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2章 诊断
牛二就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一边抱怨一边将祁问的药箱搬上了马车。
其实倒也不怪祁问，牛二一问三不知，他也不知道禄雅到底患了何病，这治病需得对症下药，祁问不知禄雅患的是什么病，就只要将各种病症需要的药都带上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马车一路行驶到陆府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擦黑了，桃花将一早便已经等在了府门口，见祁问下了马车直接引着祁问向禄雅房中而去。
祁问一路随着桃花将走，见桃花将走路不急不缓，倒不像是家中有人有疾的模样。
“这位兄弟，我想问一下，府中的大人患的是何种病症？”
桃花将瞥了来一眼故意赔笑的祁问，冷冷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祁问微微一愣，心道这位还是个高冷的主儿。
若是换做旁人，被桃花将这么一瞪，就是再活跃的心思也一秒怂下去了。
可祁问偏生就是那种不怕死的性子，便是同顾九天那样的冰块脸也能聊上大半晌，桃花将这般的自然是不在话下。
“这位兄弟别这么不近人情嘛，我这初来乍到又不怎么清楚你们大人的脾气秉性，你提前同我透透气，我一会儿见了你们大人也不用紧张了不是？”
桃花将余光看了一眼祁问，他倒是没从祁问身上看见出半分紧张的模样，但如祁问这般年轻的大夫桃花将倒是第一次见。
忆及过往，桃花将在遇到禄雅之前便一直在夏至国，后随禄雅辗转去了苍国和沧澜国，他所见的医者年岁都偏大，那些能被称为神医的人大多都胡子花白，自己都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了。
禄雅即能让人特意去请祁问来，便说明祁问的医术与那些花白胡子的老头只高不低，桃花将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见桃花将看他，祁问也大大方方的任由他看。
他本想着从桃花将的嘴里能探得禄雅一二病情，没料到桃花将竟是个嘴严的。
套不到消息，祁问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桃花将身上。
仔仔细细的端详了桃花将片刻，祁问笃定道：“兄弟，你这眼睛能看到啊，即能看到又为何要遮着条浣纱，可是见不得强光么？”
祁问作为医者，做不喜欢的就是看那那些寻常的病症。
相反，最喜欢的就是诊治那些不同寻常的病，越是奇怪的他就越是喜欢。
现下见桃花将明明没有眼疾却又蒙了一层浣纱，心中好奇的紧。
桃花将看出来祁问明显是犯了医者的毛病，回答道：“我能视物，只是这般能眼睛更能适应黑暗。”
祁问对桃花将的说法并未多做疑问，他刚刚便看出来桃花将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且武功不俗，想来这么武功高强的人定然是禄雅的贴身侍卫。
顾九天身边也有几名暗卫，时时都隐在暗处，就算白日里也不见天日，就是为了训练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为了隐藏身形，大多数人都选择在夜间下手，暗卫训练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就更能在黑暗之中尽早发现对方的行踪。
“兄弟你还真是尽职尽责，用你这种方法训练的我倒是第一次见，若是你想彻底适应，我倒是研究了集中针对眼睛的毒药，一抹就失明，不过你放心，我还调配了解药，等你适应了黑暗再抹上解药，效果你这么遮眼睛好多了。”
桃花将脚步微微一滞，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
“多谢先生好意，我已经习惯了，倒是觉得这种方法挺适合我的。”
祁问听桃花将如此说微微有些失望：“那倒是可惜了。”
经过这一番谈话，桃花将敏锐的察觉到祁问对于毒的研究或许比对医的研究更加深入。
都说医者治病救人，但一个好的医者在先学会治病救人之前更要学会怎么杀人。
自古医毒不分家，其实大多数的医者都会用毒，只是因为他们治病救人，世人久而久之就忽略了这一点。
但祁问显然就是那种沉迷于研制毒药的医者，相比于救人，他更喜欢杀人，医人不过只是顺便而已。
无意中看透祁问本质的桃花将在知道祁问是一命毒医之后反倒对祁问的态度好上了许多，因为禄雅此次要的就是一位毒医。
祁问随着桃花将来到禄雅的房间，一推门就见着禄雅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坐在桌前喝着茶水吃着点心，完全不像是一个病人的模样。
祁问看了看禄雅，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桃花将，一个回身就要跑。
好在之前禄雅早就已经知会过桃花将，这位祁问大夫比较‘胆小’，见到她很有可能会第一时间选择逃跑，让桃花将多注意他一些。
祁问被桃花将逮了一个正着，他本身武功不高，天道之力更是微薄，若是换做平时他大可以撒一把毒粉出去。
可面前这两个人，一个是顾九天心尖尖上的人，一个是顾九天心尖尖上的人的贴身侍卫，毒死了哪个自己恐怕都活不成。
权衡再三，祁问还是决定束手就擒。
祁问老老实实的被推倒禄雅面前，抬头赔笑道：“哈哈哈，陆大人好久不见啊。”
禄雅看着祁问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笑道：“祁问先生也是别来无恙，怎么一来就想走啊，不是来给我看病的么？”
祁问欲哭无泪，心道你这模样比我都健康，哪点儿像是有病的模样。
想是这么想，祁问还是认命的对禄雅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那就有劳陆大人伸个手，我替你诊下脉。”
禄雅倒是配合，伸出了手，祁问像模像样的在禄雅手腕上摸了两下便收回了手，刚想说禄雅没病就见禄雅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祁问原本是个不会看人眼色的人，但顾九天是个闷葫芦，打一棍子才能憋出一个屁的那种。
在这种堪称恶劣的条件下，祁问无师自通，练就了一身看人眼色的本事。
此时见禄雅如此神情，祁问当即会意，道：“陆大人脉象时沉时虚奇怪的很，老夫行医数载，当真没见过如此奇怪的病症。”
第993章 真正的病因
祁问一边说一边像模像样的虚空在下巴下面捋了捋，一副老者的姿态，若不是禄雅心中有事，怕是要被祁问的模样引的破功笑出声。
“就连祁问先生也束手无策么？”
祁问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禄雅，见禄雅没有下一步指示，便接着说道：“倒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只是需要再观察些时日，大人虽脉象有意但精神尚可，多观察些时日揪出病症之处，对大人有益无害。”
禄雅倒是没想到祁问竟然配合的如此之好，在心中感叹之余不免想到之前在顾九天府上祁问为顾九天诊脉的那次，或许这两人也是这般配合将她蒙混了过去。
“即使如此，那就烦劳祁问先生在府上多住一些时日了，在此期间祁问先生可随时出入府中不必同我知会。”
祁问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除了年轻的面庞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倒是同普通的医者没有什么区别。
禄雅看向桃花将，吩咐他为祁问在她的院子之中准备一间房间。
禄雅院中的房间有很多，因为轻语死了，禄雅又一向不喜欢别人进她的院子，所以收拾房间的事情就落在了桃花将的身上。
桃花将倒是习以为常，早年间他一个人生活在夏至国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料理的，如今不过是帮个忙而已，倒没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祁问颇为大惊小怪，见收拾屋子的是桃花将本人，不由得惊叹道：“你……你平日还做这些杂务么？”
桃花将默默的收拾屋子，说是收拾，其实就是拿一床被褥过来，顺便擦一下桌椅罢了。
“大人不喜欢别人进她的院子，也不喜欢别人进她的屋子，每日巳时休息，切记不要在那时在院中走动。”
祁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桃花将收拾完房间后深深的看了祁问一眼，很是怀疑祁问能不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接着声响一道身影迅速蹿从禄雅的窗口迅速蹿进了房间之中，打更的声响过后，屋内一片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祁问借着月光看向屋内，见屋内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心中有些犯嘀咕。
“莫不是我会错意了？”
今日桃花将在同他闲聊的时候特意说禄雅巳时才会休息，他当时并没有觉察出什么来，反倒是后来觉得桃花将特意说了这么一句大有深意。
这话若是让有心人给听去了，保不齐会借机来刺杀。
联想到禄雅那并没有什么病症的脉象，祁问断定这一定是一种讯号，所以巳时一过他便悄悄潜进了禄雅房中。
一切也正如他预先当中的那般顺利，只是……
现下房间里面安安静静的，倒是让祁问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若是想错了趁着还没被发现之前走还来得及。
祁问正打算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身后恰巧在此时传来了声音。
“祁问先生深夜到访，不喝杯茶再走，回去提起倒让人觉得是我府上失了礼数。”
祁问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禄雅，脸上带着尬笑缓缓回头，正巧见着衣冠整齐的禄雅和桃花将从黑暗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见禄雅衣冠整齐，祁问心下稍稍一松，看来他并没有会错意。
禄雅对祁问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沉声道：“祁问先生既然来了应该也已经猜到了，此次我特意着人将你请来，并不是为了看病。只是我这府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外人收买，实在不方面明说。”
祁问笑了笑道：“理解理解，我虽然在顾九天府上不问世事，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你们这些人若是不时时提防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小命就没了呢。”
禄雅淡笑，心道祁问这性子倒是很难让人讨厌。
对身后的桃花将示意了一眼，桃花将便转身走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四方的锦盒放在了桌子上。
祁问有些好奇的看着桌上的锦盒，问道：“这便是此次陆大人请我来的目的？”
禄雅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祁问将锦盒的盒盖打开，露出了里面那株通体赤红的珊瑚。
这珊瑚在白日里就很是耀眼，在月色的映照下更增添了一抹瑰丽之感。
“啧啧啧，竟然是赤玉珊瑚，这么好的品质当真世所罕见。”
禄雅倒是没想到祁问竟然一眼就看出这是赤玉珊瑚，可见其见识绝非常人能及。
“不瞒先生，这赤玉珊瑚是陌九千要送到陌忧府上的贺礼，这才找祁问先生来的目的不是为了看病而是为了下毒。”
一听是要下毒，祁问搓了搓双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下毒好啊，我最喜欢下毒了。你想要什么要的毒，只要你能说出来，我都能给你调配出来。”
禄雅嘴角微微上扬，她初见祁问的时候便觉得此人身上有寻常医者身上没有的邪气。
现在想来，这股没来由的邪气应该来自于毒。
“我需要的毒药，是能自然而然挥发到空气之中能令人致幻的毒药。”
祁问摸了摸没有半根胡子的下巴，若有所思道：“能令人致幻的毒药我倒是有不少，只是这幻觉可大可小，药量也不同，陆大人希望对方产生幻觉到什么地步？”
禄雅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这幻觉还分三六九等。
“只需让她是不是的看见幻象即刻。”
“若只是偶尔看见幻象，只下轻微的药量就行，只是这样见效的时间就会比较长，效果不会立竿见影。”
“无碍，我要的便是徐徐图之。”
祁问点了点头：“这药我能调配，只是你这珊瑚得放在我那里几日，若想不被人发现，我需得将药粉同这珊瑚结合在一起才行。”
禄雅点了点头，身后的桃花将便上前将盒盖重新盖在了珊瑚上。
“如此便劳烦先生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叫桃花将去准备。”
祁问抱着盒子缓步走到窗前，背对着禄雅挥了挥手。
“东西我都自备了，饭做得好吃点儿就行了。”
第994章 活不长
“我今日看你的饭菜倒是不错，就按照你那样的给我做一份就行。”
祁问倒没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什么毛病，留下话就走了，独留桃花将阴沉着一张脸站在原地。
禄雅‘扑哧’笑出了声，颇为同情的起身拍了拍桃花将的肩膀。
“那就有劳桃花大厨今后准备两份伙食了？”
……
祁问虽然平日里有些懒散，但遇到有关于毒物的事情却专注的可怕。
禄雅几次路过祁问门口都见饭菜摆在外面，送饭的人竟是连门都没进去过。
祁问如此废寝忘食的研究自然是好事，只是有些人就不大高兴了。
禄雅停下脚步看向身后一脸面色阴沉的桃花将笑道：“他不吃饭你担心他？”
桃花将听出禄雅在有意调侃他，将脸扭向了一旁。
“没有。”
虽说桃花将对于祁问‘做了不吃’的行径很是不满，却还是照常做两份出来命人送到祁问的住处。
祁问在房间里面憋了三天，在第四天早上终于打开了房门。
“喏，这就是你要的那种毒药，用了绝对保您满意。”
禄雅看着祁问得意满满的表情就知道这毒药的药效定然不错。
“这药什么时候撒在珊瑚上合适？”
“临送去前洒在珊瑚上盖上盖子就可以了，只是这毒药的药性没有那么猛烈，需得日日接触才能显现出药效来。”
禄雅点了点头：“这便不用先生担心了。”
祁问点头应是：“大人托付之事我已经完成了，这边不打扰了。”
虽说禄雅待祁问的态度一直不错，但祁问可一直都没忘记禄雅之前还一直想要杀他。
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好。
可惜，禄雅特意请祁问来的目的可不仅仅是要他来作药。
给桃花将递了一个眼色，桃花将立刻会意走到房门前抱臂持剑客串了一回门神。
祁问见此，讪笑着回头看向身后的禄雅。
“陆大人，我替你做了这毒药也算是帮了你的忙，我保证，关于你身份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还请陆大人您高抬贵手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
打又打不过，毒又放不得，祁问只好认怂，总要比丢了小命好的多。
禄雅双眸阴沉，一步步逼向了祁问。
“你在顾九天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也应该知道，我们这种人从来都不信什么誓言，只相信死人才不会把秘密说出去。”
祁问双眸一怔，竟没想到禄雅时至今日还未曾对他放下杀心。
“你当真要杀我？”
祁问原本以为禄雅只是开玩笑拿他寻开心罢了，可现在看来禄雅分明就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缓缓收起笑意，祁问沉眸看向禄雅，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
禄雅轻笑，一脸玩味的看向祁问，仿佛祁问是一直被她攥在鼓掌之中的老鼠，不管他怎么逃窜都逃不过她的五指山。
祁问被禄雅的笑刺痛了眼睛，神情微沉道：“陆大人应该知道，祁问并非没有反抗的能力只是碍于顾九天的面子不愿同你们动手罢了，陆大人可莫要欺人太甚！”
禄雅微微挑眉：“这我当然知道，不如祁问大人猜猜，是你对我下毒被顾九天杀了惨还是被我杀了惨？”
祁问冷笑：“你还真是吃准了顾九天非你不可，若我只是寻常的医者，凭你在顾九天心中的地位，我若伤你分毫，他定然会将我碎尸泄愤。不过可惜，我不是寻常的医者，倒是我要反问陆大人一句，陆大人觉得在顾九天的心中是陆大人更重要还是他的命更重要？”
禄雅神情微怔，一副很是吃惊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说，你向顾九天下了毒控制住了他？”
“哈哈！”祁问大笑一声：“陆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祁问了，顾九天那样的人就算是中了毒也断然不会向谁屈服半分，只是我虽未向他下毒，但他若是想要活命，却还需倚仗于我，这世上只有我能救他的性命，若是你杀了我，他怕是也活不长！”
祁问在心中暗暗得意，他来之前便就已经打算好了，若是禄雅当真有杀他之心他便以顾九天反过来威胁她。
他虽不懂情爱之事，但身为旁观者却看得清楚，顾九天和禄雅这两人分明有情，不过是互相别扭着不肯承认罢了。
祁问一脸得意的笑看着禄雅，本想欣赏一下禄雅一脸震惊的模样，万没料到，禄雅听过之后神情竟是极为平静。
见禄雅如此，倒是祁问有些慌了神。
“你……你不会早就知道的了吧？”
若是禄雅早就知道了，凭着禄雅的智谋很有可能一早就想到了策略对付他，那他就等同于失了先机，只能为人鱼肉。
好在禄雅摇了摇头：“我之前也只是有所猜想，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祁问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这口气还没喘到底，祁问却突然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一脸震惊的看向禄雅，惊呼道：“你诈我？”
禄雅轻笑：“兵不厌诈祁问先生看来还是要同顾大人多学一些才是，若是站在这里的热闹是顾九天，怕是不会如祁问先生这般好骗。”
面对禄雅意味深长的笑意，祁问被气的不轻。
“你！你和顾九天那厮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儿，狼心狗肺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禄雅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抬眸之时清冷的月光照进了她的眼中平添了一股柔情。
“那我便当成这是祁问先生在夸奖我了。”
祁问被禄雅气的满脸涨红：“你……你这脸皮倒真不是一般的厚实。”
禄雅莞尔一笑：“先生不是知道我是易容了么？这人皮面具贴在脸上自然是要比旁人的厚上一些的。”
“你！”
祁问看着禄雅嘴角戏谑的笑，想要回怼禄雅解决在心中琢磨了半天又觉得找不到什么有力的措辞，索性一甩袖子扭头什么都不说了。
调笑过后，禄雅倏然收起了笑意，清冷的目光落在祁问身上。
“现在祁问先生可以告诉我，顾九天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了么？”
第995章 不为她生死永别
祁问冷哼一声：“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就凭你脸皮比我厚么？”
禄雅垂眸浅笑，目光落在了指的指尖。
“祁问大人当然有理由不告诉我，索性现在我已经知道顾九天的身体出了状况，我亲自去问他，他自然会说，只是祁问先生，你打算怎么向顾九天恕罪，以顾九天的性子只怕之前应该是嘱咐过你让你一个字都不要向我提起，末尾应该还会顺便威胁你一通。”
嘴角笑意大盛，禄雅抬眸，眼底满含笑意的看向祁问。
“相信先生应该比我更加清楚，顾九天的威胁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禄雅字字句句都敲打在了祁问的心上，他当然知道得罪了顾九天的后果是什么。
祁问悄悄的用余光看向禄雅，佯装镇定道：“你也莫要诳我，这事儿我同不同你说都是要被顾九天记恨的，若是我不告诉你兴许还能申请个宽大处理。”
禄雅轻笑：“这怎能一样呢？”
“若是你告诉我，我自然会念着你的好，若是顾九天向你发难，我当然也会站在你这一边，若是我能替你说两句好话，结果自然就不一样了，若是我能把顾九天给哄高兴了，他兴许就不会怪你了呢。”
祁问微微一怔，心中的天平就这么倾向了禄雅。
倒不是祁问没有原则，只是从他认识顾九天到现在，唯一能影响顾九天情绪和判断的人就只有禄雅一人。
兴许她当真能劝得动顾九天？
禄雅也不急着逼祁问，嘴角啜着笑意，安安静静的品着杯中的茶。
祁问悄悄看向禄雅，见禄雅如此不慌不忙反而心中发慌。
在他心中禄雅和顾九天的危险程度是一样的，稍稍不同的也就是禄雅是个女子，许是没有顾九天那般心狠。
思量再三祁问觉得禄雅的提议是目前来说最为妥当，对他来说危险性最小的。
“好，我答应同你合作。但你也要答应我，若是顾九天向我发难你也一定要帮我。”
禄雅轻笑：“这是自然。”
毕竟是有违当初发下的誓言，祁问略微有些心虚，贼头贼脑的看了一眼周围，声音压的极低的同禄雅说道：“我就和你交给底吧，如果顾九天还这么不配合我的话，早晚都是个死。”
对于祁问来说，从他拿起人生第一株毒草的时候，他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生死对他来说就像吃饭一样平常，他不把自己的命看在眼里，同样也不把别人的命看在眼里。
宣布顾九天命不久矣的时候，竟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禄雅努力喘息了几次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至于在祁问的面前露了怯。
“你莫不是诳我吧，我日日早朝都能见到顾九天，他气色极好，怎么可能会命不久矣？”
祁问得意的笑了笑，很是骄傲的说道：“这自然是我的功劳啊，他日日吃我给他的药，气色当然好。”
“你的药只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像正常人一样么？”
祁问连连摇头：“怎么可能，自然也是对他病症的，只是他这个病是个富贵病，娇贵的很，不能动怒不能情绪波动过大，要是可以也得尽量少操心。”
禄雅蹙眉，听祁问如此说心中担忧更甚。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祁问琢磨了一下，组织了一会儿语言。
“他这种病说到底就是强行唤醒天道之力的后遗症，寻常人觉醒天道之力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让身体慢慢去适应天道之力的存在，达到一种平衡，可若是强行唤醒天道之力，天道之力就会在身体里面横冲直撞，虽然最后总归能平息，但天道之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可不是什么小事，随便几下就能要人命的，顾九天这样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正因为是第一次见，所以祁问才死皮赖脸的一定要给顾九天治病。
这百年难得一见的试药人，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要不是有我啊，顾九天早八百年尸体都凉透了，还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么？”
禄雅双眸一凛，拎着祁问的领子把人抓到了自己面前。
“当初是你救了顾九天！你救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祁问猝不及防被禄雅抓住，踉跄着差点儿没摔到禄雅身上。
“哎哎哎！你别激动啊，你想问什么我们慢慢说，我又不是不告诉你，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禄雅回神，缓缓松开了祁问的衣襟。
祁问松了松褶皱的衣襟，坐回到了椅子上。
“我原本是打算在陌九千的府上混一段日子的，毕竟是王府，府上有那么多的好药可供我使用，我又何必跑到山里面去吃那个苦？”
祁问回忆起初见顾九天的时候，顾九天一直昏迷不醒。
陌九千下令，让他一定要救治好顾九天。
“陌九千当时算是我半个东家，寄人篱下嘛，人家都下令了我就只有遵从的份儿，当时也多亏有我，我他诊脉的时候他已经有爆体的症状了，好在陌九千府上的药材够用，又集结了十几位天道之力的好手，这才强行压下了他体内沸腾的天道之力。”
祁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小命倒是保住了，就是这后续的事情嘛，有点儿麻烦……他体内的天道之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暴乱，暴乱只能压制不能避免，每次暴乱结束，就会耗损一定的寿元，若是能在他寿元耗尽之间根治倒还好说，否则就只能等死了。”
禄雅瞳孔骤缩，她察觉到顾九天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性命攸关的大事。
“那他……还有多长时间？”禄雅缓缓握住右手的手腕，衣料下方掩藏着的正是之前顾九天送给她的那只木镯子。
难怪他当时的语气那么悲伤，难怪他会说这个镯子他本想着分别的时候送她。
当时的她还天真的以为，顾九天说的离别是大业已定他们分道扬镳之时，万没想到，顾九天说的分别竟是生死永别。
第996章 不可言说的方法
祁问没注意到禄雅情绪的变化，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
只见他两指微微一屈，掐算了一下，嘴里小声嘟囔了一会儿。
“大约还有个两三年的时间吧，其实这个时间我也说不太好，这两三年是他如果好好养着能活两三年，若是他还像现在这般，啧啧啧，怕是一年都活不过去。”
“你说什么！”禄雅被祁问这种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倏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吓的祁问本能的向后一退直接摔到在了地上。
“我去！你干什么！实话都不让说了么！”
祁问揉着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面色很是不善的看向禄雅。
“我说的是事实，你不也是想听一句实话才来问我的么？”
禄雅双眸微沉，好话人人都会说，可她想要听的却是实话。
不是实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怎么才能救他，除了不让他操劳之外应该有主要根治的办法吧？”
祁问也看出来禄雅心情不好，想想也是挺理解禄雅的。
谁听说自己喜欢的人即将不久于人世，大约心情都不会太好，语调不由得柔了几分。
“他这个病本就不是就不是那种一下子就好的病，需要循序渐进，我现在的药方虽然能抑制他的天道之力暴走，但若是能有一人自愿损耗自己的天道之力为他疏通经脉，那这效果可就不一样了。”
“我来。”禄雅毫不犹豫的说道。
祁问伸手制止了禄雅，笑道：“你先听我说完再揽这个活儿也不迟，这疏通经脉可是个细致活儿，除了要求对自身的天道之力掌控极为精细之外，方法也是很重要的。”
“什么方法？”
祁问笑的一脸高深莫测，指了指身后一直守在门口的桃花将道：“这个方法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不能让其他人听见。”
桃花将微微蹙眉，总觉得祁问笑的一脸不怀好意。
禄雅看向桃花将道：“你去守在门口吧，放心，他打不过我。”
祁问一脸受伤，哀怨道：“你可别胡说，坏我了我的名声，我不是打不过你，是不屑于动你，知道么？”
桃花将深深的看了禄雅一眼，落在祁问身上的视线让祁问立刻止住了嘴巴。
“我就在门外，有事唤我。”
禄雅点了点头，桃花将便开口走了出去，纸窗上倒影出桃花将高大的身影，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见桃花将出去了，禄雅转眸看向祁问道：“他出去了，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祁问笑道：“自然可以。其实让他听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怕他害羞。”
禄雅蹙了蹙眉，隐隐觉得祁问的这个方法不会是什么好方法。
祁问悄悄凑近禄雅，尽量压低声音，将声音控制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范围。
“这方法说来也简单，所谓阴阳调合，此方法需要两人行房才行。”
禄雅一愣，看着祁问半天没回过神来。
“你……你说什么？”
祁问虽是医者，可同禄雅这女子说这种事到底还是有些害羞。
“你分明听清楚了，就别让我再重复了，你脸皮厚不害羞，我还害羞呢！若是寻常的方法你以为这么长时间我为什么不给顾九天试？这一来顾九天根本不配合我，一开始就否决了，二来想找一个天道之力浑厚又控制得当的女子哪有那么容易，方法的确是有，但想找到一个又满足条件又能让顾九天心甘情愿和其同房的简直比登天还难。”
祁问转头看向禄雅，咧了咧嘴角。
“原本我都已经放弃这个方法了，可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就是顾九天天赐的解药。若是你同意，我敢以我这一身医术起誓，定能让顾九天康复。”
禄雅别过头，将脸隐在阴影之中。
“此时我会考虑的，你明日就回去吧。莫要叫人起疑。此事我不会告诉顾九天你也不要同他讲起，我若是考虑清楚了自然会去找你。”
祁问心下一喜，禄雅说考虑，那便是此事有戏。
“好好好，我保证半个字都不说。”
祁问指了指门外：“那我就先回去了。”
禄雅轻‘嗯’了一声，一直到房门声再次响起，禄雅才回过神看向缓步从外面走进来的桃花将。
“都听见了？”
祁问同禄雅说话的时候特意控制了音量，防着外面的桃花将听见。
一祁问的医术，对于声音的把控比常人高超许多，他可以根据对方的实力调整自己的声调，只要他不像让对方听见对方自然听不见。
但桃花将不是平常人，他常年轻纱覆眼，在视力被蒙蔽的同时听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寻常人听不到的，他却能听到。
果不其然，桃花将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是想要救他么？”
禄雅沉默了，想救顾九天是肯定的，只是这个方法的确让禄雅有些不知所措。
见禄雅不出声，桃花将却比禄雅更清楚禄雅的答案。
“夜深了，公主殿下忙碌了一天，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便是去送贺礼的日子，应当养好精神才是。”
禄雅看了一眼桌子上祁问送回来的锦盒缓缓点了点头，见禄雅脚步虚浮的向内室走去，桃花将深深的看了一眼之后缓缓走出了禄雅的房间。
祁问忙碌了好几天，虽说要求饭菜同禄雅的一样，却也没正经吃过。
现下事情大功告成了，稍稍放松了些就觉得肚子饿的不行。
他进府的时候是由桃花将引着的，这段时间除了去禄雅房间日常问诊之外就没出过房间，想摸到厨房去找点儿吃的都做不到。
桃花将出来的时候就见祁问在院子里面转来转去，听见声响立刻转向了他。
桃花将现在最不想看的人就是祁问，什么救治方法！分明就是馊主意。
祁问见桃花将从禄雅房中出来，忙笑脸迎了上去。
“桃花先生，我肚子饿了，能烦劳您指个明路，告诉我厨房在哪里么？”
桃花将瞥了祁问一眼，随手指了茅房的方向。
“就那边。”
第997章 不是没有机会
祁问哪里知道自己刚刚给禄雅出的治病招数已经被桃花将给听去了，心中正记恨着他呢，对桃花将抱了抱拳，道：“多谢！”
桃花将看着祁问匆匆的背影，离去的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轻身跟了上去。
祁问也真是饿极了，直奔桃花将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可越是走近，祁问就越是觉得恶臭难当。
临近茅房的时候祁问终于站定了健步，猛的跺了跺脚。
“MD！桃花精！竟然敢骗老子！看老子不给个下毒，让他拉上十天十夜的！”
祁问愤愤然回头打算碰碰运气再去找找厨房，刚一转身就见身后不远处伫立这一道黑影。
“我擦！来者何人！是人是鬼！”
祁问一边说一边警惕的向后退了五六步，迅速来开了双方的距离。
黑影缓缓动了起来，一步步向祁问靠近。
祁问一听有脚步声，瞬间断定对方应该不是鬼。
既然不是鬼，那应该就不用怕了吧？
一想到自己身后是茅房，对方很有可能是来如厕的，祁问就镇定了许多。
轻咳了两声，整了整衣服，装似无事的提步向前走去，等到他渐渐看清来人长相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的往前迈步的两条腿给打折了。
有什么比当着别人面被抓包更尴尬的？反正祁问是不知道。
“啊哈哈哈，桃花先生啊，真是好巧~好巧啊！”
桃花将冷眼看着祁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冷笑。
“不巧，我正是来找祁问先生的。”
祁问当即心中警铃大作，后背紧绷成了一条直线。
“不知桃花先生这么晚来找我，是为何事啊？”
桃花将抱剑走向祁问笑道：“祁问先生不是要找厨房么？府中地势复杂，我怕祁问先生一时找不到特意跟来为祁问先生指路。”
祁问审视着桃花将半信半疑的问道：“当真？”
“自是当真。”
起初祁问的确是觉得桃花将是有意戏弄他，可现下见桃花将怕他迷路又特意追了上来，心中的疑虑便消了大半。
祁问不知桃花将和禄雅之间的关系，只当桃花将是个颇得禄雅信赖的贴身侍卫，他虽在桃花将面前出了不止一次的丑，但总归是陆府请来的，想来就算桃花将方才听去了他的话应当也不敢对他寻衅报复。
“见你诚心一片，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你就在前给我带路吧。”
桃花将客客气气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祁问便大摇大摆的跟上了上去。
之前桃花将给祁问指的路虽是通往茅房的，但府中的路大多千回百转，祁问又是第一次来，被桃花将带着三拐两拐的拐到了厨房还真当是刚刚自己没找对地方误会了桃花将，一时心中愧疚不已。
入夜以后为了防止府上的下人偷偷溜到厨房偷吃东西，府中的厨房都是上锁的。
禄雅有的时候处理公务会处理的很晚，桃花将有的时候需要给她做些夜宵会随身携带厨房的钥匙。
打开厨房门，桃花将引着祁问进了厨房。
厨房规模并不大，一眼尽收眼底，祁问在可能有吃的的地方翻找了一圈，连点儿饭渣都没发现。
“不是吧，你们这么大的府邸连口吃的都没有？”
祁问越想越饿，感觉一身力气都被抽走了，倚着木门半蹲在地上，肚子还特别不争气的在此时咕噜噜的叫个不停。
桃花将原本打算把祁问引到厨房来借机关上门让他在厨房里过一晚，倒是没想到厨房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祁问又倚在门口，即无法分散他的注意力又没有办法把人从门旁边赶走。
“你当真饿了？”
祁问抬头看向桃花将，无奈的笑了笑。
“我这模样像是装假？”
倒真不像是装假。
送到祁问处的饭菜这几日都是桃花将送的，去禄雅房间总是能路过祁问的房间，三天的时间放在门口的饭菜也就动了一两次，还都是凉的，祁问饿极了也是荤素不计，也不唤人将饭菜热一热，冷着就吃了。
今日的饭菜好像也是被原封不动的倒掉了……
祁问到底是禄雅请来的客人，若是饿坏了倒是又多了一条顾九天同禄雅牵扯的理由。
桃花将深深的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祁问，沉声道：“等着。”
祁问捂着肚子抬头眼巴巴的看向桃花将，见桃花将动作流利的操持起锅碗瓢盆，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你会做饭？”
祁问仗着一身医术了得，到哪里都不愁吃喝，平日里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便是连生火都不知道怎么弄。
此时见桃花将竟然会做饭，不免有些好奇。
厨房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有些东西是专门为桃花将预备的，平日里根本没有人动。
几个起落之间菜已经下了锅，祁问盯着桃花将，很是好奇，明明是一双拿剑的手，沾染上烟火气之后竟然变得柔和了许多，那杀伐和血腥之气隐没于空气之中消失不见了。
阵阵饭香袭来，将祁问的意识拉了回来。
桃花将为图快，只焖了饭炒了两盘青菜。
祁问也是饿极了，端起饭碗就猛扒了两口饭也不管饭到底烫不烫。
肚子里面有了食物，祁问这才伸筷子去夹了一口菜。
菜刚一入口，像是饿死鬼托生的祁问动作突然一僵，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桃花将。
“我平时吃的饭都是你做的？”
桃花将也没回避，点了点头。
倒是没想到祁问这么囫囵吞吃，竟能尝出来饭菜是他做的。
祁问一惊，差点儿让一口饭给噎死。
“你们府上这么却人手么？人人都兼职？正职是贴身护卫，兼职是厨子？”
“你刚来那天不是指着大人的饭菜说要一样的么？大人的饭菜平日里都是我准备的。”
祁问瞬间顿悟，明白背后之意。
禄雅的饭是单独做的，他是误打误撞才有幸得了一份。
“哈哈，你做饭还挺好吃的，我本来还想着等回去了让顾九天来把你们府上的厨子挖回去，现在看来倒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桃花将垂眸看向祁问，沉声道：“也不是没有机会。”
第998章 初入公主府
祁问微微一愣：“你说啥？”
桃花将垂眸，视线似乎落在了祁问面前的饭菜上。
“我们的大人身边还缺一位称心的医官，若是祁问大人能来，我倒是不介意今后一直多备一部分饭菜。”
祁问垂眸看了看面前的饭菜，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桃花将。
“哈哈。”祁问尬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道：“若是放在以前美食在前我肯定会义无反顾投诚，可顾九天的病是我扬名医界的大好时机，我不能错过，只能抱歉了。”
祁问小心翼翼的看着桃花将的脸色，小声问道：“那我还能继续吃么？”
桃花将被祁问的模样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吃吧。”
……
第二天一早禄雅就坐上了前往公主府的马车，禄雅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仿佛正在为一场大战做准备。
街上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禄雅缓缓睁开眼睛，马车前行的速度减慢，最终彻底停下。
马车外响起了桃花将的身影：“大人，我们到了。”
禄雅轻‘嗯’了一声捧起了一旁放置的木盒子，缓缓打开将之前藏匿在指甲里面的药粉撒了进去然后迅速的盖上了盖子。
城主府的管家只一位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嬷嬷，听闻这位自小便侍奉在陌忧身边，堪称是陌忧的左膀右臂。
“公主殿下一早便命奴婢准备了酒菜说要好好招待一下陆大人。”
禄雅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划过一抹暗色。
嬷嬷因着禄雅来到了前厅，见陌忧身着一件月白色的袍子，头发以一根银簪固定，说不出的清丽出尘。
若不是她身边围绕着两个衣襟半敞的男人，定然会是一幕让人赏心悦目的画面。
见禄雅走了进来，陌忧却并没有屏退身边的两名男子。
半敞的衣袍之下隐约可见这两人的好身材，再加上这两人棱角分明的脸，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人定然就是城主府新入住的那两名面首。
陌忧府上面首无数朝中却无一人置喙，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陌忧府上的第一位面首是先皇亲自赐予她的。
当年柳氏满门被诛，先皇便赐予了陌忧第一位面首，虽然这位面首在入了公主府三个月后就投井自尽了，陌忧也是从那时开始毫无忌惮的向府内收面首的。
无视那两个面首的存在，禄雅对无忧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公主殿下，这是九千殿下命我送来的赤血珊瑚，这珊瑚通体赤红，在月光之下更是耀眼夺目波光粼粼仿佛有水波浮动一般，九千殿下觉得这珊瑚极配您，作为贺礼让臣送来。”
陌忧停下同那两位面首的调笑，看向禄雅，对着禄雅勾了勾手指。
“你亲自送来给本殿。”
禄雅垂眸以对，双手捧着锦盒上前。
陌忧的目光在禄雅身上扫视了一圈道：“打开。”
禄雅的神情没有丝毫迟疑，仿佛那个亲手将毒药下到珊瑚上的人不是她一般。
当着那两名面首还有陌忧的面，禄雅缓缓将手中的锦盒打开。
阳光照在珊瑚上，被照射到的珊瑚通体透亮，竟然连里面的脉络都看的一清二楚，光彩动人。
其中一位面首不由得惊叹一声，抓住陌忧的袖子似是撒娇一般晃了两下。
“殿下，赤血珊瑚当真漂亮极了，奴才很是喜欢，可否送给奴才赏玩？”
陌忧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禄雅，问道：“陆大人以为如何？”
禄雅轻笑，抬笑看向陌忧。
“这东西是殿下赠予公主的，就是公主的东西，公主殿下想怎么处置自然是公主殿下的事情。”
那面首悄悄看了一眼，似乎对于禄雅的识时务很是开心。
就连陌忧看向禄雅的神情也柔和了几分，岂料禄雅却突然话锋一转，笑道：“陆崖只是感叹，公主殿下对于身边的人当真是大方，如此珍贵的东西随手就这么转送了他人，岂知九千殿下得到这株珊瑚赠予殿下废了多少工夫，殿下若是就这般送人，未免会寒了兄弟的心。”
陌忧双眸微微一沉，嘴角上扬笑看向禄雅。
“本殿竟是没想到，陆大人对二皇子竟如此忠心。”
禄雅轻笑：“忠不忠心自然不看此处，臣只是担忧殿下被美色所惑，失了兄弟之心，过后追悔莫及为时晚矣。”
陌忧有意看了一眼身边的那名面首，那面首与陌忧的视线相对的同时脸色不由得一白，忙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公主殿下息怒，公主殿下息怒，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还请公主殿下明鉴！”
陌忧垂眸，虽然面上还是那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可目光却如同刀锋一般凛冽逼人。
“卑贱之躯，自然是配不上这么名贵的东西，我同陆大人还是有正事要谈，你们退下吧。”
那面首颤抖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不见丝毫轻松反倒更加凝重，在凝重之中还透着丝丝惊恐。
另一位面首将他搀扶着带了出去，态度明显和之前大不一样。
禄雅将视线收了回来，不是她有意想要害那人，方才陌忧明显是在用那人来试探自己，若是自己当真半句都不反驳，此刻恐怕被带出去的人就是自己了。
陌忧早已恢复成了往日的神情，像是收进了剑鞘的长剑，颇有一种宠辱不惊的姿态。
“陆大人莫要见怪，我这府中的人多，七嘴八舌的，我就这一双耳朵一张嘴，有的时候偏听偏信一些也是有的，你莫要见怪啊。”
禄雅赔笑，缓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公主殿下严重了，他们自有他们的私心，人心都是肉长的，公主殿下有所偏向也是正常的。”
陌忧笑着伸手抚了抚珊瑚：“这珊瑚很漂亮，既然是九千送来的，本殿定然会好好爱惜，你之前说这珊瑚放在月色下更加好看，本殿的卧房窗户正对月亮，放在那里最好，你便如实回禀了九千，替我谢过他的一番心意。”
禄雅低眉颔首，敛去了眼底的笑意道：“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第999章 比拼演技
陌忧笑看向禄雅，道：“陆大人当真事事都替九千考虑周到，若是东篱身边也有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禄雅心知陌忧定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此事，笑道：“陌忧公主怎会突然提起东篱殿下，据陈所知东篱殿下被派去了城外清缴暗行者，好男人建功立业，应当是好事啊。”
陌忧面露愁色，缓缓摇了摇头。
“陆大人许是还不知，前几日城外快马加鞭送来了消息，说东篱在同暗行者交战的过程中身受重伤，被暗行者击落山涧至今下落不明。彭长老怕此事会引起朝野动荡，这才封锁了消息，朝中大臣也只有几人知道这个消息。”
禄雅握着酒杯的手倏然一紧，想起了那日她离宫之时那个纵马疾驰长街的士兵。
禄雅只稍稍出神了一下便立刻回过神来，她担心陌东篱的情况不假，可若是她此时在陌忧的面前露出了破绽，才是对陌东篱大大的不利。
稍稍垂眸，禄雅将眼中的情绪迅速隐藏。
“这东篱殿下还真是多灾多难啊，先皇在的时候便不怎么待见他，如今好不容易混出点儿人样来了，又遭逢此难，倒是可惜了桑长老空欢喜一场，只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陌忧微微挑眉看向禄雅，眼神中尽是探究之色。
“听陆大人的语气，倒是觉得温东篱此番逢难倒是他自不量力咎由自取了？”
禄雅神情一怔，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对陌忧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是下官失言了，还请公主殿下恕罪。臣……臣方才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东篱殿下还年幼，上边还有九千殿下这个当哥哥的，大可不必如此劳苦，做个逍遥王爷不是更好么？”
陌忧垂眸凝视着下方的禄雅，充满阴戾的目光在禄雅身上扫视了一圈，见她肩膀微微颤动，后脊绷直。
凝视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料想禄雅当真是无心说出这段话的，神情突然一松，笑道：“陆大人这是为何啊，你我都是老相识了，你又是九千的心腹，今日又送来了如此好看的珊瑚予我，我又怎么会怪罪于你呢。”
禄雅微微抬眸，神情躲闪，佯装不敢直视陌忧的模样。
“公主殿下海涵，陆崖自愧不如。”
陌忧用眼神瞥了一眼禄雅的座位道：“陆大人快回去坐吧，在我这里不必如此拘谨。其实顾大人所说没错，东篱是最小的皇子，打出生起便没有继位的可能，若是没有当年的那件事情，此刻九千就是皇储，量他也不敢生出什么叛逆之心来。”
禄雅垂眸走坐回到座位上，脸上虽还如之前那般带着几分慌张，可心中却波澜不惊。
“当年之事是何事啊？”禄雅佯装不知，有些好奇的抬头看向陌忧。
陌忧神情微动，哈哈一笑。
“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了，陆大人不必如此挂怀，此事……此事我不便同陆大人讲，若是陆大人好奇，不如回去问一问九千，他是当事者，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的最是清楚，由九千同你讲比我们这些旁人讲的要清楚的多。”
“即是如此，那便等我回去问一问殿下。”
禄雅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下官敬公主一杯。”
在陌忧拿起酒杯的同时，禄雅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袖掩面，敛去了眼底的阴霾。
……
桃花将见禄雅出来立刻迎了上去，扶着禄雅上了马车，驾车离开，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儿犹豫。
马车驶出公主府一段时间之后，桃花将才向车内问道：“公主殿下可探知到什么了？”
坐在马车中禄雅缓缓睁开眼睛，手指放在太阳穴上微微按压。
“公主府里的那些面首有问题，今夜你我一同行动，探一探这些人的底细。”
桃花将不疑有他，听闻禄雅声音有些疲惫，勒紧了缰绳让马车行驶的速度比之前快上了些许。
两人回到府上的时候祁问已然不在府上了，禄雅询问牛二祁问走的时候可留了什么话，牛二却只是摇了摇头。
“祁问先生走的时候只拿走了他来时的那口箱子，然后说了一句府中的饭菜很好吃就走了。”
禄雅回头看向身后没有什么表情的桃花将，嘴角微微上扬道：“我这偌大一个陆府，能让人夸赞的竟然只有饭菜，何其可悲啊。”
禄雅说这话的时候余光一直悄悄盯着身边的桃花将，见桃花将当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有些悻悻然的收回了视线，脸上失落的神情好似无形之中错过了一场大戏一般。
回到房内，桃花将将房门合上转身看向禄雅问道：“方才公主殿下为何说公主府中的那些面首有问题？”
禄雅品着杯中的热茶，浸透肌肤的寒意一点点散开，手脚渐渐恢复了些温度，脸色倒也不是之前那般苍白了。
指尖有意无意的在茶杯边缘磨蹭，禄雅笑道：“若是寻常的面首，恨不得在主子面前装的像是绵羊一般，眼底又怎么可能有杀气？据我所知，能被送进公主府当面首的人都要经过专人挑选的，身上不能有任何伤疤，且要十指纤纤，为的就是不能伤了公主的玉体，可方才我见到的那两人，一个在脖颈下三寸处有一道伤疤，虽然极力遮掩，可有就是有，就是再怎么遮掩都还是有迹可循。”
“至于另外一个”禄雅回忆对方在触碰陌忧袖子时候从袖口之中无意当中露出的那半截手指：“那人明显就练过武功，手指尖端有些许老茧，应当是常年练习暗器所致。”
禄雅抬眸看向桃花将道：“公主府中现今的面首不下百人，我今日不过是见了这百人之中的两人，这两人又刚巧都是一副会武功的模样，这未免也有些太巧了吧。”
桃花将站在禄雅身侧，微微蹙眉：“公主府择选面首的条件比宫中选妃子还要苛刻，有漏网之鱼的机会本就不大，可这些人不是面首，又会是什么人呢？”
禄雅轻笑，抬眸笑看向桃花将。
“看来最近真得给你买点儿核桃补一补了，这脑子怎么变笨了呢，不会是被祁问给传染了吧？”
第1000章 再见祁问
桃花将沉默，佯装什么也没听到。
禄雅轻笑，单手枕着胳膊回头看向身后的桃花将。
“最近这城中什么人见不得人，自然就是什么人。”
桃花将瞬间反应过来，低声说道：“是暗行者？”
禄雅轻松打了个响指，眼含泪水一副老母亲看见大儿子终于成材的模样。
“还行，没真傻。”
面对禄雅的调侃，桃花将冷漠以对，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禄雅悻悻然的扯了扯嘴角，身上的寒意已退，困意就涌了上来。
看了看窗外已经落的半片叶子都不剩的大树，禄雅伸了个懒腰感叹道：“日子过得真快啊，眼看就要入冬了呢。”
一提到入冬，就让桃花将的脑中不受控制的闪现出一副画面。
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由万人堆起而成的乱葬岗之中，那个肚子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的禄雅面如死灰的躺在一片冰雪之中，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冰雪，纯白的天地间只有她这一抹殷红。
禄雅起身，桃花将却没有让开。
禄雅微微一愣，感觉到桃花将好像在走神。
“桃花将，你在想什么呢？”
桃花将神情一怔，迅速从回忆之中缓过神来。
“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此处的冬日冷不冷，准备的炭火够不够充足。”
禄雅隐隐感觉桃花将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儿，可桃花将的情绪变幻的太快，快到她无处捕捉。
“这些事情哪里用你操心？便是不够用支些银钱再去买就是了，若是这些琐碎之事都要你来操心，你不如直接去当老妈子算了。”
见禄雅的脸上终于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意，桃花将也跟着笑了笑。
“这府中的自然用什么碳都不打紧，只是公主殿下您畏寒，屋内的火得烧银碳才够暖和。”
禄雅困的紧，刚一沾床困意就风卷残烛一般向她袭来，强撑着谨慎的那一点儿意识，禄雅对着桃花将摆了摆手，嘟囔了一句不知是什么的话就睡过去了。
桃花将轻叹了一声，走到禄雅身边，将被子盖在禄雅身上，看着禄雅的睡颜，微微蹙了蹙眉伸手缓缓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突然想起了那件事情。”
禄雅清醒过来的时候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平日里禄雅都不许别人进她的院子，自从轻语死后，禄雅更是拒绝其他人再踏进院子半步。
唯一一个特例，就是桃花将。
可桃花将一个人，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么？
禄雅缓缓起身这才发现她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傍晚，霞光染红了天边，美的人人觉得凄婉哀恸。
外面的声音闹的越来越大，禄雅披了一件衣服就向外走去。
刚打开门就听见祁问嚷嚷道：“你凭什么不给我做饭吃！”
禄雅微微一怔，心道莫不是她幻听，祁问不是应该回顾九天那里去了么？
听见开门声，桃花将一个闪身便来到了禄雅身前，见禄雅只披了一件单衣出来，忙上前拉着禄雅就往屋里带。
“深秋夜风寒凉，大人切不可穿的如此单薄的站在外面。”
大人？
桃花将对于称呼极为执着，没有人在场时候坚持要叫她‘公主殿下’，只有在有人的时候才会唤她‘大人’。
禄雅微微挑眉，任由桃花将将她带进屋中却不许桃花将关门。
“祁问来了。”
禄雅说的是肯定句，她能肯定她方才没有听说，那的确就是祁问的声音。
桃花将向门外看了一眼，祁问也正好赶到，气喘吁吁的站在院子里面，哈出的热气形成了一团白雾，遮挡住了他微微泛红的脸。
“你！你跑那么快干嘛！你快去给我做饭，我饿死了！”
禄雅轻笑，披上桃花将递过来的大敞看向浑身透着一股无赖气息的祁问。
“祁问先生今日不是已经回去顾府了么？怎的又回来了？还是顾府如今连一顿饭都供不起了，逼着祁问大人到我府上来蹭吃蹭喝？”
“哎哎哎！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啊，什么叫蹭吃蹭喝？我是来传话的！”
禄雅轻笑，心道这话恐怕祁问自己说出口都不信。
顾府家丁众多，随便抓来一个出来都能来传话。
何时用的上他这个在一众下人眼中堪比顾九天一般尊贵的祁问先生，亲自来传话了？
禄雅也不邀祁问进屋，让祁问眼巴巴的在院子里面站着。
“顾大人要你来传何话？”
祁问对禄雅嘿嘿一笑，原地跺了跺脚。
“陆大人，你看着这外面怪冷的，不如我们进屋里聊？”
禄雅轻笑，拢了拢身上的大敞。
“冷么？为何我不觉得？”
祁问神情微怔，这才反应过来禄雅分明就是有意戏耍于他。
“好好好，我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顾九天让我给你带个话，说城外的事情让你不必担心，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
禄雅神情微敛，知道顾九天必然是得到了陌东篱坠崖的消息，怕她会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才特意让祁问来这么一趟。
轻呼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没有丝毫留恋的渐渐漂浮向上空。
“桃花将，我饿了，你去做点儿吃的来吧。”
一听有吃的，祁问脸上哀怨的神色顿时消失不见，一脸希冀的看向禄雅，眼睛里泛着晶亮的光。
禄雅转身走向房内：“祁问先生进来吧，上次说的事情我已经有了打算。”
祁问忙应下，在桃花将仿佛杀人一般的目光下快步随着禄雅走进了房中。
禄雅将大敞放在一旁，大敞御寒，禄雅的身上倒是未曾沾染到半分寒气。
反倒是祁问，明明站在距离禄雅十步开外的地方，浑身散发的寒意却止不住的往禄雅这边飘。
祁问见禄雅微微蹙眉，识相的向后退了两步。
“你坐你坐，我站远些便是了。”
“我只是有些畏寒，倒不至于因此苛责与你，这屋内有火盆，点上便不冷了。”
点火的事情自然用不上禄雅，祁问很是识相的强着将火盆点燃了，桃花将特意为禄雅准备的银碳在火盆里面被烧的噼啪作响却难掩禄雅略带担忧的声音。
“他……身体如何了？”
第1001章 离家出走的祁问
祁问借着炭火烤了烤火，热气扑打在他身上，火光映红了他半边袍子。
“我不在府上的这几日他出了趟城去打探陌东篱下落去了，我回去的时候他身子不大好，给他的药他也擅自加了量。”
祁问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同他大吵了一架，从府里跑出来了。”
禄雅微微一怔，先前祁问说他是来传话的禄雅还真信了。
“那你方才说的话……”
祁问怕禄雅误会，忙解释道：“那话自然不是骗你的，顾九天原本是吩咐别人来告知你的，我方才怕你不肯留我，这才扯了一个谎。”
禄雅无奈的摇了摇头，她骗人的时候总是喜欢真假参半，如今别人用这招来骗她，她竟然就这样傻乎乎的信了。
对方是祁问这种对她没有心怀恶意之人倒还好说，若是换成对她心怀恶意之人，只怕是要摔个大跟头。
禄雅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的同时也不忘嘲讽祁问一番。
“我见你与顾九天相处，以往应当也不少拌嘴，怎的这次就知道往外跑了？莫不是拿我这府中当了你的避难所，当真觉得顾九天碍于面子不会来逮你回去？”
祁问呵呵一笑：“他倒是巴不得有个理由来你府上呢。”
禄雅脸上的笑意倏然一僵，神情微敛，将视线落在那被烧的通红的银碳上。
“你上次说的那个方法，当真可治他的病？”
祁问倏然抬头看向禄雅，语调透着些许急切道：“当真，自然当真，比真金都要真。”
禄雅双眸微阖，祁问的医术她自然相信，以他对顾九天病情的描述，若是没有祁问的医术护着，只怕顾九天的命早就魂归九泉了。
“我知道了。”禄雅声音颇为沉重道。
“他还有多长时间？”
“不到半年，甚至更短。”
半年……
半年的时间足够她帮助陌东篱平定内乱，稳固江山了。
“好，时机到了我会救他。但是在这之前，我要你答应我，在那个时机还没到达之前你一定不能让他有事，若是他的身体有任何有异样之处你要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梳理经脉需要在一个极为安静稳定的地方，且并未一次就能成，特别在前期，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梳理一次。
不管是禄雅还是顾九天，现在的他们身上都有不得不做之事，若是这些事情不放下，根本无从谈起什么安静稳定。
祁问甚至这两人现在身处环境的不易，倒也并未逼迫禄雅什么。
“好，我答应你。你也被太小瞧我的医术了，这么多年的神医可不是白叫的，你放心，顾九天的命有我保着，保管不让阎王小儿夺去。”
禄雅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丝笑意，看着满脸笑意，一副豪气干云模样的祁问，禄雅很庆幸顾九天身边有祁问这样的一个人。
顾九天不同于她，他心中压了太多的事情，却无法纾解，总是郁结于心自是对身体不利，身边有祁问这么一个又风趣又懂医术的人在他身边，比吃多少药丸都管用。
两人谈话结束之后，桃花将像是掐准了时间一般推门进来，将饭菜摆在了桌子上。
他知道禄雅同祁问有话要说，时间定然不短，便抽空做了几道肉菜。
祁问瞧见那几个肉菜眼里冒起了绿光，拿着筷子一脸急切的向桃花将招呼道：“肉菜！快快快！放我这！放我这！上次就光尝到素菜什么味儿，这次我必须得尝尝这肉菜是什么味道！”
面对祁问热切的目光，桃花将却好像是没看见一般将肉菜尽数都放在了禄雅面前。
禄雅承受着祁问幽怨的目光，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也喜欢吃肉。祁问先生既然是偷跑出来的，若是不吃些苦头就回去岂不是太可惜了些，这第一苦便就尝尝什么叫寄人篱下吧？”
许是因为祁问一直一脸哀怨的盯着她吃饭，让禄雅捉弄人心思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竟是比平日里还多吃了一碗饭，连带着桃花将对祁问的态度都缓和了不少。
祁问嘴里抱怨的厉害，嘴却一直都没闲着，将盘子都清空了才肯罢休。
如祁问所说，顾府第二日当真派人来传话，同祁问说的当真一模一样，来人传完了话却并没直接走，犹豫再三还是同桃花将打听了一下祁问的消息，话里话外透出顾九天这几日心情不大好的消息。
桃花将将人打发回来的时候，见祁问正在禄雅的书房中翘着腿优哉游哉的吃着盘子中的糕点。
桃花将视线落在那盘半炷香之前还满满一盘的点心，觉得之前祁问亏他做菜好吃纯属是逢迎讨好，否则怎会如此荤素不计什么都吃？
桃花将将来人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了禄雅，禄雅抬眸看向一旁一脸不为所动的祁问道：“你以为如何？”
祁问呵呵一笑：“我是跑出来的，若是他一句心情不好我便回去，那我的脸今后还往哪里放？府中的那些下人今后怎么看我？想让我回去，除非他亲自来请我回去。”
禄雅轻笑，将视线重新落在手中的书本上。
“反正我这府上也不差你一口饭吃，你若是如此想，只管住下便是，只是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同我陆府可没有半分干系。”
“知道了，这么着急撇清关系做什么，说的好像顾九天舍得为难你一样。”
禄雅微微一怔，脸颊瞬间染上了一抹绯红。
“只是提前说清楚罢了，吃都堵不上你的嘴么？”
祁问瞥了一眼盘子里面剩下的点心，挥了挥手。
“这点心太一般了，齁的慌，不吃了。是不是该吃饭了，桃花将！你做饭去吧！趁着时间尚早，你多做几个肉菜，我和陆大人都不喜欢吃素菜，便都做肉菜吧。”
禄雅微微扶额，她是真的很佩服祁问这种在桃花将底线上不断挑衅的勇气。
平和的日子在乱世之中是最为昂贵的奢侈品，属于禄雅平和的日子就更是少的可怜，去公主府送贺礼的两天后，黑云压城，禄雅收到了宫中传讯，搜寻的士兵在崖下发现了陌东篱的尸体……
第1002章 坐山观虎斗
来通知的是宫中的太监，皇子薨逝兹事体大，彭长老紧急传召朝中大臣进宫谋事。
说是谋事，其实就是未免夜长梦多，尽快敲定陌九千皇储之位才是真。
桃花将略带担忧的看向禄雅：“公主殿下，陌东篱当真死了？”
禄雅转身回眸，向卧房方向走去。
从她从陌忧公主处得知陌东篱失踪到找到陌东篱的尸身，这中间间隔了大约三天左右的时间，这三天足够做很多事情。
“我也不大清楚，如今只能静观其变谋而后动。”
在事情还没明朗之前，禄雅并不打算有什么大动作，她相信，以陌东篱对那个皇位的执念定然不会让自己如此轻易的死去。
没有人比禄雅更加清楚，如今城外所剩的暗行者根本不足以同陌东篱带走的军队相抗衡，与其说陌东篱不敌坠崖，禄雅更相信是陌东篱自己跳下去的。
她相信如果这真的是陌东篱的计划，他一定会想办法联系她的。
禄雅不急不慢的来到城门口前的时候正巧遇到了顾府的马车，两人几乎同时下了马车，看向对方。
禄雅主动走向顾九天，眼见顾九天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顾大人，真巧，一起走么？”
顾九天点了点头，两人难得出现在同一画框之中。
沉默了半晌，顾九天突然先开口道：“祁问……他还在你府上么？”
禄雅嘴角微微上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之色。
“没错，祁问先生学识渊博又很风趣，平日里还经常传授我医术，我们阖府上下都很喜欢他。”
顾九天神情突然一沉，收在袖口之中的五指紧握成拳。
“阖府？也包括你？”
禄雅点了点头，脸茫然的说道：“这是自然，我是一府之主，没有道理把我刨出去吧？”
眼看着顾九天的脸色越来越深，禄雅眼底涌现出了一抹奸计得逞后的笑意。
“你觉得此次彭长老紧急招我们入宫是想要做什么？”
顾九天垂眸，将眼底的情绪隐没其中。
“你不是很清楚么？无非就是为了顺势把陌九千推到那个位置上去的把戏罢了。”
禄雅沉默，顾九天果然同她想的一样。
只是陌东篱当真会如彭禹所愿，让他如此轻易的就把陌九千推上去么？
须知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再想将对方拉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禄雅同顾九天一同迈进大殿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几位长老今日竟然一早早的就等在了大殿之中，这还是自从禄雅入朝以来第一次看见。
但最让禄雅吃惊的是今日朝堂之上竟是多了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这老者身穿一件素袍，站在衣着华丽的几位长老之中显得颇为有些格格不入。
禄雅的视线只在那老者的视线上停留了片刻就迅速移开了，虽说此人并未标明自己的身份，但从对方与桑柔有几分相像的面庞来看，应当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桑长老了。
冯卿比禄雅他们早到，微微弯腰借由其他人的遮挡语气带着些许兴奋的同禄雅说道：“今天这热闹可有的看了，桑长老大战彭长老，有生之年能看见这两人对上也是不枉此生了。”
“你就不怕伤及池鱼？”
冯卿低笑了两声：“就是再伤及也伤及不到咱们啊，听说三皇子被发现的时候脸和身上都已经被野兽咬的看不出原样了，朝中有人说那可能不是三皇子的尸体，想来桑长老在此时出现在这里，也是为着这个事情。”
禄雅沉吟，更加坚定那尸体很有可能不是陌东篱的想法。
“如此看来，一时半刻还无法发丧？”
冯卿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悄声在禄雅耳边说道:“这是当然，若是其他皇子也就罢了，如今二皇子和三皇子因为皇储一事争的如火如荼，若是确定三皇子当真死了，皇储之位不就顺理成章的落在二皇子身上了么？此事事关国本，自然不能轻易论断。”
禄雅侧眸，越过众人看向位于最前方的彭长老和桑长老。
两人的脸色都甚是不好，其余的长老夹在两人中间，一个个的都在赔着笑脸，正在调和两人。
桑长老同彭长老两人剑拔弩张，下面的朝臣也没好到哪里去。
陌九千一党此时当然是幸灾乐祸，然而陌东篱一党却也不肯让他们压自己一头。
两党众人唇枪舌战好不热闹，反倒像是冯卿这等平日里就处于中立地位的人现在才是最舒坦的。
本就两不偏帮，谁当这个皇储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见朝中大臣来的差不多了，彭长老轻咳了一声，给了一旁的传旨太监一个眼色。
太监立刻领会，对着众大臣宣布上朝。
“相信去传旨的人已经同各位说过了，三皇子遇害，现在尸体正在押送途中，现下老夫已经让人封锁了消息，百姓尚且还不知道，但若是此时宣扬出去，必定会动摇民心，故而才紧急召众位大臣入宫，一同商议对策。”
彭长老话毕，立刻便有朝臣站了出来说道：“民心不稳是因为如今皇储之位尚未定下，若是在此时立下皇储，民心必定。”
不用说，此人定然是支持陌九千的朝臣。
有一人进言，其他人也纷纷跟着禁言。
这些人大多都是跟随在陌九千和陌东篱身边的边缘人物，平日里不见他们同陌九千陌东篱走的多近，选择在此时站出来，无非是为了稳固自己的立场，将来也好以此在主子面前邀功。
反倒是像禄雅这等同两位皇子平日里都走的近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陌东篱的身体现在还没有被运回来，谁也说不准那人到底是不是陌东篱。
能在两位皇子身边混的风生水起的人，都不是寻常之人，各个都是九曲心肠，自然都懂得审时度势。
彭禹想要借此推陌九千上位，桑长老又怎能如他所愿？
双眸一瞪，桑长老怒喝道：“彭长老如此急着推二皇子上位，可是其中别有内情，否则彭长老怎的连尸体都等不及看一眼就如此着急断定三皇子已死？”
第1003章 吐真丸
一时之间大殿鸦雀无声，彭长老之心路人皆知，可如此明明白白说出口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桑长老此话一出，便是将自己放在了和彭长老对立的位置上。
彭长老脸色一白，他以前也是跟在桑长老身边学习的学生，尽管现在身居高位，曾经对于彭长老的那种畏惧感却深埋于他的血肉之中。
如今被桑长老呵斥，那种畏惧感便瞬间突破了尘封的桎梏表现了出来。
见彭长老不语，桑长老冷哼一声。
“皇储之事事关重大怎可如此草草定论，三皇子到底是否身死尚未有所论断，就算三皇子当真不幸薨逝，也应当举国哀悼，怎可三皇子刚一身就举行继位大殿，规矩何在？皇室的威严何在？若是百姓人人效仿又该如何？”
桑长老连发三问，气势逼人，吓的彭长老不由得向后倒退了一步。
若不是他身后的三长老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彭长老险些一脚踩空从高处滚下去。
很明显，彭长老落了下风，这气势一旦落下去了，基本就等同于宣告败北了。
接下来彭长老虽然也能偶尔插上两句话，可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主导权完全掌控在桑长老的手中。
桑长老虽离开锦安城多年，但当年他培养的那些学子们如今大多都已经位列朝班，受过他恩惠之人也不在少数，几位长老更是他手把手交出来的。
虽说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官职在了，但余威仍在。
在一面倒的趋势下，最终以暂时封锁三皇子死讯，命大理寺彻查三皇子遇害一事，待证实三皇子确实薨逝后再做定论。
下了朝，禄雅拖着疲惫的身子缓步向外走，一众大人逃也似的离开了大殿，谁也不想再在大殿里面多待一刻。
冯卿更是跑的飞快，刚一下朝恨不得立刻冲出皇宫大门。
禄雅走在前面，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禄雅再熟悉不过，脚下的步子稍稍减缓了一些眨眼的功夫顾九天就已经站在了她身边。
“我府上今日送来了一批好茶，陆大人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品鉴一番？”
禄雅莞尔一笑，甚是客气的对顾九天微微拱手道：“这自然是好，待我回去换一身便服，便去顾大人府上叨扰。”
顾九天垂眸敛去了眼底的喜色，说道：“近日管家身体不大舒服，总是咳喘不止，已经有几日不能好好料理府上诸事了，烦劳陆大人来的时候瞬间将祁问先生带来，让他尽快给管家诊治一番。我府上向来不养闲人，若是有他这个医官和没他这个医官一样的话，他就永远别回来了。”
禄雅忍着笑意点了点头：“顾大人放心，我已经将您的话一字一句的转述给祁问大人听。”
光是想一想禄雅就能想象的到，祁问听到顾九天这番话后该是一副如何胆战心惊的模样。
果真，禄雅回府之后将顾九天的话同祁问转述了一遍，祁问当即吓的连肉都吃不下去了，急的在屋内转来转去。
“威胁！顾九天这分明就是在威胁我！太不像话了！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我祁问当当一阶神医，别人巴结我还巴结不过来呢，他就竟然敢威胁我！”
禄雅不慌不忙吃着碗里的饭菜，悠哉的模样刺痛了祁问的眼睛。
“陆崖！你怎么半点儿都不着急，顾九天若是把我赶出府去我可就不给他治病了！”
禄雅放下碗筷，一脸笃定的看向祁问笑道：“你不舍得。”
祁问哑然，竟是没有办法反驳禄雅的话。
“我……我是舍不得，他这个病症实在太罕见了，可我一代名医也不能让他这么威胁了吧？”
禄雅嘴角啜着笑，单手撑在桌面上看向祁问。
“你若是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给你说上两句好话，顾九天自然就不会难为你了。”
祁问略带戒备的看向了禄雅，神情很是紧张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禄雅轻笑，冲着祁问勾了勾手指头。
祁问略带狐疑的看向禄雅，无奈的起身走到禄雅身边。
禄雅附耳悄声问道：“不知道祁问大人可知道有一种药叫吐真丸？”
祁问神情微微一怔，一脸紧张的看向禄雅问道：“你怎会知道这种药，是何人告诉你的！”
禄雅一见祁问那副紧张的模样便知道，祁问不仅知道这‘吐真丸’很有可能还会做。
禄雅直了直身子，拉开了同祁问之间的距离道：“你莫要管我是从何处知道这东西的，你只需告诉我这东西你有没有。”
“没有！”祁问果断回答道。
“那你可会做？”
祁问没作声，但沉默就代表着默认了。
祁问绷了一会儿脸，看禄雅不再继续往下问反倒心中有些忐忑。
“你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
禄雅垂眸轻笑：“这便是我同你交换的条件，你即说没有，有没有这个本事能做出来，那自然便没得谈了。”
祁问神情一僵，哭丧着一张脸看向禄雅。
“能不能换个条件？这吐真丸可是禁药，万万做不得的。”
“是万万做不得？还是你做不出来？”
祁问神情突然一怒：“谁说我做不出来！我可是神医！这世上就没有我做不出来的药！”
禄雅眼底闪过一抹促狭之色，继续逼问道：“即能做出来又为何不做？你莫不是在这里吹牛吧。”
祁问一听，顿时就急了。
“你竟敢质疑本神医的医术，你等着，我这边做出来给你看！”
桃花将摇了摇头，目送祁问脚下生风的离开，随手将门合上，避免外面的冷风蹿进屋里，身后传来禄雅肆意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桃花将你看见方才祁问那副恼羞成怒的模样了没有？”
禄雅用袖子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一边笑一边说道：“我真是好久都没见到像他这么好骗的人了，真是笑死我了。”
禄雅是一个很会把控情绪的人，笑了一会儿便不笑了。
桃花将走到禄雅身边，问道：“那吐真丸公主殿下是想要给顾九天用么？”
第1004章 第三朵花苞
禄雅缓缓摇了摇头：“我也是偶然知道有这么一种药丸，据说做工十分复杂但药效奇佳，当真能让人有口吐真言之效，我本也只是想试探一下祁问，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
桃花将板着脸道了一声：“蠢。”
禄雅轻笑，面带促狭的看向桃花将。
“你是不是对祁问太过苛刻了些，像他这种在某一行业比较杰出的人心思都比较单纯容易被忽悠些，你也别欺负他欺负的太狠了，气跑了怎么办？”
桃花将忽而看向禄雅，沉声道：“你欺负的比较多。”
禄雅想了想，竟是有些无力反驳。
“好好好，彼此彼此可以了吧？”
桃花将颇为无奈的瞥了一眼再次笑做一团的禄雅，缓步走向窗边倚窗看向外面。
禄雅笑够了，起身走到桃花将身边同他一同看向窗外的景色。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脸上的笑意带着些许凄然和迷茫。
“桃花将，你说……我们真的能回到碧落大陆去么？”
桃花将眉头微蹙，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那个疑问。
“公主殿下为何执意会去碧落大陆？在这里不好么？”
对于现在失忆的禄雅来说，碧落大陆其实和平阳大陆没有什么区别，从她苏醒到离开碧落大陆的时间并不长，在那片大陆同她相关的人也就只有顾九天和裴卅衣，如今这两个人都在这里，按理说禄雅应该不会想要回去。
禄雅微微一怔，对于桃花将的问题细思量了片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回去，总感觉那里有什么在牵引着我回去。”
因为浣纱遮挡的缘故，禄雅看不见此刻桃花将微沉的眼眸。
禄雅不知道，可是桃花将知道。
在那片大陆上，有同禄雅血脉相连的人。
那个她拼尽全力保护的孩子，如今也应该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了吧？
桃花将不打算现在就告诉禄雅顾录页的存在，顾录页有他自己的禄雅要走，禄雅也有她的人生要过。
在桃花将的眼中，没有人比禄雅更重要。
他有私心，希望禄雅过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公主殿下若是想要回去，那等我们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以后我们就回去。”
禄雅转头看向身边的桃花将，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好……等我们处理好这一切就回去。”
禄雅更了衣，将祁问从屋内拽了出来。
顾九天说府中管家生病了定然是骗人的，让祁问回去才是真的。
禄雅也担心祁问一直在她这里，顾九天的病情若是恶化了没人照理。
禄雅担心顾九天的身体想让祁问回去，可是祁问却根本不想回去。
就算被桃花将从屋子里面粗鲁的拽出来，祁问仍不放弃的沿路挣扎，看见井边就扒井边，看见大门就扒大门，一副死活都不想走的模样。
“我不回去，陆崖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觉得你这种用完就扔的行为真的好么？”
禄雅轻笑，看着被桃花将拎在手里的祁问笑道：“祁问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吐真丸还没做出来，我还没有利用完先生，何谈抛弃一说？”
祁问一边努力挣扎，一边费力的看向禄雅。
“那你要还要将我送回顾府去？”
禄雅佯装一副不懂的模样，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祁问先生说到底也是顾府的医官，如今顾府的管家身边了，你回去看看自当也是义不容辞。”
祁问撇了撇嘴，嘟囔道：“分明就是担心人家，就是嘴硬着不说，活该你们两个人互相折磨！”
禄雅微微挑了挑眉，声音低沉的冷笑道：“你说什么？”
祁问神情微微一滞，讪讪笑道：“没什么没什么，陆大人思虑周全，先前是祁问误会了，咱们这就去顾府吧，我离府多日，甚是想念府上的各位。”
禄雅无奈的笑了笑登上了马车，祁问本来也想顺势钻进去却被桃花将一把给拽了出来按在了车夫旁边的位置上。
祁问不服，愤愤道：“这秋日的寒风这么硬，若是把我吹发热了怎么办？”
桃花将单手撑着马车边缘轻轻一跃便平稳的坐在了祁问的身边，连一个眼神都没舍得施舍给祁问，沉声说了一句‘自医’便扬起了马鞭在马身上狠狠的抽了一下。
祁问本想着再说点儿什么，却在桃花将挥鞭的瞬间怂巴巴的闭上了嘴巴。
其实坐外面看看风景也挺好的……哈……
从陆府到顾府的路途不算近，禄雅近日休息的时间不多，桃花将驾车的功夫很好，在马车轻微的晃动中，禄雅竟不知不觉之间进入了睡梦之中。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黑暗，禄雅五感随即远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正是她先前几次进入的花苞世界。
之前的几次经历让禄雅再次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表现的异常冷静，她看着不远处在这黑暗环境下唯一的光亮缓缓走进。
光点随着禄雅的接近在她眼中缓缓放大，渐渐的有了轮廓。
还是熟悉的花苞，只是其中的人到底是谁却是个迷。
当禄雅走到花苞前的时候竟发现花苞上面映照着一个站立的人影，人影听见声响，做出了一个转身的动作。
“你是谁？”
这次是对方先做出的提问。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调，禄雅却敏锐的感觉到对方并不是她之前遇到的花苞中人中任何的一人。
禄雅佯装不知道先前两个花苞的存在，凝视着花苞里的身影道：“我只是偶然误入此地的人，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禄雅的问题抛出之后，对方许久都没有应声。
就在禄雅以为，对方可能会就此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对方出人意料的突然开口道：“我即是你。”
禄雅神情微微一怔，结合了前两次的经历以及桃花将之前告诉她的那些话，禄雅自然知道这些花苞里面的人都是之前每个时期的她。
这些花苞中收藏着她先前的记忆，每释放一朵花苞，她就会恢复之前的一段记忆，只是不知道这个花苞中的记忆对她来说是否是愉快的……
第1005章 现实还是梦境
先前的花苞中，第一个花苞明显是禄雅及鬂前记忆，所有的心思都被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儿郎牵引着，满心满眼都是她。
一心只想中束缚中挣脱出去，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第二个花苞是她爱而不得的时候，所爱之人误会了她，不死不休情难断绝，她怨她怒，一身的戾气无处化解。
眼前的这第三个花苞，相比于前两者明显平和了许多。
从她意识到禄雅的存在之后禄雅没感觉到对方任何的情绪波动，就算她知道禄雅的身份之后也没表现出情绪上的变化。
禄雅突然生出了一种感觉，或许她可以和面前花苞中的自己好好聊一聊。
第一个花苞太过青涩，禄雅全程都在不断安慰她，第二个花苞戾气太过，她的所有理智都被仇恨所侵蚀，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沟通。
禄雅缓缓走近花苞，看着花苞里的身影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就是我？”
花苞里的人轻笑了一声，笑道：“禄子安将我封印在体内，能在这体内出现和我对话的，自然就只有我自己。”
禄雅微微一怔，她想的不错，面前的这个花苞的确更加冷静睿智，甚至比先前的那两个花苞知道的更多。
“你的问题我已经答过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在禄雅还没想出第二个问题前，对方先夺取了话语权。
禄雅倒是无所谓，因为不管是她想对方提出问题还是对方向她提出问题，她都能借此了解对方。
“好，你你问吧，但回不回答你，需要我来做决定。”
“可以。”
对方一口应下，缓步走到花苞的边缘。
禄雅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此时此刻就落在她身上。
“你遇到顾九天了么？”
禄雅微微一怔，竟是没想到对方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有关于顾九天的。
“嗯。”禄雅轻轻应道。
对方沉默了，没有继续往下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禄雅并没有试图提下一个问题，她感觉到对方似乎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独处。
沉默了良久之后，花苞中再次传来声响。
“命运当真是可悲又可笑。”
禄雅不懂对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本想询问一二，没想对方却抢先问道：“你想记起有关之前的记忆么？”
这个问题之前禄雅也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之时反问过自己。
她真的想回忆起之前的种种么？
禄雅其实内心很纠结这件事情……
她很明白往昔不可追，需得向前看才行。
可她有时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以前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特别是遇到桃花将之后，这种情绪到达了一个巅峰。
她很想之前，那些有关她和顾九天，她和桃花将，以及那些出现在她记忆当中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和这些人曾经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有着怎样交织的命运。
“我……想……”
禄雅嘴中说出了心中所想，她想知道，甚至觉得如果不了解那个曾经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就没有办法好好的继续向前前行。
虽然这个决定很有可能不是很多人所期望的，禄雅却还是想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好，那就如你所愿吧。”
花苞里传出对方的声音中，语调中带着一种轻松和释然。
花苞在禄雅面前渐渐展开，那抹倩影在花苞展开的同时像是袅袅青烟一般从花苞里缓缓飘出，飘向了禄雅。
禄雅缓缓张开双臂，眼看着那团青烟缓缓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在青烟彻底进入禄雅身体之后，周围突然振荡了一下，禄雅感觉神魂撕裂般的疼痛了一下，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疼痛感渐渐消散，禄雅感觉耳边有什么声音。
她想睁开眼睛却感觉很疲惫，她身边有好几个人在大声呼喊着什么，可惜禄雅一句都没听清楚就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这一次她没有再进入花苞的世界，也没有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只是单纯的沉沉睡了过去。
烛芯突然炸响，在寂静的房间中发出了一声‘噼啪’声。
禄雅感觉意识渐渐汇拢，所有的感知渐渐有了实质。
烛光不断晃动，禄雅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纱幔，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醒了？”
禄雅一惊，涣散的瞳孔倏然收紧看向身边。
烛光之下，顾九天双眸充满担忧的看向禄雅，趁着禄雅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将掌心轻轻的贴在了禄雅的额头上。
“还好，热度退下去了，可有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禄雅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温声细语的男人，一时有些恍惚，有些分不清此时此刻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顾九天看禄雅还一直呆愣着，以为禄雅还有哪里不大舒服，凑的更紧了些。
“还有哪里不舒服？嗯？”
禄雅双眸微微眯了眯，那上扬的尾音带着一抹莫名的性感，像是把小钩子，勾动了禄雅的心弦，也让禄雅更加确定，眼前的情形一定是个梦。
因为现实里的顾九天绝对不会如此轻声细语的同她说话，也不会如此显露出关切的神情。
禄雅不知道的是，马车到达顾府之后桃花将在车外唤了禄雅两声发现禄雅一直都没有回应，意识到情况不对掀开车帘的时候禄雅已经一脸苍白倒在了马车中。
桃花将立刻意识到不对跃上马车将禄雅从马车里抱了出来一路往顾府里面冲，禄雅当时烧的下人，顾九天触碰她肌肤的时候甚至感觉到一种灼痛的感觉。
好在有祁问这个大夫在周围，才让顾九天不至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发狂。
可纵是祁问医术高超，医治过的疑难杂症无数，也从未见过像禄雅这般发热如此严重的病患。
在顾九天的再三追问下，祁问也只敢保证能保下禄雅的性命。
但高热容易容易使人变得痴傻，祁问不敢保证禄雅的高热退下后是否还能如常人一般。
禄雅不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距离她到顾府的那一日已经过去了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顾九天一直不眠不休的照看在他身边，连日来的担忧让顾九天再也维持不住，褪下了一身的铠甲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在禄雅面前……
第1006章 不舍
烛火摇曳之间将屋内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朦胧迷离的色彩。
禄雅望着眼前的顾九天，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他的目光是那样的热切，灼热的温度让禄雅觉得浑身发烫。
禄雅心想，这大概就是梦境吧。
顾九天她的目光总是冷静克制的，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灼热。
禄雅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干涸的只要一发声，就会产生撕裂般的疼痛。
“呃——”
顾九天看着禄雅捂着嗓子神情痛苦的模样，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你先别说话我去给你找点儿水润润嗓子。”
禄雅微微点了点头，看着顾九天快步走到桌前倒了一碗水走回到她面前。
看着面前盛着水的瓷碗禄雅咽了咽嗓子，她的确是觉得有些口渴，可是喝水用杯子就好了为什么顾九天要把水倒在碗里？
顾九天很快就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禄雅解了惑，他用勺子轻轻的舀了一点儿水缓缓送到了禄雅嘴边：“你已经今日未曾进过水了，突然喝水对你嗓子有害，一点点喝让嗓子适应一下。”
禄雅也真是渴极了，也不管两人此时的动作有多暧昧，就着顾九天的手将勺子里的水喝了个干净。
接连和了好几勺，禄雅才感觉那种撕扯感消失了。
不过撕扯感消失了之后，禄雅却觉得嗓子火烧一般的疼。
试图说话的时候也只能发出比较单一的音调，想要连着说话的时候嗓子疼的让她感觉心生绝望。
顾九天看禄雅总是试图要说话，叹了一口气将碗放在了床边。
“没学会走就想先学会跑？你烧才退，先别想着说话了，多休息休息。”
都说病中多思，禄雅看着顾九天起身，心中没来由的一慌，本能的一伸手，抓住了顾九天的袖子。
顾九天只觉得有一股轻微的力量拽了他一下，脚下的动作一滞，回头看向身后，小巧纤细的两根手指捏着他的宽大的衣袖，禄雅的袖口半褪，修长的手臂肤如凝脂，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顾九天嗓子一紧，抬眸时正对上禄雅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湿漉漉的双眸。
禄雅微微紧了紧手指，在顾九天平整的衣袖上留下了一方褶皱的痕迹。
禄雅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用充满祈求的目光看向顾九天，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若是换做平时，禄雅自然不敢也不会做出如此大胆的动作。
可是现在她认为面前的这一切就只是一个梦，既然是梦的话，放肆一些也无妨，是吧？
顾九天看着禄雅的眼睛，沉默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想让我留下？”
禄雅使劲的点了点头，她本来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顾九天能理解她的意思。
没想到顾九天竟是一语中的，免去了禄雅不少烦恼。
顾九天看了一眼禄雅抓着他袖子的那只手，身形一转，人已经坐在了禄雅的床边。
因为顾九天落座，禄雅的手臂也自然垂落在床边，顾九天看着禄雅那半截露在外面的手臂，神情有些微微僵硬。
禄雅感觉头晕晕的，还有些微微泛疼，根本无暇注意顾九天那些隐藏的小心思。
顾九天见禄雅眉头微蹙，便知她又是不舒服了。
“闭着眼睛再睡一会儿吧，只要今夜不再发热，明日就能好上大半了。”
禄雅微微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睛。
许是担心顾九天会趁着她闭眼睛的时候离开，禄雅非但没有松开拽着顾九天袖口的手，反而攥的更紧了。
顾九天注意到禄雅的动作，以及紧呡的嘴角，眼底浮现出点点柔情。
他反手抓住了禄雅攥着他袖口的那只手，将那双泛着些许寒意的手攥进了自己手心里。
禄雅的手微微一僵，紧闭的双眸滚动了一下，却并没有睁眼。
伴随着温度的传递，禄雅僵直的手臂缓缓放松，手在顾九天的手心晃动了两下，找了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静止不动了。
顾九天看着禄雅嘴角缓缓荡开的笑意，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
许是睡了太久的缘故，禄雅一时有些睡不着，可顾九天就在她身边，若是动了必定会惊扰到对方，但这么保持着一个姿态躺着也着实有些太难受了些。
就在禄雅纠结到底是动还是不动的时候，身边的床榻突然向下一陷，随即就有什么东西向她靠了过来。
禄雅倏然睁开双眼，正对上顾九天含笑的双眸。
顾九天斜靠在床榻边，单手撑在禄雅身侧，呈半抱的姿态将人揽在怀里。
见禄雅睁开眼睛，顾九天脸上竟是没有半分做坏事被抓包后的羞怯，反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不装睡了？”
她才不是装睡，她只是睡不着！
可惜禄雅没法出声，说不出话来。
顾九天看着禄雅眼中的怒意，眼底的笑意如冰雪消融一般弥散开。
“好了，别闹了，好好休息。”
顾九天伸手一揽，将禄雅揽入了自己怀中。
禄雅正对着顾九天，安静的环境下，她甚至能听见顾九天胸膛之下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接着一下仿佛敲击在了禄雅的心脏上，禄雅微微垂眸，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心思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开始禄雅闭上眼睛只是为了同顾九天置气，故意不去看他。
可当她的耳畔完全被顾九天的心跳所充斥之后，禄雅却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困意袭来。
许是因为顾九天就在她身边，不会离开，禄雅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渐渐趋于平静，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再次进入了睡梦之中。
感受着身边之人原本紊乱的气息渐渐趋于平静最后化成了轻微柔软的酣睡声，顾九天缓缓垂眸看向了已经进入睡眠的禄雅。
能看见眼前的人能笑能怒，顾九天的心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日当桃花将抱着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的禄雅冲进顾府的时候，他真的害怕，害怕会永远的失去眼前的这个人，自此以后生活在没有她的世界里，那才是真的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