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一池芍药映晚霞(3)
见了杨循吉,岳炎还是很有礼貌,主动上前施礼问好。那一世岳炎读的第一本“地方志”就是他写的《吴邑志》,因此很想结识这位大才。
没想到杨循吉不屑一顾的“嗤”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搞得岳炎莫名其妙,心说第一次见面,我何时得罪了你?
书中代言,杨循吉的毛病之一是以学问压人,心胸不大。他也见了岳炎的《虞美人》,惊诧词句精美、意境深邃。可杨循吉一身傲骨,怎能容忍别人比他强,对岳炎就有了天生的偏见。
五位评审中,“吴中三妒夫(妇)”有杨循吉和文徵明两个,王鏊和林世远端着身份不好偏颇,剩下的祝允明为了儿子祝续能有个好名次也要多看杨、文二人脸色。
幸好岳炎没有作诗,否则已经有三票不在自己这里,作诗就是自找没趣。
……
林世远又连续发了其他诗题目,第二道是赞我苏州繁花似锦。岳炎听了暗骂还是“粉饰太平”、给自己歌功颂德。但也不好发作,哪个当官儿的不想流芳千古、受人称颂,不然林世远做那《姑苏志》干什么?
第三道诗题,林世远称不拘泥于题目,让文士公子们自由发挥,尽情展露文采。
眼看着日已昏沉,酒宴即将开始,岳炎与朱厚照看多了诗无趣,早就回到棚下吃点心、下五子棋。
顾应贤今日连做几首诗,虽评审们还未最终决断,不过从大人们的表情和学子书生们的啧啧赞叹中,他已然是遥遥领先,夺魁已无任何悬念。
明月楼开张,他的诗惨败给岳炎,让倨傲的顾应贤深以为耻,一个多月足不出户,就为了要在芍药会上一举夺魁。不但要挽回这一代吴中才子翘楚的颜面,还要把岳炎狠狠的踩在地上。
今天林世远突然修改的“怀念吴公”题目,也被顾应贤“押中”。
五位评审,林世远自然要给苏州高官歌功颂德;王鏊、杨循吉在京中与吴宽是同僚、同乡,素有往来;祝允明和文徵明更是吴宽的学生。天天在家研究芍药会的顾应祥认为,本届诗会,至少有一题会是纪念吴宽。
因此,他在这道题上花费了无数心思,不但要让自己的诗词精妙绝伦,也要好好拍几位评审的马屁。
除了第一题,顾应贤的二题、三题都有三首诗贴出去,一样赢得了各处喝彩赞叹,连雨凝姑娘都频频点头称是,喜得顾应贤如喝了琼浆玉液,醉醺醺、摇晃晃。
日头西沉,晚霞逐渐上来,映衬得苏州郡圃姹紫嫣红、光彩夺目。
今日自己出了大风头,顾应贤被身边人吹捧的晕晕乎乎,又有美人赞赏其诗,他满面堆笑、逢人就抱拳点首,已然是本届芍药会首的模样。
虽然出了风头,顾应贤更重要的目的是打倒岳炎。今日群英汇聚,岳炎竟然没做一首诗词,让他颇为不爽——你写诗我才好羞辱你,才好踩你脸面啊!
端着一杯酒,顾应贤摇摇晃晃的带着几个文人来到岳炎棚下,三大金刚连忙阻挡,见朱厚照使眼色,才让顾举人过来。
“岳公子,今日我姑苏群贤毕至,为何不见你作诗?”顾应贤脸带蔑笑,朗声道:“公子才华名震姑苏,这芍药盛会竟然不见半个字,我等深以为憾啊。”
跟着他来的身旁人纷纷附和,让岳公子也拿出本事来。
岳炎心中厌恶,又不想跟他理论,微微一笑道:“提前恭喜顾公子摘得诗首,也祝明年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林世远再三邀请,岳公子推脱不得,今天就是来看热闹的。自己在苏州也不想多得罪人,见顾应贤意气风发就随口说几句恭维话,把话题错过去就算了。
没想到自己的客气,让顾应贤又来了劲:“莫非是江郎才尽,或者你那首《虞美人》是从哪里抄袭来的?”
这边的声响,早就惊扰了全场,大家纷纷凑过来看热闹,见顾应贤正在数落岳炎,似乎岳公子还被顾举人羞辱的说不出话来。
“顾家侄子,今日你独占鳌头,我等都为你喝彩!”旁边有人看不过,为岳炎发声纾困。
岳炎抬头看那人,却听朱厚照附在耳边低声道:“小岳哥,这人相貌如此丑陋,真像端午节你家挂的钟馗!”
好心人就是做了两首诗的徐祯卿,他与唐寅、祝允明和文徵明并称“吴中四大才子”,不过年纪较轻、相貌极其丑陋。
徐祯卿虽然二十多岁,、却但与祝允明等人平辈论交,是以端着长辈身份好心劝说顾应祥,赢下诗首就不要得意忘形生事端。
没想到顾应贤根本不给他面子,道:“你这丑鬼,才比我大几岁?凭甚叫我侄子?”
徐祯卿丑脸微微泛红,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徐祯卿,刚刚你那首诗,把自己比作匏庵先生好友,你有何资格?”顾应贤紧绷着脸一阵冷笑:“不知天高地厚,即使明年大比你参加了,也会因你这张丑脸落榜!”
徐祯卿在苏州文名颇盛,顾应贤早就满怀嫉妒,见其装大辈,心说我们都是举人,凭甚你来当好人教训我?今日顾应贤耳朵里灌满了吹捧,就是要借机羞辱岳炎,是以肆无忌惮的挖苦徐祯卿。
见徐祯卿好心劝和,却被顾应贤羞辱,岳炎心里也有火气。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眼看林知府的酒宴就要开始了,便暂时压抑不快,也不看顾应祥,只对徐祯卿道:“久闻昌谷才名,岳炎心怀仰慕,若不嫌弃我二人同座可好?”
徐祯卿对岳炎的《虞美人》和松月斋的《喻世明言》等三言佩服的五体投地,如今又见岳公子相请,也就笑着拱手一同坐下,把旁边站着的顾应贤晾得好一个“尴尬”二字!
“岳炎,你莫非是怕了?”顾应贤恼羞成怒、大声道:“怕你抄袭之事被我姑苏文人知晓,还撕了你的面皮!”
身边也有好些顾应贤的拥趸好友,见顾举人已经发怒,纷纷开腔帮衬,把岳炎说成了欺世盗名、虚伪至极。
岳炎心说香蕉你个芭拉,本公子就算抄袭,你还见过那位老人家不成?刚想发声羞辱顾应贤,眼光一扫,见杨循吉等几个评审站在人群后默默不语的看着。
岳炎叹了一口气,想忍着就算了,别给林知府惹麻烦,开口道:“诗词文章,各有千秋,李杜韩柳在前,我又怎敢卖弄?”
岳炎并不是怕顾应贤,而是不想生事,也不想再“套路”抄诗。可朱厚照是个不省心的,看殡从来不嫌殡大,冲四下朗声道:“岳公子刚刚对我说,诗词一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众哗然。
岳公子只是随口说说,就是千古难见的佳句啊,今天的热闹会会小吗?
.......
求收藏,求推荐
第77章:一池芍药映晚霞(4)
“岳炎,你如此狂妄,敢与往圣相提并论?”顾应贤板着脸道。刚才这两句他也被震撼住了,怕自己颜面无光,立即牵强附会说岳炎是自命不凡。
岳炎心说顾应贤果然是有学问的,只听了后两句就知道那个叫“赵翼”的“吹牛叉”,因为原诗的前两句是:“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顾应贤既然三番五次找茬,岳公子的“正当防卫”就有了理由。
“顾公子,刚才你诗中‘仰天长吟声激空,明春访我水晶宫’果然文采飞扬。”岳炎露出一副崇拜的表情,开口道。
顾应贤正想吹嘘两句,谁想岳炎立即翻脸,撇嘴道:“请问顾公子是何身份竟然有‘水晶宫’,你是龙王还是蛇妖?”
四下想起了响亮的笑声。不错,只有龙蟒蛟蛇之类的才可能住在“水晶宫”,顾应贤这是把自己比作畜生?
众人身后的杨循吉与文徵明也嗤嗤发笑,只是自恃身份赶紧掩住嘴,怕人看了去。
“若说水晶宫,我吴中也并非没有。”岳炎又是变脸,貌似惊恐道:“有武肃王钱镠,还有葬在虎丘剑池水下的吴王阖闾!”
岳炎转身冲周围人,一脸坏笑道:“不知顾家大公子,想自比哪个!”
又是一片嘈杂声响起,顾应贤却是吓得满头大汗。
岳炎说他蛇妖是揶揄,可故意把他与两位先王比较,这不是暗示顾应贤有不臣之心吗?
岳炎牙尖嘴利,何时在话语上吃过亏?刚刚顾应贤嘲讽他自比圣贤,那岳炎立即抓住顾举人的诗中词语大做文章,让人感觉顾应贤心怀不轨。
岳公子报仇不隔夜…嗯,基本上吧?
见身边议论纷纷,顾应贤强自镇定,赶紧岔开话题道:“岳炎,你莫扯旁的,今日你故意不作诗,是不屑我苏州各位大人,还是看不起吴中诸位才子?”
顾应贤也不是省油灯,稳住心神立即就把岳炎架在火上烤起来。是啊,你岳公子才华横溢,芍药会一首诗词不做,是瞧不起人吗?
顾举人这句话,就是把岳炎当成靶子,立在了王鏊、林世远等大人和吴中所有才子的对立面。
岳炎心说,我不想作诗、不想出风头难道也错了?
曲高和寡,高处就是寂寞。岳炎想,哥不想装寂寞,可寂寞偏偏跟着哥!
朱厚照也被顾应贤激起了怒火,见岳炎还在犹豫,摆起太子架子,道:“岳公子为何不做声?刚刚那首《几两碎银》堪称道尽人间沧桑,明明有大才在身,就不要扭捏作态。”
人后喊小岳哥,人前还得注意一下,是以朱厚照特地换了称呼岳公子。
《几两碎银》刚经雨凝姑娘唱罢,哀婉惆怅的已经打动所有人心,这时听朱厚照说竟然是岳炎所做,立即称奇声四起。
“岳公子大才,何苦受小人羞辱?”
“是啊,岳公子,我等还期待你的大作呢!”
……
岳炎寻声望去,竟然是祝续、沈环、郁浩等人,他们见岳炎受欺负,自然发声为他助威。
祝续几人的喊声,立即赢得了更多人的响应,他们都是岳公子的拥趸。
“岳公子!岳公子!岳公子~~”呼喊声震得树上看热闹的狂妄后生们都坐不安稳。
“岳家小子,既然众望所归,不如做上几首,让老夫等人开开眼界吧?”
抬眼一看,说话的竟然是“一眉道长”杨循吉,捋着山羊胡子带这颇具玩味的笑。岳炎心里不爽,不过见旁边王鏊和林世远充满信任的对自己点头,岳炎心说既然形势逼人,那就再套路一回?
见岳炎动心,旁边徐祯卿赶紧推开桌上杂物,铺上文房四宝,亲自研好磨汁,把狼毫饱饱沾了,双手举着等待岳炎。
岳炎心说,你这“钟馗”也不识趣,不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吗?
岳炎彩棚周围,已经聚集了近百人,七十几个斗诗的公子无一例外的凑过来看热闹。
周围的高处早就站满了人,几个有个子矮的,不得已去搬了几块砖头垫着。
岳公子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再不动笔这苏州就待不住了。
“第一道题,怀念吴公是吧?”岳炎问了一句。
也不等人回答,岳炎大笔一挥刷刷点点,如行云流水一般。不一会写完落笔,旁边徐祯卿赶紧吹干,跑过去送到王鏊大人手里。
王鏊看了一遍,眼神中射出异芒,连忙又给其他评审看,也都是窃窃私语、啧啧称奇。
旁边的书生们早就等不及了,祝续仗着他爹也是评审,连忙喊了一声:“还请大人们贴出来让我等欣赏啊!”
听了这话,林世远微笑不语,把祝续唤来身边,让他大声诵读。
祝续上下看了两遍,不可思议的盯着岳炎,若不是旁边人催促的急了,他甚至想上前给岳炎深施一礼。
清了清发紧的喉咙,祝续朗声诵道:
“吴失骄阳君失友,
先生扶摇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祝续读罢,满堂喝彩如雷如潮,好词好句,好一阙《蝶恋花》!
岳炎把吴宽比作吴中的骄阳和陛下的良师益友,说吴宽公已经扶摇直上月桂
蟾宫。月宫之内,吴刚为了迎接本家到来,拿出珍藏的佳酿桂花酒,嫦娥也欣然为他翩翩起舞。吴宽公身至月宫可解嫦娥之寂寞,人间却因失去了赤胆忠魂,百姓挥泪化雨、倾盆降下。
还有比这更美丽的画卷吗?
还有比这更揪心的恸哭吗?
还有比这更圆满的结局吗?
什么徐祯卿的千人痛哭,什么大鼻子顾晰臣的羞煞王右军,在这首《蝶恋花》前一文不值。
你顾应贤不是也把吴宽比作留在人间的忠魂吗,跟人家岳炎说的直上重霄九比起来,骑上千里马也追赶不上人家岳公子的一缕烟尘。
看了这首《蝶恋花》,顾应贤早已失魂落魄,那边杨循吉心里也泛起了惊涛骇浪。这孩子一首词气势恢宏,字字透着惋惜怀念,却看起来大气磅礴、荡气回肠,甚至隐隐有帝王气象,莫非岳炎真的身怀大才,只是谦恭不露吗?
写完一首,岳炎竟然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又刷刷点点,再写一首。
四周人群还在回味刚刚的《蝶恋花》,却见徐祯卿大喝一声,双膝已然跪倒,满面虔诚道:“请岳公子收徐某为徒!”
..........
求收藏,求推荐
第78章:一池芍药映晚霞(5)
众人大惊失色,被赞誉为“吴中四才子”的徐祯卿为何如此大礼,竟然要做岳炎的学生?
本来还端着身份的文徵明早已急不可待,推开人群快步走过来。拿起纸片认真的默诵着。
旁边人早就急不可待,还想再被岳公子震撼一把呢,你文徵明不过秀才身份,端着什么劲,连声嚷嚷着快些贴出来啊。
刚才那首《蝶恋花》余震未了,文徵明又见了这一首,心里早就折服的五体投地。徐祯卿年纪小,已经不顾身份跪地拜师了,若不是自己早已扬名苏州,文徵明也想磕头拜师。
他张大了嘴巴惊讶的看着岳炎,瞪着一对小眼睛全是不信,根本听不见旁人的叫唤。也有学子着急,急吼吼过来想把纸片抢过去,可文徵明紧紧攥着不放。
好半晌他才从震惊中舒缓出来,见旁边人已经怒目而视了,文徵明这才满嘴歉意,赶紧高声朗读起来。
第一首词岳炎改得妙极了,又恰好吴刚和吴宽同姓,更增加了几分神秘色彩。
岳炎唱《几两碎银》那夜,苏州两年来第一次大雨滂沱,暴雨带着狂风,卷起河海惊涛骇浪,苏州旱情为之一解。
当夜,不知多少人冒着大雨在街上彻夜狂欢,嘶吼声连闷雷都盖了下去。还有无数信众跑去崇真宫门外跪拜,感谢马神仙为苏州乞来大雨。
岳炎这第二首,就是从这场雨而来。
只听文徵明满怀激情的念道:
“大雨落吴郡,
白浪滔天,
崇明岛外海贼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
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
魏武挥鞭,
东临碣石有遗篇。
萧萧春风今又是,
换了人间!”
一场大雨下得白浪滔天,连崇明岛的海匪船只,都被吹翻淹没,海匪巢穴都被淹成一片汪洋。苏州过往千年不曾有此盛况,即使天子降临,也会赞叹并留下华美诗篇,这苏州城,已经换了人间!
众人已经呆呆的忘记了喝彩,都在回忆那一夜的****。
几个月来,苏州被旱灾、疫情和海匪折磨的死去活来,幸亏有林知府、马神仙、薛神医、岳公子等人,让姑苏城历经磨难、焕然一新,如逆转乾坤、更换新颜一般。
旁边的林知府激动的连连发抖,心说这岳家小子拍自己马匹拍到了天上,是说有我林知府在苏州,才有这千年不见的盛景吗?
显然,这是林世远自作多情了。
岳炎身边的太子朱厚照,也跟着心里抖了三抖。岳炎说的魏武是一代帝王,自己恰好见证苏州“换了人间”,莫非暗合必然战胜弟弟,自己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当然,朱厚照也是自作多情的。
半晌过后,喝彩鼓掌声如雷贯耳,被晚霞映照着的一池芍药,都随着喝彩声摇曳不定。
这首《浪淘沙》,已经彻底让“一眉道长”杨循吉、“小眼睛”文徵明和倨傲的顾应贤折服,全没了“吴中三妒夫(妇)”风采。
见众人正在陶醉赞叹,顾应贤就想趁机溜走,却不想被钱宁抓了个正着:“顾才子,这是要去哪儿,酒宴还没开始呢!”
钱宁那双手是能攥死公鸡的,顾应贤哪里受得了?连连吃痛喊着,眼泪都掉了下来。
“大家看看,顾公子已经被岳公子的词感动的泪雨滂沱了!哈哈哈…”钱宁又用力攥了,才一把手松开,可顾应贤已经疼得走不动路,一屁股坐在棚下揉胳膊。
“岳公子,还有一题呢!”
“对,岳公子再来一首!”
“岳公子,我们要给你生猴子!”
……
书生学子们叫嚷着,今日来献歌的山塘歌姬们也被震撼的不要不要的,高声呼喊着,恨不得立即扯上岳公子回画舫,脱了衣裳就要跟岳炎“好好做人”。
“呸!不害臊…”一位大家闺秀暗自骂了一句,随后又想赶紧回家,让父亲立即派人去岳家提亲,人家…人家也想给岳公子生猴子…哦不,生儿子!
只是苦了几个痴情于这几位歌姬的公子,心中无比懊恼,心说我使了那多银钱也不过摸摸手、抱抱腰,如今岳公子两首词,你就要自荐枕席了?
祝续等人也凑了过来,纷纷下拜,也要认岳炎做了师父,岳炎却连连摆手,心说自己抄来的诗,哪好意思收徒弟?
不过他也叹服自己的急才,如此短暂时间,竟然能把缔造我天朝老人家的诗词改得贴切而顺理。
见四周已经乱成一团,王鏊赶紧让人静静。今天芍药会竟然办成姑苏千古未见,能亲身经历也算自己的幸运。
可岳炎只做了两首词,还有一个自由发挥的题目没有写。王鏊知道岳炎有诗才,却不想如此精彩绝伦。王侍郎号称“诗书双绝”,见到好句总要咀嚼半天,他才不会损失了这千载难得的机会呢。
“岳公子,既然大家期盼,不如再来一首好了!”王鏊捋着胡子,朗声笑道。
王大人都说了,岳炎心说一而再、再而有三。前世领导们发言都是“我说三点…”,既然作了…咳咳,抄了两首,就不在乎多一首。
不过,这一首不拘主题的,岳炎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
祝允明顾不上把多了一个指头的右手藏起来,抓着岳炎就带他上了高台。这一次,要让岳炎亲自诵读自己的诗句,也给岳炎一个彻底表现的机会。
周围秩序好容易平稳下来,林知府吩咐各自都坐回到彩棚里,可其他看热闹的公子闺秀已经把台下站得水泄不通,急得参会的公子们也纷纷挤到台下。
第三首,写什么呢?
来大明四个多月,岳炎亲身经历了百姓苦、权贵贪、平民乐、家宅安,诗词为以表心迹、言志向,既然存了让百姓过好日子的心思,就再写…哦抄一首吧?
岳炎站到“传音筒”前,原本嘈杂喧闹的郡圃立即静若无人,岳公子各处拱拱手,然后朗声诵道:
“愧无凌云志,重上虎丘山。
千里来寻故地,旧貌变新颜。
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
过了剑池界,险处不须看。
风雷动,旌旗奋,是人寰。
五百余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
弹指一挥间、谈笑凯歌还,这是何等的豪迈洒脱?
九天揽月、五洋捉鳖,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这是何等的铁心铁意、勇往直前?
全场听得痴了,没有一人说话,所有人甚至王鏊都没有发现这首《水调歌头》里的莫名其妙之处。
岳炎生在苏州,何故千里寻来故地?
岳炎年仅十五,何谈五百余年过去?
九天五洋,可怎么上下?
晚霞照映着俊美的岳炎,如同镀上一层七彩的光环。
.......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79章:一池芍药映晚霞(6)
颂完一首《水调歌头》,岳炎也陷入沉思。
他想说的不是五百年前,而是五百年后,自己就是从那个时代穿越而来。
五百年后,他曾多次到苏州旅游。在虎丘山赏玩,风景秀丽、山色如画;到云岩寺塔参拜,庄重肃穆、绿树如荫。
而今,岳炎行色匆匆穿越而来,行程岂止千里?
在虎丘山,岳炎亲眼见证了灾民由苦转乐;在云岩寺,他也见证了疫情病人转危为安。
如风云际会、旌旗招展。
是啊,所有过往,弹指一挥间!
……
台上台下众人,已经忘记了这是一场赛诗会,全以为是岳炎公子的“诗词专场”,五个台上的评审,还有意义吗?
看到今日三首词,王鏊老怀安慰,如此气势磅礴、如诗如画的佳句,百余年有几人见过?
王侍郎不用等评审表态,指着岳炎,朗声对全场说了一句:“我大明新一代文宗,就在眼前了!”
……
流程还是要走的。
待晚霞褪尽、华灯初上,齐云楼前的郡圃被摇曳灯火装扮得璨若星河。林世远大人激动的宣布,本场芍药会各诗题的排名全部产生。
怀念吴公,头名岳炎、次名顾应贤、再次徐祯卿。
赞我苏州,头名岳炎、次名徐缙、再次顾应贤。
不拘题目,头名岳炎、次名顾晰臣、再次顾应贤。
几个评审原本还想给祝允明几分面子,送祝续一个三甲,但有王鏊的大女婿在,怎么也得重视一下。再者,所有三甲,也要照顾其他府县的才子,顾大鼻子就得了个榜眼。
顾应贤等不到最后宣读名次,早趁机溜了,这种时候,留下来被人撕脸吗?
徐缙那首诗,岳炎也看了。
“郡园幸遇几宾朋,把手同登齐云楼。万古乾坤余壮观,千年词赋属名流。横塘树色和烟晚,尧峰山容带雨秋。回首长安天极北,南窗并倚不胜愁。”
这首诗也是不错的,但并非精彩无双,也就是看王侍郎面子罢了。
而大鼻子顾晰臣跻身三甲的那首,并不是纪念吴宽的,但确实是“以诗言志”:
“缓控青骢过酒家,飞帘故故拂轻纱,山中莫惜重携酒,犹有幽怨未开花。”
这首七绝把岳炎气坏了。
这分明就是说被阿姊岳思娥打得不敢来明月楼,平时路过就偷偷窥上一眼,他自己的一腔情愫无法言喻,喝醉了酒,险些把幽怨之情彻底爆发。
岳炎心说,顾大鼻子一副贱骨头,被阿姊打几下又能如何?你想追我姐倒是死缠烂打啊,何必惺惺作态、借酒消愁呢?
……
本届芍药诗首,非岳公子莫属,酒宴启动,众人纷纷给岳炎敬酒,岳公子只好来者不拒。
岳炎特地给杨循吉敬了一杯,感动的“一眉道长”满脸飞眉毛,连说今后要勤加走动。岳炎也正有此意,心中早就盘算过的一件事,正好可以落在他的身上。
岳公子也给祝允明、文徵明敬了酒,今天自己露了脸,未来还要靠吴中四大才子帮忙贴金扬名呢。
“岳公子,今日诗才让文某五体投地,日后我们兄弟相称呼,莫要客气!”文徵明满脸喜色道。
那边祝允明也有此意,只是徐祯卿不快活,心说我要拜师,你们跟他称兄道弟,不是占我便宜又是甚?
“今后岳兄弟有所需,尽管言说,文某愿效犬马之劳。”文徵明已经有些酒了,涨红着脸拍打着岳炎后背。
岳公子突然想起一事,立即贴心笑道:“正有一事相求,我家要建一个大宅院,还请文先生……”
“没问题,包在文某身上!”不等岳炎说完,文徵明眯着小眼睛信口答道。
岳炎租用了姑苏驿二十年,蒯通已经答应帮他翻建,可还需要一个“规划设计师”。岳炎知道文徵明是设计过“拙政园”的高手,自然要开口相求。
文徵明绝顶聪明,岳炎提个头就知道他要求什么,这种事情一定要答应,除了趁机结交外,还有大把的润笔等着拿呢。
……
……
被逼着抄袭三首诗词,还莫名其妙的被称为“大明文宗”,岳炎有些哭笑不得,但“诗书双绝”的王大人都当场确认了,谁还敢有异议?
哦,或许京城那个号称复古派七子领袖的李梦阳,还不太服气吧?
第二天天刚亮,岳炎又被从睡梦中吵醒,小胖子一惊一乍的说,家门口跪了一片人,都嚷嚷着来拜师呢。
岳炎赶紧出门,真的满满登登把街道都堵了。跪在最前面的有两个,其一是“丑钟馗”徐祯卿,另一个竟然是大鼻子顾晰臣。
顾晰臣也没羞没臊,磕了头道:“求师父收我,我要考中状元、我要娶你阿姊、我要把积攒了三十年的精…哦,心血都投到她的胸…身上!”
“你闭嘴!”岳炎气得险些口眼歪斜,当着这么多人面顾大鼻子不要脸,岳家还要面皮好麽。
“师父,收了我们吧!”
“是啊师父,您就从了吧…”
……
岳炎再往后面看,自己认识的有祝续、沈环、郁浩等人,自己不认识的更多。
昨日拒收徒弟是惺惺作态,岳炎考虑过,要让天下人过上好日子,除了有权有钱外,也要有更高的威望。
能够降服大明人心,首先要降服大明的官员士绅,进士举人都是他要征服的对象。因此昨天就跟杨循吉说了,要一起开个书院。
岳炎自己不打算考科举,更不会教别人怎么考,可“一眉道长”是个大才啊。
“你想好了,是当我学生,还是做为姐夫?”岳炎一脸坏笑的对顾大鼻子,搞得顾晰臣大鼻子通红不知所措,还是徐祯卿帮他解围,道:“各论各的,不妨事”。
见众人眼神恳切,岳炎也就下了决心。
“顾晰臣、徐祯卿、沈环、郁浩,你四人过来。”岳炎招招手,道:“你四人暂充我记名弟子,明年春闱,谁若不中,自行离开。”
“谢师父!”四人喜极而泣,跪地叩首。岳炎连忙躲开,说好了记名的嘛,受了你们的头,我可怎么好意思不认账?
岳公子不好意思的次数,还少吗?
“为何不收我!”祝续气鼓鼓的上来质问。
“天机不可泄露,你还不到时候。”岳炎故作神秘的一笑。
岳炎的书院,第一批弟子,必须追求升学率啊,不能砸了牌子!
“小岳哥,我也想拜你为师。”旁边朱厚照惴惴不安的道。
“去去去,你跟着添什么乱!”岳炎假装怒道。
……
……
把学生们安排给杨循吉辅导,相信他们在书院的“高考辅导班”里一定能大有受益,徐缙因王鏊的关系,不好意思拜师,又腆着脸要去书院读书,岳炎也答应了下来。
算算时间,也快启程去应天府了,岳炎这几天忙着各项准备,脚打后脑勺,虽然是只走几个月,却也千头万绪、丝毫不能错落。
不知是何原因,小萝莉王月彤这几日天天来找岳炎玩耍,岳公子哪有时间陪她?
可见她憋着小嘴,脸上几颗俏皮的雀斑也微微颤动,岳炎就软了心,任她跟在身边。
两人熟了,也就不像往常那般故意找别扭,有说有笑、有打有闹,看得邻家女孩齐婉儿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
六月初一。
落板要关店前,屋里空无一人,岳炎站在楼中感慨。看顶棚的硕大九层铜灯和状若蓝天白云的屋顶,心说这一去不知是吉凶祸福,心里更放心不下爹娘阿姊。
“小岳岳…”王月彤喊着名字跑进来。
这些日子,被小萝莉把这名字倒是叫实了。
“小岳岳,人家刚刚眯了眼睛,你帮我吹吹。”王月彤嘟着嘴,顺势就把脸凑到岳炎面前。
一股少女独有的清香,拦不住似的纷纷挤进了岳炎的鼻腔,嗅着这股味道,岳炎有些意乱情迷,心脏扑通扑通的阵阵悸动,颤抖着手抱住小萝莉脑袋,嘴巴就往右眼上凑。
还有半尺距离,张嘴刚要吹气。
好香艳啊!
……
“弟弟,调味品已经包裹好了!”岳思娥道。
“小炎哥,你要不要再装几双鞋?”张九哥道。
“炎儿,你娘让你过去还有几句话吩咐。”岳彬道。
“公子,邝员外派人来告知明日启程时间了。”刘福道。
“公子,三十名家丁我怕不够,又加了二十人。”铁铖道。
“小岳哥,明日你们先走,我…”朱厚照道。
……
原本空空无一人的明月楼,突然从后院进来无数人,见岳炎抱着小萝莉脑袋正往上凑,这是要作甚?
众人具是楞在当场,岳炎和被抱着脑袋的王月彤僵在半空,两人微微转头,嘴巴都张得大大的…
好尴尬呀!
……
“咳咳…爹,你说咱这楼里的灯火该加几盏了,晚间什么也看不见…”岳思娥故意仰望天棚对岳彬道。
岳彬也不答话,低着头喃喃自语道:“这桌子坏了怎么也没人修,得扣工钱…”
“哦…九哥,你说公子在酒楼里,我怎么没瞧见啊…”刘福眼神迷离的问小胖子。
“今天的月亮可真圆啊…”朱厚照派头十足的背手冲外面望去,三大金刚也陪着往外走,也没想起今日是初一,根本没有月亮。
只有憨货铁铖瓮声瓮气的奇怪问道:“公子,你哪里受伤了?要不要铁铖帮你治伤?”
……
小萝莉王月彤俏脸红得发紫,推开岳炎一溜烟儿跑了。
只有齐婉儿一脸不愠,噘着嘴,心里酸死了!
屋外清风拂过,天上只有一条璀璨星河。
(第一部完)
......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80章:句容城外范家店(1)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牛衣古柳卖黄瓜。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苏轼·《浣溪沙》
……
江南初夏,本应是荷花遍野、稻香初飘的时节,本应是南北村落里缲车响
动、瓜果成熟的季节。
但弘治十七年的初夏,大明的江南各地却依然干旱无雨,岳炎虽有游览的兴致,却因为身边陆续过往的逃荒灾民和遍地的饿殍而意兴阑珊。
场面看起来有些不忍,但毕竟是难得的、也是岳家第一次“团建旅游”,岳炎也得一路施舍着,带着一行人边走边玩。
朱厚照带着他的四大金刚自己走,岳炎估计是怕暴露行藏,也或者担心目标大有危险,也就不去管他,说好了在南京见面。
这一趟,岳炎带了齐婉儿、铁铖、刘福、柳南、王银等帮手和几十个家丁,齐云虽然与女儿分别也不舍的很,但想着是在公子身边,也未尝是坏事。
与父亲告别齐婉儿哭了好一通鼻子,待出了苏州就变了人一样。路上帮着散发些粮食、药品、口罩,干的兴致勃勃,像个小女孩儿一样看着各处景物也都开心的不得了。其实这些精致她大多见过,但不是第一次跟岳公子出游嘛!
齐婉儿的兴高采烈,岳炎看了不由感叹,果然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嘞。
启程那日,岳家老小都来送行,马氏和岳思娥自然是泪眼婆娑,十五年来第一次要跟岳炎分别,还是很割舍不下的。
岳炎心里也不舒服,但嘴上却说着把新店开张安排好,八月十五一定回来过中秋,我的家在苏州!
出门之前,岳炎跟父亲有过一次深谈,岳彬道:“炎儿你有万般好,这次出门还需谨记一个道理。”
岳彬告诫儿子,要有些心胸容纳,在苏州有朋友亲人依仗可以任性些,到了南京就不是那回事了。
苏州三品大员就顶天了,但南京却是二品多如狗、三品满街走。
南京是留都,衙门林立又多有勋贵人物,若不小心谨慎的,一句话不留神就得罪了谁。岳彬再三叮嘱,这趟出门是求财不是求气,若是再由着性子胡来,只怕生出祸端。
岳炎心里也赞了父亲,看来官油子不白给。自己这睚眦必报的性格,上一世也因为吃了不少亏,后来才注意了些。可来了这一世变成十五岁,多少还是受了些年龄的影响,再加上连连被人欺负,就快意恩仇了。岳炎打定主意,这趟去南京,一定收着些脾气。
朋友多了,路才好走嘛!
……
……
难得出趟远门,岳炎路上也不着急,一路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岳公子带着众人四处游玩,算是员工福利。
其实岳炎也想看看,五百年前的这些景物与自己那一世的山河有无区别,看过却发现,未经人工修饰的才是巧夺天工的。
众人先是去了鼋头渚看太湖。能与公子把臂…哦,同舟而游,齐婉儿幸福的小脸红扑扑,总算把那几个比下去了。小萝莉、邝家大小姐、还有清倌人谁曾跟公子一道出游过?想着这些,齐婉儿心里免不了生些小得意。
泛舟太湖大家具是陶醉,刘福、张九哥都开心的哇哇大叫,只有憨货铁铖大煞风景,突然来了句:“太湖上没有水匪吧?”
搞得大家悻悻而归。
游了惠山的天下第二泉,又去了南直隶的茅山,走了几日终于来到应天的句容县。见还有一天行程就能进南京,岳炎索性让王银、柳南和冯萧、栾洪带家丁团提前开拔赶路去安置住处,自己带了几个心腹在句容住下,当然,两车蚝油还是留在岳炎身边的。
铁铖操练民团时,岳炎让他找些帮手来,恰好憨货有三个同袍也在直浙做私盐买卖,分别是冯萧、栾洪和马三友,就请了来担任民团和岳家家丁的教习。
冯萧等三人也是宣大募兵出身,跟铁铖是义乌同乡,都是一身马上马下俊功夫。在宣大边关杀过鞑子、立过军功,也因为不满校官冒功愤然退伍。
三人跟铁铖一样,都是耿直汉子,见岳炎诚心相待,就做了投靠打算,日常操练民团无比用心。这次出门,铁铖惦念着公子安危,就带了冯萧、栾洪一道,让马三友在苏州继续练兵。
安排好了行程天色已黑,岳炎等十几人就在句容城外范家客栈住下,这一处客栈最是兴旺,大小房间和十几个套院几乎全住满,岳炎多给了银钱才赁下个不大的套院。
或许因为多收了钱,掌柜的和伙计们客气的不得了,又是打水送毛巾擦脸,又是帮着栓马车喂牲口的,倒让岳炎等人觉得欠了人家。
两边院子都有住客,听着也是人声喧闹、牛马叫唤,岳炎出院转悠,迎面碰上几个家丁模样的,簇拥着一位二十出头、头戴墨色方巾、着深绿色儒衫、满脸贵气模样的公子。错身而过,大家相互点头微笑致意。
岳炎感慨,苏州虽好也是乡下地方,这还没到应天府,周遭都是这般非富即贵的人物,也就对南京之行颇多期待,希望自己的酒楼生意能多些这样大富大贵的客人,才会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嘛。
这范家客栈规模可是不小,前面三层小楼,一楼有酒菜熟食供应,但仅限住店客官并不对外做生意,这很符合岳炎的“专属尊贵感”审美。二楼三楼隔出几十个房间都住着客人,后面十几个套院具是粉墙黛瓦、花木繁茂,显得精细雅致。
客栈又在客店中央修了一处庭院,内有池塘轩亭,还有一个气势恢宏的戏楼。岳炎心想,这要在后世,恐怕是五星级酒店都不曾有的气派。
与岳炎的游逛心情不同,齐婉儿对这一趟是满满的幸福感,到底还是占了一个公子的第一次嘛!
华灯初上,敲门声响起,打开门是九哥。听公子叫她去屋里说话,齐婉儿心跳的七上八下,心说这岳炎也是猴急了,一没拜堂二没成亲,大夜下就让自己进屋,莫非是看没了管束?
再说…再说人家还没有梳洗打扮好呀!
正胡思乱想到时要不要象征性的抵抗一二,来到岳炎屋子,却见几个人都把棍棒兵刃抄在手里,吓得邻家女孩脸色变白。
“婉儿姐姐莫慌。”岳炎面露腆色,神秘兮兮的低声道:“咱住进黑店了。”
...........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81章:句容城外范家店(2)
夜至三更,月牙露出戏谑的微笑看着人间,天上晴朗的群星璀璨。
三个黑衣人顺着墙角来到岳炎屋外,听房内毫无声响,只见其中一人用细毛竹管戳破窗户纸,往里面吹着迷烟。
“老五,迷子够料吗?(蒙汗药量够吗)”一个黑衣人低声问道。
“放心,海海的!(放了好多)”另人低声淫邪道:“那姑娘漂亮的很,她一人跟满屋男人一起,也不知干了些什么。待会儿做完买卖,一定求老大让我先尝尝…”若不是怕声音大了,那贼人一定放声淫笑。
用刀刃插入门缝,轻轻拨动门栓,几下就把门打开,显然是老手了。
三人进屋一片漆黑,正想着拨亮火折子,却不料后脑挨了六棍,没错,是三人六棍。
铁铖揍得那个,一棍闷倒;岳炎和刘福却怕力气小打不晕,就连砸两棍;张九哥跟着一棍,却不小心砸在铁铖背上,气得憨货瞪了他两眼。
“香蕉你个芭拉,还想放倒本公子?”岳炎戴着口罩,没人看出他的一脸臭屁。
……
……
岳炎好奇心重,路上见了这处气派客栈就不想走了,因而并没有进句容城。刘福等人虽一再苦劝,但岳公子想着距离应天很近,安全应该没什么问题,就主张在城外集镇住下。
对这个客栈,刘福也花了心思,反复比较果然是规模最大、人最多,又验了碑石,知道是个百年老店,才放心住进来,不想还是短了小心。
这是岳炎在大明第一次住“高级宾馆”,难免好奇四下走动参观,来到前堂不经意间听伙计跟掌柜的说了句:“高辫子满窑了!”
岳炎只感觉一盆冰水从后颈直流到腰眼,暗骂自己瞎眼不拉花的。
岳公子不懂黑话,但记性却是好的。在半洋沙,这俩词儿听施二说过的,现在听来岳炎感觉汗毛倒立,心说香蕉你个芭拉,距离留都如此之近,竟然也有贼人开店?
回到屋内岳炎并没有声张,跟几个人说了,刘福和九哥都张大了嘴感觉不可思议,还有几个赶车家丁也惴惴不安,铁铖倒是有些小兴奋,感叹英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的自得被岳炎一通数落,埋怨就是他在太湖上乌鸦嘴才招来了祸事。
让张九哥各处院子走动一下,回来禀告十几波住客都是衣着华丽非富即贵的样子,岳炎心说不知这次能否化险为夷。
伙计热情的要把饭菜送到岳炎这边的各个房间,刘福是个公关好手,笑眯眯说咱东家心善,要跟大家一起吃饭,让店里把菜肴都送进这间房,又让多备桌椅和烧黄二酒,还塞了两串钱,完美的演技打消了伙计的疑虑。
“公子,酒菜里都有蒙汗药。”刘福铁青着脸道。
若说战场厮杀铁铖当仁不让,若说放线追踪小胖子张九哥是把好手,但若是江湖事,还是这位前知县书童刘福经验丰富,要不然他也不会自恃着要去江西投靠宁王爷。
“既来之,则安之。”岳炎摸着下巴,幽幽道。
……
……
三个贼人被水泼醒,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捆成了粽子动弹不得——这捆人的本事,还得佩服张九哥。
“你们有多少人,说!”岳炎大马金刀坐在贼人面前,脸上阴晴不定的问道。
虽然被困着还堵了嘴,三个贼人却没有多少惧色,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敌意。
铁铖掏出破布,让一个贼人说话,这人就是来送饭的伙计,“我日你…”
没等他说完,铁铖一拳闷在他后脑上,整个人倒地不醒。
又问第二个,这人是送洗脸水的,“不…鲜,鲜屎…就放了…”
这一次他没有被闷晕,铁铖两个耳光下去,一口牙全都打碎,嘴里全是血,说话已经浑浊不清。
看着两个同伴的惨状,另一个三角眼贼人满脸惧色。岳炎示意让他说话,三角眼却似有极大恐惧,支支吾吾不敢答话。
岳炎心说,前世看电视剧里,这时贼人就该怂了,怎么这般嘴硬?
见公子点头,铁铖捂住三角眼的嘴,咔吧一声掰折了他一条胳膊,这贼人疼得泪流满面却喊不出一丝声音。
“公子,旁边院子也有贼人。”一个被派出去查探消息的家丁回来禀报。
岳炎知道,再等下去旁边院子就要有人命了,也不再追问,让铁铖统统拍晕了。
……
范家客栈的庭院里,突然起了大火,火苗直冲天际,院子里的树苗被烧得吱嘎吱嘎作响,这当然是岳炎的主意。
本想着趁乱逃命,可这满客栈还有百十来人,若是自己跑了扔下这些人命,岳炎也是心有不忍,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岳炎知道自己这边人手不够,要是挨个院子去寻贼,救人一定来不及,索性就放一把大火,一则可以把所有贼人都吸引来,二则算是给句容的官差们示警。
“走水了…”
“哪里着的火…”
“今天做买卖怎么有人如此不小心?”
……
一会儿功夫,三十多个手持钢刀的黑衣人都聚集了过来,贼人们低声叫骂着,手忙脚乱的担水救火。
岳炎也是骂自己蠢,找何处放火不好,偏偏选了池塘边上。不过贼人被吸引过来,也算目的达成。
看见贼人,憨货抑制不住不知是愤怒还是兴奋,嗷嗷怪叫着带着家丁就冲上去厮杀,岳炎拦都拦不住,只能藏在暗处忐忑不安。心中再次暗骂自己托大,若是把那几十个家丁留下,即使是冯萧、栾洪二人在,也能让铁铖有些帮手。
让岳公子欣慰的是,这四个人都是铁铖亲自教出来的硬手,与贼人交战并不落下风,。
铁铖这些年来,第一次敞开了杀敌自然兴奋,但兴奋并没有进退失据,而是与四个家丁组成了阵型,彼此呼应协作,倒是那贼人们显得狼狈不堪。
贼人们怕走漏了风声,不敢高声呐喊,除了迎战岳家的,还分出了十几个救火的。岳炎四处寻找,见白日里那个掌柜模样的,正在高处调配人手,指挥救火和迎战。
贼人们毕竟乌合之众,铁铖几个人又是训练有素,一时间院子里血肉横飞、哀嚎不断,岳炎突然感觉被人打了脑袋,定睛细看,原来是一条胳膊飞落到这边。
岳公子也算见过大阵仗的人,在陆家田庄里虽然不及今日的你死我活,也是几百人的混战,但他还是被铁铖的勇猛彪悍震惊了,直到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心惊肉跳,这才是憨货在边关杀了二十三个鞑子的真本事!
岳炎这边躲在暗处偷偷观瞧,却不想有人已经发现了他,一个贼人悄悄绕到岳炎身后,钢刀带着风声砍了下来。
.......
求收藏,求推荐
第82章:句容城外范家店(3)
听到身后有响动,刘福来不及呼救,一脚把岳炎踢得滚了两滚、摔了一个狗吃屎,架起棍棒挡住了这一刀,旁边小胖子张九哥眼疾手快,一刀直接扎进贼人肋下,贼人死在当场。
岳炎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淤泥,连踢了两脚尸体泄愤,身上冷汗连连,那边小胖子亲手杀了人,吓得浑身发抖。
没时间安慰,岳炎拉着刘福和小胖子就走。
“我们去救人!”岳炎低声道。
岳炎让人放火,大部分贼人都出来救火,也有几个还在继续“做买卖”。
刚进隔壁跨院,三人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几个敞开的屋门,进去后都是死尸遍地,岳炎赶紧来到院子正房,见屋里桌边趴着两人,桌上杯盘狼藉,一个面带黑巾的贼人正举着刀要杀人。
刘福大喝一声,那贼人一看来了人,立即扔下那两人,举刀就过来砍。岳炎心里有气,心说刘福你嚷嚷什么,刚从虎穴里跑出来,你就主动招呼狼窝。
贼人来砍,岳炎只能往屋外躲,小胖子还没从第一次杀人后的茫然中摆脱出来,岳炎拽着他,张九哥麻木的跟着跑,就剩刘福端着根木棒,跟那贼人周旋。
杀人越货是贼人的“专长”,刘福一个书童跑堂的出身又怎么是他对手,左右支应着眼看就要不敌。
“且慢!”岳炎突然大喝一声。
那贼人正要得手,被这一声吓了一跳,钢刀就举在半空僵住。
“你店里起火,句容县早已警觉,差人们马上就到,你…你还不赶紧逃命,在这儿等死呢!”岳炎感觉嘴里干燥的厉害,声音都有了颤抖。
那贼人没想到清秀少年突然说了这句话,有些犹豫是继续杀人还是赶紧跑路,就愣了一下。
岳炎要的就是片刻间歇,只见小公子抬起右臂猛然拍了一下,一支袖箭扑的飞了出去,正中贼人面门,那人扔下钢刀、惨叫一声倒地,岳炎上去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这倒霉贼人,其实不算死在岳炎袖箭和刀下,而是死于自己的一愣神。岳炎臭屁的赞了自己:做事要认真坚持,犹犹豫豫就是死路一条!
自从与施二施天泰有了嫌隙,岳炎总怕半洋沙派人要他性命,就让铁铖为他量身定制了这套袖箭,出门时都藏在长袖里,从来没有用过。
今日万分紧急之下,岳炎第一次祭出,没想到这东西如此好用,根本不用瞄准,近距离放出来杀伤力极大。
第一次杀人,刚刚岳炎还在劝慰小胖子,这次轮到自己,已经是跌坐院中,感觉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刘福赶紧搀扶起岳炎,几个人二次进屋,用冷水泼醒桌前两人,岳炎见其中一人,正是白日里迎面碰见过的年轻贵公子。
简单说明了情况,那贵公子也吓得魂不附体,还好没有慌乱到忘记感谢救命恩人。岳炎说自己带人再回庭院,让贵公子赶紧去各院子救人。
……
再次回到庭院,死尸已经倒了一片,铁铖满身满脸都是血污,四个家丁也都身上带伤,其中一人断了一条腿,靠着棵大树强自站着,仍不忘为铁铖等人助威。
贼人那面还剩下四五个人,眼看就要被铁铖全收拾干净,却不想那掌柜的突然转到院里,在他身前的竟然是齐婉儿。
岳炎带人出门放火,让齐婉儿待在屋里不要四处走动。可邻家女孩对着三个凶神恶煞般的贼人心跳的厉害,虽然是被绑着,还是不敢单独相处,就悄悄跑出来。
齐婉儿也是担心岳炎,见庭院火起,悄悄躲在戏台下观看,却找不到岳炎的踪迹,正在心急之时,一把钢刀架在脖颈上。
被刀架着,齐婉儿早已花容失色,但嘴里却说着:“公子不用管我,尽管杀了恶人!”
“这小娘还知道体贴情郎?”掌柜的一声桀桀怪笑,冷森森道:“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否则她就是某家的陪葬!”
岳家几人都是神情一肃,铁铖也是没了主意,回头看公子。
这可如何是好,岳炎也是懵了,婉儿若是出事可怎么跟齐云交代?袖箭暂时用不上,除非他想连邻家女孩一起要了命;铁铖等人都是武夫,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该死的句容差役,为何至今还不来?岳炎看着要渐渐熄灭的火光,心中暗骂不已。
这处客栈周边并没有几处买卖,岳炎贪图享受它的雅致幽静才住进来,如今却是作茧自缚。
岳炎眯了眯眼睛,一咬牙往前走了两步,朗声道:“合字儿并肩字儿,‘高辫子’已经备好,想要‘麦色儿’,还是‘老铁’?”
岳炎又在扯大旗作虎皮,他前世看电影,知道“合字儿并肩字儿”是绿林里朋友的称呼,剩下的都是跟施二学来的。
那掌柜的没想到岳炎会说黑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这位当家,有话好说,胁迫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岳炎想了想,沉声道:“我与半洋沙施家兄弟还有些交情,不知能否卖几分薄面?”
岳炎已经口不择言了,管他施二是否算总账,先说出个名字镇镇场面,若是有转圜余地再说。
那掌柜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他并不怕施大和施二,但知道这兄弟出了名的一根筋、讲义气,难缠的要命,若是真得罪了,自己老大也不好交代。
当家的虽然也与施天佩施天泰有些过往,但并无太多交情,今日这小子打着施家兄弟的旗号,到底他跟半洋沙是什么关系?
可是,今日已经到如此境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讲什么情面?
“少废话,什么半洋沙、一两土的,老子不认得。”掌柜的把心一横,恶狠狠道:“赶紧自己绑了,少让某家手下费力气。”
说着,掌柜的给几个贼人使了眼色,那几贼就要上前抓人。
“慢着慢着!”岳炎连连摆手,冷声呵斥道:“你若是放了她,本公子身上这万两白银全都给你!”
“万两白银?”几个贼人哈喇子险些流了出来,忙回头看掌柜的,意思是要不然先拿到银子再说?
却听那掌柜的又是桀桀怪笑,道:“你这傻子,说出来就不怕我连钱带命一起要了?”
........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83章:句容城外范家店(4)
“不怕!”岳炎又是上前几步,表情颇为轻松道:“绿林英雄一言九鼎,怎么会食言而肥?”
“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只要英雄放我们一马,万两白银双手奉上。”岳炎一脸诚恳道。
“放屁!”掌柜的又是怒骂道:“今日我死了这些兄弟,岂能装作无事?”
“我乃苏州吴县举人顾应贤是也,想必当家的也知道吴中顾家吧?”岳炎打定主意,继续说道:“今日死去的弟兄,每人赔银二百两,我顾应贤是顾家长房,说话算话,到时候英雄去顾家取钱便是了。”
岳炎是损到了骨头里,坑蒙拐骗绝不留真实姓名,这时候还不忘再坑一把顾应贤。
那掌柜的也有些犹豫了,这几个家丁实在厉害,连杀自己二十多个兄弟,眼看自己这边就要被人铲除干净,这范家客栈也开到头了。
今日事无论如何在老大那边无法善罢甘休,若是能多拿些银两也算给自己减轻些罪责。
见掌柜的面色迟疑、手中刀也不再那般紧逼了,岳炎又上前几步,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用力扒拉开齐婉儿就送到掌柜的眼前。
掌柜的低头看那厚厚的银票,手中刀也就顺势放下,却见岳炎突然把银票当空一撒,紧接着一拍右臂,一支袖箭猛地射出正中掌柜的右眼。
掌柜的疼得嗷嗷怪叫,岳公子赶紧向后跳了一步,躲开对方乱挥的刀。
岳炎哪有万两白银,只是掏出一沓吸引贼人注意罢了。说什么来着?做事要认真坚持,犹犹豫豫就是死路一条!
岳炎拉着齐婉儿躲到一边,铁铖等人再次上前,把几个贼人都砍翻在地,绳捆索绑起来。
那掌柜的不愧是狠角色,跑到一旁拔出袖箭,直接翻身上墙。
“姓顾的你等着,爷爷绝不饶你!”掌柜的怒骂几句,跳墙逃跑。
岳炎可不管他找不找顾应贤复仇,忙不迭问齐婉儿是否受伤,邻家女孩这才委屈的一咧嘴,哇哇哭起来。
……
……
清晨时分,句容差人终于闻讯赶到,这时范家客栈里的一百人早就被岳炎等人救醒。
审问那些贼人,还真是些硬骨头,铁铖当众捏断了两人的腿骨,才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毛贼吓得如实招供。
范家客栈的确是百年客栈,但从十年前就悄悄的被崇明海匪黄翔派人占了。客栈平日也正常经营,只是等哪一日入住的富商贵人多了,才一锅端起,全杀了埋在庭院之下,美其名曰“焖锅饭(范)”。
今日又是焖锅做饭之时,毛贼们在酒水饭菜里下了大量蒙汗药,又挨个屋子吹迷烟,只等人都倒下再杀了。清洗干净,第二天客栈正常营业。
客栈不对外经营酒菜,就是怕人来人往的麻烦,焖了整院子就不会有人知道。因此这买卖他们做了快十年了,如今却折在岳炎手上。
岳炎听得暗自惊心,若不是自己误打误撞住进来,这一百来人又得死于非命,怪不得院中树木繁茂、阴风瑟瑟,竟然有无数冤魂在此。
事已至此,岳炎也不敢再赶路,让家丁连夜去应天府招呼帮手,将范家客栈交给差役,就要进句容县暂住。
“多谢顾公子救命之恩!”那年轻贵公子上前深施一礼,面色惨白道:“顾某是京城人士,此次去苏州探友,不想遭此大难,遇上本家出手相救…”
岳炎连忙让他打住,有些羞赧的告诉对方自己姓岳名炎、家住苏州,刚刚是诓骗贼人罢了,暗自却腹诽这姓顾的怎么这么多?
“谢岳公子救命之恩!”旁边又有一个道袍老者上前施礼,道:“老夫前往南京,不知能否跟公子一道走?”
其余众人也忙不迭上前致谢,有人甚至要跪地磕头,都被岳炎拦下。看着众人一副唏嘘感慨的样子,岳公子也为自己能救下这些人命感到欣慰。
很多“难友”都纷纷表示,要跟岳炎一路作伴。岳炎知道,经此大难,这些人跟自己一样都是怕了,不敢匆忙赶路。
那顾姓贵公子身边只剩下两个侍者,岳炎想让他等两天,自己的家丁过来派人护送他去苏州,顾公子却说不必,言道自己派人去南京找人护送,岳炎也不勉强。
既然那位赵姓道袍老者说要去南京,岳炎就卖个人情带他和所有去南京的一起走,其余要奔赴各处的,岳炎也都尽量照应着。
……
……
路上岳炎听说这位叫赵璐昌的老者,是南工部虞衡清吏司的郎中,官居正五品。这次是回乡办些私事,返回南京不方便住驿站,不想住进了黑店。
岳炎笑着说都是缘分,今后大家互相照应,那赵璐昌自然没口子应了,说只要是公子需要,赵某必赴汤蹈火以报答恩情。
一路无话眼看来到南京城,岳炎遥遥的看着这座气势恢宏的古城,心中叹服朱元璋的大手笔。
南京是六朝古都,洪武皇帝建都在此,却腹诽那六个短命朝廷,就命刘伯温堪舆风水、再造新城。
南京的城垣,既非正方形,亦非长方形,而是依据山形川势,“东尽钟山之麓,西阻石头之固,南临长干而秦淮贯其中,北依狮子、覆舟诸山而控后湖”,将六朝和南唐的都城全部包括在尽,城周绵延近百里。规模之大,不但在我历史上居于首位,在当时世界上超过罗马,位列第一。
为了提高战略防御能力,朱元璋把宫城、皇城、京城、城郭四圈城垣组成内十三门,又在外围弄了十八个门,“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白马,带把刀,走进城门滑一跤…”一首民谣说尽了南京城门的宏伟。
这座南京城,是大明王朝耗时二十一年修建而成,可惜太宗朱棣却一心要迁都,让他爹费尽心思修建的都城只能作为留都使用。岳炎感叹,在那一世若是崇祯这个“偏执狂”当时能顺势而行、迁都南京,说不定大明的国祚还会再延续百几十年。
岳炎等人从夹岗门进南京,离那聚宝门还有不到十里,就见路边搭着彩棚,远远的看见大胖子吴四宝挺着肚子在路边探头探脑。彼此看清面目,吴四宝立即吩咐奏乐,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搞得像明月楼开张一般。
与岳炎同行一群官贵富商,有人认识吴四宝,不禁狐疑这位岳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连应天府尹的公子都十里外郊迎;也有不认识吴胖子的,也在感慨迎接岳公子的阵仗太大了。
来到棚下,吴四宝满脸堆笑道着辛苦,捧上水酒一杯,岳炎正要喝下,却看见大路上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带着滚滚烟尘而来,一时没收住马速,直接把彩棚踢翻了。
..........
求收藏,求推荐票票
第84章:伍文定官升南京
彩棚被撞得破烂不堪,连同着几个人都受了轻伤。岳炎满脸怒意,再低头看酒杯,里面已经是连水带土、浑浊一片,可惜岳公子特意换的新衣裳,也被泥汤般的酒水撒得邋遢一片。
岳炎皱着眉头没说话,毕竟是在南京地头,敢如此嚣张跋扈的,定非凡人。
果然,虽然不少人受伤,那吴胖子却毫无一丝生气的意思,腆着大肚子凑到领头那位十八九岁少年郎面前,一边给他的骏马掸土,一面露出无耻的谄笑,道:“小公爷,您这匹马神骏,日行千里都是小觑了它!”
岳炎细细观瞧,那个被称为小公爷的少年,一张国字脸,高鼻梁、大嘴巴,一双眼睛有些向外突着。
少年不到加冠之年,头上紫金蟒纹束发冠名贵异常;一身劲装用金线锈满花团锦簇,用料考究、做工精湛;腰间一根涂金束带,中间一块羊脂白玉温润洁白、毫无瑕疵;脚下牛皮虎头靴配金线蓝纹。
不看样貌,这身打扮就绝非凡品。洪武皇帝朱元璋,在各个方面都要体现他的存在感,包括日常的衣着和穿戴都有细致的约束,比如这位小公爷用的金线,就绝非一般官贵可以使用的。
“吴胖子,你这般大阵仗,接哪位贵客?”小公爷并不下马,用马鞭指指吴四宝,语带调侃。
“一个好朋友,什么客人在小公爷您面前敢称‘贵’字?”吴四宝继续给马掸土道,那白马浑身上下一根杂毛没有,却并不喜欢吴四宝的抚摸,晃着脑袋打着响鼻。
小公爷毫无兴趣听他说好朋友是谁,不耐烦吴胖子对白马的抚摸,轻轻夹了马腹,一群人扬长而去。
“乖乖,好大的排场,撞了人来马都不下,更别说道歉了,这人是谁这么牛?”张九哥有些不忿,窃窃私语道。
吴四宝挥动的手,直到连马屁股都看不见了才放下,过来讪讪看了岳炎一眼,又对旁边人道:“换杯酒,再敬岳公子!”
“算了吧,四宝,我不爱喝酒你也知道的,心意领了。”岳炎依旧是面带微笑,没有让吴胖子难做。
好隆重的接风仪式被人冲了,大家都是悻悻而归,一路上吴四宝虽然始终想挑起气氛,却总是缺了味道。
“哎…那人是南京四公子之一,我也惹不起啊!”吴四宝见岳炎兴致缺缺,只好如实告知。
岳炎一路不再有笑容,其实就是想听吴四宝解释,而后调侃道:“南京四公子?吴公子您还怕别人啊?”
“我算个屁公子?在南京城,惹不起的人太多啦!”吴四宝挠挠头道。
听吴胖子介绍,这南京城有四大公子。一个是刚才这位,南京守备、成国公朱辅的二儿子朱凤;一个是前南京守备、魏国公徐俌的孙子徐鹏举;一个是南京协同守备、武靖伯赵承庆的小儿子赵顺;最后一个则是南京守备太监傅容的侄子傅寰。
岳炎心中感叹,历朝历代,凭借家里势力作威作福的从来不在少数。
成国公朱辅,祖上是靖难功臣、东平武烈王朱能。
魏国公徐俌,祖上就是大明开国公爷、朱元璋的亲家、朱棣的老丈人、明仁宗朱高炽的亲外公、一门两世袭公爵的中山武宁王徐达。
武靖伯赵承庆的爹,是土木堡之变后,在京城保卫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荣国公赵辅。
而那个南京守备太监傅容,则是南京城如今最有权势的三个人之一。
在这些人面前,吴四宝一个区区府尹的儿子,确实连个屁都不算。
岳炎无比感叹,父亲还是有先见之明,再三叮嘱去了南京多交朋友少结仇人,若是进城第一天就跟四大公子反目,这应天府的生意还怎么做呢?
不过岳炎心中还是有些不快,凭什么这些贵公子可以凭着祖上功劳作威作福,可这又是赤果果的现实,岳公子在实现自己抱负之前,还不得不隐忍着。
……
邝讷为岳炎选的居所在南京城西太平桥,是一座五进八院的硕大宅院。石城门、朝天宫就在左近,一条潺潺溪水从院墙外迤逦而过。水渍侵染的白墙,生出了一片绿油油的苔藓,站在院墙之内,听溪水叮咚悦耳的响声,让初夏的燥热瞬间不见。
不仅岳炎要住在这里,邝讷和邝涵芝都提前搬了进来,因为这就是邝家的宅院。而嫣红一家四口,也早就在这里住下,几日来忙碌着打扫庭院、迎接公子。
想着能与邝涵芝同居…哦不,是同一屋檐下,岳炎自然高兴,这位精明的漂亮妹妹,从踢翻了邝府的一盆兰花开始,就在岳炎的心里住下了。当然,这种感觉只是对美好事物和人的欣喜,距离爱慕还有不小的距离。
只有齐婉儿听说邝家妹妹也在,噘着嘴不开心。
当晚,邝员外安排了盛大的接风晚宴,除了家里这些人,还有伍文定也来蹭了顿酒。
在苏州与伍文定配合极为默契,岳炎也想着帮人家再“进步一下”,就借着为苏州平灾抗疫有功的名义,撺掇着王鏊走了南吏部关系,帮他谋了南京大理寺右寺正的位子。这类似于后世省高F、甚至最高F的民事T庭长,也是为了继续发挥他“法律专家”的特长。
伍文定从一个七品推官,变身正六品寺正,四个月时间连升两级,这般升迁速度让人惊煞、羡煞。伍文定得知自己再次升官的消息,险些乐晕了过去,如今谁还敢笑话他是“伍大郎”?也就更坚定了主意要跟紧岳公子,自己一省按察使的夙愿必然在岳炎身上实现。
伍文定的妻子胡氏更是开心的不要不要,这次能随着丈夫回南京任职,就能常常与父母见面,听说是岳炎帮忙,胡氏感慨:若这孩子真的是丈夫的私生子该多好?
也有人对伍文定的“火箭提拔”颇为不满,那就是并称“人五人六”的苏州另一个推官陆天明,天天在家摔东西叫骂。俩推官的活儿让他一人担下,自己还升不了官,这还有天理吗?骂归骂,陆天明心里最懊悔的是没有伍文定那样的机会,抓住岳炎这棵参天大树。
“到南京,第一件事要做什么来着?”端着酒杯,岳公子想着心事。
..............
求收藏,求推荐票票
第85章:林瀚岳炎互求书
到了新地盘,第一件事四处拜访了,出苏州之前,岳炎就列好了一张拜访次序名单。
第一站去了南京吏部尚书林瀚的家,这是王鏊特意为岳炎安排的。
虽然岳炎始终不想拜师,但王鏊却要想尽办法把这孩子绑上自己的战车,把自己的关系不要钱似的塞给岳炎。
尚书虽然品秩正二品,比王鏊高两级,但南京吏部却并没有吏部那般滔天的权势,在留都的六部系统里,南吏部只能排名第三,位列南京兵部和南京户部之后。
王鏊与林瀚交往深厚,在朝堂上互相引为知己,又都在吏部体系内,彼此更加亲近。岳炎帮忙写的那篇辞呈,林瀚看罢惊为天人,王鏊也以此做引,让林瀚在南京多加关照岳炎。
大明的官场体系,与后世的感觉颇为相似,南京这边,既可以是官员闲置、冷落和养老的所在,也可以是培养和锻炼“潜力股”的温床。不过以林瀚七十一岁的年纪,显然没有什么培养的价值了。
当然,能做到南吏部尚书的,林瀚也绝非等闲之辈,大明官员的致仕年龄是七十岁,这位林尚书还能恋栈不走,显然深受弘治皇帝的信任。
虽然比不得吏部尚书马文升那般的傲视朝堂,但在南直隶的一亩三分地,乃至江南诸承宣布政使司,林尚书还是跺跺脚浑身乱颤…咳咳,是官场乱颤的人物,伍文定升官,走得就是林瀚的关系。
岳炎是打着拜见长辈的名义,可伍文定却是要挂上拜见上官的幌子,难得有私下面见二品大员的机会,伍文定厚着脸皮非要跟着岳炎一起,当然,身后那重重的四箱礼物,都是伍文定置办的。
听说林尚书请二人去书房喝茶,岳炎还未怎地,伍文定却激动的满脸通红,要知道能进书房奉茶,这是极难得的亲近姿态。
林尚书的书房摆设清贵典雅,透过蝙蝠纹窗棂,可以看到院中一坛坛鲜花正茂盛开放。
林瀚尚书方面阔口、身材不高,典型的福建闽县人,虽然年纪不小但声如洪钟、红光满面,脸上皱纹不少,却保养的很好,丝毫看不出老态龙钟的模样。
岳炎暗自点头,这老头儿在历史上最大的功勋不是他自己为大明做了什么贡献,而是生了几个好儿孙。别看老头儿岁数这么大,七年后也就是他七十八岁的时候,竟然还生了第九个儿子。从林瀚开始,林家连续出了“国师三祭酒、三代五尚书”,大明一朝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提前做过功课,因此这次带来的礼品没有任何金银珠宝,全是山参、鹿角、海狗鞭之类适合老头子需求、能帮他“生儿子”的补品,从老头喜滋滋的模样里岳炎看出来,马屁没拍到马腿上。
“拜见泉山公!”岳炎道。
“参见部堂大人!”伍文定道。
三人落座后,不咸不淡的聊着,一身深蓝道袍的林瀚既没有表示过分的热情,也没有送客的意思,显然有话却不直说,等着岳炎开口。
人老成精,这老头子到底想什么?岳炎满腹狐疑。
“震泽(王鏊的号)好福气,苏州物华天宝,听说出了不少稀罕事啊。”林瀚端起茶杯,吹开茶叶喝了一口。
“稀罕事?”岳炎心中一动,心说苏州能有什么好东西引起这老头子注意了,也就试探着:“苏州比不得应天府,那有什么稀罕能入得了泉山公法眼。”
见岳炎不得要领,林瀚微微一笑,又提示了一句,道:“震泽与我说,你这个小娃娃还开了买卖?不简单啊。”
岳炎心里合计着,自己不过开了茶楼酒楼,这样的买卖应该入不得林尚书的法眼,他提这个又明显是有些暗示,只好一边绞尽脑汁回忆那一世对林瀚的读书笔记,一边应付着老头的询问。
书,对,就是书!
岳炎突然想骂自己一句,笨!
林瀚对美食并无多大兴趣,他能够青史留名,除了儿孙之外,就是他当过国子监祭酒,还爱写书,而且写的是,杂书!
林瀚之所以对自己有些好奇,既不是因为老头子有女儿孙女想嫁给岳炎,也不是岳炎在苏州做了多大的事迹,两处小买卖更入不得林瀚的法眼,真正让老头子感兴趣的,是齐云在茶楼里说的《三言》!
岳阳想起来了,林瀚写过一本《隋唐志传通俗演义》,也就是后世单大师、田大师经常说的评书《隋唐演义》的前身。
其实,在林瀚之前,《三国演义》作者罗贯中曾经写过一本《隋唐两朝志传》,林尚书对其进行了考证修改,出了一本改良版的,这也是林瀚引以为傲的另一项资本。
一个部堂大员,不务正业写闲书,是会被人诟病的,特别是那些御史“汪汪”们,因此林尚书还是有些深沉,不敢随便说与人知,尽管他对自己这部“巨著”非常满意。
岳炎想了想,叹口气道:“学生开了两处买卖,最引以为豪的却不是赚了几两银钱,而是能借茶楼一角,将天下好书说与文人百姓知晓,借鉴古今、喻世醒世!”
“嗯…”
岳炎抬眼偷看林尚书,老头子表情丰富极了,嘴角翘得快跟笑眯眯的双眼合成一个大大的圆圈。
岳炎心说这下挠到痒痒肉了,意犹未尽道:“可惜啊,世上好书难寻,《三言》过后还有《二拍》,再之后学生也怕茶楼也无好书新书更新了。”
岳炎顿了顿,若有所思的道:“听说南京有位明公,写下一本叫《隋唐两朝志传》的传世巨著,学生来应天府,也是为了寻到这位明公、找到这本好书,让隋唐故事传唱大明、流传千古啊。”
林尚书心里那叫一个美,谁说志传小说是杂书、闲书?没见有人不远数百里前来寻找吗,而且这人竟然是《三言二拍》的作者。
等会儿,《三言》之后…还有《二拍》?
林瀚陆陆续续的拿到了《喻世明言》等几本评弹的书稿,喜欢的不要不要,今天竟然说还有两本?
不等林瀚说话,岳炎抢先说道:“泉山公,不知能否帮我找到这本书、这位明公,学生迫不及待的要在茶楼里让人说唱起来!”
痒痒肉被挠得太痛快了,林尚书忍着心中喜悦,轻轻咳嗽一声,道:“《隋唐两朝志传》的作者恰好与老夫相识,只不过他并不想显名与世,既然小炎感兴趣,老夫做主,把这本书送与你,在茶楼里说去吧。”
岳炎自然千恩万谢,并声称一定送来书金。
第一次见面能与南吏部尚书迅速拉近距离,岳炎认为非常成功,正要起身告辞,却不想林尚书突然说了一句:“你说说《二拍》是怎么回事?”
岳炎一咧嘴,心说自己一时高兴说秃噜嘴,看来又多了一件抄书的事儿。
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怎么这么欠儿登呢?
..........
求收藏,求推荐票票
第86章:朱达岳炎两不忿
岳炎的松月斋开张没多久,但自己为了快速扬名,吹牛新书每日一更,如今《三言》已经快说完,本想等一等再把《二拍》拿出来,结果今日秃噜嘴说了出来。
老书虫林瀚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兴冲冲的让岳炎每写完一章就送来府中,他要做第一个读者。
无奈答应了林瀚,还承诺苏州松月斋每日加更一章《隋唐》,岳炎和伍文定才起身告辞。因为岳炎的原因,林瀚笑嘻嘻的拍了拍伍文定的肩膀,说胡少卿或许也能再进一步。
胡少卿就是伍文定的岳父、南太仆寺少卿胡谅,今天提前得知岳父也要升官的消息,喜得伍文定说都不会话了,脸憋得通红,除了告谢都不知说啥好了。
从林府出来,岳炎还要去几家,伍文定说晚间一定要去他岳父家吃酒,岳炎推辞不得也只好答应。
岳炎又拜访了南户部尚书王轼和南工部侍郎高铨,这两人都是林世远介绍的,一个区区苏州府,还入不得两位部堂大人的法眼,不过因为岳炎赈灾抗疫有功,出面见见罢了。
岳炎也无所谓,第一次见面能留个印象就好,但还是出乎了意料。
王轼那边倒还罢了,高铨却非常热情。
高铨今年六十一岁,正如前文所说,这个年纪在弘治朝还是“年轻干部”,高侍郎的顶头上司,南工部尚书程宗已经七十有八,年老昏聩、耳聋眼花,可弘治皇帝就是不让回家养老。
因此高侍郎在南工部基本是“执行一把手”,而且除了本职,还领了南直隶、应天赈灾总领的差事。但是,高侍郎对岳炎的兴趣却跟工作无关,而是他的儿子高淓特别想去岳炎的“麓月书院”读书。
“麓月书院”的名字是“一眉道长”杨循吉起的,岳公子芍药会名扬天下,被诗书双绝的王鏊称为“大明文宗”,消息已经传扬到应天府。
书院由杨循吉担任山长,那里已经集聚了几位极有希望明年蟾宫折桂的举人。“杨一眉”虽然性格乖张,学问却是好的,南京这边的很多人都想成为“麓月书院”的学生。
高侍郎的儿子高淓,明年也要参加春闱,听到消息跟父亲央求了几次要去苏州突击补习,这次岳炎到访,恰好实现了他的心愿。
当然,岳炎还不敢以高淓老师名义自居,只说去跟“杨一眉”杨山长学习。
走了这几家,天色已暗,想着伍文定的央求,岳炎让张九哥去家里搬来两箱苏州特产,就去胡谅府上赴宴。
给几位尚书侍郎送礼,送的是份量、厚重;给胡谅送礼,送得是情分、心意。从苏州亲自带来的礼物,尽管胡少卿家里并不缺少,体现的却是晚辈对长辈的尊重。
伍文定早早的就在门外等候,远远看见岳炎就立即迎上去,丝毫不顾及自己正六品官员的体面——在岳公子面前,还装什么?
见岳炎的礼物是丝绢特产,伍文定也是高兴异常,捏了捏岳炎的肩膀,不用说话两人都明白意思。
伍文定边与岳炎热情的聊着,边引路进府,却不想跟一位正出门的撞了个满怀。
“谁这么不长眼睛?”那人皱着眉头,揉着肩膀道。
岳炎看这人一身华丽衣着,却生了个三角眼、肿眼泡,眼圈还疑似因为纵欲过度而微微发黑,正一脸怒容盯着伍文定。
在自己岳父家门外被人骂,伍文定一心的不痛快,但见了来人,却不得不换了张笑脸,道:“哎呦呦,一不小心…跟我岳父大人聊完了?朱大官人莫要怪罪,伍某改日罚酒赔罪。”
那人冷哼了一声、转身而去,刚走了几步却突然转回来,肆无忌惮的盯着岳炎看,“你就是那个岳家小子?”
岳炎有些不忿,什么样的客人如此无礼,撞了主家女婿,还对自己不屑一顾?
见岳炎并没答话,三角眼又是冷哼一声,“山高水长,小心为上,夜路走多了一定遇见鬼!”
说罢扬长而去。
岳炎满脑门子问号哭笑不得,那边伍文定却冷了脸。
“呸!”伍文定一脸不屑,小声骂道:“一个奴才狗仗人势,真以为大明是他们家的了?”
大明当然不全是他们家的,但至少有一半算是。
伍文定介绍,这位名叫朱达。
不等伍文定继续说,岳炎心中透亮。
陆博渊贩卖私盐,其实是给朱达当马仔,朱厚照也是因为朱达才给陆博渊求的情。这位朱达只是个门人不算什么,但他的主子却是弘治皇帝的小舅子、张皇后的亲弟弟、“四点火”太子朱厚照的二舅舅,大明建昌侯张延龄。
熟读明史的岳炎知道,弘治皇帝朱佑樘只有一个后宫,就是张皇后,偏偏朱佑樘耳根软、怕老婆,对两个小舅子张鹤龄、张延龄百般宠溺。
按朱元璋定的规矩,为防止外戚干政,历代帝王的皇后必须出身小门户,而皇后的父亲可以封伯,极个别破例封侯。
弘治皇帝不仅封了张皇后的父亲为侯,还把两个小舅子都封伯,随后快速封侯,这事儿被朝堂大臣一通炮轰,可最后的结果,还是皇帝听了老婆的意见,把敢反对的大臣统统下狱。
张皇后是个“护弟狂魔”,谁敢招惹张家,就是一个死字,是以张鹤龄、张延龄兄弟俩无所顾忌、肆意胡为,成了让所有人头疼的“混蛋”。
兄弟俩在京城可以随意杀人无人敢管,在地方可以借各种名义盘剥钱财也无人敢管。
李东阳这样的内阁次辅、李梦阳这样的文坛领袖以及很多朝堂重臣,都因为弹劾张氏兄弟被捉拿下狱,而且皇后命令要让他们死在狱中,幸好弘治皇帝没有糊涂到那个程度。
紫禁城,张氏兄弟从来当成自己家一样,抬腿就进。有一次张延龄在弘治后宫,不但私自戴上了皇帝冠,还推开闱帘、窥视内宫。
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当时在场的太监何鼎举起金瓜就要打张延龄,张延龄哭喊着跑去找姐姐拉偏仗,结果何鼎这位曾立下过军功的太监,就因为帮皇帝伸张正义,被皇后安排人在狱中活活打死。
这时候,弘治皇帝又和稀泥、做起缩头乌龟,朝堂震荡、百官不平。
朱达是建昌侯张延龄的门人,其实就是派到江南搂钱的。这些年弘治皇帝屡屡给张氏兄弟加太保、加柱国的,还不断增加岁米,依然无法满足他们的贪婪,不顾江南正遭遇严重旱灾,来直浙一带胡作非为。
灶盐归垣的太祖铁律,被朱达等人破坏的等同虚设,他甚至公开在盐场外收盐,明目张胆的贩卖私盐。
除了私盐,江南所有赚钱的生意朱达都要掺一脚,说透了就是搅屎棍、白吃一份,如此不顾羞耻的做派,竟然无人敢管。
陆博渊的私盐生意被岳炎告发,虽然对朱达并没有实质影响,但京城已经传话让他收敛一些,因此他恨上了岳炎。
可是,朱达这个只认钱、不要脸的,来太仆寺少卿家里干甚?
........
求收藏,求推荐票票
第87章:小别离再聚一堂
胡谅听女婿说自己要升官了,本来满心的欢喜,却不想被朱达这个不要脸的砸成齑粉。
太仆寺负责为朝廷养马、买马。今年以来,鞑靼屡次寇边,皇帝已经派保国公朱晖带兵征讨,可朱晖始终在河间一带以练兵的名义按兵不动,根本原因就是兵源不足、粮草不足、战马不足、军需不足。
虽然弘治皇帝派都御史杨一清在陕西总领马政,可大明的兵备、马政废弛可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鞑子屡屡攻城略地,大明想征讨却没人、没马、没钱、没军需,这仗怎么打?
朱达来见胡谅可不是为了替国分忧的,而是他看到了一门生意,朝廷要打仗就要大肆采购物资,军马自然是重要一环。
朱达今日登门,说话毫不客气,就是要在军马采购上分一杯羹。这一块原本是太仆寺的自留地,太仆寺卿、陆博渊的二儿子陆规还跟应天巡抚官韦一起做军马倒卖的生意,如今朱达非要掺和一下,于公于私都让胡谅非常为难。
今日朱达说得明白,投白银二万两,让胡谅帮他赚五万两。
“他娘的就算这二万两还是打了个白条,他怎么不去抢?”喝了两杯酒的胡谅,当着岳炎的面直接骂了娘。
朱达根本不是做生意,就是要从太仆寺空手套走五万两银子,而且还得胡谅帮他赚,朱达自己啥事儿也不用做。
“朱达不是与陆家熟络吗,为何不去找陆规?”岳炎有些疑惑的问道。
胡谅有些推头丧气,道:“陆规那边有官巡抚帮衬,二品大员朱达还是要顾忌些的。”
岳炎明白了,朱达这是捏了个软柿子。
胡谅介绍,南太仆寺平常一年的供应也没有多少,养马主要还是在北边草原,江南适合养马的草场并不多。这次朱达一下子要赚五万两银子,除了把价格翻三倍,没有任何提高军马数量的办法。
国难财啊!岳炎心中愤懑,为何像自己这样的平民都在为国家、为朝廷担忧,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而那些居于庙堂之上、吃百姓供养的高官勋贵,又有几个把天下之忧、百姓之苦放在心上呢?
原本一顿欢喜宴,吃得无比郁闷,岳炎草草吃完就告辞回家。
刚进自家院门,就听见一个青稚的女生高喊:“小岳岳,你怎么才回来!”
……
……
岳炎离开苏州,小萝莉王月彤就跟父亲闹着要去南京玩,不知为何,王鏊竟然答应了女儿的胡闹,还派人护送。
岳炎一个头两个大,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自己刚到南京,各处还未安定,齐婉儿、邝涵芝和王月彤却是凑齐了。
家里都在等着岳炎吃饭,恰好刚刚没有吃好,岳炎陪着三个姑奶奶一起吃饭,邝讷因为酒楼筹备并没有回来。
“公子,饭前先喝汤。”齐婉儿递过来一碗羹汤,道。
“岳兄,应天的灌汤包不错,吃一个。”邝涵芝伸出芊芊玉手,亲自为岳炎夹了一个小包。
“啪!”不想王月彤却打落了邝涵芝的筷子,大煞风景道:“油腻腻的不好,小岳岳本来就难看,变成胖岳岳就更糟了。”
说着,小萝莉抓起一根黄瓜塞进岳炎嘴里,满是戏弄道:“吃这个,败火清肠胃。”
岳炎一脸苦笑的嚼着黄瓜,转头看向旁边桌的张九哥和铁铖,他们竟然置若罔闻,桌上酒菜早就杯盘狼藉,两人正一门心思的吃着西瓜。
“今天的瓜真不错!”小胖子道。
“嗯,又大又甜!”憨货道。
岳炎这个气,你们这二位吃瓜群众倒是开心。
其实,同桌吃饭的三个女人,也是各怀心思。
齐婉儿年纪最大却最为自卑。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跟另两位比较毫无存在感,她只想能永远陪在岳炎身边就好,哪怕三个人分享,可仅仅只有三人吗?
邝涵芝比岳炎小几个月,心思却最为复杂。一方面他对岳炎心生好感,同时也想让他为邝家生意出力,可这两种心思搅在一起,情绪就不纯粹了。
至于年纪最小的王月彤,其实只是懵懵懂懂,只觉得愿意跟岳炎一道,欺负他特别有成就感,不过,被欺负时为啥也很快乐呢?
岳炎正找着各种理由借口讲笑话、活跃气氛,门外却突然有喊声响起:
“师父,饿死我了…饿死我了!”
不用抬头,岳炎就知道是朱厚照到了。这孩子,明确拒绝了收他为徒,可还是死皮赖脸的不管不顾叫着,岳炎也是无奈。
从苏州离开,朱厚照并没有与岳炎同行,一方面不想声势太大泄露身份,另一方面朱厚照也想好好游玩一番。
上一次从南京到苏州,是四大金刚雇车抬去的,如今病愈了,怎么能错过各地的景致?
从苏州出来,常熟、通州(南)、扬州,朱厚照好一通游玩,是以虽然提前出发,比岳炎等人还是晚了两天。
因为提前告知了地址,今日晚间朱厚照一进应天,就打听着找来,盼望着赶快见岳炎,朱厚照晚饭都没吃。
又让人开了两席,九哥铁铖和几个女孩都各自回屋,朱厚照这才坐下来一通吃喝,“还是师父家的饭菜香!”
“也没个吃相,慢着些!”岳炎打回了朱厚照抓包子的手,太子爷这才恢复了大皇子的体面。
岳炎与朱厚照一桌,四大金刚在旁边一桌吃饭。并非朱厚照或是岳炎讲究,而是刘瑾这次也跟了来,打死他也不敢跟岳炎同桌吃饭,张永、钱宁和石文义只好面带嘲笑的从了刘瑾。
岳炎心说,立下誓言每次见面都要揍一顿刘瑾,可今天他离得这么远怎么下手呢?
岳炎起身,让人拿来一坛酒,岳炎给四大金刚挨个斟满,说几位一路辛苦,到了南京也一定要尽到地主之谊。那边朱厚照也要喝,岳炎瞪了一眼只得作罢。
虽然岳炎一介白身,但太子已经认了师傅,四大金刚不敢不尊敬,岳炎敬酒,四人都起身躬身称谢,端杯就干。
见岳炎敬到自己这边,刘瑾颤巍巍的站起身子,脚尖向着门口,这就是随时要跑的架势。
这次跟着主子进宅,刘瑾也是存了担心,在苏州的印象太深刻了。可如今已经换了新地方,刘瑾感觉风水变了或许能改变命运,就硬着头皮跟了来。话说他不来这里,还真没有去处,太子的身份并需要遮掩,自己更不适合泄露行踪。
岳炎一脸人畜无害的先给自己斟满、一口干了,又给自己和刘瑾倒了一杯才举起道:“在苏州时与刘先生多有误会,小子在此赔罪了,我俩干了这杯。”说着又干了第二杯。
刘瑾险些泪流满面,心说我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举杯把酒倒进嘴里,正想咽下,却不想岳炎重重拍了他的后背,道:“我就说刘先生不是小气之人嘛!”
岳炎这一拍,刘瑾险些把酒喷了出来,可当着太子面,刘瑾是绝不敢如此无礼的,扔了酒杯双手快速捂住嘴,那酒水一半从鼻子里喷到他袖口,另一半直接进了气管。
刘瑾三两步跑出去大声咳嗽着,眼泪止不住的哗啦啦流淌下来。
“刘先生,不就是一杯酒嘛,至于激动成这个样子?”岳炎挠挠头,貌似不解的扬声问道。
这边朱厚照和张永等人早就笑翻了天,只有刘瑾满心的委屈和不甘:“不是说到了南京,风水就变了吗?”
.........
求收藏,求推荐票票
第88章:鸡鸣山三美同游
第二日,邝讷陪岳炎一道去新酒楼参观。酒楼饭庄生意,地段是第一位的,邝讷给南京明月楼选的位置,就在秦淮河边的夫子庙主街上。
一如那一世,夫子庙、秦淮河是南京最繁华热闹的去处,范仲淹的那句话用在这里特别合适,所谓“掮客骚人多汇与此”…咳咳,错了,是迁客骚人。
对于秦淮河,似乎曲解范文正的“掮客骚人”更加适合一些。这里每日都汇聚着直浙各地寻官、求学、经商的人等,有些没有门路的就要找些关系,自然也就有了一大批的掮客存在。
掮客们可以把有需求和有资源的人对接起来,选择见面的地点最好去处就是夫子庙街,而除了吃喝,秦淮河上的花船也是骚人们的好选择。
当然,除了这些人,应天本地的官贵富商和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群也都汇聚与此,夫子庙和秦淮河自然就成了留都的最热闹的商街。
邝讷选的这处酒楼,是一栋三层的建筑,斗拱飞檐、气势恢宏。这家原本也是开酒楼的,东家因为犯了事,被迫卖了筹钱。这样一处临街位置极佳的酒楼,买下来就要三千两,还好,钱氏邝讷花的。
岳炎在苏州开了两处生意,按理说应该也算个有钱人,不过明月楼、松月斋开张时间尚短,进项一部分花在了苏州民团身上,另一部分岳炎要重修姑苏驿站。无论是做规划、画建筑图样的文徵明,还是主持建筑的蒯通,那都是“吃钱兽”。
如今的岳公子就是个穷人,有邝讷替他花钱,自己只要掌握着“蚝油”和“蚝粉”的“核心竞争力”,就可以拿到六成的收益。岳炎感慨,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合理范畴的“杠杆”还是必须的。
……
……
酒楼的前期筹备都是邝讷亲自带人操持,做惯了大买卖的邝员外,这次亲自操刀料理酒楼生意,一方面是对岳炎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明月楼,进一步打通与南京官贵们的渠道关节,因此事无巨细、特别上心。
筹备不用自己操心,岳公子却要想着在应天的筹谋布局,酒楼只是个小生意,岳炎想做的事情却很大,至少要为民团和姑苏驿的重建筹些银两。
岳炎想做正事儿,有人却不答应,比如朱厚照,再比如王月彤。
王月彤是第一次来南京、朱厚照上一次也没玩痛快,两人一拍即合、撺掇着岳炎一起出外游玩。
岳炎把刘福和张九哥派了出去,自己恰好无事,也就应承了。可邝菡芝听说岳炎要跟小萝莉一起去爬山游湖,立即说自己恰好有空闲也要跟着去,那边齐婉儿虽不敢明说,一双大眼睛含着委屈、气鼓鼓的盯着岳炎看。
无奈之下,岳炎只好把三位美女都带上,与朱厚照一行十多人,观赏应天风光。
明朝的南京,可以供百姓游玩的地方并不多,美好风景、壮丽山河的去处大多被皇帝或勋贵占据。
岳炎那一世极喜爱的旅游目的地玄武湖,如今是大明的禁区,湖中岛上储存着记录全国人口等重要信息的黄册,即使大明的官员公干,也需层层盘查。
而南京另一处极佳的美景莫愁湖,从大明初立之时,就成了魏国公的私宅,如今里面住着的是徐俌一家。
思来想去,岳炎决定先上鸡鸣山、再游太子湖【注1】。
鸡鸣山原名鸡笼山,又是被存在感超强的太祖朱元璋改了名字。
其实,鸡鸣山和太子湖也并非普通百姓可以去的所在,鸡鸣山是南京城内重要的制高点,南京钦天监就在此处;而太子湖则被朱元璋填了一大半改做军营,剩下的水面变成钟山的“前湖”,玄武湖则是“后湖”。
不过,让邝讷派人安排,塞了些银两,岳炎等人也就享受了一次登山、游湖的特权。
鸡鸣山并不高,但山势浑圆、形似鸡笼,在历史上是个出名的地方。南朝萧梁之时,梁武帝四次舍身出家、让大臣们花重金把他赎出来的故事就发生在鸡鸣山。
南朝末帝陈后主在鸡鸣山广修楼阁,用香木做梁柱门窗,清风吹过,香飘数里,陈后主带着张丽华等嫔妃常在此作乐。不过,陈后主最后被大隋军队抓获也是在鸡鸣山。
爬山是岳炎那一世的喜好之一,如今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岳公子的心情也是极好的,站在鸡鸣山顶,遥看皇宫磅礴恢弘、气象万千,俯视玄武湖波澜壮阔、风景秀丽,心中还是生出了对大明壮阔河山的赞叹。
“好累啊,小岳岳不能换个地方嘛,这有甚可看的。”小萝莉嘟囔着嘴,擦着鬓角汗水说道。
“鸡鸣山郁郁葱葱、能俯视应天全府,这般壮丽景象怎么叫无趣呢?”邝菡芝虽也是香汗涔涔,却好像游兴盎然。
“公子,喝口水先。”旁边齐婉儿的心思却在岳炎身上。
岳公子又是头大,看来桃花泛滥也不是好事,带你们出来游玩也不消停。
鸡鸣山上有一口“胭脂井”,也被称为“辱井”。为了缓和气氛,站在井边岳炎给众人讲起了这口井的故事。
隋军入城,陈后主无处可逃,只好带着张、孔两妃嫔躲进井内,结果被隋军所获。当三人被军士从井内抓出来时,脂粉淋漓、沾满井栏。那将领见张丽华美丽异常,怕是个红颜祸水再蛊惑了杨坚的君王之心,就一刀咔嚓了张丽华,却留下陈后主的性命,正所谓“不斩君王斩丽人”。
“泪痕滴透绿苔香,回首宫中已夕阳。万里河山天不管,只留一井属君王。”岳炎不禁念起元朝诗人陈孚的诗句,哀婉之意溢于言表。
“陈叔宝荒废朝政、沉迷酒色,他是该死的。”旁边朱厚照不以为然道。
“杨广承开皇之治、创下的大业盛世,比李隆基的开元盛世还要雄浑,却依然成了亡国之君,还被污名‘隋炀帝’;宋末陆秀夫等虽有雄心壮志,也不得不背着少主与十万军民一起崖山自尽。”岳炎却摇摇头,道:“江山气数使然啊。”
朱厚照皱着眉头咂摸着岳炎话里的意思,却听远处传来斥责声。
“谁让你们登山的,不知此处为禁区吗?”
注1:太子湖并非今日南京的太子湖公园,而是今天的燕雀湖。
..............
求收藏,求推荐票票
第89章:太子湖二遇故人
岳炎抬头观看,只见几个绿袍官员快步赶来,领头的一人四十多岁年纪,头戴宽翅乌纱、身着文绮团领衫,绿袍上绣鹭鸶,一看就是个六品官。
见有人过来,钱宁、石文义立即做戒备状,铁铖与冯萧也快速来到岳炎身前。
那绿袍六品官见几人似乎与众不同,紧皱眉头怒目而视,道:“赶紧离开,莫要让我找卫所驱赶。”
刘瑾今日一直在众人后面缀着,他是怕岳炎再修理他,但此时他却第一个站了出来,冷着面孔道:“什么人,如此无礼?”
“我乃钦天监监副贝佳明,今日钦天监有要事,尔等还不速速退下。”那六品官也无惧色,板着脸道。
“诸位,钦天山不是游玩处,今日我钦天监要在此商议改建日观台。”另一位七品衣着的官员,一脸笑容抱拳道:“我是灵台郎高升,各位若是想堪舆风水、占卜观星,可以到南城小市口,家里寻我。”
岳炎见此人一副市侩模样,钦天监的私房生意如今见人就推销了吗?转念一想,知道这人也算是有眉眼高低,见自己一行衣着不凡,或许也是为那位贝佳明打圆场罢了。
“山下的几个人也是你们一起的?”贝佳明对高升的做派颇为不满,冷哼一声道:“藏首藏尾的一看就不是好人,莫要让本官上奏朝廷!”
见高升在旁边挤眉弄眼,岳炎换了一副笑脸,道:“给几位大人添麻烦了,我等这就离开,不过山下还有人我就不知道了。”
岳炎招呼大家离去,身后听见贝佳明和高升拌嘴,贝佳明斥责他没有骨气,高升却不以为意,小声道:“贝大人,没看有几人明显身藏利刃,山下那几个也是武人打扮,南京城勋贵太多了,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岳炎并不在意,朱厚照却有些游性被打断了的沮丧,岳炎劝说着,咱们下山去弄艘大船,游览太子湖。
朱厚照听说游湖,也来了兴致,旁边的王月彤更是蹦蹦跳跳。
“山下的武人,是谁?”岳炎满腹狐疑。
……
……
太子湖又名燕雀湖,历史上也是久负盛名。
后汉三国的吴王孙权长子,也就是宣明太子孙登当年曾在这里读书居住,孙登才略过人、深受孙权喜爱,不过只活了三十三岁就去世了,孙权为此难过不已。
南朝梁武帝的太子萧统才华横溢,在文学史上影响极大,年仅三十一岁落水而亡。梁武帝十分悲伤,封萧统为“昭明太子”,就埋葬在太子湖边,并改湖名为燕雀湖。
岳炎带着大明天子朱厚照,游览死掉过两个太子的太子湖,也不知怎么想的?
太子湖原本水面壮阔,后来朱元璋修皇宫,听刘伯温说皇宫位置宜在钟山“龙头”之前、也就是太子湖的位置,洪武皇帝调集数十万民夫填湖成平地。
偌大的湖泊变成平地谈何容易,民间传言朱元璋“迁三山填太子湖”却无能为力,后来听说江宁县有个老汉名叫“田得满”,洪武皇帝“借其音、讨其吉”,把田得满抓来活生生填入湖中,又封老汉为“湖神”,这才功德已满。
即使大半被填成平地,太子湖周遭也有三十余里,水面清澈见底,四下河道纵横、芦苇密集,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走了半日、见着这一池湖水,邝菡芝心情大好,连声赞叹着别致透彻,王月彤却变得兴致缺缺,有一句无一句的与邝家姐姐拌着嘴。
“公子,喝水!”齐婉儿道。
……
太子湖边有个不大的渡口,所谓的禁地也只是对平民百姓而言,那些勋贵高官和他们的家人除外。岳炎不是高官,但邝讷有钱啊!
今日渡口停靠着三艘船,稍小一点的两艘摇橹船是为岳炎准备的,可旁边那艘大船是谁的?
岳公子正准备招呼大家上船,却听见大船上有人说话:“下面可是岳炎岳公子?”声音清脆可人、婉婉动听。
这个娇嫩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岳炎抬头观瞧,却见大船船头站着一位艳丽妇人,一身环佩玎珰的华贵饰品,让人酥到骨头的袅袅婷婷。
这面容,怎么也这么熟悉?
那妇人见岳炎有些发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岳公子,今日怎么未见伍推官啊?”
我去!岳炎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吴县前任知县关愚之的孀妇,黑寡妇…哦不,俏寡妇周氏嘛!
几个月前,这俏寡妇还是一袭素颜,今日却浓妆艳抹的,若不是她说伍推官,岳炎真的认不出来了。
嗯,周氏是要来应天府改嫁的,看来他的新丈夫可不是一般人。
离开苏州,周氏回南京寻找客人…咳咳,是故人。想当年周氏可是秦淮河上的花魁人物,身边怎么会少了恩客?
当年也有不少达官贵人想娶了周氏做妾室偏房,可周氏眼高过顶,选了个七品知县做正妻,谁知道还是看人不准。
几个月前回到南京,周氏几番勾搭…哦,联络,终于找到了心仪的归宿,如今她是应天巡抚官韦的第十七房小妾。
别看是第十七房,却是官韦的心头肉一般,想当年官韦几次要纳了她,都被周氏拒绝,如今虽然是残花败柳…可当年也是如此啊?
周氏今日游湖,偶遇故人岳炎,连忙邀请着岳公子等人登船一起游玩。钱宁、石文义一眼不错的盯着貌美如花周氏,只要朱厚照点头他俩就要立即上船;岳炎回头看三美女,齐婉儿气鼓鼓不说话,邝菡芝早把头扭了过去,小萝莉翻着白眼瞪他。
原本想拒绝,可岳炎今日总是心神不宁,就拉了朱厚照、招呼着噘着嘴的三美一道上船。
“公子,伍大人还好?”周氏是见惯了风月场面的,跟朱厚照等人见了一礼后,就凑到岳炎身边问长问短,全然不在乎三位美人的冷嘲热讽。
“夫人,伍大人如今已经升官至南京大理寺寺正,如今他人就在应天府。”岳炎低着头,彬彬有礼道。
周氏听了,捂着嘴喜笑颜开。
岳炎心道,如今周氏可不再是关愚之家里的怨妇,而是二品大员的爱妾,相处态度自然发生了改变。只不过,这周氏怎么还惦记着伍文定,要不要跟她透露一下,伍大人现在可是住在岳丈家中?
大船缓缓在湖中行驶着,湖面波澜不惊,四周的芦苇杨柳和蒹葭水草倒映在水中,美不胜收。
“一上高楼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岳炎不禁吟诵道,一日之间从鸡笼山到前湖,南京的美景属实令人心旷神怡。
这艘船由课船改造的,与摇橹船比起来像个大家伙,站上几十个人并不拥挤。
周氏拉着岳炎说话,朱厚照自顾自观赏湖泊景色,三位美女不知何时竟然凑到了一起,对着岳炎周氏这边指指点点,显然成了默契的“战友”。
岳炎心中好笑,外力可以凝聚人心啊!心说你们也不看看周氏年纪,本公子还敢挖巡抚大人的墙角不成?
正说笑着,突然听见冯萧一声大喝:“遇袭,戒备!”
岳炎心中一惊,只见芦苇荡突然窜出三艘单桅快船,正飞驰着向大船驶来,三只船头都站着几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弓箭、蓄势待发!
............
起收藏,求推荐票票
第90章:血染蒹葭湖水红
冯萧三十多岁、一身结实的肌肉,岳炎就从来没见他笑过。他不仅是铁铖的战友,还曾是大明边军的什长,对危险的警觉性甚至超过了铁铖。
听说山下有武人,冯萧就生了疑心,因此一路上始终四下关注,今日岳炎带了他与铁铖,还有另外六个家丁。
上船之前,他安排四个家丁坐两条小船在旁边策应,王月彤和邝菡芝的几个仆人都是普通人,冯萧安排他们摇橹,并留人在岸边观察,若有不妥立即回去寻帮手。
上船之后,大家都在观赏风景,而冯萧和铁铖却始终处于紧张的戒备状态。刚刚从芦苇丛中驶出三条快船,家丁第一时间示警,冯萧立即组织戒备防卫。
大船上有个宽绰的船舱,虽然是用竹木制成的舱棚,也算个躲藏的去处,几位吓得花容失色的女眷立即被安排进了船舱。
四大金刚也护着朱厚照进去,可这位太子爷是个好事儿的,勉强被拉进船舱,却让钱宁和石文义出去帮忙,自己则仗着胆子伸头抻脑观看。
张永说了声得罪,把朱厚照强按下身子,与刘瑾两人用身体把他夹在中间。
张永还是有些见识,这边朱厚照刚刚蹲下,就有几支雕翎箭射入船舱,吓得周氏尖声惨叫。邝菡芝和王月彤倒是忍住没叫出声,可俏脸也吓得惨白,旁边齐婉儿却连声呼唤,让岳公子赶紧进舱来。
岳炎这会儿是要在舱外参与防守的,好歹也是个爷们儿。此时甲板上除了铁铖、冯萧和两个家丁,还有钱宁、石文义,再就是周氏带来的十几个护卫。别说,官巡抚假公济私给周氏派来的这五六个护卫,关键时候还是有用处的。
众人在大船上不断拨打雕翎箭,岳炎也是弓着身子,被铁铖死死护住,冯萧组织人手开弓搭箭、适时反击。
单桅快船上的一个蒙面黑衣人显然是领头的,他皱着眉对旁边人道:“不是说只是平常人,怎么战斗力如此强,还多了护卫?”
旁边的豹眼黑衣人也是纳闷,刚刚在山上也没见这许多人,而且对方明显训练有素,不好对付。
“老大说了,这一趟杀了那人有千两纹银的赏格,其他的每颗人头二十两,这么高的赏格,点子扎手也合理。”豹眼黑衣人道。
“兄弟们都拿了五两的定钱,这一战就算扔下几条人命,也得完成任务。”没错,黑衣人说的是任务,而不是,买卖。
黑衣人这边有三条船,三十多人都是蒙面。领头黑衣人已经调拨出一艘快船去应付两条摇橹船。刚刚摇橹船上的仆人有一个已经被箭矢射中,另一个吓得扔了船跳水逃亡,岳炎的家丁不得不分出一人摇橹、另一人射箭反击。
黑衣人的战术很明确,一条船防御,另两条船要快速靠近、登船上去杀人,可冯萧组织的防线却非常严密,刺客一时难以突破。
“让老三的船开到大船另一侧,咱们两面夹击。”领头黑衣人吩咐道。
豹眼也不说话,回头打了个呼哨,另一艘船立即飞快的驶出去。
冯萧的战斗经验非常丰富。他快速把船上人手分成三股,一伙儿专门防御,另外两班人按次序射箭反击。也幸好周氏的护卫带着弓箭,甚至有两三个还带着弩机,否则只能是疲于被动防备的架势。
“杀一个贼人赏五十两!”岳炎大喊一声,所有人听了都是士气振奋。
对于家丁,岳炎从来大气。在范家客栈遭遇袭击后,岳炎就定下了规矩,战斗时轻伤有十两银子慰问;重伤残废赏银百两、终身享受民团月例补贴;若是不幸殒命,除了五百两银子抚恤,岳炎负责为其父母养老送终,儿女养大成人。
这样的保障制度,哪个家丁不拼命?还有每次战斗不等的杀敌奖励,家丁们都是灾民出身,得岳炎帮助在苏州活下命来本就感恩戴德,如今还能有机会赚钱,各个忠心耿耿、不惧生死。
刺客战法训练有素,射出的箭矢既有层次也有节奏,隐隐有了箭雨如织的感觉,冯萧恍然回到了战场一般。
“奶奶的,肯定是军人出身!”冯萧怒骂道。
大船上已经有了伤亡,快船距离越来越近,而且两边夹击,冯萧不得不分出人手到另一侧防御,此时不仅是护卫和家丁,连开船的水手都已经上了甲板迎敌。
刚刚石文义已经被射中了肋部,如今带伤死命抵抗,钱宁抓起一把死去护卫的弓箭正在反击。大船上防备力量不足,冯萧也亲自搭弓,射死了两名黑衣人。
快船还是靠到了大船边上,贼人们抛起飞爪开始登船。岳炎让铁铖上去帮忙,憨货咬咬牙,抓起一把钢刀,在船舷上砍着绳索,黑衣刺客们已经顶着箭雨、陆续跳上甲板。
一时间,甲板上血肉横飞,生铁碰撞声和喊杀声惊心动魄。
喊声和厮杀甚至让湖面上的风如松涛海浪一般,吹得芦苇荡中的蒹葭草颤抖着摇个不停。
此时的岳炎,已经手持钢刀,护在船舱门外,张永也被朱厚照派出来帮忙,两个黑衣人喊着杀就冲了过来。
岳炎伸展右臂射出一支弩箭,被刺客轻松躲过去,一刀砍下来,张永抬起钢刀帮着挡了下来。
岳公子哪里会打架,更别说这生死肉搏,竟然忘了刀是用来砍的,不管不顾往刺客身上捅去,被另一个黑衣人一刀弹飞,又上前一脚把岳炎踹翻在地。
张永被缠得无法分身,这边黑衣人举刀就剁下来,岳炎就地翻滚,将将躲开。
铁铖与贼人交手,眼睛始终盯着岳炎这边,见公子遇险,拼着受了对方一刀劈中左肩,挥动大刀直接把刺客头颅砍了下来,嗷嗷叫嚷着过来救援。
砍岳炎那人只得回身与铁铖交手,几个回合下来,被杀红了眼的铁铖一刀自脖颈至右肋砍成两截,鲜血喷溅了岳炎满脸满身。
黑衣人登船的越来越多,岳炎这边已经多人被杀,钱宁和石文义撤回船舱外防御,冯萧带着几个人还在殊死搏杀。
太子湖中岳炎家丁已经死了两个,贼人的快船边防御着,边向大船靠拢增援。
原本清澈的湖面已经被逐渐染成红色。
芦苇荡中的蒹葭草,也沾染了鲜血,触目惊心的在风中摇曳。
大船上的喊杀声弱了不少,剩下的只有刀剑突破身体的噗噗声响,和有气无力的哀嚎……
...........
求收藏,求推荐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