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双魂一体
腐朽的尸体被尖利的枝丫穿透，刺透干瘪的皮肉，与森白的骨头撞击出声，一点点的撕裂褶皱的皮囊，直至最后，腐朽的尸体破败不堪，坠落进由万千尸骸堆起的‘泥土’之中。
这样的场景，一生难得一见，却足够成为一个人一生的噩梦。
被带进棺材里，腐朽在泥土中。
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态，禄雅不懂，为什么有些人会为了自己长生不老，就去谋夺他人的性命。
“原来……这就是沧澜国的真相……”
禄雅抬头，看着那颗巨大的石头，那就是人人口中称赞的神石，一份上天赐予沧澜国的礼物，也是铸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踏着遍地尸骸，禄雅缓缓走向那棵巨树。
“就站在那里吧，不要动。”
独属于少年的青涩音调在洞窟中响起，声音一次次的撞击在岩壁上，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洞窟的上空。
像是爱人在枕边的喃喃低语，在禄雅的耳边不断回响。
禄雅抬眸看向树后，声音冰冷的仿佛能凝结血液。
“你来了。”
冷西决脸上带着青涩的笑容，缓步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含笑着走向禄雅，眼里带着光。
禄雅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像阳光一样温暖的少年，竟然就是造就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雅儿，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是第一个踏足进这里的人，顾长天，应该也没想到吧，他处心积虑的想要找到的地方，最后却被雅儿你找到了。”
看着冷西决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禄雅眉头紧蹙的向后倒退了两步。
“冷西决，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他们都是活生生人啊，长生不老难道就真的那么重要么？你的命是命，他们的难道就不是命了么？”
冷西决双眸微眯，宛如月下弓。
“其实长生……也没有那么重要。”
禄雅微微一愣，没想到冷西决会这么回答。
冷西决仰头，看着那位于制高点上的神石哑然一笑。
“千年的时光，足够一个人想明白很多事情。”
“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结束这一切？”禄雅疑惑的问道。
“结束？有些事情开始很容易，结束却很难。知道神石的人太多了，多到这内城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享受比常人多出百倍千倍的生命，都是因为这颗神石。我愿意放弃，他们愿意么？”
禄雅哑然，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直到刚刚，禄雅都认为从头到尾这只是冷西决一个人的事情。
“如果我站出来宣布，毁掉神石，让所有人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你猜，结果会怎样？”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甘愿赴死？
禄雅扪心自问，自己恐怕也做不到。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失败了。人人都知道，前御主身体抱恙不理政事多年，沧澜国政事一直由恒王代理。实际上，我早就死了。若不是西决学习禁术，通过神石将躯体献祭给我，我或许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冷西决说的每一个字都很寻常，可连在一起，却超乎了禄雅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你是说……你是御王？”
冷西决点了点头，“西决他真的很喜欢你。”
他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神情透着一股暖人心脾的温柔。
“能与你遇见，是西决这孩子一生最欢喜的一件事情。”
冷西决的话，让禄雅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
“你到底是谁？是冷西决？还是御王？”
冷西决缓缓走到禄雅面前，笑的一脸慈爱。
“我与西决双魂共用一体，之前跟你相遇的，给你九曲珠的，都是西决。我因为失去了肉身，灵魂常年沉寂于身体的深处，在西决回到沧澜国之后，我才受到感召恢复了神志。”
“我就是冷西决，冷西决也就是我，孩子，你也是沧澜国的子民，身体里流着沧澜人的血，你真的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沧澜的子民就这样作为怪物留存于世间么？”
禄雅微微蹙眉，“你说我是沧澜人？”
冷西决含笑着点了点头，“没错，你就是沧澜人，你身体里留着沧澜人的血，我不会认错的，你是凝雪的孩子，你跟凝雪真的很像。”
冷凝雪……
之前寒剑栖也曾经说过，她跟冷凝雪很像。
“你需要我做什么？”
冷西决眼底闪过一抹得逞后的笑意，表面上却极为恳切的对禄雅说道。
“你的血，只有最纯正的巫血才能毁灭神石，拯救沧澜国数以千计的子民。”
“巫血？”
“对，就是巫血，你是凝雪的后代，继承了她纯正的巫血，只有巫血才能对抗神石的神力，才能毁灭它。”
禄雅抬头，看向笼罩在他们头顶的神石。
“这神石如此巨大，需要用我多少血？”
见禄雅并不抗拒，冷西决眼中笑意更盛。
“不多，只需要一滴。在这前方有一座祭坛，你只需将血滴入祭坛之中，就足够了。”
禄雅稍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情。
“若是只需一滴的话，我倒可以帮这个忙。”
冷西决眉眼含笑，脸上却露出了羞愧的神情。
“此事原也与你无关，我也是逼不得已，此次就算是沧澜国欠你的。”
禄雅摇了摇头，笑道：“我身体里留着沧澜人的血，为沧澜略尽绵力，也是应该的。”
冷西决引着禄雅一路顺着小路向里走去，所过之处两旁尸骸满布，而冷西决行走期间，脸上却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禄雅跟在冷西决身后，看着冷西决的背影，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顺着小路一路向前，不过走了十来步，禄雅便看见了前面耸立着的一处祭坛。
完整的玉石被雕刻成了台阶，每一阶上都雕刻有跟那棵树上一模一样的花纹。
而在石阶的最上方，摆着一座石棺，石棺的棺盖紧紧闭合着，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冷西决在祭坛前停下脚步，回头对禄雅嘱咐道。
“一会儿献血的时候必须要诚心祷告，若是心存叛逆，就没有用了。”
禄雅点了点头，冷西决含笑着让开了身子，禄雅正欲迈上台阶，身后却骤然传来一声惊呼。
“雅儿快停下！”
第500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禄雅听见声响，脚下一顿，回眸看去。
冷西决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闯进人来，眼中杀意肆虐，咬了咬牙，猛扑向毫无防备的禄雅。
禄雅后门大开，以后背对着冷西决，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冷西决从腰间抽出匕首，直直的冲着禄雅捅了过去。
远处的顾无尘三人正好看见这一幕，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冷西决嘴角啜着阴险的笑，已经来到了禄雅身后。
刀尖泛着森寒的光芒，对着禄雅的心脏毫不犹豫的捅了下去。
“叮！”
想象中的鲜血迸溅并没有出现，火花在禄雅和冷西决中间炸开又快速的陨落，禄雅手腕一翻，手中的软剑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缠上了冷西决的手臂。
锋利的剑刃撕裂开冷西决的衣袖，绞在他的血肉之中。
冷西决吃痛，手里的匕首不受控制的从掌心滑落。
禄雅手执软剑，面若寒霜的看着对面的冷西决。
“别告诉我，这匕首是你用来帮我放血的。”
冷西决怒视着禄雅，却又碍于那把缠在他手臂上的软剑，勉强堆起笑意。
“这是自然，方才我见你身上并无利器，就想把自己随身的刀具赠送给你。呵呵，雅儿，你误会我了。”
禄雅眼中寒光流转，手腕微微转动，缠绕在冷西决手臂上的软剑也越绞越紧。
剑刃狠狠的绞在冷西决手臂的血肉中，随着禄雅的动作，手臂上的伤口生生的被撕开了一大块。
“是么？若真是如此，你为何不直接连着刀鞘一同递给我？”
冷西决被禄雅问的没了话，沉默当场。
柳眉一挑，禄雅含笑着说道：“你不说话，就由我来说。”
手腕微微用力，软剑绞的更加厉害了，冷西决吃痛，额头上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双腿也因为疼痛不住的打颤。
“你编谎话的技术实在是太烂了，苍国后宫里，随便抓出来一个女人，都要比你拙劣的演技强上百倍，你说的话漏洞百出，还妄想我会信你？”
冷西决阴沉着一张脸，因为失血过多，双唇已经显现出苍白之色。
青涩消瘦的一张脸庞上，却有着一双满布阴狠的双眼。
“你既然不信我，又为什么跟我来祭坛？”
“因为你始终对我有所戒备，如果我不顺着你的意思来，又怎么趁你放松警惕的时候，出手制服你？”
冷西决冷哼一声，“我之前倒是小瞧你了。”
在见着禄雅险些被冷西决所害之后，顾无尘几人就赶紧赶了过来。
冷西决冷笑着看着赶过来的三人，笑道：“你们今天既然来了，就别想从这里出去，你们就统统成为神石的祭品吧！哈哈哈！”
冷西决充满恶意的笑声响彻于整个洞窟，走音的声调怪异的让人觉得后脊发凉。
“你如今在我们手里，还敢如此大放厥词，你当真不怕死么？”新月走上前来笑着说道。
冷西决收起笑容，意味深长的看向新月。
“死？我为什么要怕死？我不会死，我永远都不会死，只要这世上还有与我血脉相通之人在，我就能无限的复生，恒王当年奈何不了我，你们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又能把我怎么样？”
顾无尘几人并没有听见冷西决双魂一体的事情，好奇的问道：“这事儿跟恒王有什么关系？”
“哼！恒王！他不过就是一个阴险小人罢了。若不是当初他想要篡我的位，有意谋害我，我又怎么可能一直沉睡在一个孩子的身体里，他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所杀，是他活该，所有惦记本尊王位的人，都该死！”
顾无尘几人之前从未见过冷西决此人，如今见冷西决神情癫狂，还以为是他疯了才会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疯话出来。
禄雅冷眼看着一脸张狂的冷西决，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你之所以会如此有恃无恐，是因为这个东西吗？”
在看清禄雅手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以后，冷西决的笑意渐渐凝固在脸上。
“不，不是！”
虽然冷西决矢口否认，可禄雅还是从他在慌张之中眼里透露出的那一丝丝惊慌，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你将这颗九曲珠一直放在冷西决身上，本以为放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万万没想到，冷西决会把这颗九曲珠送给一个外族人。”
“冷西决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珠子送了人，你又无法找到我，就索性想将珠子就留在沧澜国之外。”
“可惜，世事难料，或许这就是天意。这九曲珠指引着我，来到了沧澜国。”
禄雅摊开掌心，九曲珠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一闪一闪的散发着光亮。
“不，不行！”
当看见九曲珠异常的状态之后，冷西决再也无法强装镇定，不顾绞在手臂上的软剑，扑向了禄雅。
禄雅早就料到冷西决必定会反扑，身形一错，轻巧的躲开了冷西决。
失去了目标的冷西决，身体扑在了石阶上，顺着手臂流淌出的鲜血滴入石阶上雕刻的凹槽之中。
滴入凹槽的鲜血就好像是瞬间被赋予了生命一般，顺着凹槽向四周蔓延，而冷西决身体里的鲜血就好像是受到什么力量的指引一般，不断的从伤口中向外流淌，仿佛像决堤的河流一般。
“不行，不行！”
冷西决慌张的从台阶上爬了起来，奋力的逃离开了祭坛。
诡异的是，冷西决虽然离开了祭坛，可鲜血却像是风筝的丝线一般牵连着两边，一般是冷西决的手臂，一边是祭坛台阶上的那些凹槽。
“不要，不行！不行！”
冷西决神情惊恐的想要去抓住那条血线，可每当他的手接触到血线的时候，只能握住少量的鲜血。
等他的手抽离之后，血线又会再次融合。
冷西决极尽崩溃的跪倒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血液被那条连接在台阶上的血线抽离出身体。
“救我！救我！雅儿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被抽干！我！我死不足惜，可是西决，西决他还小，你不是跟他很要好么，你总不能看着他眼睁睁的去死吧？”
‘冷西决’说的对，禄雅的确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冷西决去死。
就在禄雅打算上前的时候，跪在禄雅面前苦苦哀求的冷西决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低垂的头，对禄雅露出了一个宛若三月春风般的笑容……
第502章 暗处的双眼
四人的速度已经到了极致，眼看暗道就在眼前，洞窟再次发生了剧烈的震动，比之前的那一次震动的更加剧烈。
不断有碎石和夜明珠从上方坠落，走在最前面的顾无尘感觉到危险逼近抬头看向上方，一块足有五人合抱的巨石从上方坠落下来。
顾无尘紧急收住脚，只来得及将身后的禄雅扑倒在地。
禄雅被顾无尘护在怀中，随着巨石落地，一阵霸道的风浪夹杂着碎石土砾向他们席卷而来。
情急之下，顾无尘能护住的地方毕竟有限。
禄雅的衣袖，在狂风卷席之下，变得残破不堪。
顾无尘确定没有危险了，才起身把禄雅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胳膊没事吧？”
禄雅摇了摇头，看向顾无尘的后背。
刚才顾无尘将禄雅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替禄雅阻挡了那些风沙。
禄雅的胳膊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顾无尘的后背又该伤成什么样。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前面的路被巨石堵死了，看来我们必须另找出路了。”新月从巨石后绕过来说道。
这里是他们进来的路，如今被堵死了，他们想从这里出去，就只能另寻他路了。
“之前冷西决是从那个方向出现的，那个地方应该也有跟这边一样的暗门。”禄雅指向树后的位置说道。
洞窟身处于沧澜国之下，在这么剧烈的震动之下，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先过去再说！”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向树木后方跑去。
临近树冠，禄雅他们除了要躲避从上空坠落下来的碎石还要躲避那些因为震动而从树杈上面坠落下来的尸体。
比起碎石，这些尸体反而更加让人感到棘手。
好些的身体先着地，顶多也就落地的声音大点儿。
要是碰见那些头先着地的，脑浆鲜血四处飞溅，恶心的让人想吐。
禄雅和顾无尘几人在奔跑的过程中，衣服上沾染了不少。
虽然过程坎坷了些，几人到底还是平安到达了巨树背后。
如禄雅所料，在巨树背后正对着的墙面上，开着一扇暗门，此时的暗门虚掩着，禄雅打开，发现里面是跟另外一边格局差不多的暗道。
“这条暗道应该是直通地上的，我们赶紧走吧。”
走是肯定要走的，只是不能就这么走了。
禄雅回头，看向周围，因为震动，从上空落下的乱石将周围砸的面目全非，那些原本用于照明用的烛龙油也洒在地上，流淌了一地。
“新月，把你的火折子借我用一下。”
之前新月不顾阻拦，点燃火折子招来了蝙蝠，导致桃花将中毒，身上必定还有。
“你要火折子做什么？”
禄雅没有想解释的意思，手掌在新月面前摊开，明摆着就是笃定新月身上有。
新月其实打心底是不想给禄雅的，可现在形势逼人，若是再这么耽搁下去，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新月脸色阴沉的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扔给了禄雅。
禄雅当即点燃了火折子，向打翻烛龙油的位置一扔，转头率先钻进了暗门之中。
“快走！”
烛龙油一接触到火折子瞬间就被点燃，向上窜起的火苗足有一人多高。
烛龙油易燃，且极为耐烧，以这洞窟当中原本储存的烛龙油来看，足以将整个洞窟烧个干净，这其中，自然包括那颗神石还有那棵巨大的神树。
禄雅几人走后，在烈烈大火之中，一处平平无奇的岩洞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形成了一扇仅供一人行走的小门。
顾长天从小门中走了出来，无视眼前的熊熊烈火，将一枚掌心大小的瓶子扔向了巨树。
瓶子砸中巨树的瞬间碎裂成了数块碎片，里面红色液体飞溅在巨树上，被巨树上的凹槽迅速的吸收了。
鲜血顺着凹槽一路上移，直逼向那颗巨大的神石。
在亲眼看见鲜血被巨石彻底吸收之后，顾长天面无表情的转身，从暗门离开了洞窟。
一直等在暗道中的董子期见顾长天终于回来了，忙迎了上来。
瞥了一眼顾长天空空如也的双手，董子期知道，事情已经办成了。
本来这事应该是他去办的，可顾长天却下了死命，让他留在这里。
“皇上可见到女君了么？”
顾长天没说话，缓步向暗道中走去。
董子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紧跟在顾长天的身后离开了暗道。
顾长天掀开头顶的木板，从暗道里走了出来，董子期紧随其后，脚刚一迈出暗道，就听见顾长天对其余人下令即刻返回地上。
“皇上，我们可以出去了？”
顾长天瞥了一眼身旁的董子期，沉声说道：“神石已经毁了，就失去了原本的效用，可以离开了。”
董子期早就在沧澜国呆够了，现在能出去，自然高兴。
“既然诅咒已经解除了，皇上赶紧去和女君解释清楚吧，不要让女君继续误会您了。”
“误会？”顾长天冷哼一声。
他刚刚一直躲在暗道入口之中，巨石落地的时候，顾长天恨不得替禄雅挡下那些碎石的人是自己。
可当他看见顾无尘奋不顾身的挡在禄雅身前的时候，顾长天却感觉胸口一阵烦闷，好像有什么东西急着想要从中冲出来一般。
看着禄雅毫无芥蒂与顾无尘举止亲昵的样子，顾长天就恨不得冲出去杀了他们。
“从此以后不要再在朕的面前提起那个女人，就当她死了！”
董子期不明白，顾长天到底因为什么而发这么大的火。
君心难测，既然顾长天发话了，董子期也只有遵命。
禄雅几人顺着暗道一路向前，跟禄雅推测的一样，只有养心殿的暗道是用来视察的，这皇宫之中其余的暗道，都只有运送祭品这一个功能并没有设有什么机关。
顺利的通过暗道，禄雅发现他们身处于一处井底，面前垂落着一根两指粗细的绳子。
禄雅拽着绳子借力在井壁上连蹬数下，临近井口的时候，一个翻身轻巧的落在了地上。
“这里是……”
从暗道出来之时禄雅便怀疑这处暗道的出口，就是之前她和顾长天一起探查过的那处枯井。
紧随禄雅之后，顾无尘新月和桃花将相继也爬了上来。
地面上一切如常，并没有出现震荡的现象。
如此强烈的对比，对于刚刚死里逃生的禄雅几人来说，竟是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
第503章 她对他的许诺
神石被禄雅毁了，冷西决死在了洞窟之中。
好在‘冷西决’在临死之前说出，禄雅是皇室后裔，这样一来，即使冷西决身死，禄雅一样能替桃花将摘到桁渊渡。
“可惜了，神石竟然就这么毁了。”新月一边摇头，一边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
禄雅戒备的看向新月，她总觉得，新月还有后话。
新月笑眯眯的看向禄雅几人，“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变成这样，我本来是想利用你们得到神石，可惜了，不过毁了也好，我西域倒是也没有那么多人用来喂这个鬼东西。”
新月将视线锁定在顾无尘身上，“神石已经毁了，没有了神石的效用，我们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顾无尘，这次合作还挺愉快的，我很期待我们的下次合作。”
新月自顾自的说完话，转过身对着禄雅几人挥了挥手，就这么走了。
“没想到新月的目的也是神石。”
顾无尘回眸看向身边的禄雅，“不止是新月，还有顾长天，还有我。我们的目的都是神石，能让一个帝国屹立千年不倒的神物，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顾无尘将自己的目的开诚布公的告诉了禄雅，他的一双眼眸充满真诚的凝视着面前的禄雅，仿佛这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样。
“顾无尘，我需要桁渊渡。”
她需要得到桁渊渡，需要利用顾无尘。
顾无尘望着目光灼灼的禄雅，展颜一笑。
“可以，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也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事情。”
顾无尘垂眸，食指抵在禄雅的下颚上，嘴角扬起了一抹极尽魅惑的笑容。
禄雅抬眸，直直的望进顾无尘的眼中。
“当然。”
顾无尘直起身子，牵起禄雅的手。
“朕的皇后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倔强的可爱。”
……
因为神石的毁灭，赊来的时间被抽离，时间的齿轮开始转动。
人们惊慌的四处逃窜，看着身边的人迅速衰老死亡变成一具具枯骨，看着自己的皮肉收缩干瘪，感受着生机从自己身体里被抽离的痛苦。
禄雅行走在这些人中间，渐渐理解了冷西决偶尔眼中流露出的哀伤到底代表了什么。
顾无尘将禄雅护在身前，防止那些百姓伤到禄雅。
“我的人已经调查清楚桁渊渡所在的位置，如果你想，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取。”
禄雅缓缓阖上了双眼，极为疲惫的任由顾无尘牵着她行走在慌乱的人群当中。
“现在就去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顾无尘点了点头，带着禄雅穿过人群向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禄雅随着顾无尘来到皇宫之外，沧澜城中已经乱做了一团，所过之处，皆是遍地尸骸，这场景竟和洞窟之中的场景有七八分相似。
“我如果是他们，就会好好享受这生命的最后几分钟。”禄雅双眸无悲无喜的看着那些还在不断四处奔逃的人说道。
“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他们想要抓住的，无非是那些权力和财富罢了。”
“这些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顾无尘无法回答禄雅的话，或许原本的顾无尘可以毫不犹豫的对禄雅说不重要，可是现在……不行。
当他经历这种种之后，权力已经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顾无尘的沉默，其实更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禄雅微敛双眸，声音略微有些凝滞。
“是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两人穿过街道，穿过小巷，穿过密林，最后停留在了一处陵墓前。
“这里是沧澜国皇室的陵墓，桁渊渡就生长在它后面的那座山上。”
禄雅曾无数次梦见自己得到桁渊渡的画面，可是当她真的亲手摘下桁渊渡的时候，心中却没有多少欣喜。
桃花将一直跟在距离他们十几米开外的地方，见禄雅摘下了桁渊渡，桃花将才走上前来。
桁渊渡是一种两色花，一株纯白，一株血红。
禄雅将手中的桁渊渡交到桃花将手上，笑道：“纯白与血红并存，此花逆天而生，难怪被称为仙草。”
桃花将接过桁渊渡，摘下上面的两朵花，一并服下。
没有过多的言语，不管这是不是仙草，只要是禄雅想要他吃，即便是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去。
桁渊渡不愧为神草，桃花将服下不过片刻的功夫，气息就强了许多，虽然那满头银发没有变黑的趋势，但对禄雅来说，这就已经够了。
只要桃花将好好活着，禄雅就很知足了。
顾无尘依照诺言，带禄雅找到了桁渊渡，禄雅自然也会履行自己的诺言。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我会亲手帮你从顾长天手里夺回本该属于你的江山。”
顾无尘双眸凝视着身前的禄雅，听见禄雅对他的许诺，眼中却不见多少欢喜。
“雅儿，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看着顾无尘严肃的神情，禄雅嫣然轻笑。
“你是想告诉我说，顾长天之所以会欺骗我，伙同别人陷害我入狱，其实是为了救我对么？”
顾无尘神情微愣，“你……知道？”
禄雅轻笑，向前走了两步，逼近顾无尘。
她抬眸望着面前的顾无尘，嘴角扬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当然知道，就连当年皇太后的蛊虫都对顾长天没什么效用，更何况区区桃花蛊。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顾长天没被冷仙儿控制，更知道，顾长天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禄雅太了解顾长天，就像顾长天了解禄雅一样。
顾长天很清楚，禄雅活着却不来找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禄雅也清楚，顾长天这么做必定是有他的打算。
只是清楚归清楚，或许没有恢复记忆的禄雅可以接受理解顾长天的隐瞒和背叛，可恢复记忆的禄雅做不到。
禄雅含笑着望进顾无尘的眼中，一字一句的说道。
“禄雅说，这一次她一定要让顾长天血债血偿，这一次，她要让顾长天失去所有的一切。”
包括她……
第505章 对峙
脚下的震动越来越明显，沧澜国在地底，持续的震动早晚会让这座千年古国埋于地底。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妙音，你们藏身的地方是在这周围么？”禄雅急切的问道。
桃花将隔着骚乱的人群，指向了远处一排整齐的房屋。
“就是那里。”
禄雅点了点头，看向了那排房子，视线中不期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陈晓枫？”
禄雅看见陈晓枫的同时，桃花将已然飞身一跃，踩着几个人的肩膀，一路冲到了陈晓枫的附近。
陈晓枫挤在人群当中，只能随着人流行走。
肩膀上骤然一疼，陈晓枫吃痛回头，正对上桃花将覆着轻纱的双眸。
陈晓枫瞳孔一缩，眼里充满了恐惧。
“是你！”
陈晓枫想要挣脱桃花将的的手，可桃花将的手就好像铁钳一般紧紧抓着陈晓枫的右肩，任凭陈晓枫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桃花将的钳制。
禄雅学着桃花将的方法，踩着人群的肩膀，落在了桃花将和陈晓枫的面前。
陈晓枫本来打算趁着人多，桃花将又只有一个人，想办法脱逃。
现如今见禄雅也来了，陈晓枫彻底放弃了抵抗。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到底还想怎样？”
禄雅之前从桃花将那里听说了他们从流土坑下来之后，遇到陈晓枫的事情。
妙音虽不至于杀了陈晓枫灭口，但也一定会困住陈晓枫，以免陈晓枫对外走漏了禄雅等人的行踪。
陈晓枫会活着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是妙音遇到了什么危险。
情况紧急，禄雅来不及细细盘问。
玉指在腰间一抹，陈晓枫只觉得自己眼前寒光一闪，禄雅的软剑就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禄雅面若寒霜的看着陈晓枫，“说！妙音在哪里！”
面对杀气腾腾的禄雅，陈晓枫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能感觉到，禄雅并不是简单的想威胁他。
陈晓枫敢笃定，如果他的回答有一丝犹豫，禄雅真的会杀了他。
“我说……我说……”
陈晓枫的余光瞥着那把泛着寒光的软剑，声音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轻颤。
“杨妙音……杨妙音她还在那座房子里”陈晓枫悄悄瞥了一眼禄雅的脸色，“顾长天带人围攻了她，我是趁乱跑出来的。”
“顾长天！”
禄雅怎么也料不到，顾长天竟然会对杨妙音出手。
软剑被禄雅收回腰间，禄雅冷冷的瞥了陈晓枫一眼。
“你走吧。”
陈晓枫已经做好了被禄雅杀人灭口的打算，没想到禄雅竟然就这么放过了他。
“你不杀我？”
禄雅回眸看了陈晓枫一眼，神情淡漠的留下了一句话。
“我不杀你并不代表你就不会死。”
陈晓枫不明白禄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眨眼间禄雅和桃花将已经消失在了人群当中，陈晓枫被人流裹夹着越走越远，耳边一直回荡着禄雅临走前那句没有声调的话。
知道杨妙音被顾长天的人围困，禄雅和桃花将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屋前。
两人临近院子的时候听见了里面的打斗声，禄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
有声音就说明，杨妙音暂且没事。
禄雅推门而入，正对上院中之人一双漆黑幽深的双眸。
顾长天负手而立，双眸微启，看向从院外走进来的禄雅。
“朕知道，你一定会来。”
冰冷的神情，笃定的眼神。
禄雅站在原地，对身边的桃花将说道。
“你进去帮妙音，这里交给我。”
桃花将的视线在顾长天和禄雅身上游离了一个来回，点了点头，向屋内而去。
临路过顾长天身边的时候，桃花将意味深长的看了顾长天一眼，顾长天也看向了他。
视线在空中撞击的瞬间到底代表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人心中明白。
顾长天并没有拦阻桃花将的打算，他真正的目的并不在于抓住扬妙音，而是要利用扬妙音引出禄雅。
禄雅站在原地，与顾长天遥遥相对。
“你怎么笃定，我一定会来。”
顾长天凝视着禄雅，嘴角微微上扬。
“雅儿，朕太了解你了。不管是曾经的禄雅，还是后来的静雅，亦或是夏雅，不管你经历的再多，你的心永远的是柔软的。”
听过顾长天的话，禄雅嗤声一笑。
“没错，我是心软，可也只对该心软的人心软。对那些铁石心肠的人，不需要心软，也不需要手软！”
禄雅双眸一凛，裙摆无风自动。
长裙翻飞，禄雅宛若一朵盛开的清莲一般，让人羞于直视。
脚下轻点，禄雅手持软剑飞身向顾长天袭来。
顾长天缓缓抽出腰间双刀，护在胸前。
金铁交加之声振聋发聩，火光不断在禄雅和顾长天之间迸溅。
四目相对的瞬间，双方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无可撼动的坚定。
禄雅脚下一点，飞身撤离开顾长天的身边。
顾长天指尖微麻，抬眸看向对面势如破竹的禄雅。
“雅儿，你当真要与为夫为敌么？”
禄雅冷笑，长剑直直向顾长天。
“为夫？顾长天，我何曾与你结成过夫妻？当年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聘我为后的人是顾无尘，与你喜结连理钦此宝印宝册封后的人是秦雪，穿着九龙喜服与你拜堂成亲的人是秦雪派去的刺客，为夫？你凭什么如此自称？是凭你将我父亲当街处斩，还是凭你以我性命引顾无尘现身，还是凭你亲手将我扔进石翁让我受万虫啃噬！”
禄雅每说一句，顾长天的脸色就跟着惨白一分。
到最后，顾长天握着双刀的双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顾长天眼中流光变幻，声音中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轻颤。
“你……都想起来了？”
禄雅的眼神冰冷到了骨子里，她双眸紧紧凝视着顾长天，生怕忘了这个骗她害她毁了她一生的男人。
“长天战神自然不希望我想起之前的一切，还希望我像之前那样，怜你爱你，像一个傻子一样和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举案齐眉，现在想想，我都觉得恶心。顾长天，你还嫌害我害的不够么？难道真的要我死，你才甘心么！”
第506章 纠缠不断的命运
不……不是的。
顾长天看着禄雅溢满愤恨的双眸，想要解释这一切，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禄山是自己亲自下令处斩的，心肝是自己亲自叫人挖的。
禄雅是自己命人锁进了囚车，推上了断头台，也是自己以禄家满门的性命要挟禄雅配合他引出顾无尘。
也是他！将禄雅亲手推进石翁之中，让禄雅饱受万虫噬咬之痛。
这一切的背后或许都有缘由，可做这些人的确是他。
“雅儿，我们忘掉之前的一切重头来过，可好？”
顾长天抬眸看着禄雅，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恳切。
可是禄雅的神情，却不见一丝一毫的动摇。
“忘？我凭什么忘！”
禄雅双目目眦欲裂，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染上了一抹绯红。
“顾长天，我凭什么要忘！我禄雅从不欠你的！证据是我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你搜集来的，你的每一双鞋袜每一件寒衣都是我亲手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我甚至不惜为了你向顾无尘以死相逼，为你守身如玉多年，可你！可你又做了些什么！”
禄雅的愤怒无处宣泄，她恨顾长天，也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会忘了这些恨，还能再次爱上顾长天，还想跟他在一起。
双刀从顾长天的手中滑落，直直的钉在地面上。
“雅儿，我信，你说的话我都信，之前都是为夫错怪你了。”
禄雅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微微样头看天，不让自己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你信？顾长天，你扪心自问，你信的是我，还是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当年我是长天战神攻陷都城中的败国皇后，我的话你可曾信过一句？我身上的那些伤，你可曾心疼过一下？同样的话，如今我说了，你怎么就信了呢？”
禄雅冷笑的看着神情惊慌的顾长天，眼中除了恨意再无其他。
“说到底，当年的我不过就是你手中的一个玩物罢了，招之则来，挥之则去。我说的再多又有什么用，谁会去听街上一只阿猫阿狗说话？”
禄雅的手臂缓缓抬起，透骨钉承受着肌肉的挤压，陷的越来越深。
赤红色的鲜血透过禄雅的衣襟，在禄雅双肩的位置绽放出了两朵妖异艳丽的并蒂花。
那鲜艳夺目的颜色，刺痛了顾长天的双眼，可禄雅却好似浑然未觉一般。
“顾长天，你欠我的，我要让你一点点的都还给我。杀你？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至亲之痛，失去家国之恨，你想要的我统统都要毁了。”
禄雅高举长剑，剑气凛然，直至长空。
“以今日为界，我禄雅在此起誓，与顾长天自此势同水火恩断义绝，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长剑虚空一斩，势如虹，气如浪。
剑气所过之处，飞沙走石，尘土消弭过后，禄雅和顾长天的面前的土地竟是被剑气生生劈出了一条沟壑。
顾长天沉默的看着面前被禄雅一剑斩出的沟壑，气息微乱。
屋内的打斗声停了下来，妙音在桃花将的搀扶下从屋内走了出来。
禄雅将视线移向妙音和桃花将，将软剑收入腰间。
“今日我话尽于此，再相见时，你我便是敌人。”
禄雅以眼神示意妙音和桃花将，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了顾长天略带笑意的声音。
“再相见便是敌人，现在就还不是敌人。”
顾长天飞身一跃直逼向禄雅，禄雅本能的感觉到了危机，回眸转身，正撞进顾长天怀中。
顾长天长臂一伸将禄雅死死的压进自己怀中，低头吻了下去。
禄雅没想到顾长天竟然会突然出手，想要反抗的时候人已经在顾长天怀中了。
顾长天的双唇总是冰冰凉凉的，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温度。
唇齿相交之间，两人的气息交织缠绕在一起。
禄雅想要反抗，可不管她怎么挣扎，顾长天都能恰到好处的化解她的力道。
几次尝试无果之后，禄雅双眸一凛。
情意正浓的顾长天，倒吸了一口凉气，退离开禄雅身边，双眸含笑的凝视着禄雅略微有些红肿的双唇，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丝。
禄雅向后倒退，迅速的拉开了与顾长天的距离。
顾长天双眸含笑的看着禄雅，嘴角微微上扬。
“想起来也好，这样你就能记得，当初你有多爱你的长天哥哥。雅儿，只要你在这世上活一日，你就只能是朕一个人的。你想报仇？尽可以来，你想杀朕，尽可以杀。可你要记住，你一日杀不了朕，朕就一日不会放过你。”
禄雅冷冷的瞥了一眼顾长天，嫌恶的用袖子抹了抹嘴唇，对身边的桃花将和妙音说道。
“我们走！”
杨妙音狠狠的瞪了顾长天一样，她能感觉到，那些围攻她的人只是想要困住她，并不打算要她的性命。
可是屋内空间有限，他们人多势众，杨妙音以一敌十，身上落下了大大小小十数道伤口，她虽心知这些人会手下留情定然是奉了顾长天的吩咐，可若是没有顾长天下令，她也不必受这些伤。
临出院门的时候，桃花将回眸看向院中站立在原地的顾长天。
他知道，之前他说的话顾长天听明白了。
禄子安的卦，算无遗漏。
顾长天是禄雅此生最大的情劫，而这道劫禄雅注定走不过去。
既然顾长天是决定禄雅生死的关键所在，桃花将不在意，为了让禄雅活下来，杀了顾长天。
……
禄雅带着桃花将和杨妙音找到顾无尘的时候，顾无尘正在指挥自己的手下陆续返回地面。
见禄雅他们回来了，顾无尘神色如常的向他们走了过来。
“抱歉，有事耽搁了。”
顾无尘看了一眼身负重伤的杨妙音，大抵猜想到禄雅他们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震感越来越强烈了，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你们先上去，我和董子期殿后。”
见顾无尘绝口不提顾长天的事情，禄雅也不多言，微微点了点头，带着桃花将和妙音选了一根绳子，让桃花将背着杨妙音三人一同返回到了地面上。
月光如水，披撒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禄雅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手指不自觉的抚上了仍旧滚烫的双唇……
第507章 血书
顾无尘看着月下禄雅孤寂的身影，想要上前，却在距离禄雅四五步距离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就那样站在禄雅身后，静静的陪伴着她，却无法说服自己去靠近。
他曾经可以舍弃所有只愿陪她一人携手共白头，可错过了，终究就是错过了……
或许从禄雅反抗他去帮助那个农夫开始，他们命运的轨迹就已经开始偏离了。
禄雅失神没多久就感觉到了顾无尘的存在，回眸笑问道：“无尘，有事么？”
借着朦胧的月光，顾无尘很快收敛起了眼中复杂的情绪。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接下来的打算。”
禄雅转身，夜风吹起她如瀑一般的发丝，宛若月下轻舞的少女。
“我想先回一趟夏至国，我离开也有段日子了，杨宪知怕是快撑不住了。”
从顾无尘再见她时那种不一样的眼神，禄雅就知道，顾无尘应该已经知道她夏至国女君的身份了。
顾无尘轻笑：“这是自然，你初登帝位，难免招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的算计，你离开这么长时间，想必已经有很多人开始蠢蠢欲动了。我们现在是盟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可以尽管跟我提。”
禄雅微微一怔，曾几何时，顾无尘也曾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雅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尽管跟我提，只要你不再想着他，就是这天下，朕都可以给你。’
禄雅定了定心神，迫使自己将那些突然涌入脑里记忆暂且忘却。
“好，我回国后会立刻给你修书。”
顾无尘点了点头，如今他身处边疆自立为王，若是有夏至相助，攻打苍国的胜算就更大些。
顾无尘回眸看了一眼等候在他们身后的桃花将和杨妙音两人，“不需要我派人护送你们回去么？”
禄雅仰头轻笑，清亮的双眸比之月光还要耀眼夺目。
“无尘，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了。”
禄雅拍了拍顾无尘的肩膀，与之擦肩而过。
“若是有机会，我们可以切磋切磋。”
顾无尘站在原地，侧耳倾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见禄雅向他们走来，桃花将和杨妙音从地上站了起来，来到了禄雅身边。
禄雅向周围看了看，眉宇间隐隐有些忧虑之色。
“雅姐姐，你可是在找顾长天？”
听到妙音提起‘顾长天’三个字，禄雅脸上并未表现出什么过多的表情。
就好像跟这三个字代表着的那个人，完全不相干一般。
杨妙音也自知自己说错了，赶忙伸手打了两下嘴。
“是妙音多嘴了，该打该打。”
禄雅眼含笑意的看向杨妙音，眉宇间的愁思淡了不少。
“我又没说什么，你平白自己打自己两下做什么？”
杨妙音有意想赶紧错开这个话题，追问方才禄雅想要找谁。
禄雅双眸微微一沉，“我在找新月王子。”
“新月？”杨妙音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努力在记忆当中搜寻有关于这位‘新月王子’的事情。
“他是西域的下一任储君，这次他也来了沧澜国。”
“西域？”
杨妙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惊呼道：“之前我曾经听杨宪知提过，这个新月王子手段高明，他是西域王室的第七位皇子，明明大皇子继位的可能性最高，怎么想这储君的位置也轮不到他，可这位新月王子一无家世显赫的母家，二无得宠的娘亲，却力压前面六个哥哥坐上了储君之位，堪称西域史上的传奇人物。”
“没错，就是他。他会来这里我并不感到意外，凭西域的实力得到神石的消息并不难，让我在意的是，他好像并不热衷于寻找神石，对于桁渊渡也根本毫不在意。”
禄雅回眸看向身后的桃花将，他们采摘桁渊渡的过程实在是太顺利了，即使新月从其他地方知道了采摘桁渊渡必须是拥有沧澜国皇室血脉之人，凭他的行事作风，即便是他得不到桁渊渡，也绝不会让别人得手。
可采摘桁渊渡的时候，不止新月，就连他手下的人也一个都没有出现。
想要解释这一切，总归能解释的通，可禄雅就是感觉，这一连串的事情透着一丝丝的不同寻常。
“我们一直等在这里，并没有见到西域一行人。”
禄雅看向他们离开的那处洞口，不止是新月一行，就连顾长天等人也不见踪影。
“我们走吧，此处应该不止这一处可供逃生的地方，算算时间，若是他们还活着这个时候应该也已经离开了。”
算算时间，从禄雅以夏至国女君之名出使苍国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夏至国内才刚刚平定内乱百业待兴，若非察觉到顾长天有难，禄雅绝不会选在这个时候离开夏至国。
相比于来时，禄雅三人沉默了许多。
在沉默之中，行进的速度要比之前走走停停的时候快上了许多。
禄雅在途中曾经飞鸽传书于杨宪知，却没有收到杨宪知的回信。
杨宪知为人做事一向谨慎，必不会在收到禄雅的来信之后，不予回信，除非是夏至国中出了什么事情，致使杨宪知的行动受到了限制。
等了半日，禄雅没受到回信。
“夏至许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尽快赶回去。”
禄雅三人买了镇上最快的三匹快马，一路向夏至所在的方向赶去。
就在禄雅他们走了以后，一只身上带血的信鸽扑腾着翅膀，坠落在客栈门前。
客栈的小二看见天上落下一只鸽子，忙上前捡了起来。
心下欢喜晚上能加餐吃肉的时候，发现鸽子的脚上绑着一个小竹筒。
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小二将竹筒取下，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卷成卷的纸，徐徐展开。
上书八个血字‘国中有异，不要回来’。
小二感觉这用血写的纸条晦气，一甩手扔在地上，喜滋滋的拎着鸽子回了客栈。
第二日一早，客栈老板见时间到了小二却还没出现，找到了小二平日里睡的柴房使劲的砸了两下门，见门内无人应答，老板以为小二睡的太死，心中气急一脚将门踹开。
屋内静悄悄的，借着从门缝投射进来的光线，客栈老板向床榻上看了过去，这一眼，险些没吓丢了魂。
“死人了！死人了！”
第508章 不是天灾是人祸
禄雅没有匆忙入城，而是准备在临近夏至国边境的镇子上歇下了脚，打算跟镇上的人打听一下夏至国的近况。
三人刚一进镇子，就发现很多人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拖家带口的往镇外走，神情恐慌不安。
禄雅向杨妙音示意了一眼，杨妙音转身抓住了一个正欲离开的中年男子，冲对方笑了笑。
那男子自小就生在镇子上，哪里见过像杨妙音这般美貌的女子，站在原地看呆了眼。
杨妙音伸出手在男子面前晃了晃，白如玉的手，如同袅袅烟波上一株初生的柔荑，柔软纤细。
“小哥，回神来。”
男子听着杨妙音如黄鹂一般悦耳的声音，身体轻微一颤，眼神有了焦距。
“小哥，请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男子见妙音生的如此美貌，在逃命和美色之间，选择了后者。
“姑娘你是从外面来的吧，快走吧，莫要再往前面去了。”
杨妙音神情迷惑的看向男子，巧笑抬眸，别有一番滋味。
“小哥这是何意，我们姐弟三人是来夏至国投奔亲戚的，若是不去，我们姐弟三人便没有去处可去了。”
男子看向妙音身后的禄雅和桃花将，禄雅美貌比之妙音更加让人心驰神往，桃花将虽以轻纱覆眼，却也能从他如刀刻斧雕一般的下颚看出，此人必定容貌不凡。
“这位姑娘，你们这一家各个生的貌比天仙，到哪里都能谋得一口吃食，何必非去那夏至国白白送了性命，你们或许不知道，这夏至国短短三天就死了十多人了，死的那叫一个惨啊，浑身长疮溃烂，白白熬着，死的时候都能见到骨头了，太吓人了。”
禄雅越听，眉头拧的越是厉害。
“你可知道，为何会在一夕之间死了这么多人？”
路过禄雅身旁的人听见禄雅等人的谈话，惊恐的喊道。
“是瘟疫！是瘟疫啊！那死相就跟传说中的一模一样，我听人说，夏至女君挟天子令诸侯，谋权篡位，这是遭了天谴，上天要惩罚夏至国了！”
那人越说越惊恐，最后像是发了疯一样抱着包袱仓皇逃走了，那模样就好像是身后追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那人的一番话就像是一颗看上去无关紧要的石头，但只要落在池潭里，就能激荡出无数涟漪。
一时之间，周围百姓埋怨天道不公，咒骂君王无德。
杨妙音见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咒骂禄雅，心中气不过正打算上前同那些人理论几句，却被禄雅伸手给拦了下来。
禄雅对杨妙音摇了摇头，转身向镇中走去。
方才那名男子见禄雅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惋惜的叹了一口气，急匆匆的随着人群离开了镇子。
三人进入镇子之后，发现镇子里面的情况相比于镇口，只坏不好。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上为数不多的几名百姓身上也都背着包袱，看样子是打算今天就离开了。
禄雅三人走走停停，终于找到了镇上唯一的一间客栈。
客栈本该是一个镇子上最热闹的地方，如今却清冷至极。
禄雅三人走进客栈，唤了好几声，才有人回应。
一个小二打扮的人从后堂跑了出来，见到禄雅三人就好像是见到了祖宗一般，热情非常。
“三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禄雅看了看环境，随口回了句。
“住店。”
妙音从袖口摸出了一锭银子，扔给了小二。
“把你们店最好的客房空出来三间，再上几个可口的小菜。”
小二接了银子，一张脸笑开了花。
“好嘞好嘞！三位里面请，我这就去给您三位准备酒菜。”
小二挑了个好位置，拿下脖子上的抹布给禄雅几人擦拭干净桌椅，就忙奔向后堂。
这小二一去，就是大半天，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拖着一个托盘。
小二一凑近，禄雅就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烟火气。
再看了看小二指缝间还未来得及清洗干净的菜汁，问道：“这些菜都是你自己做的？”
小二微微一愣，不好意思的憨憨一笑。
“让各位客官见笑了，掌柜的早就跑了，我一个孤儿没处可去，索性掌柜的也不要这了我就留在这里继续经营了。”
小二本以为是禄雅觉得这菜做的不好，忙解释：“我做饭味道还行，这都是跟之前我们这的大厨学的，客官你们尝尝，要是不好吃，我不要你们钱就是了。”
这镇子上如今也不剩多少人了，果蔬青菜吃了这顿没下顿。
这一桌食材，若是这小二一人吃也足够个三四日了。
如此随随便便就要免了禄雅他们的饭钱，可见这小二的确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不必，这菜色香味俱全，不错。”
小二笑应了一声，跑上楼去给禄雅他们收拾房间去了。
这菜虽是做的不错，可禄雅三人谁也没有心思吃东西。
杨妙音面带忧思，想到了此时正在夏至国中的杨宪知。
以杨宪知的为人，必定会坚守夏至国直到禄雅回去。
“雅姐姐，我哥……他不会出事吧？”
禄雅握住妙音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温柔的笑道：“不会，你哥那么聪明又精通医理不会有事的。”
禄雅温和的声音抚慰了妙音略微忐忑的心，她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吃了两口。
看上去色香味俱全的菜放在嘴里，却淡然无味，一向爱吃的妙音第一次感觉到食不下咽的滋味。
妙音心里有心事，禄雅和桃花将话本就不多，三人在寂静的气氛之中，结束了这顿饭。
禄雅望着窗外，没有丝毫灯火的夜色，想起白日里那些镇民提到瘟疫时那遍布恐慌的神情，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瘟疫……”
没有人比禄雅更能体会那种眼睁睁等着死亡的感觉，那时秦雪为了除掉她，让她传染上瘟疫，那种亲眼看着自己腐烂发臭的感觉，这世上没有一种语言能形容出那种感受。
“夏至国为什么会爆发瘟疫？”
瘟疫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禄雅之前翻看夏至国史记，上一次夏至国爆发瘟疫也在近百年前。
禄雅双眸紧蹙，烛火被夜风吹的不断摇曳晃动。
“三天前……”
禄雅有一种感觉，这次的瘟疫绝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第509章 君临天下
几日赶路，让禄雅难捱困意睡了过去。
睡梦中，禄雅隐约听见了些杂乱的声响，想要醒来，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动弹不了，短暂的清明过后，困意再次袭来，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这一觉，禄雅睡到日上三竿。
阳光带着些许灼热，透过床幔照在禄雅身上。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在眼下投射出一道道隐影。
禄雅缓缓睁开眼睛，短暂的迷茫过后，双眸渐渐恢复清明。
看着外面的天色，禄雅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她起床来到隔壁妙音的房间，敲了两下都没有人应。
禄雅双眉微蹙，抬脚将房门直接踹开。
纱幔遮着床榻，隐隐窥见一道纤细单薄的背影。
禄雅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拉开纱幔，果然见到熟睡中的妙音。
“妙音，醒醒。”
听见有人唤自己，杨妙音无意识的哼唧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意识到床边有人的同时，杨妙音双眸一凛，眼中寒光一闪，反手向床边的禄雅袭了过来。
禄雅轻巧的接住杨妙音的一击，抓着杨妙音手握暗器的手。
“妙音，是我。”
杨妙音回眸，双眸在禄雅身上聚焦，冷若寒霜的脸瞬间冰雪消融。
“雅姐姐，你什么时候来我房间了？”
“我刚刚叫你，你没听见么？”
杨妙音面带疑惑的看向禄雅，“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见，我刚醒就觉得身边有人。”
禄雅双眸微微一沉，杨妙音自小经过特殊训练，特别是在睡觉的时候，不会如此不设防。
“走！去看看桃花将。”
妙音看出禄雅脸色不对，套好衣服，两人来到桃花将房门前。
桃花将的房门半阖，禄雅轻轻一推，房门就向内被推开了。
桃花将不在房中，屋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我们被人下了药，桃花将应该是发现了这一点，追了出去。”
“是那个小二？”
禄雅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现在想想，在人去楼空的客栈里的店小二，确实有些古怪。
“可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只是迷昏了禄雅他们，没有偷取财物，也没伤及他们性命。
禄雅摇了摇头，她也想不到，那个店小二如此处心积虑的迷晕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有可能是桃花将发现的早，他没来得及行动，我们在这里等等，等桃花将回来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禄雅和妙音一等就是一个时辰，脚步声由远及近，禄雅和妙音齐齐看向大门口，桃花将风尘仆仆而来，看向大堂中的禄雅两人。
禄雅迎了上去，见桃花将身上无伤，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桃花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桃花将双眸微沉，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我昨日所食酒菜不多，夜里隐隐转醒听见声响，我对迷烟一类的东西极为敏感，不动声色的闭了气，等那人走了，我才悄悄溜出房间跟了上去。那小二虽然在我们饭菜里下了药，可却并没有要害我们的打算，他收拾完东西，留下了一些吃食就悄悄从客栈的后门溜了出去，我一路尾随，竟然被他发现，跟丢了。”
跟丢了？
禄雅双眉微蹙，以桃花将的武功，能让他跟丢的人，这世间屈指可数。
“既然没有恶意，你也没受伤，我们就先起身回夏至国。”
那店小二到底意欲何为先姑且不论，既然没有伤及他们性命，就暂且先放在一旁。
杨妙音心中惦记杨宪知的安危，若不是担心桃花将出了什么事情，杨妙音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回夏至去。
禄雅三人离开小镇之后，一路向夏至国都而去。
所行之处，都是举家迁徙的夏至子民。
瘟疫有着极大的传染性，一传十，十传百，古往今来，但凡瘟疫爆发，结果无不是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夏至有瘟疫的事情很快就会传播开，这些夏至百姓就是离开这里，别的国家为了预防瘟疫传染也不会收留他们，成为流民的他们最后的结果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
“看这个流民数量，皇都很有可能已经沦陷了。”杨妙音看着身旁奔走的流民说道。
禄雅双眸幽深，夏至此时实际情况，很有可能比预期的还要严重。
“你们留在城外，我自己进去。”
桃花将和杨妙音听禄雅要独自行动，齐齐阻拦。
“不行！”
禄雅早就料到桃花将和杨妙音必定会阻拦她，装似轻松的说道。
“你们难道忘了我百毒不侵么？当年皇太后给我下了那么多次毒都毒不死我，区区瘟疫而已，我不会被传染的，可是你们不一样，皇都很有可能已经沦陷了，你们贸然跟我一起去，很有可能被传染。”
禄雅说的话不无道理，可让禄雅一个人去，杨妙音和桃花将根本不放心。
见两人没有退步的意思，禄雅神色微凛。
“这是命令，留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禄雅是女君，她说的话就是圣旨，杨妙音不敢抗旨。
桃花将深深的看了一眼禄雅，沉默不语。
“放心，我只是去看看情况，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禄雅挑了一匹快马，将代表身份的令牌握在手中，驱马冲向皇城大门。
在见到城门还有卫兵把守的时候，禄雅神情出现了一丝动容。
‘杨宪知还活着。’
守门的将士见有一人驱马而来，列队阻拦。
禄雅手持令牌，对守城将士高呼道。
“金令在此，速速让路！”
为首的将领认出代表女君身份的令牌，看清了骑马之人的长相。
“女君回来了！都赶紧退下！”
守城将士听令，赶忙退下，为禄雅让出了一条路。
禄雅纵马行至将士身边，勒马而立。
看着将士们略带质疑的神情，禄雅抽出腰间长剑，直指苍穹。
“众将士辛苦了，若夏至能渡过此劫，你们就都是夏至的英雄，他日夏至必以你们为荣，朕在此立誓，朕活一日，绝不让夏至再死一人！”
铿锵之词，掷地有声。
颓靡了多日的夏至国因为禄雅的回归而恢复了生气。
将士们神情凛然，脸上最后一丝迟疑也因此消失了。
手举长剑，振臂高呼。
“天佑吾皇，泽被夏至。芳仪长馨，仁德永昭。”
第510章 距离死期的第三天
将士们的披风被城门的寒风吹的飒飒作响，禄雅骑在高马之上，过往百姓停下脚步，虔诚的向禄雅膜拜。
这一刻他们都相信，这个耀眼如七月骄阳的君王，终会引导夏至走向光明的未来。
禄雅勒马扬鞭，赶向了皇城。
庆阳街笙歌鼎沸恍若昨日，相比于之前的那座小镇，城中还算有序，将士各司其职，誓死保卫家国到最后一刻。
这一刻，禄雅才真正的感觉到，身为一个国家的君王，所背负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在它面前，那些事关个人的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
禄雅一路奔行进宫，皇宫里死气沉沉的，平日里人来人往的长街如今却见不到半个人影。
赵恒听闻禄雅回国，立马赶到了宫门口。
禄雅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杨宪知在哪？
城内如此井然有序，说明杨宪知必定还活着。
可若真的无事，杨宪知必定会在第一时间赶来见她。
笑容僵硬在赵恒脸上，赵恒神情闪烁，不敢直视禄雅的眼睛。
“杨丞相……杨丞相他病了。”
病了……
“是瘟疫？”
赵恒的脸上流露出一抹不忍之色，点了点头。
“他在哪，带我去见他。”
一听禄雅要去见杨宪知，赵恒刚忙跪地阻拦。
“皇上不可啊，这瘟疫来势凶猛，传染性极强，沾者必染，如今整个夏至国的存亡都系在您一人身上，若是您真有个好歹，夏至国就真的要亡国了。”
禄雅冰冷的双眸凝视着跪在地上涕泗横流的赵恒，沉声命令。
“朕命你让开！”
赵恒身形微微一颤，在禄雅冰冷的视线下，缓缓移向了一侧。
禄雅举步向前，“杨宪知在哪？”
赵恒低着头，声音带颤。
“太……太医院。”
衣袂乘风而起，禄雅健步如飞，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太医院门口。
整个皇宫死寂一片，唯有这太医院中还尚存一丝人气。
太医院中鸡飞狗跳，众太医忙作一团，各个低着头忙着手中的事情，就连禄雅进来，都未曾察觉。
赵恒不会武功，只能一路小跑追在禄雅身后。
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追到太医院的时候险些要了他半条命。
“皇上！皇上你等等臣！”
太医院中的人听见赵恒要死不活的声音，这才抬头看见了院中站着的禄雅。
眼见众太医要跪，禄雅忙挥了挥手。
“你们忙的是大事，不必行礼，杨宪知何在？”
一位太医走到禄雅身前，“杨丞相在后院，臣为皇上引路。”
禄雅点了点头，佯装步履从容的随那位太医来到了后院一处房门前，临近房门禄雅便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
这味道禄雅也曾在自己身上闻到过，那是血肉腐烂的味道。
“杨丞相就在里面休息。”
禄雅挥了挥手，那名太医便退了下去。
许是为了方便照料的缘故，房门没拴。
禄雅推门进去，迎面扑来的气味让人反胃。
强压下呕吐的欲望，禄雅关上房门，步履匆匆的走了进去。
腐烂的味道中，掺杂着苦涩的药味，床榻旁的火炉上还小火温着药，足可见太医们已经在极力救治杨宪知了。
床上之人已经瘦成了皮包骨，肩上的皮肉紧紧包裹着骨头凸显的棱角分明，手臂上溃烂的部位淌着绿色的浓水，散发着一种恶臭的味道。
腐烂发黑的皮肉之下，露出一抹瘆人的森白。
床上之人似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微微动了一下。
寂静的房间中，骨骼扭动时凝涩的声音显得异常刺耳，听的人心底生寒。
嘶哑干涩的声音缓缓响起，刚一开口，声音便被剧烈的咳嗽声所吞噬。
看着这样的杨宪知，禄雅愧疚的想要扇自己几巴掌。
她恨不得，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人是自己。
“杨宪知，我回来了。”
咳嗽声戛然而止，杨宪知用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来消化禄雅这句话。
带着嘶哑的轻笑声从杨宪知的喉间溢了出来，带着一丝欣喜和哽咽。
“我……有负你所托……”
“不，杨宪知你做的很好。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吧。”
从禄雅走后，杨宪知第一次觉得，像现在这样轻松。
“禄雅，我有些累了，想睡一觉。”
禄雅走到床榻前，将被褥盖在杨宪知宛若枯骨的身上。
“睡吧。”
伴随着禄雅轻柔的声音，杨宪知缓缓闭上了眼睛。
禄雅从杨宪知房里走了出来，赵恒已经缓过气，候在院中等禄雅了。
“杨宪知现在情况如何？”
“禀皇上，杨丞相发病较晚，因为习武，身体较常人好上许多。只是……”赵恒用余光瞥了一眼杨宪知的房门“只是我们至今还没研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若是任由病情继续如此发展下去，杨丞相他……挺不过……挺不过三日……”
三日。
禄雅不敢想象，若是她再晚回来一些，见到的可能就是杨宪知的尸骨了。
“朕有办法治疗杨丞相，传朕的指令下去，命宫中侍卫彻查瘟疫来源，特别是水源，一定要仔细的查看。”
赵恒微微一愣，想到禄雅异于常人的体制，对于禄雅说能救治杨宪知一事有了自己的猜想。
禄雅的命令被一道接着一道传了下去，时至傍晚，禄雅才回到杨宪知的房中。
杨宪知这一觉，从白天睡到黑夜，总算是醒了。
禄雅进房的时候，杨宪知坐在床榻边正在等她。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禄雅点了点头，“已经命人去查了，你感觉怎么样？”
杨宪知强打起精神，勉强露出点儿笑意。
“我这副样子，说没事你大概也不信。”
禄雅将拎进来的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我说我要来看看你，赵恒便让我顺便把药给你送来，你趁热赶紧喝了吧。”
杨宪知瞥了一眼禄雅手中的药碗，凄然一笑。
“我怎么不知道，赵恒那个老家伙什么时候敢指使你这个女君办事了？”
杨宪知惨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
“禄雅，实话告诉我，这碗里，是不是有你的血？”
第511章 看不见希望的绝望
禄雅沉默以对，没有否认杨宪知的问题。
杨宪知神情微凛，凝视着面前的禄雅，坚定的回绝道。
“这碗药，我不喝。”
“不行!”禄雅同样坚定的回绝道。
杨宪知双眉紧蹙，双眸死死盯着禄雅的眼睛。
“禄雅！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道现在夏至国因为瘟疫的事情死了多少人了么？时至今日，没有一人痊愈。如果现在，我喝了这碗药痊愈了，外面的百姓就看见了希望，他们会向你讨要治愈瘟疫的药方，到时候你拿什么给他们！”
禄雅可以割腕滴血用自己的血来救杨宪知，可夏至国全国上下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身染瘟疫，禄雅只有一个人，就是一滴不剩抽光她浑身的血，也救不了那么多人。
“我杨宪知是生是死是我自己的命数，不需要你来救！”
杨宪知想要伸手打掉禄雅手里的药碗，却被禄雅给轻易躲了过去。
禄雅单手端着药碗，躲过杨宪知的手，药碗里的药一滴都没溅出药碗。
“这是我的血，我想要用它来救谁就救谁，今天这碗药，你必须喝！”
禄雅双眸一凛，突然出手。
她单手钳住杨宪知的下颚，向下一掰，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杨宪知的下颌骨生生被禄雅给拽脱臼了，禄雅也不管碗里的药热不热，直接顺着杨宪知的嘴灌了进去，喉咙下咽的咕咚声一声接着一声。
直至禄雅将整碗汤药尽数灌进杨宪知嘴里，才‘好心’的把杨宪知的下颌骨给推了上去。
禄雅本以为，杨宪知下颌归位之后一定会骂她，没想到杨宪知竟然一句话都没说，沉默的呆坐在那里。
见杨宪知半天都不说话，禄雅半开玩笑的问道：“怎么不说话？难道是骨头没接上？”
杨宪知不着痕迹的瞪了禄雅一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禄雅，你何时听过我一句劝？”
烛火明灭，禄雅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笑看向一脸无奈的杨宪知。
“若是我听你的劝，我便不是禄雅了。你好好休息，你妹妹还等着见你呢。”
许是因为烛光太过柔和，杨宪知的神情也比平日里柔和了几分，他看向禄雅，眼中是对家人的向往和对这尘世的眷恋。
“禄雅，谢谢你。”
尽管杨宪知知道，自己痊愈对于禄雅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当禄雅提到杨妙音的时候，杨宪知还是在心里自私的庆幸自己活着，还能再见到自己的亲人，还能用温热的体温去拥抱自己所爱之人。
禄雅轻笑一声‘矫情’，开门离开了。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杨宪知痊愈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夏至国。
许多身患瘟疫的百姓，还有家中有身患瘟疫的百姓都自发的聚集到皇宫外，祈求禄雅能够救治他们和他们的家人。
禄雅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瞰着下面蜂拥而至的百姓们。
她虽一人站在这里，肩上却肩负着千万人的性命。
负责守备的将士上前，询问禄雅该如何解决。
“告诉他们，遵守规矩的人都会得到救治。第一，所有的尸体运去郊外统一焚烧，若有违命者，杀！第二，身患瘟疫者和未传染者分开居住，若有违命者，杀！第三，城中百姓需每日泼洒分发下去的艾水，若有违命者，杀！”
三道命令下发之后，城下的百姓自觉分成了两波人。
两波人被分别安置在城南和城北两边，受瘟疫感染者一律由城中侍卫接管。
杨妙音顺着台阶走到禄雅身边，看着城下那些被一分为二的人群。
感染瘟疫的人，远远比没有感染瘟疫的人多了四倍不止。
杨妙音已经从杨宪知那里知道了救治瘟疫的‘良药’到底是什么，此时的她看着那些被瘟疫感染的人，就像是看着一只只吸血的怪物。
他们都是等着吸禄雅血的野兽，杨妙音眼中闪过一抹无法抑制的杀意。
她想现在就去杀了那些人，这样禄雅就不必割腕滴血去救他们了。
“妙音，他们跟你一样，都是夏至国的子民，我没有权利去决定他们的生死，剥夺他们生的希望，你也不行。”
杨妙音眼中的杀意在一瞬间熄灭，她转头看向脸色苍白如纸的禄雅，心疼到落泪。
“雅姐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杨妙音赤红着眼眶，泪如珠落。
禄雅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擦拭掉杨妙音眼角的泪水。
“我不会死的，我身体愈合的速度异于常人，赵恒每日抓着大把的补血药材给我吃，补的我常常流鼻血，怎么会死呢。”
杨妙音听了禄雅的话，眼泪非但没止住，反而越哭越凶了。
正因为禄雅常常流鼻血，才最糟糕。
赵恒说，禄雅虚不受补，吃进去的那些补血的药对她来说根本就没用，她的体质虽异于常人，却只针对伤口。
失去的血并不会迅速的补充回来，得了瘟疫的百姓日日跪在皇宫前求药，禄雅就日日割腕放血。
盛满鲜血的碗被一碗又一碗的送进太医院，混在汤药里，再一碗接着一碗的被送出皇宫交到那些百姓手里。
被治愈的人很多，可瘟疫传播的速度更快。
夏至国中已经有近一半的人都被感染了，就是每人只分走禄雅一滴血，也救不过来。
禄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声音轻柔的仿佛柔软的羽毛般让人觉得温暖。
“只要查到瘟疫的源头，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这的确是解决瘟疫最快的办法，可是想要找到源头又谈何容易。
瘟疫发病需要一个时间段，等人们意识到身体不适的时候，早就已经染上了瘟疫。
百姓们虽然极力配合，可谁也说不清到底谁是第一个被传染的。
“城西患病者数量最多，如果是水源感染的话，患病者应该顺着水源流通的方向均匀分布，不可能只单单城西的人最多。”
禄雅双眸微沉，“不是水源是最好的，将范围缩小到城西，查找城西与其余几个地方存在的必然联系，特别是饮食方面，应该很快就能查到源头所在了。”
禄雅本以为，只要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这场瘟疫很快就会结束，可这场瘟疫的本质就不是天灾乃是人祸。
漆黑的小巷之中，一个农夫打扮的人趁着四下无人悄悄走进小巷深处，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人正在那里等他。
长袍男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交到农夫手里，沉闷的声音在斗篷之下响起。
“把话传出去，做的好，你会得到更多。”
第512章 存在的证明
从皇宫里每日送出来的汤药越来越少，有些人等不到药，痛苦的死去。
他们的家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被人推走，被火烧，最后连骨灰都不留给他们。
积怨越积越深，不满和怨恨远比瘟疫传播的更快。
‘女君的血能治瘟疫，被治疗的人都是权贵，百姓是生是死根本不重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言论悄悄流传于百姓之间。
被治愈的人，感谢女君献血救命之恩。
可在那些没被救治被病痛所折磨的人，还有那些因为等不到药而痛失亲人的人眼中，禄雅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们本来有机会可以离开，就是因为禄雅的出现让他们看见了一丝光明，可是到最后，他们还是染上了瘟疫，失去了至亲。
一座城里，大多数都是平头百姓，权贵只在少数，瘟疫爆发的时候，权贵运用自己的权势将自己保护起来。
真正患病的人，的确都是百姓。
流言如虎，能够吞噬人们内心最后的一点良知。
城外求药的百姓不再安分守己，他们暗自怂恿身边的人制造混乱，企图突破皇城外的守备冲进皇宫。
“我们要见女君！”
“给我们药！”
“我们要活下去！”
……
皇城外的百姓不断叫嚷着，杨宪知站在城楼上，俯瞰着城下那些形如恶鬼的百姓，缓缓的阖上了双眼。
“该来的，终于来了。”
杨宪知从城楼上走了下来，正对上站在台阶正下方的杨妙音。
周围是百姓们充满怨怼的呐喊，他们之间却寂静的可怕。
杨宪知先打破了沉默，问道：“女君，她怎么样了？”
杨妙音眼里啜着泪水，垂眸摇了摇头。
“她的手腕已经流不出血了，赵恒正在想办法从她的脚腕放血。”
杨宪知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右手握拳，狠狠的锤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城墙被杨宪知这一拳打出了一个深坑，裂痕像蜘蛛网一般向外蔓延。
杨妙音眼看着鲜血从杨宪知的指尖一滴滴滑落，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哥！”
杨妙音扑进杨宪知怀里，她只有在最脆弱的时候才会叫杨宪知‘哥’。
“哥，我们不要再去管那些人了，我们带着雅姐姐走吧，去哪都行。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雅姐姐她真的会死的。”
杨宪知环抱着杨妙音，沉默了。
不是他不想，只是他很清楚，那个倔强的女人，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会轻易更改。
就是死，也不肯改……
“我的傻妹妹，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越是看似无心的人就越是有情，现在的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她是这一国的君王，就像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子民去送死。”
杨妙音早已泣不成声，只要一想到禄雅很有可能会死，她就觉得心如刀绞。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杨宪知轻抚着杨妙音的头，像是小时候安慰她那般声音轻柔的说道。
“这世上能解这局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
杨妙音红肿着双眼，抬头看向杨宪知疑惑的问道。
“是谁？”
杨宪知叹了一口气，叹这世间事实不如人料，叹这世间有些纠葛早已天定。
杨宪知坐在桌前，犹豫了半晌，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塞进竹筒之中，系在一只双目赤红的白鸽身上。
“鸽子啊，禄雅这一劫到底能不能过去，就全靠你了。”
白鸽被放开的一刹那，振翅而飞，向着苍国所在的方向而去。
……
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顾长天低着头，沉声说道。
“有事进来说话。”
一直徘徊在御书房门外的董子期僵直的立在原地，握着东西的右手紧了紧，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进了御书房中。
顾长天放下手中的御笔，抬眸看向董子期。
“出什么事了？”
董子期僵直着站在原地，将手中的东西双手呈上。
“这是方才，赤血信鸽送来的。”
赤血信鸽极为罕见，苍国仅此一只，却甚少有人见过。
顾长天双眸一沉，眼中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急切。
“呈上来！”
负责侍奉顾长天的公公上前接过董子期手中的竹筒，转交到了顾长天手上。
顾长天手指微颤，取出竹筒里的纸条。
这只鸽子是顾长天在离开夏至国的时候送给禄雅的，这赤血信鸽品种罕见可日行千里，从夏至国到苍国来往传递信笺不足一日。
当日顾长天回到苍国，与禄雅往来书信一解相思之苦，也全靠这只赤血信鸽。
后来他被皇太后下蛊昏迷不醒，这只信鸽送信无果之后就一直留在禄雅处，养在夏至国皇宫之中。
顾长天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收到这只信鸽送来的信笺。
顾长天握着信笺，却迟迟没有打开。
他怕信笺上说的是那些决绝的话，人一旦动了情，就会为情所累为情所伤。
禄雅当日说的那些决绝的话，如同刀子一般割在顾长天身上，让他饱受凌迟之痛。
董子期盯着顾长天手里迟迟未被打开的信笺，神情分外紧张。
自沧澜国之后，顾长天就不允许任何人提起有关夏至女君的一言半语。
有人来报称赤血信鸽带来信笺的时候，董子期还曾犹豫过到底要不要把信笺呈给顾长天。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顾长天感觉手中的信笺带着灼热的温度炙烤着他的手心。
最终，顾长天缓缓叹了一口气，将信笺放在了桌旁。
“下去吧，以后若是还有来信，不必呈上来了。”
董子期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应了声是，就赶忙退了出去。
顾长天对身边侍奉的公公示意了一眼，“你也下去吧。”
公公领了命，退了下去。
偌大的养心殿中，只剩下顾长天一个人。
顾长天垂眸看着桌子上的奏折，不知从何时起，顾长天坐龙椅的时候总是习惯只做半边，批阅奏折的时候，也会空出半张桌子。
不管桌子上的东西再多，有一半都空闲着。
新来伺候顾长天的公公不明其中缘由，只当是顾长天的习惯罢了。
只有顾长天自己知道，这个习惯是那个女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第513章 突如其来的访客
杨宪知等了三日，都没有等来回信，仅存的希望也一点点消弭了。
这三天，禄雅因为失血过多已经不能开始正常行走了，杨宪知看着躺在床榻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禄雅，似乎已经能透过禄雅现在的禄雅看见她的终结。
杨妙音不敢在禄雅面前哭，只能在忍不住的时候借口有事躲到门外，藏在无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泪。
杨宪知已经尽自己最大所能安抚城中的百姓，可这也只是暂时的，暴乱迟早会发生。
“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听说，今天有百姓跟护城军起了冲突，有护城军被打成了重伤。”
杨宪知为了防止激化矛盾，特意下了明令不许任何护城军伤害城中百姓。
这就间接导致护城军虽然手持兵器，但在遭遇暴乱的时候却不能以武力镇压，百姓们虽然手持的都是农具棍棒，打在身上却一样疼，受伤的护城军被送进了太医院，情况之惨烈可见一斑。
杨妙音已经瘦了一圈，眉宇间也尽是憔悴，杨宪知不想杨妙音再多想，岔开话题问道。
“之前女君让你查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
“我查到一些。”杨妙音从袖口之中拿出了几张纸，交给了杨宪知。
杨宪知接过杨妙音手里的纸，一张一张的翻看，每翻看一张，杨宪知的神色就阴沉一分。
“竟然是城西的菜园。”
禄雅听取了顾长天的意见打算开展农业，农户们在种植稻谷一类的粮食之余也会开辟出一小块地方种植一些果蔬。
不仅可以自给自足，多余的果蔬还可以拿到集市上去卖贴补家用。
这本来是个好现象，因为城西土地肥沃采光度好，禄雅当时还特意命人准备了一些菜种免费分发给了城西的百姓。
传染瘟疫最多的是城西的百姓，因为他们自给自足，吃的果蔬自然比其他地方的百姓要多，他们将吃不完的果蔬拿到集市去卖，集市上的人将这些菜买回去食用，自然就感染了瘟疫。
杨宪知脸色阴沉的可怕，将手里的纸攒成了一团。
“真是好手段啊。”
“哥，你也觉得，这事是人为？”
杨宪知点了点头，“女君一早就怀疑瘟疫之事很有可能是人为，一定是有人故意将带有瘟疫的东西撒在菜地里，百姓生活最离不开的就是食物，他们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其心思之歹毒，当真令人发指！”
杨宪知将纸收入袖中，对杨妙音说道。
“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向女君禀明，我会命令守城士兵协助你，务必将罪魁祸首尽快抓住，此人手中或许有能解瘟疫的药方。”
杨妙音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敢怠慢，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身向宫外走去，既然有了苗头，只要顺藤摸瓜，她就不信抓不到凶手。
杨宪知推测，近日城中的那些流言应该也是有人暗中指使人传播的，这些人肯定不敢白日里明目张胆的接头，杨宪知便命人在夜里借着夜色隐藏在夏至国各个人迹罕至的街巷之中守株待兔。
杨家兄妹兵分两路，杨妙音守在夏至国城西，调查沾染瘟疫的菜都是从哪里来的。
夏至国郊外从早到晚冒着浓烟，因为瘟疫死去的尸体一波又一波的被送到郊外焚烧，除了负责焚烧和运送尸体的侍卫，没有人愿意靠近这里。
一拨人利用这一点，趁着侍卫交接的时候悄悄的潜入了夏至国。
杨妙音住在一个农户家闲置的空房子里，听完守城军的汇报，挥手让人下去了。
她已经来城西两日了，可除了最开始得到的那些消息这两日根本没有什么进展。
杨妙音两手紧握在一起，贝齿咬着下唇，神情落寞的看着眼前明灭的烛光。
“再这样下去，雅姐姐该怎么办……”
一阵夜风从屋外透过竹窗吹了进来，烛影剧烈的摇晃了两下，烛油顺着蜡烛一路向下滴落，像是一滴饱含伤悲的泪珠，让杨妙音生出了一种悲切之感。
烛火微微颤抖，只是这一次并没有风吹来。
杨妙音双眸一凛，瞬间抽出桌子上的长剑向后横扫过去。
对方对杨妙音早有戒备，早在杨妙音动手的时候对方就已经预料到了杨妙音的动作，先一步在杨妙音出手的时候直接用刀将剑挑了出去。
这一击，打的杨妙音猝手不及，手中的剑脱离了手心高高抛起，落在了对方的手中。
泛着寒光的弯刀横在杨妙音的颈间，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映照在墙面上，遮蔽了屋内一半的光亮。
命攥在对方手里，杨妙音的脸上却毫无惧色。
“你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来人身披黑袍，蒙着面，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直直的看向扬妙音。
“我如果想杀你，你早就已经死了。”
来人将弯刀从杨妙音的脖颈前移开，伸手拉下了遮挡面部的黑布。
黑布之下，露出了一张线条刚毅的脸，扬妙音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瞳孔微张，小声惊呼：“顾长天，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长天将双刀收回进刀鞘，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杨妙音还记得顾长天叫人抓她的事情，虽然顾长天已经向她表明了身份，可杨妙音却没有因此而放下戒备。
顾长天并没有直接回答杨妙音的问题，而是先开口发问道。
“禄雅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提到禄雅，杨妙音的神情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悲切。
顾长天看见杨妙音这副神情，双眸一沉。
“雅姐姐她……快死了……”
顾长天放在桌子上的手猛然一缩，紧握成拳。
“她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杨妙音眼见顾长天要不管不顾的冲出去，抢先一步挡在了房门前。
“不行，你不能去见她。雅姐姐现在情况很不好，她太虚弱了，你如果现在去刺激她，她很有可能真的会死。”
顾长天脚下的动作一顿，站在了原地。
他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种地步，当他终于忍不住打开信笺看见上面写着‘禄雅有难’四个字的时候，甚至怀疑这信笺是别人伪造的。
最后他还是来了，即使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用禄雅的命去赌。
可他，他还是来晚了……
第514章 一步险棋
“我可以先不去见她，可你必须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妙音戒备的看着顾长天，始终与顾长天保持着一定距离。
“我凭什么信你？”
顾长天的神情瞬间阴冷到了极致，他冰冷的双眸凝视着杨妙音，那神情就好像是在看一具尸体一般。
“凭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顾长天是认真的，杨妙音能切实的感觉到，来自于顾长天的那股浓烈的杀意。
杨妙音有些怕了，她知道，她绝对不是顾长天的对手。
或许在面对其他人时，杨妙音可以运用各种隐匿行踪的手段与对方周旋趁机脱逃，可在面临像顾长天这样绝对强大的对手时，任何手段和技巧都不过是在耍把戏罢了。
顾长天看出，他的话使杨妙音动摇了。
没有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能不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
“我只多说这一句话，我绝不会害禄雅。若是你不信，我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你。我想要救雅儿的办法有很多，你在与不在都没有关系。”
杨妙音颤抖的双眸看向一脸阴寒的顾长天，从顾长天身上所散发出的强烈杀意，甚至让她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我信你。”
杨妙音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跌坐在一旁的板凳上。
顾长天缓缓收起杀意，踱步走到桌前，坐在了杨妙音对面。
“现在告诉我，夏至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雅儿为什么会濒死？”
杨妙音别开眼睛不去看顾长天，将他们回到夏至国之后的事情，包括夏至国突然爆发瘟疫，禄雅用自己的血救治夏至百姓的事情统统告诉了顾长天。
当顾长天听见禄雅放血救治夏至百姓的时候，周身所散发出的戾气到达了一个巅峰。
那一刻，坐在他对面的杨妙音甚至在心里生出了一种想要逃跑的念头。
这样的顾长天，让人感觉莫名的畏惧。
竹屋之中，寂静的可怕，就连烛火燃烧的声音似乎都比平时小了很多。
良久之后，顾长天开口说道。
“大致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你带着你的人直接回宫去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交给你？”
从顾长天对于禄雅情况的表现，杨妙音相信，顾长天不会害禄雅。
可是这事毕竟事关他们夏至国，顾长天又是苍国的君王，这事于情于理也不该就这么甩手给顾长天。
顾长天抬眸，细长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下了一层阴影。
“你有异议？”
杨妙音正对上顾长天那一双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双眼，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微微发颤，她想要控制自己，可是身体对于恐惧原始的反应不是她想控制就控制的了的。
顾长天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杨妙音，自然也能轻而易举的杀了她的那些手下。
“没有……我这就带我的人撤走。”杨妙音低垂着眼眸说道。
她不能死，那些护城军更不能死在这里，她必须将这里的事情告诉杨宪知，让他早做准备。
杨妙音带领护城军趁夜撤离了城西，顾长天的人则顺势顶替了那些护城军原本的位置。
城西的百姓一早起来后便发现，周围的那些人身着的服装似乎并不是他们夏至国的标志。
杨妙音赶回皇城，马不停蹄的进了宫。
杨宪知得到通传，说杨妙音带着护城军回来了，心中知道肯定出了事情。
当他见到杨妙音毫发无损的站在房中时，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杨妙音在房中焦急的等着杨宪知，在房中来回踱步的样子就好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炙烤着她一般。
“妙音，发生了什么事？”
杨宪知踱步走入房间，开口问道。
杨妙音听见杨宪知声音的瞬间，冲到了杨宪知面前。
“哥！出事了！”
杨妙音将她见到了顾长天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宪知，甚至连一些细小的事情都没放过，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出现什么纰漏。
相比于杨妙音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杨宪知反而淡定的紧。
等杨妙音说完了，杨宪知不慌不忙的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了杨妙音的眼前。
“先喝口茶吧，赶了一路你也累了，今天早点儿回去休息，女君这里有我在。”
杨妙音瞥了一眼眼前的茶，骤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杨宪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我怎么有心情休息喝茶，你难道一点儿都不着急么？”
杨宪知嘴角微微扬起，伸手拉杨妙音坐下。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顾长天，他是我找来的。”
杨妙音神情微愣，看着面前的杨宪知，甚至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联想到几日前杨宪知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杨妙音心里有了答案。
“哥，你确定顾长天真的没有问题么？”
杨宪知苦笑了一下，“以夏至国目前的状况，还会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么？”
杨妙音沉默了，杨宪知说的没错，夏至国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状况了。
女君性命垂危，百姓因为瘟疫死了大半，剩余的人随时有可能发生暴乱。
“好吧，那就姑且先派人盯着顾长天的动作，若是真有事情，我们也可以提早做个防范。顾长天的事情，你打算告诉雅姐姐么？”
杨宪知摇了摇头，“之前女君对顾长天就误会颇深，若顾长天是其他的身份还好说些，可他偏偏是苍国的君王，现如今夏至情况，任何一方势力无端接触都有吞并夏至的嫌疑，若是让女君知道了，肯定会第一时间命人将顾长天赶走的。”
“可……”
杨宪知伸手一拦，阻止了杨妙音。
“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解除眼下的困境，我们已走入穷途，唯有顾长天才有一搏之力，是生是死，就看这一步棋到底会发挥多少作用了。”
顾长天从杨妙音处得知瘟疫的起源在城西之时，就已经做好了之后的打算。
等杨妙音帅兵走了之后，顾长天就趁着夜色让手下闹出很多打斗声。
百姓们胆小，就是听见声音也不会出来查看。
等他们第二天从屋子里面出来的时候，见到的都是苍国的士兵，理所当然就会认为，是苍国攻占了他们的国家……
第515章 朕需要你的配合
被送出皇宫的药越来越少，城门口甚至出现了百姓围堵守城士兵强行夺药的情况。
禄雅躺在飞霜殿的寝殿之中，脸色苍白神色憔悴。
她已经没有力气移动身体了，每日只能看着窗外的光线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杨宪知几乎不跟她提城中的情况，但她猜也能猜到一些。
赵恒端着药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以为禄雅睡着了，走近了才发现，禄雅正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望着房顶。
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着大大小小的伤疤，那些伤疤有的刚刚结痂，有的已经从伤口里面长出了粉嫩的新肉。
明明是一双洁白如玉的手臂，此时却让人觉得可怕。
这还仅仅只是手臂，禄雅的身上的伤口比这只多不少，这些不过只是禄雅身上伤口的冰山一角罢了。
赵恒声音有些凝涩的说道：“女君，该喝药了。”
禄雅呆呆的躺在床上，就好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一样。
赵恒喉间一涩，眼神闪烁的又轻唤了一声。
“女君，您该起来喝药了。”
禄雅仍旧没有什么反应，干涩开裂的双唇一张一合，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溢出。
“不用喝了，直接放血吧。”
赵恒看着手里冒着热气的汤药，这些药其实对禄雅恢复身体根本不起作用。
禄雅虚不受补，这些药不过就是喝进去罢了。
赵恒心里清楚，禄雅心里也清楚，之前禄雅一碗一碗的把这些苦涩的汤药喝进去只是为了让周围的人放心。
赵恒一碗又一碗的送来，也只是想让禄雅觉得有个盼头。
可是现在，禄雅连装都不想装了。
她实在太累了，累的想要一阖上眼就此永远的睡过去。
赵恒稍稍别过身子，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女君，今日……今日就先不放血了吧，您歇一歇。”
禄雅涣散的瞳孔突然凝聚，厉声喝道：“不行！”
赵恒抬眸看向禄雅，她原本饱满的脸颊早已塌陷，眼眶微微凹陷，眼睛突兀在外，可就是这样，禄雅的一双眼睛仍旧锐利的让人心惊。
皇命不可违，赵恒微微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药端到禄雅面前。
“若是女君坚持，那就还是把药喝了吧，这药苦，或许还是分散些精神。”
禄雅无力的看了一眼赵恒手中的药碗，起身伸手接了过来。
禄雅仰头，干裂的嘴唇贴在药碗边上，温热苦涩的药汁顺着禄雅的嘴唇滑入嘴中，略微有些泛黄的药汁充斥满禄雅的视线，赵恒趁着此时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空的药碗和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小刀在禄雅的腿上快速的划开一个伤口，却不见丝毫血色。
赵恒伸出枯槁褶皱的双手，在伤口周围按压了一会儿，才有丝丝血色从伤口里渗了出来。
温热的汤药包裹着禄雅干涩的嘴唇，可禄雅的喉咙却迟迟没动。
她只是想用这个动作阻挡住视线罢了，这汤药若是快点儿喝完，她就必须看着赵恒从她的伤口里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外挤血。
洁白无瑕的瓷碗散发着冰冷的光泽，赤红色的鲜血顺着碗沿一路下滑落在了碗底。
赵恒的额头上沁处了一层冷汗，按压在伤口上的双手也已经有些微微颤抖。
碗里不过只挤进去了几滴血，就连碗底都还没铺满，这一处的伤口就再挤不出血来了。
碗沿稍稍离开了禄雅的唇边，禄雅将嘴里的药艰难的咽了下去，在汤药的滋润下，禄雅的嗓音比之前好了许多。
“赵太医，换个地方下刀吧。”
禄雅说完这句话，再次仰头喝药。
赵恒低头哀叹了一声，举着刀悬在禄雅的腿上，半天没找到一处能下刀的地方。
禄雅面无表情的递出自己的手臂，药碗挡着她的脸，赵恒看不见禄雅此时的表情。
“割手臂吧，前段时间的伤痊愈的差不多了，应该能比腿上挤出来的多些。”
赵恒神情微动，看着禄雅伸到他眼前的手臂，嘴唇轻颤着应了一声。
赵恒走的时候，手里端着半碗血，小心翼翼的放在药箱里，连带着放进去的还有一滴药汁都不剩的药碗。
赵恒拎着药箱从飞霜殿里出来，刚一出门就撞见了站在门口的杨妙音。
杨妙音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她甚至已经没有去直面禄雅的勇气了。
“女君她……今日怎么样了？”
赵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杨妙音双眸微垂，为赵恒让开了路。
杨妙音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最终也没用勇气去推开它。
她转身离去，心中却坚定了一个信念。
她不想管什么国家大义，也不想怜悯众生，她只想要禄雅活着，只要禄雅能继续活下去，就是屠尽这整个夏至国，她也甘愿。
……
夜黑风高，杨宪知站在一处皇城外的高山上，凛冽的山风吹拂起他素白的衣袂，阴云遮月只余下带点点星光点缀苍穹。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杨宪知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山下零星的那几处灯火缓缓说道。
“我平日里想要静静心的时候就来这里，从这里可以直接看见庆阳街，每到入夜，庆阳街上就会亮起万家灯火，蜿蜒的如同天上的星河一般。我站在这里，俯瞰着星河，就好像是神明俯瞰着我们一样，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总会平静下来，不知道您有没有这样的感受？”
杨宪知回头，正对上顾长天那一双漆黑的双眸。
那双眼眸深邃而又冰冷，让人看上一眼就心生胆寒。
“这世上能让朕内心感到平静的就只有禄雅。”
杨宪知神情微微一愣，轻声说道：“这样的话能从一个君王嘴里听到，倒是一件新鲜事。”
对于杨宪知的调侃，顾长天不为所动。
“朕着人传信给你，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朕想要跟你说什么。”
杨宪知微微正色，直面着顾长天。
“你可是已经查清楚，瘟疫到底是何人所为了？”
顾长天点了点头，“没错，朕已经查清楚了。他的事情朕会想办法解决，明日朕就会命人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老鼠都解决掉。只是有件事，需要你配合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