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拱手让人的功劳
掀开青石砖，下面露出了一个四方的暗道，这暗道同别的暗道有些许不同，乃是直通直下的，从上面低头往下望去，竟如同深入十八层地狱一般，一眼望不到头。
冯卿望着那暗道啧啧了两声道:“这修建暗道的人是怎么想的？这让人怎么下去？”
禄雅在暗道口摸索了一阵，从边缘处摸到了一条入手冰凉刺骨的铁链子。
将那铁链往上勾了勾，伴随着几声尖利刺耳的哗啦声，一条由铁锁索串联而成的铁索梯。
这铁锁梯顾名思义，便是铁索串联在一起组成的梯子，虽省些地方，却极难把控力道，贴别是多人一起攀爬时，因着个人用的力道都不同，便极易出岔子。
“这暗道藏的如此之深，这下面定然藏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禄雅缓步走到暗道前正欲下去，一只坚实的臂膀不期然拦在了她面前，禄雅身影一顿，抬头看向拦在她面前的顾九天，一脸不解的道:“顾九天，你这是做什么？”
顾九天回眸瞥了禄雅一眼，心道还真是个蠢女人，这周围几个大男人在这里活生生站着呢，她一个女子在前冲锋陷阵什么？
“你退后，我下去。”
禄雅神情微微一怔，呆怔过后忽而轻笑道:“这暗道口窄小，若是下面同这暗道口一般宽窄倒还好说，若是下面越来越窄，你岂不是要被卡死在半路上？”
“你脑子里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顾九天冷冷的瞥了一眼禄雅，向前跨出一步。
衣袂翻飞之间，人影已经隐没于那透着阴冷气息的黑暗之中。
冯卿转眼的功夫见顾九天就这么下去了，啧啧道：“我原本一直以为顾九天是那种完全不近人情，冷血至极的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乐于助人的一面，以前还真是我误会他了。”
禄雅心中呵呵一笑，顾九天乐于助人？冯卿这脑子怕是要治一治了。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暗道之中便传出来了声响。
禄雅和冯卿双眸微微一沉，同时看向暗道的方向。
伴随着铁索的哗啦声，顾九天从暗道之中一跃而出，衣袂翻飞之间轻巧的落在了禄雅两人眼前。
“底下什么情况？”禄雅急急问道。
顾九天的脸色比平日里更加阴沉，对着禄雅摇了摇头。
“失踪的人都在下面。”
禄雅见顾九天面色不对，心中多少已经有了猜想。
“还有活口么？”
“都死了。”
知府上午禄雅他们这群人一吓，精神着实有些不好，让大夫开了一剂安神的药本打算歇息一下，没成想这刚刚躺下，便有人进来传话说是城外出现了大案，请他带人过去。
“还有完没完了！”
锦安城中的知府可是一个肥差事，不是什么人都能坐上的，这刚上任的制服也是在陌九千的面前各种逢迎讨好了大半年才混了这么个官职。
本以为坐上了这个官职今后便能高枕无忧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没想到这刚一上任便碰见了这么糟心的事情。
这知府本以为禄雅他们是有心作弄他这个刚上任的芝麻小官，传话的人说是大案他也全然没当做一回事，慢腾腾的带着人去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了。
看着将周围围的水泄不通的百姓们，知府咳嗽了一声，身后的衙役便极为有颜色的将周围的一干人等都轰走了。
禄雅回头见着知府大腹便便姗姗来迟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道：“知府大人只是睡了一觉才来的么？”
知府揉了揉有些睡眼惺忪的眼睛强打起精神笑道：“自然不是，这最近大雨连绵城外的路不大好走，耽误了些时间，大人见谅，大人见谅。”
禄雅看的清楚，这知府脸上虽然陪着笑，眼底却尽是不屑。
“这事出在大人管辖范围，如今既然大人来了，便全权交给你吧，顾大人冯大人，我们走吧。”
冯卿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毫不犹豫随着禄雅一同走的顾九天，也紧跟了上去。
那知府见禄雅他们这么果断就走了，更坚定了禄雅几人戏弄他的想法。
见这几人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不消片刻便连人影都不见了，知府冷哼一声，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赶紧处理完赶紧回去。”
身边的人领命，带着人上前查看。
知府喝了安神药，现下困倦不已，靠在马车之中昏昏欲睡。
刚和周公下了一子棋，知府便被连连的惊呼声给吵醒了。
“混账！如此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来人也知道打扰大人睡觉必然会被责怪，可相比于被知府责怪，眼下的事情才更要紧。
吞了吞口水，来人站在马车旁焦急的说道：“大人，您还是快些下来悄悄吧。”
这知府也听出了来人语气不对，慢悠悠的从马车上下来，脸色极为不好的沉声询问道：“出什么事情，如此慌慌张张的？”
来人瞳孔震颤，神情有些发飘的对知府行了一礼道：“前面……前面寺庙底下发现了好多尸体，足有……足有十数具。”
知府双眸倏然一张，慌了神。
“什么！十数具！”
……
冯卿一路跟着禄雅两人回到了马车前，冯卿对进车厢一事原本极为抗拒，可他还有些事情不明，不问个清楚他心中不快。
见着冯卿随着他们身后进了车厢，禄雅嘴角微微上挑道：“怎么？终于开窍了？”
禄雅一边说笑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看向坐在最里侧的顾九天，冯卿知道禄雅这是有意揶揄他，冷哼了一声道：“外面风凉，我只是进来暖和暖和罢了。”
禄雅无视冯卿仿佛要杀人一般的目光，憋嘴偷笑。
冯卿见禄雅肩膀颤动不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说真的，你为何要将那么大的一个功劳让给那个知府，我们明明出了那么大的力，他倒是好，姗姗来迟却平白捡了这么大的一个功劳。”
禄雅嘴角微微上扬，抬眸看向对面的冯卿。
脸上虽带着笑意，可这笑意却未达眼底。
“此案若是破了自然是大功一件，但若是没破，可就够那知府焦头烂额一阵子的了。”
第918章 我饿了
顾九天看着禄雅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狡黠，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下觉得新鲜，目光不由得在禄雅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他寻常所见，禄雅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倒是难得见到她如此任性的一面。
倒……很是可爱……
冯卿恍然，明白了禄雅的意思。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我也早看不惯那知府那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模样，好似我们欠了他多少钱一般，让他吃些苦头也好，涉及十多条人命的大案啊，肯定是要惊动上面人的，在他的地盘上发生如此大案，看他该怎么解释。”
“他怎么解释那是他的事情”禄雅耸了耸肩，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今日起的太早了，这个时候去早朝也已经来不及了，我要回府去补一觉，两位自便吧。”
马车是禄雅府上的，听这意思，是不打算让马车送他们回去了？
冯卿灿灿一笑道：“陆兄弟，这就是你不地道了，这庙可是你生拉硬拽着我去的，如今这愿没许成，倒是吃了一鼻子灰闻了一早上的尸臭，这眼看便要到晚膳的时候，你就不打算留我们吃顿便饭么？”
禄雅神情微微一愣，颇为理直气壮的反问道：“我为何要留你们吃便饭？”
“你们两个的府邸哪个不比我的好？每个月的俸禄钱便都比我多了好几倍，你好意思在我府中吃便饭么？”
冯卿哑然，一时有些没想明白这俸禄和吃便饭之间有什么联系。
顾九天见禄雅将冯卿忽悠的找不到南北，嘴角微不可查的微微上挑了几分。
马车到了陆府的门口当真就停下了，冯卿摇着头边敲着折扇，哀叹着‘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缓缓离开了禄雅府门口。
禄雅哭笑不得的送走了冯卿，回头看向站在她府门口一步都没动的顾九天好奇的问道：“顾大人不走？”
“我饿了。”
禄雅嘴角的笑意一僵：“顾大人若是饿了，更应该早些回府才是啊。”
“我现在就饿了。”顾九天面无表情的说道。
禄雅嘴角的笑意终于绷不住了，微微抽搐了一下道：“那……顾大人留下吃一顿便饭？”
顾九天动作行云流水一般道了一声多谢，便先一步禄雅入了府门。
禄雅站在自家大门口前稍稍向后退了两步仰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书的正是‘陆府’二字。
没错啊……这里是自己的府邸，怎的顾九天进自己的家倒是比她这个主人还要轻车熟路？
禄雅哭穷自然是装的，她一年的俸禄的确没有多少，但架不住有陌东篱这么个大靠山在。
这府邸如此破旧也是禄雅懒得花钱修葺，府中吃穿用度那是一应都不差。
顾九天看着面前摆着的一桌子菜，再看向禄雅。
心道你这府中的吃食比我府上的还要好，是怎么好意思神情那么自然的同冯卿哭穷的？
禄雅早就饿了，但本着礼教，没先动筷子。
她等了半天也不见顾九天动筷子，倒是一直看着她，心道她这脸上是长米粒还是长青菜了，看她能顶饿？
“呵呵，顾大人怎的不吃？可是府中的饭菜不合您的胃口，若是您有什么想吃的尽可以提，我让他们再去做。”
禄雅的府中没有什么正经的厨子，吃食方面她也不放心经手他人，索性都被裴青铜给大包大揽过去了。
裴青铜手艺不错，会的样式还多，禄雅平日里倒是吃的很欢喜。
只是不知道顾九天到底是个什么口味，他们之前在外面一起吃饭的时候顾九天吃的都很是随意，禄雅就没见他专注吃过一道菜。
好像吃什么予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所谓一般，没有什么太喜爱的也没有什么太厌恶的。
“不必，这饭菜很好。”
见顾九天终于肯拿起筷子来了，禄雅如蒙大赦一般快速拿起了筷子，在眼前的菜上夹了一大筷子。
上菜的是轻语，这些日子在禄雅身边伺候着，已然摸清了禄雅的一些喜好。
摆菜的时候也是捡着一些禄雅喜欢吃的菜式摆在她的面前。
顾九天吃相一惯优雅，不急不缓的模样让人看了就觉得此人就算是在修罗炼狱你吃饭，大抵应该也是这副模样。
反倒是禄雅，吃饭的模样的倒像是许久未吃过饭一般，且都挑着肉吃，隔着她稍远一些的菜竟是一口都没动过。
顾九天微微蹙眉，将手中的筷子撂下。
禄雅见顾九天撂了筷子颇为诧异的转头看向顾九天问道：“你吃饱了？”
“你为何只吃肉菜？”
禄雅有些疑惑的看了一下自己面前的菜，她的确是爱吃肉了些，只是这话说出口未免有些让人觉得不太好意思。
舔了舔嘴，禄雅尬笑了一下。
“这……这几个菜离我近啊，我懒得伸那么远的筷子，就就近吃了几口。”
顾九天微微蹙眉，显然不太相信禄雅的话。
他缓缓起身，禄雅还当顾九天是不吃了，笑着客气道：“我见你方才也没吃几口，别这么快就走啊，再多吃些。”
顾九天淡淡的瞥了禄雅一眼，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要离开饭桌的意思。
他微微探身，将几盘立着禄雅比较远的炒青菜挪到禄雅面前，将那些原本摆在禄雅面前的肉菜都挪了出去。
做完这些，顾九天似乎很是满意，缓缓坐下又重新拿起了筷子道：“现下可以吃了。”
禄雅看着离她最近的那一道菜，便是看一眼那翠绿便觉得嘴里索然无味。
裴青铜自然知道禄雅喜欢吃肉，这点便是见平日里下人们打扫餐桌的时候便能注意到。
但裴青铜却还是坚持每日荤素搭配，这饭桌上即要有肉也要有菜，禄雅平日里倒不觉得这些青菜碍眼，索性不吃便罢了，可现下她倒是觉得，裴青铜是个多事的，闲的没事做这些青菜干什么？
倒是还得她如今吃肉吃的正香，却不得不去将那些绿油油的菜放进嘴里咀嚼。
嚼着青菜的禄雅觉得自己活脱脱的便是一只兔子，这菜在嘴里咀嚼着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第919章 装病？
一旁的顾九天见禄雅吃饭的速度明显下降，眸色微微一沉。
“吃个菜就如此难为你么？”
禄雅转头见顾九天面色不善，忙敷衍道：“没没没！只是我近日牙口不大好，吃菜有些费力罢了。”
顾九天微微挑眉，他倒是第一次听说牙口不好吃肉吃的倒是香，吃菜反倒是不好的。
禄雅也觉得这个理由稍许牵强了那么一些，又讪笑着补充道：“我方才吃了半晌也大约吃饱了，倒是你没吃多少，你快多写吃，别只顾着说我。”
禄雅本想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借机教训教训顾九天。
可视线落在顾九天碗中，禄雅准备好的说辞便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顾九天的碗情形活像是一幅画卷一般，烧红的肉搭配着翠绿的青菜，色彩鲜明让人忍不住的就想多瞧上两眼。
这红绿撞色倒是常识，只是在那红绿之间，隐隐还透着一抹泛着光泽的白，三者交相呼应，倒像是之前禄雅坐着马车看向远处山峦时的模样。
顾九天仍是动作优雅的吃着碗中的饭菜，吃饭时甚至连咀嚼的声音都甚少听得到。
禄雅之前从未曾注意过这些细节，今日许是因为同顾九天拌嘴的缘故，一时竟觉得有些稀奇。
仗着自己现在是男儿打扮，禄雅索性将平日里那些个规矩全然都忘了，大大方方的盯着顾九天的侧脸瞧。
顾九天却好似什么根本没注意到一半，半垂着眸安静的吃着自己碗中的饭菜。
顾九天就是那种礼教学的很好的人，食不言寝不语这句话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等顾九天将碗里的饭吃完了，撂下筷子，这才转头看向禄雅问道：“看够了么？”
禄雅呆愣愣的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看顾九天看的呆住了。
往旁边看去，屋内站在远处侍奉的丫头都在悄悄的看着他们小声议论着什么。
禄雅双颊倏然一红，匆匆从桌前站起身道：“天色也不早了，我这就安排马车将顾大人送回府上去。”
顾九天轻‘嗯’了一声，倒没说些别的。
禄雅命人套了马，眼看着顾九天上了车，正打算回府便听马车中人沉声说道：“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禄雅离去的脚步微微一滞，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顾九天单手掀起车帘，脸隐在车帘同车厢形成的阴影处，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禄雅心下不解，心道这饭也留你吃了，又备了马车让人给你送回去，还不满足？
同连饭没混上一顿又是自己走回去的冯卿相比，这待遇都快赶上招待外国使团了。
顾九天修长的手指在月色的映照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让人不自觉的忽略了他线条硬朗的骨节，只是将那抹纤长记在了心中。
见自己如此明示禄雅还是一副不解其意的模样，顾九天的心中不由得蹿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看着禄雅单薄的身躯在秋风之中有些色色发抖，顾九天仿佛负气一般放下的窗帘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禄雅神情微怔，看着顾九天疾步向他走来极为霸道的拉住了她的手将她直接拉扯到了车前。
还未等禄雅搞明白顾九天这是要干嘛的时候便觉得身下一轻，正要大叫之时顾九天的声音在她的耳畔猝不及防的炸响。
“若是想让旁人注意到你，你便叫吧。”
正欲出口的叫喊声被生生卡在了嗓子里，禄雅噎住的同时顾九天速度极快的直接将卵用抱上了马车。
两人刚一坐稳，马车便徐徐向前。
禄雅涨红着一张脸，半天都没从方才的情形之中回过神来。
“你……我们……”
见禄雅结巴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顾九天嘴角微微上扬，缓缓睁开假寐的双眸。
深邃的眸光之中掺加了一缕月光，混合在一起，竟是让人觉得分外的相得益彰。
“一报还一报，我们便彼此互不相欠了。”
禄雅一怔，这才想起先前她去顾九天府上蹭饭的时候顾九天的确是将她送回到了府上后才又离去的。
他如此坚持让她上马车，竟是因为这个愿意么？
禄雅看向半倚在车厢中的顾九天，心中如此想道。
顾九天微微咳嗽了两声，想要掩盖他神情之中的尴尬之色。
禄雅见顾九天咳嗽，神情微愣忙询问道：“你可是着了风寒？”
顾九天侧着脸庞，眼眸低垂隐在阴暗之中，从禄雅的角度有些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
顾九天能听出禄雅语调之中的关切，鬼使神差的又轻咳了两声，然后佯装无事的坐正道：“无碍。”
禄雅将顾九天脸上隐忍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有些不大是滋味。
若不是因为他，顾九天完全可以在府中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人，如今却要陪她东北西走，如今感染又感染了风寒，着实是她的不是。
“趁着天色尚早医馆还未关门，我带你去给大夫瞧一瞧，让他给你开一剂驱寒的药，莫要等病大发了才想着医治。”
眼见禄雅掀了车帘就要吩咐车夫改道，顾九天的眼眸之中难得出现了一丝惊慌之色。
“无碍，府中自有医馆，外面的人我信不过。”
禄雅神情一愣，心道也对，这入口的东西最是防不胜防。
她尚且不愿意用外面的那些厨子，这最容易掺杂其他东西的药物就更是马虎不得。
“即是这样那我们便快些走，让你府上的大夫好好给你看看。”
顾九天轻‘嗯’了一声，眉宇之间浮现出一抹病色。
禄雅看着心中难受，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主动凑到了顾九天身边，坐到窗前为顾九天挡去了许多从车帘刮进来的风。
看着顾九天身上，略显单薄的衣物，禄雅微微皱了皱眉道：“如今秋色正浓，你以后莫要再穿的这般的单薄了，午日里倒好些，一入了夜便风凉了些许，你这衣服禁不住的。”
感受着禄雅对他的担忧，顾九天嘴角微不可查的微微上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第920章 祁问
顾九天本想着到了府上便立刻让禄雅回去，没想到禄雅却执拗着不肯走。
“不行，我必须看着医官为你诊完再走。”
顾九天一听，头便大了。
他原本也只是想要诓骗禄雅一会儿，享受片刻她对他的关怀，方才禄雅那软暖暖的说话声至今还回荡在顾九天的耳畔。
只是此刻的顾九天来不及回味，眼见着禄雅大步流星的走进了他府中，顾九天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了。
府中的管家见来人是禄雅，都不用吩咐便将人引到了前厅坐。
顾九天阴沉着一张脸走在后面，管家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若不是碍于禄雅在场，他都想直接跪在地上好好问问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禄雅脚步刚迈进前厅便同管家说道：“快去请你们府上的大夫过来。”
管家上下打量了禄雅一圈，倒没看出来禄雅哪里像是病了。
“陆公子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么？”
禄雅摇了摇头，反手对着管家身后一指道：“不是我，是你们家主子。”
在管家略带诧异的目光下，禄雅说道：“你们大人许是着了些风寒，刚才车上咳嗽了几声，你快些叫大夫来给他瞧瞧，也莫要延误了病情。”
管家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一脸阴沉的顾九天，心下冷笑，他们家主子此刻身上森寒的比那外面的冷风寒凉多了，又怎么可能染了风寒？
见管家神情古怪的看向自己，顾九天双眸微微一凛。
禄雅现下已经进而来府中，若是不叫大夫来瞧瞧她定然不会走的。
管家接收到了顾九天的目光，恭敬的行了个礼后便匆匆出去了。
这府中就这么一位，大抵上也就是个摆设，平日里养生的很，早早便就睡下了。
睡的正香之际，听闻外面仿佛叫魂一般咣咣拍门，计算祁问再不想起，也是睡不着了。
憋着一股火气，祁问好不容易把自己和床剥离开，这才晃悠着打开了房门。
见眼前的房门终于开了，管家感激涕零的看向祁问道：“祁大夫，您可算是开门了，您快些穿戴整齐拿着医箱同往前厅去一趟。”
祁问打着哈欠，一副还在神游之中的模样。
“谁病了？若是寻常的小病我不医，找外面的大夫去。”
见祁问转身要回去睡回笼觉，管家急了，顺着半开的门缝拉住了祁问的衣服道：“祁先生莫要玩闹了，生病的可是大人。”
祁问脚下的动作一顿，然后便风风火火的冲进屋中，一手抓这外衣一手抓这药箱，脸上带着兴奋的笑，便从房里冲了出来。
“你早说病的人是顾九天啊，快快快，前面走着，顾九天是病入膏肓了还是危在旦夕了？出殡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管家似乎已经习惯了祁问如此跳脱了个性，对于他那些大不敬的话全都充耳不闻只嘱咐道：“前厅还有客人，先生还是快些将衣物穿戴整齐吧。”
祁问最受不得的便是别人絮叨他，见管家大有他不把衣服穿好便要给他讲一遍何为礼义廉耻的架势，祁问主动认怂，把硕大的药箱往管家的怀里一塞，匆匆叫衣物穿戴整齐。
“好了，衣服也穿好了，你该告诉我顾九天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了吧？还是说他生的病看不出什么症状？”
见祁问越说越是兴奋，管家长叹了口气道：“怕是要让祁先生失望了，大人不过是患上了些风寒，只是请大人过去看看，开上一剂药方，免得果断时间大发了不好医治。”
祁问的神情从兴奋到失望再到疑惑，变幻之快比戏台子上的变脸师父表演的还要加精彩几分。
“顾九天会染上风寒？你在和我开玩笑么？他自己比冰块还要冷，什么风寒能侵的了他的体？”
这话是说到管家心坎了去了，他真的想要附和一句。
可惜碍于身份，值得违心的劝谏道：“一会儿去了前厅，先生莫要如此口无遮拦，唐突了客人。”
知道顾九天没生什么大病，管祁问的兴致瞬间减了一大半。
见管家开口闭口已经同他提到了多次前厅有客人的事情，随口问道：“你说的这客人是什么人，顾九天甚少让人入府还留到这么晚，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管家想了想，道：“来人是一位姓陆的公子，看着也像是位官爷，身体很是单薄长的也是平平无奇，只是大人不知为何，对这位公子尤其特别。”
管家思量再三，也只得用‘特别’这两个字来概括。
他们家大人平时里是个生人勿进的主儿，在府中一天也说不得一句话，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府中的下人都怕他，就连管家心中也怕，只是在其位谋其职，不得已才硬着头皮同顾九天打交道罢了。
但大人对这位陆公子却是全然不同，旁人做不得的，这位陆公子全都做得，还因着陆公子一句话便要请大夫过去瞧瞧。
若不是管家一早便见识过顾九天对这位陆公子有多不同，只怕今日怕是要惊掉了下巴。
“哦？若是当真如此，我还真是挺想会一会这位陆公子。”
祁问饶有兴趣的笑了笑，一旁的管家见了他着不怀好意的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奉劝道：“祁先生，您素日来便喜欢招惹大人，大人都不同你计较，只是这位陆公子实在是特别，便是有的时候就连大人都要让他三分，保不齐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您可听老奴一句劝，好好替大人诊脉，莫要多生事端。”
祁问挥了挥手，眉宇之间略有些不耐烦的道：“放心放心，我自有打算。”
禄雅沉着一张脸坐在前厅之中，五指在桌子上没有丝毫章法的敲击着，足可证明此刻禄雅的心情都多焦躁。
“你们府上的大夫怎的这么大的排场，请了这么久都请不来？你是病人，怎的能在这里久坐，不行，我亲自去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排场！”
第921章 好一个男身女相
“哎呦，真不好意思，这院中夜间昏暗一时走岔了路，莫见怪！莫见怪！”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禄雅脚下的动作微微一滞，转头看向身后的顾九天。
若是她没听错的话，这声音的主人怕不过三十岁，顾九天的府上怎么养着如此年轻的一位大夫。
一片绣着暗花的白色衣角如同被春风垂落的梨花花瓣一般飘进了屋中，禄雅抬眸看向来人，竟是一位长相俊秀的公子。
只是来人这模样，怎么看都怎么不像是治病救人的大夫。
毕竟是顾九天府上的大夫，禄雅不方便置喙，便是见顾九天执拗着不肯在外面医便掉他对这位大夫还是很信任的。
祁问进屋不先对顾九天行礼问安，而是直奔着禄雅而来。
禄雅神情微凝，坐在椅子上看着祁问一步步向她走来。
“奇了奇了，女身男相，祁某人行医数载，倒还是第一次见公子这般特别之人。”
禄雅心下一沉，神情瞬间凝重到了极致，隐隐透出了些许杀意。
原本禄雅还担心，这人这般年轻到底能不能瞧好顾九天的病，可现下看来，此人的眼睛却是异常的毒辣。
好一个女身男相，若是此人多斟酌片刻，怕是瞬间便能猜出绿雅女扮男装的身份。
顾九天也并未想到祁问一进门便语出惊人，眼见禄雅眸色越来越深隐隐显露出杀意，顾九天轻咳了一声，道：“祁大夫，莫要对本官的客人如此无礼，还不快过来给本官诊脉？”
祁问在感觉禄雅身上那隐隐浮现出的杀气之时便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多有唐突，如今顾九天给他台阶下，他岂有不下的道理。
“在下天上便生了一张贱嘴，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祁问匆忙对禄雅告了罪，转身便走向顾九天。
一边走，一般对顾九天挤眉弄眼。
这什么人这么凶？他刚要杀我？
你活该。
那现在怎么办？
你帮我打掩护，我保你性命。
祁问站在顾九天面前，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顾九天将两指搭在了顾九天的脉上。
别看祁问年纪尚轻，其医术比之盛名在外的徐晔只高不低。
便是只搭这么一下他便知道，顾九天根本就生病，身体倍儿棒。
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面带忧色的禄雅，祁问瞬间明白顾九天让他打掩护骗的是谁。
顾九天看着祁问，佯装又咳嗽了两声。
祁问嘴角微微上扬，佯装又摸了一会儿顾九天的脉搏，这才一脸老气横秋的说道：“邪风入体，果然是伤寒之症，且等我为大人开一剂驱寒的方子，只需按时服药，保管药到病除。”
听闻祁问如此说，禄雅眉宇间的褶皱消退了不少。
“你可诊清楚了，你家大人就只有伤寒之症么？”
祁问三岁便可熟读医术，五岁便能替人诊脉施药，一身傲骨绝不允许其他人质疑。
禄雅如此问，正是碰触了他的逆鳞。
祁问回眸看向禄雅，本想同她争辩几句，却一眼撞进了禄雅眼中。
祁问看着禄雅的眼睛，竟是莫名的感到心虚。
这其一自然是因为顾九天没病，他与顾九天合谋诳人，他自然是理亏。
这其二，顾九天也并非是真的没病，只是他身上的病他和顾九天心中都清楚，却不能同外人道也。
基于这两点，当祁问对上禄雅审视的目光时，心虚的不敢直视她。
见对方不敢正视自己，禄雅双眸微微一沉，倒是对这个祁问的医术有些好奇。
“我今日也偶感不是，既然祁大夫人都已经在这里了，便给我也诊一诊吧。”
看着禄雅眼中的浓浓杀意，祁问讪讪一笑，侧着身子拉了拉顾九天的一角。
顾九天自是知道祁问这是什么意思，抬眸看向禄雅道：“便是不用诊脉也知道不过就是寻常的风寒罢了，今夜夜深了，不还不回府可是等着我命人给你准备客房？”
禄雅侧眸看向顾九天，眸色沉了沉。
她知道顾九天如此说，便是有意想要袒护这位祁大夫。
“我也在府上叨扰多时了，马车还在外面候着呢，既然知道顾大人无事，那陆崖便就此告退了。”
禄雅起身对顾九天微微行了一礼，正欲转身之际，视线却落在了站在顾九天身旁的祁问。
“祁大夫医术高明，陆崖改日再来讨教。”
祁问心下一沉，当真是哭的心都有了，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贵人了。
待禄雅走后，祁问神情一松，大大咧咧的坐到了顾九天旁边的椅子上。
“你这是从何处领回来的阎王爷，说要人命便要人命啊。”
顾九天执起面前的茶杯，杯中的茶是温的，顾九天却并未唤人进来换茶。
“你戳破了她的秘密，她自然是要杀你灭口的。”
秘密？
祁问眉峰微微上挑，心道他怎么不知道什么秘密？
“我从入门到现在只同他说不过三句话，怎的就戳破了他什么秘密了？我连脉都没诊，便是他真有什么隐疾我也不知道啊。”
顾九天嘴角微微上挑：“你的确没同她说上三句话，因为从你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她便已经想要杀你了。”
祁问微微一愣，回想着自己同禄雅说的第一话是什么。
若是寻常人，祁问顶多就是点点头打声招呼罢了。
祁问回忆，自己来之前便在管家口中得知这位公子的特别之处，便特别注意了一下，这才发现这公子当真特别。
‘奇了奇了，女身男相，祁某人行医数载，倒还是第一次见公子这般特别之人。’
祁问倏然睁大眼睛，像是见鬼一般转头看向顾九天。
“难不成……”
为了确认祁问的猜想，顾九天点了点头。
祁问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自己打了自己一嘴巴道：“都怪我这张贱嘴。”
顾九天双眸微微一沉，冷眼看向祁问。
“她如今身份特殊，盯着她的眼睛只怕连她自己都数不过来，今日是有我担保她才放过了你，你以后还是紧着你这张嘴吧。”
第922章 陌忧莫忧
祁问哭丧着一张脸看向顾九天道：“这人是你带来的，如今我就这么平白的惹上了杀身之祸你倒是想撒手不管，行么？”
顾九天微微挑眉：“有何不可？你自己嘴贱闯下的祸事难不成要我替你担着？”
祁问一憋嘴，此时倒确实是他理亏些。
祁问倒也不是那般胡搅蛮缠之人，该认的还是会认的。
他倒也是豁达，这平白来的杀身之祸不到半碗茶的时间便就这么轻易认下了。
话锋一转，祁问脸色微沉的看向顾九天道：“刚才那姑娘的眼神锐利的很，我若不是一开始便知情，险些就被她给唬住了，还好你聪明，没让外面的大夫给你瞧，若是当真遇到个有点儿道行的，没准还真能看出点儿什么东西出来。”
顾九天眸底暗光流转，他自然是不会让外面的大夫搭他的脉。
见顾九天神色不大好，祁问笑道：“那姑娘脸上的人皮面具当真是个好东西，竟是连我见第一眼都没觉察出什么不对来，以后若是有机会，可否替我讨来，让我研究一番？”
祁问这人除了嘴贱一点外，另外的一个毛病便是好奇心重。
特别与医术沾边的东西，醉心至极。
归九天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起身向外走去。
祁问见了，心下一急忙追了出去：“你倒是说句话，此事你是应还是不应啊？”
顾九天离去的脚步一滞，头也没回的说道：“你若是想留着你这条小命继续研究医术就莫要再惦记与她相关的事情，否则，下一个要杀你的人恐怕会是我。”
祁问站定在原地，看着顾九天缓步离去脚步，一股寒意从脚底心直蹿上天灵盖。
他虽与顾九天相识不过半年光景，若是换做旁人，定然是无法同顾九天如此亲近的。
但这祁问却是个古怪性子，同顾九天这般性子的人倒是异常的合拍。
也正是因为合拍，他才知道，刚才那接着深秋晚风吹入他耳中的声音，是认真的。
祁问还从未见顾九天如此在意一个人，倒是对那个盈着杀意的眼眸产生了一丝兴趣。
禄雅一身杀意一直走到半路才消下去，她可以信顾九天，却没天真到连顾九天身边的人也信。
她若是当真如此‘爱屋及乌’，只怕现在早就在阎王殿前不知道排了几个来回了。
如同柔荑一般纤细修长的手指缓缓掀开车帘看向外面浓重的夜色，禄雅双眸微沉，眸色深邃的也同这夜色比浓。
此事予禄雅来说是大事，只是在这之后的一天，禄雅却没有心思再顾念这件事情。
桑长老回来本已是震惊朝野了，没想到只相隔一日，这锦安城中又回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禄雅微微皱眉，看向对方一早便来到她府上混吃混喝的冯卿道：“陌忧？”
‘陌’字是皇姓，禄雅自踏足平阳大陆之前便知道此时。
只是‘陌忧’这个名字，禄雅却很是陌生。
冯卿眼底带着得意的笑意，伸手夹了一卡筷子的菜塞进了嘴里。
同顾九天相比，冯卿的吃相简直可以用‘不堪入目’四个字来来形容。
不仅让人丝毫升不起赏玩之心，反倒是觉得看他吃饭，就连这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都有点儿变得索然无味了些。
“你没听过她倒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这陌忧公主于五年前入寺庙，整整五年潜心礼佛闭门不出，早就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了。”
禄雅微微皱眉，抓住了冯卿话语当中的关键。
“五年一直没未曾回来过么？”
冯卿自从第一次在禄雅府上吃了裴青铜的饭菜之后，便像是上了瘾一般，裴青铜做多少便能吃多少。
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冯卿扫了一眼桌子上个个空盘的盘子笑道：“没错，这五年以来，陌忧公主都未曾再踏入锦安城半步。”
一个五年都不曾回来的人，为何现在却突然间回来了。
是巧合？还是另一场阴谋的开始？
见禄雅眉头紧皱，冯卿手摇折扇宽慰道：“眼下桑长老才是关键，至于陌忧……你倒不必如此在意。”
禄雅微微挑眉，冯卿似乎话里有话。
“同我讲讲这陌忧公主的事情。”
冯卿叹了一口气，就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
喝了口水，冯卿清了清嗓子道：“其实这陌忧公主也当真是命运多舛。”
陌忧是在陌云海之后出生的，皇家虽是重男轻女，但因为皇室之中那今年甚少诞生公主，故而陌忧不仅没有受到漠视，反而受到了先皇的百般疼爱。
皇家的子女的名字大多是根据祖宗祠堂的名字顺下来的，最多由皇上命一个单字便已经是极大的殊荣。
可陌忧因为受先皇偏爱，名字却是由先皇亲赐的。
陌忧，莫忧。
便是这一世莫要有忧愁的意思……
只是这陌忧公主的一生，却一直在同这两个字反其道而行。
冯卿说到此处，不由得感叹一句道：“当年，这锦安城谁人不住陌忧公主是先帝最疼爱的公主，连之一都没有。万千宠爱集于她一身，谁能想到，那么大的厄运会降临在这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公主身上。”
平阳历27年，那是陌忧悲惨一声的开端。
那年中秋佳节，情窦初开陌忧与晚宴之上与柳廷尉柳大人家的公子一见倾心，先帝亲赐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将她最心爱的女儿嫁了出去。
可惜，好景不长，于平阳历29年，柳廷尉被查出暗自集结党羽意欲谋反，被先帝以谋反之罪株连九族。
那年陌忧跪在皇宫门口苦苦哀求，可守城的将士竟以一句皇命不可违为由将她拦在了宫门之外。
同年廷尉全府获罪，鲜血从菜市口刑场一路流向了皇城的方向。
与当年先帝亲赐的十里红妆一般，耀眼夺目。
自那之后，陌忧公主的脸上便失去了笑颜，两年之后先帝因为旧疾复发薨逝，同年去母妃因忧思过度伤了根本，随先皇而去。
陌忧就这般失去了她此生她所有所爱之人，自请出了锦安城到佛寺静修去了……
第923章 福盈则晦
禄雅曾经听一些老人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人一生的福是有限的，若是前半生把福气都用光了，后半生便就只剩下晦气了。
陌忧便最后的例子，她前半生是这平阳大陆受万千宠爱于一生的公主，却只能用那些随着时光逐渐褪色的记忆去填补后半身的空虚。
冯卿长叹了一声道：“公主这般身世也着实让人感叹，听闻先帝去时还对公主有诸多不放心。”
这故事的确是感人至深，但禄雅却并不为其所动。
于皇家而言，奇珍异宝都不算是什么珍奇的物件，要说珍奇的，却是一颗真心。
皇家，是最缺真心的地方。
冯卿并非皇室中人，也并是当年整件事情的参与者，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看的事情太过片面。
禄雅并没有因为陌忧公主的故事有多少感触，凭着她的只觉，禄雅觉得这位离皇城五年之久的陌忧公主在此时突然回来，其原因必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午时过后，陌九千的人来到禄雅府上，说陌九千有事找禄雅过府一叙。
禄雅估算着，城外庙宇的事情应当已经传到陌九千的耳朵里了。
他们带走李大国的时候为了逼退暴动的百姓，禄雅亮出了身份的腰牌。
只要有心查就一定能查到，她参与了此时。
禄雅也早就已经做好了，陌九千会招她去问话的准备。
随着来人上了马车，不过迷糊了一阵的时间禄雅便来到了九千府上。
如今禄雅归顺陌九千一党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她自然是不必再从后门进入，可以正大光明的从前院进了。
进了府的禄雅感觉今日九千府中的气氛稍稍和之前有所不同，禄雅微微皱眉，步调稍稍缓和了些许，同身旁负责引路的婢女问道：“今日府上可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么？”
禄雅这张人皮面具着实不是很俊俏，属于放在人堆里面根本找不出的那种，本不该是什么出彩的容貌，偏就一双眼睛晶亮的宛若星辰银河一般，让人瞧上一眼便被它深深吸引，偏还当事人却完全不知。
那婢女被禄雅看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红，低头喃喃道：“今日府上的确是来了贵客，至于是谁，奴婢实在不知。”
见这小婢女脸颊上的绯红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处，禄雅还当是这婢女在府中时间久了，甚少接触男子，她方才为怕旁人听见她们说话，又有意凑近了些，才会如此害羞。
“多谢姑娘告知。”
婢女见禄雅如此彬彬有礼，脸色上的红晕更胜。
禄雅见了，便不敢再同这婢女多说些什么了。
装男人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害羞的姑娘。
婢女引着禄雅一路到了前厅，还未走近，便听见了陌九千的笑声。
禄雅微微一愣，她同陌九千接触的时日不算短，算下来也足有半年之多，她见惯了陌九千不走心的笑，倒是第一次听见陌九千如此开怀的笑声。
经侍卫通传过后，禄雅买进了前厅之中。
眼神粗略一扫，禄雅的目光便寻着了那位能领陌九千开怀大笑之人。
那是一名身量纤纤的女子，身着了一件暗花刺绣的月色长裙，头上只用一根花样简单的素银簪子随意挽了一个发髻，这一身虽略素净了一些，却衬出了她出尘脱俗的气质。
见禄雅进来，那女子回眸一瞥，顾盼之间，给人一种圣洁之感。
禄雅只粗略的扫了一眼，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在看她，垂眸走进前厅对坐在正中间的陌九千拱手行礼道：“卑职参见殿下。”
陌九千随意的倚在椅子上，挥了挥手道：“都是自己人，陆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禄雅缓缓起身，余光瞥见那女子也正在瞧她。
方才惊鸿一瞥禄雅并未看清，此时再一看，竟是发现这女子眉宇之间同陌九千竟有几分相似之处。
陌九千嘴角带着笑，对禄雅介绍道：“陆大人刚刚入朝许是没有见过，这位便是本殿的皇姐，陌忧公主。”
禄雅心下微微一惊，竟是没想到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她上午同冯卿刚刚谈论完这位颇有传奇色彩的陌忧公主，这下午便就见着了。
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禄雅面色沉稳平静的转身对陌忧抱拳道：“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陌忧微微抬眸看向面前这个身材单薄的男子，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方才陆大人进门之前，九千还同本宫提起了你，九千夸你智谋无双能堪大用，我倒是没想到，竟然是位如此身形单薄的少年郎。”
陌忧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转头看向身旁的陌九千道：“犹记得九千你十四五岁的时候身形便比陆大人壮实了许多。”
见陌忧提及小时候的事情，陌九千平日里总是阴鸷的脸难得明媚了几分。
“皇姐莫还记得？”
陌忧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一抹怡人的淡笑。
“你们几个小的都是我亲手带大的，我怎会不记得？”
禄雅垂眸掩盖住眼中的情绪，之前冯卿便同她提过，陌忧的生母同陌九千的生母和陌东篱的生母并非一人。
乃是当时颇受宠爱的灵犀娘娘，这位娘娘临终之时也只是一个妃位，虽受宠却并不在意这些名分上的虚名，为人极为和善从不与人相争，故而在宫中口碑不错。
她有母凭女贵，因着先帝对陌忧的宠爱，对这位灵犀娘娘也不曾薄待半分。
只要同这母女俩交好，便有能见着皇上的机会，所有其他的妃子便都抢着将自己的孩子往无忧的身边送，若是玩到了一处，自然见着皇上的机会便多些。
陌忧将她母亲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对待这些比她小的兄弟姐妹亲和的很，所谓长姐如母，那些妃子整日忙着如何争宠的时候便是陌忧在照顾这些兄弟姐妹。
所以即便生母不同，陌九千等却对这位皇姐很是尊重。
见陌忧的视线转向自己，禄雅倏然低头，不知怎的，本能的不想同陌忧对视。
“陆大人平日里要多进些食才好，长的这般单薄，将来可不好说媳妇儿的。”
第924章 不明深意的试探
禄雅微微一愣，竟是没想到陌忧竟是将话题扯到了这方面上。
见禄雅愣住了，陌九千哈哈一笑道：“多年不见，皇姐还是如此喜欢捉弄人，陆大人长的丰神俊逸又屡立奇功假以时日必会成为朝中的中流砥柱，那日想要嫁他的女子只怕是要排到城门口去了，又怎会有不好说媳妇儿一说。”
陌九千笑看向禄雅道：“陆大人放心，若是当真让皇姐这张嘴一语成谶，陆大人的终身便包在本殿身上，定让陆大人娶到一个娇妻美眷。”
禄雅本以为陌九千来是找他说正事的，不知怎的这话题就扯到她的终身大事上来了。
别人不知道，禄雅自己可清楚的很。
她一个女子，娶什么妻？
禄雅从前没遇到这总情况，一时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被人怀疑身份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给自己立下的人设。
“陆崖多谢殿下和长公主的美意，只是陆崖过惯了万花丛中过的日子，若是娶妻便就是被约束起来了，还如何风流快活？”
陌九千一听，指着禄雅转头对陌忧哈哈大笑道：“皇姐，你看我同你说什么了？这陆崖就是个浪荡子，没个定性的时候。”
禄雅脸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实际内心早已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原来方才陌九千同陌忧说的那些话，竟然是在有意试探他。
陌九千之前已经对禄雅多番试探过了，基本已经对她放下了戒心。
此次试探禄雅的人到底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只是让禄雅好奇的是，陌忧公主不过才刚刚回到锦安城，为何会兴起试探她这个刚入仕二品官员的心思？
“可是在想，本宫为何会试探你么？”
禄雅低垂着头，双眸倏然一惊。
竟是没想到，这陌忧竟然能看穿自己的心思。
若是此时否认，定然会引起陌九千的不满，甚至会让对方产生自己有私心的想法。
隐在袖子里面的五指微微合拢，禄雅缓缓闭上眼眸，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尽是愧疚之色。
“长公主好眼力，微臣的确有此一问，还请长公主赐教。”
陌忧双眸柔和的看着禄雅，但禄雅却并未感觉到丝毫的温度。
凝视了良久，陌忧微笑道：“大人莫要见怪，我只是从九千殿下处听闻陆大人的事迹，便想着见一见陆大人。”
陌忧嘴角带着笑，眉宇之间却悄然染上了一抹愁色。
“如今朝堂动荡不安，朝中堪忧之人并不多，虽对大人有些无礼，可陌忧也是真心想要看看大人到底是否是行事光明磊落之人。”
明明是她有意试探在先，去凭着两三句话将自己置身在了一个新高度上。
她的试探并非是因为一己私欲，完全是为了家国天下，这便是陌忧想要告诉禄雅的。
禄雅双眸微微一沉，连招式都还没有过，她便已经能认定这位长公主定然是一位修行千年的狐狸。
这般能言善辩，怪不得陌九千会对她如此客气。
“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为人臣子的，这都是应该做的。要怪就只能怪陆崖是个不争气的，辜负了长公主和殿下的美意。”
陌九千哈哈一笑，两三句话便将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之后陌九千的话便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说了没两句便叫禄雅退下了。
禄雅步履从容的走出而来九千府，神情平静的倒像是一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一样。
一直到坐上马车，禄雅才长长的输了一口气。
等到马车驶远了，在即将拐弯的地方禄雅才掀开车帘，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九千府所在的方向。
……
“什么！你这就见过陌忧公主了？”冯卿也不知是怎的，从前那般不爱出门的一个人，如今却时不时的便跑到禄雅这里来。
看他那副轻车熟路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他的府邸。
禄雅回府不久，上午才从她这里混完饭吃的冯卿便又来了，门房已经懒的通报了，索性便放冯卿进来了。
听闻禄雅今日去九千府见到了陌忧，冯卿便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对禄雅大吼大叫。
禄雅今日本就有些心烦意乱，被冯卿这么一吼，那根最后牵着理智的弦也就彻底断了。
冯卿眼见着禄雅平和的神情渐渐变得暴戾，转头看向他的时候那冰冷的眼眸竟让冯卿感到了一丝久违的熟悉感。
“坐下！”
冯卿微微一愣，竟真的乖巧的坐在了座位上。
禄雅火气未消，双眸一凛，看的冯卿打了一个冷战。
“陆崖……陆大哥！你别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
冯卿见惯了平日里温温和和的禄雅，突然见到这般的禄雅，倒真觉得心里有点儿发毛。
禄雅双眸微敛，接连沉了两声气这才开口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一起说完。”
冯卿会因为禄雅见到陌忧公主有这么大的反应，定然是知道些禄雅不知道的事情。
禄雅会发脾气也正是因为这个，若是冯卿当时能同她再讲的细致一些，她此刻怕是也不用如此心焦。
“哈哈，好好好，我说我说，你莫生气啊。”
冯卿的语调虽同平日里一般带着一股子轻佻劲儿，只是轻柔了许多，听着倒像是在哄着禄雅一般。
“我白日里同你说的都是有迹可循的，都是实打实的消息。至于我要说的，便都是一些小道的传言罢了，这无忧公主离皇城也有五年之久了，这些风言风语也大多没有什么根据，所以我白日里并没有同你说起。”
当年陌忧同柳廷尉的长子柳鸣月一见倾心，这柳公子对陌忧也是甚好，从那日中秋晚宴之后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先皇便下旨，赐婚陌忧和柳鸣月。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无不赞颂这段金玉良缘，这其中最高兴自然是陌忧。
彼时陌冰心的年岁尚小，当时的朝野也并不安慰。
平阳虽自成一国不必同碧落大陆一般，但皇族公主的嫁娶一事却也由不得自己。
只是碧落大陆的皇族公主是被送出去和亲，建立两邦关系，而平阳大陆的公主则是嫁给朝臣，稳定朝野。
第925章 若是女子
虽说形式不同，却都难逃被当做工具利用罢了。
可陌忧不同，她没有被任何人利用，嫁给了她心爱之人。
可惜，她的一场美梦醒太早，碎的太彻底。
“据说当时柳家反叛的证据是借由陌忧发现的，先帝一旨令下抄了柳家的时候，柳家上下正在为陌忧怀上柳鸣月麟儿之事在庆祝，官兵突然将柳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宣旨太监在官兵的护送之下到达了柳家内院，判了柳家株连九族之罪，又在圣旨之中提到陌忧功不可没。”
冯卿轻笑：“这功不可没到底是什么意思，倒的确是千人千意，只是当时在柳家人眼中，陌忧便是那个帮着皇帝陷害他们柳家的叛徒。”
禄雅微微皱眉，问道：“柳家不是罪有应得么？何来‘陷害’一说？”
“这便是我不告诉你这些事情的理由，因为这事儿没有什么证据。”
冯卿随意摆弄着手里折扇，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柳家反叛之心证据确凿不容抵赖，但先帝也的确通过除掉了柳家稳固了朝纲，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猫腻在，谁也不清楚。”
禄雅神情微沉，道：“并不是谁都不清楚，有一个人，肯定清楚。”
陌忧……
她是这一整件事情的见证者也是参与者，没有人比她更知道真相为何。
“你刚刚会如此惊讶，是因为你更相信后者么？”
柳家或许并没有什么谋反之心，这是先帝若是想要稳固朝纲，便只能选择牺牲柳家。
而他最疼爱的陌忧，就是他让柳家放松戒心的一个工具罢了。
冯卿轻笑：“当年之事已经再清楚不过了，我同你说的这些也不过都是些坊间传言罢了，你切莫太当真，只是有一点你万要记得，于皇室之人还能避则避吧，出生在皇室，没有几个人的手是干净的，若是真的被这些人给惦记上，下场恐怕会很惨。”
禄雅心中苦笑，她怎会不知道这些。
她倒是想躲，奈何命运弄人，偏要拉着她往那漩涡里面带。
禄雅感觉这一日她像是被周围陌忧公主给缠上了，不是被她算计便是要听她从前的那些事情，着实恼人。
“我今日也乏了，要早些歇息了，冯大人若是无事也早些回府吧。”
见起身要走，冯卿倒是急了。
“你这是什么路子，从我这探听了消息连顿晚饭都不留了？”
冯卿也是一时情急，眼见禄雅要走，他便一伸手拉住了禄雅的手。
触手软滑，冯卿抓着禄雅的手竟是愣住了。
他并不是什么好色之人，但有时为了探听消息，他便时常流连青楼花丛之中。
逢场作戏的把戏他做惯了，他自然不会做出什么荒唐之事，但女子的手他少说也摸过过百之数。
只是，他还从未摸过如此顺滑的肌肤。
禄雅并不知道冯卿此时的心思，见冯卿拉着她不松手，禄雅着实觉得冯卿这般模样有些无赖。
“你这整日里往我府上跑怕不是真的担心我，而是惦记我府上的吃食吧，一天三顿倒是顿顿不落下你的。”
禄雅抖了抖手道：“你若是喜欢吃便叫厨房去准备吧，只一点，吃完便走，我这小破府邸没得空房给你住。”
禄雅抖手的时候，冯卿便已经回过了神。
他缓缓收回手，只是视线却一直未曾从禄雅的手上移开。
之前他从未注意过这些细节，只是觉得禄雅的身体单薄了些，每日让早朝的时候群臣都快把她给淹没了。
若不是有的时候几位长老有事要问她让她出列，只怕朝堂上的人都感觉不到禄雅的存在。
不是她存在感太弱，只是她长的太小了，比一些身材高大些的女子还要小一些，就像是……女子……
冯卿被自己的想法给震惊到了，他倏然把视线转到禄雅的脸上。
“若是长成这般姿容的女子，倒还不如做个男人。”
冯卿说话的声音极小，口齿亦有些不清，禄雅只听见冯卿小声嘟囔了些什么，并没有听清楚。
只是冯卿素来若是遇到不顺心的，便会大叫禄雅小气一类的话。
虽未听清，禄雅也就只当冯卿又在暗自腹语她。
“你也莫要不服气，我这府中买粮食蔬菜难道不用花钱的么，不如这样，你每月往我这里交些伙食费，我便留你在此处吃饭，可否？”
禄雅下好了套，摆明了是等着冯卿往里钻。
现在是冯卿在禄雅这里蹭吃蹭喝，可这伙食费若是交了，便就是冯卿供着禄雅吃喝了。
冯卿精明的很，这样不划算的买卖他是定然不会做的。
禄雅本也没指望冯卿会答应，只是玩笑打趣他罢了。
“我交了伙食费便能在这里日日吃饭了？”冯卿鬼使神差的抬头向禄雅问道。
禄雅微微一愣，竟是没想到冯卿会有此一问。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伙食费的事情是她提的，自然不能转眼就抵赖。
“这是自然，你花钱了自然就有的吃。”
冯卿的目光有些呆愣愣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压在了桌子上：“这是这个月的伙食费，你且收好，我今日还有些事情便不吃了，明日再来。”
禄雅看了一眼桌子上面那张五百两的银票又看了一眼仿佛六神无主一般走出去的冯卿，倒是有些迷糊了。
“冯卿怕是傻了吧？五百两，是打算吃什么山珍海味喝玉露琼浆么？”
禄雅不知道冯卿是怎么了，也不怎么在意。
伸手将银票拿走反手就交给了正在吩咐下人做事的裴青铜：“好好拿着，咱们府今后要来一位大财主，今后咱们府的开支都从他身上出。”
裴青铜看着那张价值五百两的银票，有看了一眼禄雅那副算计的模样，心道你这哪里是把人家当大财主了，分明就是待宰的羔羊。
想是这么想，裴青铜可不敢当着禄雅的面说这话。
老实的收好银票，裴青铜盘算着先用这银子把府中几处急需修葺的地方修葺一下。
顾九天第二日下了早朝来的时候便见着禄雅正同冯卿在前厅有说有笑的吃着饭，脸色瞬间就黑了。
第926章 裴卅衣的下落
方才裴青铜已经进来通报过顾九天来了，禄雅抬头便撞进了顾九天泛着暗光的深邃眼眸。
心下微微诧异，禄雅看出顾九天心情不好，却并未将原因往自己身上想。
见顾九天缓步走了进来，禄雅招呼旁边的婢子为顾九天添置了一双碗筷。
“顾大人可吃饭了，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点儿？”
顾九天阴沉着一张脸瞥了一眼一门将心事扑在吃食上面的冯卿，“冯大人最近可是闲着了？”
顾九天来，冯卿原本并未当回事。
这段日子下来，冯卿也算是摸清楚。
顾九天虽明面上说以他和禄雅都是陌九千一党的名义往来，可冯卿看的清楚，顾九天对禄雅的态度同别人都不同。
他便是最好的例子。
冯卿听出顾九天语气不对，抬眸便不期然撞上了顾九天阴沉的一张脸。
心中讪讪一笑，冯卿缓缓放下了筷子。
“尚可……尚可……”
顾九天微微挑眉，目光意味深长。
冯卿的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跳，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禄雅感觉到顾九天情绪不对，连忙给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为顾九天添了一碗米粥。
“秋日风凉，顾大人喝口粥热乎热乎吧。”
见禄雅亲自将粥碗往他面前推了推，顾九天的天色稍稍转好了些。
禄雅注意到顾九天的转变，悄悄对一旁的冯卿使了个眼色。
顾九天心情不佳，冯卿便是首当其中那个最先倒霉的人。
冯卿接收到禄雅的目光，感激一笑。
“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先走了。”
禄雅佯装什么都未发生一般，对冯卿点了点头。
等冯卿走后，禄雅才转头看向身旁的顾九天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顾九天双眸微敛，转眸看向禄雅。
“怎么看出来的？”
他想来看禄雅是一方面，有别的事情要同禄雅说也是真的。
禄雅嘴角微微上扬，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向下弯弯。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神情略带调侃，“看脸色。”
顾九天微微一怔，他一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寻常人只当他原本就是这般，倒从未有人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禄雅一语中的才让顾九天感到微微诧异。
将眼底的诧异和惊喜悄悄掩去，顾九天神情微正的看向禄雅道：“你让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
禄雅神情微微一沉，冲桌前起身。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到书房来。”
顾九天倒也不同禄雅客气，大大方方的虽禄雅右转进了月门。
禄雅接受宅院之时这院中原本有一个用作书房的地方，之时那地方有些过大了些，禄雅觉得自己用不上，便寻了一处背靠园子的房间做了书房，将原本的书房空了出来留给下人们住了。
顾九天随着禄雅进了书房，禄雅坐到桌前，之前开门见山的问道：“可是有裴卅衣的消息了？”
若是提起禄雅让顾九天调查的事情，怕也就只有这一件事情了。
顾九天点了点头道：“我的人在城西发现了一伙儿形迹可疑之人，根据手下人的描述，那些人中便有一个人形似裴卅衣。”
只是形似么？
对方的说法虽有些含糊，但有线索总要比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要好得多。
“可知道那伙人是做什么的吗？”
见顾九天双眸微微一沉，禄雅心下便已经知道恐怕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那伙人恐怕和场外庙中的人多少有些联系。”
顾九天说多少有些联系，那便是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了。
“你手下看到裴卅衣时他并没有别威胁是么？”
“从表面上看，并没有。”
禄雅双眸微微一蹙，她知道裴卅衣是个有分寸的人，但正因为他有分寸禄雅才更担心。
她自然是闲心裴卅衣的，裴卅衣同那些人在一起定然是有他的安排。
只是如此以身犯险，实在是太危险了些。
“还可以查到更多么？”
“需要时间。”顾九天沉声道。
禄雅能在锦安城调动的人只有府上的这几个人，可就算这几个人禄雅也并不信任，也不会因为逼不得已而让他们去调查有关于裴卅衣的事情。
不仅帮不上忙，保不齐还会添些没必要的乱子。
“我手上心下着实没有什么可用之人，这件事还得劳烦你继续帮忙调查。”
裴卅衣是什么身份，大家虽未明说，却也都心知肚明。
顾九天答应帮禄雅调查的时候就没打算要半途而废。
“放心，我已经叫人跟上去了，没两天就会有消息的。”
有顾九天这句话，禄雅瞬间安心了许多。
“多谢。”
顾九天微微抬眸看向禄雅，虽然神情没怎么办，但禄雅就是能感觉到顾九天似乎又些不满。
“呃……顾大人可是有事要说？”
顾九天凝视着禄雅，盯了半晌，才幽幽说道：“你同我，不必这般客气。”
记忆回溯，禄雅想起了之前的种种情形，竟不自觉的红了脸颊。
见禄雅难得露出了小女子娇羞的一面，顾九天的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挑了挑。
红晕从禄雅的脸颊一路蔓延到了她的耳尖，顾九天看着禄雅圆润微红的耳尖，眸色不由得沉了沉。
“冯卿今日可是总往你这里跑？”
这屋内只有他们二人，禄雅正不知该如何自处时，便听闻顾九天突然提起了冯卿。
轻咳了两声，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如实相告道：“冯卿很是喜欢青铜做的饭菜，他府上又没有什么人伺候便在我这里交了伙食费，每日来我这里混口饭吃。”
“每日？”顾九天眉头紧蹙。
禄雅此时才反应过来顾九天的情绪虽有不对，却与平日里发怒的时候有些许不同。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都很是简单，顾九天就只是说了两个字，禄雅却在短短的转眸之间读懂了顾九天的意思。
只是这读懂归是读懂的，总不能把冯卿给她的钱退回去吧？
见禄雅面露难色，顾九天双眸微敛。
“无碍，今后他也未必就有这个时间来混吃混喝了。”
第927章 当街拦路
禄雅微怔，有些不明白顾九天话中的深意。
顾九天见禄雅面露疑惑却没有要给她解惑的意思：“冯卿虽不是什么坏人，但你身份特殊，还是要多注意些。”
禄雅知道顾九这是在提点她，她不近亲旁人，旁人自然不会察觉到她的秘密。
但若是亲近之人，就不一定了。
这也是为什么禄雅一直都不叫人近身伺候的原因……
“我懂得这个道理，放心，我会注意的。”
虽说他们现在在外人眼中都是男子，便是顾九天在禄雅房中一直待着也不会有人说闲言碎语。
只是顾九天心中清楚禄雅是女儿身，该说的事情他也已经说话了，不便再多留了。
“裴卅衣的事情我会继续着人去调查，一有消息我会来告知于你的。”
见顾九天起身要走，禄雅忙叫住了他道：“顾九天！你可知陌忧公主？”
顾九天脚下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禄雅。
“怎的突然问起她来了？”
禄雅将白日离陌忧公主怂恿陌九千试探她的事情同顾九天详细的叙述了一遍，顾九天眉宇微蹙，神情却仍如之前一般沉静。
安静的听完禄雅将过程讲完，顾九天凝眸沉思了片刻道：“陌忧公主的事情我会着意调查一下，目前我并未收到有关于她的消息，应该暂且无碍，你近段时间尽量避着点儿她。”
便是不用顾九天嘱咐，禄雅也知道要避着陌忧公主。
不单单是陌忧公主，所有皇室中人禄雅都想避。
只是这想避是一回事，别人赶着来找她麻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下了早朝禄雅本想着直接回府，没想路才走到一半，马车便被人当街给拦下了。
禄雅这这锦安城中虽算不得是什么大官，但敢当街拦她马车的人却是没有几个。
谁也不是活腻了，当街拦一个二品官员的马车可是要被判刑的。
但这也只是针对大多数而言，车突然停下的时候禄雅便知道，此事绝不简单。
车停在原地，禄雅平稳的坐在车内并没有抬头张望，一直到家仆上前小声回禀道：“来人是陌忧公主的人，说是要请大人您过府一叙。”
禄雅心下冷笑，这昨日陌九千刚一过府一叙将她诳去，今日这陌忧公主却是连说辞都没有改。
便是笃定了，她有此一举，禄雅不敢不去。
事实也的确如此。
禄雅因着治水一事有了功绩傍身，在朝中却还未站稳，虽说陌忧是个女子，女子不得干政，但毕竟是皇室众人，到底是树大根深，禄雅和她对着干不会落下什么好果子吃。
这去自然是要去的，禄雅却也不想就如此随了陌忧的意思。
陌忧是皇族中人，便是当街拦下二品官员的马车想来也不会有哪个官员那么不要命会吃饱了撑的去治她的罪。
获罪自然是不可能的，却不代表不会落人口实。
禄雅便是要让人知道，陌忧公主当街拦她的马车。
只要有人看见了，这边就会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算是陌忧想堵，也堵不住这千千万万的悠悠众口。
若是此次她让禄雅平安归去，今后便再没有可能为难禄雅了。
除非陌忧不打算要她的名声了。
禄雅安稳的坐在车上侧耳倾听着车厢之外的声音，听闻马车外议论的渐大，禄雅嘴角微微上扬，闭目对车夫吩咐道：“同他们走。”
车夫领了命，勒马跟了上去。
马车向前又行驶大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缓缓停了下来。
禄雅缓缓睁开眼睛，车夫掀开车帘，扶着禄雅下了车。
看着面前的酒楼，禄雅微微皱了皱眉。
方才陌忧前来拦路的家仆明明说是过府一叙，如今却将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口。
引路的家仆毕恭毕敬的上前道：“公主做人回府之后深感愧疚，想要向陆大人道歉，又怕入府陆大人会觉得不自在，故而特意在酒楼设宴，还请陆大人赏脸。”
禄雅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公主设宴，微沉怎敢不赏脸？”
是碍于身份不敢不赏脸，却不是真心的想来。
那家仆能被陌忧放心指派出来便是比旁人更机敏一些，自然是听懂了禄雅话中的意思，脸色不是很好。
禄雅嘴角微微上扬，她不怕这家仆将她说的话转述给陌忧。
反倒是更希望这家仆将这些话告诉陌忧，也让她心中也不痛快一下。
到底是公主府调教出来的，那家仆并没有发作，只是将头低的更低了些，向酒楼的小二亮了自己的腰牌。
小二是一早便被只会过的，见了腰牌，态度立刻比之前恭谨了数十倍，小心翼翼的引着禄雅几人一起上了楼。
这酒楼算得上是锦安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花销不菲，来此处的人大多数都是非富即贵。
也就算是非富即贵，也还是要分个三六九等。
就算你富可敌国若是商贾之身也只配坐在楼下大堂，但你若只是空有虚名却无实权，到底也没用。
陌忧便是介于这两者之间。
小二带着禄雅几人上了二楼，这二楼便都是独立的厢房，能入得了这二楼的人便都是身份显赫之人。
几人停在了最中间的房间前，禄雅这一路看过来，中间的这一间是这二楼中最气派的一间，陌忧公主选在这里设宴招待她，又选了个这么华贵的房间，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家仆叩了两下门，门内传出女子如黄莺一般的声音。
“请进。”
家仆低眉顺眼，伸手将大门向内推开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是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
禄雅见此，也屏退了身后跟着的下人，举步走进了厢房之中。
这酒楼外面看上去便华贵无比，内里的厢房更是布置别致。
雕梁画栋甚是精巧，就连这门口立着的屏风上画的山水图笔锋走势一看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禄雅绕过屏风，缓步走了进去，方才她进来之前便已经探过这屋内之人的气息，这屋中应当有两人。
坐在窗边的陌忧听见声响，向禄雅看了过来，顾盼之间自成一派风情……
第928章 女人的直觉
“陆大人来了！”
陌忧巧笑着向禄雅看了过来，对一旁的侍婢递了一个眼色。
侍婢立刻上前，引着禄雅来到桌前。
禄雅走到陌忧身前，毕恭毕敬的对陌忧行了个礼道：“下官见过公主殿下。”
陌忧嘴角扬着淡笑，便是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坐在那里，便自成一片雍容华贵。
那是深藏在骨子里面的贵气，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此时不在宫女也不是在府中，陆大人便不必如此见外，坐吧。”
禄雅不动声色的坐下，在陌忧未标明她的意思前，禄雅并不想说些什么。
陌忧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受先帝宠爱那么多年。
须知这帝王家的孩子终究是和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同的，寻常人家的孩子或许会撒撒娇写的一手好字，能做上两句诗就能讨得家中长辈的欢心。
可这予帝王家的孩子来说不过都是最不起眼的寻常事罢了。
你若是不努力便会被其他人轻易赶超，一但被赶超了过去，今后或许这方天地之间便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所以在寻常人家的孩童还在同大人吵着闹着要玩具的时候，天家的子女便都已经学会了这些。
而陌忧能从众多天家子女之中脱颖而出，除了先帝对其母妃爱屋及乌之外，定然有她自己的过人之处。
“昨日本宫回去思来想去深感昨日确是冒犯了大人，辗转难眠心中难安，今日便特在此处设了宴希望陆大人能够原谅本宫。”
若是换做旁人，此时怕是早就已经诚惶诚恐了。
陌忧到底是天家女，就算现在先皇薨逝，她仍是这平阳大陆最尊贵的公主。
公主给臣子道歉，便是从古至今也没有几次。
现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一幕便正在禄雅身上上演。
“公主严重了，微臣并未放在心上。”
陌忧高高抬起，禄雅却轻轻放下。
一时之间，偌大的房间之中竟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禄雅能感受到陌忧正在看她，禄雅却并不打算同她直视。
半晌过后，屋内突然发出一声声隐忍的笑声。
最初就只是低笑，后来笑声渐渐变大，甚至有些刺耳。
禄雅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搞不明白这陌忧公主到底是想要干嘛。
就在禄雅被陌忧的笑声搞的有些心烦意乱的时候，陌忧的笑声戛然而止。
“大人果然如九千所说，是一位有意思的人。”
陌九千？陌忧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陌九千？
“不瞒陆大人，当初九千同我说大人归顺于他的时候，我是不信的。”
禄雅微微一怔，陌九千虽对她不是很信任却也从未如此全面否定过她。
不信任只是因为时间还短，禄雅还没有向对方完全展示出自己的价值。
但全面的否定，则很有可能将她推向一条万劫不复的深渊。
昨日禄雅见陌九千如何同陌忧交好，如今心下就有多后怕。
若是因为陌忧的一句话引起了陌九千对他没必要的猜忌，禄雅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前功尽弃了。
禄雅思绪万千之时陌忧却突然笑道：“但是现在，本宫相信的人是诚心投靠九千的了。”
禄雅不动声色，看向对面一脸淡笑着的陌忧道：“是什么让殿下改变了对臣的看法？”
陌忧眼底似有什么情绪在缓缓流动，她脸上的表情微变，笑道：“若是我说是因为女人的直觉，大人可信？”
呵！
好一个女人的直觉。
这话糊弄糊弄别人还行，糊弄禄雅这个真女人未免太敷衍了一些。
不过既然陌忧如此说了，禄雅也不好真的去拂她的面子，只是笑道：“公主殿下金尊玉体，这直觉比旁人敏锐一些也是有的。”
禄雅起身对陌忧便是一拜道：“陆崖对九千殿下忠诚之心可昭日月，定然会对殿下誓死效忠。”
陌忧忙示意身旁的婢女一眼，将禄雅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大人待九千之心本宫自然知晓，所以今日才会设下此宴同大人您赔个不是。”
虽说禄雅感觉这件事情绝没有陌忧表面上说的这样的简单，但她却不打算就此深问下去。
顾九天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从天家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这些天家的子弟从娘胎里开始便进行着斗争，出生之后还是要斗。
最后从无数场斗争之中存活下来的，才能成为真正的皇亲贵胄。
这样的人，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陌东篱如此，陌九千如此，眼下的陌忧亦是如此。
同皇室之人少接触，于禄雅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之后陌忧虽也偶尔主动挑起话题，但说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禄雅留神着些都随意糊弄了过去。
待禄雅从客栈之中走出来的时候，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禄雅回府的时候时辰尚早，她本以为会在府中见着冯卿，谁料今日倒是怪了，每日饭点儿必到的冯卿竟是不在。
毕竟是收了人家的伙食费，禄雅不好不派人只会一声。
好在冯府距离她的宅院并不远，派人一去一回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被派出去的人倒是回来了，却并没有把冯卿给带来。
禄雅询问之下才知道，冯府大门紧闭，冯卿竟不知道去了何处。
人她已经派去了，没找到便不是她的问题了。
方才禄雅虽吃的不多，却没有那个心情再吃一顿，这顿饭算就这么省下来。
第二日一早，禄雅上朝去，竟是没有见到冯卿人。
回到家中，本以为冯卿会来混饭吃，而让禄雅没想的是来的人却是顾九天。
裴青铜已经备好了早膳，禄雅索性就邀请顾九天同他一起用膳。
“顾大人可知道冯大人今日为何没上早朝？”
顾九天正在小口品着碗里的粥，听闻禄雅同他说话，顾九天不慌不忙的放下粥碗道：“今日锦安城向西三十里的地方有山匪作乱，冯大人被派去剿匪了。”
剿匪？
禄雅微微一愣，若是她没记错，冯卿是文官啊，怎么会被派去剿匪呢？
第929章 好借不好还
见禄雅微微蹙眉，顾九天眼底闪过一道暗光，神情微敛道：“你可是担心他？”
“我倒是并不担心他。”
禄雅并未注意到，她说此话的时候顾九天的神情明显缓和了许多。
“只是觉得剿匪这种事情怎么也轮不到冯卿这样的人去，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禄雅转头看向身边神情如常的顾九天问道：“顾大人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
顾九天自然不觉得奇怪，因为主张让冯卿去剿匪的事情便是他提议的。
山匪难缠，那也只是在山上，若是他们下了山便不足为惧。
那不过是一帮流传的山匪罢了不足为惧，有顾九天提议这事很快便就定下了。
冯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早便被一道谕旨从被窝里面叫了出来，胡乱塞了几件衣服就被撵出了锦安城。
“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党派纷争眼中，冯卿作为中间人，这样的事情派他去自然是最好的。”
这也是顾九天说服群臣之时的说辞，至于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禄雅想了想，觉得顾九天所说颇有道理。
“也对，剿匪这种事情若是当真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保一方安宁，也算是大功一件，如今陌九千同陌东篱两人算是势均力敌，这功劳落在他们两人谁的身上，其身后的党羽也不会甘心的。”
见禄雅不疑有他，顾九天嘴角微微上扬。
“近几日我府上的厨娘生病了，来替手的厨娘手艺不甚很好。”
禄雅微微一愣，倒是觉得新鲜。
顾九天在她面前虽不似在其他人面前那样冷冰冰的，却也甚少提到这些琐事。
“做饭一事其实也是一门学问，别看这食材调料都是一样的，千人做却是千种味道，一时换了厨娘你吃不惯也是有的。”
禄雅说这话的时候，顾九天正好夹了一口菜放进了嘴里，看样子还是挺好入口的。
“我见你吃青铜做的饭还尚可，冯卿给的伙食费是按月给的，左右他也不来吃，你又吃不惯你那新厨娘做的饭，便直接来我这里吃吧，就是你我府邸离的稍稍有些远，你若觉得不便，就全当我没说。”
“方便。”禄雅这厢话还未落地，顾九天便快速的回答了。
禄雅微微一愣，她原本以为顾九天就算有意也会犹豫一下，她方才所说是实情，顾九天的府邸不同于她和冯卿的府邸，离的确实稍稍远了一些。
骑马也要行个一盏茶的功夫，若换做是禄雅，便是府中的厨娘做的东西不合她的胃口她也不愿特意骑马跑出来吃。
不过既然顾九天答应了，禄雅自然欢迎。
“那边就这么定了吧。”
顾九天拿起粥碗，舀了一勺泛着莹白光泽米粥送入了微微上翘的嘴中。
……
自禄雅同陌东篱说过有关于能助他上位的方法之后，陌东篱便积极的命人查询有关于多年之前陌云海突然离世的真相。
只是他越是深入便越是发现，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阻止他查询这件事情的真相。
他刚刚查到当年侍奉陌云海的一名侍卫的下落，派人去的时候这时候偏就举家会了老家，派人去老家找，又说这一家子人根本就没回去过。
查到当年为陌云海验尸的仵作还活着，陌东篱便想将人抓来问问，却好巧不巧，那仵作偏就在几日前因病去世了。
如此巧合的事情，最近时常发生在陌东篱身边。
这是这巧合的事情太多了，难免就会让人生疑，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寻常人一下子遇到这么多巧合的事情都要想一想，陌东篱自然要比寻常人更加敏锐。
他察觉到这背后可能有古怪之后便命人从另一个方向悄悄调查，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这一些好似，就真的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折腾了月余的时间，却是连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陌东篱不免有些焦急……
他卧薪尝胆蛰伏了这些年，倒是不急于这一时。
他会如此焦急，是因为桑长老的到来。
当初他能够顺利回到锦安城，这其中少不了桑长老的影响。
虽说桑长老当时并没在锦安城中，但有桑柔在，便足以代表桑长老。
陌东篱同桑柔定了亲事，便是同其他人宣布，以后桑长老只会站在他的身后。
这名声的确是好借，但是想换，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桑长老就只有桑柔这么一个女儿，当年同先帝定下桑柔同陌云海的婚事桑长老本事满意的，可后来陌云海英年早逝，虽说桑柔当时还不到适婚的年纪，但桑长老也的确为桑柔的婚事发愁过。
他对桑柔溺爱，满平阳大陆就没有不知道的。
比人家的女儿或许有个心意的人不敢同父母说，但桑柔敢。
之前桑长老也有意给桑柔议婚却被桑柔直接给拒绝了，并郑重的痛桑长老说她今生非陌东篱不嫁。
桑长老这才知道，自己女儿原本从小喜欢的人是陌东篱。
陌云海的死虽是个意外，但桑长老却也暗自庆幸，没有辜负女儿的一生。
但陌云海同陌东篱毕竟是同胞兄弟，这一女不侍二夫，虽说桑柔同陌云海并没有成婚，但因着这婚事是先皇亲赐的，意义非凡，若是桑长老贸然同陌东篱提起此事，或许会遭到对方的反感，到时候便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桑长老犯愁之际，竟没想到陌东篱的信笺便就送来了。
当桑长老得知陌东篱想要求娶桑柔的时候，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当即就放下了。
他先前一直存的是告老还乡的心思，他侍奉了两任君王，不管是时间和经历都不允许他再参与有关于朝堂和皇室的斗争。
可他的宝贝女儿偏就要嫁给这皇室中人，桑长老比谁都知道，皇储一战，败者必定会尸骨无存。
所以他才亲自出山，打算助陌东篱一臂之力让他成功登上皇位。
到时桑柔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他自然也就放心了。
第930章 江山美人取其一
桑长老的目的很是明确，所以一回到锦安城他拜托了那些想要和他套近乎的人便直接就来到了陌东篱这里。
开口的第一句话问的便是陌东篱同桑柔的婚事。
桑柔自是一脸娇羞，她可不管同陌东篱的婚事到底是不是权宜之计，反正他们现在的婚事已然昭告天下，只要她咬着不放，这婚事就是不成也得成。
桑柔的心思，却与陌东篱恰恰背道而驰。
他虽知禄雅的心中没有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放弃。
桑长老未来之前他还能暂且的住桑柔，可如今桑长老回来又极力想要促成他和桑柔的婚事，让陌东篱感到掣肘了不少。
门外有人影晃动，陌东篱眉头微微一皱道：“何事？”
门口的侍卫稍稍犹豫了一下道：“禀殿下，桑柔姑娘来人。”
陌东篱微微蹙眉，之前桑长老还未回来的时候桑柔倒还知道节制一些，只偶尔会来找他，如今有着桑长老作为倚仗，她行事倒是越发张扬了。
眼底阴鸷一片，陌东篱却对外下令道：“让她进来吧。”
桑柔站在不远处，得了侍卫的传话轻移莲步走到门前，身边的婢女将门轻轻推开，却并为随着桑柔进去，反而是将门在桑柔身后轻柔的合上了。
手里端着托盘，桑柔嘴角带着巧笑缓步走到陌东篱面前道：“东篱哥哥快来尝尝，这是桑柔熬了一早上的莲子汤，我见你今日睡的不是很好，这莲子汤对你的身体最好了。”
陌东篱随意瞥了那被放在桌子上还冒热气的莲子汤，态度冷淡的轻‘嗯’了一声算作答应了。
见陌东篱态度冷淡，桑柔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可是最近父亲逼的您逼的紧？要不我去和父亲说说，暂缓一下也没什么的。”
陌东篱并没有因为桑柔的话而抬眸，似是极为专注于手上的竹简并未听见她说话一般。
桑柔的眼中顿时涌上了一层氤氲之气，她的确是想早点儿嫁给陌东篱，有禄雅在，对她始终都是一个威胁。
她是女子，如今禄雅在朝堂。
女子不得干政的事情她是明白的，所以她才会仗着以前在宫中的交情，让丽妃将禄雅叫了去。
本想着利用丽妃好好打压一下禄雅，最好是能治她个罪，计划原本天衣无缝，却不想半路窜出来了一个冯卿，不仅将她的计划完全打乱，还搭进去了一个崔恒。
她最近躲丽妃躲的紧，几次丽妃召她入宫都被她给婉言拒绝了，生怕崔恒的事情暴露，惹丽妃不快。
既然暂且除不掉禄雅，她便能将心思打到了成亲的事情上。
只要她同陌东篱成了亲，便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人再能更改了。
桑长老刚到，桑柔等不及在马车上便将此时同桑长老说了。
虽说桑柔是存了私心，但桑长老也觉得让桑柔和陌东篱尽早完婚没有什么不好的，两父女一拍即合，便有了如今的局面。
桑长老为了女儿自愿当这个坏人，但凡是都讲个刚柔并济，过刚易折。
桑长老唱黑脸，桑柔便来唱这个白脸。
陌东篱抬眸看了一眼桑柔，神情很是平淡。
“说完了？说完了就出去。”
桑柔朱唇一呡，眼底闪过一抹不甘之色，手指和手绢搅合在了一起。
“东篱哥哥为何如此对柔儿？”
陌东篱看着手上的竹简不语，他不说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两父女一唱一和便是想让他遂了他们两个的心意。
他的确是想要拉拢桑长老最为他的靠山，也只有桑长老能与陌九千背后的彭长老匹敌。
现下他同陌九千两人能够达到势均力敌的局面，也是对亏了有他同桑柔的婚事。
陌东篱心中清楚，他同桑柔结亲，是最好的结果。
如此便稳定了桑长老，让他没有丝毫后顾之忧的竭尽全力助他登上皇位。
可若是如此，他同禄雅的缘分便就也到了头。
他很了解禄雅，那样的女子，是断不会为人妾室的，就算他登上了皇位，能掌控天下大事，也只能封桑柔为皇后。
见陌东篱不语，桑柔的眼底闪过浮现出一抹阴色。
“东篱哥哥如此对柔儿，可是为了禄雅姑娘？”
一提到禄雅，陌东篱握着竹简的手微微收紧。
桑柔一直紧紧盯着陌东篱，又怎会错漏掉陌东篱这明显的动作。
“果然如此……”
桑柔眼底闪过一抹神伤，她一直都知道，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就算如此又怎样，只要她抓住了人，害怕今后没有感情么？
心中坚定了打算，桑柔目光灼灼的看向陌东篱道：“东篱哥哥应该清楚，如今东篱哥哥想要争上一争，必不能少人柔儿和父亲，自古皇位之争成王败寇，败者的下场可不是简单的放归山林那般简单的。”
陌东篱眉宇倏然一皱，手里的竹简砰的被他拍在了桌子上。
桑柔被吓的打了一个激灵，接连向后倒退了三四步才站定住脚步。
她心跳如鼓，却并不后悔刚刚自己的那一番言论。
若是她不说上一说，断了陌东篱的心思，她就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陌东篱虽然面上仍旧是那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任是谁看了他那一双布满阴沉的双眸都能感觉到，陌东篱发怒了。
“你这是在威胁本殿么？！”
桑柔神情惊恐的跪在陌东篱面前，泪眼婆娑。
“柔儿自知方才冲撞了您，柔儿却不后悔！是东篱哥哥您向父亲求的亲，你就是柔儿未来的夫君，试问有哪家的女子能够容忍自己的夫君整日心里惦记的是别人？若是如此，这亲不结也罢！”
桑柔掷地有声，留下这句话后起身便哭着向外奔去。
陌东篱没追上去，一脸阴沉的站在原地。
不久之后，屋子的阴影处走出来了一个人，跪倒在了陌东篱的眼前。
陌东篱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冷眼睥睨着下方跪着的人道：“是不是就连你也觉得是本殿做错了？”
终究是他太过贪心了么？
第931章 应允婚事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到底他明明不任何人都清楚。
是要这江山还是美人，终究是要做个决定。
来人垂眸跪在地上，沉默良久之后说道：“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陌东篱在心中冷笑，大局为重？
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便就是以大局为重么？
便是来人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陌东篱此时此刻汹涌暴戾的气息。
来人紧绷着身体，低垂着头等待着陌东篱的决定。
良久之后，陌东篱轻叹一声，周围肆虐暴戾的气息倏然消散，又恢复成了平日里平淡温和的模样。
“本殿知道了，你下去吧。”
来人在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情对于帝王家是毒药，最不能碰。
今日的情况实在危险，若不是沛长老之前曾经只会过，只怕今日要酿成大祸。
陌东篱在窗边站了许久，如今已经到了深秋，那些苦苦挣扎在树枝头的叶片最终坚持不住，从树上飘摇坠地。
陌东篱自小便生活在锦安城中，这四时变化他年年都看着，却从未像此时此刻感觉如此凄凉过。
他并非不知道桑柔对他的感情，自然也知道，桑柔方才的话虽有告诫威胁的意思，她却不会真的跑到桑长老的面前去将这门亲事给退了。
如今他们都已然是骑虎难下的境界，这几日桑长老话里话外的提点他也不是没有听在心里，只是有些不甘罢了。
不甘如此，断了他同禄雅的姻缘。
最初遇到她，只是想要试探他们。
可当他真的同那个巧笑的女子接触了之后便发现，他的目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无法离开她了。
他用计，创造了他们独处的机会。
他喜欢那种同她互为依靠的感觉。
禄雅从不是一个软弱的女子，和她单薄的身体不同，禄雅有一颗坚强的心。
每当陌东篱感觉彷徨无助的时候，那双坚定的眼眸就会浮现在他眼前。
他想……那双眼睛永远只看着他自己。
可惜，终究是他奢望了。
……
桑柔如同陌东篱想的那般，并没有去桑长老那里告状。
她只是想要敲打警示陌东篱一番，却还么蠢到要拿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开玩笑。
桑柔这坐在桌前发呆，回来之后其实她的心中多少都有些打鼓，生怕这激将法当真不灵，触怒了陌东篱，让此事再无转换的余地。
婢女神情兴奋的冲进了屋里，桑柔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眸，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姑娘！姑娘！殿下来了！”
桑柔神情倏然一愣，脸上随即扬起了一个得意的笑。
她的激将法竟然奏效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给我更衣梳头。”
这婢子只要跟了主子那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婢子自从被管家指给了桑柔便就明白，只有桑柔和陌东篱在一起了她才有出头的日子。
方才陌东篱刚一露头，她便火急火燎的冲着桑柔这里赶了过来，争取到了这头一份的功劳。
陌东篱到的时候，桑柔已经装扮妥当，如同寻常的大家闺秀一般静静的坐在那里，若是不知道她的九曲心思，倒是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之感。
见到陌东篱，桑柔眼中一喜。
忙起身迎了上去道：“东篱哥哥，你来了！”
神情坦荡如常，就像是之前的事情从来都未发生过一样。
这也正是禄雅觉得桑柔很适合陌东篱的原因，桑柔是在宫中长大了，见惯了宫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便是没人教也学得了一身的好演技。
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喜，什么时候该悲，她都能恰到好处的掌握。
这样的女子是最适合皇权的女子，她的手段天生便是玩弄后宫的。
陌东篱沉眸看着桑柔，随着桑柔坐下。
方才的婢女端了茶点进来后就识相的退了出去。
“东篱哥哥怎的有时间来柔儿这里了？晚些时候可要在柔儿这里用饭啊？”
“不必，我说完话就走。”
虽是这样说，可是陌东篱说完这句话后便没有再说话。
桑柔心下有些焦急，方才陌东篱来的时候她还很是高兴，可是现下这种情况她有些想不清楚陌东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就在桑柔忍不住想要发问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陌东篱突然出声道：“明日我便去同桑长老商议，将婚期先定下来。我父皇和母妃过世的早，只能由族中的长辈做主，若是明日谈的顺利，后日我便带你进宫去。”
“当……当真？”桑柔激动的无以复加，她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便是手心被之间硌的通红也全然都不在意。
几十年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一朝实现，任谁都会失态。
“自然是真的。”陌东篱神情如常，脸上无悲无喜，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的婚事，而是一件与他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得到陌东篱的肯定，桑柔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只会父亲。”
桑柔提起裙子就往外跑，门口守着的婢女见桑柔从屋里冲了出来，忙上前拦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把裙子放下，殿下还在你屋里，你怎能就这么跑出来。”
被喜悦冲昏了的头脑恢复了稍许清明，婢女见桑柔如此兴奋便知道，这事儿是成了。
桑柔在婢女的搀扶下回到屋中，不好意思的对陌东篱说道：“是柔儿失态了，父亲今早进宫去了，还未归来，等他回来了，柔儿再去禀报。”
陌东篱坐在原地，连看都没看桑柔一眼。
“无碍，桑长老回来之前，你陪我去个地方。”
桑柔心下大喜，忙不住的点头道：“东篱哥哥稍等，柔儿这就去准备。”
见桑柔转身要走，陌东篱出言提醒道：“穿的素净一些。”
桑柔脚下的动作一顿，虽不知道陌东篱为何要说这么一句，却还是乖巧的应了下来。
待桑柔走后，她院中的一名婢女也紧跟着走了出去，向着东篱府的后院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