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换副手套
朱厚照指了指一旁的湛若水:“盐改,朕怕下面的人手脚不干净,需要一批人去监督,还不能在明处监督,得暗中来,你们得改头换面,以后你们就是朕的天玄卫。”
【叮,败坏盐政,昏庸度+1】
为什么要换上自己的人马?
用张氏兄弟只是权宜之计,现在连张懋和韩文都扳倒了,当然不能再用这副脏手套。
继续放纵张氏兄弟,不仅脏手,而且会被他们反咬一口。
根据韩文的供述,张氏兄弟其实搞食盐的手段也很糙,他们有一个白手套,商人谭景清。
这可真是个奇人,张氏兄弟请的盐引都挂在此人名下,不知道的怕以为谭景清才是朱厚照的亲舅舅。
韩文案发后朱厚照复查了卷宗,又让钱宁去勘察了谭景清的底细,得到的结果让朱厚照瞪目结舌。
谭景清可不止是白手套,他本来是京营里的一个军将,职衔也不低,都做到了都督佥事,现在钱宁都没升到这份上。
而且谭景清的底细在京中人尽皆知,也就是朱厚照不知道罢了。
韩文与张氏兄弟起冲突,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还跟张懋有关。
张氏兄弟为恶的人马,说是地痞流氓,其实全是谭景清从京营里拉出来的逃户。
张懋领后军都督府,在他眼皮子底下钻空了军营,锅给他背,好处张氏兄弟拿走,张懋不恨才怪。
而这里还牵扯到高凤,高凤的侄儿就是为谭景清办事,犯下的人命官司,被张太后抓住把柄。
深挖下去这件事还涉及到孝宗。
是孝宗坏了规矩动用京营帮老丈人张峦修坟,然后当时的营管就是谭景清。
从此谭景清就投到了张氏兄弟麾下,因为在京营里当官远没有这么好捞,喝兵血只是个小数目,帮着张家做事他可以直接拿京营的士兵出来卖。
是真卖,有价的,一个兵丁出二两银子一年,这些被卖出来的士兵就得帮着勋贵干苦活,就像牛马畜生一样。
为了这事,张懋不止一次地联合刘大夏等上疏请罢营役,可孝宗拗不过张皇后,置之不理。
所以张懋亏空的很大一部分军饷,其实应该落在谭景清这里。
这就是后来韩文和张懋挺而走险的原因,无法说服孝宗压制张氏兄弟,干脆将孝宗做掉。
不如此,他们就得拿走私食盐挣的钱来补贴了。
然后他们以为朱厚照刚上位,容易骗,就忽悠着他罢京营军官供役,那时朱厚照尚未即位,还是皇太子,他的第一份敕命就是此事。
头件事做成了,韩文趁热打铁,又上了改革盐业弊政的奏疏,这时朱厚照因为受了张太后的压力,也回过神来了。
倒是将张鹤龄名下的盐引给清退了,可又换了上谭景清的名字,而事实上就是张太后和张氏兄弟弄了个幌子,行了缓兵之计。
这才引发了叩阙,张太后也是那时改变主意,母子俩因为营役就已经顶过一回,张太后对朱厚照起了疑心,那时他还没穿呢。
桩桩件件,累累难书,到了这份上,朱厚照才捋清了来龙去脉。
感情就没啥好人了,全都有自己的算盘,朱厚照夹在中间,被他们当作人肉盾牌。
怪不得史上他要推出刘瑾这么个档箭牌呢,没有刘瑾,烦都能烦死他。
但一时半会朱厚照也不能拿张氏兄弟怎么样,虽然他跟张太后算是真正闹掰了,可毕竟没抬到明面上来。
一旦将这事挑明,别看着那些士大夫唱高调,但最终他们还是会站到张太后那边去,因为吃人的礼教就是他们弄出来的,哪怕再打脸,这块牌坊他们也得立着。
这样朱厚照依然还是孤家寡人。
现在他好像钱也有了,大权独揽,可他并没有真正地接触权力。
至少那些军队就不听他招呼,地方也还是握在朝臣手中。
所以朱厚照现在就是紫禁城里的皇帝,出了紫禁城,谁知道他是谁。
又是一个死循环,想要抓权就得有钱,连饷银都发不起,谁愿意卖命?
别看刚刚从韩文手里捞出了一笔,但想靠这一笔就把京营搞起来,那就是个笑话,历年积欠下来的深坑,百来万两银子扔进去连水花都打不起。
以为他朱厚照不想留下那五万两黄金?是不能留不敢留,京营已经这样了,可想而知九边会是个啥局面。
不向九边输血,不定哪天一觉起来小王子就到了家门口。
昏君也得讲究可持续发展不是。
理政强军都需要大量的银钱,盐改是最靠谱也最显眼的一条路,毕竟凭着盐政开中,大明曾经支撑起上百万强军。
这样既昏庸了,也不用马上死。
可是想盐改就必须有一票自己的人马盯着,不然别说改好,弄不好渣都给吞没了。
自古以来就存在这种政策是好政策,执行起来两个样的现象。
有些皇帝用太监来解决,结果全肥了太监的腰包。
王安石变法用的是一群聚拢到他旗下的所谓能臣干吏,可大多数是为了官帽子的投机分子,他们将王安石忽悠到找不着北。
至于用军队,唐朝的军镇节度使,宋朝的黄袍加身,那教训就更深了。
所以压根就不存在用哪一个阵营里的人,而是不能用立场相悖的人,还是那句话,阶级无法背叛阶级,只有不涉及利益归属的人才能办好事。
可这样的人又多半不会负责任。
现在这几个人免强可以说已经背叛了自身的阶级,而且他们没有退路了,朱厚照能放心地使用他们。
不然等待朱厚照的就是宋神宗那样的结局。
而且在了解到京营的实际状况之后,朱厚照也束手无策。
他最先的设想是揽权抓权,然后整训京营。
可现在的京营还怎么整训?完全就是一副空架子,里面啥东西也没有。
至少得有个像戚继光、俞大遒那样的强力将领才能将这个烂摊子收拾起来。
可这样的军神是种种条件相合叠加出来的,让他们来干无米之炊,他们估计也瞎的。
更何况朱厚照身边还没有这样的人。
谁说的?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别说军神了,能文能武还是能无中生有的圣人都有!
106、王守仁论武
哪尼,朕是不是瞎了?
朱厚照左看右看也不觉得正在干饭的王守仁有圣人的样。
可史书上说啦,王守仁有江西啥也没有,随便收支叛军整训一下就干掉了宁王,这不是军神是什么?
灯下黑,朱厚照让王守仁去教书、搞盐改、管银行、建书院、编写治政纲领,浑然忘了王守仁是个治军的一等一人才。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反正也是自己的开山大弟子,就当是块砖吧,哪个桌脚不平垫哪个。
可王守仁给朱厚照来了个一问三摇头。
问他京营的状况该怎么办,王守仁说没办法,问他怎么样训练一只强军,他也说没把握,再问他如何收服军心,这个不孝弟子还是无能为力。
嘶,这是想欺师灭祖?来人啊,请家法!
还是再加个菜吧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打。。
王守仁倒也不客气,反正师尊家的,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也不知是饿了还是这段时间让朱厚照给累坏了,王守仁干掉了一整只叫花鸡,又喝掉了一海碗排骨海带汤,这才用衣袖擦了擦嘴。
王圣人就是这么不讲卫生,这一点已经被吴杰“弹劾”了好几回。
可能有特别才能的人就是这么特出吧,李白如此,王安石也是如此,到了王守仁也不例外。
饭桶终于还是起了作用,吃饱了王守仁不认真不严肃地进言:“师尊,伯安的军事大都是从德华先生那里请教来了,德华先生心向师尊,师尊却从未与闻,怎么来问伯安了呢,这不是问道于盲么,伯安从未掌军事,虽然做了武选司的主事,可那是文案人事,却并不知兵。”
没大没小,朱厚照想一个脑崩子过去,不过想到王守仁也三十多了,这么干好象又没了师尊的样,那就先攒着,哪天再一起清账。
不过王守仁说的有道理,朱厚照还确实拔苗助长了,王守仁这会还真没领过军,全是纸上弹兵,他对自己没信心是正常的。
也就是看了史书,不然搁谁也不信王守仁是个能文能武的圣人。
倒是他提到的德华先生,朱厚照有了印象。
叩阙那天王琼是真帮朱厚照说过话了,大声喝斥那些朝臣不能威逼皇上,这份情朱厚照记着呢。
可谁让王琼史上的名声不好呢,个个都说他是能臣干臣,可还接着个奸臣。
受了八虎、焦芳的影响,朱厚照对于带着奸臣二字的人都有点麻爪,而一时半会王琼又没有什么大用,于是朱厚照将见王琼一面的心思放下了。
现在王守仁提起来,他才又想起了这么个人,再确认了一遍,果然满脸的乡土气息,看来是奸臣无疑。
合适啊,朕是昏君,可不得找奸臣嘛。
【叮,任人唯亲,昏庸度+1】
而且号称圣人的王守仁也对其人推崇倍至,那就得好好见一面,外貌协会那套可以在干饭或者干那啥的时候用,在干事的时候就得换个套路来。
想定朱厚照又吆喝上了:“伯安,你持为师的信物出宫,将德华先生召来,咱们一起好好聊一聊京营的兵事。”
说完朱厚照就掏摸出一块虎头蟒玉来,摆在了王守仁面前。
自从于喜之后,朱厚照就发现这玩意好使,不管文臣武将还是太监,见之眼放光。
朱厚照就命人大肆打造了一批这样的传家宝,有事没事就发一枚。
王守仁、湛若水、吴杰、钱宁两兄弟、杨慎、崔铣、天玄卫的创始四人组甚至黄伟、高凤、张永都人手一枚。
看到师尊都祭出了大杀器,王守仁一脸平静。
这也没啥,反正师尊整天将他支来支去的也习惯了,要不刚才王守仁也不会大快朵熙,跑腿办事也得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不是。
王守仁的经验值积累得很快。
只是发虎头的不多见,据王守仁所知,现在就钱宁和钱安有虎头蟒玉,他和湛若水以及吴杰、杨慎、崔铣的是朱雀,天玄卫是玄武,黄伟等太监是青龙,皇家的嘛,至于于喜那些蛇纹的不谈也罢。
看来师尊对王琼很重视,得认真对待。
王守仁去王琼家跑了一趟,啥也没说就送上了蟒玉,还亮出了自己腰间那枚。
好家伙,王琼差点纳头就拜,好悬让王守仁给拦住了:“见了师尊再行礼,德华先生是师长,伯安受之有愧。”
那就给他师父下拜,王琼下定了决心。
他还真将一套完整的君臣之礼给行尽了,让朱厚照一愣一愣地不适应,多久没人这么虔诚地对着朱厚照三叩九拜了?
朱厚照想拉都拉不住,王琼一见面不管不顾地就来了这套。
“别来这套,王卿,以后见朕免礼,不如此不足以体现朕对王卿的厚重。”
王琼眯眼一笑:“臣知道皇上恩重,越是如此臣也是要守住本分,而且以后没机会用了,臣用过一次,心下也安乐。”
这导致了后来朱厚照私底下问王守仁:“伯安,朕总觉得对德华先生不放心,你就不觉得他有点……就是那个太谄媚了吗?”
王守仁倒也实在:“师尊,德华先生是否大才?”
朱厚照点头,王守仁再来:“依师尊看德华先生心诚吗?”
“到目前来说,要说诚心对朕,王德华当属第一。”
王守仁小郁闷,但还是诚心进言:“既然德华先生诚心献才,以师尊学究天人亦当得起,所谓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德华先生的行举挑不出什么毛病啊。”
朱厚照不得不承认:“是朕最近见到了太多人心鬼蜮,不知不觉间代入了,过犹不及,伯安也教会了为师一些东西。”
然后王守仁嘿嘿一乐:“师尊,用其诚、用其才便可,至于人品,师尊不用其品不就行了嘛。”
这家伙,原来他知道,还说不能领军呢,这不就全说中了要领了吗?
王琼也是这么奏对的:“陛下,治军者首重其诚,次重其才,欲得兵将输诚,则足食足饷足具,使无后顾之忧,欲得兵将尽才,规明赏实罚就,使得一心功业,此二者得兼,则强军备矣。”
107、能臣干吏布神机
这个王琼,有点料水啊,短短几句,将治军要领全说明白了,唔,此人可用!
想用王琼成本也高,他就单单挑中了神机营,理由也简单。
“观京营情状,欲快速得一强军,实在勉为其难,军技军胆军魂皆须长时铸就,唯有神机营,因赖于器械,对军技军魂需求不甚,只要将军胆和器械齐备,可快速成军,余二者可慢慢养成。”
朕也知道啊,可财政条件它不允许。
王琼已经非常体贴地想好了:“神机营说是一营,也分炮营、枪营和辎重三营,炮营乃重器,赖之攻关镇阙,实则眼下对皇上并无大用,没了重器,辎重营亦可略省,所以唯须练出枪营一营千人即可。”
王琼掰着手指头的姿势太熟练了,给他一叠纸币,再配上他那沾唾沫的手势,十足十的奸商啊,但他算的这盘账还真精到。
还没完:“单说枪营,其实当下火枪攻伐不利,尤其射程不堪,以臣看来,当先练体魄和眼力射技,用弩机训练二者相通,因而成军就在眼前,给臣长则三月,短则月半,则必有所成。”
这是有腹稿?有的:“臣苦思兵事,却不得用,只好整日临渊羡渔,以右副都御使稽查军纪为由出入各营观摩,久而久之就有了些心得。”
这么体贴的练兵大员,哪找去?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朱厚照认了,哪怕找遍了整个大明,能有这么独到见解的武事大臣,也就只有王琼一个了。
朱厚照当即拍板:“好,王卿,神机营就托付给你了。”
【叮,祸乱军政,昏庸度+1】
反正神机营的提督是张永,朱厚照都不用经过任何人就可以做到这件事,而且谁也不知道。
王琼还更体贴,连借口都想好了:“陛下也不用下旨,让伯安小友督办神机营,名正言顺,伯安小友与臣相善,每每以请教为名,如此无人可置喙,亦无人会担忧。”
这是不图名不图利不图功劳地做好事啊,朱厚照觉得现在才想起王琼来太迟了,唔,以后有为难的事情都交给他办,这样王琼就没有精力去贪去奸了,忙死他。
还省钱,王琼又出一招:“其实没有炮营,也是有替代办法的,臣观火蒺藜一物便甚好,只要稍稍改变工艺,加强其威力,再以弩机发射,不管是火力亦或者杀伤力,必可威镇四方。”
哟,掷弹兵都有了,穷人版的火力覆盖啊,朱厚照可以想见,当这样一支新神机营出现在敌人面前了,哪怕草原上的小王子也蒙。
最重要的是,达到这个条件对朱厚照来说几乎没有瓶颈,还不需要去攀科技树,只要崔铣把酒精弄出来,以颗粒火药的威力,还不炸得别人哭爹喊娘的。
熨贴,十分地熨贴,奸臣就该这么用。
于是朱厚照也将自己的三三制战术小队方案和以及如何注入军魂如何挑选精兵的办法晒了出来,让王琼和王守仁当即红了眼,三人如同干柴遇到烈火,一发不可开交。
吴落雁连咳了三声才打断了三人的基情四射。
吴落雁还是性格活泛一下,没有像夏雨荷和沈沉鱼那样什么都藏在心里,她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所以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天就原谅了朱厚照。
她受不得闷,所以管不住脚就跑来了乾清宫。
出入惯了,宫人也不以为虞,只当是皇上将娘娘召来了,便也没有通报。
吴落雁就这么听完了朱厚照跟王琼和王守仁密议,吴大丫性格里的野性又冒了出来。
听到妙处,她忍不住拍手跺脚,像一只小鹿般一蹦三跳地跑进来:“皇上,练弩好啊,妾身知道此事,能不能了带上臣妾。”
跑一半就脚掌当尺子量了,当着王琼和王守仁的面,吴落雁保持住礼节,不敢原形毕露。
但也将王琼和王守仁吓着了,你个女的怎么进军营?
朱厚照摇头了,虽然他不想挫伤吴落雁的积极性,带头投降的要优待嘛,可他也实在想不到吴落雁能帮什么忙。
干涉军国大事对后妃来说是大忌,可吴落雁是家传的手艺,人家还真就帮上了。
“臣妾能帮皇上编写训练纲要,而且臣妾还熟知兵营的训练口令,能将之简化,使之通俗易懂。”
不等朱厚照表态,吴落雁就开始像背顺口溜一样将弓弩的训练要决背了出来。
还真别说,挺实用,比之幕友找来的后世训练大纲不逊色,还将弓弩使用的细节照顾到了,更完备。
军营里的士卒都是文盲居多,跟他们讲知乎者也的大道理是对牛弹琴,确实需要这样的顺口溜才能入脑。
听完了吴落雁背出来的弓弩训练法,王琼不拍马屁都不行了。
他又是一个大礼长揖,这次是向着吴落雁的:“娘娘果真大才,这等训练法在军中未曾有闻,且精练简洁,十分易于教授,娘娘实我大明五军福音,臣为娘娘贺,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有了人煽风点火,吴落雁的热情更高了:“臣妾还知道一法,可以让普通人观瞄得更准。”
这一下就真的技惊四座了,朱厚照先出声:“快些讲来!”
王守仁礼敬了一下师娘,哪怕是三师娘:“还请娘娘不吝赐告。”
他是真的给跪了,而王琼更夸张,一个五体投地,还带了些滑行:“请娘娘务必为了大明的福祉,为了大明的江山永续,为了大明的国胆军威,将此法献出。”
吴落雁被吓着了,向后一弹,有些扭捏:“臣妾也没有说不讲,其实很简单的,臣妾的祖父做了一个架子,练弓弩时就用这个驾子来观瞄,对了,那架子上有个小孔,练时须用布将头包住。”
这是观瞄训练仪,利用的是小孔成像的原理,想不到大明竟然有这样的东西。
不简单啊不简单,野丫头吴落雁竟然有当军事秘书的才干,朱厚照不由得出了神。
别人有舰娘,朕也有,想到有事秘书长,没事……嗯,这一幕得删去,还是没到年龄啊。
【叮,妇人监军,昏庸度+1】
108、一举成功
这次诸葛亮会很成功,但王琼还是要提一提长远办法。
待吴落雁心满意足地走后,王琼点出眼下的办法都是权宜之计,想要真正地强军,还是要打好基础。
“陛下,此等整军之法可用于一时,不可用于一世,欲得强军,还是应从军制入手,其一曰兵,其一曰将,兵源之法不可因循守旧,因军户颓废,然此法险阻颇多,须徐徐图之。将种之法亦需更新,勋爵泛滥而将种日稀,应当复开武举,以为引玉之措。”
朱厚照略一沉吟,转念聊起了别的:“王卿,你是北人吧?”
王琼本以为朱厚照会同意,没想到他会问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事,但不是一点也不折扣地回答了。
“臣山西太原人士。”
然后转折又来了:“王爱卿,你既然是山西太原人,那就是北人,应该跟北人站一边呀!”
王琼一下子膝盖又弯了:“臣是陛下的人。”
朱厚照顿觉坐姿有些不适了,动了动又摇头:“不,你应该是北党的人。”
这下就说明白了,王琼理会不能,瞪大眼看了看王守仁,可王守仁对这个都快免疫了,没啥提示。
好在朱厚照也没让王守仁难做,他打开了药葫芦:“还是先平身吧,如果王爱卿不是北党的人,这武举怕是不好复。”
见朱厚照点题了,王琼才又回座。
朱厚照可不是随便乱说,这件事最终就是在李东阳的推动下成功的。
历史上王琼确实是最先提出复武举的人,可他的建议没人听,他想去兵部也没有人理他。
王琼的名声不好也是有原因呢,他也投靠了好几手人呢,而且投哪边都没有成为心腹。
先投刘瑾,再结钱宁,又联江彬,甚至还帮过衡王在青州圈占田地,那时朱厚照没子嗣,估计是王琼想买一个保险。
要说他是个奸臣嘛,他唯独不跟宁王合流,送银子也收,却将王守仁放到了宁府旁边,日夜防备。
总的来说,王琼就是一个实干能力顶天,但出身不足始终无法走上士大夫顶层的“愤青”。
可这个愤青又聪明,懂得就时取势,所以他才会到处巴结人,以便求得一个施展身手的机会,也因此在动荡的朝廷里混了个安安稳稳。
但那是知见障,其实并不是王琼会做人,而是因为他的实干能力。
这家伙是明朝大臣中为数不多的不是翰林没入阁而获太师衔的文官,而其余的还大部分是建朝初期的人,那时科举还没有成为主流,还没有形成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潜规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崖高于岸,流必湍之,所以王琼无疑是士大夫里的异类,也不见容于同侪。
历史上王琼连续骂了刘健、李东阳、杨廷和,将他们鄙得一文不值,加上又不是翰林出身,能出头就怪了。
也就是李东阳为人厚道,论事不论人,王琼也是在这个时期上升最快,做成了许多功业。
这些幕友们都在第一时间给扒拉出来了,所以朱厚照才提出要他跟李东阳搞好关系。
而且朱厚照也直说了:“前时关于科举革新的举措还没有通过朝议,以朕看来刘尚书的提案很好,至少能做到南北均衡,朕以为王卿亦深受其苦,何不从旁辅助李阁老玉成此事。”
王琼这时终于露出了其愤青的本来面目,气哼哼道:“负文学之名,整日高谈阔论,却没有一件踩在地上的,灾劫饥荒一来,徒然袖手,鞑靼入寇便两股战战,能成什么事?”
说完还偏过头去,鼻孔呼着粗气,怎么看怎么就是个倔强青铜的样。
黑白小人有得乐和了。
黑:远看是条狗,见人就摇尾,其实挺孤傲,能力溢出了,将耗子逮了。
白:又一个被科举制度耽误了的人才啊,都把人玩成什么样了。
黑:但社会体制就这样,得适应,王琼也适应了,但没做对。
白:就是那种本身是王者,却去给黄金、钻石当跟班的,不自知。
黑:没办法啊,他看王者也看不惯啊。
白:就是只服系统管理员的主。
白:其实明武宗一直护着他的,包括嘉靖后来也意识到了他的才干,力排众议使用,王琼的功赏基本上都是皇帝中旨直达,朝臣是大体反对的。
黑:明明可以靠才干混饭吃,却偏偏要去当小丑。
朱厚照笑了,指着王琼不断摇头:“你啊你,正因为李阁老没有这些本事,才需要人帮忙啊,你想想,李阁老为人可有偏颇?”
王琼摇头:“那倒没有,朝中是个人都知道李阁老就是个好好先生。”
朱厚照两手一摊:“这不就成了吗?既然李阁老是这样的人,你以诚心相助,他难道不会诚心回报?”
王琼想了又想,才不情不愿:“如果陛下让吾相助于他,则臣不会藏私。”
这就对了嘛,你就当是朕给你的任务,捏着鼻子忍了。
因为朱厚照现在觉得北党太颓势了,需要有得力大员巩固一下。
而刘瑾那里本来就是个热灶,王琼去烧了也没意义,还不如保证朝政的平衡呢。
所以朱厚照一拍大腿决定了:“如此,等科举分卷宽解成功,再提出复武举之事,则水到渠成,再也不会有人从中作祟。”
【叮,妄动军制,昏庸度+1】
最近又好赚了,难道惩罚过气了?
朱厚照不放心,当场指定王守仁做监督:“伯安,出宫后你就领着德华先生去李阁老府上,你跟李阁老有交情,一定要看着他们将这出将相和唱好,否则为师拿你是问。”
王守仁欣然领命,大声应“是。”
有同声,王琼也肃立起来,抱拳受命。
这样子的王琼,怎么看都像是一员武将,他的情绪已经写在了脸上,激动莫名,李东阳已经有了蔺相如的位份了,朱厚照说将相和,就是将他比成了廉颇。
王琼什么都能来,但其最强的是兵事,也在兵事上建立了林林功业,他也将自己视为一代孙武、鬼谷子,得了这个赞誉,当然荣耀满心。
看来还是卖理念的套路得人心啊。
朱厚照也给王琼和王守仁升华了一把:“如此军改必将一举成功,朕翘首以盼。”
109、刘瑾当掌柜
惹出了这么多事,还得安抚刘瑾,因为这面挡箭牌还得接着用。
当然这家伙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了,不容易喂饱。
没得参与查抄英国公府和韩文,让刘瑾很不得劲,他想从皇产这里找补回来。
于是当朱厚照陪着三美打太极拳时,刘瑾又来献殷勤了。
非奸即盗,必有所求:“皇爷爷,看着您这一路神仙拳法,奴婢是恨不得拜倒哇。”
朱厚照忍着心里的恶念,平静地道:“要不朕教你?”
刘瑾吧唧一声跪倒了:“皇爷爷,您可千万不要折损奴婢,奴婢一直跟着皇上,皇上练成了仙法,得道飞升,奴婢只要附皇上尾翼,便可鸡犬升天,可不敢行那僭越之举。”
被刘瑾打断三美有些不高兴,好不容易把关系缓和了下来,这讨厌的死太监又来坏事,当然脸色就不好看。
刘瑾多会观颜察色,他立即就体会了,嘴里的马屁是张口就来:“三位娘娘的仙姿让奴婢都看花了眼,也多亏三位娘娘在,帮陛下躲过了灾劫,遇难呈祥,必有后福,奴婢发现三位娘娘身上都有仙光了,一定会有福报。”
这张嘴,树上鸟都能骗下来。
但刘瑾也没忘了上眼药:“三位娘娘,奴婢来时看到太后启驾往西苑而去,可能是观游东日雪景,三位娘娘何不到太后驾前献孝,想必太后一定会乐开了花。”
这是祸水东引啊,让太后的恶感来摊薄他身上的,还顺手挑拨了一把。
三美一走,刘瑾就立马上来给朱厚照加衣:“皇上,可千万别冷着了。”
做运动当然热,而且乾清宫又有地暖,将室温烘到了十几度,朱厚照就只穿一件中衣。
这段日子被人侍候惯了,朱厚照也适应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坦,所以很自然地一摊手,外套就被刘瑾披上了,还很细致地绑好腰带整好领袖。
能混到这份上也不简单,致少伺候人揣摩人刘瑾算是登峰造极。
见朱厚照身体轻松下来,刘瑾就抓住了机会:“皇爷爷,奴婢想将京城里的皇店承包了,能不能不要发出去竞标?”
朱厚照一紧,随即心念一转,又放松下来:“你要怎么做,说来看看。”
刘瑾抓机会的能力不是吹的:“皇上,奴婢发现京城中的店铺都太普通,都是些日常的油盐酱米面酒食,没有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物,也不稀奇,有时候甚至有钱都没地方使。”
他在这里等了一下,让朱厚照自行的脑补。
还真被他勾起来了,后世的食街、休闲购物街的景像又在朱厚照脑中浮现。
但他噙在嘴角没说,想看看刘瑾有什么招:“你有什么打算?”
刘瑾早等着了:“哎,奴才想,要是有一条街,走进去好吃的,好玩的,奇珍异物琳琅满目,九洲四海汇聚一堂,这样的商埠,是不是很让人流留,怕是带多少钱进去都不够花。”
朱厚照微服出访这许久,还真发现京城就像个大农村,一点意思也没有。
刘瑾的想法一语中的,确实有两把刷子,反正也要安抚刘瑾,不如就这个?!。
想定朱厚照也点头了:“可以,正好就有这么一连片的产业,就发给你包了。”
【叮,滥赏滥赐,昏庸度+1】
刘瑾有后续:“奴婢也不可能组织完所有的货源,就占一两成的铺面,剩下的奴婢想学着皇上发包,但不是谁都可以进,需要经营上好的吃食或玩物,且价高者得,街区一成一定会带动周边的地价,奴婢就想着先把周边的房地都收购回来,到时发卖或者租赁,又是一笔红利。”
可以啊,刘太监要是晚生个五百年,那隔壁老王就危了。
朱厚照在脑海中变幻出刘太监伸出一根手指的样,不由得神秘地笑了笑。
“好主意,看来这盘生意交给你打理是交对了。”
刘瑾点头哈腰:“皇爷爷,承您的情,奴婢也不占皇爷爷便宜,这块产业的除了分收管事们的辛苦钱,所有的收息奴婢给皇爷爷上供,这事没有前例,奴婢也吃不准成不成,所以才求情,发包的话估算不到上交多少合适。”
朱厚照一拍手掌:“妙,就依你。”
但朱厚照也要提醒他一下:“既然要做,就要做好,至少你得把那片街区的地板给铺了,那些溲水污水最好埋着瓦管流走,上面再盖起来,弄些花铺种上花植,这样人家才愿意盘亘,不然臭哄哄的脏兮兮的谁爱去玩。”
刘瑾眼也亮了,朱厚照的主意很正,集中的消费街区,再配上些园景,不说争奇斗艳,只须红黄点缀,确实是引人驻留的好地方。
于是刘瑾的小脑袋瓜就进一步打开了:“皇爷爷,这么好的地方,您得给题个名啊。”
这好办,朱厚照张口就来:“街就叫万达街,店就叫宝和堂吧,万物万众均达,宝器祥和盈满,你就来当这个万达街、宝和堂的总管。”
体现自己的时候刘瑾可不会放过:“皇上,这街和店都是皇上的,奴才也是帮着皇上管理,就是个掌柜的。”
朱厚照顺着他的意,拱了拱手:“刘掌柜,以后请多关照。”
刘瑾都快飘起来了,满脸堆笑:“奴婢想着,赶紧一点的话,就在上元节开街。”
朱厚照一愣,这么赶估计就会像张家那样大肆动用京营的劳役。
不过他转头也想开了,这些人想再回去服兵役是不可能了,就算他们愿意朱厚照也不干。
也许自己也该组织一支包工队?承揽工程地是一项不得了的事业哦。
朱厚照想得出神,不断地点头,刘瑾还以为自己搔中了皇上的痒处呢。
去年元宵节,朱厚照想出宫与民同乐看花灯,结果被萧敬拦了下来,说是太后之命。
朱厚照因此郁郁寡欢了很长一段时间,刘瑾也因此记在了心里。
这番操作,即是为了在皇上面前继续邀宠,也能从中捞到好大一笔,刘瑾慧眼识金,一下子就看出来皇产中最易变现也最有价值的一部分。
现在这部分归他了。
110、作茧自缚
刘宇这天去都察院应卯时被一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妇人给拦住了。
那妇人一把跪倒在刘宇的轿前,赶都赶不走。
这让刘宇很尴尬,毕竟人来往的,万一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情再一说嘴,那是怎么洗都洗不清。
于是刘宇只能下轿,和颜悦色地跟询问妇人:“有何冤屈,你且细细道来。”
见到刘宇出面了,妇人更是呼天喊地:“刘大人,请救救妾身的夫君。”
这就是知道自己是谁,做好准备来拦轿的,刘宇有些犹豫,但后着四周三三两两正在汇聚的人,也只得耐下心来。
“你家官人是谁?”
妇人扬手一指,就见都察院的门前正枷着一个人,
不用问刘宇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在被在都察院门前戴枷示众的正是御使王时中。
这个名字耳熟,他就是中了刘瑾挑动弹劾刘大夏和闵珪帮焦芳上位的人。
因为不知不觉间帮了忙,刘瑾让人给王时中赏了个巡按宣、大的职事,想着这人以后可以拉拢过来使用,能在御使里埋点内应也是好的。
刘瑾本来想着刘宇在前,刘璟在后,两任宣、大巡抚都是自己人,王时中应该是很轻松就能捞点油水的,至少济也能摊上点功劳。
可事情坏菜就坏菜在这点上。
王时中是北人,也是以前马文升在位时赏识提拔的,他弹劾刘大夏和闵珪其实也是为了党怨,结果假银案却坏韩文,王时中不干了,觉得自己自绝于北党了,于是他就借着巡按的职事往深了挖假银案。
假银案就是借名头来抹去以前的花账,大账对得上,可细账却出入得一塌糊涂,怎么能给人查呢?
这一查就揪出了上百名武官和中官,这些人在京中都是有根脚的,怎么可能束手待毙?
于是当王时中将这些人抓捕起来关进巡按监时,这时人纷纷找门路捞人,就找到了丘聚头上。
因为南京御使尸谏案,丘聚重新又杀回了东厂,正志得意满了,正想找目标立威,王时中就撞上了。
最初朱厚照是让丘聚掌东厂的,然后又因为刘瑾从中做梗,丘聚和谷大用互换了一下,丘聚因此就恨上了刘瑾。
这下好了,丘聚一听王时中,这不是帮刘瑾干活的御使嘛,就他了。
东厂派出厂卫,以问刑不当,至使激变的罪名将王时中逮了回京。
抓了还不要紧,出于羞辱刘瑾的目的,丘聚还给王时中弄了个戴枷一月示众的惩罚。
而这时因为御使案,刘瑾本就对这些言官恨透了,王时中这时不听招呼刨自己家的根,刘瑾了不想理他,还想顺便警告一下言官,便顺水推舟应了。
王时中里外不是人,又得罪了一大片,只能低头受着。
连个好几天,早出晚收,风雪无阻。
当着以前同僚的面受此大辱,王时中有了弃世之心,便想也来一波死谏,开始绝食,日渐孱弱,形销骨立,眼看着就不行了。
他的老婆四方托人想办法,最后还是几个以前的同僚报着看刘瑾热闹的心态给指了路,也阴损,就是让王夫人将祸水往刘宇身上泼。
蒋钦在左顺门当场斥责过后,是个人都知道刘宇是怎么上位的了。
这事刘宇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管了恶了刘瑾,也同时恶了丘聚。
不管,以后他在都察院就没什么威信了,背后刘瑾、焦芳两座大山是不假,可也得有人帮忙做事啊,刘宇一个人是撑不起都察院的。
刘宇左右为难了几息,还想糊弄过去,便和声细气地劝解:“王夫人,快快请起,王御使受枷刑是朝廷钦命,一月之期不能减,而且也很快就会过去了,到期后本官自会为王御使求情,保住他的职事。”
王夫人却越哭越大声:“等不到了,时中已然绝食,没了人形,枷锁又重,他站都站不稳了,也就这两天了,还请刘大人怜悯,时中也是忠于职事,并未谋求私利,一心为公啊。”
此时都察院的御使们全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刘宇和王夫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刘宇想用眼神逼退这些御使,可他们却像没事人一样,这样的瓜难得一见啊,不吃就可惜了,要说迟到,这不是掌院都在这嘛,天掉下来有高个顶着,怕个球。
不得已,刘宇只能将此事担了下来:“此事本官接了,王夫人请先回府,本官自有计较。”
王夫人受人指点,也做足了样,立马给刘宇来了个三拜九叩,将额头磕青了磕出了血,也将刘宇彻底地道德绑架了。
刘宇连班也不众了,直接去了司礼监找刘瑾,刘瑾却毫不在意:“死了个御使打什么紧,死了还能立威,能让那些言官变乖些,刘都堂应该庆幸才是。”
刘宇心中咯噔一下,刘瑾不唤他名而唤官称,这是生份了呀。
但他还是得硬着头皮:“刘公所言甚是,但宇仆一回院掌事就有属员死于院前,总是不祥,于人心难测,还望刘公垂怜。”
做小做到这样了,刘瑾也不能不管,不然这只狗就逃家了。
刘瑾咂巴了两下嘴:“此事是东厂办,丘聚那厮也不太吃招呼呀。”
刘宇又做了一揖:“刘公,东厂已经枷了他几天,有气也该消了,而且此事不可发,刘公出面也能转圜,对各方都是个交待,不然万一像南京御使那样闹大了,丘聚还想不想坐热东厂的位子。”
刘瑾一想也有道理,他刚刚在朱厚照面前求到了人情,别又让这事给冲了。
于是刘瑾就派人去吓了吓丘聚,前时谷大用也是因为御使尸谏而丢了脸,别把御使搞得太过,得了面子见好就收,不然真把他们逼急了再来个什么花样操作,丘太监能不能吃得消?
丘聚想想有道理,也放过了王时中,王时中最后被贬出京,去了大城市,谪守铁岭卫。
这事没有完,大家都看到了死谏的威力,勾动了一些人的心思。
111、出游中标
眼看着快过年了,刘瑾说要承包皇店让朱厚照起了心思,他想看看东厂整顿京城治安落实得怎么样,便带着钱安和吴杰上大街闲逛,也顺带了解一下京中的市况。
还是有了些改变,至少大街上的闲杂人等少了,没了那些眼神比较邪、轻身轻脚跟在别人后面、打量什么都像打量猎物的没事人。
街道也相对以前变好了些,至少没有黑尘幽浮了,也许是下了雪的原因,被掩盖住了吧。
反正朱厚照坐在马车里,也不用脚沾地,多多少少隔了一层,感觉良好。
可走着走着他就觉得不对劲,黑白小人又给他甩脸了。
白:照哥,是不是看着感觉特别好?
黑:朱厚照,你治下的样子能达到这种水平吗?你信吗?
白:照照信不信不知道,反正我信了(手动狗头)。
黑:告诉你个笑话,大明朝没有流民,没有乞丐,安居乐业,人人有功练。
白: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我懂,但人人有功练是什么鬼?
黑:面子神功,马屁功夫,忽悠大法。
白:不就是领导下来了做表面文章嘛,这事我熟。
黑:请你再组织一遍语言,不,你不熟,你没见过!!!
白:这是大明朝啊,史书上写着呢,严嵩就干过将所在京城的流民乞丐全赶出场,这样场面就好看了。
黑:严大哥说徐阶徐小弟也干了。
白:别吵了,都干了,大哥不说二哥,所以奶照的手下也一定干了。
朱厚照被刺激到了,出离愤怒,他寒着脸问钱安:“你哥呢?”
钱安也被吓到了,支支吾吾:“我哥……我哥……我哥最近几天在跟着谷太监,丘太监转了东厂,谷太监就让我哥去西厂听用。”
朱厚照当即下令:“让你哥来见朕,另外,去东厂。”
钱安跑得比兔子还快,朱厚照则带着吴杰杀奔东厂。
但他还是想到了些额外的事:“吴杰,赈灾是通政司的职责吗?”
“赈灾确实是通政司的职事,还正好是微臣职下,眼下大雪压枝,臣已经向户部行文,通知仓场调拨米粮,又让太医局准备好了药材,可今年无灾可赈,因为灾民都不见了。”
吴杰答得快,这些日子他可是做好了功课。
朱厚照咬牙切齿:“不是赶出城了,就是划定了片区看管起来了,朕不说还好,一说倒是连累了这些流民乞丐。”
也不是朱厚照有多高尚,而是系统帮做的天灾报表里今年冬京中有疫情。
因为寒冷生病冻毙,又无人收尸消毒的话,可不就是个大毒仓嘛。
到了东厂,朱厚照直直地往里闯,吴杰拿出了腰上的蟒玉,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拦。
不说吴杰了,那些厂卫的管事都是太监,能认不出朱厚照这个皇帝吗?
见着了丘聚,朱厚照一脚就踹了过去,把丘聚给踹趴下了。
【叮,喜怒无常,昏庸度+1】
“上次朕说了这个年要方方面面都过得去,你就是这么让朕过得去的?”
丘聚已经吓到失魂,跪着过来抱住朱厚照的大腿:“皇爷爷,奴才真的是照着皇爷爷的吩咐去做的啊,谷大用原来管东厂的时候将那些地痞子都赶出去了,奴才接手时也清了两个坊来安置那些流民,奴才真没有玩忽职守啊。”
这会谷大用也没魂一样赶来了,那肥硕的身驱好像装上了N个马达,像飘浮的飞艇一般。
也没等朱厚照踹他了,进了东厂的大堂就一个滑跪:“皇爷爷,奴才已经将那些流氓都赶下乡了,就因为那些人出了城,所以城里的流民害怕,全都躲在城里不走,奴才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奴才也是没办法呀。”
得了,这两就是趁着交接互相挖坑,结果将那些流民全坑了。
现在也不是算账的时候,朱厚照得解决问题:“都拦在了哪里?”
这次是丘聚作答:“都在宣南坊和白纸坊,那地寺观多工坊多,空地方也多。”
“你们带路,去南城。”
东贵西富南北贫南贱的说法朱厚照知道,还知道这会南城的很大一片都没包进城墙内,是流民贱户工匠扎堆的地方。
到了南城,果然能看到一些锦衣卫的兵丁在把守要道,等于封闭住了,许进不许出。
朱厚照可不管,让丘聚前头带路,大踏步地闯了进去。
丘聚将朱厚照带到一个大禅寺前,那些锦衣卫远远地见到了还想过来请安,却被恼火的丘太监一把推开,这才硬挤出一张像哭多过像笑的笑脸:“皇上,这里是南城最大的寺院,有两三成都在这里。”
朱厚照不置可否,背着手往里走,却被丘聚拦住了,他是真哭了,鼻子一酸,眼泪就往下流:“皇上,您怎么处置奴才都不打紧,这里是真不能进,脏,万一过了病气,奴才有一百个脑袋都赎不回。”
还行,还知道担心主上,能抢救一下,朱厚照拍拍丘聚的手背,又看向吴杰:“让人回去通知,过来设粥厂,注意,朕要的是能立筷子的粥,筷子沉了或倒了,经手的人就掉脑袋,另外药品也备好。”
【叮,赈济灾民是圣明之举,系统惩罚降临,无妄之灾临头。】
吴杰被这么一岔也失了神,朱厚照掰开了丘聚的手就冲了进去,引得后头一片哀嚎。
反正惩罚也挨了,事态必须止住。
真进去了也吓人,整个禅寺全是那种临时搭起来了窝棚,挤满了人,哪怕是凛冽的寒风都吹不散那股浓郁的臭气。
还有一些和尚在照看那些生了病的流民,朱厚照明显看到几个躺着不动用张破席子卷起来的,怕是没了。
然后他就看到从内院里荒荒张张跑出来一个小沙弥,冲着一个老年和尚疾呼:“师父……师父,师父……快去看看……徐施主,徐施主……也病了,时冷时热,还打摆子。”
打摆子?朱厚照猛地一跳,然后就然觉有什么东西跳到他手背上,引出一阵麻痒。
他用力一拍,就见手背上多了一团血,还有一只半只米粒大的黑点。
112、朕有灵丹妙药
仔细一看,是一只吸饱了血的跳蚤。
这时吴杰也跟进来了,看到这一幕顿时脸都白了:“啊,皇上被咬了?”
朱厚照哭笑不得,系统的招还真不好接:“朕也中招了。”
不过朱厚照稍一惊惧又安稳下来,不怕,他有药。
跟吴杰聊过之后,朱厚照让苏进从皇家藏室里翻出了《本草品汇精要》,认真学习了一翻。
真学,捧着大部头硬着头皮逐字逐字地看,那些彩图了一幅一幅地读,还让人找来药材一一对照。
这还是穿越之后第一次破天荒地当三好学生,没办法,谁让他的身体不太行呢,为了保命,怎么着也得下功夫,拼了!
后来诓到了杨慎这个便宜徒弟,得了系统打赏,接收到的医学、生物学资料朱厚照也有事没事就啃,保命要紧,安全第一。
所以朱厚照知道,跳蚤咬,还打摆子,就是疟疾了。
可就算是确诊了是疟疾也没有药啊,在明朝这会疟疾可是基本相当于绝症了,只能隔离,靠病人的抵抗力熬。
正德初年末,还有一个名人死于这场疟疾,徐经,徐霞客的祖爷爷。
疟疾的特效药金鸡纳霜和奎宁都是百多年后的事,就算朱厚照抄了化学作弊,可一时半会这棵科技术也不好爬,有太多前置的条件,至少提炼的玻璃器皿手里就没有。
这时《本草品汇精要》的功用出来了,青蒿素啊,最好的特效药。
不用提炼啊,青蒿饮就行。
屠老在实验中发现后世的中医弄错了,用了香蒿,其实要用臭蒿。
但不能说这是中医的错,《本草品汇精要》里就有这个条目,指明臭蒿,还有原版彩图对照,一目了然。
是社会和文明的断层让中医没了根基。
朱厚照回过神来,认真地问吴杰:“这是疟疾吗?”
吴杰比较专业:“很可能,但微臣要诊断过才能确定。”
然后朱厚照又想起刚才小沙弥说的,似乎对上了。
朱厚照指着那个小沙弥:“跟着他去看看,他那有一个病人。”
也不忘向小沙弥确认:“徐施主是不是徐经。”
小沙弥答不上,老和尚倒是站了起来,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贫僧天福禅寺金沙,与徐施主结伴上京,不曾想竟然得面君颜,老衲代徐施主谢过圣恩。”
朱厚照眼也睁开了:“金沙僧?天福禅寺?”
老和尚对朱厚照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安,怎么皇上眼冒金光呢?
但金沙僧还是合什作答:“正是贫僧。”
朱厚照哈哈大笑:“你是不是会烧陶?如果是的话很快你就不贫了。”
金沙僧蒙了,皇上也忒怪异,难道皇上还能掐会算?怎么知道老衲会烧陶,又怎么断定老衲不贫呢?
老爹爱喝茶,茶友又怎能不知道紫砂壶和天福禅寺呢?
前者是必备工具,后者是禅茶圣地,不用系统作弊都一清二楚,而且徐经也确实跟金沙僧有交情,没跑。
可以啊,虽然中标了,一来有特效药,二来捡了个徐经,又顺手捞了个金沙僧,今天脚气好,踢到了狗头金。
朱厚照像没事人一样迈着方步往内院走,一边走还一边撤定心丸:“不怕,如果是疟疾的话朕有良丹妙药。”
吴杰不敢轻慢,紧跟着朱厚照的脚步。
徐经已经脱形了,一抖一抖地打着摆子,一床厚棉被包在身上还直喊冷。
还真的是患了疟疾,疫病成因也清楚了,一群人挤在一起,卫生条件又差,流民们身上的跳蚤就到处盯咬,交叉多了就传染开来。
朱厚照又来神了,冲着徐经一顿输出:“朕有治病的灵药,但有条件,给你治好了病你不能为了科举的事喊冤,朕知道你是冤枉的,但这是积弊,不能轻易动弹,往后你帮朕做事,不任官,干不干?”
徐经本来就身体虚弱,再被朱厚照这么一打击,神思翻涌眼一白就晕了过去。
朱厚照一阵郁闷,还没说定呢,万一过后赖账怎么办?
然后他就注意到一旁一脸焦急守着的金沙僧,好么,还有一个抵押品。
朱厚照也不客气了:“金沙禅师,你是徐经的朋友?”
金沙僧本分得很:“是,老衲与徐施主相交多年,一起游历天下,可称得上是换命之交。”
朱厚照逮着了,一拍手掌:“那就好办了,现在徐经晕了,你来帮他担保,如果朕救了他一命,你就帮朕做事,不需多,三年就够。”
他还伸出了三个手指,做出了OK的手势。
他是OK了,可金沙僧就被玩环了,这是可着老实人坑啊。
但金沙僧就是这么实诚,他略一想就同意了。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老衲与徐施主有宿缘,陛下的要求老衲应下了。”
朱厚照快马一鞭:“好,就这么说定了,朕也不要你的人,只要你帮朕烧陶就行,做好了还有赏金,朕金口玉言,你很快就不贫了,以后得称富和尚。”
吴杰没病也一阵恶寒,打起了摆子,今天陛下彻底放飞。
金沙僧体会不到朱厚照的恶趣味,而是合什作礼:“贫僧不求钱财,只求陛下对这些饥贫交加的百姓施以援手,让他们保住一命,度过这个寒冬,贫僧这六尺之躯就算是布施与陛下又有何妨。”
朱厚照大手一挥:“好说,已经病入膏肓的朕不敢保证,但没患病的不再冻死病死饿死朕还是能做到的。”
眼冒金光的朱厚照好像全身都冒金光了,无比神圣。
小沙弥都快给朱厚照跪了,他很神奇的师父都没办法的事情,皇帝竟然随手就能做到,是不是要弃了佛祖改信皇帝呢?
让吴杰准备了大量的臭蒿,冷开水绞汗服用,一剂之后,徐经就不打摆子了,果然有效。
回去的路上,朱厚照也不忘对着吴杰感叹:“《本草品汇精要》确实不简单啊,吴卿说得对,是要趁着还能辨识药力,将这些医经医典整理一遍。”
想想又加了限制:“不能在现在的太医院搞,咱们得另外组一套人马,不能受了以前的条条框框限制。
113、跳出包围圈
朱厚照很高兴,找到了一条金光大道。
他说要另组一队人马来搞的可不止是医经药典研究,他还打算把技术研发和延伸出来的产业都分出去。
与其整天都陷在包围中动弹不得,不如跳出包围圈,重新起一摊。
这次的灾疫给了他借口。
刚才谷大用请旨要将治疟疾的药方颁行天下,还因此跟丘聚吵了起来。
八虎这样的人干活没什么本事,抢功倒是手脚麻利,绝对不能帮朱厚照解决问题,只是吸附在他身上的跳蚤。
但跳蚤的优点也很明显,它知道哪里有血。
从谷大用的反应来看,一剂能压下灾疫的特效药值得他豁出去争,可见利益之大。
可朱厚照手里还有更好的。
但凡在后世只要不是文盲都知道牛痘,天花病毒在牛身上会减弱毒性,将牛痘上的天花病毒植入人体,就会产生轻症反应,形成抗体。
晚些年,吴杰的后辈会创出人痘法,但风险很大,可若是提前点透减毒与疫苗的关系,将天花疫苗弄出来的话,那是多大的功德?
可这个功德不能白给,不然系统惩罚就能将朱厚照罚死。
朱厚照必须利用上,把它做为揽权挣钱的口子。
俞日明给朱厚照上了一课,不是被围困京城出不去嘛,如果有消灭天花作为借口呢?谁还敢拦!
于是吴杰又晕菜了,被朱厚照转晕的。
他凑到了吴杰的耳边:“现在咱们有对付疟疾的药了,朕这里还有治天花的办法,吴卿,你要不要学?”
学啊,吴杰点头连连,都想给他磕一个了,可朱厚照从来不提这茬,吴杰也只能认为自己资质不行。
见吴杰上道了,朱厚照又提条件了:“但这个法子不能公开,可不能像治疟疾的药一样随处告诉别人。”
吴杰现出为难的神色,朱厚照收紧了渔线:“此事关乎朕的大计,有它跟没它几乎是国本翻覆的区别,你得立誓不外传。”
吴杰正待发毒咒,朱厚照却打断了他:“等回去你在药王菩萨面前发誓,那样才灵验。”
要不要这么毒?
很有必要。
别说吴杰了,就王守仁那样的,已经将佛道归于异端邪说了,在贵州龙场驿见到了《佛说药王菩萨保命真经》这本伪经,觉得对水痘有用,他就跟着念,还作序准备刻印。
可见天花对于时人有多么恐惧,谁解决了天花,谁立地成圣。
这就不是技术了,而是神迹,当然归神管,只有用信仰的力量才能保证。
回宫后吴杰还真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地在药王菩萨面前发了誓,直言此生不泄露天机,以全万民,如违此誓,五雷轰顶,遍体痘疮。
古人就是信这套,这下解决问题了。
【叮,贪天之功,昏庸度+1,获得昏君的进击技能包:这些疫苗朕打过。穿越后会面临各种各样的疾病,系统对宿主进行豁免,激活穿越前疫苗的效果。】
本来还以为要大费周章呢,得,方便了。
朱厚照才解开了衣襟,露出手臂,只见侧边上长了一个不规则又很突兀的肉芽。
“朕得过天花,不药而愈,最后朕找到了原因,这痘是从牲畜身上传过来的。”
【叮,欺世盗名,昏庸度+1】
也只能这么撒谎了,难不成告诉吴杰自己注射了卡介苗?
就这样吴杰都已经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不过他很快又回神了,大喜过望:“陛下,是用家鼠吗?”
朱厚照摇头:“试过了,家鼠没用,也许是家鼠太小了,起不到减毒的作用,用大牲口吧。”
吴杰油然点头:“那就只能用牛痘来试一试了,牛痘常见,容易找。”
误打误撞,吴杰竟然就走对了路。
但朱厚照还是不放心:“你让钱宁给你找些秋后问斩的死囚,也不要说出来,就让他们以为是上刑,观察一段时间没问题就能证实。”
吴杰正在兴头上,允了诺便想离开,朱厚照又有吩咐:“对了,采牛痘也不能让人知道,你懂冶大牲口吧?就扮成兽医摇铃,去给人骟牛,嘶,骟牛也不对,该去接生才行,只有乳牛才容易长那玩意。”
太亢奋,这话一次都说不完。
这个任务让吴杰愕然,嘴都歪了,皇上咋学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朱厚照还能为自己解尴尬:“你不懂了吧,牛乳也是很好的一味药,特别是初乳,对外伤化脓有特效,即便是普通的牛乳,也能解铅毒,而且喝牛乳也能身强体壮,当然那些羊奶马奶也有这等效用,这就是草原上的部落总是长得很壮实的原因。”
知道越多心越痒,恨不得马上试手,吴杰快急晕了,脱不出皇上的罗网。
有救星,钱安急匆匆地带来了个人,不是靳贵是谁。
这下吴杰倒是可以安稳地脱身了,朱厚照也猜到了靳贵所来为什么。
十二月了,靳贵得回家丁忧,他的老母亲故去。
靳老师刚刚补上了礼部右待郎的缺呢,屁股没坐热,就得走人。
在明朝,家中长辈去世,照朝廷礼制,官员是要守孝二十七个月,期间不能外出,也不能饮乐,这就是丁忧。
一般官员丁忧上个表说明一下就成,可靳贵不行,郑金莲还在他府上呢,虽然对外都称金夫人,可靳贵心知肚明,临走前必须跟皇上交代。
朱厚照倒是早知道,可他不能明着告诉靳贵。
于是他假作为难了一番,断然决定:“还是将家眷都带回丹徒吧,最近朝争得很厉害,虽然老师丁忧了,可为免被别人盯上,干脆走个干净。”
本来这事就算完了,可靳贵却一脸便秘地样,憋了很久才吭出声来:“夏氏在家中。”
哦,明白了,回去就是王见王修罗场。
早就把靳贵给起了底,夏氏是靳贵的继室,他的正妻死得早,中进士那年靳贵续弦,夏氏并未随他在京,而是一直在家中侍奉婆婆抚育子女。
如果靳贵回乡把郑金莲带回去,两人见面,就是火星撞地球。
可朱厚照就想让靳贵带着郑金莲回江南啊,这样才安全。
想了想朱厚照来了个损招,他交待钱安:“去请王阁老进宫。”
114、还得结个亲
等王鏊的时候朱厚照又搞了个突然袭击:“靳师傅,朕打算将一部分政务转至南京施行,所以师傅怕是很长时间不能进京了,除服之后师傅也会转任南京。”
这可是天大的事,靳贵一下子就将郑金莲带来的烦恼拋到了脑后,语出惊雷:“陛下想迁都?”
朱厚照摇头否认,可任是靳贵怎么着急,朱厚照死也不说,把靳贵急着坐立不安团团转。
总算是把王鏊等来了,靳老师冒火了:“当前绝对不是议迁都的时候。”
王鏊郁闷了,你们到底还让不让老夫坐下了?
朱厚照揭盅了:“朕要转移部分政务到南京,却并不打算迁都,只是为了避免朝政拖沓。”
靳贵还没想明白,但朱厚照没说迁都他也松了一口气。
有明一代,关于南北两京的问题,一直被提了又提吵了又吵。
南方派想迁回南京,因为北京的漕运压力太大了,费而不惠,负担全压在了江南头上。
可北方派却坚持要执行朱棣天子戍国门的政策,因为北京的存在,北方不至于凋敝,不然九边就真的空虚了。
王鏊倒是想到了些别的,便一屁股危坐团凳上:“陛下,此举恐怕又会在朝堂上再起波澜。”
朱厚照点头:“所以只朕偷偷来,而不能摆在明面上。”
靳贵又迷茫了,政务怎么能偷偷转走呢,满朝的大臣又不是摆设,有点风吹草动,这帮人还不拼了命地鼓呼。
于是他不断地摇头:“何务可以偷偷分走?”
王鏊直接点明了:“从科举分卷的提议出来时臣就想到了,充道是礼部待郎,如果在南京复出当然还是在礼部,德辉先生刚刚南调就出来这么个方案,陛下,跟王伯安有关吧?”
靳贵听说是科举的事倒是彻底放了心,他是个很纯粹的书生。
“如果按南北分卷来取解,南京当然会有很多庶务,加强南京礼部也在所难免。”
可朱厚照却给出了更惊人的:“确实与王伯安有关,盐改势在必行,除了盐改也还有别的,比如糖,比如医,比如药,而且朕还会将皇产的经营重心转心向南方,所以分政无可避免。”
让靳贵有种不知身在何处之感,王鏊倒是出奇地点了头:“都是朝廷管不到或者管不好又或不想管的事,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朱厚照还没说完呢,今天他得了拖延症了,总是卡着一截一截地来。
“此外军制也会放到南方去试验,朕也会寻机南巡。”
这下两位老夫子就坐不住了,齐齐被震到了地上,要跪谏啊。
王鏊大声疾呼:“陛下万万不可。”
靳贵虽然慢了半拍,但心态更急:“此动摇社稷之举,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还直接趴地上,大有不应允就不起来的架势。
朱厚照没有去扶两位老师,而是傲然屹立。
“朕会另募新军,不会动京营和边军,至于南巡,朕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因为朕要灭了痘症,这满天下就只有朕的行驾能达此殊勋。”
王鏊以为自己听错了,靳贵却觉得五雷轰顶,灭了痘症,莫不是皇上发臆症了?
可朱厚照三下五除二就将龙袍脱了,再一次晒出了军功章。
“朱家的血脉不怕痘症,朕就是人种,欲灭痘症,朕须亲临。”
王鏊颓然地伏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不能说不灭痘症了,任谁都知道压制天花对于这天下的功德是何等的伟大,作为一个以道德自诩的君子,不容许他辩驳。
朱厚照手臂上的伤疤也证明了这番话不是胡话,因为得过天花就不会再得是共识。
也有极少部分的人得天花而不死,但也变成了满脸坑的麻子,甚至有些会残废肢体。
可朱厚照身上都没有这些状况,那就证明他真的是人种。
由此推之,编练新军也不可避免,皇上想要南巡的话,必须有一只战力足够强又忠心耿耿的亲军。
以现在的交通状况,再加上要巡视地方,这一去没个一年半载也回不来,所以很多政务要带走。
而王鏊也反应过来,他就是要带走的那部分。
然后他马上就转换了角色:“皇上,编练新军的事情须早做打算,现在的京营不堪用。”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朱厚照颔首道:“已经让王伯安着手了。”
【叮,擅离中枢,儿戏荒政,妄动刀兵,昏庸度+3】
王鏊听说倒是松了一口气:“王伯安,倒也是个武事之才,可惜了。”
可惜个啥,里面的妙处朕不告诉你。
然后朱厚照又看向靳贵:“靳师傅,要做举家南迁的打算了。”
这下靳贵连推都没得推了,大不了回去就吃个闭门羹吧,反正守制也不能同房的。
想到房事朱厚照又想起了些事,王鏊和靳贵还真的是做什么都合一担啊,后来王鏊还将女儿嫁给了靳贵的儿子,这俩结了个亲家。
啊哈,甚妙。
朱厚照脸带喜色,朝着王鏊和靳贵拋网:“两位师傅,朕也成婚了,今天朕想做一回月老,正好靳师傅家有位公子,而王师傅家又有幼女,不如二位师傅就结个亲,好上加好。”
王鏊有些郁闷,却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朱厚照将如此机密的事情告诉他们,肯定需要一些制约,这不,枷子来了。
不过想到靳贵的门第也不差,而且王鏊自己的儿子又早结婚了,嫁女还真是加强纽带的最好办法。
朱厚照终于用上了裙带大法。
靳贵就有些为难了,他老母刚故去,这时候给儿子订亲,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朱厚照一挥手:“无碍,咱们也不下聘,只是交换个生辰八字就好。”
没得推了,王鏊和靳贵对视一眼,也就顺势叩头谢恩,怪不得不扶呢,原来在这等着。
朱厚照得计,急忙将两位师傅扶起,这一次可不能借他人之手,这个情必须亲自给。
他还有一个更大的人情呢:“靳师傅,朕下江南,会亲自去给老孺人至祭。”
老实人也不能这么欺负的啊,靳贵被骇着了,嗫嚅不已:“臣家中……家中资财……不足,恐怕……摆不出步步金莲来。”
115、种子撤出去
朱厚照笑了:“勋贵是勋贵,师傅是师傅,不一样,师傅一个穷酸书生,也摆不起那样的排场,放心,朕有金莲相借,不用师傅筹备,但也只能借,朕也只有一套金莲。”
靳贵忽然就悟了,朱厚照话里有话,提示他得安排好金夫人。
这时王鏊又岔开了,问起了顾清的事:“皇上,臣的学生顾清被派去编写《海产揖要》,莫非与南巡有关?”
王鏊其实都不放心,但木已成舟,南巡拦不住,他们也只能在船上拼命地划。
朱厚照有些不好意思地认了,毕竟当时没跟王鏊打招呼。
“师傅莫要小看海产,大明有广阔的渔场,如果能利用得好,其收息可不比种田来得少。”
王鏊的心脏都有点受不了了,这个学生今天是成心要急死自己啊。
他又上脸上:“陛下,万万不可开海禁,朝廷从成化年间至今禁海与民生息,一旦开了海禁,必将卷起狂澜,不好收拾。”
朱厚照却笑着看得王鏊直发毛,等了一会才说出来:“刘大夏烧了航海图志,说是与民生息,在朕看来却不然,靳师傅来说说沿海的渔民真的生息了吗?”
这事靳贵倒真有发言权,不是他的经历,而是他的老爹靳瑜。
靳瑜在当温州府经历时曾经主持修建海塘,跟沿海的渔民可不少打交道,靳贵就是那时出生的。
闻言靳贵当即摇头:“渔民上岸了却没有地,怎么生息。”
朱厚照却直指要害:“王师傅是苏州人,苏州产的生丝、茶叶还有瓷器,真的都往内陆发卖吗?”
又是一个像食盐一样公开的秘密,没有海贸,不可能吞吐那这么多的丝绸、茶叶和瓷器,甚至苏州还算是一个大的海贸中转中心。
不过王鏊比韩文好些,他在其中没有利益,所以他敢说。
“都是些沿海的盗匪在从事海贸的营生,朝迁管也管不到,剿也剿不了,官军一到他们便扬帆远行,朝廷的水军又江河日下,只能望尘莫及。”
朱厚照倒是一拍手掌:“对啊,干嘛要管要剿呢,他们卖了货,最终不就是沿海的百姓得利吗?种桑养蚕有人收,采茶烘焙不白饶,坯泥烧瓷能吃饭,这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可是……”王鏊连着卡壳两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
朱厚照却帮他说了:“不就是一些老臣死抱着祖宗家法那一套嘛,又不能当饭吃。”
可王鏊想起叩阙的惊险还后怕,便换了个角度:“如果宫中派中织造、采办的话,怕是又会红尘滚滚,百姓们吃不住这样的盘剥。”
这一次朱厚照给出了点新东西:“二位师傅放心,朕不会派太监去管此事,就算要派,也不会派宫中的老人,新的内待朕以后不会让他们过手银钱。”
轮到王鏊吃不准了:“不过手银钱?那他们怎么办事?”
朱厚照踌躇满志:“因为朕的银行会开遍大明,迟早有一天连收税也走这条路。”
【叮,变易祖制,昏庸度+1】
手气来了,怎么赚怎么有。
“银行?”王鏊想象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但朱厚照说不用太监,那他的担心就去了几分。
那就再加上几分,朱厚照站起挥手:“对,银行,在苏州存钱,凭飞票就能在北京取,货通天下,钱通天下。”
靳贵没有那个想像力:“可若是苏州的银钱不足了呢?”
“不会不足,只会有余,师傅也要寄钱回家不是。”
王鏊有点旁通了:“如此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筹办如许多的银行,怕是人手也不在少数。”
朱厚照手一抓,握成拳,好像要将一批人揽过来:“对,所以朕要物色人选,将这些可用之才撒出去,如此朕才能对整个大明如使臂指?”
“不经官府?”
“不经官府,官府应该按律行事,其外的事情官府最好都不要管。”
【叮,扰乱朝政,昏庸底+1】
“如此一来天下不就乱套了吗?”
“会吗?现在乡里官府也管不到,它乱套了吗?”
“王权不下乡,三老计之。”
“那三老跟朕的这些触手相比又好在哪里?朕的人朕还可以管,三老可不听朕的。”
三人一句跟一句地接龙,终于到了底,王鏊颓然:“看来顾清这样的例子只会越来越多,到时陛下迟早要与朝堂争人的。”
想到正在创建的日月堂,朱厚照信心满满:“不一定,士子里面朕只用可用之人,至于其它的,还是让他们安安心心在朝为官吧。”
这方面靳贵的消息还比王鏊灵通,他一下子就联想到杨慎了。
“陛下正在创办学堂?”
朱厚照神秘一笑,也不说是,也不否认。
王鏊则大感失落,这个学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还猜不着。
朱厚照还是很在意老师的脸面的:“王师傅,朕要用的人很多都是您的学生啊,而且朕希望您成为南派的领袖,也有这个意图在内,至少王师傅不会像刘大夏那般跟朕吹胡子瞪眼。”
说完朱厚照还现炒现卖了,惹得王靳二人也乐了,王鏊还虚点朱厚照:“你呀!”
自从朱厚照登基,王鏊可是再也没有过这样亲切,因为君臣的身份在那隔着,跟太子府里不一样。
朱厚照也将话题往回收:“像顾清那样,一旦做成了,收成就不得了,全大明的海疆有多长,将沿海滩涂都改造成渔场,其实不用打渔,就将海当田用,放种养收,等于大明多了上亿亩的地。”
这个消息是让人烧脑的,王鏊和靳贵同时张大了嘴。
“怎么可能?”王鏊不断摇头,不敢置信,朱厚照今天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刷新了他的三观。
“完全有可能,朕让顾清去弄的是种养,在海里种养,最初要验证的是昆布,一亩海田所产昆布可比种一亩地高几十倍。”
王鏊也蹭地站了起来:“昆布?就是价比白银的昆布?能当粮吃?”
“完全取代不可能,但其可减少粮食的消耗,功用却更好,昆布还能治大脖子病呢,如果全国的百姓都能吃上昆布,那大脖子病就行将绝迹了。”
乐极生悲,【叮,昏君问何不食肉糜,关切民生是圣君所为,系统惩罚生效,麻烦不断来。】
116、朕要开个盘
麻烦就麻烦吧,也不差这一点,朱厚照还有新花样:“王师傅还得帮朕想个办法,朕想到凤阳祭陵,将所有的宗室都召集来。”
靳贵在礼部,一下子想歪了,脸也煞白,皇上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开杀猪盘啦,都筹划得那么好了,这把杀猪刀当然要见红。
“朕还从来没有到凤阳祭祖呢,朕初登大宝,当然要告祭天下。”
见朱厚照说得轻松,靳贵稍安,但心还是悬着的:“皇上,宗室不得离开封地。”
“有朕的旨意就不一样啦,朕让他们群集凤阳祭祖,还许他们带护卫,怎么,难道还怕他们造反不成?”
造反是不敢造反的,去凤阳造反,那是在监狱门口犯案,等着挨抓。
那些宗室也怕朱厚照摔杯为号。
靳贵不敢将心中的说法讲出来,见事已经议得差不多了,便行礼告辞。
朱厚照也不忘给靳贵一笔赏赐,给他的也好,给他家人的也罢,反正郑金莲能花着。
王鏊赖着没有走,眼神闪烁地看着这个不省心的弟子。
良久,他才下定了决心,轻声相劝:“皇上,还不是时候。”
朱厚照幽幽点头:“朕知道,朕会忍着,但一定要给他们长些教训,不然真当朕是个小孩,三岁持金过市,每个人看见了都会有想法,朕要让他们知道,那不是金块,是能砸死人的东西。”
朱厚照说出来了,王鏊倒是放下了心中的局促,不怕皇上搞事,就怕皇上憋坏。
王鏊以为朱厚照是要动这些宗室呢,他从张太后的举动里闻出了些味道。
朱厚照也不可能告诉王鏊,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吧。
为什么要让王鏊来做这事呢?
焦芳是文人里有大老粗,整不来这些,李东阳摆明了不会帮忙,而且眼下李东阳也在称病。
这样的大事没个阁老掌局根本不成场。
其实也是变相地告诉王鏊,他得跟着出巡。
王鏊是南方人,由他辅驾出巡是最好的选择,不但熟悉南方的人和事,还有相应的人脉资源可以用。
况且朱厚照除了打算宰那些宗室和勋贵,还打算把南方的士绅也一网打尽。
南方的豪绅有钱到什么样的程度?就单单南、浙,就占了天下税赋的一半以上,其中仅南京、苏州、杭州就能占四成。
苏州以一府之地又占了南、浙税赋的将近一半,这是多么惊人的数据。
而王鏊就是苏州人,在苏州门生故吏及亲朋戚友无数。
如果说蔡震是京圈的大佬的话,那王鏊在苏州也有一个不弱于蔡震的裙带关系网。
朱厚照了解到这些之后差点破口大骂,装模作样地让官员必须异地任职,可异地任职有什么用?会影响官员铺就他们的利益链条吗?
除非制定异地任职、异地婚配、学生老师也必须是异地的,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即便是这样,难道还能规定一个人必须异父异母出生吗?
根本不现实,人不可能从自己的生存环境剥离,只能从制度想办法抑制其以权力谋私的漏洞。
反之,异地任职还造成了大量的官员不知乡情,不适乡境,由此而带来的乱政和健康问题,造成了大量的损失。
其实还有个更大的弊端,皇帝也无法异地任职啊。
他这个皇帝想拎起江南,王鏊这个线头又怎么能缺席呢?
所以朱厚照还是决定用王鏊来解决江南的问题。
只要将王鏊拢住了,再利用他的人脉顺势铺展,江南就拿下了一半。
想到这些,朱厚照不由得出了神,浑然忘了自己正在跟王鏊商议。
被朱厚照楞楞地盯着看,王鏊也不自在,总觉得皇上想在自己身上咬一口。
于是王鏊也赶紧找借口开溜,他朝朱厚照行了个揖礼:“皇上,老臣会尽快将凤阳大祭的典章准备好,老臣先行告退。”
朱厚照回神了,又拉扯出些东西:“啊,不忙,王师傅,此事须与蔡老驸马相商,到时他是主礼人。”
王鏊反应过来也点头称是,但朱厚照的小刀亮了出来:“对了,朕还请了师傅帮朕测算吉凶,所以需要王师傅将三亲六故写一道奏折呈上来。”
还有这等事?王鏊又蒙了,没有这么干的啊!
朱厚照应对得很合体:“涉及国家大典,自然要比一般的祭祀更讲究,一般的祭祀还要推算年命相冲,老师说要三亲六故的予以度测,朕也就只能勉为其难了。”
倒是有些许道理,王鏊多问了一嘴:“陛下的老师是传太极剑那位?”
这位不存在的老神仙最近在朝堂里已经很有些名望,不单单太极剑,刘机那里也有些风声透出来,所以王鏊听闻也不为怪。
朱厚照自然是顺水推舟:“是,老师乃得道高人,不求名不求利,一心帮着朕。”
既然你们都脑补了,那朕也不能不认,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住老神仙身上一推六二五,还有比这更好的借口吗?
如此王鏊就顺当了,高人行事,高深莫测。
反正这位高人也确实不会带来麻烦,似乎小皇帝拜了这位师傅后整个人都变了,有精神有志气,也有了些作为。
作为朱厚照的启蒙老师,王鏊当然乐见其成。
总好过那些动辄要封国师或礼部尚书的神棍,那些人是又要钱又要名,就连女人都不客气。
想到女人,王鏊又有些为难,因为女眷的信息可不方便告人。
朱厚照也想到了,补上了漏洞:“如果是女眷的话,已经成家的就提供其夫婿,未成家的就不需要了。”
王鏊松了口气,这样也不算难。
其实是朱厚照起底王鏊的关系网,很多关系虽然也能从史书上找来,但总比不过当事人自己说的,远近亲疏,只有在主事人心里才知道。
费那事,还不如直接忽悠正主呢。
如此朱厚照就能按图索骐,不但省了功夫,它成功率也高不是。
那什么海鲜生意都是在亲朋戚友间拉网的,一捞一大群。
让王鏊与跟蔡震商议是因为蔡震那里也有一大群呀。
不管好坏,先捞上来再说,顶多到时候网开一面,那些顺眼的就放生了。
117、麻烦收进来
朱厚照说要将种子往外撒可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往外扔人的。
李东阳称病,焦芳就舍我其谁地抢过了北党的大旗,也不管北党的人认不认,反正他是阁老,他最大。
王鏊也与朱厚照保持着默契,在王鏊和焦芳的配合下,表面上朝堂被南北之争搅成了一锅粥。
其实全是受到了朱厚照指使的表演。
【叮,祸乱朝纲,昏庸度+1】
但这样演戏式的党争真的很酷烈,稍有不慎蹭着些擦着些就得被贬出京,就连刘瑾都看傻了。
这些书呆子怎么啦?杀红了眼连自己都看不见了吗,只顾着嘶咬对手,让自己捡便宜?
虽然刘瑾很想当个王八蛋,可他还得捡现成。
于是刘瑾又进宫请旨了。
还是老三篇,先说太监的任用:“启禀皇爷爷,拟内官监太监黄淮待皇陵兼守备,倪文调南京司礼监,御马监左监丞满隆守备朔州,都知监左监丞王忻分守密云古北口,请皇爷爷恩准。”
一般事实内监的派任皇上都是不管的,司礼监拟定后上报,都是一个“准了”完结。
刘瑾做的打算就是先易后难,让朱厚照顺着节奏往下走。
可今天当头炮没打响,朱厚照手一挥:“除了京城的任事,其它一概不准。”
刘瑾还笑眯眯却准备应一声“哎”,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这是怎么了?
朱厚照的理由特简单:“刘伴伴,你愿意朕将你发出去吗?”
刘瑾愣愣地摇了摇头,朱厚照一拍他的肩膀:“照哇,这此都是内待,都是朕的人,将他们外派,朕就见不着了,万一朕想他们了怎么办?”
这理由很强大,刘瑾竟然无言以对。
但刘瑾收了这些人的好处,答应要给他们一个肥缺,不对不兑现。
更何况这一关卡住了,那下一关就更难了。
于是刘瑾努力地将笑容挤得更盛些,还给朱厚照先行了个大礼:“奴婢替他们谢皇上的恩德,如果他们知道皇上还掂记着他们,不知要哭红多少双眼睛。”
朱厚照不以为以,挥散了。
他知道刘瑾肯定有但是等着:“可如果不外派太监,那这些职事怎么办?”
朱厚照大大咧咧:“给他们京中的职事啊,尽量挑些好的,如果实在要用内监,像南京司礼监那样的、或者边事守备,就将内书堂那些小的扔出去,当然,苏进、赵林和佛保你可不能动,朕要留着将来接替身边人。”
刘瑾脸色微变,又尽力地保持,虽说尽量留京,可京中的职事就更肉疼了,等闲都不舍得给出去,而皇上又说要派遣那些小的,莫非皇上起了疑?
朱厚照把他把心里的皱褶抹平了:“刘伴伴,你想啊,朕为什么这么上心办内书堂,还不是因为想着多些人替你们办事嘛,你看看你,几天不见,白头发又多了不少。”
说着朱厚照还很细心地帮刘瑾理了理发髻,那认真劲,还真看不出是生分了的样子。
刘瑾心中一热,差一点就放弃了心中的念头,可最终还是心里的野望占据了上风。
他又加了几分殷勤:“皇爷爷,那些外官呢?”
朱厚照抖了抖手,似乎要将这些人赶走一般:“无所谓,你看着办吧,你办事朕放心。”
刘瑾的心空了,又一阵狂喜涌上来。
“河南布政使汪舜民以右副都御使督抚郧阳,山东左布政使柴升以右副都御使巡抚江西,吏部郎中张治淳升太常少卿,皇爷爷,您看?”
朱厚照的手甩得更频了,还有了些不耐烦:“刘伴伴,你就别拿这些来烦朕了,就一条,你看好的人要重重的用,你不喜欢的人就远远地发。”
刘瑾连连点头,“哎”了两声,都有些抑制不住。
此三人全给刘瑾送了礼,汪舜民和柴升只是平齐了刘瑾的最低价码,张治淳则是献上了厚厚的大红包。
京中数十名正五品的郎中,四品的少卿位却只有几个,五品京官外放四品已经不能说是升迁了,顶多算个平调,而升四品的京官却难如登天,这是一道官场上的大坎,迈过去了才有望部院。
所以刘瑾也将张治淳放在了最后,本想蒙混过关,奈何皇上给的出乎意料的多。
最让刘瑾心潮澎湃的是那句“别来烦朕”,这意味着皇上已经对他彻底放权了。
这才是今天最大的收获,已经远超出刘瑾心中的野望。
提拔刘宇、刘璟还要顺应时势诸多谋划,可今天皇上一言,刘瑾便可言出法随,这是权谋场上的一次度劫飞升。
朱厚照其实也没真对刘瑾那么好,他的想法是老子都想跑了,哪里还管京中的这些破事,就算是打出狗脑子来也与他没有一毛钱干系。
朱厚照的心思早就跑到了远方的田野,那里有的是银子和强军,至于吟诗做对,就留给京中的文华娇子们吧。
这招是跟他现实中的老妈学的,老妈总是把差生放在讲台底下眼皮能夹到的地方,这样他们就不敢跳弹了,也算是远交近攻的变种。
他也照抄照卖,将刘瑾的心腹或者别的那些可能会搞出大事的人物都搜罗到京城来,熬成一锅烂粥。
至于朱厚照看好的人,当然是远远的扔出去,且去练级攒经验值。
于是腊八刚过,一批很意外的官员任命出台了。
翰林修撰顾鼎臣,翰林编修湛若水、何瑭、陆深,翰林检讨张邦奇,礼部主事方献夫,大理寺副徐祯卿一股脑被扔到了南京翰林院听用,还明旨不许辞官不就,否则严惩不殆。
【叮,远贤近腻,昏庸度+1】
听到消息李东阳也迷茫了,细心的人或者当事人会知道,这些被扔去南京翰林院坐冷板凳的,清一色全是那天朱厚照闯门时在场之人。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汪浚和湛若水。
湛若水是这些人里的牵头,巧的是,湛若水跟汪浚关系不咋的。
于是不明就里的汪浚当天晚上就敲开了李东阳的门,带着哭腔:“老师,陛下这是要赶及杀绝啊。”
118、整军犯天变
汪浚被排除在外不怨朱厚照,他跟王守仁关系很好,也劝王守仁要导圣上以正。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发酵,京中人物都知道王伯安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皇上行差踏错,王伯安就是奸腻。
这个逻辑很坑,但士大夫们就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汪浚将王守仁亮出来显摆的《心理学》贬得一文不值,鄙为歪理邪说,大有一把抢过来扔进火盘里的架势。
这还得了,鄙视自己可以,鄙视师尊的大作,不行!
王守仁破天荒地告了个小状,将汪浚从名单里剔除:“就让汪抑之与诗礼为伴吧”。
远方没他的戏。
可汪浚就要跳出来抢戏。
找李东阳哭告,李东阳不愿也不能出面,因为这事涉及他在朱厚照面前最后的体面。
别看朱厚照对李东阳爱答不理,可吴杰还是来得勤,隔天就来复诊,不仅帮他缓解了病情,还传了他一路导引拳。
李东阳一看就知道,跟朱厚照在大殿上舞的那路剑如出一辙。
很有用,推却了俗务,每天打打太极,哪怕是偷偷喝两蛊也没再犯。
对于李阁老李师傅,朱厚照是打算用到老的。
允许他装病,一方面是想将他从最近的漩涡摘出去,另一方面也因为装病才能养病啊。
整天坐在内阁草疏,能养的好吗?
太极总纲就有提肛契领含胸拔背之说,又能破久坐,朱厚照也当了回一字师。
再然后王琼也来了,让李东阳生出了一种错觉,老夫病了,但老夫刚了。
看,就连一向不齿自己的王琼也主动登门了,激动得李阁老拉着王琼的手都不愿松。
不是李东阳不想硬肛啊,真就是朝廷没有让老阁臣直起身子的垫靠,谁不知道挥斥方遒,可那得有底气才行,眼下的朝廷千疮百孔,到处都在崩漏,怎么刚?
李东阳罕见地化身话痨,将朝廷上上下下的问题都给王琼摆了一遍,差点秃噜了嘴皮。
有用,王琼也第一次认知到“李大娘”还有这个好处,有他在,至少可以精细地谋划,查缺补漏。
让王琼来干针线活,还真是如坐针毡,太细,干不来。
就是太费屁股,如此对谈,坐得太久,磨得发麻,幸好肛症它不传染。
这出将相和一唱,汪浚告状也告不进去,因为李东阳也支持小范围内整军的尝试,而且他刚刚跟王琼和解,不能马上拆台不是。
碰了两次壁,汪浚却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他盯上了王守仁手里的军务。
一向嘴巴不严实的李东阳这次也犯了毛病,什么都没泄露,导致汪浚根本不清楚底细。
王守仁开始在王琼的指点下编练神机营,这事也没扬出去,可以说根本就没什么人知道。
是王守仁亲口告诉了汪浚,本来王守仁认为汪浚有才学,如果能过来帮忙,以两人的关系和默契,一定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谁能想到汪浚变成了反派了呢。
这种情况下,只要用点心摸排,就能知道王守仁整日价往神机营跑的底细了。
王守仁和王琼一起商量兵源的调整,请示了朱厚照,在流民里招收了数百人进神机营。
没有办法,上一次点将台唱大戏让朱厚照明白神机营里的那群老爷兵不堪用,必须排除在外。
只能选普通军户出身,吃苦耐劳身体好的兵卒。
如此一来,挑遍了神机营也只得了三百多人,远远不够。
剩下的缺额怎么办?朱厚照说在流民里选。
别看流民身体素质不行,但那是因为饿着了,只要把营养补回来,再加上他们的苦出身,这样的兵源是最听话的也最肯下力气苦练。
恰好朱厚照又赈灾了,流民里的青年小伙一听去皇上的御营当兵,还能吃上皇粮,涌跃得不得了。
这样的情形其实也传不出去,顶多是在流民中形成热度,可多了汪浚这个有心人,此事就瞒不住了。
汪浚还将此事到处散播,就此引来了另一个有心人,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
杨源家还有另一重身份:阴阳人。
倒不是说他们人品有问题,而是杨家就是阴阳户,是明朝官方认可的天文学世家,杨源就是自幼研习天文。
在明朝也只有阴阳户能学天文,私学天文被揭发出来是大罪。
但入了阴阳户也像医户一样有限制,即每一代就必须有人继承阴阳籍,而且不得脱籍。
此外阴阳户还需负担计时、报时、呈报灾异祥瑞和历法演算的工作,职能上相干,动则说天变嘛。
这就为杨源提供了方便,他能看到各地的灾异报告。
杨源的父亲杨瑄是御使出身,比较忠直,杨源想学他父亲,又不能投身官场,便在他自己的业务范围内当起了编外御使。
早在八月初时,他就上过一本奏疏,说“大角及心宿中星动摇不止”,意味着皇上不安宁,国家有忧患,这是’陛下轻易出去游玩,打猎无尺度导致的。
这也够扯的,为了表达他的理念,什么谎都敢撒。
但这也不能完全怨杨源,天变这一套从董仲舒开始就编撰了,已经形成了体系,杨源也是照本宣科。
别以为他只管这么点,杨源管得可宽了,同时他又指出“北斗第二第三第四星明不如常”,这是后妃不得皇上的宠爱,广营宫室妄凿山陵,不仁爱百姓,多征徭役,号令不正确所致。
陛下须畏天戒,安居深宫,绝嬉戏,禁游畋,罢骑射,停工作,申严号令,毋轻出入,抑远宠幸,裁节赐予,亲元老大臣,日事讲习,克修厥德,以弭灾变。
言下之意就是朱厚照啥也别干了,每天读经论典躺平等死,将权利让给元老大臣们。
幸好朱厚照没有看到他的第一封奏疏,不然朱厚照会提把剑上门,搞天文就搞天文,你跟朕扯什么,你要教朕做事?
到了十月,北直隶经常发大雾,杨源又炮制了一封奏疏:“此众邪之气,阴冒于阳,臣欺其君,小人擅权,下将叛上。”
这一次杨源就惹到了刘瑾,很容易对号入座。
119、日食元日来
刘瑾生气了,假传圣旨杖责杨源三十,打完后又将他放了,因为刘瑾认为一个钦天监的九品官成不了气候也起不了风浪,跟他一般见识,掉价。
可杨源不这么想,原历史杨源还会在正德四年再上一疏:“自正德二年来,占得火星入太微垣帝座前,或东或西,往来不一,乞收揽政柄,思患预防。”
这是专门针对刘瑾,杨源也因此被刘瑾杖六十,发配肃州。
杨源走到河阳驿就伤创发作而死,他老婆砍了些芦苇包裹尸体将他葬在了驿站后的野地里。
可现在出了意外,南京御使给杨源树了个坏榜样,他也想这么干。
这样朱厚照就没有前后眼了,因为轨迹变了。
还有个更麻烦的变数,杨源发现每次上疏都不能上达天听,这一次他打算玩点大的。
杨源是学天文的,他推算出年末的时候会有日食,于是在听说御营改革军制后,杨源决定将这两件事扯在一起,在即在到来的年末大朝会上敲响登闻鼓。
日食和军队联系在一起,那就是社稷不稳,要么朱厚照下罪己诏,要么就是杨源被定为妖言惑众砍头,不会有其它的解决办法。
而在汪浚的推动下,此事还跟一个妖道产生了关联。
孝宗时宠信道士崔志端,并给他授了礼部尚书掌太常寺事,崔志端就成了言官的靶子,不断地被弹劾。
弘治十八年孝宗死后,崔志端去职,在道观中闲居。
朱厚照整天将自己的神仙师傅挂在嘴边,张太后上了心,终于想起了崔志端这枚棋子。
这一刻,各路牛鬼蛇神合流了。
朱厚照知道日食吗?他当然也知道,不但知道,他还为日食做了准备。
这年头每逢碰到日食,没说的,上至皇帝,中间满朝文武大臣,下至军卒百姓,举国出动,得搞一个救日的仪式,也就是驱赶天狗。
这还不算,过后还得弄个全国性的祭祀大典向天地请罪。
朱厚照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受不了,不说有没有必要,就是由此而带来的损失,算成大米手机的话也得数万部。
虽然现在没手机用,但那也是钱啊,少说二三十万两,多的五六十万两银钱就没了。
而且此次的日食比较特殊,它正好就在正德二年的元日。
开年第一天碰上日食,哪里是好兆头,必须想办法消弥影响。
为此他还早早地拉来了杨慎组织的气学研究小组,准备进行测算。
罗钦顺、王尚絅、王廷相入伙了。
可这几位聪明是聪明,基础不行,系统给的物理书上的日食测算法对于几人来说就是天书。
于是气学研究小组除了看着皇上熬成熊猫眼一旁喊六六六之外,也只能问东问西帮倒忙。
后勤工作是吴落雁和夏雨荷负责,沈沉鱼数学好,能打点下手用算盘算数。
剩下的重任全落到了朱厚照头上。
没法子,朱厚照不敢保证这个世界跟外头一样,他还得利用天文历来确认。
朱厚照一气之下将赵林给派了差,去饶阳县找王文素,把他给朕抓回来,要活的。
娘的,朕恨透了代数和几何。
最终还是推算出正旦日巳时为正食期,从初亏到复圆历时约两个时辰。
巳是蛇啊,这可是个很毒的时间点,因为正好就是中午,所有的人都能看见。
大过年的正午,天忽然黑了,这是什么体验?
哪怕是后世遇到这种事情也得广泛宣传科普稳定民心吧,更何况现在是封建社会。
封建和迷信它就是一对孪生兄弟,放在一起就证明了它们的关系,迷信活动能够动摇封建统治基础。
所以朱厚照也打算在年末的大朝会上宣布此事,以便留出足够的时间应对。
如此两边就对上了。
朱厚照也曾想过会不会有什么角色异动,但他没有料到对方会先动手。
果然是系统招来的麻烦。
十二月十五日辰时,当司礼监的内待甩响鸣鞭,鸿胪寺司仪喊出“入班”时,只听午门外的登闻鼓就便击响了,嗵,嗵,嗵,巨大的响声直接震动了人们的耳鼓,也敲入了心头。
这是要出大事啊,众朝臣的脸色都变了,好不容易将这个多事之秋熬到了头,结果在末尾的节骨眼上还要卡一回。
没一会,一个御史急急忙忙地从午门跑进来,跑得满头大汗,事情很大,午门离着奉天殿的陛阶又远。
平时朝臣分文武各从左、右顺门入朝,除了一年的正旦、冬至或万寿节,一般不会开启午门大朝。
可今天午门就得开了,因为登闻鼓敲响了。
那名御史隔着老远就扯开嗓子喊上了:“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登闻进谏,言兵革致天变事。”
跑到陛阶下时,御史停了步,将奏折举过头顶,等着司礼监的太监来接手。
这个时候可不是刘瑾来干这事,而是有专门的传奉来诵读,登闻的手续就是这样,要当庭诵出,一字不漏,不可隐瞒,否则,死!
朱元璋就是怕被人阻塞视听,设立登闻鼓,给民间留下申冤或谏议的最后通道。
普通的民事案件如婚嫁、田产纠纷是不许敲登闻鼓的,敲了登闻鼓证明与所述不实,也是个死。
但它也保证了只要是有奇冤,不但上达天听,天下间所有的人都有资格知道,登天子朝,闻与天下。
现在传奉也将日食之变原封不动的念了出来,还有御营整编私纳流民这件事。
朱厚照还能坐得住,但也开始咬牙切齿,一定是有人故意泄露消息。
而刘瑾是真的脚软了,要不是身后的小太监支住他,刘瑾就得当场摊倒。
他知道杨源是谁啊,想不到杨源竟然去敲了登闻鼓,这是想拼死他呀。
等传奉念完了奏疏,朱厚照不用太监来扬声了,大吼一声:“让他进来。”
司礼太监这才一站一站地传递:“宣杨源觐见。”
杨源倒是光棍,挺直了胸膛大踏步而来,终于走到了陛下,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皇帝。
还没等朱厚照发作呢,在翰林那一排又走出个人,高举了一卷帛书,高声呐喊:“臣汪浚有本启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