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2章 能掐会算的冯卿
冯卿嘴角微微上挑，修长的手指在掌心处像模像样的拈指道：“算的。”
禄雅自是不信冯卿有这般能掐会算的本事，淡笑以过。
冯卿有些神秘的稍稍向禄雅凑近问道：“你不信？”
禄雅自是不信，若是冯卿当真能掐会算岂不是一早便能堪破她的身份？
摇了摇头，禄雅但笑不语，却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冯卿啧啧两声，两指微微一掐。
“我猜你今日定然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禄雅心下觉得好笑，这冯卿说的虽然是实话，禄雅却并不信这是冯卿算出来的。
有些人观察入微，能从一些细小的事物上面推断出这人到底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便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衙门里的仵作一般都有这种本事，冯卿此人惯常不按常理行事，却又能巧妙的猜透个人的心思，禄雅猜测其必定是个中好手。
从她身上的一些小细节猜出她遇到了麻烦，倒也并不难。
难的……是猜出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微微挑眉，禄雅略带挑衅的看向冯卿。
她此时心里说不出的感觉，自己又有点拿不定主意。
“那你倒是说一说，我今日遇到的是什么麻烦？”
冯卿嘴角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目光在禄雅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
沉眸思索了片刻道：“你我分别之后你去过奴隶市场？”
禄雅含笑着微微点头，冯卿能猜到这点倒是也不难。
“惹上麻烦了？”冯卿试探的问道。
禄雅但笑不语，一副话语权完全交给你的姿态。
冯卿见禄雅如此，无奈的摇了摇头。
“让我算算，你是同李二虎发生矛盾了？”
见冯卿提到‘李二虎’这个名字，禄雅微微一愣，看冯卿的目光不由得变了变。
冯卿一脸高深莫测的看向禄雅，浅尝了一口茶盏中的茶水。
“陆兄，我算的可准？”
禄雅微微蹙眉，最初的惊愕过后看冯卿的目光带着些许戒备。
“你是怎么知道的？”禄雅语调有些许不善，就连面色较之前阴沉了几分。
冯卿缓缓放下茶盏，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还颇有世外高人的气韵。
“你鞋子边缘沾染了一些淡黄色的泥土，这样的泥土只有在城南那边才有，因着城南那边的住的大多数穷苦人家，他们无钱修路，便以这种黄土覆地。”
禄雅心道原来如此，接着问道：“那你又怎知与我发生冲突的人是李二虎？”
冯卿轻笑：“陆兄弟初来乍到或许不止，可是我们这些在锦安城待了十几年的老油条却知晓的清楚，现下这奴隶市场被李二虎握在手里，其余商贩敢怒不敢言，偏这李二虎还是个嚣张跋扈之人手段又阴险狠辣，若是被他盯上了，身上不被扒下一层皮来是没完的。”
冯卿目光略带戏谑的在禄雅身上扫视了一圈：“你穿的如此光鲜身态单薄，身边又没跟着什么人，在他眼中便是如同待宰羔羊一般，若说你在奴隶市场中能和谁产生矛盾，便就只有这李二虎一人了。”
禄雅微微蹙眉，这冯卿的府中连个下人都没有，他怎会平白无故知晓这些事情？
“冯？那冯景然和你有关系？”
冯卿手中折扇‘啪’的一合，看向禄雅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赞赏之色。
“聪明。”
冯卿承认的倒是痛苦，禄雅却微微蹙了蹙眉头。
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倒是真没想到冯卿会和冯景然真的有什么关联。
在禄雅心中，冯卿虽说行事无常了些，却是有个有铮铮傲骨之人，最是不屑冯景然这等浑身污浊之人的。
“那冯景然背后的人指的是你？”
冯卿虽是当着禄雅的面承认的，但禄雅心中却还是有些许不信冯卿会是这般的人。
冯卿摇扇轻笑：“你觉得呢？”
“不是。”禄雅笃定道。
冯卿笑了，看禄雅的眼神之中带着一种试探和探究。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直觉。”
说是信任未免有些太过夸大，毕竟禄雅同冯卿认识也不过区区几日的时间而已。
他们还没到互相了解的地步，禄雅会这样说，真的只是凭着一种直觉而已。
她直觉，冯卿不是这样的人。
冯卿微微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直觉？有意思，真有意思。”
禄雅看冯卿如此，倒也不急着问冯卿到底为什么笑。
等冯卿笑够了，这才看向禄雅道：“你这直觉，倒是挺敏锐的。”
禄雅双眸微沉，竟是真的让她给猜对了。
即有关系，又是和冯卿无瓜葛之人，这让禄雅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冯卿的父亲冯瑞身上。
见禄雅面色有异，冯卿便猜到禄雅应当已经想到了关键点。
“官官相护放在什么地方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只是在这锦安城中，大家都学聪明了，平日里都夹着自己的狐狸尾巴罢了。你当那冯景然区区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凭什么敢如此名目张胆的在一众官员眼皮子底下收受贿赂？自然是上面有无可撼动的靠山。”
将三长老比作无可撼动的靠山，这个比喻倒也还算贴切。
“难怪冯景然别压走的时候态度那般嚣张，他的身后是七大长老之一，也确实有嚣张的资本。”
听闻冯景然被押走了，冯卿眼底划过一抹惊讶之色。
“看你身板这般单薄，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贵家公子，没想到倒是一个能掀浪的好手，竟是刚一来便将冯景然给押了起来，快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禄雅见冯卿双眼放光，一副坐等听好戏的模样，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
“你不是号称能掐会算么？倒是自己算啊。”
冯卿哈哈一笑：“你这记性倒好，玩笑话~玩笑话~”冯卿当着禄雅的面用扇子打了自己方才掐指的手道：“该打该打！这下总能说了吧？”
第873章 理直气壮的借手杀人
禄雅轻笑，冯卿即没和他隐瞒他父亲同冯景然等人官官相护的关系，她与李二虎产生争执的事情也没有必要隐瞒冯卿，反正等到冯景然移交大理寺的时候，这事也是要传开的。
将于李二虎和冯景然的事情同分冯卿讲了一遍，冯卿听的认真，一直到禄雅讲完也未发一语。
禄雅品着茶稍等了片刻，冯卿这才开口说道：“冯景然是冯瑞把我底层的一个重要角色，他必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手扶植的棋子就这么垮了，李二虎好除，这冯景然却未必。”
冯卿抬眸看向禄雅，眼底闪过一抹担忧之色。
“只是若是不除了这冯景然，你与他结下这般仇怨，他只怕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此人我之前便听说过，睚眦必报是个标准的小人，若是不除掉他，你今后恐怕便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冯卿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她虽只与冯景然有一面之缘却也能从此人的行事作风之中得窥对方品性一二。
“冯卿即如此了解冯景然此人，可有什么对付他的高招么？”
禄雅来此本来就只是为了打探冯景然的虚实，冯卿与冯瑞的关系禄雅之前便知道，冯景然是冯瑞的一只犬马，若是除掉冯景然虽不至于动摇冯瑞的根基，但多多少少也能给冯瑞找些不痛快。
这样的事情，冯卿必是乐意做的。
只是他也不确定禄雅到底知道多少事情，是怎么想的，现在能不能，值不值得试探。
冯卿看向禄雅，笑道：“你倒是会算计，想要借我的手除掉冯景然？”
禄雅嘴角微微上扬，一脸的坦诚模样。
“陆崖倒是正有此意，就是不知道冯卿兄弟愿不愿意借陆崖这只手了。”
冯卿哈哈一笑：“陆崖啊！陆崖！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种利用人还利用的如此理直气壮的人。”
冯卿拍桌道：“我最是欣赏你这般不拐弯抹角的人，比那些九曲心肠的人有趣多了，你这个忙，我帮了。”
禄雅嘴角上扬，对冯卿抱了一拳。
“那陆崖就在此先谢过冯卿兄弟了！”
禄雅从冯卿府上出来的时候已然月上柳梢，循着记忆回到了自己府上，刚一走到门口，禄雅却是微微一愣。
因着她早上同冯卿一起在早集吃了东西的那家店铺距离这一处并不远，禄雅吃东西的时候闲来无聊也曾远远的瞥了一眼。
因着长久都没人住的缘故，门庭清冷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整个门面甚是陈旧，远远看去像是蒙了一层灰一般。
可现下禄雅眼前的这府邸，竟是焕然如新屋一般，同她白日里见的竟是完全不一样。
禄雅缓步迈上台阶，见门后传出声响，探头一看，竟是白日里她买回来的一名奴隶。
她还未曾给这些奴隶起名，见那人看向她，禄雅习惯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见来人是禄雅，甚是诚惶诚恐。
赶紧对禄雅行跪拜礼，顺便说道：“小人本没有名字，买了小人的雇主为了方便，便唤小的牛二。”
禄雅眉头微微一皱，牛二这名字也忒随意了一些，倒像是唤街边的阿猫阿狗一般。
视线落在牛二的手中，见牛二手心里攥着一块已经看不出本色的抹布，禄雅便猜想到这大门会如此光亮应当是牛二的功劳。
“这些活儿是谁让你干的？”
牛二不敢撒谎，如实道：“回大人，是裴先生吩咐的。”
禄雅原只是想让裴青铜带这些人回来先安置下，等她回来再行安排，倒是没想到裴青铜竟还有这般的本事，能将这府中内外在短短一段时间安排的如此井井有条。
“你先将手头的活儿放上一放，将其他的人唤来，便说我有要事要同他们说。”
牛二是个手脚麻利的，禄雅刚一吩咐下去他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禄雅轻笑着摇了摇头，她在众多奴隶中选中了牛二也是看中了他的憨傻劲儿，禄雅虽不善御下之术，但在城主府待的那些时日禄雅却是切身的感受到这府中的下人并不需要多么精明，只需能按吩咐办事就行。
越是精明便越是容易起异心，倘若那一日存了害你之心，那便是比外面那些对你虎视眈眈的人还要可怕数倍。
所以禄雅在挑选奴隶的时候便只挑些看上去比较老实本分又不过于木讷之人。
禄雅直接去了大堂，裴青铜正在后厨忙乎着，听牛二说禄雅回来了，便一路来到了大堂。
见禄雅坐在大堂之中，恭敬的上前对禄雅行了一礼道：“大人，您回来了。”
禄雅嘴角微微上扬，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裴青铜。
看着低眉顺眼颇像那么回事的裴青铜，禄雅小声轻笑了一声道：“若是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你便不必如此，同平时一般即可。”
禄雅本也是想着让裴青铜不必如此拘束，岂料裴青铜却是摇了摇头，一脸郑重的说道：“不可。”
裴青铜看了一眼身后开敞的房门，见其余人还没有来，上前两步凑近禄雅小声道：“这些奴隶年岁都颇大了，虽说看着都是一副老实相，但这人心隔肚皮，咱们之前并未调查过这些人的底细，也不知这些人之前伺候过什么样的主子，其中可有如今在朝中与您相对的人，在没了解清楚之前，还是莫要露出马脚，被别人抓住把柄才好。”
禄雅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裴青铜竟是如此心思细腻之人，当下便觉得自己将裴青铜接到府中来实是一个明智之举。
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外面便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应是牛二把人都召集齐了，带人这来了。
禄雅对裴青铜使了个眼色，裴青铜眼眸微敛，恭敬的站于禄雅身后。
牛二带着一众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禄雅神情微敛，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的脸。
如裴青铜所说，这些人年岁都不小了，之前相比也都侍奉过不少主子了，便见方才牛二干活的麻利劲儿便知道以前定然没少做这样的活，若是不好好震慑他们一番，若是让他们起了别的心思，那便不好了……
第874章 一个问题
“你们觉得这府邸如何？”
这几人低垂着头，没有一人敢抬起头看向禄雅，听闻禄雅如此问，这几人低着头悄悄看向身边的人，都不是很懂禄雅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裴青铜见这几人半天都没回话，厉声呵斥道：“你们都聋了不成，大人问你们问题你们没听见么？”
这几人被裴青铜这么一喝，身形微颤连连告饶。
禄雅倚桌边，抬眸看向眼前的几人，随手一指，指向了其中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
“便由你先来说吧。”
那本点中的女子缓缓上前走了两步，对禄雅微微欠了欠身行了一礼道：“这府宅气派非常，是奴婢生平所见最好的。”
禄雅轻‘嗯’了一句，不说这奴婢说的是对还是错，挥了挥手，随后又指了一个道：“你来说说。”
面前的这几个人被禄雅问了一个遍，最开始那几个多少都有点儿紧张，后来见禄雅像是随口问问，后面的那几个便越发大胆了些，许是因为第一个人说的全都是夸赞之词，禄雅也并未说不好。
后面的几个人便有样学样，一个个都穷尽了毕生所学来夸赞这府宅。
直到最后一个人说完，禄雅这才转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裴青铜道：“青铜你来说。”
裴青铜见了禄雅发问，没有丝毫犹豫只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个字：“破。”
禄雅嘴角微微上扬，称赞道：“好！说的不错，赏！”
禄雅从袖口之中掏出一张银票，拍在了桌子上。
那几人虽看不清银票之上写的数额，但只要是银票，那数额定然不小。
“青铜，这银票便赏给你了。”
裴青铜毕恭毕敬的谢过禄雅，当着所有人的面收起了银票。
禄雅的视线落在几人身上，沉声道：“这有赏自然有罚。”
那几人一听，当即齐齐扑通跪在地上。
最开始禄雅提问的那名女子声音哽咽带着哭腔说道：“大人！大人即是要罚，总要让我们知道我们所犯何事？又为何要罚？”
禄雅将视线落在这女子身上，她方才之所以先问这个女子便是见这女子的鞋上相比于其余的几个人少沾了一些灰尘。
这府中常年无人居住，灰尘淤积成山，这女子脚上没沾多少灰尘便说明她不仅走动的少，也刻意没有去灰尘大的地方。
便可见这女子惯会偷懒，并不是个做事勤勉之人。
所以禄雅先问她，便是想要听听她会说些什么。
不出禄雅所料，这女子上来便对着府邸天花乱坠的一顿夸赞，也顺便拐带了后面的几个人也跟着一起。
禄雅这问题问的刁准，却能从中看出这几人的几多心思。
有此人带头，其余的人脸上多少都表现出点儿不满之意。
裴青铜见此本打算上前，却被禄雅一伸手给拦住了。
禄雅看向那女子问道：“你敢如此质问于我，便应该知晓这府中已容不下你了。”
那女子一听，脸色倏然一白，开口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被禄雅伸手给拦了下来。
“你既然问了，那我便回答你，也不让你觉得平白受了冤屈。”
见禄雅一心俨然没有要留她的打算了，那女子的态度便比之之前强硬了不少。
“还请大人明示，若当真是奴婢等人的错，奴婢等人自然是认罚的，但若是大人的错，又该如何？”
禄雅双眸微沉，目光扫过了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触及禄雅的视线，身形忍不住微微轻颤了一下，闭上了嘴巴。
“你们呢？是怎么想的？还是觉得她一人便能代表你们所有人？”禄雅看向其余人问道。
那些人最初还有些唯唯诺诺的，最后还是方才禄雅见的那个叫牛二的站了出来道：“大人，小的没读过什么书，从懂事起便给人为奴，这些年倒也没学会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有一样，小人学的明白，那便是一个‘忠’字，小人既然跟了您，您说什么便是什么，您说小人错了，小人便改。”
禄雅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人。
后来的几人都陆陆续续说了些什么，或许是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大家说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同。
那女子见禄雅问了一圈，有些不耐烦道：“大人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是有意拖延时间打算搪塞奴婢么？”
禄雅看着那女子，神情微凛道：“我现下再问你一遍，你觉得这府邸如何？”
那女子已经知道自己在此处待不长远，神态染上了一抹嫌恶之色故作扭捏道：“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府邸实在是有些太过寒酸了些。大人虽是奴伺候的第一个官家老爷，但奴之前伺候的主子却是这锦安城的首富，虽说这商贾在地位上不如官老爷，但在银钱方面，却是比官家老爷富足了许多呢，便是那府中的装饰那都是金银玉器，光是那一个瓷瓶，便价值千两。”
那女子的眼珠子在眼睛里面打了个转，在大堂之中扫了一眼，颇为嫌弃的说道：“就大人您这府邸啊，怕是还不如人家那一个杂役间建的好。”
“说完了？”禄雅神色平静的问道。
那女子微微一愣，她如此说其实也只是想要奚落禄雅一番，本以为禄雅会因此勃然大怒，竟是没想到禄雅会如此淡定。
“说……说完了……”那女子一时有些摸不清禄雅到底是怎么想的，气焰瞬间被压下去了些许。
“你即说完了，我便告诉你，我为何要罚你们。”
禄雅的视线扫过众人道：“这府邸破败，你们大家应该都心知肚明，我要听的也是你们的一句实话。你们即如了这府邸，今后便是这府上的人，若是我连一句真心话都没法从你们这些人的嘴里听到，今后还如何将事情放心托付给你们去办？”
那女子听此，脸色已经有些不对，似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一般，悄悄的低下头。
“若是你们都如此阿谀奉承不尽不实，现下是任人差遣的下人，以后也只能是任人差遣的下人，你们可懂得这个道理？”
第875章 被封印的七处神魂
众人都微微低下头，脸上神色各异。
他们或许都没有读过什么书，但生活却教会了他们许多。
禄雅的话让他们深深的反思，自己以往觉得自己学会的，当真学会了么？
说完这些，禄雅垂眸看向那女子道：“我即买了你，你便是我府中的人，如今你顶撞了我，若是让你就这么出去便是在碾压我的威信。”
禄雅转眸看向身后的裴青铜道：“就由你来处置吧。”
那女子一听要处置她第一反应是想要反抗，禄雅见此，眼底划过一抹失望之色。
这人怎么也算是她从奴隶市场中挑选出来的，竟如此愚昧。
裴青铜知道禄雅并无杀这女子之意，便也只是使唤她做了些许粗活便将人从府中撵了出去，其余的人见识过禄雅的行事作风之后，都明白禄雅是个不喜欢阿谀奉承之人，都老实了许多。
想要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府宅之内。
事情解决了，裴青铜便命人端上了喷香扑鼻的酒菜。
禄雅眼见那一样样色鲜味俱全的菜式端上桌，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因为时间有限，她也只来得及挑选了几个在府中用于洒扫的人还未来得及考虑厨娘的事情。
“这饭菜都是谁做的？”
端着饭菜上来的丫头笑道：“回大人，这些都是裴先生做的，裴先生真是好手艺，怕是连醉香楼的大厨都比不上裴先生的手艺呢。”
禄雅看着面前的菜式，觉得这丫头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裴青铜指挥着其他人将饭菜端上来之后便进来回禀道：“大人，您的晚膳都预备好了，请你用膳吧。”
禄雅见此，心中欢喜的不得了。
她这一次，还当真是捡着了宝贝了。
无需禄雅多言，裴青铜便已然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倒是让禄雅彷徨不安了几日的心难得感到了一丝安宁。
夜里禄雅手执酒壶走到庭院之中，这院中有一颗很大的绿植，无花有叶，这庭院荒废数载，这宅邸之中原本种植的植物大多已经枯死了，唯独这颗树长势喜人。
禄雅循着树叶的间隙抬头望月，见月光从枝叶之间倾泻而下，带着一种温暖的温度。
烈酒如喉，禄雅感觉心中的苦闷瞬间消散，尝尝的舒了一口气。
入仕本就不易，想要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中立足就更是难于登天。
一壶烈酒下肚，禄雅便感觉头晕不易，刚想转身一去，余光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那树上飘落，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禄雅看向那落在地上的东西。
那是一般透着粉红的鲜嫩花瓣……
这样的花瓣，禄雅在碧落大陆的时候倒是常见，只是平阳大陆与碧落大陆分隔南北两地，并不适合桃树生长，便自然看不见桃花。
禄雅见到那桃花，嘴角笑意渐浓，她对着漫天飞花浅笑。
“你来了。”
禄雅知道，她怕是醉的厉害睡着了。
所以她才会在梦中见到桃花，见到那从树后的阴影中缓缓走出来的男子。
男子身姿清隽笔挺，覆在眼睛上的轻纱带同他的长袍在清风之中缓缓飞扬，给人一种清逸出尘之感。
禄雅记得这个人的名字，虽然每一次在梦中相见的场景禄雅醒来之后便觉得很模糊，有些记不大清楚，但这个人的名字却像是印刻在她脑中一般，不管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之中，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桃花将。”
对方见她唤他的名字，嘴角微微上扬。
许是因为被遮住了眼睛，桃花将的笑格外的醒目。
桃花将走到禄雅身畔，伸手夺过了禄雅手中的酒壶，语调有些些许严厉的说道：“公主殿下还是要少些饮酒才好。”
禄雅微微一怔，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为何要叫我公主殿下？”
桃花将但笑不语，禄雅却觉得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自从花苞在她面前消失了之后她便常常能梦见桃花将，从最开始只觉得是一场梦，到后来觉得桃花将这个人真的存在。
禄雅一直有些搞不清楚，桃花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他时而如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一般，像是她从未触及的记忆中的片段，时而又如同现在一样，能与她正常交流谈话。
“桃花将，告诉我，你为什么叫我公主殿下？在我的记忆中，我从不曾做过公主，你为何如此唤我？”
桃花将仰头，那原本应该已经被禄雅喝空的酒壶之中竟倾倒出清冽的酒，以一个优美的弧度落入了桃花将的口中。
烈酒入喉，桃花将看禄雅的目光比之先前多了几分眷恋和不舍。
“公主殿下无需知道这些，您只要知道，只要您平安喜乐，我心足矣。”
“你心愿足矣，可我却未必。桃花将，你即唤我做一声‘公主殿下’便就要听命于我，我，我现在问你，你必须据实已告，你为何叫我‘公主殿下’？”
有微风吹过，禄雅似乎在其中听见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叹息声。
桃花将把酒壶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面，目光变得悠长而又久远。
“公主殿下可知，我为何时常能入你梦境？”
禄雅摇了摇头，她自是不知。
“那公主殿下是否已经见过你体内的花苞了？”
禄雅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她体内有花苞之事太过于匪夷所思，所以她一直都未将这件事情告诉过别人，为何这她从未同别人提起的事情，桃花将却知道。
看见禄雅诧异的神情，桃花将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
“诧异我为什么知道这些？”
禄雅点了点头，她的确很好奇。
桃花将转眸看向禄雅，他虽轻纱覆眼，禄雅却好似能够通过那层薄薄的轻纱感觉到桃花将灼热的视线。
“因为你身体里的花苞，封印者七个你，而我原本就是应你气韵而生，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便死。如今你的神魂被禄子安封印于你体内七处，你现在破除了其中之一，所以我才能在你梦中现身，与你对话。”
第876章 身份被识破了？
封印了七处神魂？
禄雅微微皱眉，之前脑中的那些零碎的画面开始拼凑。
看着禄雅渐渐陷入沉思之中，桃花将的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公主殿下……我不想让你活的那么痛苦，所以……请你不要再继续破坏封印了，就做现在的自己不好么？”
禄雅双眸失神的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桃花将，声音带着一丝让人心碎的悲凉。
“所以……你会时常出现在我梦境里，是想要阻止我继续解开封印？”
桃花将点了点头，伸手从头顶折下了一枝桃花走到禄雅面前。
“公主殿下，我可以抹去你有关于这一段时间有关于花苞和我的记忆，你的人生已经重启了，没有必要因为这些过往的琐事而烦忧。”
禄雅抬眸看向步步向她走来的桃花将，瞳孔微微颤动。
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禄雅甚至能清晰的透过那层轻纱看见下面桃花将细长的睫毛。
桃花将手中的桃花枝缓缓扬起，枝上的桃花微微轻颤，花蕊的香气悠悠散开。
味道是最容易唤醒人记忆的东西，它无形，却又让人感觉有迹可循。
桃花枝被定格在了半空之中，最长的花枝距离禄雅的头顶仅仅不到一指的距离。
桃花将略带惊愕的看着那只阻拦着自己动作的纤细手指，在禄雅坚定的目光之下，缓缓放下了手。
“是我多虑了，看来公主殿下早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是的，从禄雅第一次意识到那些花苞封印着她的一些记忆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要将所有的花苞都打开，释放出真正的自己。
她不要这样不明不白浑浑噩噩的活着，她想要活的清醒，活的明白，活出真正的自己。
桃花将手中的花枝迅速消散，化作点点星光围绕在禄雅身边，最后缓缓进入禄雅的身体。
“这些光亮是我的魂力，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帮助到公主殿下您。”
桃花将垂眸，透过眼上的轻纱凝视着面前的禄雅。
“公主殿下，我很期待……我们的再次相遇。”
片片落花迷茫了禄雅的双眼，当她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晨起的阳光透过帷幔铺撒在她的身上。
禄雅知道，她有关于桃花将的梦醒了。
脑袋放空的在榻上躺了片刻，门外传来细碎的声响，还未等对方敲门，禄雅便先起身对外唤道：“进来吧。”
对方在外稍稍犹豫了一下推门而进，禄雅穿戴好了衣物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进来的是个丫头，禄雅昨日在那些人之中见过她。
昨日的那些人中只有她的话最少，问什么便答什么，倒是比其他的几个好上了许多。
“是裴管家让你来伺候的？”
那丫头放下手中的东西对禄雅微微欠身道：“正是。”
男子不同于女子，洗漱需要大把的时间。
禄雅坐在桌前，见那丫头先是用手试了试水温，才将手帕放进去沾湿，拧干之后又试了试温度后才双手奉到禄雅面前，动作不慌不忙很是得体。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动作微微一滞，对禄雅欠身道：“奴婢名唤轻语。”
“轻声漫语，这名字倒同你很配。”
“大人谬赞了，奴婢贱命，大人不嫌弃便好。”
禄雅接过轻语递过来的丝帕，温度适中，很是让人觉得舒服。
今后注意她的人会越来越多，禄雅若是避人耳目不让人近身伺候反倒是容易惹人怀疑，选轻语这样的丫头留在自己身边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今后便留在我身边伺候吧。”
轻语微微一愣，然后迅速低下头，脸色有些微红的轻‘嗯’了一声。
禄雅倒也并未在意，她之前指奴婢伺候自己便是如此说的，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许是怕禄雅吃不惯别人做的饭菜，早膳还是裴青铜亲自下厨做的。
禄雅吃的一个浑饱，身子重的险些走不出府门。
昨日的牛二和另外一个小厮压着轿子等着在府门口等着禄雅，见禄雅出门，便一前一后的站好了。
轻语为禄雅掀开轿门，禄雅低头钻了进去。
牛二和那小厮许是之前没做过抬轿子的活儿，这轿子虽是成功抬到了宫门口，里面的禄雅却是被晃的七荤八素的，下轿子的时候险些把早上吃的都吐了出来。
牛二两人也看出禄雅不舒服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手忙脚乱的模样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关注。
禄雅稍稍缓和了些，强压下胸口中的恶心感，对两人挥了挥手道：“回去吧。”
两人也知道在此处多说一句话便是给禄雅在找麻烦，抬着轿子匆匆离开了。
禄雅看了一眼周围，逼退了许多探究的目光。
进了城门，禄雅往前而行，可积郁在胸口出的恶心感却怎么也消退不下去。
见身后的人还没有跟上来，距离早朝还有些时间，禄雅找了一处隐蔽的打算顺顺气歇上一歇，不料她才刚刚站定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禄雅倏然一惊，她方才明明确定过她身后没有人，这个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近她的？
背贴墙壁，禄雅迅速回头，正巧撞进了一双沉静冰冷的双眸。
禄雅有些惊愕的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顾九天，一时之间倒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对方。
顾九天只淡淡的瞥了禄雅一眼，便将手伸进了怀中，将一个纸包从怀中掏了出来递到了禄雅面前。
禄雅微微一愣，缓缓接过了顾九天递过来的纸包。
纸包刚一入手，禄雅便闻到了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是山楂酪？”禄雅快速的打开纸包，发现里面果然是山楂酪。
初闻山楂的味道，禄雅胸口淤积的那种恶心感便已经消弭了大半。
现下看着山楂酪那通红醉人的好颜色，方才那种浑浑噩噩的感觉也好了许多。
禄雅看着纸包中的山楂酪，又看了看面前的顾九天，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顾九天垂眸看着身高较他矮上一头的禄雅道：“昨日。”
第877章 走，喝酒去
昨日？这么早就暴露了？
“我……我可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你快些告诉我，我好及时改正，若是你发现也就罢了，若是让陌九千他们发现了，那就糟了。”
顾九天看着有些心急的禄雅，虽说面容与之前大不一样了，但那双灵洞的双眼却和顾九天记忆当中的一模一样。
“被我发现了你便不怕么？”
禄雅心下着急，生怕自己当真有什么破绽却并未对自己察觉，听闻顾九天如此问，禄雅想也没想说道：“你与他们自是不同，你……”
禄雅突然收了声音，自觉自己说的话有些多了，差点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禄雅的话虽为说完，倒是有些可惜，但对顾九天来说却足够了。
顾九天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角上挑，虽还是那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样，却让人感觉到他此刻心情不错。
“你并未露出什么破绽，只是我同你相处时日久了，对你的一些小动作比较熟悉罢了。”
见顾九天如此说，禄雅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岂料这口气还没完全放下，原本距离她左右两三步距离的顾九天却倏然向她靠近。
禄雅险些惊呼出声，握着纸包的手微微一颤。
眼见纸包马上就要从禄雅的手中滑落，顾九天迅速攥住禄雅的手，一手则顺势按住了禄雅身后的墙壁。
他们身处的这一处巷子本就有些窄小，此刻两人又靠的如此之近，近到禄雅微微抬眸便能看见顾九天微微发颤的睫毛，那根根分明就极具刀锋感的模样倒是和顾九天给人的第一印象极为相似。
在如此逼仄的环境下，禄雅的气息不受控制的有些微微加重。
顾九天微微垂眸，像是生怕禄雅听不见一般，将唇凑到禄雅耳畔很近很近的地方说道：“你忘了，之前你曾同为提过你要入仕之事。”
禄雅恍然，她之前确实曾在无意中同顾九天提起过入仕一事。
女子入仕本就不易，顾九天见到身形和举止都与自己相似之人联想到是自己易容假扮男子入仕倒也不难。
“我……我知道了……”
顾九天见有丝丝红晕从禄雅的皮肤下透了出来，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他将握着禄雅的手紧了紧道：“快些吃了吧。我先出去，你吃完之后再出来。”
禄雅知道顾九天这般安排是为了不引人耳目，慎重的点了点头。
垂眸望着手中的山楂酪，禄雅有些微微感动。
这种女子才吃的东西，顾九天自然不会时时带在身上，只怕是方才他在城门口便见她不对，特意买来的，又匆匆追上了她，这才将东西交到了自己手中。
“谢谢你。”禄雅紧了紧道。
顾九天淡笑，有些不舍的松开了禄雅的手。
“我先走了，晚些见。”
禄雅以为顾九天说的晚些见便是稍后在朝堂上见，也未多想便点了点头。
顾九天嘴角带着笑意离开，倒是让禄雅有些心生不解。
“顾九天今日怎的好像心情格外好的模样？”
来不及细想太多，禄雅三两口将纸包中的山楂酪吃了个干净。
这山楂酪清凉爽口，将禄雅胸口之中残留的那点儿恶心感瞬间驱散。
感觉好多了的禄雅寻了长街上没人的时候快速闪了出来，像是之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快步向大殿的方向而去。
昨日禄雅虽出了不少风头，但这朝堂之事变化极快，你方唱罢我登场，今日你一时风头正盛，明日保不齐就成了阶下囚。
禄雅昨日风光，今日便没有几个人记得了。
这倒是合了禄雅的心意，若不是那几名长老执意让她说上一说，禄雅恨不得一直后面不出声，不动声色的观察敌人才是禄雅一惯的行事作风。
朝堂之事便是如此，若是各地没有发生重要的灾情，一般都没什么太重要的事情需要探讨，大多数的时间都只是众大人在此站上一站，由长老提问是否有人有要议之事，若是没有，大家便就这么散了。
见迟迟未有人出来上表，彭禹便早早的宣布下了早朝。
有了冯卿之前的‘教导’，彭禹刚一说下早朝，禄雅便如同一条泥鳅一般钻进了人群中，不消片刻便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远远将一众大臣甩在了她的身后，冯卿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追上了禄雅，气息有些不稳的紧紧依靠着禄雅的肩膀道：“陆兄，别看你这腿长的不长，走路倒是快，为了追你，可是费了我好大的力气呢。”
方才在殿上的时候冯卿便一直冲禄雅挤眉弄眼，禄雅没领会其中之意，只当冯卿是在玩笑，没想到还真是有事找她。
“你找我，可是为了冯景然一事？”
冯卿摆了摆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不过是区区一个冯景然罢了，我即说了这事叫给我来办，你便把心放在肚子里。我找你，是想问你晚上可有空。”
禄雅如今不能同陌东篱的人有半分联系，现下能联系的也就只有裴青铜和冯卿，这晚上，好似也确实没有什么事情。
“冯卿兄弟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陪同么？”
冯卿手中折扇猛然敲击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掌心，眉眼微微上挑：“哎呀，还是陆崖兄弟了解我，怎么样？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小酌两杯？”
禄雅被冯卿眉飞色舞的模样给都笑了，听闻冯卿说要去喝酒，禄雅还只当冯卿是又要去之前裴青铜说书的那个酒楼听戏，自己一个人无聊就顺便拉上了他。
冯卿深谙朝堂之事，同他多接触接触倒是也套出不少这朝中不为人道也的密辛。
思及此，禄雅便答应道：“好，冯兄若是准备妥当了，自可到我府上去找我。”
“好，那我们就说定了。”
禄雅点了点头，完全没理解冯卿比寻常灿烂几分的笑后的寓意。
待冯卿带着禄雅来到醉红楼下，禄雅这才明白冯卿之前为何笑的那般古怪。
看着门口热情招揽客人的莺莺燕燕，禄雅脸色微沉的转头看向身边的冯卿道：“冯卿，这便是你说的喝酒之处？”
第878章 初进青楼
冯卿手摇着折扇，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这是自然，要说是喝酒，自然是这一处的最是美味醇香啊。”
禄雅嘴角微微抽搐，万没想到冯卿说的喝酒之处竟是这里。
“我今日还有些事情，便不陪你了。”
冯卿见禄雅转身要走，折扇一合，一伸手便将禄雅的去路给拦住了。
门前往来之人颇多，门口的几名招揽客人的女子也早早就盯上了禄雅两人，禄雅心知在此与冯卿争执只会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关注他们，若是传进有心人的耳中，很有可能借此大做文章。
“冯卿，你想干什么？”禄雅压低声音小声询问道。
冯卿将禄雅脸上的薄怒看在眼里，却没有半分要放人的意思。
“嗐，陆崖兄不要害羞嘛~今日我请客，你也顺便放松放松，趁着你还没娶妻室的时候不好好消遣消遣，往后可是要后悔的。”
见禄雅丝毫没被他说动的模样，冯卿神情揶揄的用手肘怼了怼禄雅，视线不老实的在禄雅身上不怀好意的瞥了两下。
“还是说~陆崖兄弟你……不好女色，好男风？”
禄雅神情微愣，看向距离她颇近的冯卿，眼底划过一抹探究之意。
她有些拿不准，冯卿说此话当真是随意调侃，还是有意试探。
“冯卿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若是我当真好男风，冯卿与我走的这般的近，就不怕么？”
这话禄雅说的倒是不假，冯卿此人的确长的不错。
他本就长了一副白净书生的面相，许是性情使然，又带着稍许狂狷邪魅，但见他们如今只是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那醉红楼中的女子便频频向冯卿暗送秋波便可知他确实是生得了一副好面相。
冯卿听闻禄雅如此说，竟是哈哈大笑道：“若是陆崖兄弟这般有趣的人，冯卿倒不介意。”
这下倒是换禄雅不自在了，冯卿眼底的笑丝毫不加掩饰，明显就是有意在调侃禄雅。
禄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在冯卿身上她总是能感到一股深深无力感。
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面，总是激不起什么风浪。
见禄雅有些许动摇的意思，冯卿再接再厉，有些神秘的凑到禄雅耳边道：“陆兄弟若是同我一起进去，或许会有意外收获也未可知啊。”
禄雅用余光看向冯卿，见了他看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双眸微微一沉，心道这冯卿将她带来这里难道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这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么？
禄雅垂眸看着面前始终挡在自己身前的那把折扇，见冯卿根本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也只好无奈道：“冯卿兄弟如此有雅兴，我若是如此走了倒是有些扫了你的兴致。如此，就烦劳冯卿兄弟在前面带路吧。”
冯卿嘴角微微上扬，将那把拦在禄雅身前的折扇收了回来。
“这就对了，走走走，若是晚些了，怕是头牌便要让其他人给抢去了。”
禄雅跟在冯卿身后，见冯卿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摸不清楚，冯卿到底在想些什么。
两人刚一走到门口，方才那几个频频向冯卿暗送秋波的女子便迎了上来，全都围在冯卿身边，左一句公子长又一句公子短的，甚是殷切。
禄雅跟在冯卿身后，倒像是他的跟班一般。
冯卿像是一个流连花丛的老手一般，同每个围在他身边的姑娘都打了一遍招呼，直到把那些姑娘逗弄的一个个脸颊绯红才肯罢手，老鸨眼见的扫到了禄雅两人的身影，一步一扭捏的向禄雅两人走来。
虽现下有些微微发福，却仍难掩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媚态，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去去去，都没事儿做么？还不快去门口招呼客人去。”
老鸨一过来便将冯卿身边的姑娘都给赶走了，那几个姑娘笑着同冯卿打了招呼，便一个个巧笑嫣嫣的离开了。
这老鸨明显认识冯卿，只是同冯卿说话的时候面色有些不大好。
今日不知是吹的什么风，竟是把冯公子您给吹来了，上次您可在我们这里叫了不少姑娘，您当时说自己身上没带那么多银钱，让我们去三长老的府上去拿，我仗着您是三长老的公子便信了您，可您却是存了心的戏弄我们。
冯卿手摇折扇，嘴角啜着淡笑，神情坦然的模样倒是不见一丝一毫的心虚之色。
“哦？这钱可是没要到么？若是没要到，我今日补上就是了。”
冯卿不提此还好，提到此处那老鸨的脸色比之先前又黑了些许。
“钱我们自然是拿到了，却也挨了好大的一顿骂，你们冯府当真是好大的阵仗，我们是去讨钱的，我们这里的姑娘赚的也是辛苦钱，怎的到了你们冯府便像是讨钱的一般，便是我们这些人活该下贱要任由你们这般作践么？”
这老鸨说的倒是声泪俱下，若是能再挤出几滴眼泪出来，便更能让人信服了。
那老鸨以绢丝手帕掩面，眼神却频频向冯卿的腰间瞧。
见老鸨如此一哭二闹三上吊，冯卿嘴角带笑，伸手解下了腰间的钱袋，直接扔给了老鸨。
“这倒是冯卿的不是了，家丁不懂规矩是我们这些当主子的没教育好，这些钱便当做给妈妈陪不是了，就当是给楼里的姑娘添些脂粉的钱，还请妈妈收着，莫要推拒。”
那老鸨前一刻还一副梨花带泪委屈至极的模样，下一刻便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动作麻利的接住了冯卿扔过去的钱袋。
老鸨倒是一个实在人，当着冯卿和禄雅的面便开始清数钱袋里面的钱。
冯卿一看便是有备而来，那钱袋鼓鼓的，光是其中所装的银两应当便有数十两，老鸨刚打开钱袋的时候禄雅还瞥见了纸张，想来其中应该还装着银票。
“哎呦！冯公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这醉红楼开门做生意，这平日里见的刁蛮客人多了，像是冯公子这般通情达理的才算是少见呢。”
第879章 花魁紫霞
老鸨对冯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连带着对同冯卿一起来的禄雅也热情的过分。
“哎呦，妈妈真是老了，光顾着和冯公子您叙旧了，竟是忘了给您找姑娘。香香今日还没有客人指，公子可还是要指香香啊？还有后面的这一位公子，楼里的姑娘随你们挑。”
冯卿轻摇折扇，在楼中打量了一圈道：“今日紫霞还是不接客么？”
听闻冯卿提到‘紫霞’二字，老鸨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这……紫霞今日的确不接客。”
冯卿折扇一合，嘴角啜着笑指向老鸨道：“好，那我今日便就指紫霞了。”
“这……这……冯公子，我们这楼中的姑娘多了去了，紫霞的脾气您也知道，她说不接客那便是不接客，这我也没有办法啊……”老鸨一脸为难的看向冯卿，这次倒不像是在作假。
禄雅不懂这其中的规矩，便也不插话，只在旁静静的看着。
冯卿伸手在怀中一掏，掏出了足有十多张银票，在老鸨的面前晃了晃。
“妈妈当真觉得这事儿没得商量么？”
那老鸨见冯卿从怀中掏出银票的时候眼睛就直了，现下更是一双眼睛移不开银票半分。
“能能能！我这……我这便去同紫霞商量。”
冯卿倏然收回银票重新揣回怀中道：“那妈妈便去吧，若是妈妈有这个本事能说服紫霞，这些钱，便都是妈妈的。”
冯卿拍了拍胸口的位置，对那老鸨笑了笑。
那老鸨盯着冯卿的胸口恨不得将冯卿的胸口看出个窟窿出来。
“好好好，两位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同紫霞说。”
待那老鸨匆匆离开之后，禄雅才看向冯卿问道：“你为何执意要指那个叫紫霞的姑娘？”
冯卿一脸高深莫测的对禄雅一笑道：“自然是因为紫霞是这醉红楼的头牌啊。”
禄雅看着冯卿不似作假的笑，并未说什么。
她并不信冯卿所说，现在的情形却也不方便细问。
冯卿执意要点这位紫霞姑娘，想来这位名唤紫霞的人身上必定有什么特殊之处，禄雅只需静观其变看冯卿到底要做什么便是。
老鸨这一去用了不少时间，禄雅和冯卿被醉香楼的伙计安排着在大堂坐下，他们做的位置很是隐蔽，能够看见醉香楼门口的位置，可从门口进来的人却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禄雅无聊之际看着门口迎来送往的人，倒是在其中看见了不少熟悉的背影。
见禄雅神情微动，一旁的冯卿摇着折扇笑道：“怎么？见到老熟人了？”
禄雅转头看向身边一脸都不见丝毫惊讶的冯卿道：“你一早便知道这些人经常出入这里？”
禄雅方才见到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都是朝中的大臣。
入朝第一日禄雅便将这些人的模样都悄悄记在心中，这几日又日日都见，禄雅绝对不会认错。
“我先前不是同你说了么这里是享乐的地方，那些大人自然更懂得享乐。”
禄雅垂眸，若有所思的看向门口的位置。
这些大人自然能到此处享乐，可他们在同一天出现在这里，就不得不让人多想。
老鸨这一去时间不短，直到禄雅将面前的一盘点心吃光了老鸨才迟迟从楼上下来。
禄雅见老鸨吹风满面的模样便知道，那名唤紫霞的姑娘应当是答应接客了。
“哎呦~两位今日真是有福气了，紫霞姑娘今日心情好，请两位公子上去呢。”
冯卿深深的看了一眼那老鸨，当真从怀中将那一沓银票掏出来交到了按老鸨手中。
“今日真是劳烦妈妈了，一些小心意，烦请妈妈手下。”
那老鸨接过银票一双眼睛都泛着红光：“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带两位上去。”
禄雅和冯卿随着那老鸨上了楼走到楼上一间最大的房门前敲了两下道：“紫霞，我带两位客人来了。”
屋内传出脚步声，不消片刻房本便从里面被人给打开了。
一个脸覆紫纱的妙龄女子站在门前，将门缓缓打开。
“两位公子里面请。”
禄雅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叫紫霞女子，紫霞人如其名，一身紫衣瑰丽的如同天边的紫霞一般。
虽蒙着面，却难掩面纱之下姣好的容颜，眉目远山如黛，顾盼流离之间让人不由得心驰神往。
见紫霞如此姿色，就连禄雅这个女子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也难怪她能在这百花齐放的醉红楼当上头牌。
老鸨将禄雅两人送入了紫霞的房间，又厉声嘱咐了紫霞两句让她好好接待禄雅两人便识相的退了出去。
紫霞在禄雅两人身后合上了房门，脚步翩移之间一阵声音清丽的铃声在房中响起。
禄雅寻声看去，见一根如同发丝一般纤细的银线缠绕在紫霞的脚腕上，银线每隔一段距离便系有一个银色的引领，这银线从紫霞脚腕一路延伸，一直延伸到屋内的床榻脚上。
禄雅见此微微皱眉，这紫霞不知何故竟然被绑在了这屋内。
伴随着一阵悦耳的铃声，紫霞翩然走到禄雅和冯卿面前微微欠身道：“两位公子是想要听曲还是看舞？”
冯卿坐到桌前，一脸纨绔的对紫霞勾了勾手指道：“过来坐我腿上。”
紫霞的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色，脚步微微向后退了半步抗拒道：“公子，紫霞是清倌，只卖艺不卖身，还请公子自重，若是公子不想听曲看舞，就请公子移步，去找楼中其他的姐妹吧，其他的姐妹或许很乐意满足公子的要求。”
紫霞毫不客气的向禄雅两人下了逐客令，可冯卿却没有半点儿要离去的意思。
他从怀中又掏出了一沓银票直接拍在了桌面上道：“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们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可收了我不少的银钱，你要清楚，我是花了钱买了你，你若是拒绝我，知道下场是什么吗？”
冯卿目光偏移，顺着紫霞脚上的银链看向屋内。
“你现在尚且还能在屋内自由行走，但我若是到你们妈妈那里去告你一状，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第880章 一场戏
自由对一个人是何等的重要，便是那牢房中的犯人也不过是如此模样。
紫霞的眼底闪过一抹惊慌之色，她自然听得出冯卿这是在用她的自由威胁她。
可紫霞眼底的倔强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她只犹豫了片刻便对冯卿微微欠身道：“紫霞还是那句话，紫霞是清倌只卖艺不卖身，公子若是还坚持提如此无礼的要求，紫霞就只能让人请公子出去了。”
禄雅初见紫霞之时只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却没想到，这外表看似温婉的紫霞竟是如此烈性子之人，身处烟花之地，却并未被这里的污浊之气侵染半分，当真让人佩服。
见禄雅向他看去，冯卿悄悄对禄雅微微示意了一眼。
禄雅立刻心领神会，眉宇一凛，拍案而起。
“冯卿，你怎可如此为难一个姑娘！”
冯卿眼底带笑，神色却别之前阴沉了许多。
“陆崖，你此话是什么意思？这里可是青楼，我们来这里不就是找乐子的么？烟花女子而已，装什么清高？守身如玉给人看？就算你守身如玉又如何，只要冠上青楼女子这个名号，便就是不洁之人，有什么可清高的？”
冯卿的话字字如冰针，量少却奇疼，字字句句都扎在了紫霞的心窝里。
虽有紫纱拂面，禄雅却仍看出紫霞的脸色因为冯卿的话白了几分。
“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之如此，人亦如此。就算身处淤泥之中，只要坚持本心，便不畏风霜，紫霞姑娘觉得在下说的可对？”
紫霞略带诧异的看向禄雅，完全没先到从进屋到现在一直都未曾说过话的禄雅会说出这样一番让人灵魂震颤的话。
诧异过后，紫霞对禄雅微微欠身道：“公子能理解紫霞，应引为知己。”
冯卿怒而拍桌，愤而起身道：“好一个蓝颜知己，今日算是我倒霉，陆崖！今日之事我明日再同你算账！”
愤怒的双眸瞥了一眼始终不卑不亢的紫霞，冯卿甩袖离去，动作一气呵成，若不是禄雅知道冯卿是在有意演戏，差点儿以为冯卿是真的生气了。
待冯卿走后，屋内便只剩下禄雅和紫霞二人。
又冯卿在时气氛虽说糟糕了一些，倒不如现下这般尴尬。
禄雅还是第一次来青楼这样的地方也不知该怎么做，回想方才冯卿与那些姑娘在一起时候的姿态，很显然不适用在这品行高洁的紫霞身上。
见禄雅自冯卿走后便始终不发一语，紫霞缓步走到禄雅身边在她对面坐下问道：“公子可是在后悔方才帮了紫霞而得罪了那位公子？”
禄雅微微一怔，莞尔一笑道：“紫霞姑娘为何这般想？”
紫霞微微一愣，见禄雅双眸澄澈并未半点懊恼之意，微微垂眸道：“是紫霞的过错，公子是能说出‘莲出淤泥而不染’这样的话，定然是心性高洁之人。”
禄雅轻笑，倒是很欣赏紫霞这般真性情的女子。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同这样的人在一起让人觉得最是舒适。
“公子也喜欢听曲么？”
禄雅不知冯卿为何要特意演这么一出戏让她留下，但既然冯卿什么都没说，便是让她自由发挥吧。
“我于乐曲方面实在造诣不高，倒是颇喜爱下棋，不知紫霞姑娘可会下棋？”
紫霞微微一笑：“紫霞也是略懂皮毛，还请公子赐教。”
紫霞起身，不消片刻便从内室拿出了一套棋具。
禄雅扫视了一眼，笑道：“紫霞姑娘着实是自谦了些。”
禄雅伸手执起面前棋桶之中的一枚黑子道：“这棋子边缘略有磨损。”
禄雅将棋子放下又伸手抚上了棋盘表面：“这棋盘表面并不平整，想来是常年练棋所致，紫霞姑娘如此刻苦演习棋艺又怎说自己只是略懂皮毛呢？”
其实禄雅的本意也只是想夸赞紫霞两句，没想到她话一出口，紫霞的脸上去透出了一股悲切之情。
禄雅抚摸棋盘的动作微微一滞，竟不知自己是哪一句话说的不对竟让紫霞露出了这般神情。
“紫霞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姑娘伤心了？”
紫霞微微摇了摇头，用衣袖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和公子没有关系，并不是公子的错。”
紫霞缓缓坐到禄雅对面，学着禄雅的模样伸手抚上了棋盘。
她十指纤细，肤若凝脂，在棋盘间游走的动作也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只是这让人赏心悦目的动作之间却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让人不由得为之动容。
常年练棋，棋盘会有所磨损很是正常，可那棋盘上很多坑洼之处却是因为手劲过大造成了，紫霞一介弱质女流自然是没有这么大的力气能在棋盘上留下这种痕迹的。
说明在这棋盘上留下印记之人，是一名男子。
而此时紫霞会露出这般悲切的表情，应当是在怀念那个在棋盘上留下印记的人。
禄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紫霞沉默了良久，才悠悠说道：“紫霞其实并未说谎，我的确对棋艺只是略懂皮毛而已，我们这些被卖进青楼的女子刚进楼的时候都要被培养着学习琴棋书画，我于琴艺造诣颇高，对书画也算是有些兴趣，只是于棋艺方面却是半点天分也没有。”
紫霞的眼神带着无尽的眷恋垂眸看着面前的棋盘道：“这棋盘原本也只是妈妈留在我房间里摆摆样子罢了，毕竟来这里的客人有几个是真心想同我们这些女子下棋的呢？可这样的人，便被紫霞恰巧遇到了。”
美眸微波流转，紫霞抬眸看向禄雅，眼中盛满了盈盈笑意。
“他来之时也是如同公子你一般，不听曲不看舞，便要同我下棋。”
紫霞的瞳孔微微涣散，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的棋艺很好，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在这风月场中飘零数载，还是第一次见那般不懂情趣之人，赢了我倒还不说，还要怪我棋艺不精，与我不谈风月之事，竟是讲起了棋。”
第881章 与紫霞的交易
紫霞当时还不是这醉红楼的头牌，那男子便时常来这楼里看他。
“他也是一个孤独的人，许是真的找不到一个能真正和他下棋的人，他便时常来楼中找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便只是下棋品茗，他有事专心研究棋局，我就在旁边静静的守着他。”
如此岁月静好的时光最终也逃不过镜花水月的结局，紫霞五指缓缓收紧，原本平静的眼眸之下浮现出一抹愤恨。
“他是那般淡薄于世之人，入仕也是想为百姓请命而已他，可偏偏就有人要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冤他害他！他不过只是一个醉心棋局的良善之人，那些人却偏要将他置于死地！”
禄雅听到此处，微微叹惋。
难怪紫霞方才会露出那般悲凉的神情，想来那曾同她下棋品茗之人，如今已经不在这人世之间了。
“他处刑的那一日我去看了他，他浑身上下全都是伤，鲜血把囚服都染红了，可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有认罪，他没有罪，我知道的，他是被冤枉的，他没有罪，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些人得意的笑脸，他们每一个人的脸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仇恨蒙蔽了紫霞原本淡漠清冷的双眸，禄雅看着这样的紫霞，鬼使神差的问道：“你想替他报仇么？”
紫霞微微一愣，眼中的愤恨和怒意在一瞬间消散。
她缓缓垂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又恢复成了禄雅初见她时的那般清明淡漠。
“让公子见笑了，都不过是些往事罢了，若不是看见这棋盘，我早都已经忘了。”
“你撒谎。”禄雅无情的撕开了紫霞的伪装，戳穿了她低劣的谎言。
紫霞微微一愣，没想到禄雅会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固执。
“不过就是一些陈年旧事罢了，公子又何必如此上心呢？”
“当真只是陈年旧事么？”禄雅执起棋桶当中的一枚棋子，将其落于棋盘之间。
“若当真只是陈年旧事，你又怎会如此放不下？”
紫霞沉默了，她能感觉到禄雅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将她彻底看穿了，她那些苦心编造的谎话对于禄雅来说根本毫无用处。
“公子又何必如此咄咄相逼呢？”
禄雅起身走到紫霞身边，垂眸看向紫霞。
“我若是不如此咄咄相逼，你又打算将自己逼到何种地步？你对他爱的如此深切，却并没有随他而去，想来应该是想留下来手刃那些害她的仇人吧？这锦安城中关系盘根错节，你觉得是仇人的人就真的是你的仇人么？莫要到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那我又该如何？”紫霞倏然抬头，眼眶有些微微泛红的看向禄雅。
“我不过只是一个青楼女子罢了，我若是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又怎会让自己流落至此，我于这乱世而言不过是一株浮萍罢了，我连我自己的生死都左右不了，又如何去左右他人的生死？”
禄雅轻叹了一声，伸手将紫霞眼角的泪水拂去。
“若是你信我，我可以帮你。”
悲痛的神情凝滞在紫霞脸上，紫霞呆愣的看着面前的禄雅，像是没有听清禄雅方才所说的话一般。
良久之后，紫霞才找回了自己声音对禄雅问道：“公子为何要帮我？”
禄雅并不想和紫霞说假话，如实说道：“我需要你在这青楼当中收集的情报，这是我们交易的条件，你答应么？”
紫霞并没有立刻答应禄雅的请求，禄雅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她此事最大的目标就是替他手刃那些仇人。
可在这度日如年的岁月之中她也渐渐明白，凭她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那些位高权重者半分。
她也曾想要借助别人的力量，可事实却和她设想相差万里之遥。
如禄雅所说，这锦安城中关系错综复杂，那些上位者就像是扎根在锦安城的苍天大树一般，若是不除掉那些根系，就根本无法撼动他们分毫。
紫霞几次求助无门之后，便深谙这个道理，不再寄希望于任何人。
她也曾绝望过，也曾想放弃，可她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就让那些坏人在这世间继续逍遥。
“我知道此事你需要时间考虑，我也不催你，以三日为期，三日之后我会再来，到时你再告诉我答案便可，这只是一场交易，你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不会找你什么麻烦，我们都只是回到各自的生活轨迹中罢了。”
禄雅说完这段话便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出去，紫霞看着禄雅离去的背影缓缓起身走到内室，从衣柜之中拿出了一个四方的木盒子抱在了怀中。
“阿遥，你说我该相信他说的话么？他真的能帮我替你报仇么？”
“阿遥，我真的好累啊，我真的好想去陪你啊。”
……
禄雅离开房间之后下楼便向楼下走去，老鸨眼见的看见禄雅下楼，热情的应了上来。
“哎呦，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紫霞伺候的可还周到啊？”
禄雅微微点了点头道：“紫霞姑娘甚是可心，我很喜欢她。”
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禄雅问道：“同我一起来的冯公子去了何处？”
老鸨笑嘻嘻的将那银票从禄雅的手中抽了出来，指了指楼上侧面的一间房道：“公子您和冯公子的感情可真好，冯公子说您看上了紫霞，不愿夺你所好，便指了柔柔，去了那间房。”
禄雅对老鸨道了声谢，便上楼去了。
走到临近门的前的位置，禄雅便听见门内传出了冯卿的声音，听声音倒是极为欢快的模样。
禄雅没敲门，直接将门从外面给踹开了。
屋内传出一声惊叫，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裳的女子在禄雅进门的同时扑进了一旁的冯卿怀中。
冯卿见禄雅突然冲了进来，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又恰逢柔柔往他怀里钻。
冯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见禄雅的同时竟然突然有一种被当中捉奸的羞愧感，一下子把往他怀里钻的柔柔给推了出去。
柔柔惊呼了一声，一下子扑到在了地上，她不敢对冯卿发脾气，只能将火气都撒在了禄雅身上，对着禄雅大喝道：“你是什么人！”
第882章 三日之期
禄雅只淡淡的看了柔柔一眼便将视线落在了一副略带惊恐的冯卿身上：“看什么看，走了，坑完我你倒是在这里逍遥的很。”
冯卿将脸上的惊愕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用折扇遮住脸，笑道：“你这速度……倒是够快的啊。”
露在扇面上的一双眼睛带着促狭的笑意，冯卿语调微微上挑，似是暗有深意。
禄雅懒得同冯卿在此处打哈哈：“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禄雅转身，临走之前瞥了一眼在地上还未起身的柔柔，便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冯卿原本是想要逗弄禄雅一下，没想到禄雅却真的走了。
“哎！等等我！我也走！”冯卿语调越有焦急的对外喊了两句却没有得到禄雅的回音，见禄雅是真的走了，冯卿不知为何心中闪过一丝仓皇的慌乱。
眼见冯卿起身要走，一直坐在地上的柔柔便不干了，挡着冯卿的路不叫冯卿走。
“冯公子，那公子怎的这般的无礼，竟然就这样闯了进来，柔柔被摔的好痛站不起来了，冯公子你快扶一下柔儿。”
冯卿看着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柔柔，却只是从袖口之中随意抽了一张银票扔在了柔弱身上。
“赏你的。”冯卿语调清冷的留下一句话就快步绕过柔柔追禄雅去了。
禄雅看着那飘落在身上的银票，狠狠的攥成了一团愤愤的扔了出去。
她要的岂是这一星半点的赏赐？
冯卿是他们这里的大主顾，虽说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是一掷千金。
以往冯卿每次来都是指她，虽说柔柔现在还不是花魁，但在这醉红楼中也无人敢颐指气使于她。
她说要为冯卿守着，妈妈便不会给她安排接别的客人。
冯卿的官职虽说捞不到什么油水，但他同冯瑞的关系这锦安城之中谁人不知。
若是嫁给了他，就算只当一个妾室也比嫁给普通人当正室强上不知多少倍，她原本见冯卿次次来次次都指名她，以为冯卿已然对她情根深种，可是今日……他竟然一掷万金指了紫霞那个死丫头！
眼下有又见旁人侮辱于她也不管不顾，就只是拿这些银钱来打发她！
柔柔自然是找不得冯卿麻烦的，方才闯入房中的小子一看也不是普通人，她便只能将这一腔的怨气全都算在了紫霞身上。
“紫霞！敢跟我柔柔抢人，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
禄雅一路出了醉红楼，没想到冯卿竟然一路追了出来。
禄雅见冯卿追了出来有些微微诧异道：“不和你那红颜知己再温存一会儿了？”
冯卿轻摇折扇，笑道：“怎么？难道你希望我回去？”
禄雅冲冯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径直向前走去。
冯卿几步跟上，微微正色道：“我给你创造了那么好的条件，你有没有什么收获啊？”
禄雅双眸微微一沉，侧眸看向嘴角含笑的冯卿。
“那时示意我让我陪你一起演戏，果真是知道紫霞有问题么？”
“这是自然，否则我为什么要在她面前特意演戏？我初入醉红楼的事情相比楼中的人都知道，若是让我来扮演你这个角色她必不会信，倒是你，是个生面孔，又天生一副老实人的模样，更能迷惑人心。”
禄雅深深的看了冯卿一眼，原来从冯卿之前邀请她喝酒到在紫霞房中的那一场戏都是冯卿一早便设计好的。
见冯卿看向自己，冯卿笑道：“怎么？怕了？”
禄雅敛眸：“不怕。”
冯卿倏然停下脚步，目光远眺看向远方的天边。
“你可能会觉得我算计紫霞一介弱质女流有些无耻，可这世间之事便是如此，都说公道只在人心，可这人心恰恰就是最深沉难测的，紫霞深处于这乱世的漩涡之中，比你我更懂得这个道理。”
禄雅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也并没有怪冯卿利用她的意思。
若是冯卿一早便告诉了她，禄雅的行为举止就会不受控制的变得刻意，如紫霞这般的的女子自小便要被迫学会察言观色，若是禄雅太过刻意很有可能便会被对方察觉到些什么。
“我从紫霞处打探到她与之前的一个恩客互生情愫，后来那个恩客被奸人所害，紫霞自此便开始利用自己身处青楼之便收集情报，希望通过这种方法搜罗一些谋害情郎仇人的证据，只是她最近似乎因为屡遭碰壁渐渐开始心灰意冷了。我同她达成了协议，若是她能够为我们提供情报，我便帮她惩治那些恶人。”
冯卿嘴角啜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这倒像是你的心事作风，反正不管如何只要她能答应我们的要求就行，你与她约定几日为限？”
“三日。”
“那我们便等上三日。”
禄雅微微蹙眉有些好奇的问道：“你难道就不怕我把事情搞砸了耽误你的计划么？”
冯卿轻笑，优哉游哉的摇着手中的折扇。
“这楼中的女子又不止她紫霞一人，便是没有她我也能从别人处套得情报，只是她心中比别人多了一份执念的仇恨，用起来比别人得心应手一些。”
“那你可曾调查过，紫霞的情郎恩客到底是什么人吗？”
禄雅看向冯卿，冯卿的脸上一如寻常一般挂着招牌式纨绔的笑，但眼底却阴沉的让人觉得心底生寒。
“陆崖，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禄雅神情微微一凛，不明白刚刚明明还好好的冯卿为何突然之间态度就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见冯卿没有意思要继续这个话题，禄雅便也不再问。
若是紫霞能答应他们的条件那她之后自然会自然而然的知道，但若是紫霞不答应，禄雅倒也没有一副菩萨心肠去解救这世间的苦难之人。
禄雅同冯卿从醉红楼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是深夜了，两人分开之后禄雅便一路回到了府邸。
今夜守门之人是牛二，开门的时候眼中还带着些惺忪之意。
“大人今日回来的颇晚，可用膳了？裴管家命人在后厨跟您留了饭菜，需要小人让人去给您热热么？”
禄雅摇了摇头道：“不必，我在外面吃过了。”
牛二听此也没多问，禄雅一路回到了自己独居的院落。
刚一推开门，却发现本该无人的房中竟是亮着的……
第883章 屋内之人
裴青铜为了辅佐禄雅在府中立威，一直克尽本分，有时就连禄雅都有些怀疑自己和裴青铜原本是否认识。
衣蛾裴青铜近些日子的表现，他是断然不会在深夜之时来到禄雅房间的。
那房中之人是谁？
禄雅神情微凝，缓步向房中而去。
对方来了她的房中，不仅不想办法隐匿身形，反倒是光明正大的点着蜡烛，好似生怕禄雅不知道他在她房中一般。
禄雅没隐藏自己的行踪，对方既然敢如此光明正大就说明对方是特意来找她的。
推开房门，禄雅一眼便见着了坐在桌边的人。
见到来人之时，禄雅微微一愣。
“你怎么来了？”禄雅回身关上房门回头看向坐在桌前的顾九天。
顾九天阴沉着一张脸，看上去心情很是不好。
禄雅小心的走到桌前坐下，顾九天的气场极大压的禄雅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去了哪里？喝酒了？”
禄雅嗅了嗅自己身上味道，发现确实沾染了一些酒气。
之前同冯卿在醉红楼等老鸨的时候禄雅被冯卿劝了几杯，饮了几杯醉红楼特酿的酒，虽说酒味寡淡了一些但余味十足。
“许是在醉红楼的时候喝酒沾染上了些许酒气，你若是不喜欢我便先去换一身衣服。”
禄雅以为顾九天脸色会如此难看是因为她身上的酒气，正欲进内室更换衣服却被顾九天一把抓住了手臂。
禄雅身形一顿，回身有些疑惑的看向顾九天。
顾九天双眉紧蹙看着禄雅，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了些。
“你以为我生气只是因为你身上的酒气？”
“不是么？”禄雅不解的反问道。
顾九天的怒意终于压制不住了，他必须承认眼前的这个女人非常有惹怒她的本事。
一股暴戾的气息瞬间将禄雅包裹其中，伴随着手臂上的剧痛，禄雅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拉向了顾九天。
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被顾九天按在了桌面上，禄雅惊愕的看向面前的顾九天问道：“顾九天你要干什么？”
顾九天阴沉着一张脸反问道：“你说呢？女人！你到底知不知道醉红楼到底是什么地方？”
禄雅很是疑惑，难道顾九天不知道么？
“青楼啊，你没去过么？我三天后可能还要去一次，你如果好奇，我可以带着你一起去看看。”
“你再说一遍！你要带我去哪里？”
禄雅看着一脸阴沉的顾九天有些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症结在哪里了。
“我……哈哈……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顾九天看着禄雅明显躲闪的眼睛，伸手准确的捏住了禄雅的下巴迫使禄雅不得不看着他。
“你刚才说三日后还要去醉红楼的话也是开玩笑？”
禄雅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这个时候还是保命要紧。
顾九天嘴角微微上扬，很好，这个女人换了张脸竟然开始学会和自己撒谎了。
“好，那三日之后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酒楼吃饭，我请客。”
禄雅微微一愣，她和紫霞已经约好了，若是爽约紫霞必定会以为她是言而无信之人，今后恐怕便不会再相信她了。
“我三日之后有事，我们可不可以改日再去吃饭啊？”
顾九天双眸微眯，沉声冷笑道：“女人，我是不是对你最近太好了，让你有些不知分寸了。”
事到如今，禄雅也知道自己要去青楼的事情怕是瞒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抬眸正视顾九天的双眸道：“你让我起来，我就把事情都告诉你。”
顾九天见禄雅眼神不再躲避，知晓禄雅不打算隐瞒他，便让开身。
禄雅的后腰被桌沿咯的生疼，缓了好半天才从桌子上爬起来。
禄雅从她在奴隶市场遇到李二虎与冯景然结下仇怨，再到想要接冯卿之手解决掉冯景然，之后被冯卿套路去了醉红楼与花魁紫霞约定的事情都同顾九天说了一遍。
每次当禄雅提到冯卿的时候，顾九天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等禄雅将近些日子的经历讲完之后，顾九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寂静的空间让卵用感到有些微微紧张，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一面对这样的顾九天的时候总是不受控制的感到一丝心虚。
好像是一个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等待被大人惩罚。
良久之后，顾九天打破了原有的寂静道：“三日之后我和你同去。”
禄雅微微一愣，尬笑了两下道：“这……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见禄雅似有不想带他同去的意思，顾九天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
“你不想带我同去，可是因为有什么隐瞒我的事情？”
“没有，我发誓，我真的半点儿隐瞒都没有。”
见顾九天听此，脸色微微缓和了些许。
“说到底你毕竟是一名女子，冯卿他不知便罢了你却不能不注意，青楼之地龙蛇混杂，其中不乏眼神毒辣之人，很有可能会识破你的身份，有我替你做掩护，更安全些。”
禄雅听此，倒是觉得顾九天说的有些道理。
冯卿并不知道她是女儿身，自然也就不会在此事方面替她多做掩护。
青楼之地都是些常年同恩客打交道的姑娘或是经常同女子在一起的人，保不齐这些人之中便有火眼金睛之人，碰巧之下会识破禄雅的身份。
有顾九天这个知情人在，适当的为她打掩护，的确安全许多。
“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带你同去。”
见禄雅同意了，顾九天根本不给禄雅留有反悔的机会。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
看着顾九天眼底的笑意，禄雅总觉得自己方才好像签订了某种不平等条约一般。
解决了误会，禄雅这才想起问顾九天为什么会在她的房间。
见禄雅当真不记得了，顾九天无奈道：“白日里我说要晚上来找你的事情，你可是全都忘了？”
禄雅微微一愣，这才想起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不好意思……我一下朝便被冯卿诓骗到青楼去了，将这事给忘了。”
一提到冯卿，顾九天的脸色便异常的难看。
“你今后不许再同冯卿往来，若是再往来，我便打算你两条腿！”
第884章 陌九千的邀请
禄雅还从未见过如此凶的顾九天，一时有些委屈。
“我同冯卿联系也是为了从他口中多套些朝堂之事出来，我初入朝堂，与你与陌东篱便不能过从亲密，冯卿他是朝堂边缘之人，又因为他身份特殊同几位长老又有联系，是朝中难得情报准确之人，我若是不同他走的近些，只怕入朝第一日便无法全身而退了。”
禄雅说着说着，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委屈感。
顾九天见禄雅眼眶微红，心下一子就乱了。
“我……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只是冯卿此人行事乖张又常常不安常理出牌，我即担心他识破你的身份对你不利，又担心他不知你身份让你一个女子出入烟花之地，辱没了你的名节。”
禄雅红着眼睛看向顾九天，语调略带哽咽的问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当真。”
顾九天有些心疼的用手指抹去了禄雅睫毛上沾染的点点泪水，语调略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这般爱哭，若是在朝上受了委屈，如此抹眼泪，怕是第二日这整个锦安城街头巷尾便知道，现在朝中的红人，竟是个爱哭鼻子的爱哭鬼。”
沾染了禄雅眼泪的指尖微微刮了一下禄雅的鼻子，带着一点温热的温度，让人有些眷恋。
“你是哪只眼睛见我哭鼻子了？是这蜡烛熏了我的眼睛罢了。”
顾九天见禄雅不肯承认也不同她分辩：“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明日还要早朝，早些休息吧。”
顾九天自然不能从房门光明正大的出去，只得走窗户。
临走之前，顾九天突然回头看向禄雅道：“我明日会指派两个心腹过来在你门口，你将他们买进府中，今后便让他们抬轿子送你上朝，你府中那两人，还是别用了。”
禄雅的脸色有些微微泛红，顾九天会这么说定然是见到她白日里窘相了。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他们练一练总会好的。”
顾九天微微蹙眉：“我不想每日都去买山楂酪。”
禄雅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那……麻烦你了。”
顾九天轻‘嗯’了一声从窗口翻身一跃，融入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第二日禄雅一早便吩咐轻语去将裴青铜唤来，裴青铜见禄雅一早唤他以为有什么事情，匆匆赶了来。
禄雅屏退了轻语，留裴青铜单独在屋中说道：“你去府门口瞧瞧，是否有两个抬脚的人，若是有便将给他们些银钱将他们买进府中抬轿吧。”
裴青铜有些不解禄雅为何要如此做，但即是禄雅的吩咐裴青铜也没有多问只管去照做了。
裴青铜出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来回命道：“大人神机妙算，府门口果然有两个抬脚的，我给了他们些银子将他们招入了府中，今后便由他们两人专门为大人抬轿，牛二两人份就留在府中做差事。”
禄雅本也只是想要碰碰运气，没想到顾九天当真一早便把人给送来了。
“知道了，他们刚进府，你多注意一些，莫要轻待了他们。”
裴青铜点了点头，心中明白这两人会在此时出现在他们府门口应该不只是碰巧这么简单。
早朝依旧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许是这两日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禄雅便稍稍放松了些警惕并没有一下早朝便冲出去。
冯卿因为有事要处理，下了朝之后便随着太监总管走了，禄雅闲来无事便远远的坠在其他的大人身后，缓步向宫门的方向走去。
让禄雅万没想到的是有人竟然敢在宫中当街拦人，拦的还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禄雅戒备的看着拦在她身前的两名宫人打扮的人问道：“两位公公只是何意？”
那两名宫人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对禄雅微微行了一礼道：“我们家殿下那日听闻陆大人关于治水一事见解独到，很想和大人学习学习，烦请大人同我们走一趟去见一见我们殿下。”
这朝中能被称为殿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陌东篱，另外一个便是陌九千。
这几日陌九千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禄雅还以为陌九千对于拉拢她一事没有什么兴趣，如今看来他并不是没有兴趣只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罢了。
禄雅虽明知道对方是陌九千派来的，却又不得不跟对方走。
起初禄雅还自我反省，不应该如此掉以轻心，可当禄雅站在房门口的时候她却又突然释然了，同在朝堂，就算禄雅千防万防对方也还是有机会接近她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
禄雅缓步上前，守在门口的侍卫为禄雅打开了房门。
房中欢笑声不断，禄雅走进去的时候见陌九千正与身边的女子调笑，两人态度极为暧昧，一看关系便不一般。
禄雅见此，在心中冷笑这陌九千当真大胆。
娶了大长老的女儿桑柔，竟然还敢在外面偷腥。
陌九千见禄雅进来，脸上竟没有表现出丝毫尴尬之色，他半揽着那女子的腰对禄雅说道：“陆大人请坐。”
禄雅双眸微敛，走到距离陌九千最远的位置坐下。
陌九千见此，只是笑笑并未多说什么。
“陆大人当真是青年才俊，我之前便听闻大长老说，治水一事进行的非常顺利，陆大人的方法很是奏效，治水一事困扰平阳多年，若是汛期到达的时候大人的方法当真管用，那大人可就是有功之人，将来前途无量啊。”
“殿下谬赞陆崖实不敢当，陆崖所做之事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罢了，身为臣子，为国分忧是分内之事。”
陌九千嘴角微微上扬，一双眼睛却如同鹰隼一般审视着禄雅。
“哦？为国分忧？现下我平阳大陆也的确如此，但陆大人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
陌九千漆黑的双眸寒光流转，望向禄雅。
略微有些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缓缓说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禄雅神情微凝，没想到陌九千竟然将话挑的如此明白。
“这话，陆崖自然是听过的。”
陌九千听闻禄雅如此说，哈哈大笑道：“陆大人博学本殿早有耳闻，只是不知道陆大人对这个‘君’字是怎么理解的？”
第885章 鸿门宴
“这‘君’字自然指的自然是君王，君临天下威震八方，莫敢不从。”
陌九千哈哈一笑道：“陆大人说的即是，只是不知道陆大人心中的‘君’是谁呢？”
禄雅抬眸看向对面的陌九千，心道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终于问到重要的问题了。
陌九千此举明明就是想要逼禄雅就范，让禄雅不得不归顺于她。
这个问题其实禄雅一早便已经想过了，她入朝之中必定会受到个各方势力的拉拢，虽说这朝中势力不少，但总归只有两个方向，一个便是陌九千，另外一个便是陌东篱。
禄雅不可能永远处于中立的位置，她不是冯卿，背后有冯瑞，可以肆意妄为而不给各方势力排挤忌惮。
她终归是要表明自己的立场，选择一方归顺的。
禄雅如此千方百计的进入朝堂，就是为了更好稳固陌东篱在朝堂之中的位置，若是她再归顺陌东篱一方，虽说对陌东篱也有帮助，但终归只是绵薄之力罢了，可若她能够深入敌军，局势就会大不一样。
虽说这样的风险会大一些，却有一试的价值。
如今陌九千主动来拉拢她，倒是比禄雅主动接近他更有利一些。
见禄雅迟迟没有作答，陌九千倒也不急。
“哈哈，只顾着和陆大人说话了，这一桌的酒菜竟是半点儿都没动，来，本殿敬陆大人一杯，感谢陆大人为我平阳所做的一切。”
见陌九千举杯，禄雅也跟着将杯子举了起来，只是在喝的时候禄雅并未将酒喝下，借位倒进了自己的袖口之中。
陌九千的控心之毒霸道异常，禄雅已经吃过一次亏了，绝不能再吃第二次。
此次陌九千虽说是有意想要招揽于她，却难保他不会为了多一层保障用些卑劣的手段。
一饮过后，陌九千轻笑道：“自陆大人入朝以来，本殿便很欣赏陆大人的才华，对陆大人很是关注，前几日听闻陆大人遇到了些麻烦，若是有需要本殿的地方，陆大人尽可以开口，本殿对于欣赏之人一向都很护短。”
禄雅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没想到她与冯景然一事这么快就传进了陌九千的耳中，可见陌九千在朝中势力分布要比之前她想象的更大。
“不过只是一些街市之中的口角之争罢了，臣已经处理完了，让殿下费心了。”
“哦？处理完了？看来陆大人还不知道，冯景然冯大人可并不觉得此时完了，这案子刚刚移交到了大理寺便被搁置了，如今冯大人已经回到了府上。”
冯景然与冯瑞两人互为收尾，冯瑞自然不会眼看着冯景然这一枚他苦心培养起来的棋子就这么白白葬送了，必定会想办法将此事压下去，禄雅正是因为料到此种情况的发生所以才会找冯卿。
可如今陌九千同自己说起这见事情又是为什么呢？
冯瑞难道不是陌九千的人么？
陌九千若是替她出头，便是得罪了冯瑞，禄雅还没自负的感觉自己一个对陌九千来说完全不知根底的一个人能抵得上冯瑞这种在陌九千身边多年之人。
“竟是如此！”禄雅佯装愤怒，眼中怒火燃烧。
“大理寺的人怎能如此处理事情，那冯景然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包庇犯人，所谓上行下效，冯景然此人便是为祸一方的祸水，比那些街头恶霸更恶劣百倍不止。不行！此事我必须上报大长老，让他做定夺。”
陌九千见禄雅如此耿直起身便要去找彭禹笑道：“哈哈，陆大人不必如此，我已经将事情告诉给了彭长老，陆大人放心，这冯景然必定会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禄雅微微一愣竟是没想到陌九千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竟是已经将事情处理完了。
“殿下如此为国为民，陆崖钦佩不已。”
“哈哈，这都是本殿应该做的。”
陆崖在陌九千的示意之下重新坐回到桌前，一直坐在陌九千身边的女子翩然走到禄雅身边，举止亲密的为禄雅斟了一杯酒，那眼中的媚态竟是与那醉红楼的姑娘不相上下。
禄雅眼角余光看向陌九千，见他一直在观察自己，便知这女子定然是得了陌九千的授意前来试探禄雅的。
这男子大多离不了酒色，方才禄雅表现的并不贪杯，便全在一个色字。
陌九千方才提及他对她的行踪一直很是注意，相比应该也已经知道她去过醉红楼一事，此时让这女子来必是为了试探禄雅到底是不是急色之人。
须知这人若是有了弱点，便更好拿捏一些。
诸如陌九千这样的上位者通晓其意，禄雅也同样知晓。
见那女子有意向自己凑近，禄雅面上虽不动声色，但一双眼睛却一直在女子身上打转，为了营造出一种她是好色之人的一种假象，禄雅甚至佯装没有听清陌九千的话。
后半段禄雅便一心将注意力全都扑在了这女子身上，看的久了，禄雅倒不得不佩服这女子，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把握的异常到位，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停留，让你想得又得不到。
若禄雅是男子，在这女子欲拒还迎的攻势之下未必能坚持得了几个回合。
一顿饭下来，禄雅已然被那女子迷的神魂颠倒。
看着陌九千眼底那得意的笑，禄雅知道她这一顿饭算是没白忙活一场。
出门的时候陌九千并没有出来，而是让那女子将禄雅送了出来，临行前，那女子还趁机向禄雅的身上靠了靠，举止暧昧，就连一旁的侍卫都有些看不过去了纷纷别过了视线。
禄雅眼角余光瞥向方才的房间，虽说有光线阻挡但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见纸窗旁有一道浅淡的剪影。
禄雅双眸微沉，在那女子试图往她身上靠的时候一伸手将人揽在了怀中。
那女子娇嗔了一声却并未躲开，反倒是倚在了禄雅的怀中。
禄雅借由在那女子身上轻捏了几下，女子娇笑不止倒是修得了一番好定力，任旁人怎么看她都面不改色。
见时机酝酿的差不多了，禄雅便佯装不舍般将那女子退出了怀中。
那女子目送禄雅离开之后回到了房间，收敛起笑脸毕恭毕敬的走到陌九千身边。
“主人觉得此人如何？”
陌九千双眸微沉，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可用。”
第886章 师出有名
禄雅步态踉跄的冲进了府中，牛二见了立刻唤轻语过来，轻语和牛二一同将禄雅扶进而来房中，禄雅刚一躺下就冲两人发了大脾气，将两人都哄了出去。
轻语不大放心，去唤了裴青铜进来，裴青铜见轻语神色匆匆以为禄雅出了什么事情，屏退了轻语自己敲门走进了禄雅房中。
进了房中的裴青铜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床榻之上不见丝毫醉意的禄雅，裴青铜知道禄雅方才是装醉，稍稍放下了心。
“禄雅姐姐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裴青铜知道，禄雅会如此小心翼翼就连回到自己府中都要装醉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陌九千今日来找我，希望我归顺他。”
禄雅起身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提到陌九千，裴青铜的神情微微一愣。
他知道裴卅衣之前一直跟随在陌九千身边，也知道陌九千设计陷害裴卅衣的事情。
裴青铜将裴卅衣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裴卅衣的仇人便是他的仇人。
“禄雅姐姐，你万不可归顺于陌九千那样的小人，他之前就曾经陷害过我大哥，保不齐明日他便会陷害于你。”
禄雅自然知道陌九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那些卑劣的手段。
“我若是想要打探到更多的情报，就只能归顺于他，不过你且放心，我之前同他交过手，他的那些手段我多少也了解一些，不会有事的。”
裴青铜微微蹙眉，禄雅虽说的很是简单，貌似万无一失，但裴青铜却知道深入敌营是何其危险的事情，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葬送了性命。
见禄雅坚持，裴青铜也只得无奈的接受现实。
“禄雅姐姐，我之前一直未曾问过，你为何要卷进这漩涡之中。”
他和裴卅衣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所有被卷进这场漩涡中的人都多多少少有自己的苦衷和目的，唯独禄雅，裴青铜一直都觉得禄雅才是那个最不该掺和进这些是是非非之中的人。
一个没有国仇家恨的人，裴青铜不理解禄雅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禄雅轻笑，细密修长的睫毛微微轻颤，在她的眼底投下了一片不大不小的阴影遮挡住了她此刻眼中的情绪。
“若是我说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两片大陆万千子民，你相信么？”
禄雅的答案的确出乎裴青铜的预料，一时之间，裴青铜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不是裴青铜不相信禄雅说的，正是因为他太相信了，对比之下才会觉得自己的思想太过狭隘。
见裴青铜不语，禄雅就只是轻笑了笑。
“你还小，不必像那么多的事情，有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你来肩负。好好享受大好的时光才是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趁着我还有些家底，不如先给你说个媳妇儿？解决一下你的终身大事？”
裴青铜看着一脸调笑的禄雅，脸颊不受控制的微微泛红。
“禄雅姐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还未到适婚年龄，不急。”
见裴青铜终于不板着一张脸了，禄雅的心才稍稍放宽了一些。
裴青铜因为裴卅衣失踪的事情整日忧心不已，最近有因为操心府中的事整个人变得阴沉了许多，禄雅逗弄逗弄他也是为了让他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好了，你去忙吧，我今日太费脑子了，想要早些休息休息。”
裴青铜也知道禄雅近日繁忙，很多事情都压在她身上，他从我见一个女子可以这般能人所不能，便是他见过的一些男子，都不如禄雅这个女子。
入庙堂舌战群儒，裴青铜试问如果那个人是自己，怕是早就已经顶不住压力败下阵来。
可禄雅却仅凭着一己之力撑了过来，这样的禄雅让他觉得钦佩不已同时也让他不忘鞭策自己。
禄雅虽是这样说，可是躺在床上的她却辗转难眠。
如今朝中形式紧张，陌东篱与陌九千两人势均力敌，陌东篱此次虽然凭借暗行者一事回到了锦安城中，却并不表示时局就这样稳定了。
陌九千有彭禹的支持稳坐锦安城，虽说现下陌东篱同桑柔定了婚事，但只要桑长老一日没出现在锦安城中，陌东篱的地位就一日没有保障。
有陌九千在一日，陌东篱就缺了一个名正言顺继位的名义。
在声望上压过陌九千还远远不够，想要让陌东篱平稳的坐上皇位就只能让陌九千身败名裂或者……死。
陌九千虽说和陌东篱不是一母所生，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若是就这么杀了陌九千，陌东篱难免会背上一个弑兄的罪名，再加上若是按照长幼之分，陌东篱继位的可能性远不如陌九千。
若是被冠上了这个名号，只怕就算是继承帝位了这帝位坐的也不稳固。
“师出有名……到底怎样才能师出有名？”禄雅看着屋顶口中喃喃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禄雅一早醒来，便发现裴青铜已经候在了她的房门。
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裴青铜甚少会直接来找她，禄雅一边让轻语替她洗漱，一边将裴青铜唤入房中。
“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裴青铜微微低垂着头刻意没去看禄雅。
“有一位叫冯卿的冯大人已经在外面候了些许时候了，他说……他说您同他约好了今日一起去青楼。”
给禄雅正在梳头的轻语动作微微一滞，禄雅也是微微一怔，有些尴尬的对裴青铜吩咐道：“咳咳……将冯大人请到大堂去吧，好生招待着。”
禄雅的确和冯卿约在今日去青楼，可这青天白日的楼里的姑娘都休息着呢，怎么可能让他们进去。
这冯卿这么早到府上又让府里的下人如此通传，便是存了心的要找禄雅的晦气。
待禄雅洗漱完毕来到大堂便见冯卿正指挥着裴青铜在给她剥葡萄吃，裴青铜哪里干活这么细致的活儿，剥的一手都是汁水，一颗好好的葡萄被他剥完之后比葡萄干还要瘪上三分。
冯卿也不吃，摆明了只是想要戏弄裴青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