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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荒兰     白月洄流txt下载     白月洄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基地三基友

    一台高配置的电脑被安放到石油大学化学化工学院济宇楼二楼。这就是赵南新的工作工具。他被分配和和冯峰石星一起上班,只不过他在二楼的房间,一百多平方空荡荡的教室里,中间只放一张办公桌。就赵南一个人和一台电脑,很有科幻的效果,仿佛在一片寂静当中,随着啪啦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他能通过这台电脑攻击全世界的电脑并使现实世界陷入一片混乱当中——

    冯峰是这里的带头老大,他跨界跨专业的负责带赵南上路。他给赵南一个明确的任务,就是编写一个小小的化学试验软件,并扔给他一本《化学试验大全》,让他自己找数据输入。这使赵南的大脑陷入混乱当中:他在大学中学到的C++,Java,Python什么的都是最初级的语言和知识,后来工作去了学校,也都是给学生们教授这些初级入门知识,很久没有关注业界新技术新动向了!该怎么开始入手呢?

    于是整整一个月,赵南苦思冥想,一个人守着一台电脑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找出路,满脑子都是代码和化学方程式,那些符号和等式在整个教室的空气中飘啊飘,就是不能进入到电脑屏幕当中去。赵南到了晚上睡觉做梦都在想怎么写代码。冯峰和石星见他辛苦,拉着他去大学食堂、或是自习室图书馆去看美妹,那几个女同学是他们从大一直垂涎到大三的,却一直没有勇气搭讪,估计也会目送这些花儿的背影,大四毕业后离开学校。

    “如果不是她们,我在这一片荒漠里真是呆不下去,整日和这个傻子厮混,现在又来新加入一个傻瓜,可以组成呆瓜三人组了。”冯峰闷闷不乐。

    “哥啊,这里待遇不错,可以单纯的做自己喜欢做的实验,比那些血汗工厂摧残身体和意志要强许多哇,再说,我们一直都是好搭档好战友,如今虽然多了一个,我不介意三人行……”石星话音未落,被冯峰用巴掌在他头上扇了一记。

    “谁跟你好了!我的心全在这些美女身上!这几位女同学虽然姿色一般吧,可这是石油大学啊,有个雌性动物就不错了!”冯峰说。

    “那是你得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石星奋起反驳:“在我眼里,她们都是美若天仙的女神妹妹啊!”

    ……

    赵南坐在旁边听他们胡说八道,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听见女神二字,他飘忽的心思被触动,忽然意识到这些日子以来,竟没有想起过小柔。以前每天在深夜,或是清晨醒来,动物本能般,小柔的脸总会出现在他的眼前。有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在床上摸索,想摸到小柔的手,明知床上没有其他人,他也会摸索上好久。可现在!竟然把小柔丢了!他惶然站起,独自离开教室,在大学的校园里盲目穿行,把所有看到女性的脸,都换上小柔的脸,假装她们就是小柔,他可以不停的看着、跟着她……直到精疲力尽,这种绝望让他难以承受,决定还是逃回到代码和字母的世界当中,去寻求安息。

    身边的其他人,都在各自生活的轨道上行进。月然依然在酒巴和夜里快递交替上班,青叶和黄吉忙碌着准备婚礼事宜,杨莉莉被新入职的俊秀司机所吸引,不再纠缠让赵南搬进自己家,而王伟钢——

    他不得不放弃池县新开的厂子,停工休业。他听赵南说,老李知道他在办厂才把他发配到西南,恨恨的牙根痒痒却完全无可耐何,老李这只大腿,无论如何都要抱紧不能放松。事已至此,他只能把手头的工作做好。他初入四川,且不说听不懂四川方言,加上入冬后的气候潮湿寒冷,也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难受。好在他的性格是喜欢挑战,迎难而上,越战越勇,与赵南同时开始新的业务领域,他的干劲一点不输赵南。他开始积极学四川话,学吃辣椒火锅,研究当地人性格喜好特点,并腿脚勤快,把所有川内的环保化工企业都跑遍,摸清市场的底,在与几个大公司前台小姑娘的交涉中,还着实过足暧昧调情的瘾,这一切都让他斗志昂扬,誓要“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酸麻的文艺腔调引来赵南的好一通嘲笑挖苦。

    十二月下旬,快到一月份的时候,赵南交上了自己的程序设计。冯峰和石星试用过以后,说差强人意,勉强通过吧,最终还是要孙工来决定。孙工是这个实验基地的大BOSS。不知道大BOSS经过怎么测试和评判的,最后他也点头了。赵南留下,与冯峰石星组成三人团队。冯峰告诉赵南,以后交给他设计的程序,就不会再是测试题目了,而是由孙工决定的具体应用项目。

    “我们这个实验室里,这些年也做出过许多东西。但这些成果被孙工拿去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我们能猜出个大概,估计是用到企业的技术革新和新产品当中去了,但不确定是什么技术和产品,因为毕竟我们只能看到局部,整体的流程和链条,只有孙工和老李知道。将来他如果让你编码,可能也是一个项目中的局部,你不必多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我们都试过,碰了冷钉子。大资本家呐,都是这德性,我们——”

    “我们只是一台设备中的某个零件,”石星补充说:“当然啦!我们是关键核心的部位,就像电脑中的CPU和内存啦!”

第四十八章 不甘做驴

    西安进入一月份,已经飘雪了两次,清晨的路面会有薄冰,做为南方人的赵南,到了户外就能领略到平生未曾经历过的严寒,而回到户内,就会被热的上火流鼻血,冰火两重天的日子,要不是工作紧张辛苦,他打算逃回杭州,那里气候温和,冬天室内室外基本是同一温度,至于传闻中说的南方要靠一身正气和勇气来御寒,赵南认为这有哪里不对吗?有正气和勇气不很好嘛。

    在那一次小编程之后,又一波任务交给了赵南,用LINUX做个视频传输的程序。上次做的化学试验软件赵南是用C#,因为这语言简单,而LINUX……只能算是旧梦重温,他特意跑去书店买了最新LINUX语言最新版本的课程,一头扎进去,边学边用,这期间又是没日没夜,废寝忘食,在他一个人的教室里和月然的家里两个端点上来来回回,与编码们做游戏,一天一天过去,有几千行的编码从他手中写出,而此时年关已近,随着工作任务的完成,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该杭州探望下亲人,探望下小柔,说不定她已经和胖子分道扬镳,在家里对赵南望穿秋水呢。就在冒出这个春梦的同时,他收到父亲的电话,要求他务必春节期间回家一趟。

    “你妈想你都哭了好几回。你的事情回来做个了断吧,不论是坐牢还是赔钱,总要有个定论。总是漂在外面哪行。”老爸声音苍老沉重,让赵南很是心疼内疚。这小半年的经历,他已经走出情伤,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傻事,这次过年一定要回去做个交待。而这次回去之后,能否安全的再回西安来,就不得而知了,这里的朋友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赵南心情戚戚然的下到一楼的试验室,却看到那两个哥们坐在试验室外面的台阶上抽烟,这大冷的天呆在外面,赵南可以想像试验室里可能又被他们弄的不是臭不可闻,就是烟雾缭绕,要么就是什么东西爆炸了,他们要扔筛子猜大小来决定谁来收拾残局,见到赵南失魂落魄的样子,石星好奇的问:“怎么,你的电脑也炸了吗?”

    “我觉得他的脑子要炸了。”冯峰说。

    “不就是一个程序嘛,”石星不屑的说:“网上能搜出一箩筐,随手挑一个呗。”

    赵南不说话,嘴上叼了一根烟也抽了起来。他不想说起离别伤感这种娘们的话,既然提到程序,他就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已经写好了,就差去检测了。你们说说,孙工让我写这个做什么。”

    “谁知道呢,我们都是被蒙着眼睛拉磨的驴。”石星说。

    “你才是驴!”冯峰生气的说。“驴子你快去把那堆垃圾打扫干净!”

    石星仿佛被施了魔咒,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进了试验室里干活去了。可能那两句话里的逻辑套住他:他说自己是驴。是驴就得去干活。所以他没有反驳余地的去干活了。

    赵南和冯峰两人回到二楼教室,那里温暖如春。两人隔着电脑桌对面坐下,冯峰开始心有不甘的辩驳石星刚才的话。

    “像我等智商超群之人,怎么会甘心做驴?刚来的前两年闷头做试验,都是老孙出的IDEA,指出方向方法,然后让我们做各种DOE来实现。其他老孙征战化工环保市场这么多年,市场上需要什么东西,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我们也算是一半靠他,才能有所成就。当然老孙不会让我们知道成果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但我会查的啊。比如前两年,就在我们试验室测出一种一种水溶性无毒高分子聚丙烯酸钠聚合物,这个成果半年后,我就发现,市场上就出现了一种新型高效的洗涤助剂,对工业废水处理技术做了一次提升。这半年的时间,把我们的试验成果拿去做中试,批准,投产,刚刚好,所以我才不是石星说的那种蒙着眼睛瞎转的驴……”

    “你们的化学成果那都是很具体的东西,而我这种程序却是大众脸,放哪都能用到,比如说是医院、教学、工厂的管理软件里都能用的到,你让我怎么查呢?”赵南说。

    “你这个傻缺。如果从我这里能查出成果去了哪里,就知道老孙在和哪些工厂接触,也能猜出你的程序做了什么。不过,你这点零散的东西,大概是一个系统中的小部分,小部分中的小部分,很难以管窥豹。你这只是开始,慢慢的活越来越多,任务就越来越具体,到那时就能查出端倪了。”冯峰以一个过来人的口稳安慰赵南。

    “你就甘心一直做幕后?甘心让别人拿大头?”赵南问。

    “我学的是精细化工,以前在化工厂干过。工厂的老板坏都没法比了。有毒有害的,致癌的东西,他们躲得远远的。就叫我搞磺化,生产磺酸。整天和苯打交道,致癌的。工资少得可怜,现在在实验室,安全流程自己控制把握,比以前好多了,收入也高,与呆在车间里没法比,当然车间虽然能学得多懂工艺,懂中试,懂故障和现场管理7s,GMP……,但有啥用,和操作工没区别。现在在这里,几个成果搞出来,自己心理很满足也很平静,先这样吧,先攒够钱买房子,娶媳妇,然后再说。老孙以前也说过,等哪一天我们能独挡一面,会给我们安排更好的去处,去大中型企业做个车间主任或是化工产品代理什么的,以我和他相处多年的经历,对他为人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忽悠我们……”

    “咦,老孙这么厉害,那么老李是什么角色呢?”赵南见冯峰的烟快抽完,赶忙又殷勤的递一根过去。冯峰摆手拒绝了。

    “不抽了。这玩意毕竟是毒物。你问老李啊,我和他接触不多,嗯,几乎没接触过,不过我猜,老李是金主,他负责出钱和搞好行业关系,而老孙负责研发技术……”冯峰抬头望着天花板,做出凝神回忆状:“相当年,他们是也是三人组,就和我们现在一样……”

    “什么三人组?哪三人?”赵南觉得这里有料可挖。

    “我刚来的时候,发现老孙给我发的任务邮件,大多是从一个叫GreenTree的邮箱转发过来,如果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去问老孙,老孙也会打发我把问题发邮件给GreenTree,于是我问过几次这个叫绿树的人,发现他的技术水平不是一般的高啊,远超老孙之上。老孙只是对市场和产品敏感,而这个绿树却真的是个化学专家……”

    “绿树,绿树——”赵南嘴里念叨着,忽然灵光一闪:“绿树就是青树!青树!就是那张工资名单上的另一人!”

第四十九章 疯教授的日常

    青树此时正坐在阳台上的躺椅上,冬日暖阳透过玻璃照在他苍老干枯的脸上,他阖目休息,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才能表明这具躯体还有生命。青叶把他从精神病院里接到家里来住,由女儿和准女婿黄吉两人共同照顾,已经有两个月了,他的表现还算良好正常,大部分时间像个正常人,每天按时吃药,每天女儿陪着他去楼下的公园里散步,其余的时间他看看报纸,电视,偶尔用下电脑,话不多,偶尔犯起妄想症,只会对着墙壁不停的说着没人能听懂的话,或是拿着马克笔在屋子空白的墙面上狂写,也只是些化学符号、数字和图形,他的头脑中的疯狂想法像是爆炸出来,他必须说出来或是写下来,否则他的脑浆会从脑袋的几个孔里喷出来……

    他如同风箱一样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有时还会咳出血来。他的这种样子会惹得青叶忍不住的哭,而青树却只是催促她,赶紧把婚礼办了。在他死之前,要看到青叶的婚礼,正式而隆重的婚礼。

    青叶和黄吉跑遍了半个西安城的三星级酒店,订婚宴酒席,好不容易订到一家,也已经排到了一月份下旬。而且他们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且不说各种礼服礼物日程人员安排,还有黄吉在西三环附近的一套五十平方的房子,是他们的婚房,要做简单的装修。这套房子原来只有黄吉一个人住,寒酸简陋,为了结婚必须翻新简装。青叶住的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虽然舒服,但她必竟是嫁人,而不是招婿,不能再住在自己家里……此类繁琐小事多不胜数,都要一一解决。

    如果按照青叶以前的性格,黄吉怕她什么也不管不顾。但她从东羊庙回来之后如同换了一个人。自己的夜里的成人用品店也转手不做了,她的生活重心渐渐由黑夜转到白天,而且人情世故方面也比以前清醒明智了许多。对父亲青树的依恋是从小就有一直没有变过,而对黄吉,她似乎才发现这个男人,以前总是视而不见,如今看他,她的目光中含着惊奇的亮光,脸上飞红,常常会不自觉的微笑,黄吉自是受宠若惊,惊若木鸡,呆萌呆萌的。

    一月中旬,婚礼一天天的临近了。一个普通的下午,青叶和黄吉采购了大包大包窗帘窗纱,回到家里却发现青树正在客厅里拿着剪刀,气喘吁吁的在拆包裹。客厅里大大小小放着好几个快递包裹。两人惊奇,这些是什么啊?

    一套加厚的户外冲锋衣,运动鞋,手套围巾,登山包,登山杖,腰包……甚至还有个小小的拉杆箱,青叶愕然,叫道:“爸!你怎么买了这些!”

    青树回头看看青叶,古怪的咧嘴一笑,说:“试试。”

    “爸爸,你要是想去旅游,我一定陪你去啊。”黄吉说。

    青叶上前把青树手里的东西一一夺过来,把摊在地上、沙发上的所有的东西全部胡乱塞进新买的拉杆箱内,生气的说:“爸!你现在只能在家养病!哪里都别想去!”

    青树怔怔的看着女儿收拾完结,看着青叶把拉杆箱拎到杂物间。黄吉扶着他坐在沙发上,安慰他说:“爸爸,现在天气太冷,山区下雪没法去了,等到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我们陪你去爬山,你一定行的!”

    “东羊庙那里的风景很好。”青树表情木然的说:“你们看到那群羊了吗?”

    “什么羊?”黄吉不解的问。

    “就是庙里庙外的许多石头雕刻成的羊啊,月然很喜欢,还挨个摸过去呢。爸,你还记得那座庙啊!”青叶挨着父亲坐在沙发上,亲昵的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说。

    “我当然记得。十二年前,我第一次到了那庙里,就觉得那些羊很奇怪。当时就很迷惑是石头变成了羊,还是羊变成了石头。”青树回忆说,他枯瘦的大手有些发抖,被青叶用双手握着。

    “哈哈!当然是用石头雕成的羊啊,活羊怎么能变成石头?爸,你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了……”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青叶用凌厉的眼神制止了。父亲是个疯子,难道他不知道吗?

    “嗯。你们就是不相信我的话。就在那群羊里,我发现了一只,被阳光雨水侵蚀的已经裂开,它的半个肚子都敞开着,里面有内脏肠胃,和真羊一样,胃里还有草,一团一团被消化了一半的草,这些都是石质的。有谁能雕刻出五脏俱全的羊呢?”青树瞪着眼,似乎又陷入了癫狂当中。

    为了不让父亲发病,青叶急忙转移话题:“爸!我们今天吃羊肉泡馍怎么样?我给你做最爱吃的菠菜粉条!”

    “我不吃。只要喝水就行了。”青树说。

    青叶没有反驳。她知道父亲一直都是过午不食,医生也叮嘱过他的饮食要清淡,一定要随他的意。中午饭青叶由做好,都是些清粥小菜,寡淡面食,父亲坚持要在自己的房间独自吃,从来不和她一起。她觉得这是父亲疯病的表现,也从来不加阻挠。

    “今天已经一月十号了。”青树说,“你们的婚礼准备好了吧。”

    “爸,全都安排好了,就等着一月二十八日,我的父母亲戚和叶子的亲戚朋友全都聚在新隆饭店,有近二百人号人呢,到时一定很热闹!不会让您老失望的!”黄吉说。

    “嗯。很好。那我就放心了。过了一月到了二月,到了十月就满两年了,就要到头了。”青树喃喃的说。

    对于他的胡言乱语,青叶和黄吉早就学会听而不闻。他们两个转而商议晚饭叫外卖,是吃披萨还是麻辣烫,最后还是青叶决定吃烤肉,两人埋头看外卖的菜单,没有注意到青树已经独自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寒冷的夜色,嘴中喃喃不停:

    “凡服气断谷者,一旬之时,精气弱微……三旬之时,身体消瘦,重难以行;四旬之时,颜色渐悦,心独安康……十旬之时,正气皆至,其效极昌,修之不止,年命延长……六年髓填,肠化为筋,预知存亡。经历九年,役使鬼神,不可复伤……”

第五十章 安西旧王府

    月然很茫然,当她看的出赵南很忙,也看的出他憔悴了许多,自己却一点也不能帮他做什么,就在心里着急。在白天休息的空隙,她收拾打扫屋子时,会伫立在赵南的床前很久。几本计算机语言的书凌乱的堆放在床头,她拿起一本,看到里面有赵南写的字母数字,她一个也看不懂,叹息着把书堆放整齐,把床单被褥也弄的平整如新,然后装做自己没有来过一样,反手关门退出。

    青叶也不能经常陪她出没在夜里了。月然虽然替她的转变高兴,但每次一个人走在黑夜空荡的大街上,她觉得有些失落。似乎爱情来了和朋友走了是一起发生,同样让人忧愁的事情。冬天来临后,她的夜枭群活动也少了,几个死党聚会也限于饭馆里或酒吧,以前在公园晨、城墙上、广场的聚会取消,没人能受的了西北黑夜零下几度的酷寒。只有她还不能放弃游走在街头巷尾的乐趣,还在寒夜里徘徊在几个她经常出没的地带。

    在她工作的快递公司旁边,东二环路上,有个物流库区,库区内面积广大,积满货物,很少有人,月然在一次清晨下班后的散步中,她偶然发现在库区的西区,竟然有一处元代宫殿的遗址。现在已经大部分被夷为平地,上面全是荒草和野树,只遗存了几块小面积的夯土堆,被用红砖砌墙保护,也已经残破不堪。

    遗址的东墙和北墙均建有办公用房,西墙也被挖开一段,遗址保护碑就位于这段豁口内,整个遗址呈一个口向西的“凹”字形,东西宽23米、南北长80米、高2-3米。在城的中央就是月然找到的夯土台基。从台基上散布的砖块和琉璃瓦推断,这一台基当是宫殿的基址无疑,而且是重要的宫殿。

    进入遗址,一堆杂物荒草当中,有一块较新的保护石碑,因为无人后起看管修护,保护碑和基座已分离。碑上有“斡尔垛”三个字,在蒙古、土耳其及通古斯语中是“宫殿、郭城或行宫”的意思,据查史料,这里曾经是元至元九年(1272年)安西王忙哥剌的王府,安西王是忽必烈三子忙哥剌的称号,忽必烈赐其秦王封号,至元十年,忽必烈下诏书修治安西王宫室,其壮丽之程度堪与大都(今BJ)的皇宫相提并论。“依照台基的平面和所处奠基石函的位置来推想,这台基上的宫殿,很可能是前后三进,像BJ故宫的三大殿”。推断安西王城中央台基的建筑结构与元大都大明殿一致。即前为朝会正殿,中为中殿,后为寝殿。城为长方形,周长2282米,东西各长534米,南为542米,北为534米,城的四角向外突出。宫殿居城的中心,周有川湖泉水,外有军队驻扎,老百姓多居住于城外。

    安西王府。这里虽然比不上汉代王陵一般开阔宏伟,比不上大小雁塔华美壮丽,可它的荒凉破败却尤惹人怜。月然在冬天的清晨,第一次漫步在一从从荒草从槐和酸枣树当中,脚下就是元代宫殿的砖瓦残片,她仿佛能听到从远古传来的声音,那是铿锵的蒙古语和马鸣,大火焚烧、人声奔号的声音,宫殿轰然倒塌的声音……

    后来她查资料,得知这安西王府果然经过战火的损毁,在这座宫殿里有过盛极一时的权力巅峰,也有过背叛杀戮,最后归于长时间的沉寂,最后毁于战火,变成一片瓦砾堆。

    自从发现这座遗址,月然经常在夜班结束后,清晨六点钟的样子,趁着天色蒙蒙亮,从单位里走出来,背着自己的挎包,步行五分钟就到了这里,爬上红砖墙,穿过树丛,就来到宫殿的中间。来过数次之后,她对这里非常的熟悉,杂草从中也能行走自如。她常常静立在宫殿当中,把自己放空,长时间处于空白当中,之后她就能感受到这宫殿渐渐的恢复,刚开始是一点点的宫墙砌起,后来越来越快,整个大殿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其他建筑大片大片黄绿蓝及其他诸色琉璃瓦像云彩一样飘满了整个王府,红门栏马墙,河水曲绕,有白玉桥三座,皆琢龙凤祥云,明莹如玉,桥下有青石台沿螭首、十字角楼,金红琐窗……

    恢复王府宫殿耗费了月然很大的心力。过了好几天后她再来,再次处于空白冥想当中时,她就可以自如的在已经恢复的宫殿中行走了。慢慢的她能看到一些来来往往的宫女、侍从,武士,这些人出现在宫殿的户外,渐渐的由灰色的虚影变成有颜色的实体。这是第二次,又一次的精疲力尽。

    第三次是在一个星期后。天气难得的晴朗,天空也亮的比平时早些。月然把挎包放在地上,自己闭着眼睛慢慢的来回在荒地上走动。这次她很快就出现在一座殿阁前,竟然能走入其中,楹梁四壁立,至为高旷,通用绢素帽之,画以龙凤;中设金屏障,装饰之美,难以尽述。而她则是元代宫中的一位仕女,穿着元朝蒙古贵族的服装,梳着高高的发髻,带小帽,长长的朱红色衣袍拖曳在地面上……

    冥想太深入逼真,以至于她能感觉到自己无形的长袍被什么东西挂住,而不能再前行。她回头看,见自己的“袍子”挂在一块小小的凸起物之上,她转身折返,掀起“袍子”,地板上有一块三角形球面瓦砾,她本来只想掀起就走,可目光一瞥,发现那黄褐色瓦砾上竟然有数字。

第五十一章 数字幻方

    月然睁开眼睛从冥想中醒来,发现自己依旧蹲在地上,手放在一片瓦砾之上。这正是她在冥想之中看到的那块瓦砾相同,她想用手指想把瓦砾抠出来,可是土壤很坚硬。她从行李包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一点点把硬土拨开,半圆形筒状瓦片就全部露了出来,一本书大小,她刚才看到的数字像是9,位于最外端,其他的符号全部列于一个正方的表格当中,形状奇特,有些与现代的数字阿拉伯有些像,但大部分都认不出来。

    把上面的浮土擦掉,月然把这片瓦放进自己的行李包内。走出了安西王府遗址。她以前在查资料的时候,知道这里出土过五块刻着阿拉伯数码的铁板,铁板上是蕴含着数字原理的六六幻方,在古代被视为奇妙的神秘之物,被埋入房基中,用作镇宅和防灾辟邪的吉祥物,这块铁板就在陕西西历史博物馆二楼展厅陈列着。没想到竟然还有瓦砾上也刻有数字幻方,竟然它还勾住了自己的长袍,一定是它故意要跟她走的。

    回到曲江华府的家里,月然把残瓦拿出来洗干净,放在了茶几上,古旧的琉璃黄褐色瓦片,从它旧时的宫殿来到现代世界的玻璃茶几上。月然静静的看着。它会是哪个宫殿建筑、或是器物的一部分呢?她拿出手机,百度“安西王府数字幻方”,很容易就找到那三十六个数字。这个幻方每行、第列及两条对角线上的6个数之和都相等,都是111。它还具有了其他两个独特的属性,属于非常难得,设计水平高难度。但这只是一组数据,能有什么用呢?

    既然它是古人用来镇宅僻邪的,那么为什么安西王府没有一点留存呢?甚至在西安这个遍地都有遗址文物的地方,曾经恢弘的宫殿为什么消失殆尽,就连它的文物地位也微小的几被忽略,这个镇宅还有什么用,只剩下一堆破砖烂瓦……咦?只剩下?难道——

    陕西博物馆的那个铁板幻方,还有这个瓦砾幻方,不都保存自己了吗?如果它们具有灵性,那么八百多年后它们都各自被人发现,或许不是偶然,就像那组数字,精妙巧合,全是被人安排好的,时间中发生的各种事件,会有个统一的结果,也是被什么安排好的,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月然胡思乱想着就困了。想不出任何结论,只能去睡觉。因为太过劳累,她睡醒已经是下午五点的时间了。是赵南下班的时间。已经两个星期多没有见到他了。今天一定要等到他。

    七点多,天已经黑了,赵南才从外面回来。他的图形传输程序的编码工作快到尾声,思想上的包袱轻了许多,晚上在夜市上喝了几瓶啤酒,此时身体和精神都有些轻飘飘的。当他用钥匙打开门,发现屋内的灯全都亮着,就知道月然也在家,心中不由喜悦,好久没有见到过她了。

    两人在客厅见到,相视傻笑,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吃过晚饭了吗?”月然问。

    “嗯,吃过了,你呢?”赵南问。

    “也吃过了。”月然回答,两人又相视而笑。月然又说:“赵南,来,给你看样有趣的东西。”

    赵南把瓦片拿在手里,仔细的看着说:“咦?这里有个像个数字幻方的图案么。”

    “你知道的啊,我也是查了资料才知道。这就是个幻方,你看这是幻方里的全部数字。”月然把手机里的资料递给赵南看,并简单的告诉了他自己找到这个瓦片的经过。赵南看了一会儿,嗯了一声,说:“的确有趣。这东西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被当做神奇之物,可现在已经不算什么了,我上大学那会,用计算机设计一个数字幻方是常见的考题,这些数字全都可以用公式推导出来,幻方的阶数逐级增加,只要套用公式就可以了……”

    月然着迷的看着赵南的侧脸,当他说这些她全然不懂的话题时,尤其让她心动,她的迷醉的目光在赵南脸上停留了半晌,才说:“我不懂数学,这只是一组数字,有什么神奇的呢?”

    “因为这组数字里的包含了许多玄机啊。有点像是天地宇宙的规律,如果深究,变化无穷却有规律可循,是一件很迷人的事情。你知道吗,中国最早被称做九州,就是因为一个三乘三的数字幻方,据说大禹依此治水成功,遂划天下为九州,那个幻方叫做河图。”赵南还在用手细细的摩挲着那个筒状半园的瓦片,“这东西既然是用来镇宅的,那肯定不是房顶上的瓦,是个筒状,难道是下水的管道?不可能,下水管道上不必雕刻这东西,肯定是某个器物上的部分,而且这器物不小,可能是用来炼制东西的丹炉?或是盛放重要物品的器皿……”

    赵南一天工作下来,脑袋超负荷工作,有点儿运转不动,停住说不下去了,也不想再思考,两只手下意识的在瓦片上摸索,在手指触到筒状瓦片的内侧时,感到里面似乎也有凹凸起伏,于是端到眼前细看,发现那是极细的阴纹,似乎是花鸟鱼虫之类的装饰。

    “这东西做的真是精致啊,就连里面都刻上装饰了。”赵南指给月然看。

    月然想了想,去屋内拿了一张白纸和一只铅笔出来,把瓦片放在茶几上,用白纸贴在瓦片内侧,然后用铅笔细细密密的涂满了白纸,涂好后拿开白纸,白纸被涂黑的部分,有一个模糊的图案被用白纸底色呈现再来。果然是一朵花。

    “很漂亮的花呢。”月然说。

    赵南也看着月然手里的白纸。那细细的白色纹路在他眼前浮凸出来。

    有些眼熟啊。他疲惫的脑子拒绝思考。所以那朵花儿依旧浮在黑色铅墨之上,没有进入到赵南的脑子里来。

    “咦?”月然好奇的说:“这朵花很眼熟呢,你药方上的印章上有个图案,那图案下部分就是这朵花!我记得那是一朵莲花,赵南你看!它们是一模一样的莲花!”

第五十二章 碰撞聚会

    赵南拿过白纸细看,果然是黑羊道士药方上的图案,不过是只是下半部分——那朵莲花,也是鹏程公司的徽标的下半部分。

    “嗬,到哪都有这东西啊。”赵南说,并没有多想:“这个莲花图案可能是佛教里的一种常见装饰,像那些佛教万字符号一样普遍吧。应该没有什么关系。”说着他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赵南,你先去睡一觉,闹钟上到二点,之后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月然问。赵南点点头。他甚至没问月然夜里二点去哪里。因为无论是哪里,他都会去的。

    冬夜的月光,就像是浮着冰块的冷水,室外气温达到零下三度,两人收拾出发,由月然开车,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身黑衣,而是穿了蔚蓝色的羽绒服和蔚蓝色的裤子,头上带着一顶红色的毛绒帽子,显得调皮可爱,而且还少见的面露微笑,赵南不禁好奇问:“你这么开心,我们去哪啊?”

    “我们去游乐场!”月然噗嗤笑出声。“去了你就知道了。”

    游乐场就是城东植物园内的儿童游乐场。规模不大,玩乐的设施规模小而齐全,但这么冷的天,又是夜里,想到自己有可能被月然带着去玩上下翻飞的小火箭小飞机,赵南还有点晕。他试探的再问:“我们要去玩过山车么?”

    “怎么会?夜里这么冷!不过你要想玩我可以陪你啊,”月然说:“今天夜里是青叶和黄吉请客,请我们夜枭群里的朋友聚会,庆祝他们结婚,还有,他们从此就退出夜枭群,不再夜里出来活动了。”

    他们到了公园游乐场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角落里灯火通明,一片喧嚣,那是一座红顶钢瓦棚,里面有数十辆碰碰车正发出隆隆的声音,无绪胡乱的相互追赶碰撞,随着砰砰的撞击声还有女人的惊叫声和男人的笑声,棚里外围四个角上,分别有四个半人高的汽油桶,里面燃着篝火,分别有三三两两的人围着篝火喝酒聊天。

    青叶穿着粉色的羊毛大衣,红色短发拢起在脑后做出一个凌乱的发型,随意的别着几朵粉色百合花,和黄吉一起在人群中走来走去,聊天喝酒,看到月然和赵南来了,拉着黄吉迎了上来。

    “你们怎么才来啊?不是说好十二点的嘛,现在都快散场了呢。”

    “我不知道是十二点啊,月然说是二点。”赵南说。

    “哈哈,听说你最近工作很辛苦,你女朋友想让你多睡会哈。”黄吉把一听雪花啤酒分别递给月然和赵南:“你们既然来了,就开心玩吧!”

    月然的用心被黄吉戳穿有点发囧,转移话题问:“文理没来么?”

    “他十二点来,没看到你很失望,一点钟的时候走了,他还要值夜班呢,好几个要上班的都已经走了。”青叶说。这时有人要离开,夫妻二人前去送别,月然和赵南随意在场地外围走,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旁边各种各样的人,有一些人对月然打招呼,月然显然不愿意离开赵南,敷衍了几句就走开,两人终于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月然让赵南看那些玩砰砰车的人:“你看他们,你会看出什么?”

    有的车子在追,有的车子在逃。有人开心,有人专注,有人害怕紧张,有人沉着冷静,但看的出都玩的很开心,一个穿黑色羽绒衣的年青男子在穷追猛撞一个穿着红色棉衣的年青男人,红色男人对黑羽绒衣极为不满却不做理会,正努力追着一个穿绿色的大衣的年青女人。绿衣女人对别人的进攻全不在意,她的车子有意无意总在一个穿着棕色皮衣的中年男子周围转悠,棕色皮衣却面色紧张开着小车四处逃窜躲避。就这一组四人人比较有规律和目标,其他人都随机碰撞着周围路过的车子。

    月然看着看着,轻轻的笑出声。赵南问:“怎么啦?哪里可笑了?”

    “你看,”月然手指着场内,说:“那个穿黑羽绒衣的是个小偷,他追的穿红棉衣的是警察,而警察追的那个绿衣女人是一个酒\巴小\\姐,而那个小\姐缠着不放的棕皮衣是个酒吧老板,他曾是小姐的常客——,”

    “啊?这么戏剧性啊。”赵南啧啧称奇。月然接着说:“黑羽绒衣小偷和红衣警察是冤家对头,相互嫌弃又得相互照应,而那个红衣警察就是上次帮我在公安户籍查到李化成住址的人,他叫王峰;那个小姐是青叶成人店的老主顾,而酒吧老板嘛,你也知道我有一份工作就是在夜店打碟。”

    “贵圈好乱啊。”赵南说。再看那些追赶的车子和人,更加生动有趣了.

    “小偷撞警察是为了报复,小姐缠土壕是为了感情,警察追着小姐不放是为啥呢?”

    月然又笑,说:“王峰警察是个好警察,特别喜欢查案子,他想让小姐做线人,可人家愿意,他只能死缠烂打,哈哈。”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王峰的车子猛的冲到了月然面前的挡板上,他抬头看到了月然和赵南,楞了一下,就地停车翻身跳出档板,站在月然身旁,一脸狐疑的看着赵南问月然:“咦?这人是谁?以前没见过嘛,从哪里来的?”

    听完月然介绍了赵南,他还不依不饶的对月然说:“你得让他在附近派出所办个暂住证,万一他有案底呢?要不你直接把他的身份证号码报给我,我去系统里查下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第五十三章 警察与贼

    赵南听到这话有点惊慌,好在夜里灯光昏暗,王峰没有注意到,他的注意力在月然身上,打量着她说:“群主你今天很漂亮嘛,怎么没和陈大夫一起啊,什么时候能吃到你们两的喜糖?”

    “你就死了那份心吧。”月然笑着回答,她笑的时候两只灰色眼睛弯成月牙样子,很是可爱:“这糖你是吃不到了。”

    “月然,你能帮我劝服云烟做内线吗,我有个案子可能和她的客人有关……”王峰低声在月然耳边说。云烟就是那个穿绿衣的女人。

    “其实很简单啦。”月然也放低了声音,眼睛盯着场内怕云烟看到他们在私聊。“云烟有个弟弟,高中打架要学校被开除,你只要想办法让学校留着她的弟弟,她一切都会答应你的。”

    “啊,这样啊。我怎么不知道?”王峰对自己的疏忽感到不满。月然解释说:“这也是刚刚这个月发生的事,你平时不看群里的聊天,她在群里向大家求助来着,说如果能帮她解决这事,让她做什么都好说。”

    小姐的做事低线就是低啊。赵南心想。他在旁边竖直了耳朵偷听,不觉的凑近了这两人,脸都快要贴到王峰后背上了。

    “月然,你上次让我找的那人,叫李化成的地址,用到了没,找到了人没?”王峰问。

    “没有。那里没人住,是个空房。不过,没关系,我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月然说着,往赵南这边看了一眼,她两眼还含着笑意,灰色的眼眸刚好看到赵南瞥过来的目光,她倒没什么,赵南像是被电了一下又猛的扭转了头。

    “奇怪啊,”王峰没看到这些,他接着说:“你怎么能认识李化成这种企业家?他的资料我后来又在内部系统里查过,这人来头不小,是一家金融控股集团的董事长,我省几家大型化工企业里都有这个集团的投资和股份,因为我只是分管民事的警察,对于经济这块不熟悉,不过听他们管经济犯罪的同事说,但凡这种金融投资性质的企业,都会有些猫腻在里面,你上次说找他,是因为要找你父亲,如果有你有充分的证据证明那个李化成有不法行为,我可以帮你立案……”

    “我没证据,再说也没必要有证据啊,又没发生什么事。”月然说。赵南躲在王峰身后心想,如果老板李化成被抓了那他岂不失业了?他失业了还好,冯风和石星也失业了,那两个活宝流落街头岂不是祸害社会?他脑袋里浮现出那两人手拿化学武器满腹怨毒游走在人群熙攘的街头……赵南胡思乱想着,听王峰接着说道:“这种人你少去招惹他们,你们不在一个重量级,有事还得让我们警察出马……”

    说话间有更多的人围了过来,纷纷给月然打招呼。赵南退到一边,站在远离篝火昏暗地方,寒冷逼上身来,赵南不禁灌了几口啤酒,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幽幽的说:“这位小哥,你是谁啊?”

    一张面色苍白的脸浮现在黑暗当中,脸上是诡谲的笑容,这是个年青男人,五官清秀却充满邪气,因为穿着黑色的羽绒衣黑色的裤子,更加显得他皮肤惨白,他带着一幅黑框眼镜,当光线均匀的布满这张脸,风格有了明显的变化:变成一个斯文内敛,呆萌不谙世事的大学生。赵南想起来了,他就是刚才在玩砰砰车追警察的那个小偷,想到这里,他急忙去摸自己裤兜里的钱包,还好没丢,他退后两步,与小偷保持五步的安全距离,说:“我叫赵南,是群主的朋友。”

    “别怕我啊,我又不是狼,我也是月然的朋友,你叫我汪帅就行。”汪帅凑上前,上下打量着赵南说:“咦,你是南方人吧,怎么留在西安了,生活还习惯吗?”

    赵南被问的莫名其妙,心想我过的怎样关你屁事。嘴里嗯啊着,没有回答。汪帅并不在乎赵南敷衍的态度,还是不停的说着:“我是做什么的,月然告诉你了吧。其实呢,我和普通一般的小贼不一样,我属于盗这个品种,古人云劫富济贫,就是我这种。穷人的钱我不拿,当然了,他们也没钱。我要拿的是那些商人贪官的钱,每次拿的也不多,你知道吗,钱不是关键,关键是我能得手。每次拿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种快感胜过人间无数……”

    “这么变态啊。”赵南说。

    “嗯,这是变态心理的一种,”汪帅听了这话大为高兴,赞许的说:“看来你是明白人,我们两还真是投缘!士为知己者死,你有事要我帮忙,我定会为你两肋插刀——”

    什么跟什么啊。赵南心想,摆手说:“不用。这个真没有。”

    “别看我们这行业见不得光,可论技术含量那也是高智商高体能才能做的好。就说我吧,把智商全用在这一行上,也觉得是杀鸡用牛刀,这不下半年我准备考个数学硕士,好好升华一下……”

    “啊?”赵南一惊,心想现在小偷也这么高学历啦?硕士?

    “那……那你本科是念什么的啊?”赵南疑惑的问。

    “物理,基础物理。这专业没什么用,当年太小不知道去学心理学。”汪帅惋惜的说。

    “那你现在学来得及,心理学硕士研究生,多好。”赵南说到这里,已经对眼前这个小偷刮目相看了,仿佛站在眼前的是盗帅楚留香或是怪盗基德之类,不由的向他靠拢了些。

    “心理学我本科四年差不多已经学完,一边学一边在社会上实习,你懂的,有成功得手的,也有不成功被抓到局子里的,哈哈。”

    两人正在说话,月然走了过来,说今晚聚会就到这里了,大家要散了。汪帅见到月然过来,转头就走,被月然叫住。

    “汪帅,把东西还了再走吧。”月然说。

    汪帅灰溜溜的转身回来,把钱包交到赵南手里。赵南又是一惊,钱包被偷自己竟然浑然不觉。汪帅回头走的更快,月然提高了声音大声说:

    “还有哦。你别忘了我可是跆拳道黑带,还有警察就在我后面。”

    汪帅沮丧的又扭头回来,把赵南的手机交还,手机已被关机。赵南一时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不仅是因为这贼技术高超如同变魔术,更重要的,刚刚还说的为朋友两肋插刀怎么就变成背后两刀呢?

第五十四章 幡然觉悟

    王伟钢已经由重庆转战到成都一个月了。从开始的新鲜感到后来的陌生疏离,他对异乡不适的生活和工作的拚博感到有些疲倦。西安总公司那边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仿佛把他遗忘了一样,除了偶尔与公司的商务联系下订单,他与公司的管理层彻底的失去联系。王伟钢从一人之下到众人之下产生的落差,让他有些惶恐,他一直隐忍着这种失落感,安慰自己说“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熬过这一关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就在后头。

    冬天的成都阴冷难耐,没有暖气这些倒还忍受,最让王伟钢受不了的是近一个多月,有阳光的天气寥寥可数。这要是在西安,冬日暖阳是常态,而阴雨天却是少见,尤其是这种连着一个月的不明朗,加上身边没有朋友亲人,年关将近,只有冷漠的客户和无尽的陌生,让他觉得自己就要染上抑郁症了,孤独寂寞无聊让他浑身痒的难受,就盼望着过年能早回家。

    期间一次他与赵南通过电话,知道赵南被调离公司去了另一个上班的地方,这个部门他以前竟然完全不知道!开始还有点受挫折,但事后想想,只是个两三人的研发部门,不必介怀,他能踹度出老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凭他王伟钢是不能全部窥探出来的。

    “一切都是从那次事故开始的。”王伟钢心中暗想。在一个休息日,他一个人躺在公司租用的小套公寓内,在房间内的单人床上抽着烟,眺望窗外成都冬季最常见的灰蒙蒙的天空。“老李怎么从巨额赔款和人命惨剧中走出来的?而且迅速发了财,离开了池县小县城,进军了西安的化工大市场。鹏程环保显然只是老李手下的一个小公司,他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并没有放在鹏程公司的业务上。那么他主要的业务在哪?

    他翻身下床,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那里有他过去三年的销售业务统计表格,虽然这些数据在他脑中已经非常熟悉,曾经做成柱状图饼状图做成PPT在公司的会议上展示分析,可是现在,他想重新换一个角度想这件事。

    王伟钢主要负责的业务是陕西和周边省份的业务。尤其是省内共有八九家企业是公司的主要客户,公司的大部分盈利都是来源这些大户。他用笔把这些公司的名称一一写在一张白纸上,按照每年的销售额来排序,这对他太容易太熟悉了。写这些名称的时候他还能回忆起那些公司的地址,厂房和采购负责人、技术负责人的嘴脸,和他们一起吃饭喝酒唱歌足浴时的样子……和他们做生意似乎没有什么障碍,甚至有的时候关于技术问题争吵相持不下关系搞的很僵,这些采购部门也没有想到换一家供应商,或是用这种借口来威胁鹏程公司。王伟钢心里明白这是因为有老李的关系在,是什么关系能牢固到这种地步,难道是——

    王伟钢回想自己三年前刚接手这些客户时,他只是一个初入职场的雏,老李把这些重要的客户交在他手里,并不是对他能力的信任,也不是委他大任——而是因为他是个雏。他是一张白纸,能全盘复印已存在的内容,不会因为经验丰富而篡改内容或是造成混乱,一旦他出了乱子不再按规定程序执行命令,立马就被扫地出局……想出这一层,王伟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年轻自负多年,一直以为自己是凭能力和智慧才被挑选做销售主管,而如今被流放到一个偏远城市的小小陋室里,静而思过,才认清现实,卑微渺小被人愚弄而不自觉,还自以为是翘着尾巴这么多年——

    王伟钢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狭小的屋内来回快走,直到头晕栽倒在床上。他用手敲打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安慰自己说这没什么,这没什么,只是个初始设定错误,改一下就好,程序执行还是完美的。三年来他兢兢业业,心尽心尽力维护着从来不需要维护的客户关系,操。

    半个小时后,王伟钢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到书桌前,看着桌上亮着光的电脑屏幕。他打开了另外一个表格文件,那是他从商务小余那里拷贝过来,公司全部的销售数据,这张表格他也烂熟于心,知道鹏程公司的几个主要客户从公司成立时,就一直没有变过,他开始在网上逐一搜索这些公司名称:“某煤化工集团”“西安某热电”“某化工集团公司”“宝鸡某生物科技”

    “西安航天某化工公司”……

    他避开了这些公司的主页,因为主页的内容他也是熟知的,他常常在上面浏览自己客户的产业新动向,他现在打开的是有关这些企业的社会新闻,和在其他交易平台上的展示,他想更多的了解这些客户,不仅仅是他以前从内部了解,也要从外部社会的角度来了解:最初的时候,它们是怎么成为老李的客户的?以前他想当然的是老李的同学、朋友关系,或是行业口碑,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想的太简单了。

    有趣的是,偏僻的网页上常常会有些主页上没有的内容。好比一个人在微信上表现出良好形象却在微博上偶尔骂人骂街一样,还有社会新闻是以局外人眼光看企业,无意就写实出企业的事故、合并、变更等新闻,与主页的正大辉煌形像不同。从上午十点多一直看到了下午两点,午饭也没吃,王伟钢终于找到了一些端倪:他发现其中两家客户在不同的时间都经过整体改制,资产重组,还有一家生物公司其实是森林公园旅游发展公司的子公司,再往上追溯森林公园的信息,发现森林公园是一家多方投资的地产公司——在这三家公司杂乱的关系描述中,都出现了一个公司名称:“成化投资控股有限公司”。

    王伟钢一愣。不由的在纸上画了个圈,圈内郑重的填上“成化”两个字。他当然知道,老李的名字是李化成,成化、化成,不就是镜子的里外两面么。

第五十五章 意外升迁

    正当王伟钢处于震惊当中,手机铃声响起吓的他差点跌到椅子下面去。原来是赵南的电话。听他的声音似乎是刚刚睡醒,带着重重的鼻音,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回西安。

    “不知道啊,以前公司总是比春节国定假期提前一个星期放假,今年也差不多吧,那就是还剩半个月,我就可以回家了。你呢,小南,你敢回杭州吗?如果不能回去就在我家过年,刚好热闹些。”

    “我是一定要回杭州的,是死是活都要回去,”赵南回答:“我已经答应了爸妈,这次回去要把应负的责任承担起来,不再到处逃避……”

    “哦?那你不怕被抓起来吗,进监狱可不是好玩的,而且年后也不能来西安上班了,”王伟钢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心中不由抽紧,贱贱的笑着说:“我可舍不得让你冒险回去。”

    “哈哈!我没看出你是个多情的人啊,”赵南大笑:“四川让你性情大变,变的缠绵多情了嘛,哈哈!”

    “大便你个头。”王伟钢悻悻的说,赵南无意戳中他的痛处,这一个多月来的异乡寂寞生活,真让他变的软弱娇情了,他咳一声,转换话题:“小南,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据我推测,老李拥有一家金融控股有限公司,这家公司在化工行业都有投资控股——”

    “哦。这个我知道呀。”赵南一边打哈欠一边说,仿佛王伟钢说的是最稀松平常的事,他这态度一下子就激怒了王伟钢,手机那头突然爆发大大声:

    “什么!你!都知道!了!你怎么又都知道了!”王伟钢从椅子上猛的站起来,对着电话大喊:“那你不早点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消息!害的老子费尽脑子瞎想,盯着电脑眼睛都要瞎了!”

    “你冷静嘛。”赵南还拖着鼻音,不急不缓的说:“昨夜里两三点在外面受了点寒气,我会不会感冒了啊。嗯,你听我慢慢说。月然的一个朋友,马上就要结婚了……”

    “别说什么月然、什么朋友结婚,说重点!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王伟钢强忍着不耐烦。

    “哦。不是告诉我。是告诉月然。一个警察,好像是负责民事纠纷的警察,名子叫王峰——”

    “警察!老李犯事了?都把警察招来了?”王伟钢的不耐烦变成了惊讶。

    “喂!你是不是最近火锅吃太多了?火气这么大。要不我们都去喝点清热解毒的中药吧——”赵南调戏着火急火燎的王伟钢,他现在的心情不错。

    “我才不吃什么破中药。你快说。”王伟钢果然不禁撩拨,急的不要不要的。

    于是赵南把昨夜里和月然一起夜里出去,遇到警察和小偷、小//姐和土豪在游乐场里开碰碰车的事情告诉了王伟钢,并且着重强调了警察说老李没有犯罪嫌疑,让他安心工作,不要唯恐天不下乱,总想着造反夺权什么的。

    “你对这事没想法吗?小南?我们的BOSS竟然是个超大号BOSS!以前我还以为他就炒股倒腾房地产这些小把戏,没想到他搞的是金融控股投资公司!投资的领域不仅涉足我们的化工能源产业,竟然还有旅游房地产、还有其他的金融公司!啧啧,原来鹏程公司只是他手里的小小角色呀,我们公司的客户就是老李他自己嘛,他这是把商品左手卖给右手嘛!真是高!这老头!真是能力超乎想像啊。”王伟钢兴奋的难以自制,要是赵南在面前,他的口水能喷赵南一脸。

    赵南想起上次和杨莉莉去北院门的回坊,进入老李的那一幢豪华精致的宅院,还有他随身一米八五壮实的司机兼保镖,这一切都表明了老李非一般的大碗土豪身份,要不要告诉王伟钢呢?还是别刺激到他敏感的功利雄心吧,赵南摇头,他对这一切都没有兴趣,他打电话只是想和王伟钢说说自己过年回家,有可能不再回西安这事。

    “你说老李是怎么做到的呢?”王伟钢还在喋喋不休:“东里村厂事故是十八年前,也就是说老李最早是十八年前到了西安,那时候老李刚刚赔了巨款关闭了洗涤剂厂,肯定是一贫如洗,赤手空拳,而鹏程公司成立在六年前,这期间的十二年,就是老李发迹发达的时间,他是怎么做到的呢?真是难以想像,除非他有官方或财团的背景,但不能啊,如果有他也不会在东里村开小厂,而是直接就高起点飞跃了,听说他原来是县里农业部门上班的小职员,怎么会……”

    赵南把手机拿开耳朵有半米远,还是能听到王伟钢如同打了鸡血般的高音量,他不好意说自己没兴趣,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断他,正想对策,忽然听到王伟钢那里传来当啷一声响,是电脑常用的提示音。王伟钢也随着这声音停止了高谈阔论:

    “咦?一封公司来的邮件,啊?还是孙工发来的,难得难得!你等会我打开看看……”随后王伟钢一字一顿的念道:“收到邮件后尽快去川陕边界的GY市永宁县永生制药厂出任厂长助理一职——”

    “这是什么鬼?”王伟钢停了半晌冒出这一句:“他是不是发错邮件了?”

    “恭喜你升职了!”赵南第一个做出反应:“可你怎么从成都到了县里?还什么永生制药厂?这厂名听起来真够乡土气息,不会是个几十人的小厂子吧,老李怎么想,让你跨行业跨专业的任职?”赵南表示很费解:“他们给我安排新职位的时候还考虑我是计算机专业,你这个直接从销售行业转入生化制药?”

    “而且这个厂子我也从来没听说过,难道又是老李的产业?”王伟钢还没从老李宏图伟业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接着做梦道:“难道他要开始让我接手他的产业了?先是从一个小厂开始做事,然后就是进入大厂,再后来就是操控金融帝国,他终究还是要选我做他的衣钵传人,哈哈哈哈——”王伟钢发出狂妄的笑声,让赵南怀疑这小子被流放一个多月,心智快要不正常了。

    “你还是先打电话和孙工确认一下再说吧。”赵南提醒他,随后挂了电话。他对王伟钢的白日梦没兴趣,而是发愁两天后青叶的婚礼就要举行,好多的事情要他去安排去做,比如,他是伴郎之一,怎么做好伴郎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第五十六章 永生制药厂

    第二天的下午二点半,王伟钢从大巴车上下来,站在了秦岭山区冬季寒冷的细雨中。大巴终点是永宁县,停车场周围就是高大的青山环绕,景色优美,空气潮湿清冽,王伟钢做了个深呼吸,举目四望,虽然这里的环境要比成都优美许多,但这荒山野岭的环境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拎着一个行李箱,身穿加厚的防水防风冲锋衣,脚上是高邦户外登山靴,踩着停车场里粗砾石的地面,很像一个来此地旅游观光的户外运动爱好者。这个身份很适合来这个古镇,随车下来的七八个游客,和他有类似的装扮,这让王伟钢有了一种来这里休闲度假的错觉,凭他多年城市化工行业的销售业务员的经验,来这里工作——真是来错地方了。

    出了汽车站,路边停着几辆无证的面包出租车,王伟钢上了车,把地址交给司机,司机说这个厂子在县郊区,路程有点远,要穿过整个县城而且还要往山里开,车费要一百块才够。

    面包车穿过县城的时候,王伟钢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不断变幻的窗外,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两边掠过的是边远小县城原始简陋风光,黑色瓦房连成大片,要不就是陈旧的八十年代未风格的低矮楼房,街上的行人表情迟钝厌倦,还有许多身穿少数民族服饰的居民来往。面包车司机用浓厚的川地方言的普通话,问王伟钢要不要去古城区旅游,由他带过去门票可以半价,还能介绍一家好吃的土菜馆……王伟钢打断他,问他永生制药厂怎么样。

    司机说,听说那个厂子有几款偏方中成药的产品,在全国市场卖的很好,很赚钱,但因为在郊区的山里,加上造中药嘛,也不需要多少壮劳力,里面的职工都是些中老年人,所以那个厂子一直很安静默默无闻,不能引起外界注意,比不上这两年火起来的旅游业,县里的老房子都在翻新重建,建成明清时代的风格,有的玩有的逛呢。

    说着,面包车出了县城,在山区蜿蜒的公路上行驶,雨天的山中,随处飘荡着白色的水气,使连绵起伏的群山更显得神秘莫测,此时隆冬时节,王伟钢看到路边山上还植被葱葱郁郁,许多是他见也没见过的种类,可以想见春夏时分这里的植物蓬勃生长,是多么奇异壮观。在这种地方建药厂,真是选址绝佳啊。车子在山路上开了四十多分钟,从主路拐进一条稍小的支路,一路缓坡,路的尽头是一片平坦的山腰,三幢白色的小楼依山势而建,工厂大门是传统的铁艺大门,二米多高六米多宽,门的顶端是白亮亮的金属尖刺有些骇人,不知是装饰还真是防盗?

    司机临走给了王伟钢名片,说以后用车的话找他,价格优惠服务周道。王伟钢拉着行李箱,由看大门的老头领着,穿过半个厂区,进了一幢二层小楼里的厂长办公室。这时已经下午四点了,阴雨的天气使得室内一片昏暗,只有办公桌上一盏白惨惨的台灯亮着,灯光下一张惨白褶皱的脸,一眼看去吓了王伟钢一跳。那脸见到王伟钢进来,从灯台下浮起来,只听吧嗒一声,屋内的雪亮的白炽灯被打开了。

    “欢迎,王伟钢是吧。我是厂长,姓杨,你可以叫我杨厂长。”杨厂长一米七五的中等消瘦身材,脸色苍白头发花白,穿着一件医生样的白大褂,穿军胶鞋,他从办公桌后面迎出来,身上带着浓浓的中药味,与王伟钢一起坐在了屋子中央的会客沙发上。

    一身都是白,还姓杨,叫你老白羊差不多。王伟钢心里想,不禁由衷的笑着说:“羊厂长好,我是王伟钢,是孙工让我来——”

    两人寒暄片刻,相互交待来历背景,王伟钢得知永生制药厂有五十名职工,注册资金一百万,法人代表就是李化成,主要生产五种有专利的中成药品,孙工也交待了杨厂长,让王伟钢先熟悉厂里制药的各种工艺流程,在年前必须对整个工厂的经营运作全部熟悉起来。说完这些,杨厂长把王伟钢带着来到二楼一间单人宿舍,屋内整洁干净,家具齐全,说早就准备好的。他让王伟钢先休整,以后厂区内自己先着熟悉,有事再找他。

    王伟钢把行李箱放在墙角,打开热气空调。虽然天色更加晦暗,可从屋内的前后两扇窗看到都是远处黛青色的山景,此时外籁俱静,让他产生了一种来此地出家修行的错觉。他用手摸了摸头,头发还在发型也没乱,就放心了一半,另一半他要去厂子里看看,确定是工厂不是一座道观才行。

    从高处的办公楼下来,王伟钢参观了制药厂的几个车间:原料车间、中药前处理车间、提取车间、制剂车间、综合仓库从干燥晾晒,果然工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而且经过长期中药味道的浸泡,这些人看起来都有些仙风道骨,气质沉稳安静,王伟钢经过他们的时候,没有人对他这个陌生人感兴趣,各自做各自的事情,除了机器发出“嗡嗡”或“吱吱”的声音,很少有人的声音,这让王伟钢心里发慌:这里的确不是道观,但冷清孤绝胜过道观。

    “此地不宜久留。也就年前两个星期,年后绝对不能来了。”王伟钢下定决心。

第五十七章 地下温室

    接下来几天,王伟钢就一直在厂子里转来转去的看。制药虽然不同他以前的化工行业,但生产制造的流程大同小异,让他唯一不能适应的是厂房里浓重的中药味道,还有这里的死气沉沉的工作气氛。中药味道出了车间到了室外就被空气山风稀释吹散,而这些奇怪的员工无论在哪个环节,想要问他们什么东西,他们大部分只会表情茫然,说不出话来,他们只会在自己的岗位上做些固定而简单的操作,偶尔有人能与王伟钢交流,往往东拉西扯,南辕北辙不着边际的说不清什么。很少能看到老白羊厂长,王伟钢对自己的职位功能很迷茫,想去找羊厂长聊聊,而整个厂区里都找不到这个人,问了看门的大爷,大爷说厂长没离开厂子,如果哪都没有看到他,可以去三号楼下面去看看,说着从腰间拿出一把钥匙交给了王伟钢。

    “下面?什么是下面?”

    “就是三号楼的下面喽。”看门老头语句不清的说,转身去喂他养的大黑狗了。

    三号楼建在厂区的最高处,也是厂区的最深处,和其他两幢楼房一样,面对山谷,背靠山麓。这里二三两层是中药库房,经常是上锁无人,一楼似乎是设备室,也常常挂着铁锁,整栋楼里没有看到一个人,王伟钢当然来找过,匆匆一瞥而过就离开了,什么是三号楼的下面?

    于是他又到了三号楼。绕楼一圈,周围是花木园林,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重新进楼走到楼梯口,发现刚才只顾着上楼,没注意楼梯边上还有一张防盗铁皮门,刚才路过这里他相当的认为是楼梯杂物间。现在意识到应该是一条向下的楼梯,王伟钢心想,果然钥匙打开了铁门,一条幽深的楼梯被灯光照亮,王伟钢没有犹豫就走了进去,一个地下室呗,他想,又不是没去过。

    下了一层又一层又是一层。竟然有三层楼那高的距离,之后长长的甬道弯曲延伸了五六百米远的距离,王伟钢终于到看到尽头:亮黄色的灯光从一个半园形的门后透出来,同时迎面而来是温暖潮湿的空气,王伟钢穿过门洞,眼前豁然开朗:足有室内蓝球场那么大、三层楼那么高的空间出现在他面前,这明显不是地下室,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三号楼的下面竟然挖到了山洞里!洞壁山石嶙峋,还有水滴渗出,有咕咕的流水声从深处传来,洞内排列陈放着上几十个水泥砌成的架子,架子上或大或小,密密麻麻栽种着许多奇怪、大小不一的植物,这里温暖潮湿,是个天然的大温室,被制药厂用来做培育中药植物苗圃的温室了。

    王伟钢故意咳了两声,声音被放大,还有回音,吓了他一跳。

    “伟钢啊,你过来吧。”洞深处传来羊厂长的声音。他果然在这里。

    王伟钢对这些植物不感兴趣,穿过铁架子的时候心想幸亏不是已经晾干或脱水的中药材料,否则在这封闭的空间内,那味道真受不了。走到山洞的另一头发现,有一条小溪从洞的一侧流过,流进了另一个轿车大小的出口,这个出口有丝丝的暖风吹进洞内,看来山洞的换气口也在这里。溪水一侧放了许多铁笼子,笼子里有的是草窝,有的是树枝,有的是泥土石块,但都养着活物在里面,不用说是些虫蛇蝎子、蜈蚣蚯蚓之类的“中药材”。一身白大褂的羊厂长就站在一只铁笼旁边,他的胳膊上缠着一条鲜红发亮的小蛇,碧绿的眼睛正盯着走过来的王伟钢,嘴里不时吐出长长的舌芯子,发出丝丝的让人胆寒的声音。

    王伟钢立刻停住了脚步。他怕那蛇窜过来,而且这种颜色鲜亮的蛇多半是剧毒——老羊没有转过身,他把红蛇放回脚下的铁笼里,一边关好笼门一边说:“它现在是无毒无害,刚刚被我放出牙里的毒液,你不用怕。”说完他转身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小封口的玻璃瓶,里面有半瓶黄色半透明的液体。

    “别看这一点点,可以毒死六头牛呢。当然我们是用来制药,不是用来下毒的。”老羊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并不擅长讲笑话。王伟钢一点都笑不出来。他又退后了两步。

    “羊厂长,你给我找点事做吧。我闲不住。”

    “嗯。厂里的各个部门你都熟悉了吗?”老羊背着手,朝着门口走去,他的语气有些轻蔑。王伟钢听出来了,这是对他这个新人不满呐,于是不服气的回答:“这些都没问题。我曾经在上千人的大型企业中做过建设项目……”

    “那都是按照规定好的流程去做的吧,而且就算有问题,也是问题来找到你去解决,”老羊打断王伟钢说:“这里不一样,比如说,你怎么两天后才找到这里啊?”

    王伟钢一愣。这都是哪跟哪。怎么,早就应该来这个地下温室?

    “老李让你来这里给我当助理,真想不出这两天在厂子转什么,你应该绕着我转。可见你的想法有偏差,嘿嘿,我能猜到你想的是什么。”老羊说。他们停在一个铁架子前,老羊从架子上端下来一株小的盆栽,一朵蓝色的如同铃铛样花蕾结在枝头,含苞欲放,老羊把花朵放在鼻下闻了闻,喃喃说:“味道还不够香甜——”说着摘掉了几片叶子,从旁边的罐子里抓了把灰洒在花的根部。

    王伟钢有些尴尬,支吾两声后就沉默了,心想自己原来的设想竟然被这老羊看穿了?狼子野心被发现了?既然老羊这么说,且听听他对此事的想法。

    “你了解中医、相信中医么,”老羊放下花,往外走着问王伟钢,不等他回答便又说:“你肯定不了解也不相信。老李是搞化工行业的,也不太相信中医。那他为什么要开个中医制药厂呢?他相信的不是中医,而是相信我,相信我能给他挣钱,挣许多钱。”

    两人一前一后,边走边聊,走过了长长的甬道和楼梯。

第五十八章 小院夜话

    永宁小县城里残阳斜照街道清冷,不仅是因为天气寒冷人都躲进了屋里,而且马上就要过年,游人稀少,许多店面早早就打烊休息,一片黛青色瓦片如织如浪起伏,在这些古老民居之上,飘着袅袅的炊烟,街道里饭香四溢,还是麻辣香味的。就在一个青砖瓦房的院落旁边马路上,开来一辆灰色小面包车,停在门口,王伟钢和司机一起下车,进了院子。这位司机就是两天前把王伟钢从汽车站拉到制药厂的那个小年青刘石头。他接到王伟钢电话就把王伟钢拉到了自己的姐姐家,说刚好姐姐今天做了一桌好饭菜,一起到家里去吃吧。

    站在马路上,王伟钢看到院门上挂着“艳花川北农家菜馆”,才明白刘石头所说的“正好做了一桌好饭菜”是什么意思,刘石头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说“正好”其实是预约的,而姐姐的的确确是真的,是亲姐姐,名叫刘艳花,在这里开饭馆好多年了,做菜水平一流。两人进了院子,不大的院子里种着三四棵果树,有盆栽和鱼缸,房子有正房和厢房两边,都是瓦房木质结构的两层,深褐色的木头显示这房子已有些年代,木门两侧装饰有圆形的雕花窗棱算是翻新设备,还有青石板的走廊、红色灯笼、廊下的秋千摇椅都是时下流行的客栈饭馆元素。刘石头热情的领着王伟钢进了屋子,屋内青砖铺地,已经亮起了灯,有几张餐桌椅,却没有其他顾客,其中一张临窗的桌上已经摆上了一盘花生米和糟毛豆,还有一个可乐瓶里装着米黄色浑浊的液体。

    “自家酿的米酒,今天你多喝几杯,醉了就住在我姐家楼上,哈哈。”刘石头很开心,这种时间和天气,竟然也能拉到客人。

    “一起吃,一起喝。”王伟钢盛情邀请刘石头:“我一个人也没意思,咱们聊聊天,交个朋友呗。”

    听到人声,堂屋后面的厨房里有人走了出来:二十七八岁一米六的个头,白生生秀气的脸庞,细长的双眼含笑,精致小巧的五官,头上包着青色头帕,再覆绣花头巾,红色绣花长衫,系青色绣花围腰,古银耳环手镯闪着微光,两只手拿着洗好的玻璃杯,袅袅婷婷的向着两人走过来。

    “这是我亲姐姐,刘艳花,店里的老板娘。”刘石头介绍说。

    王伟钢眼前一亮。在晦暗的冬季傍晚,遇到这般明艳的女人,真是让人心情振奋。刘艳花把玻璃杯放在桌上,用轻软的川地口音说着欢迎来作客,菜马上就好,你们稍等。

    “你们姐两是羌族人?”王伟钢问刘石头。

    “才不是,哈哈,和你一样是汉人!这是县里规定旅游行业的人都要穿少数民族服装嘛,她挑了一件合身的穿着,还好看吧。”

    香麻小火锅。腊肉炒蒜苗,香菇炖鸡、豆腐丸子,粉蒸肉,酸菜面皮、油炸椒叶、蒸南瓜芋头红薯玉米……虽然都是本地特色菜,可看得出这些菜是照顾王伟钢这种不能吃辣的外地人,多半是不辣的。三人围坐桌前,喝着米酒,桌子旁不远是煤炉燃着火苗,把偌大的堂屋烘的暖洋洋的。

    天彻底黑了,夜晚降临。三人围坐,边吃菜喝酒,边聊天。开始是刘石头滔滔不绝,大讲永宁县的历史:青川夏属梁州之域周秦时为氐羌地,西汉高帝六年前201于此设县……三国蜀汉的阴平古道……附近摩天岭之巅曾有诸葛亮孔明庙,但由于多年失修如今庙已倒塌只存墙垣……

    王伟钢打断刘石头问:“咦?这庙是真的吗?你们看到过?”

    刘艳花微笑着说:“哪有啊,石头这是背导游词呢,他有个导游证,难得有用场,你听他背完。”

    刘石头也自嘲的笑了,接着说县里的自然景观:唐家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有脊椎动物430种其中属于国家重点保护的动物有72种一级保护动物就有13种,有植物2422种属于国家重点保护的珍稀植物有12种其中一级为4种,白龙湖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总面积62平方公里,被誉为“西南第一湖,地处岷山山脉和大邑山脉交汇处,其山势雄奇嵯峨多彩多姿形,水域广阔、环境优美、集湖泊、岛屿山峦、溶洞等自然景观……

    “嗯,在这里种植采集中药倒是得天独厚。这里山洞也很多是吧。”王伟钢问:“你们这里附近的山洞进去过没?”

    “说那么多,终究还只是大山里的小县城,其实也没什么的。”刘艳花轻笑着说,给王伟钢的杯子里续满米酒,又乖巧的坐好,双手放在膝上,仰慕的看着王伟钢,像他这样生活在大都市里的人才是她可望不可及的梦想。

    “我们只是小县城里的人,除了山水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山洞里除了石头没什么好看的,”刘石头停止了背诵导游词,喝了一大口酒润喉,又叼了一块鸡肉,大嚼着,口齿不清的问王伟钢:“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从大城市里来的人,现在该你说了,你哪来的,去中药厂干嘛啊?”

    王伟钢说了自己的来历。当他说到自己是来中药厂来工作的时候,姐弟两人的表情由晴转阴。刘石头皱眉不解的问:“我还以为你是去中药厂联系什么进货或推销的业务呢,真没想到你是去上班。”

    “你年纪轻轻的,去那里上什么班。”刘艳花有点愤愤然。

    “年纪轻怎么不能去那里上班?”王伟钢问。

    “厂子里都是中老年人,没有一个年轻人,再说那里的味道谁受得了?”刘艳花撇嘴说。

    王伟钢听了笑笑。他心想:这些山里人肯定没去过化工厂。这点药味算什么,至少是无毒无害的。

    “是嘛。”刘石头接着说:“那药味道闻久了人会变傻。你千万不能在药厂呆的久了,工作机会多的是,人命只有一条。”

    “啊?有这么严重么?”王伟钢惊讶的问。

    姐弟两人对视了一眼。刘石头没有收到姐姐的阻止,于是说:“我们有两个亲戚都在厂里上班,两年前还很精明的人,现在呢,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那他们怎么还去?你们确定是药厂的原因,而不是他们有老年痴呆症?”王伟钢心里一颤。他是做环保的,对污染、毒化很敏感,药厂的环保项目他曾经也做过,不过永生制药厂跟本就不存在西药厂的那些污染源,也不可能有什么污染,肯定是这些乡下人的迷信。

    “他们没有老年痴呆症的老忘事,”刘艳花说:“他们记事记的清楚,干活也有力气,就是不爱说话,不愿意跟别人交流,跟他们以前完全不一样嘛。”

    王伟钢想起他在厂里见过的那些木讷呆滞的工人,的确是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第六十章 婚礼后的失踪

    同样是在寒冬的夜里,在西安城南一座豪华四星酒店,一场隆重的婚礼正在举行。大堂内温暖如春,青叶和黄吉一对璧人,盛装华服在大堂入口处迎接来参加婚礼的亲戚和朋友们,在他们两身后,是一身粉红衣裙的月然和正装深蓝西服的赵南,伴娘伴郎还有两位,都在忙着安排客人入座。

    来的客人大半是黄吉在老家汉中的亲戚,和他工作的宾馆同事领导,还有青叶的亲戚,她自己都不知道,家里还有那么多不认识的亲戚存在,好多次看着来人递上红包对她恭喜祝贺,她却张口结舌不知道称呼对方什么。好在黄吉真诚热情,握住来人的手激动的不停说谢谢谢谢,那情景实在感人足以弥补不认识的尴尬,青叶频频侧目自己的男人,心中的幸福满满的写在了脸上。

    宴会厅里流光溢彩,高朋满座。谁能想到从小性格孤僻的青叶,竟然会有如此盛大热闹的婚礼。二十张十二人座的大圆桌全都坐满,熙熙攘攘,还有几个五六七八岁的小孩子打闹着跑来跑去,中年老年人在和熟人聊着天,年青人东张西望寻找搭讪的对像。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圈精美的凉菜,还有各种饮料烟酒,餐厅里循环放着婚礼进行曲的音乐,这样的气氛能让最忧郁的人嘴角浮出笑容。

    青树和青叶的母亲、还有亲家一家人坐在第一桌。青树的脸色和气色都很好,原来苍白瘦削的脸上有了红润和光泽,灰白的头发梳的整齐,虽然这样表情还很平静,但眼睛里一直含着笑意。黄吉的父母是汉中一所邮局的职工,对儿子能娶到西安本地的女孩很满意,虽然这个女孩父母离异,父亲还是个精神病患者,但哪能十全十美呢。

    司仪宣布婚礼开始,新娘新郎出场,散花掌声中,两人徐步走入,聚光灯一直跟随,灯光下的青叶黑发盘起,白色婚纱曳地,手捧鲜花甜美纯洁,新郎一身笔挺合身的西服,精神奕奕容光焕发,一直走到宴席前的舞台上。一系列介绍、致辞、讲话、互换戒指……之后,新人给双方父母敬茶,敬到青树这里,青树紧紧的抓着女儿的手不放,眼睛直勾勾的,似乎要把青叶看进自己的脑子里去,他这样子差点又让青叶哭出来,黄吉劝她说:

    “别哭,别哭,脸上的妆会花掉……”

    后来一对新人去别的桌子轮番敬酒,月然不忍心青树伯父一人孤零零坐着,于是坐在他旁边陪着。青树先是看着女儿,女儿走到远处看不到的时候,他转过头来看着月然,失落的说:“你是小月然,我还记得你。你爸爸离开了,但他一直都在陪着你。而我要走了,不能陪着小叶子了。”

    月然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以为青树没信心多活些时间,只能安慰他说:“伯父,你不能走,小叶还需要你。”

    “她现在有人陪了,黄吉会比我做的更好。”青树忽然语气沉着,似乎经过深思熟虑:“我走了对她更好,减少她的负担。”

    月然想起父亲的失踪,心中苦涩,不由的拉着青树的衣袖:“伯父,你不要离开,青叶很会伤心的。”

    “我也不想啊。”青树又恢复了茫然的眼神:“只能这样。或许还会回来,一直能陪在你们身边。”说完之后又直愣愣的盯着远处的青叶不作声了。

    月然觉得伯父的状态不对劲,决定一直陪护着他。婚礼后来的事情纷乱复杂,赵南为了给新郎挡酒,喝多了吐,吐了之后再去喝。在婚宴之后,先是安排外地的亲戚宾馆入住,之后一群朋友们又跟着回到新房,一通折腾一通胡闹。直到半夜十二点,人都散尽,青叶夫妻两人筋疲力尽,打电话问月然,月然说陪伯父已经回到家里,这时青树已经在自己的卧室里睡着了,她问青叶现在该怎么办。

    “你快回家休息吧。”青叶说:“你今天也够累的,我们两个明天一早就回娘家去,刚好给我爸做早饭。”

    可是大家都太累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青叶和黄吉才醒来,匆匆收拾好开车回到娘家,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声音,青叶首先敲父亲的卧室门,门是虚掩的,推门进去发现床上被褥整齐,父亲却不见了。

    两人有点慌。青树不是普通的老人,他患有精神疾病,如果走失了就有生命危险。他们找遍了整个屋子、又找遍了整个小区公园,还是找不到父亲青树了。在他们累的走不动的时候,发现父亲的书桌上,整齐的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里有一封信和存折。

    “小叶子:你千万不要找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头脑清楚的很。我去了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很早以前我就要去了。一切行程早就安排好了,就等你出嫁后就可以实行。你不用担心。安心的过好你的生活。这是必然发生的。

    Ps:存折里的钱是给你们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两人错愕的对望。青叶忽然想起了什么,冲到客厅里,黄吉紧跟其后,看她打开杂物间的门,果然,父亲以前买的一套户外装备和行李箱也都不见了。青叶猛的扑进黄吉的怀里,忍不住大哭失声:

    “他为什么要走?他去哪里了啊?他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呜呜——”

    黄吉抱着青叶,抚着她的头发,也是茫然不知所措,半天才想起:“我们去报警吧……可还没超过二十四小时……要不我们去街上张贴寻人启示?”

    月然和赵南是在下午四点钟睡醒之后,才得知这个消息。他们匆匆赶到青叶家里,客厅里还有几个关系较近的亲戚在,还有陈文理、警察王峰也在。月然对青叶说起昨天婚礼上,青树伯父说过的话,可惜当时她并不明白那些话的意思,也没有猜出他要离家出走,王峰查看了青树留下的信,说这种情况警察完全不会受理,这是当事人自愿离开,并不涉及绑架、走失、或谋杀的刑事案件,不过他可以当做没看到这封信,明天让青叶去警局报案,就当做走失,或许有一丝找到老人的希望。

    青叶昨天还沉浸在深深的幸福之中,今天就如掉冰窟。如果没有黄吉和朋友们在她身边,她不知道自己会崩溃到什么地步。

第六十一章 迫害妄想症

    因为青叶家里人多而杂,月然他们很快就又折返回到曲江华府的家里。陈文理和王峰都是第一次到月然的家里,月然由于多半年来变故太多,以前闭塞的性情有了开放的转变,并不抗拒外人进入自己家,反而朋友们的到来,些许安慰了她慌张失落的心理,这种情形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当初自己父亲失踪,如果也像今天这么多人关心,不是她一个人默默的忍受煎熬,痛苦或许会变的轻些。

    “我们有差距,很大的差距。”陈文理在这套豪宅里转了一圈,脸色发白的对月然说:“**丝和白富美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

    王峰也同样路径的在屋内转了一圈,狐疑的说:“我怀疑……月然,你爸只是个大学老师,难道你家有祖产?”

    月然和赵南两人都心绪烦乱的坐在沙发上半天不说话。月然想着为什么青叶的父亲也和自己的父亲一样,玩失踪,难道他们是商量好的?而赵南却在想,这摊子事自己是管不了,怎么对他们讲自己马上就要回杭州,不再回西安了?

    “王峰!”月然突然问:“你来分析一下,我和青叶是好朋友,我们的父亲也是好朋友,为什么他们都会失踪?”

    王峰坐在沙发上,蹙着眉头说:“这个嘛,得要了解他们有什么共同的地方,比如兴趣爱好,认识的人,或是共同做的事情,这得靠你们两个做女儿的在一起谈谈,找出线索。我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听到这句,赵南忽然想起什么,大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两个都与李化成的公司有关!”

    其他三人的目光全都投到了赵南的脸上。赵南昨夜大醉,今天白天只睡了几个小时,脸上的胡子茬一片青色,眼睛发红,一幅神经衰弱的样子,陈文理嘲弄问他:“呀,你刚才打盹梦到什么了?”

    “月然的父亲是李化成公司安全事故的受害人家属,他每个月从李化成的环保公司领赔偿金,而青树,就是青叶的父亲是为李化成的鹏程公司工作的人,他主要和孙工联系,发电子邮件来安排工作内容,就像所谓的“幕后黑手”,他也每月领工资……”赵南说的很快,没有在意大家脸上不解的神色。

    “呦呵,难道那个李化成,会雇佣一个精神病患者做“幕后黑手”?”王峰先提出质疑:“他真是脑洞大开,你的老板也有精神病么?”

    “我就知道这里边有猫腻!”陈文理拍着大腿道:“刚才在青叶家里,我也仔细查看了青树的房间,房间没有任何精神类的药物,连维生素C,E,都没有,这不像是个在医院里关了几年的病人!难道不怕他在家里病情发作吗,医院肯定会给他备药的。还有他的病例,也没有描述他的病情,似乎除了体虚、衰弱,青树就没有其他病症,这太奇怪了。”

    “会不会病例本是保密的,留在了主治医师的档案里?”月然问。

    “诊治过程和方案会被医院收到档案里,可是病例本会一直跟着病人的啊,青树的病例本也没写什么,只记载着他几次体检的结果,结论是身体虚弱,要多休息。没有记载他精神失常的表征,就好像他是来疗养的一样……”

    “我经常和青叶一起去探望青树伯伯。听医生说他是妄想症,经常说有黑色的恶魔缠着他,那个恶魔让他去害人,他已经害死了别人,可那恶魔还不放过他,让他再害更多的人,他不愿意,恶魔就会折磨他,用火烧他,用刀刺他,还经常变成毒蛇,许多的蛇缠住他不停的咬他……具体更多我就不清楚,也不懂了。”月然说。

    “哦。精神分裂症是一种慢性而无休止的变性疾病。“这是一种非常悲惨的疾病,病人遭受巨大的痛苦而无法缓解。迫害妄想症属于精神分裂的一种,高智商人士是很容易惹上这种病。”陈文理说:“不过,也要看病症的严重程度,在一些特殊政治的年代,病人本身是否真正被迫害就难以断定了。现年代,如果只是轻微不影响生活工作,不至于去住院。这个青树教授是搞化学的,估计他的病让他丧失了理性和工作能力,才会被送进医院。”

    “我回去查下这个青树的资料,看看他有无犯罪记录,有可能找到他发病的原因,有可能与李化成有关,李化成拥有的金融控股公司控股着几家化工企业,这也与青树化学教授的职业有关。”王峰说。

    “对,对!”赵南指着王峰说:“很必要!我就奇怪了,既然青树被关在精神病院,丧失了正常工作能力和思考能力,我的同事怎么和他进行电子邮件来往,进行工作上的勾通?而且他们也认为他的专业水准高出常人?为什么李化成还要每月给他发钱?难道青树的病也是李化成害的?”

    “是不是受害者,要看医院的诊断书。这不是看外表行为就能决定的,精神病是有病理性的标准的,这个最好是根据科学的定义来判断,现在没有这些确定的证据,我们都是在猜测。”陈文理。

    “这个……我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王峰说:“医院资料都是保密的,恐怕很难查到,除非用不正当的手段……”

    “让汪帅去偷?”月然问。

    “哈哈,你以为他只会偷东西?他还会偷人心,让他勾搭下医院的小护士,这事就能办成。”陈文理笑着说。

    “恐怕精神病院没有小护士,只有彪悍的大婶。”赵南说。

    “那就更容易啦,这种大婶们对小鲜肉都饥渴的很呢。”王峰说:“好多起钱财诈骗案件都是走这种套路。”

    “别越扯越远!你们快想想该怎么尽快找到他。”月然急了。她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沉默。赵南心想:我马上就要离开西安,没办法。王峰心想:听他们讲这像是个大案子!我能开始查吗。陈文理心想:一个高智商的精神病患者,他的思维方式超出常人范围,很难找啊。

第六十一章 雪天告别

    春节前最后一个星期,也是鹏程公司节前最后一天上班,天降大雪,西安城一夜间银装素裹,换了气象,新年的气氛浓浓的飘荡在每个人在心里,大部分的外地人都已经在归途当中,大雪也挡不住浩浩荡荡想要回家的人流,反而增加了重重的乡愁。赵南已经买好了第二天回杭州的机票,打算今天上班,与同事做个工作上的交接,就可以放心离职回杭州了。

    石油大学里早就冷冷清清放寒假没了学生,下雪之后更加寥落。赵南踩着雪发出吱吱的声音,好一阵子才从校门走到后面的化学试验室。其他两人已经在工作了。站在室外隔着窗户玻璃,赵南看到冯峰对着电脑敲着键盘,石星依旧千年不变的摇着试管,心想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不由的伤感,对着窗子伫立了好一会儿。直到电话铃声响起,他接了个电话,上楼把自己教室里的东西稍作整理,又打了一个电话,看时间到了中午十一点,下楼进了化学试验室。

    赵南邀请冯峰和石星去学校食堂旁边的小咖啡馆去吃午饭。这两人还沉浸在工作当中,分别木着个脸,好半天冯峰才回应说,那个咖啡馆放假就关门了,再说,那里的东西又贵又难吃。

    “只要自己不花钱,什么芝士海鲜面、牛排咖啡之类的都会变得好吃的。”石星有些动容,咽着口水说。

    三人顶着寒冷,踩着雪来到了赵南提到的咖啡馆。这座小小咖啡馆因为主要客人都是学生,所以布置的很是文艺,裸露红色砖墙,清漆的水泥地板,墙上挂着几幅调皮的装广告画,天花板上的彩色射灯如星星闪耀着,使室内原本被雪光映的苍白的气氛变的迷幻柔和。

    其他的桌子旁的椅子全被倒挂在桌上,只有室内中间位置的一张长方桌,铺着洁白的桌布,放有鲜花和调料罐,显然是为他们准备的,可冯峰和石星并没有留意,大大咧咧坐好点菜,为菜单上没有水煮鱼和酸辣土豆丝心烦不已。还好有啤酒。赵南公布了自己离开西安不再回来的事情,这个消息并没有影响其他两人的好胃口,石星甚至因为有些难过打算再多点些菜来安慰自己的心情,冯星也提议再来几瓶酒驱散这离愁别恨。

    三人吃好饭已经十二点半,侍者收拾完桌面,赵南说再坐会儿。忽然大门被推开,随着冰冷空气进来了两个女孩,她们一个穿着绿色大衣,一个穿着白色外套,径直来到赵南三人桌前,桌两边分别一个,大大方方的落座,笑容如花般看着目瞪口呆的冯峰和石星两人。

    “我是小白,这位是我同学,她是小青……”白衣服的女孩指着绿衣服的女孩说。石星脸涨的通红。而冯峰脸却发白。只有赵南不动声色,这位小青石星偷觑了两年的女学生,而小白则是冯峰暗恋习已久、总在食堂里装偶遇却来不敢搭讪一句的女同学,这小青小白的名子听起来像是胡闹,可这两个女人的的确确是真的。

    “小白小青,你们两个是蛇妖么?”赵南笑着问道。

    “我们两个今天回学校有点事,远远的闻到这里有酒香的味道,就走进来讨杯酒喝,怎么样,行吗?”小青看着石星说。

    “我喝不了酒,想喝咖啡,冯峰,行吗?”小白盯着冯峰说。

    而那两人已经僵硬成石头。被女孩的目光瞬间石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赵南忙说,今天都是自己请客,喝什么都可以。室内温暖,两个女孩脱去外套,里面依然是一白一青的毛衫,勾勒出女孩玲珑的身材,石星开始额头冒汗,冯峰强装镇定,干咽着口水,眼神游移不定。

    “真是有缘!这大雪天的,学校的人都走光了,我们五个人竟然能遇到一起,哈哈。”赵南说。

    “猿粪个头。”冯峰说:“赵南,这都是你布置的吧。”

    “要COSPLAY也不早点说,我化妆成法海,收了小青。”石星突然醒悟,开始兴奋,两人从短暂惊吓中恢复神智,像两条见了骨头的狗,欢快的凑近了桌子。愉快的聊天开始,两人在咖啡馆浪漫气氛的感染下——主要还是午饭酒喝多的原因,开始涛涛不绝的对各自的女神倾诉心声。

    两个小时后,双方各留了联系方式和V信,说要经常联系,两位女神起身离开。冯峰和石星久久的淹没在幸福的狂喜当中,在寒冷的雪地里狂走踩脚印撒欢,觉得幸福的人生由此开始,直到赵南受不冷,赶着他们回了试验室。

    “你为今天中午这些事,到底花了多少钱?”冯峰第一个冷静下来,问赵南。

    “别提钱!我们都是好兄弟,你们关照了我二个多月,我就请了一顿饭,不算什么。”赵南说。

    “没问你吃饭多少钱!问你请来那两个妞花了多少钱?”石星眼巴巴的问赵南。

    “这个……哪里花钱了,那可是你们的女神,别乱猜。”赵南慌忙掩饰。

    “是女神才要问清楚!我们得知道她们什么价码,掂量下自己以后能不能支付的起哇。”石星怅惘。

    “那倒是真的不贵……”赵南回答,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更正说:“你们要真的好奇,以后多联系小青小白,让她们自己招供呗。”

    冯峰感慨说,还是赵南会办事,要是赵南早些加入他们,说不定他们两个和小青小白的孩子都生出来,管赵南叫舅舅了呢。现在竟然在临走的时候,还替他们办了人生的一件大事,可惜可惜,兄弟只做了两个月。这番话引的三人同时伤感,石星的眼底似乎还泛起了隐隐的泪光,他低头想着,突然起身在实验室的柜子里,拿出两听红色的可乐,郑重的交给了赵南:

    “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哥两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这两听可乐你好好留着,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可以拿出来用。”

    冯峰也动情的说:“是啊。这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礼轻情意重,你一定要收好,别弄丢了。”

    赵南一脸懵逼。这可乐算什么礼?还什么紧急情况,还要收好?难道是炸弹不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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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洄流介绍:
因打架斗殴而逃亡的男主,遇到夜魅般的白色女主。在寻找答案的路上,他们越走越远。
法师。财阀。邪术。污染。
他们遭遇变故,也有奇遇
混浊世间乱流如注,如何能如像一股清流
保持自我不被邪污吞没白月洄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白月洄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白月洄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