来,替李璞擦拭了脸上伤口,上了些药。李瑞催着李璞去厢房换了身衣裳,念夏又为他重新束了发。
李太微刚撩了帘子进来,便见着昭和从卧房过来,与堂兄李瑞说了几句。
李瑞与赵氏面色不大好,李太微左右看了两眼,没见着李璞身影,唤了一声母亲,犹疑道:
“大兄,嫂嫂,我二哥人呢?可伤着了?”
赵氏起身,与李太微互相见了礼,道:
“二叔方才去梳洗了,只是蹭破了些皮肉,倒是不打紧的伤,方才已经上了药,郡主快些坐。”
李太微缓了脸色坐下,睨了一眼赵氏,笃定道:
“叫这么多人围在胡同里打了一顿,怎么能不要紧?”
“依我看还是请太医来瞧瞧,万一伤在暗处眼下是察觉不到,过几日才显露出来......索性今日这事儿既要往大了闹,咱们可不能吃了暗亏。叫林太医把名贵的药材都开上一份儿,回头把方子呈到宫里陛下跟前去,他淳亲王府还敢抵赖不成?”
赵氏一听,惊在当下,不由转脸去看李瑞。
李瑞一听这话,眼中浮出一抹幽光,笑了笑道:
“三妹妹这话甚是有理,来人!去请太医,就说二公子突感不适!”
门外小厮应了一声,脚步匆匆的就往宫里去。
昭和眼底盛满了戾气,怒道:
“这淳亲王世子如此不成器!堂堂一个嫡出世子,竟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真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亏的咱们璞哥儿今日遇上贵人,若不是陆世子出手,咱们璞哥儿今日可吃了大亏!”
李瑞沉着脸点了点头,李璞尚未弱冠却也是个半大小子了,今日若真叫人扒光衣服丢在大街上,日后叫他怎么做人?叫李家的脸面往哪里摆?
“好在三叔带人去了,有陆世子佐证,这一遭决饶不了他!”
李太微挑了眼皮看过去,惊讶道:
“陆萧今日也在?”
方才只听侍女说了几嘴,只说李璞叫人路过救下,却没说的清楚是哪家公子。
李璞刚好梳洗完进来,一见李太微便凑过去道:
“老三!你是不知道陆世子这身手......”
“打住!”
李太微板着脸,盯着他青紫的嘴角,叹了一声,才道:
“今日这事儿就打算这么了了?”
李璞怔住,莫名道:
“怎么?三叔不是已经待人去了京兆府了么?有三叔亲自出马,还能叫淳亲王府跑了不成?”
李太微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你今日从常家三公子手里接了人,才在太白楼宴请完,就被人诓去堵在了长安胡同,这事儿......你不觉着巧了些?”
李璞眼前一亮,犹如醍醐灌顶,激动道:
“你是说常家三公子也参与其中?”
李太微冷笑:
“淳亲王世子眼高于顶,既连我父亲都不放在眼里,还会在乎多得罪一个常寺卿?今日不偏不倚刚好在你与常三公子话别后拦下了你,怎就这样巧合?”
“你与常三公子昨日才定下的约,这事儿也未惊动咱们府里的人,他淳亲王世子今日一早就知晓,还提前布了局,就凭他那个鹌鹑脑子,能神算到这个地步?”
“那常三公子寻常与端郡王府的人混在一处,端郡王世子与明宇有些私交,端郡王那老贼又向来与我父亲不睦,常家与端郡王府同穿一条裤子,坐山观虎斗的局,怎少得了他府上掺和一脚?”
“只可惜了……”
李太微手中捻着纨扇下垂着的流苏,倏然笑了起来,
“待常家嫡女嫁入皇室,端郡王这里只怕要少了一半助力。常家想搅浑水,得渔翁之利,也是痴人说梦!”
李瑞闻言拧眉,道:
“常家嫡女要入宫?这话怎么说?”
前世大皇子的婚事是在十月里太后生辰上定下的,李太微也没有瞒着李瑞的必要,便将中秋宴上常家六姑娘落水的事儿前后说与李瑞夫妇听。
赵氏听完震惊不已,抚着胸口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瑞蹙起眉头,片刻又舒展开:
“今日常家既如此精心算计,咱们李家也得回份儿像样的大礼才是……”
李璞是个聪明的,当下就听了个明白,一想到今日受此大辱,磨着牙就想着亲自往外头跑,却被李瑞一把拉了回来。
“一会儿太医还要来把脉,你给我爬回榻上去装装样子……拿出你装病躲过先生罚抄那回的架势就成,能讹淳亲王府多少银子,就看你了!”
李璞被噎了一下,但一想到能叫淳亲王府吃瘪,眉梢又扬了起来,朝众人得意一抱拳,气势汹汹的走回自己院子。
昭和瞧着李璞孩子心性,不由笑了起来,道:
“璞哥儿这孩子心性纯良,平日里虽没叫嫂嫂少操心,却也是个惹人疼爱的。”
李太微哼了一声,心想再过几年您等着瞧吧,放眼整个大周朝,就属您这侄子心眼儿最多!
提及白氏,李瑞的脸色有些发沉。
昭和看了一眼赵氏,温声道:
“怎么?你婆母还不肯出门?”
赵氏转脸看了一眼李瑞,才点了点头。
昭和叹了一声,眼底也露出心疼来:
“这事儿不怪你母亲……是要怨你父亲糊涂……”
赵氏神色有些尴尬,李瑞绷着脸,没有作声,心中却是默认了昭和的话。
时至今日,他想了许久都不明白,他父亲待母亲一往情深,若是想抬妾室进门,何必等到今日,又怎会在母亲病下的节骨眼儿上?
可他作为晚辈,并不好过问父亲房里的事儿,只与父亲私下提及时,李勤颓丧着脸认下了这事儿。
李太微凝神望着李瑞神色郁郁,半晌,才犹豫着问:
“大哥……可听过城西的戴记香粉铺?”
第056章 挑破
李瑞眸光闪了闪,神色诧异的看向李太微:
“香粉铺子?”
赵氏也有些愣怔,不解道:
“郡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昭和也搁下了茶盏,朝李太微这侧探了探身子,问:
“你这孩子,这是与你大哥打的什么哑谜?”
李太微屏退了伺候的下人,顿了顿道:
“昨日金太尉府上递了帖子到门房,说金四姑娘邀我去府上赏花。小厮送帖子来时凑巧与我提起中秋那日一早,城西一家香粉铺子给薛表姑送了一份熏香来。”
“我想着薛表姑虽入京半年,却鲜少出府,京中也没听闻有什么手帕交,寻常便是要买胭脂水粉也会就近选城南的商铺,怎会远行城西?还是个不知名的小店面……”
李瑞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三妹妹是说……这香有问题?”
赵氏吸了一口气,攥着帕子,紧声道:
“郡主,事关公爹名声……这……这话可不能乱说……”
就连昭和都露了惊色,握着李太微的手,嘱咐道:
“阿鸾不可胡来,这事儿可事关你二伯后院……”
李太微敛起神色,正色道:
“就是事关二伯与二伯娘,我才与你们说这一嘴……”
“薛表姑才收了熏香,二伯娘当晚就倒下了,偏偏连太医都查不出缘由!可巧第二日竟又遇上了二伯父……”
李太微一个未出门的大姑娘,这话不好再往下说,欲言又止的看向李瑞。
“我就是觉得这些事儿着实忒巧合了些!”
“薛表姑明明过了中秋就要被送回薛家的,偏偏在最后一日留了下来……何况二伯父与二伯母感情甚笃,二伯父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李瑞越听越觉得此事可疑。
他那日曾私下找人问过,薛表姑原住在西侧厢房,后来搬去了北苑。
那日说是去西厢房取之前落下的绣棚,这才与他父亲遇上……恰巧那天白氏突然病重,秋棠里都乱了套,西厢房的侍女都被临时调去了南苑她母亲屋里侍奉,这才出了这档子丑事!
他与父亲说起这事儿时,李勤满面羞愧,却是一口咬定都是自己的过错。
可若是那香有问题呢?若是这一切果然是薛氏一手设计的呢?若他父亲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呢?
李瑞突然站起身,脸色煞白:
“若此事当真……那薛氏……绝不能留!”
赵氏担忧的拉住了李瑞的袖口,颤声道:
“夫君莫要心急,这事儿尚没有证据,咱们总不能去薛表姑房里搜香啊……”
“再说这都过了好些日子,这香就是真有问题,只怕早就被人处理了,哪里能留下证据被咱们寻着?”
“何况薛家昨日已然回信,应下了这门亲事,薛表姑择日就要被抬进后院儿……她毕竟是公爹的妾室,夫君万不可意气用事,落人口舌啊!”
昭和也有些慌神,忙劝李瑞先坐下:
“这事儿尚只是你三妹妹一面之词,她也只是凭空猜测尚做不得数!你切莫当真,还是先寻一寻这香的来历再说不迟!”
言罢,递给李太微一个嗔怒的眼神,接着劝李瑞:
“此事可大可小,你把事儿先藏进肚子里,若是不做数便就此罢了,若是真查出不妥,你尽早禀给你三叔知晓……”
“眼下秋棠院儿里正乱着,你母亲伤了心神不说,你父亲这几日只怕也不好过,这话你万不能叫旁人知晓,若是传出去,指不定能惹来多大祸事!”
“璞哥儿还小,眼下二房里里外外权仗你与侄媳妇撑着,你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叫人看了笑话……”
李瑞听着昭和几番提点,这才缓了脸色,稳了稳心神,递给昭和一个心安的眼神。
“三婶娘,我省得!”
李瑞朝昭和拱了拱手,道:
“侄儿这就去查一查这铺子,母亲那里若有事,还望婶娘照应一二。”
昭和哪里会不应下,眼瞅着李瑞夫妇前后脚出了垂花门,昭和板起脸,怒气冲冲的看向李太微:
“阿鸾随我进来!”
昭和向来是最娇惯她的,印象里少有这般冷脸时刻。李太微摸了摸鼻子,回身朝大福耳语了几句,就乖巧的随昭和进了卧室。
田妈妈侯在外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与念夏对视了一眼,蹙着眉就要进去劝几句,却被昭和下令都赶了出来。
李太微关上门,屋里只有她与昭和脸对脸站着。
昭和今日才诊出双胎,李太微自然不敢气着她,忙从桌上端来一碟点心搁在昭和妆台上,又倒了一杯茶,上前扶着昭和的手臂,腆着脸道:
“阿娘先躺着,莫要惊着弟妹。”
昭和哪里是真的气她,就是怕她惹祸上身,伸出手指,点在李太微脑门上,斥道:
“你呀——!就是叫我惯坏了!这样大的事儿,你怎可信口开河?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可怎么了得!你祖母那里第一个就拿你问罪!”
李太微扶着母亲半躺在罗汉床上,又在她身后垫了团枕,这才坐在床侧,浅笑道:
“这事儿事关二伯父名誉,大哥与嫂嫂不会外传,祖母那里便不会晓得……”
“再说母亲怎知是我信口开河?”
昭和坐直了身子望过来。
李太微知道有些事儿早晚瞒不住,便将田妈妈收买了薛氏侍女碧云的事儿说了出来,也将碧云那日的言辞一一说与昭和听。
昭和听着就白了脸色:
“这些事儿你竟叫田妈妈背着我?若是出了乱子可怎么好?你一个姑娘家,怎好掺和到这些事里去!”
“母亲!”
李太微正色道:
“若这香真有问题,母亲当真觉得薛氏原就是奔着二伯父去的?”
昭和怔住,愣愣的望着李太微。
“论才貌权势,我爹爹哪一样不比二伯父强?再说薛表姑本就是祖母为父亲挑选的,她若能钻了空子就此攀上我父亲,眼下二伯娘的境况不就是母亲要承受的么?”
“母亲想想,这个薛表姑能在最后一日用这种手段攀上了二伯父,她又怎会没有生出过算计我父亲的念头?”
昭和张了张嘴,一时竟驳不出半句话来。
李太微缓了声线,道:
“母亲眼下身子不比以往,有些事儿我不与母亲说,只怕母亲伤了心神……”
“这事儿眼下交给大哥去查再合适不过,咱们一来不算插手二房事务,二来也算为二伯娘尽了份儿心。若果真是薛氏生事,二伯娘也能借此发难,早早铲除了这个祸害!”
昭和心绪难平,攥着李太微的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的阿鸾,是真的长大了……
“夫人,相爷派人来请郡主带容芷姑娘去一趟京兆府衙门,说是去做个佐证。”
田妈妈从外间隔着门扇,有些忧心道。
第057章 罪名
李太微与容芷容矜一道,在侍女仆妇的簇拥下出了门,一抬眼便瞧见守在马车前的黎文修。
李太微眼底敛起波澜,待黎文修上前抖了袖口,躬身行了礼,才淡淡道:
“文修先生怎么在此?”
黎文修目光扫过容芷姐弟二人,又落回李太微面上,正色道:
“回郡主,相爷命属下在此等候......郡主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李太微心中猜着,多半是父亲要与她提前通个气,便朝念夏与田妈妈使了眼色。
田妈妈将伺候的人屏退,亲自守在一旁。念夏提着食盒先进了马车,将点心茶水一并摆在了车内小几上。容芷带着容矜坐上了后面的马车,低声嘱咐起幼弟。
李太微与黎文修又往旁侧走出几步,立在门廊一角处。
黎文修四下望了望,确认没有人盯着此处,才敢压低了声音道:
“相爷叫属下与郡主提前说一声,一会儿去了京兆府衙门不必害怕,一切照实说就成。”
照实说?
李太微蹙眉,若是照实说就成,她父亲何必叫黎文修特意跑这一腿?就为着安抚她,叫她当着一众官员的面儿不必害怕?
李太微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问:
“我父亲给淳亲王世子安的什么罪名?”
黎文修顿了顿,谨慎的望了李太微一眼,才徐徐吐出两个字:
“谋反。”
李太微一凛,如何也没想到他父亲竟有如此打算,目光紧盯着黎文修。
黎文修不紧不慢的抖了抖袖口,望向不远处容芷姐弟的马车,缓声道:
“淳亲王世子被拿进京兆府时已然慌了神,相爷一早就设了局,又有昌平候世子佐证,那明世子见抵赖不成,情急之下只好改口说原是常寺卿府上的小厮开罪了他,今日也只是奔着那小厮去的,却未曾想误伤了二公子。”
“相爷的意思,若淳亲王府上是个知好歹的,此事也能化小了去......若是这番执意与咱们为敌,自然也能闹到御前去......”
李太微愣怔了一瞬,眉眼就舒展开了。
这个明宇也当真是运气不好,他并不认得容矜,原指望能将祸事引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厮身上了事,却未曾想容矜有个在太医院当差的嫡亲姐姐。
三年前,隆安王造反,私自扣押了太医院里熬药内室官的亲眷,往皇上的汤药里偷偷投毒。亏的发现及时,皇上才险险捡回一条性命,盛怒之下,将隆安王满门抄斩不说,还悬在武门暴尸三日。
陛下自此也落下心病,很是忌惮朝太医院下手的近臣。
今日这事儿落在他父亲手中,有的是法子叫淳亲王府脱不开身。何况淳亲王本就经不住查,他养在亳州城的府兵,圈禁的肥田,这一桩桩若叫人刻意归拢到一起,再捅到陛下跟前......
李太微满意的眯了眼,与黎文修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由田妈妈扶着上了马车。
黎文修暗暗打量着李太微的背影,方才听自己说出如此一番话,她面上非但没有半分惶恐,甚至能瞧出一丝快慰,黎文修心头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
这丫头棋艺精湛,心中格局异于常人,今日可见不但聪慧,且胆识过人......黎文修垂首掩过眸中忧虑,望着愈行愈远的马车,心中细细琢磨起来。
李太微到了京兆府,下了马车,抬首望着门匾上三个鎏金大字,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前世为帮小皇帝稳住朝堂,太后刻意巴结李家,亲赐她协理六宫之权,还特许她在京兆府旁听之能。那会儿朝堂上有李瑞坐镇,后宫有李璞与大表哥明成相帮,她顶着护国公主的头衔,哪一回走到京兆府时不是前呼后拥的排场?
容芷见李太微面上晦涩,心中有些疑虑,还不等开口,便见两名身材高大的衙役上前行了礼,亲自引她们一行往里头去。
李太微敛了心神,神色自若的经过一排排身着飞鱼服,肃穆而立的侍卫跟前。容芷入宫多年,对这种场面虽不至于惊惶,却也不敢抬首,牵着手脚冰凉的容矜,规行矩步的走着。
到了内堂,李太微扫视一圈,除了京兆府尹裘天德端坐堂上,一左一右分别坐着她父亲与淳亲王。见李太微过来,李盛和蔼的望着她,递给她一个凡事莫怕的眼神,淳亲王脸色阴沉难看,扫了李太微一眼,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容芷姐弟身上。
李太微往下首一瞧,除了淳亲王世子,常家三公子也在场。
明宇脸色铁青,看着李太微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常家三公子一见李太微,眸光瞬间就亮了起来,愣怔的望着她,直到一旁的陆萧清了清嗓子,才醒悟过来一般,红着脸移开眼去。
李太微瞥了一眼陆萧,见他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一副吊儿郎当的架势。
“臣女见过裘大人!”
李太微敛了心神,盈盈拜了下去,容芷姐弟上前也磕了头。
“重华郡主快快免礼!”
裘天德翘着两撇小胡子,忙出声道:
“今日请郡主来,只为了解案情,烦请郡主如实作答!”
李太微看了一眼父亲,朝裘大人颔首。
裘天德这人李太微可太了解了,外表看着圆滑世故,实则心中极有底线,前世一直得她重用,算的上是可信之人。
一番盘问下来,李太微如实交待,很是顺利。
裘天德又将目光落在容芷身上,道:
“堂下何人?”
容芷上前磕头,紧声道:
“回大人,奴婢容芷,是常寺卿府上小厮容矜的嫡长姊......”
“胡闹!上衙门带亲眷来作甚!”
不等容芷说完,淳亲王就绷不住了,指着容芷喝道:
“来人,将这婢女押下去!”
衙役闻声上前,看向坐在正中的裘大人,裘天德身形一滞,又转脸去看李相。
李相端着茶,眸光沉沉落在盏中升腾的热气上,顿了一顿,才道:
“说下去。”
只三个字,便叫衙役抱拳又返身回去。
淳亲王气的脸色都变了,可无奈谁叫他儿子惹的文臣之首呢!
淳亲王有气没处撒,磨着牙恨恨瞪了一眼明宇。明世子自然不敢吭声,缩了缩脖子垂下目光。
容芷朝着李盛这边又磕了头,道:
“奴婢在太医院当差,中秋前得太后娘娘恩典,今是太医院一等医女。”
话音刚落,淳亲王蹭的站起身......
第058章 讹钱
内堂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突兀站起身的淳亲王身上,他苍白着脸,神情尴尬的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明世子可有话说?”
李相吹了吹浮在盏中的水汽,挑眉看向呆立在堂下的明宇。
“世子瞧仔细了,这医女的幼弟,可是当日开罪过你的常府小厮?”
明宇自然明白过来什么,艰难的吞咽了一下,神色紧张的望向淳亲王。
不等淳亲王开口,李相幽幽道:
“明世子方才认下今早安排了人手埋伏,只为绑了这个常家不起眼的下人教训一番......这会子莫不是又要改口说不认得这小厮吧?”
淳亲王被李盛一言堵的胸口疼,可眼下该怎么办?
今日他兴冲冲赴宴回府,便被京兆府的衙役请来喝茶。细问之下才晓得是明宇闯了祸事,竟私下派人将李家二公子给打了。
这个孽障!
前些日子才在宫里丢了人不提,竟然还不消停,又惹上了李家!
亏的他还算机灵,将此事推脱到一个奴才身上,左右赔些银两,再不济他亲自登门,李相也不至于为个奴才驳了他的脸面。
但此时回过神来才晓得,李盛今日这是有意设局,引君入瓮啊!
李相这个人,寻常瞧着书生气十足,见谁都是一副儒雅模样,暗地里可是个狠角色!
他儿子今日若是认下这一桩,李盛明日就能叫御史台那几个老东西捅到陛下跟前去......
淳亲王想着,额上立时滋出一层冷汗来,私绑医女亲眷,图的什么?这里头的事儿可就大了......那可是陛下的逆鳞。
淳亲王眸中掀起巨浪,目光愤恨的看向了认真喝茶的李相。
“常三公子不妨来替明世子辨一辩,此人可是曾在你府上为奴,得罪过明世子?”
见淳亲王世子哑口无言,裘天德将目光投向了常三公子。
常三公子名为常永清,是常府庶出的公子,自小并不得嫡母待见,他不得不依附于嫡出的兄长,常与端郡王府的公子们混在一处。
近日李家二公子特来寻他,只说看中他府里一个小厮,想收回去做书童,还约他去太白楼吃席。常永清少有这般扬眉的时候,一时逞能就将此事说露了嘴,谁曾想叫端郡王世子听了进去,又将这话传到了淳亲王世子耳中,这才有了后来的事儿。
今日他惴惴不安,在外头逛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京兆府的人请了过来,府中只怕还不晓得他出了这档子事儿。
好在这小厮已然被他转卖给了李家,他原想着定能撇了干净,却没曾想淳亲王世子话锋一转,就将火烧到了他这里。
常永清在众人的注视下胀红了脸,神色不安的瞥了一眼淳亲王,又忐忑不已的望了一眼李相。
他一个庶子,哪里得罪的起两方权贵,若是一个不好,闹到父亲跟前,还不知道要怎样一顿重罚。
略一思量,常三公子咬牙道:
“回大人,这小厮确是曾在我府上当差,但是否得罪过明世子......在下常在书院读书,却是不知情。”
裘大人又看向淳亲王世子。
明宇的脸色白的可怕,他不明白今日这事儿如何就成了眼下这般境况!
他明明安排的天衣无缝,足足三十来人!竟然能在眼皮子底下翻了船不说,还将他生生拖下了水!
明宇恶狠狠瞪着一脸风轻云淡的陆萧,恨不能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今日若不是他搅局,哪里会平白生出这些事端来?还有那日他在栖梧宫出丑那回......如今想来,也是他使了绊子故意拖延!才害的她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明世子看我做甚?”
陆萧扭头目光坦荡的瞪回去,眼底满是挑衅:
“裘大人问你话呢!”
明宇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道:
“许......许是在下认错了......”
裘大人扶额,朝容矜道:
“你呢?你可认得明世子?”
容矜吓白了脸,老老实实的磕头,道了一声不认得。
言罢,明宇禀着一口气,朝李盛拜了下去。
“今日鲁莽得罪了二公子,还望相爷不计前嫌,高抬贵手......”
淳亲王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得已朝李盛拱了拱手,沉声道:
“相爷,今日犬子言行无状,冲撞了贵府公子,改日定登门负荆请罪!”
裘天德见淳亲王亲自下场服软,抬手扶了扶头上乌纱,朝李盛笑道:
“既是如此,依相爷看......”
李盛搁下茶盏,并未起身,目光阴恻恻的盯着淳亲王许久,凉凉道:
“天子脚下,明世子一句认错了人,就将内侄围堵毒打了一顿......今日我也算是苦主,裘大人看着判就成。”
裘天德怔了一下,苦笑着回身望了一眼淳亲王越发黑沉的脸,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明宇想起自己手下被揍的那副惨状,脱口道:
“今日有陆世子在场,李二公子并未受伤,何来毒打一说?”
言罢,就被淳亲王狠狠瞪了一眼。
李太微有些想笑,淳亲王这个老货怎么就生了这样蠢顿的儿子?
“哦?”
李盛抬眸,冷笑着望着明宇,又朝李太微道:
“你二哥如何了?”
李太微当即会意,神色戚戚,摇了摇头道:
“回府时还能走几步路,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我来之前才咳了血,太医已经去瞧了......”
言罢,拿帕子垂首捂着脸,再抬眸时,眼眶通红,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李盛立马一脸忧伤的看向裘天德,裘天德端着茶杯的手都不稳了。
陆萧一看这架势,忙扭头望向别处,眼底憋着笑。
明宇见状脸都绿了,这李家父女可真搭台唱戏的好手!
淳亲王气的肝疼,却也晓得今日这事儿如何都不能闹大,更不能闹到圣上跟前去,心中忍了好几番,才朝李盛温声道:
“相爷,这事儿确是我管教不周,您看怎么来都成,咱们两家私了,莫伤了和气......”
“二公子所有诊金都由我府上来,待二公子好些,我叫犬子登门谢罪,求得二公子谅解,您意下如何?”
李盛叹了一声,似是为难道:
“这事儿既是孩子们惹下的,还是叫孩子们做主才好。”
言罢,朝李太微撂下话:
“阿鸾与她二堂兄最是亲厚,你替你堂兄看着办吧。”
众人目光又齐齐看向李太微。
今日蒜汁是大福沾的,用料过猛,李太微的眼泪就没停过,忍了好一会儿才红着一双兔眼,抬起头来,楚楚可怜道:
“我兄长此番身心受创,若是明世子当真诚心悔过,就将你府上那座赤金弥勒送与他消灾吧。”
这话一出,淳亲王父子齐齐抽了一口气。
第059章 舍利
忠勇侯府内,李璞瞪着这尊金灿灿的赤金弥勒佛有些傻眼。
他揣着袖子,围着佛像转了一圈,抽了抽嘴角,朝李太微道:
“老三,你可真够狠的,你这是挖了淳亲王府的镇宅之宝啊!”
听闻这尊金佛原是先太妃的陪嫁,当年淳亲王大婚时,先太妃将私库里的宝贝都传给淳亲王夫妇,其中就属这尊赤金弥勒最为珍贵。
这弥勒憨态可掬,眉眼温润。约有十来斤重,用的是前朝失传的工艺纯金打造,放眼大周也只此一座。
听说淳清王妃原打算待明世子成婚,就将这家传之宝赠与他夫妇的,谁曾想手一滑,转眼就落进了忠勇侯府的口袋。
看着李璞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李太微捏了一块桂花糕,扬眉道:
“不挖他淳亲王一块心头肉,怎知咱们忠勇侯府不好惹?”
李璞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可这金灿灿的物件儿搁他一个大小伙子屋里也不合适啊,再说今日这事儿他母亲尚不知晓,若是叫她瞧见这金佛,指不定又要如何伤神一番。
李璞犯了难,瞅了一眼李太微,道:
“这......这金佛如此贵重,可搁我屋里不合适啊.......”
这金佛虽值钱,毕竟是先太妃之物,再说如此扎眼,他也不能拿到当铺里换了银子花,这不是打淳亲王府的脸么?可搁在自己屋里就是一尊招摇的摆件,显然不大合适。
李太微笑了笑,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糕点碎屑,道:
“你若嫌碍眼,我就替你跑一腿,送到华安堂祖母那里,顺带替你把今日这事儿与祖母说道说道,免得她日后念叨你。”
李璞一听,眉眼就舒展开了,笑道:
“老三,哥哥今日可是为你豁出性命的,你可得记着哥哥的好!”
李太微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还有脸说?就这么些个杂碎,险些叫你丢了脸面!”
“回头叫我爹爹给你安排两个护卫,日后出门多长些心眼儿,都多大的人了,还能叫人三言两句的就诓骗了去!”
李璞一噎,倒也驳不出话来,悻悻送了李太微出门。
大福一手托着金佛,跟在李太微身后往华安堂去。
到了李老夫人这里已是掌灯时分,孙嬷嬷才摆了饭,就见李太微过来,讶异的迎了上去:
“郡主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用了饭?”
李太微笑着喊了一声孙嬷嬷。
李老夫人刚从内室走出来,瞧见李太微这时候过来,也是一脸惊讶。
“微姐儿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李太微上前请了安,扶着李老夫人在软塌上坐下,将今日与淳亲王府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又叫大福将金佛呈了上来。
李老夫人听闻将拐杖敲的咚咚响:
“淳亲王府竟也能养出这样儿的世子,真真是丢了他祖宗的脸面!”
李老夫人话一出口,才想起来淳亲王府与当今圣上是同宗,不禁咳嗽了两声掩饰,又指着大福手中的金佛,对李太微语重心长道:
“咱们府上还能缺了这份儿银钱不成?你要这个作甚?”
李太微替祖母抚了抚后背顺气,眼底幽幽亮了起来:
“祖母可听说过大衍舍利?”
李老夫人一愣,木着脸道:
“大衍高僧的名讳,岂能随意提及?”
言罢,李老夫人忙双手合十,口中祷告一声阿弥陀佛。
这大衍和尚原是百年前的得道高僧,传说圆寂后留下一枚通体赤红的舍利,被佛家奉为至宝!
传闻这瑰宝极为灵验,百年前曾供奉与皇家寺院,后来毁于战火。新朝初立后,便再不见这枚舍利现世,当年曾有传言,说得舍利者得天下,这大衍舍利既不现身,可见大周新帝不得天命,为此当年先帝爷很是苦恼一番。
眼下李太微突然提及这大衍舍利......李老夫人这才发应过来,蹙着眉问:
“微姐儿为何突然提及这佛祖舍利?”
李太微眸光流转,指着这尊金佛道:
“我在西凉时,曾在舅舅的藏书楼里无意间翻到一本古书,上头有一段关于大衍舍利的记载,言此物当年并未损于战火,而是叫内卫偷偷存封与金佛之中,与其他珍宝一道私运出宫。”
“书中记载着金佛的样式与大小,我瞧着与淳亲王府的这一尊弥勒倒是有些吻合。又听闻先太妃出身将门,当年她府上曾奉命查封过不少京城当铺,我猜着这尊金佛许是会与前朝内庭有关。”
李老夫人吃了一惊,瞪大了眼仔细打量起这尊金佛,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话可当真?若......若里头真藏了这样的宝物,那可不得了!”
李太微点了点头,道:
“这事儿眼下尚只是孙女的猜测,我记得祖母常去法华寺上香,若是得空可将这金佛带上,叫普慧主持仔细瞧瞧,若是里头真藏有这宝物,咱们还需尽早禀告宫里知晓才好。”
李老夫人凝神想了想,觉得李太微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左右不过是辛苦一趟跑一腿法华寺,近日家宅不宁,她原也是要去寺里拜一拜的。可若是真得了这样的机缘,从弥勒里寻出了佛祖舍利,这对李家而言却是大功一件!
李老夫人不敢耽搁,叫孙嬷嬷安排好马车,明日天一亮就出城。
李太微又叫门房上安排了不少侍卫,护送李老夫人一行,惹的孙嬷嬷又是一番夸赞,连带李老夫人面上都染了满意之色,留李太微在华安堂用饭,又说了会子话,才叫她出了院子。
大福今日得了李老夫人好一顿赏,喜滋滋的摸着挂在腰上鼓鼓的钱袋,笑弯了眼。
“郡主真厉害!比神仙还要厉害!”
李太微听着大福的马屁,也笑的眉眼弯弯。
这金佛里的秘密是她前世命人查抄淳亲王府时意外发现的,这舍利藏在金佛中的事儿,连陆萧那个老鳏夫都不晓得。想着今日他听闻自己要了这么一尊金佛,那诧异又困惑的样子,李太微的心情就舒畅不少。
前世她凭自己爬上高位,这一世......她定然能将李家推向更高的位置!
“郡主......”
月亮门外,立着一名婢女,神色慌张的望着李太微,小声道:
“奴婢白桃,大少奶奶请郡主务必来一趟秋棠院,大少爷刚刚回了府......”
李太微敛了神色,朝那侍女探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