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静思己过
一驾御用监的马车从皇宫的后门驶出,急急地赶着路。
赶车的是小内侍赵林,他是新一代内侍里的佼佼者,读书吃得进去,体格又好,朱厚照就让他跟着钱安学武艺。
此刻朱厚照与钱安以及吴杰还有五花大绑被堵上了嘴巴的张懋就躲在车厢里。
也幸亏是高凤亲自送出城门,不然百分百露馅。
搞定黄伟之后,朱厚照依葫芦画瓢又给高凤下了“毒”。
心毒,照着史书里高凤的轨迹,让钱宁出面搜罗证据,很快就将高凤的侄儿套住了。
高凤当机立断输诚,承认自己听命于张太后,因为张太后也控制了高凤的侄儿。
太监无后,一般将侄儿视为自己的传承,这方面不管谷大用、张永、魏彬还是刘瑾皆是如此。
解决此事托福那帮南京御使,他们总算干了件对的事,他们的弹章中有一条:高凤之侄冒升锦衣卫指挥佥事。
朱厚照顺水推舟就让钱宁鼓动谷大用将高凤的侄儿收了监,名为勘察,实则假死脱身转移保护。
刘瑾乐于看到谷大用和高凤相斗,装聋作哑。
谷大用收了钱宁的钱,反而还承了高凤的情,也乐得演戏。
张太后确实握住了高凤的把柄,可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
只是高凤的侄儿以后就不能在京城呆了,除非张太后驾鹤西归。
话转回来,在这个非常时期厚照还乔装出宫冒了很大的险,但他又不得不亲自来,因为他只有非常短暂的时间审讯张懋和韩文,错过了时间窗口,这两人就得交出去。
而且还不能让两人露口风,又不能让他们直接死了,也不能让人看出是用药用刑的痕迹,如此才能将这次的手尾擦干净,不让人发现蛛丝马迹。
这样的高端操作,也只有朱厚照自己来才可能完成。
中间马车还兜转了两个地方,换了车,确保没有眼线才偷偷摸摸地驶入淳安大长公主府的后门。
下了车,钱宁和蔡震已经等着了,朱厚照将张懋交给钱宁,优先确认:“准备好了没有?”
钱宁抹去了额头上的白毛汗,嘴里却冒着白气:“韩文抓住了,皇上要的牢房也准备好了。”
朱厚照还有些担心:“确保里面听不到任何声响?”
钱宁的脸上立马露出见了鬼的神情,吞咽的两口唾沫才回禀:“小的亲身体会过,一柱香的时间都受不了。”
朱厚照一挥手:“带朕去看看。”
钱宁和蔡震在前头领路,钱宁还一边走一边解释:“一共用了三百床棉被,还有一百张毯子,就是用冰窖来改造,小的进去时能听到体内血脉奔流的声音,像咆哮一般,可吓坏了。”
朱厚照不置可否,而是进去之后仔细检查,还高声喧哗跺脚鼓掌,确认符会要求才满意。
不由得他不小心,时间紧,机会只有一次,必须万无一失。
让钱宁将韩文提来,与张懋一人关一间牢房。
中间吴杰才帮张懋解了制住经脉的针灸。
韩文是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张懋则是一拿开堵嘴的布巾就发飙:“小儿曹,老夫满门忠烈,世受皇恩,家里还有英宗、宪宗和先皇所赐的丹书铁券,你竟敢对老夫用私刑,你朱家的江山迟早有一天毁在你手里。”
可能是自思不能幸免,也可能是觉得大军在握,想吓住朱厚照好谋个活路,张懋一得了便利就咆哮起来,状若疯狂的饿虎。
闻言蔡震还没等朱厚照发话便怒斥:“住嘴,老匹夫,你既知世受国恩,就不该放肆,别的不说,你敢说你没喝兵血?京营羸弱,不堪一击,这中间没你的功劳?”
蔡震的辈份高,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一身凛然,还真镇住了张懋。
朱厚照则后退了一步,离铁栅栏远些,历史上他玩虎被噬受伤的教训幕友们可以帮着他数得很清楚,关键是这个时代没有狂犬疫苗啊,被抓伤了或者咬一口怎么办?
确保了安全,朱厚照露齿而笑:“英国公、韩大人,朕可没有亏待二位,既没有打,也没有骂,朕只是请二位来此静思己过,如果二位没什么亏心事,那么一会千万不要拉动那根绳子,只要过了今天外头的铃铛不响,朕就恭送二位回府,还会下罪己诏向二位陪罪。”
韩文终于开口了:“别说一天,哪怕是一百日一千日,臣也想不出自己有什罪恶。”
朱厚照笑得更灿烂了,突然笑容一收:“好,朕也希望朕的国公大臣问心无愧,是一心为国的好官,如果人人如此,朕愿意天天下罪己诏,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朱厚照一挥手,钱宁和钱宁就将这个临时牢房的外门关上,还塞好了隔音的垫子。
一众人出了地窖,朱厚照还不忘交待钱宁:“点柱长香计时,不要超过一刻钟,万一这俩逞能把自己整疯了就得不尝失了。”
吴杰心细,还查缺补漏:“皇上,不怕他们咬舌自尽吗?”
朱厚照幽然一乐:“但愿他们有这个胆魄。”
吴杰没尝过滋味,钱宁则心有余悸:“那种状态下,死都不敢死,因为你会觉得自己就处身于阿鼻地狱,要是死了,哪里还走得脱,我问过道长,道长说这是心魔作祟。”
朱厚照闲着没事,干脆调戏一下他们:“时间久了也会死,肝胆惧裂,被自己吓死,所以要把控好度。”
就这样能让人把小时候偷看别人洗澡的事交代出来?这也太扯了吧!
静室心理测试了解一下,这可是朱原憋了许久才想出来的招。
他设想过水刑什么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保险。
最后还是装病太闷了,闲得慌才想起用心理学大法。
这招非常狠,可不能随便乱试,试试就逝世,真会死人的。
十五分钟,不能再多了,极少有人能超过一刻钟的限度,之后就会跪地喊妈妈,尿裤子了要回家。
想到时间朱厚照看向吴杰:“猪肚鸡好了没有,好些天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了,赶紧上,吃了好御寒,不然等下又有得忙了。”
91、原来是票号
一顿饭没吃完,钱宁就兴冲冲地来报:“皇上,铃铛响了。”
朱厚照是提前偷看了答案,当然知道底细,他紧赶慢赶地吃了个八分饱,那饿死鬼投胎的样,让吴杰都有些惊悚。
装病嘛,只能吃流食,没有滋味,不过嘴瘾。
唯一能陪席的淳安姑奶奶则露出了慈容:“小时候也是这样,在宫里不好好吃饭,过门就香了。”
朱厚照放下碗筷,朝钱安使了个眼色,钱安就出去了。
盘问和记录韩文和张懋的口供需要王守仁和湛若水来,朱厚照是让钱安去通知。
朱厚照则乖乖地向淳安行了个礼:“姑奶奶慢用,我先去忙了。”
淳安只来得及哎了一声,眼一花就没了朱厚照的身影,她老人家也只能一笑摇头:“这猴儿。”
朱厚照急匆匆地赶到牢房,却被钱宁拦住了:“皇上,得散散气,黄白之物都出来了,刚清理。”
朱厚照也只能扇扇鼻头,道一声晦气。
过了一会,王守仁和湛若水也来了,老驸马蔡震也一脸凛然于旁,朱厚照手一挥,一群人冲入地窖。
钱安紧跟着,却被钱宁拉住了,钱安急眼了,小声吼道:“那老匹夫是武将!”
钱宁摇头,压着嗓子:“现在连病猫都不如,这事咱们别听。”
钱安恍然大悟,也立于旁,支起了耳朵。
两大金刚把门,谁也别想进去,后头的吴杰也只能陪着哥俩喝西北风。
王守仁和湛若水须留下笔录,防止缺漏,后续的事也是他们经手,如果二人都信不过了,那啥也别干了。
蔡震进去则是作为见证,确保没有冤枉张韩二人。
哪里会有什么冤枉,不用唬也不用吓,问什么张韩二人就说什么,还泪水鼻泣流了一脸,悔恨无穷,可这时候已经迟了。
张懋不停喃喃,从去解池监修禁墙到如何贩卖私盐又到如何勾结上韩文都撂了。
这其中还多了些意外的消息,私盐里面的很大一部分出了关,落到了鞑靼部落手里。
只有张懋这个老行伍才能走通这条线,必须有军队武装押运,也必须有边军的配合。
张懋的同僚手下遍布军中,都参与过喝兵血瓜分军资,凭着情面能拖着一票人下水,一起分过脏么。
这部分生意利润很大,张懋连韩文也瞒过了。
朱厚照闻言也诧异地插了一句嘴:“关外不是也有盐池吗?他们不是年年都来洗劫花马盐池吗?”
张懋像是个没感情的复读机一样:“关外盐池干涸了,没水分不开苦卤,那盐又涩又苦,吃了还会得病。至于花马盐池,西军一直不愿放手,每次小王子入寇他们都紧咬着不放,宣、大之军最多能来个支援缓慢,所以也劫不到多少盐。”
朱厚照心中一震,气候变化的影响来了。
想不到还能了解到这样的情报,看来朝廷的应对都错了,若是早知道,不说反攻,就是禁盐也能瓦解小王子的很大一部分战力。
这些蛀虫,不但贪婪,还误国啊!
为了自己的私利,封锁消息,不知道害死了九边能少人,挫骨扬灰都不解恨。
蔡震听不下去了:“皇上,此僚死不足惜,老朽年纪大了,也受不住如此污秽染耳。”
说完蔡震就一甩袖走了。
他一方面是确认了张韩二人的罪行后不想辣耳朵,另一方面是接下来涉及到脏款的去向,老驸马鬼老精人老灵,不想掺和进去。
果然,韩文那里便交待了出来,历年所得脏款,韩文分到的全部以及张懋那伙人的一部分,全都存在了钱店里。
韩文利用自己的理财手段,开设了大量的钱店,表面上这些钱店毫无关系,其实它们就是同一个东家。
这不就是山西票号的前身吗?
朱厚照开心了,大丰收啊!
原来韩文是山西票号的祖师爷!
可能性极大,他有这个才学,是明代有数的理财专家,曾经借支十六万石米平抑米价,缓解饥荒,用的名头了预领三个月兵饷,当时他是南京兵部尚书。
唉,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可这么大笔钱去了哪,史书记载后来韩家也不富啊。
答案让朱厚照哭笑不得,这些钱里的很大一部分都借支给了西商,帮助他们维持经营,与淮商分庭抗礼。
敢情韩文还是个有家国情怀的义贪。
贪了,良心过不去,所以他念念不忘支持西商屯垦,坚持着复套的理想。
其一直上疏抑制盐引恢复开中也不单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重新武装强大西军。
韩文想着与其让盐利被那些勋贵占了去,还不如截下来强军复土。
朱厚照听蒙了,朝廷不行他就自己来,宁可当国贼也要一振国威,拧巴了。
让他死个明白!
“张懋说他向关外走私食盐,小王子的盐池干了,所以卖了个好价钱。”
韩文猛地一震,眼中稍复清明,也夹杂着迷惑、悔恨,看向朱厚照,似是求解,似是求死。
朱厚照静静地与韩文对视:“小王子加剧入寇是为了抢盐,关外在变冷,你们帮了他。”
韩文的目光飞快地黯淡,转瞬就没了生气,他崩溃了。
朱厚照又把他拉了回来:“说出那些钱店的控制办法,朕答应你,朕在有生之年会兴复河套,朕还欲重振军威,使九边不再困厄。”
【叮,侦测到宿主意欲振作朝纲,随机惩罚生效,意想不到的郁闷降临。】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么大一笔钱,惩罚就惩罚吧。
这次又轮到王守仁和湛若水两个激动了,朱厚照拍拍他们的肩压住。
“我们做大事的钱有了,朕在此立誓,不但要振兴九边,也绝不加税赋。”
说完他又注视着韩文:“韩尚书,你的路子走错了,朕会走出一条新路来。”
韩文认真地看着朱厚照,没有找到丝毫的动摇,终于自嘲一笑,拜倒了下去。
“臣知罪了,钱店以臣身上的清白传家款印鉴和花押为凭,花押在臣家中珍藏的书画里,对着阳光仰视可见,持同款钤印的画卷到店中可以对上,每一店不同。”
92、一杯鸠酒
韩文还真有才,将水印和动态密码都开发出来了,怪不得钱宁找不着。
他交待完钱财的流向后也没直起身,而是给朱厚照叩首三次,还有话说。
“请皇上允许臣最后一谏,请皇上保重,请皇上励精图治,务必将罪臣钉于史书为鉴,则臣于阿鼻地狱犹可自赎,罪臣韩文,谢主隆恩。”
有信念的人就是不一样,张懋已经浑浑噩噩了,韩文还能回过神来。
他的这个要求倒是可以满足,朱厚照答应了。
“准奏。你必死,但杀你的不是朕,而是推动你们用药的人,等一下你和张懋还得再受心魔之刑,这样等你们到锦衣卫诏狱时就没有泄密的可能了。”
韩文又重重地磕了下去:“臣甘愿受罚。”
朱厚照无法网开一面,却能让他不那么痛苦:“心魔之刑,对入魔念的人来说最痛苦,想一想你的志向实现的那天,心中便会平安喜乐,人活着就是有念想,没了念想,什么时候咽气无所谓。”
韩文这一次是真的感激,哑着嗓子又拜了下去:“谢陛下宽宏,愿大明中兴,祝陛下绵寿,罪臣拜别圣躬。”
朱厚照转身出了地牢,呼出了胸中的闷气,支使起手下来:“钱安和吴杰在这看着,抓紧,这一次一柱长香的时间,吴杰要确保他们没有神经反射。”
吴杰理解不能:“神经反射?”
朱厚照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换了个说法:“就是不用针炙也像针炙截脉一样身体没反应,能诊出来吗?”
“微臣必不辱命。”吴杰差点磕了,想到朱厚照不喜欢磕头下跪,膝盖弯到一半又改成了长揖。
朱厚照已经转向钱宁:“现在就去找一批画作,将韩文家里的画换出来,交给王主事。”
钱宁想起养父收罗的那些名人画作,有些肉疼,但还是毅然地点头称是,他还以为朱厚照是在给韩文栽赃,暗暗打算将藏货一股脑心塞进去,这样好加重罪刑。
可没想到朱厚照没说完:“有多少幅换多少幅,不许多也不能少,让王主事估价,事后找王大人报销,明白了吗?”
“明白”倒是说了,但钱宁又不明白了,难道皇上扣的帽子不是贪贿,而是别的?
于是钱宁又开动小脑筋盘算起来,干爹留下的字画哪一幅可以跟谋反或怨望挂上勾的。
看钱宁的表情朱厚照就知道钱宁又想歪了,但他懒得理,而是交待起王守仁和湛若水来。
“最迟明天必须盘清楚,然后就让那么掌柜抽身转移。”
王守仁和湛若水都有些不自在,因为这事实在太大了,肩挑这样的重担,朱厚照又不派人监视,让他们如履薄冰。
但他们心里又产生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朱厚照给的信任太重了,压到他们呼吸都有些急促。
所以二人都没有说话,几乎同时行了个长揖大礼。
朱厚照没扶,故意的,这样的礼他受得起。
既有授业之恩,又有重用之遇,还是倾家相托,当然要看清王湛二人的根底。
差不多五百万两白银的资产,说老实话朱厚照在行险,没道理这么考验人的,人心经不起玩弄。
但他没招,没人了,大猫小猫两三只,要挑起这么大的事,可不就人人都得擎天架海。
而且史书上王守仁和湛若水的种种也说明二人经得起考验,那就必须试试看,因为将来的责任和信任只会越来越大。
要不是王守仁和湛若水都早已成亲,朱厚照都想用上蔡震那招裙带缚了。
最后处置张懋和韩文也要劳累老姑爷。
迟些,钱安、吴杰将辅助蔡震将张韩二人绑赴锦衣卫。
剧本写好了,蔡震胁助清田,从勋贵中打听到二人动机不纯,诈出二人结伙走私食盐,挑起清田掩饰,又担心败露密谋毒害皇上。
御医吴杰发现药材不对路,因陪同皇上到淳安公主府,见识到老驸马深明大义,无奈之下奔告求援。
御前侍卫钱安忠心护主,制服了张懋和韩文二人。
至于朱厚照,啥也没干,病了又吃错药,差点死了。
又因为洪福齐天,赖得臣下忠心护卫,又活了过来,躺着休息几天就行。
最后,张懋和韩文会关进诏狱里,好吃好喝相待,还允许探视申辩,由三法司明正典刑。
反正他们身上既没伤也没毒,哪哪都好好的。
至于为什么浑浑噩噩,可能是坏事做绝被揭开了,怕受那千刀万剐丧了胆,吓傻了,都是报应啊!
这样的方案能不能为张懋和韩文引来一杯鸠酒呢?
没错,朱厚照还是想钓鱼。
虽然王钟英拦住了他,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在宫里都没解决张韩二人,变数太大。
这会二人都落网了,证据确凿,那还怕个球啊!
为此朱厚照都交待好了钱宁,在锦衣卫的诏狱里设了好套,外松内紧,专等有心人。
可这杯鸠酒等到了,套子却不能扎。
翌日,英国公张懋和前户部尚书韩文勾结走私食盐其后又毒害皇上的案子就发了,将满朝堂的文武震惊到失语。
可他们又无法辩驳,因为此案太扎实是,可谓是证据确凿。
不但换药的证据,还有走私食盐的,湛若水找来的那批掌柜们立了功,起获了大批往来书据还有账册,一夜间就整理了出来,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
甚至于一些参与其中的将领还是先见到了证据才被抓的,连鼓动串联都没来得及。
更令人始料不及的是还没等三司法回过神来去提审张懋和韩文,司礼监秉笔太监萧敬就拿着太后的懿旨进了诏狱,赐张懋和韩文鸠酒。
所有的人都傻了,这不是摆明了杀人灭口吗?还能这么玩?要掀桌子了吗?
并没有。
朱厚照在知道了那道懿旨的内容之后也不得不佩服张太后的狠辣。
张太后在懿旨中言明,张懋和韩文托同伙向其告罪,愿意献出所有贪鄙所得赎罪,以保全家人和朝廷的体面,张太后接受二人所献钱财,用于替皇上礼佛求福,以保佑江山社稷,因而张太后愿意担下骂名,赏二人一个全尸。
这样处理,除了朱厚照还真没人愿意反弹。
【叮,侵吞国帑,昏庸度+1】
93、又见体面
体面,又见体面,但这两个字就能令朱厚照有屈不能伸,有气不能撤,系统的惩罚来了。
王钟英告诉了他这个体面必须保存的理由。
首先张太后这么干是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她一分钱都落着,却全背了账。
这就是朱厚照获得昏庸度的原因,他是真的将这笔钱揣进了腰包。
投降输一半,又是嫡母,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不能穷追不舍。
其次英国公认罪了,也认罚了,但英国公府的牌子不能倒。
如果按谋逆论处,英国公府就没了,李东阳也给王钟英提了醒。
张懋的父亲张辅跟着英宗出战土木堡,死在了战场上。
英国公府当年也参与了景泰之变,张懋的二叔成了中军都督府右都督,三叔当上了京营都督,张懋能以十岁袭爵也与此有关。
可夺门之变,张懋的三叔临阵反水投机成功,被授与光禄大夫、柱国、太平候,二叔则被除爵。
英宗为什么不清算张家呢?那就要从张玉说起了,张玉跟着太宗靖难,立下不世功勋,太宗的皇位有一小半是张玉的功劳。
又经过了英宗代宗之变,英国公府其实已经成了与皇权相依存的局面。
张懋说他家里有三代丹书铁券,一点都不夸张,而是提醒朱厚照,他贪点不算啥,只要他不举兵造反,英国公府就是铁打的第一勋贵。
这种的想法看似扯,但道理可以摆明了讲。
都说朱厚照得国正,可再正也是从朱棣那传下来的,英国公府的牌子是朱棣给的,从朱棣起,每一任皇帝都需要英国公府的支持。
在这样的背景下,干掉了英国公府就是干掉皇位的正当性。
张太后就是利用了这一点,自断其臂,一举将所有的线索斩断了。
关键是满朝文武还信这套,不说谢迁以认罪退脏致仕为条件谈体面,单单是英国公府抬过八位皇帝上位,以当前迷信深入人心的世道,朱厚照就别想把英国公府给平掉。
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将英国公府视作了大明的祥瑞,得之者帝。
朱厚照自己也从史书上得到佐证。
在朱厚照身后,嘉靖也是英国公张仑迎入北京,给兴献王上帝号、改陵为康陵也是张仑去干的。
看到这些朱厚照气不打一处来,更坚定了他要推倒这个朝堂的决心。
将皇位寄托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执政基础都没有了,还谈个嘚呀。
幸好,皇帝打算造反属于昏庸,【叮,自乱阵脚,昏庸度+1】
而且这时刘瑾也来凑恶心,先是哭得像死了爹一样,然后又将朝臣们逐个告了个状,说就是因为他们才耽误了每天请皇上请安,导致皇上中了奸人迫害,他刘瑾有罪。
屁,还不是想拿朕当大头摇,让朕替你出头搬拦路石,想得美,没门!
每天上门来这么恶心人才是最大的迫害。
最后刘瑾也不忘给张太后上眼药,不断夸大张懋和韩文贪了多少,其实是变着法地提醒朱厚照太后手里有一大笔钱,得想法子弄过来。
弄过来给你花吗?
这会刘瑾的见识还不行,说来说去,才给张懋和韩文算出了个两百万两。
朱厚照心说你栽赃都栽少了,还想搂钱,真是没见过世面,一点也不体面。
但刘瑾让朱厚照又翻起了心中的委屈,哪怕王守仁来报账也没让朱厚照开心起来。
由于大量的出贷,韩文的连锁钱店只剩下一百万两出头的现钱,剩下的大都变成了西北的固定资产抵押,靠,手里还压着一堆皇产呢,还来?!
受了委屈怎么办?还回来!
当前不能拿张太后怎么样,李东阳可跑不了,既然他要体面,朱厚照就给他体面。
也就休息了两天,朱厚照又往外跑了。
京营的危机因为与张懋有涉的将领纷纷落马已经解决,现在出宫风险不大。
其实是三美生他的气,也不来乾清宫应卯,所以在宫里呆着也憋闷,还不如出来透透气,顺便找找李东阳的茬。
钱宁已经打听过了,这两天李东阳府上热闹着呢,李东阳的一群学生出馆外放,正在临别狂欢,当着他的一群学生打脸最体面。
可还没到小时雍坊呢,还在西长安街上朱厚照就遇到了个醉猫。
娘的,大冷天的,下着雪呢,也不怕冻死。
这家伙还扛着一坛酒,坐在一家酒肆的檐下,一边喝一边高声吟唱。
走近一看,还是个文士,穿着厚厚的羽毡,脚边还放着一盏灯笼,这是从昨晚喝到现在?
钱宁这个包打听的眼力见确实练出来了,一见此人,就凑到朱厚照耳旁小声报告:“是崔子钟,崔铣,自号酒狂,弘治十八年进士,翰林编修,估计昨晚在李阁老府上喝了个通宵,出来又喝上回魂酒了。”
朱厚照眼都大,这就是所谓的名士风流?躺大街上给人尸?还是个糙老爷们!
没办法,话语权在人家手上,搁士大夫身上就是风范,放在小屁民身上就是胡混。
这也是士大夫的体面呀!!!
朱厚照鼻孔喷出两道白白的长练,好哇,朕整天忙头不顾尾,你们倒好,饮乐通宵达旦,就这样算体面吗?
越想越不过,朱厚照干脆上前踢了踢崔铣的脚:“嘿,起来了,天黑了,回家睡觉。”
崔铣也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反正他说他没醉:“别碰我,我没醉,天亮着呢。”
朱厚照气乐了:“哟,还能分得清白天黑夜啊,那怎么打灯笼呢?难道你想讽刺世道太黑暗?”
说完他就抢过了崔铣手里的酒坛子,一发泼到崔铣头上。
被酒这么一泼,崔铣清醒了,冷啊。
他晃晃脑袋正想发飙,等视线清晰了发现是朱厚照,顿时什么酒都散了。
庶吉士要观政,大朝会时在殿外旁听,也是见过朱厚照的,被皇上抓住了放浪形骇的现行,崔铣悲摧了。
朱厚照却懒得理他,提着那坛残酒,抬脚走了。
也没忘记招呼钱宁:“将这个醉猫背上,别冻死了,他自己不心疼朕还心疼,朝廷培养一个翰林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说完朱厚照举坛痛饮,仰天长吟:“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笑话,知道大道自然还捞月淹死?”
94、探手掐良苗
到了李东阳家,敲开了门,门子正想进去通报,朱厚照却拦住了:“不要通报,你就在这待着。”
门子还想发作,却看到后头的钱宁单手执一个腰牌,凑到了他面前,上面有个大大的御字。
宰执门第,门子也识字,当然能看得出来,这两个年轻人是代表着皇帝来办事,他自然没胆子作妖。
于是朱厚照就这么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却闯进了李府。
也不是没遇上人,快到中房时就跟李夫人撞了脸。
朱厚照认得她,每年这些命妇总要进宫的,太后、皇后要与这些命妇欢谈饮宴,帮着皇帝安抚大臣家属。
李夫人位列一品,当然是其中引人注目的那些,朱厚照小时候混在其中耍乐,他记性好,大臣们的夫人也认识了七七八八。
朱厚照以阳光脸和一声“奶奶”刷过,让李夫人一阵恍惚,总觉得这个小孩脸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可能是某位翰林的公子吧。
李夫人被厨房的事给挂着,一犹豫又丢到了脑后,李东阳一帮子学生在府上,厨房忙得不可开交,她得去盯着。
错过了李夫人,朱厚照信步而入,穿堂过轩,径直到了正房。
厅堂中的氛围很热烈,十几个人围了一圈,似是在作画,还在斟酌题跋诗句。
钱宁已经在给朱厚照报人名:“储瓘储大人,现在是南京吏部待郎,回京述职,顾清顾翰林,待读……”
“弘治六年进士顾清,翰林待读,善农桑、经济,王鏊的学生。”
王鏊的学生与李东阳混一块,不是卧底就是叛徒,先拿他开刀。
“弘治六年会元汪俊,翰林编修,王守仁好友,理学大家。”
王守仁好友还不帮朕办事?人品有问题。
“弘治九年进士王瓒,翰林待讲。”
就是这家伙第一次记录水泥的工艺,划重点。
“弘治十五年进士何瑭,翰林编修。”
知道,就是以前不认脸,杂才,对数学、音律、医学、治政均有建树,可以考虑。
“弘治十八年状元顾鼎臣,翰林修撰。”
这不是嘉靖朝大名鼎鼎的青词宰相,马屁精,顾阁老嘛,远蹿!
“弘治十八年进士张邦奇,翰林检讨。”
“弘治十八年进士方献夫,礼部主事。”
这家伙后来拜王守仁为师,大礼议广东帮成员,徒孙,严加管教。
“弘治十八年进士陆深,翰林编修。”
陆家嘴是他家的,抢过来,以后叫朱家嘴,念头通达了。
“弘治十八年进士徐祯卿,因貌丑不得入翰林,大理寺左副。”
熟,诗人,前七子,江南四大才子,与李东阳同病相怜,故厚之。
朱厚照满意钱宁的表现,还赞扬了:“不错,耍的就是这个劲。”
钱宁浑身酥麻,将这些人的来路熟得能报菜名,钱宁费了老大功夫,终于用上了,御用包打听的份位稳了。
摸清敌情,朱厚照闯进这群人中,像是一只闯进了羊群的饿狼。
也露出了白齿,没有择人而噬,而是笑咧了嘴,他看着这堆水灵灵的大白菜,真想咬一口。
这些都是一时人杰啊,当上阁老的有两个,除了早死的徐祯卿,个个部院。
今天来对了,什么事情最解恨?在别人的菜园子里摘一把最过瘾,想想后世为什么人们偷菜偷得不亦乐乎,恶趣味嘛。
想到此处,朱厚照用力一拍手掌,大喊了一声“好”。
堂内众人听闻,齐齐转过头来,这才发现站在门槛外的朱厚照,一时间竟然都愣住了。
朱厚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步跨了进去,两步就插入人群里。
旁边的方献夫和陆深急忙闪开,深怕挡了朱厚照的道。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见礼呢,朱厚照就先说上了:“不要拘礼,朕常常与民同乐,这不,今天朕听说了李公府上文会,就来凑个热闹。”
李东阳刚才还在正中就坐,这会一下子站了起来。
看到李东阳站起时猛地皱了皱眉头,朱厚照就知道他一定是发了。
不是发财,而是发痔疮,因为史书里有一笔。
李东阳晚年深受痔疮的困扰,痛不欲生,但他还好酒贪杯,狂饮狂饮。
这是找屎?有内味了。
朱厚照朝钱宁招手:“去,请吴杰过来,给李阁老诊治,要快。”
李东阳还想扭捏推辞,毕竟当众被道出隐疾也很丢脸,朱厚照却一招将军:“李师傅,您教朕待人以诚,讳疾忌医可不是致诚之道。”
当众打脸,得一分。
钱宁找了张空闲的椅子,将崔铣放下,崔铣低着头红着脸,装醉,不然没脸。
朱厚照也没给他脸:“喝醉了,在西长安街上捡的,怕他冻着,朕就将他捡了回来。”
崔铣都快缩成虾样,抓了现行,再得一分。
然后朱厚照看了看桌上的诗签,点了点头:“以诗遣怀,很好,但要有怀可遣,而不是为赋新辞强说愁。”
众人不敢多说,储瓘看出朱厚照来者不善,给朱厚照行了个揖礼,很好,这是今天少数的对胃口的事。
“皇上,后进出馆即将远行,吾等也是学着李太白,惜时光之短暂,故作乐尽欢,以免日后引憾,毕竟江湖风高浪急,前途难测。”
朱厚照顺着储瓘的话往下挖:“追忆盛唐,咏前人壮丽,要学的是前人的情怀,可不是学他们的作态,以诗自娱没问题,不要自误就行,像李师傅年纪大了,你们要多体谅。”
储瓘也被套进去了,再添一分。
朱厚照又换脸了:“朕不反对各位诗咏志,但反对高谈阔论不沾地气,朕也喜欢做诗,跟刘阁老不一样。”
刘阁老?有些人蒙,有些人知道,至少崔铣和陆深懂,他们去拜访刘健,彼当面鄙为作诗自误。
朱厚照的话引起了崔铣的深思,这段日子也确实迷茫,失了志。
朱厚照自顾提起桌上的酒壶自己斟了一杯,举杯相邀。
“来,今日痛饮化离愁,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抛热血写春秋,尽了这一杯,他日各位贤达功业有成,朕为他具酒庆功。”
如果有圣君系统,朱厚照一定可以看到跳动不停的+1。
可惜他是昏君,【叮,妄自尊大,昏庸度+1】
96、套个小弟子
朱厚照这才搞明白昏君的标准,一则在昏,二则在君。
只要所行所为违背了君主的标准,那也是昏君。
怪不得收服湛若水会掉落《唯物论》,有搞头啊!
王守仁和湛若水一听创办日月堂的想法便摩拳擦掌,有钱可以祸祸,还能照着心意来,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
可高兴劲一过,二人又郁闷了,建一个学堂容易,生源哪来?
内书堂的生源是固定的,天然存在,日月堂可不一样。
招不到人,一座空空如也的学堂,哪怕建得再漂亮也没用。
这就为难人了,王圣人和湛夫子才刚出道,离着弟子三千差了十万八千里,现在用他们的名义来招人,别人看都不看一眼。
只有朱厚照的名头能用。
可这样又引来的新问题,这件事不能大鸣大放,已经摆明了要用小锄头挖别人的墙角,还大声嚷嚷,信不信这头学堂一挂牌,那头叩阙又来了。
学术是士林的命根子,他们怎么能容忍别人在他们的自留地上引种。
后来全国上下的书院被禁毁就是这个原因,更何况朱厚照还打算立起自己的牌子招人,那就更惹眼了。
必须偷偷摸摸地进村,高音喇叭的不要。
最后想来想去,朱厚照将目光锁定在杨慎身上。
首先杨慎他熟,有很大的把握搞定这个杨廷和的宝贝儿子。
然后杨慎又没进举,从学术范畴论杨慎属于无主的未曾雕琢的璞玉。
可事实上杨慎大名鼎鼎,不仅仅李东阳,凡是有点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来,杨慎迟早不是池中物。
如果将杨慎拿下了,就能引起羊群效应,能源源不断地拉来生源。
那些水灵灵的小韭菜私底下会这么传消息:“听说了没有,杨慎去了日月堂。”
“日月堂?没听说过啊!”
“你别管有名没名,但杨慎放着京中那么多硕儒不选,偏偏选中了这家,那意味着什么?”
“啊,他已经这么强,如果再有厉害的师傅教一教,还让不让人活了?”
“所以我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啊,咱俩谁跟谁啊,有好处还能忘了你?那日月堂不要九百九十八,也不要九十八,听说进去读书还倒贴你的伙食,怎么样?”
“那当然好啦,这么好的事,怎么能不遍邀同道呢?”
“嘘,傻了吧?大家都变强了怎么体现出我们来?而且日月堂倒贴钱,人一多万一办不下去了呢?”
“也对,那我就不告诉别人了,谢了啊。”
“别见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对,苟富贵,勿相忘。”
可以想见,等这哥俩在日月堂碰面时,一定还有一大群熟人也在。
但无所谓,朱厚照会坚决地执行六度空间法,给前面那哥们一笔招生回扣,也即推荐费。
【叮,误人子弟,昏庸度+1】
但首先得降服杨慎这个群头。
不能再用中旨,即便出中旨,估计杨廷和也是不奉召的,而朱厚照也没有让杨慎送腊肉的借口。
这时崔铣这个醉猫就派上了用场。
李府一别,崔铣还真是如隔三秋,不但痛改前非打算戒酒,还一心盼着朱厚照的目光能扫到他身上。
他认为他已经读懂了皇上的意思,只是皇上那天也没敲他后脑勺,他又不敢半夜二更去敲大内的门,所以崔铣现在也很煎熬。
可这天钱宁又一次出现在了崔铣的面前,一照面就大大咧咧地招呼:“有人请你喝酒,给个面子吧!”
说实话崔铣是很抗拒的,你不能因为背了我一回就这么不上道,人家也是要自尊的。
更何况崔铣已经发誓戒酒了,你个家伙还来勾引,而且你还是个锦衣卫的杀胚,咱们天然不同路数,又怎么能喝到一起呢?
所以崔铣一脸肃然:“晚生已经戒酒了,恕难从命。”
钱宁愣了,嘿,还有这样的人?
但钱宁不怕,他有招,他一把揽住崔铣的肩膀,来了个勾肩搭背:“不怕,咱也天天戒,戒多几次总能成的。”
崔铣出离愤怒了,但他不敢挣脱钱宁的“魔爪”,首先这家伙是皇上的人,其次这家伙有自己的黑料。
万一惹怒了他,他在京城一嚷嚷,那崔铣醉猫的美名从此就洗不掉了,传说中锦衣卫就专干这种事。
于是崔铣找了个借口:“都有谁,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如果一起喝酒之辈与崔某不合路数,那崔某就不凑这个趣了。”
说到了这个钱宁想起来了,一拍脑袋:“兵部武选司王主事,还有翰林编修湛先生,对了,他们说让崔学士去请你的小座主一同赴宴。”
听到王守仁也去,崔铣又看了一眼钱宁,似乎想起了什么,抱拳朝天敬了敬,眼带疑问。
钱宁也反应过来了,但朱厚照吩咐过他不能说,便摇了摇头。
崔铣见状有些失望,却又看到钱宁拿出了自己的腰牌,狠命地擦拭,还吹了吹。
擦的吹的地方正好就是那个带着大圆圈的御字。
明白了,收到了信号的崔铣这下就不扭捏了,向钱宁拱拱手:“在哪,某先去请小座主,随后就来,定不辱命。”
钱宁哂笑,早这么上道就不用费一番心思了,自己也是笨,不许说不等于不能做呀,看来还是这些读书人心眼厉害。
但这样也有好处,崔铣也明白了今天赴宴不可声张,也必须拉上杨慎。
杨廷和是崔铣会试的座师,当时崔铣的卷子落下了,是杨廷和搜卷,发现后叹为观止,这才录了。
后来杨廷和回家告诉杨慎,杨慎听了崔铣的文章拍案道:“这是会元的文章,怎么能辍落呢,是那些同考官水平不行,见识不够,读不到文章的妙处。”
这件事后来杨廷和跟李东阳闲聊聊到了,李东阳这个大嘴巴又传得士林皆知。
崔铣感激杨廷和,也佩服杨慎的才具,便玩笑式地称杨慎为小座主,两人常有往来,诗词唱和,关系很铁。
朱厚照怎么知道的?那些正史野史都把杨慎跟崔铣往来唱和的书信写上了。
朱厚照甚至可以说比他们自己更了解他们,毕竟现在崔铣也好杨慎也罢,都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
所以当崔铣拉着杨慎到湛若水买下的新院子赴宴时,就进了圈套。
95、堂前日月明
这一天的李府文会,以李东阳被吴杰掐着行针灌肠为结束标志,等李夫人回过神出来参见时,朱厚照已经扬长而去。
但爽过之后也有些空虚,因为说是掐李东阳的苗圃,其实这块苗圃是自己的。
不但这块高产田,其它的劣田甚至绝收田也是,每一界三百人的进士,再加上天下间的读书人,严格意义上来说都应归属于皇权。
可事实上就没有几个人心向自己。
朕是不是混得太失败了?朱厚照不禁扪心自问。
现在可不是正德十五年,朱厚照也远没有将自己的名声作到地上。为什么这些人就不信一个年仅十五的天子呢?不是说莫欺少年穷吗?
而且以前孝宗还在时朱厚照的形象可是英慧类祖的啊!
三岁开始启蒙,九岁就馆,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形象帅,笑容奶,还文武兼备,可以说大明朝就没出过这么完美的继承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朱厚照就背上了黑锅。
不对劲!有人在故意地抹黑自己,而且这批抹黑自己的人就在士林中。
朱厚照猛然间醒悟过来,这些人压根就不管黑不黑白不白,必须黑,不黑掉皇帝他们就没有办法压制住皇帝。
所以不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满足这些人的胃口,除非将江山拱手让出。
哪怕现在他们还没有得手,但他们也有计划有步骤地切断朱厚照的人才链,没有帮手,还想做成啥。
朱厚照冷静了下来,这只黑手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揪出来,但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如了他们的意。
得突破所谓士大夫阶层的封锁,不然永远也没有机会出头。
许久不见的黑白小人儿现身了。
白:从经筵改革就能看出苗头,朱厚照是误打误撞触碰到了士大夫阶层的底线。
黑:皇家的教育体系让士大夫可以按他们的想法来培训帝国继承人,看看后来的国本之争就能明白,这才是士大夫阶层执政的根基。
白:这是一套完整的体系,包括科举在内,两边是并行不悖互相映衬的,总之就是要按一个模子来出人。
黑:如果偶尔出了不合模子的异类,那就掐灭它。
白:所以不仅要打破对自身的围堵,还得改造另一边,让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给自己供养。
黑:改科举没那么容易,不说朱厚照现在没真正掌控朝廷,就算是那些大权独揽的皇帝,想改革科举也碰破了头,朱元璋当年也想摆却脱科举,没成功。
白:至少应该做点什么,总不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不断地流进别人的口袋里吧?
黑:想想军校,想想党校,真以为伟人是那么普通吗?
朱厚照醍醐灌顶,猛然立起,吓得一旁的黄伟扑通一下跪倒了。
这是闹那样?
可黄伟那委屈巴拉的眼神可不像是演的,朱厚照忙问询:“黄伴伴,这是怎么啦?朕没怪你啊?”
黄伟还真是委屈,因为张太后刚刚找了他,还严辞训诫了一顿,任是黄伟如何解释也不管用,言下之意就一条:你这狗奴才养不熟,没有及时通风报讯。
他也不敢直说,就一直憋在肚子里,刚才又想起这件为难的事,猛然间见朱厚照似在发怒,两厢情绪一掺合,黄伟就跪了。
现在朱厚照问起来,黄伟连忙恳求:“皇上,奴才身体衰弱,不堪劳顿,能不能将奴才发到南京去,实在不行去凤阳种菜奴才也认了。”
一听朱厚照就明白了,多半是受到了张太后的压力。
黄伟投靠了自己,在张太后看来就是背叛,张太后不会去反思手下在被出卖时的不安不平,总是觉得主子要奴才咋样奴才就该咋样,不然就是不忠。
但朱厚照不一样,他知道想要人为己用,至少应该让手下有安全感。
想定朱厚照就拿出了主意:“黄伴伴,宫里确实不太安稳,这样,朕让你去长芦盐场当镇守太监。”
听闻要去跟张家的二哈打交道,黄伟更是吓得屁滚尿流,磕头不停。
“皇爷爷,您还是饶了奴婢吧。”
朱厚照知道他担心什么,开解道:“不妨事,朕并不是让你去监盐,这些天咱们喝的解药记得不?”
黄伟犹豫了一下,弱弱的问道:“冬瓜昆布汤?”
朱厚照一拍手掌:“对,就是它,朕想让黄伴伴暂时去海边种植这东西,这东西又叫海带,其实是可以人为种养的。”
听到不是去张氏兄弟手下,黄伟什么都无所谓了,当即答应:“奴婢听皇爷爷的。”
要交待详细:“你到了长芦就听顾翰林的,对了,他叫顾清,朕会敕命让他去督办此事。”
顾清最喜农桑,给他派点事就能将他从翰林院里拐走,省得没事喝大酒发牢骚,而且这位以后修过海塘,让他去搞海水养殖场也对口。
但得让黄伟重视,于是朱厚照加重了语气:“黄伴伴,这件事很重要,办好了能来很大的收息,还能活人无数,说是万家生佛也不过份。”
黄伟有点迷惑,朱厚照点明:“昆布很贵吧?那是药,能治大脖子病,还能解毒,你别看这东西天生天养,但都在深水,很难捞的,可这东西又很容易长,所以此事办好了,那就是日进斗金啊。”
这就没问题了,黄伟的小眯眯眼已经开始闪动金光。
贪财没问题啊,只要取之有道。
给顾清写好了敕书,任命顾清负责编撰《海产揖要》,还将海带的种植技术大体上讲了讲,就让黄伟给他送去。
顾清是翰林,皇帝让他编书是不能推托的,不但不能推,还是立功建业的机会。
然后朱厚照就琢磨上了,自己得建个党校。
当然现在还不能叫党校,就叫堂吧,日月堂,堂前日月明,意头好,有前途。
等于建一个学术研究机构,兼带着给自己培养合用的人才。
反正现在荷包刚刚充了一回值,大可血拼一把。
只要将这件事办好了,不听朕招呼,今天你们对朕爱答不理,明天朕让你们高攀不起。
【叮,败坏士林,昏庸度+1】
咦,感情昏君也是多样化的哟。
97、宗师立门户
一开始朱厚照还真没露面,而是由着王守仁、湛若水负责勾搭。
两人一个拿出了《心理学》,一个展开了《唯物论》,就将杨慎拐入了巷。
这对于王守仁和湛若水而言都不难,心理学也确实能在心学的基础上展开,还更丰满。
而实学在唯物论面前只能当孙子了,全包含进去了。
所以杨慎听着听着眼就瞪大了,嘴巴也张开了,酒是一滴没喝,连菜也不香了,这等发人深省的理论面前,酒是啥,菜是啥?
他又一次拍案而起:“这等论述何人所出?恨不能伏于膝下,略尽绵薄,不拜这等大儒为师,就是瞎了眼聋了耳。”
崔铣也震惊了,即便他知道些底细,但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于是崔铣就没来得及拦住杨慎,因为就连他也想拜入皇上的门下呀。
就这,荒唐?那崔铣愿一辈子荒唐到底。
杨慎誓言一出,王守仁想起了自己,是啊,那种振聋发聩、醍醐灌顶的感觉,什么都拦不住。
王守仁与湛若水对视了一眼,后者点点头,是时候了。
湛若水举起了酒杯,没有摔杯为号,而是向上敬了敬。
看到了信号,钱宁一阵小跑,早就等在内室的朱厚照也不用他通报,一溜烟冲了出来。
他还没冲进厅堂就哈哈大笑:“杨用修,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有逼你,别到时候不认账。”
话声入,人已现,朱厚照一脸笑容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阳光堆满:“六年前我就说你总有一天要拜我为师,怎么样,我说到做到了吧,众目睽睽,可不许耍赖。”
杨慎却也反常,不但没有窘迫,还瞪大了眼质问朱厚照:“这些书是你写的?”
朱厚照没回答,而是反问:“我上哪抄去?”
杨慎闻言默不作声,脸上却在不断地抖弹,这是天人交战。
朱厚照也不说话,而是在杨慎面前两米处止步,笑津津负手而立。
其实这俩有过节,杨慎是个天才儿童,当然读书很猛,这样的人也傲气。
当年朱厚照入馆,杨廷和带着杨慎去太子府(其实就是一个学堂),二人就有了接触。
都是天才儿童,当然别苗头,杨慎比朱厚照大三岁,基础要牢一些,有一次碰到了一个生僻的字,杨慎就说朱厚照写错了,最后一笔不是钩,而是折笔。
两人因为这个吵起来,都是少年不晓事,杨慎当然也不会让着所谓的太子,在他看来,太子不如他。
而朱厚照则觉得尊严受到了挑衅,扬言总有一天会比杨慎厉害,要让杨慎纳头倒拜。
这种小事大人不觉有得什么,可这俩都很执拗,之后不久,任是杨廷和怎么勾引儿子,杨慎也不愿去太子府。
杨廷和本来还想着儿子聪慧,如果跟太子亲近,以后不就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了嘛,甚至于这样的组合天下无敌。
可儿子不愿意配合,杨廷和也就息了心。
朱厚照呢,被打了脸就总在杨廷和面前提杨慎,因为他觉得自己变强了,要把这个面子挣回来,搞得杨廷和有点里外不是人。
今天朱厚照旧事重提,还真戳到了杨慎的痛点。
而且朱厚照还有后招,见杨慎思想波动,他就又压了上去:“不仅仅心理学和唯物论,我这几年还研究了很多新的东西,又拜了个高明的师傅,他教了我如何看穿天地,鸟儿为什么能在天上飞,鱼儿为什么能在水里游,这些当年我们都不懂的道理,现在我懂了,想学吗?我教你啊!”
说实话,朱厚照那贱贱的样子挺讨打,就连王守仁和湛若水都背过了脸去,崔铣下巴都快脱臼了。
他们也看出来这俩别苗头,要是早知道这种情形,说什么他们也不愿凑这个局,太招人恨了。
可朱厚照的话却如雷鸣一般在杨慎脑海里炸响,他拜了个师父,把这些弄懂了,我没有师傅,也许我一辈子也不明白。
杨慎好面子,但他更爱真理啊,该怎么办?
就在一群人瞠目结舌时,更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杨慎一咬牙,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了下去。
还结结实实地给朱厚照叩了三个响头,口称师尊。
【叮,收服天才巨子杨慎,获得昏君的扩展技能包:世间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作为一名有格调的昏君,应该有锐利的双眼,看透人间种种。】
昔日的老大难物理、化学、生物知识像洪水一样冲进了朱厚照的脑中,瞬间填了个满满当当。
别人穿越都有科技树,这回终于补上了。
朱厚照隐去了笑容,扶起了杨慎。
“朕受这三拜,必不负这三拜,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朕今立誓,此生与杨用修砥砺学识,绝不藏私,如违此誓,天人皆恶。”
给杨慎一个台阶下,恶趣味可以玩一玩,但不能将别人的脸踩在地下。
有了个这台阶,哪怕以后此事传了出去,杨慎非但不会丢脸,别人还会羡慕他拜了个肝胆相照的少师。
杨廷和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却是以他意料之外的一种方式,而且杨廷和可能会为之悔恨一生。
因为朱厚照和杨慎这对师徒,以后会跳出道学家的藩篱,开创一个新天地。
朱厚照当场宣布:“朕收杨慎为徒,将另传气学衣钵,杨慎将成为气学的传承人。”
“气学?”轮到王守仁不会了:“难道是罗钦顺他们搞的那个?”
杨慎也跟上疑惑道:“用修也曾跟罗前辈揣摩气学,正在组稿。”
朱厚照摇头:“不,比你们认为的更大,我的气学能解释自然万物,包罗万象,还能给出实证。”
见众人不解,朱厚照干脆也不啰嗦,而是向钱宁招手:“拿硬纸来。”
钱宁找来了一沓毛纸,朱厚照摸了摸,发现能顶着用,便抽出一张,折了一个纸桥,放在桌面上。
“你们觉得,要是从纸桥上吹气,纸桥是往下压还是会飞起来。”
几人当然认为会压弯,可朱厚照却向杨慎提议:“用修来,斜平着吹气,大力些。”
杨慎不明就里,但也照着做了,这时奇迹出现了,他用力一吹,那纸桥不但没有被压弯,反而凌空飘了起来。
朱厚照指着那个纸桥:“这便是鸟儿能飞的道理,也是帆船可以逆风而行的窍门,我把它叫气动学,是气学的分支,你们觉得这门气学,能不能开宗立派?”
王守仁、湛若水和崔铣都眼带羡慕地看向杨慎,这小子赚到了,凭空接手了一个学派呀。
98、国公很富裕
最终这顿酒也没喝成,让崔铣守住了戒。
杨慎匆匆用过了饭就走了,他要去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加入日月堂。
从朱厚照这里挖走了伯努利原理,杨慎兴奋得按撩不住,这可是能飞的至理,他得去给小伙伴展示。
也好,看来日月堂开门红有了,所以这一桌湛若水弄出来的粤菜全便宜了朱厚照。
王守仁和湛若水忙着商量日月堂的章程,崔铣则忙着自哀自怨。
为什么那天早上要喝醉呢?现在好了,第一印象差了,皇上看不上自己。
钱宁和吴杰上桌了也不怎么好意思动筷,只有朱厚照可以一心一意地对付白斩鸡、水蛇羹。
宫里吃不到这些,没人敢给他做,白斩鸡是带血丝的,水蛇羹更不什么正经路数。
吴杰倒是想表达异议,但朱厚照说了:“食物只要经过足够长时间的高温杀菌,比如烧开一刻钟,本身又无毒的话就但吃无妨。”
吴杰问了菌是什么,然后这家伙又愣着出神了。
风卷残云一通造,朱厚照满足地摸着肚皮,这才注意到崔铣。
也让这家伙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全凳,估计也抻得差不多了,就放过他吧。
朱厚照认真了起来,朝着崔铣轻声道:“去西安吧!”
崔铣这时才注意到皇上在跟自己说话,没口子就应承了,浑没想起来他这个翰林编修怎么去西安。
王守仁和湛若水听到了,也停止了商谈,齐齐看向朱厚照,因为这个决定很奇怪。
朱厚照有分教:“三件事,第一是这家伙是北人,去西安没有气候不适应的问题,伯安和元明都不适应那里。第二日月堂在西安要开一家分号,正好用西北的钱庄产业来支撑,有人过去也可以管理。第三是酒狂好酒,去酿酒最合适。”
【叮,埋没人才,昏庸度+1】
“酿酒?”崔铣没喝也晕菜了,脱口而出,而王守仁和湛若水也一脸的不解。
朱厚照则将自闭中的吴杰解放了出来:“除了烧开一刻钟,还有一种办法能杀菌,要不要听?”
吴杰立马就端端正正地坐直了,朱厚照这才揭了盅。
“只要不贪杯,酒是个好东西,很早以前先人便知道烈酒洗伤口能救命,原因就是烈酒能杀死天地间的细菌,但还不够,我们需要更烈的酒,将高度酒继续蒸馏,直到只剩下醇,那样的东西朕称之为酒精,用来消毒杀菌不怕伤口化脓,可谓功德无量。”
听明白了,又蒙了,崔铣先问:“细君又是什么,古文中细君是内子,难道女子怕烈酒?”
朱厚照哑然失笑,指令吴杰:“搞定他。”
湛若水也有疑惑:“皇上说的是抵押给钱店的产业?”
朱厚照点头:“以后钱店统一改名,就叫日月银行,日月堂就是日月银行捐资办学,西北那么多资产,没有人管理不行,单让那些掌柜们管也不行,让日月堂出面来核账,双管齐下就不怕了。”
湛若水轻松地吐了一口气,朱厚照将几百万两的资产就这么扔给他,他一直睡不着,很感激皇上的信任,但压力也山大,现在完善了制度,湛若水顿觉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那边崔铣终于明白此细菌非彼细君了,可他又掉进了新坑。
朱厚照老办法,指着湛若水:“问你的同年,以后你也要跟他打交道,顺便交接。”
然后王守仁才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崔子钟是翰林,不可能这样外放,朝中的大员也不会同意。”
朱厚照笑了:“朕没说外放啊,朕让崔子钟去西安写书,顾清已经被朕打发去长芦编撰《海产揖要》了,崔子钟不是号称酒狂吗?让他去编《酒经》没问题吧?他是河南人,杜康就出在他家乡,西安也有醇酒,山西还有杏花村,他去西安编书最方便。”
说完朱厚照还转过头来朝崔子钟眨眼:“朕有言在先,酒精只能用来做药,是不能喝的,醇度过高是会喝死人的,勿谓言之不预也。”
崔铣苦笑,看来他在皇上心中醉猫的形象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消除了。
但也让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些事办好,改变皇上的印象,为自己拿分。
留下了几件事的框架,丢下几人,朱厚照摆驾回宫。
也没忘了向湛若水讨要几份粤菜、点心打包回去,三美那里需要拿这些炸药包敲门。
结果不理想,好吃的东西是收下了,但脸还是僵尸脸。
她们主要是气朱厚照不信任她们,这么大的事情一点风声都没漏。
朱厚照也不敢漏,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在她们没有真心实意融入自己的生活前,还是不要给她们加压了。
甜软的莲子糕很合王钟英的意,老奶奶一边品味,一边跟朱厚照唠叨:“英国公府来求见了老身,想让陛下高抬贵手,张懋死有余辜,但他们希望英国公府不要受到牵连。”
朱厚照嘴角一翘:“他们没提什么代价吗?”
韩文手里的钱是搞到了,但张懋手里的大头还没着落呢。
王钟英也笑了,老奶奶的牙齿稀松了,疏疏落落:“老了,太甜的东西也呼不了多少,倒牙。”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还是谁,反正一定意有所指。
王钟英也没让朱厚照多猜,似是无意般提及:“在见老身之前,他们去求见了太后。”
朱厚照恍然大悟,明白了,一定是太后那里开价太高,英国公府受不住,这才来找另一条路线。
王钟英还有下文:“其实听说英国公府也挺富裕的,唉,人啊,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够吃够睡就行。”
朱厚照也乐了,跟老奶奶继续逗:“奶奶,照儿要钱是要办大事,都是正事,要是让照儿开价,没准比太后要的还多。”
王钟英的注意力已经转开了,盯着手里的针线,却随口唠叨:“老了,懒得管你们,不过价钱高货色也足,还是找正主的好,至少不落空。”
99、五千金不够
“得加钱!”
朱厚照的干脆利落让张仑惊愕了,皇上还能这样?
【叮,敛财无度,昏庸度+1】
这是英国公府托人到王钟英处求情后朱厚照给的答复,中人是保国公朱晖。
说起朱晖得说一嘴,朱晖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代的保国公朱永,他是与张懋一起生封太师的武将,这是很罕见的,再翻找就数七十年前的李善长和张辅了。
此外还有两位靖难名将虽然没能生封太师,也得到了国公的封位,那便是朱能和朱真。
朱真是朱永的祖父,朱能则是朱真的上司,获得了成国公的封号。
在这里朱能就跟李东阳扯上了关系,这一代的成国公朱辅是李东阳的小舅子,朱厚照见过的那位李夫人就是朱辅的姐姐,是李东阳的续弦。
李东阳的第一任夫人死得早,成国公府就请人说媒,将女儿嫁给了他。
一个嫡女愿意嫁给朝臣当续弦,是因为成国公府看好李东阳的前途,看来蔡震的手法也不是没人懂,只不过并没有取得蔡震那样的成就。
这也是为什么李东阳会为英国公府说情的部分原因,这些勋贵都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所以在知道了这一层这后,朱厚照果断加价,想讨人情?那就多花点吧。
朱晖报过来的价格是五千金,正好与历史上的数目一般,但朱厚照这一次不打算这么好说话,张懋贪得的钱财肯定要比韩文多,就算花了一部分,那也不是区区五千金可以打发的。
相承袭英国公?不脱层皮想也别想。
就连张太后都敢狮子大开口,凭什么朱厚照这个受害人要大方?
更何况那些都是沾了血的民脂民膏,小王子从九边抢来的钱,转一圈落到了张懋手里,不将它们敲出来,朱厚照都没面目当这个皇帝。
可英国公府也有意思,好像是有了倚仗一般,朱晖传讯过去后,他们扛出了家里的三个免死金牌,从朝堂递了上来。
不仅如此,他们还给刘瑾那里送了一万两银子,托刘瑾来说情。
这一下可将朱厚照恶心得够可以,看着面前一脸热切的大反派,朱厚照像看见一只青头大苍蝇,掉价,一万两就把自己给卖了。
怎么知道的?因为焦芳也收了五千两银子,这老小子不敢瞒,一五一十地在秘奏里说了,还把英国公府都请托了哪些人,分别出了什么价都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朱厚照给了焦芳一个“知道了”,让他钱照收,这是让焦芳从此事摘出去。
可刘瑾这里要怎么办呢?
黑白小人已经载歌载舞。
黑:答应他呗,好事啊,然后再去英国公府压榨一番,反正原本就会这么干,只要这一次别那么廉价就好。
白:收得太狠不怕他们投向张太后吗?
黑:不收他们也投向张太后,张仑跟嘉靖的关系好得像什么一样,当时还在大礼议,张仑就敢得罪大部分的朝臣替嘉靖去钟祥封贡,所以收不收结果都一样。
白:要我说钱也榨,还顺手帮张太后那份给讨了,不就是想两边摇摆待价而沽吗?瞧把他给能的,两边都收,看看他怎么办,让英国公府偷鸡不成蚀把米。
黑:有道理,不管怎么样,承袭英国公都得经过照哥,卡得严严实实了,天授不取才是傻的。
朱厚照从善如流,很爽脆的答应刘瑾:“行,朕答应了,承袭没有问题,而且朕还打算亲临英国公府抚慰一番。”
张懋头七这天,朱厚照打算亲自上面去收这笔数。
因为张太后的懿旨,张懋的尸身发还了英国公府,还能大摇大摆地治丧。
而且来的人也不少,朱厚照还能看到一些朝臣派人前来。
弹劾八虎的时候张懋也领衔上书了,即便是传出了走私食盐贪弊军资的事,可那些士大夫可不管,他们只记得张懋的好,所以英国公府就可以看到客至盈门的盛景。
这让朱厚照牙痒痒,这些官员的屁股也真够歪的,损失是皇帝的,跟他们没一毛钱关系,可私情却是归属于他们自己的,摆明了慷他人之慨,拿朝廷的利益换自己的脸面。
那就不用客气了,朱厚照带着钱安、苏进、赵林、佛保这四大金刚,长驱直入。
这么气势汹汹的一伙人让唱名的知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苏进机灵,得了朱厚照的暗示便扯起了嗓子:“皇上驾临英国公府吊唁,还不摆香案迎驾?”
那些官员都有些惊慌失措地躲避,这哪里是来吊唁,这是打上门来了。
可朱厚照也不怕,认真说起来张懋还真不是他杀的,他当时也说了要三法司会审,结果审都没审,张太后一杯毒酒就了结了。
英国公府也不敢待慢,回过神来就阖府动员,皇上亲吊,这是百年未有之事,如果处理好了,不但风波可以抹平,说不准还能让英国公府更加荣耀。
张懋的长孙张仑什么也顾不上,跑着出来跪迎,上一代被张懋熬死了,袭爵的人选就是他。
张仑跪下磕头谢恩:“圣上亲临祭吊,臣等感激莫名,唯恐礼数不周。”
虽然明知来者不善,但张仑也先把事往好了说。
先别忙着谢,朱厚照又给了佛保一个眼神,这个太监里的光头异类马上心领神会,一步迈出,高声宣扬。
“皇上是大福大贵之人,为了不折国公爷的阴寿,也为了不损英国公府的阳德,须步步金莲,将皇上迎至灵前祭酒。”
这话是当面说的,一圈近百人都听到了,张仑也不敢拒绝,因为拒绝了就不是钱的问题了。
可要是照办的话,那就是不是五千金了,而是五万金。
为什么呢,所谓的步步金莲,就是用金元宝搭起的莲花,给朱厚照垫脚。
这钱一旦拿出来,英国公府就不能说没钱了,既然有钱,那就得任着朱厚照敲。
还不算,佛保又一句话将英国公府求援的路子给堵了:“皇上说了,此事以后可以成例,任何一家勋贵能搭起步步金莲迎驾,皇上都可以为他家亲祭,这是皇家给勋贵的恩典。”
100、要钱还是要命
英国公府向其他勋贵借钱的路子也走不通了,因为谁也不敢。
谁都怕以后朱厚照也这样上门吊唁,这不是来给死人祭拜,而是来给活人上香。
所有来吊唁的宾客都猛吸一口冷气,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杀气太大。
朱厚照没把路子堵死,而是俯下身来,靠到张仑耳边:“张太后那里的五千金也不能少,英国公死前并没有把钱献与太后,这点你和朕心知肚明。”
张仑缩了缩脖子,证明他已经明白了朱厚照所说的,也清楚朱厚照明白底细。
跟明眼人交流好办,最怕二愣子,朱厚照挑得更明。
“这笔钱都是九边百姓的血,朕也不白拿,会还回去,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给英国公府救赎,就看你的意思了。”
张仑身体一颤,欲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朱厚照帮他说了:“英国公每年有三千石禄米,折成银子就是三千两,如果你勤恳任事,大约还有职事银子,大约也是这个数,再加上英国公府的田庄,即便是清了历年侵占得来的,剩下积功获赏的田地也有五千亩,一年的收息怎么算也不止一万两银子,这笔钱足够你们阖府上下过上不错的日子,还要那么多钱干嘛?”
张仑终于开口了:“臣惶恐,如果拿出了这笔钱,那国公府上下就掏空了,这还不打紧,臣怕的是别人怎么看。”
朱厚照摇头:“所以才说救赎啊,掏出了这一笔,你们就跟以前划断了,一点罪责都没有,朕还照样让英国公府传续下去,整个朝廷都看着,朕还能出尔反尔?不然朕大可以拖着承袭的事,那些亲王郡王的承袭拖个八年十年的不要太多,大不了咱们耗着。”
“真的可以既往不咎?”张仑有些动摇了。
朱厚照觉得差不多了:“那时你的年纪也小,又没参与过这些,朕为何要拿你出气?朕要保的是英国公府,那是张玉闯下的名头,跟大明与国同休,你拿着这笔钱才麻烦,这样英国公府与皇家的情份就没了,掂量掂量。”
【叮,徇私枉法,昏庸度+1】
这种要钱还是要命的句式,还真的是威力无比。
张仑略一想,一咬牙就应了,还伏下去叩首。
朱厚照则趁机将他扶了起来,演了一出君臣相得的戏码。
他这是要打一个样,让所有的朝臣勋贵都知道,以前行差踏错不要紧,只要你不是坏事做绝,就还有路子可走,他这个皇帝并不会将所有的出路封死。
这样以后这些人再想出卖朝廷时,就会想起张仑这个榜样。
当然也是一个响亮的警告,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明白,只要做下了,朱厚照这个皇帝就会一直追下去,别心存侥幸。
因为别人并不知道张太后其实没拿到一分钱,他们会以为即便张太后刮走了一笔,朱厚照也不会忍着,一定要让对方倾家荡产。
既然下了决心服了软,张家也很快做好了准备,不知埋在地下多深的黄金被取出,一盘一盘地搬来,在英国公府门前铺起了一条金光大道。
赵林就辛苦了,他得飞马回宫,将张永一干御营调出来,五万两黄金,能装十好几箱呢,这几个人也带不走,还得有一队人马押运。
朱厚照说到做到,还真的在张懋灵前献祭了九樽酒,将礼数做到了足。
而后,他也当场颁发敕谕,张仑袭爵英国公,除服后坐武奋营管操,任后军都督佥事,一步到位,连职事都定了下来。
英国公府阖府跪谢,在密密麻麻的人群恭送下,朱厚照带着一队长长的御营人马起驾回宫。
其实不亏,财散人安乐,英国公府的名声倒是一下子扳了回来,人人都说张仑孝顺,宁可破家也要替爷爷赎罪,忠勇、有谋、能断,纷纷看好英国公府重新崛起。
朱厚照也厚道,回到宫里就将五千金给太后送了去,听说慈宁宫当天满地的金元宝,足以见证朱厚照的孝顺实至名归。
张太后也不能怨皇上,因为朱厚照还真的在次日特别召开了大朝会,就一个词:花钱。
但这笔钱不给南方,都要花在九边,整整五万两黄金,差点没让朝臣们当场打起来。
命都不要了,全想着往自己的部里扒拉,工部说边墙墩堡的修缮,户部说历年积欠的钱粮,兵部说甲胄战马,就连存在感最弱的礼部也跳出来说九边的学衙或败或缺,要趁机补上。
刑部没由头,吏部的新任尚书许进倒是想掺和一手,朱厚照一句话过去他就缩了。
“吏治如此,还要涨薪,当朕不识数吗?”
刘瑾最失望,本来收了一万两还挺开心,结果两三天时间,肠子都悔青了,谁能想到张家这么有钱啊,可现在他看着这些钱却动也不能动,刘瑾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这些部员增加孝敬。
都没用,顾佐不理他,刘机装做没听到暗示,工部的李鐩翻脸不认人,就连兵部尚书,刘瑾的老乡阎仲宇也不卖账了,眼里只有钱。
转眼间,刘瑾辛辛苦苦谋划的部院人事架构就塌了。
气得刘瑾愣是回家砸了一地的银子,将那一万两银子全扔地上,连张文冕都劝不住。
至于管家刘成,连靠近都不敢,前时王岳、范享、徐智的事情没办好,刘成差一点掉了脑袋,还因此惹出了南京御使弹劾案,他有几条命敢在刘瑾暴怒时往前凑。
其实也不怨刘成,他事后还是补救了的,但好巧不巧,他们动手时惊动了山东的巡检,当时山东巡抚正领兵巡查,恰好就到了临清,又巧合撞上了刘成他们。
徐智受伤后跳水,被巡检所救脱了身。
也幸好有了推脱的借口,刘成才挨了一顿打保住了小命,但也战战兢兢。
他不敢劝刘瑾,便搬来了张文冕。
撤完了气,刘瑾一脸的怨毒:“这些个读书人全是狼心狗肺,咱家要狠狠地杀几个御使出出气,也让他们看一看跟咱家作对是什么下场。”
张文冕也后背发寒,这是连他也一块骂进去了。
没等张文冕摘出自己,刘瑾就下了令:“文冕,让锦衣卫加快押解的速度,尽快将那些御使给弄到京城来。”
101、寻找出气筒
刘瑾说的是那批南京御使。
时间也过去了一旬,这群犯官应该在半路,一般来说押解犯官是走陆路一步一步地往京城挪,也是一种惩戒,许多体弱的罪官都没能熬到目的地,直接就在路上病死了。
可如果上头下令改为乘船的话,就能将押解的速度加快许多,不过这样一笔费用也不低。
正在气头上的刘瑾哪管这些,恨不得将那些御使马上攥进手里一把掐死,所以他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反正也是公帑。
想到这个刘瑾又想起来,三法司这次的表现也很令人失望,竟然没能抢在太后之前将张、韩二人提审,让刘瑾白白失去了搂钱良机。
如果张、韩二人落入三法司手里,那他不就有机会对这笔巨财上下其手了吗?
于是刘瑾又瞄准了三法司。
刘宇虽然掌了院事,但他的顶头上司一日未去,下面的御使就不听刘宇使唤,所以还得把左都御使张敷华换掉。
对了,还有刑部,屠勋不是自己人,得加快速度让刘璟回来接手。
最后就剩下大理寺了,现在的寺丞杨守随也是个顶牛的,干脆一发换了。
想定刘瑾又吩咐上了:“文冕,你来草旨,咱家要申饬张敷华、屠勋和杨守随坐视不法,尸位素餐,致治朝廷蒙受重挫。”
张文冕觉得自己长一千只手都不够用,但他还是应承了,因为刘瑾找的入路很好,张、韩之事三法司的表现确实拉胯,板子打在他们身上也正合适。
申饬的中旨一下,张敷华和杨守随以及屠勋就难受了,他们确实百口莫辩,不同的是屠勋还可以上疏请罪过关,因为他刚刚当上刑部尚书,有事不关己的借口。
张敷华和杨守随就不行了,他们不但跟着张懋、韩文一起闹叩阙,而且之后也一直称病不上班,说他们坐视真的是一点都不冤枉,不管是动机还是事实都摆得明明白白,没得辩。
这下他们就算不想致仕都不行,再不请罪致仕,那就不是退体的问题,而是怨望的罪名,得下狱发配的。
所以这份申饬其实就是勒令致仕的撤职通知,只不过玩了个文字游戏,让朱厚照没有不批的理由。
是的,刘瑾也是拿着这份中旨给朱厚照过目,就是明谋,但朱厚照还真得顺着他,不让刘瑾出了这口气,后面的事情他不配合了怎么办?
【叮,公泄私愤,昏庸度+1】
这一点不想要,但它还是来了。
朱厚照也只能给张敷华和杨守随相当的退休待遇,这俩可是很有气魄的老梆子,在跟刘瑾玩拔猫尾的游戏时可少不得他们。
但朱厚照也没想到,这份中旨不但打击了张敷华和杨守随,连带着李东阳也被敲了闷棍。
中旨中有一句:张懋等遇奏列衔。
这不但是牵连了李东阳,还是直指他,因为那封奏折就是李东阳起草的。
本来张敷华的致仕在李东阳的意料之中,惋惜有,可人扛不过天,顶多也就是心怀难遣,因为张敷华与李东阳是同年,又一同进翰林院,关系特别好。
可这道中旨一出,他们的关系就引人注目了,这是摆明了说李东阳是同党。
不能怪李东阳多想,英国公府门前的那一出,李东阳心里很清楚跟他有关,多半包含了对他的警告,他确实受人请托说情。
又加上他的得意门生顾清和崔铣先后被赶出京城,说是去编书,可让翰林去编海产、酿酒的书算个什么事,翰林那是储相,能去做这些下贱的活吗?
顾清、崔铣也是得到了朱厚照的禁令,不能告诉旁人他们所执行的任务,搞得李东阳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以为朱厚照是在迁怒呢。
王鏊问李东阳要不要辩一辩,顾清也是王鏊的门生,就这么被扔去晒咸鱼王鏊心里也不舒服,找上李东阳是想着崔铣也挨削了,两人个联手找朱厚照说说或许有用。
可当时李东阳就摇头了:“不要再生事,看看韩文,他们不抗辩还好,抗辩了事情更糟糕。”
误会相加,再加上这一轮,李东阳有点蔫了。
可打击还没完,当天晚上,李东阳回到家,收到了两封让他肝肠摧折的信。
一封是南京太常寺少卿罗玘托人带来了,另一封是后军都督府都事黄绾的拜函。
由于日里神思疲惫,头昏眼花,李东阳就让管家念给他听,先念的是黄绾的信。
黄绾没有功名,是受了恩荫当了官,但黄绾热爱经学,李东阳又没架子好说话,黄绾便向他请教学问,以学生自居。
可今天的信不一样,里面有一句:诸公皆去,独公欲去未可……盖公能用其愚,而群公不能用其愚,公能用其忠,而群公不能用其忠……否则,山林丘壑何往而不适哉。
其下还有万言,给李东阳献上了十几策,希望李东阳采纳,总的来说是指李东阳走又不得,留又不为,进退失据,应该在首辅的位置有所作为,不然就辜负了圣恩,也空耗了士林所望。
李东阳听完之后更累了,但他却问管家:“你累吗?如果不累就将罗景鸣的信读完吧,看着也不长。”
但管家却支支吾吾不肯出声,让李东阳等了许久,不得不出言相询。
“怎么?是没看懂?”
管家想岔开,便找了个借口:“饿了,老爷,要不传饭吧。”
李东阳猜到定是不好的词句,长叹一息道:“念吧!”
管家无奈,只得读了出来。
原来罗玘并不是为了营救南京御使,而是给李东阳写了封绝交信,从此再也不认这个老师,还请李东阳众所周知,将罗玘开除出门墙,以免受那万世骂名。
管家没读完,李东阳就从他手上抢走了那张信签,此时书房里沉寂无声,李东阳已泪流满面,将罗玘的信全打花了。
良久,李东阳擦干了眼泪,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了一首绝句:汀人采芳至,物好名亦好,所恨舟中人,不如河中草。
这是当年李东阳看到船民采连理菜时写下的诗。
写完,李东阳将黄绾和罗玘的信都丢进了火盘里,焚成了一阵青烟。
102、骨头与棍棒孰硬
李东阳称病了,却并没有上疏求致仕,朱厚照也让吴杰去看了,得到的答案是确实是病了,但不是旧疾,而是心郁所致。
那朱厚照也没招,只能让吴杰每天跑一趟,去给李东阳复诊。
然后就在这段时间,南京御使被紧急送入京中,一进京就被扔进了锦衣卫诏狱。
北镇抚司的大狱都人满为患了,一下子多了三十多个人,还个个都得严刑拷打审问,一时间连诏狱的狱卒都不够用了。
钱宁被借调了去,当天就急急忙忙让钱安送来消息:“皇上,再不搭救的话怕是会打死人,太惨了。”
本来朱厚照也没打算打死人,他是想敷衍一下刘瑾,让他出出气,也给这些御使们一点教训,然后再想个办法将这些御使营流放,顺便招为己用,因为这些人确实有骨气。
而且这些御使也不能行私刑,跟科道的言官不一样,都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惩戒。
可他也没想到刘瑾这么急,竟然动用了官船快马,提前了一个月就将这些人逮了回来,这是年都不过啦。
而且刘瑾也不给机会,一进京就对这些御使实施了廷杖。
可朱厚照又不方便直接插手,不是他没这个权利,而是怕被刘瑾看出谋算,万一刘瑾不愿当挡箭牌了,他这一局还怎么玩?
于是朱厚照跑了一趟钱家,想营救这些御使,就得钱宁的觉悟了,肯定要他做出点牺牲,不能牵扯到朱厚照身上。
在钱家还意外地多了一个人,署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佥事牟斌。
钱宁还先帮他担了纲:“皇上,其实是牟佥事求到小的这里,小的实在却不过去,又感牟佥事仁义忠勇,所以才带的他来面圣。”
有点出乎朱厚照的意料,但他很沉静地朝牟斌表了态:“讲来!”
牟斌也有趣,他先叩拜了三下:“臣愿以自己身担保涉案的南京御使都是忠直之辈,请陛下开恩,宽恕彼辈。”
朱厚照点头:“如果证实你所说的,朕自不会令你失望。”
原来牟斌是爱读书,喜欢结交士人,以士人风骨为己训。
这些南京御使们被打得皮开肉绽,却没有一个愿意攀咬他人的,这就让牟斌心折。
在行杖前,牟斌还请了狱卒们喝酒,想打点一下,缓缓手。
都知道杖刑是有门道的,可以看着很重,吓死个人,其实是重举轻放,场面很严重,但不内伤也不动筋骨。
这些行刑手不知练了多少年,扎个草人,里面是砖瓦,外面包纸,再套上囚衣,要重的时候能把砖瓦打碎了,轻的时候囚衣打坏了,纸张要没事。
那些狱卒也被牟斌说服了,可到了行刑时刘瑾来了。
刘太监当然知道这些门道,他指着那些行刑手就骂:“给咱家往死里打,打不死他们你们就做替死鬼。”
这还了得?那些行刑手也无法放水了。
里面有一个御使蒋钦,别人受杖都是闷声不吭咬牙忍,他倒好,一边挨打一边骂,还是指名道姓的骂,将刘瑾索贿卖官的事都骂了出来,还有名有姓,看来是下过一番功夫。
这还了得,刘瑾当场就咆哮上了:“咱家倒要看看,是咱家的棍棒硬还是你蒋钦的骨头硬。”
这些御使的骨头也确实够硬了,受了三十廷杖,竟然没有一个当场被打死了,可刘瑾又给蒋钦加了码,明日再行廷杖五十,理由是当众污蔑朝廷大臣,还让刘宇和屠勋当场宣称调查结果。
如此调查就是走过场,摆明了要杖毙蒋钦。
御使们被锁回诏狱,牟斌为他们上金疮药,看到那惨状都落泪,可牟斌劝他们服个软时,却没有一个人吭声。
蒋钦不答应:“某不能应承,蒋某若贪生惜命,不再上言,公还会敬重蒋某吗?”
牟斌说不出话来,蒋钦却还要强撑:“一日为言官,终生以建言为己任,某但得执笔,定要再言利害,以死社稷。”
牟斌知道劝不动,着急之下求到了钱宁这里,许下了破家之财。
钱宁受了朱厚照的调制,倒也不敢贪这个钱了,而且他知道,牟斌的举动是他做不到的,看了这帮人确实得营救,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于是便有了牟斌面圣这一幕。
听完了牟斌的讲述,朱厚照摸着下巴为难,这帮御使朱厚照也想救,毕竟能做到这份上,哪怕这些人再不知变通,也可以用用。
忠言逆耳利于行,纣王还有个比干呢。
当个魏征呗,大不了任他们怎么样谏言都不听,也不打他们,就当竖面镜子了,万一他们的谏言哪天有用了呢。
养着一群能忠义的臣子对昏君来说也是必修课,至少能让自己不要作死到尽。
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难得啊,得想辄。
见朱厚照犹豫,牟斌又磕了:“皇上,臣愿以身代之,请皇上恕臣冒犯。”
噫,朱厚照看着牟斌眼中生光:“你真的愿意牺牲自己来帮他们?”
牟斌没犹豫:“臣心甘情愿。”
这也是个可以用的人啊,这就好办了。
“营救他们之后,你的官职肯定就别想要了,另外这些御使也别想当官了,他们都必须以另外一个面目在世间行走,你先想想,如果没问题的话朕就出手。”
牟斌先是一愣,紧接着心中一喜,说穿了出来:“皇上难道想李代桃僵?”
朱厚照却摇头了:“不,没法瞒过刘太监的,但这些人死了朕也觉得可惜,不如就让领头的那几个死了吧,这样朕就可以下旨流放其它的人。”
【叮,草菅人命,昏庸度+1】
朱厚照的办法是黑白小人提供的。
黑:简单,像张太后那样给他们一杯毒酒。
白:真杀?
黑:吴杰和俞日明不是有办法吗?假死托生啊,刘瑾总不成鞭尸吧?
白:然后让牟斌去顶罪,就说看不过眼,可怜他们,给他们一个痛快。
黑:估计刘瑾得恨死牟斌了。
白:所以他也活不成了,来个自尽什么的吧。
黑:然后这些人就被收尸了,再活过来就只能换个身份了。
白:照哥收一帮活死人手下啊。
黑:绝对的死士,这一波稳赚不赔。
103、生而不惧死可乎
执行起来也容易,俞日明出麻药,吴杰封经脉,可以让呼吸变得断断续续且细微,还真能弄出活死人来。
但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解开,不然就变成了真死人。
钱宁也跑不了:“你必须让仵作在一个时辰之内完成验尸,银针验毒那关得打马虎眼,就说不能毁尸,从喉头探针吧,如此不打点一下是不行的,既然你想行侠仗义,那这个钱你就自己担了。”
钱安还给钱宁下了套:“哥,我跟你一起担,皇上赏的那一百金我捐出来。”
钱宁牙疼,心里暗骂,你个棒槌,没事冒什么头,万一报销呢!
但好像做做这样的事也爽,至少脊梁骨硬挺了不少,而且赏赐花了没准很快又有了。
只有牟斌吓傻了,还是吴杰可怜他,拍拍他的后背:“放心,银针一定是黑的,但一点毒都没有,喝了只会让人晕过去,幸好刚刚研究透,你真是运气好。”
牟斌觉得自己现在像案板上的肉,怎么使力都动弹不得。
那就分头行事,由牟斌带着吴杰进诏狱,钱宁则去打通关节。
夜里,暗无天日的诏狱中反而灯火通明,却更加显得不似人间。
走进去入耳的是不绝的呻吟声,那声浪绵绵不息,虽然很轻,但叠在一起就成了宏大的吟唱,令人毛骨悚然,仿佛置身于十八层地狱。
幸好吴杰是医生,见惯生死,不然他都不一定能顶住,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头皮发麻。
那些狱卒们早就远远地躲开了,反正囚犯也逃脱不得,与其摧残自己的耳朵,不如去喝点小酒烤烤火,天气也冷,人情也薄,谁受得了这个。
给牟斌和吴杰行了方便,一路没有遇上任何阻碍,直通重犯的仓室,蒋钦、薄彦徽、戴铣就关在这里。
蒋钦却独独异人,一声不吭地卧在一张发出恶息的烂草席上,眼神呆愣地凝视着棚顶,仿佛那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其实啥也没有,只是蒋钦转移注意力的办法而已。
吴杰由衷钦佩,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铁打的人,也明白牟斌为什么会被感动。
牟斌的眼眶又红了,他怕蒋钦死了,压下惊恐轻推了一下蒋钦:“子修先生,怎么了?你别吓我。”
过了良久,蒋钦才回神,呼出了一口白雾,转头看了牟斌一眼,这时他的眼中多了些光彩,竟淡然一笑:“刚才做了一场噩梦。”
信了你的邪,明明眼睛睁得大大的,旁边的几案上还摆着一摞稿件,就这还做梦,梦中挥毫吗?
不过吴杰也懒得揭穿蒋钦,疼痛难忍,他又忍住了,就冲这个也值得说几句瞎话,不就要个尊严嘛。
牟斌则呜咽着嗓子,指了指那一摞奏疏:“就为了它?”
吴杰顺着牟斌的指引也看了一眼,奏疏上写着:臣与贼瑾誓不两立……陛下试将臣与瑾相较,瑾忠乎?臣忠乎?忠与不忠,天下皆知之,陛下亦洞然知之……陛下不杀此贼,当先杀臣,使臣得与龙逢、比干同游地下,臣诚不愿与此贼共生。
这些话很出格,不但骂了刘瑾,也骂了朱厚照,直将朱厚照比作桀纣。
吴杰心想,此人忠则忠矣,直则直矣,却是不知变通,如果他的奏疏改为表达赤诚,说不定还能过了太监那关送到皇上手里。
随即他又挥散了这个念头,现在这样也不错,不也一样上达天听了嘛,还是以悚人听闻的方式,古人说死谏,这帮家伙还真是将死谏做到了。
牟斌怕蒋钦又恶了吴杰,毕竟这是皇上跟前的人,他急忙岔开:“子修先生,梦中何所见?”
“似闻鬼声。”蒋钦淡淡然。
没做梦也能听到鬼叫声?牟斌心里不信,但他还是顺着蒋钦的话说了下去:“鬼作何言?”
“听不清,所以惊恐。”
“不会是先人托梦吧?”
“某亦是这般想,记得梦中某正衣整冠,肃问先祖:祖先之灵欲言之乎?”
“有回答吗?”牟斌被带了进去,焦急地询问。
蒋钦摇头:“只听到一股悲怆在四周回荡,却无所得。”
牟斌其实是想说服蒋钦,他以很笃定的语气断言:“一定是你的祖先认为你现在做的事情不对,故而郁结。”
“啊,也许吧,可能是祖先怜惜儿孙,可某身为御使,便当陈言直作,即便是犯上身死社稷,也是死得其所。如果某闭上嘴巴,那倒是真的令先人蒙羞了,那才是大不孝。”
吴杰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反驳:“值得吗?皇上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这句话刺激了蒋钦,他挣扎着坐直起来,身后的疮疤刺激,让他的脸扭曲异常,可蒋钦却生生忍住,转化为怒气,指着吴杰喝骂:“你是谁?凭什么论断?”
牟斌想帮着吴杰说句话,却被吴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然后吴杰也肃然:“我是谁,我是代陛下来赐死你的。”
说完吴杰就打开药箱,拿出一小瓶,放在蒋钦面前:“这是毒药,你有胆子就喝了它。”
蒋钦闻言心死了,颤抖着双手拿起了那个小瓶,看着吴杰:“这……这真是皇上……是那昏君赐下的?”
幻想破灭,连人生都没有了意义,蒋钦的心气一下子散了。
吴杰却照直了说:“对,这就是皇上赐下的,说是省得你们死得痛苦,怎么,有胆上疏犯言,却没胆子死吗?”
牟斌演技不行,只好用手捂住脸,他也没想到吴杰会这么玩。
其实是朱厚照交代的,他说这些御使劝是劝不动的,只能激反,说出毒药是自己赐的,他们就真敢喝。
蒋钦也没那么好骗,他还真找牟斌验证了,可任他怎么拉牟斌也不肯松开手,只捂脸哭泣:“我去求了皇上,皇上说可以给你们一个体面的死法,反正他是昏君,顶多就是背点骂名,无所谓,呜呜。”
这下就彻底绝了蒋钦的念,他一些迟疑也无,将瓶中毒药一饮而尽,还故作豪爽:“有点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蒋钦颓然倒地。
【叮,陷害忠良,昏庸度+1,获得昏君的进击技能包:助纣为虐。能将一批忠臣良将玩弄于股掌之间才是昏君。】
104、咸鱼翻生
依葫芦画瓢处理完薄彦徽和戴铣二人,吴杰还笑笑:“也好,这样给他们清创时就省了许多功夫。”
然后吴杰拿出一瓶药来,递给了牟斌:“等差不多人到齐了再喝,当场死不会有人怀疑,对了,装得像点,你得捅破鼻孔流点血。”
牟斌有些心大心小,观皇上和他的心腹行事还真的挺荒唐,蒋钦他们几个真像是死了一样。
但到了这份上也退无可退,牟斌一发狠,扭头就出了重犯仓。
送走了吴杰才叫醒了那些醉生梦死的狱卒:“蒋钦他们几个喝了某给的毒药,快去禀报吧。”
狱卒们发酒寒了,直哆嗦。
大冷天,又是大半夜,锦衣卫也不敢把刘瑾叫来,谷大用是带着怒气来的,谁让他是厂公呢。
来了看了一眼,仵作已经在验尸,一根银针从喉头插进去,出来确实是黑的,没来由让谷大用一阵恶寒,赶紧走远两步。
这时刘瑾的头号爪牙张文冕和锦衣卫头子魏彬也到了,一同见证了这一幕。
三人都顾不上查验,对着始作甬者牟斌一顿输出。
谷大用几乎是在咆哮:“牟斌,你好大的胆子,你如何交待。”
牟斌仿佛像没事人一样:“不用交待,等会我的尸体会交待。”
张文冕眼一缩,注意到牟斌的鼻血和嘴角也在流血了,忙大喊:“抓住他,他服了毒。”
哪里有人敢上前,牟斌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瓶子:“见血封喉,职下不会让厂公和指挥使难做的。”
谷大用和魏彬都快哭了,牟斌说得轻巧,明天朝臣还不将他们扒了皮。
牟斌看向张文冕,呵呵阴笑起来,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厂公和指挥使不怕,职下已经写好了绝笔,职下是跟几位御使约好了尸谏,定可直达天听,谁也不敢瞒。”
谷大用朝一个小厂卫使了使眼色,那厂卫从牟斌手上接过绝笔信,想递给谷大用,后者却像看到蛇吻一般退了一步。
“直接念。”
厂卫也怕有毒啊,战战兢兢地打开信封,念了出来,还没念完,牟斌已经直挺挺地倒下了。
厂卫上去试了试鼻息,猛地打了个冷颤,哭丧着脸向谷大用禀报:“厂公,死了。”
谷大用挥挥手:“死了就死了吧。”
这会谷大用已经不那么丧了,因为牟斌的绝笔信将他从此事摘了出去,虽然免不了一个玩忽职守,可大锅不在他头上。
谷大用给了张文冕一个眼神,意思是说:这事跟你那位有关,怎么办吧?
刘瑾才麻烦,这些人如果是廷杖打死的,死了也就死了,可这些人是服毒自杀,还来个卵蛋的尸谏,这事就盖不住了,必然引起轩然大波,直达天听是一定的,后头还不定有什么。
张文冕也头皮发麻,明天该怎么过哟。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又有人闯进了北镇抚司的大堂。
来人竟然是王鏊,阁老亲自出面,厂卫也不敢拦,就被他满身寒气地闯了进来。
人未到,声先至:“有人投书老夫家中,说是南京御使尸谏,老夫前来收尸。”
照道理,尸谏应该是都察院管,可王鏊是阁老,又是南党的老大,他出面也说得过去。
朱厚照让人大半夜把王老师给吵了起来,总要将这事圆过去,王鏊是个好人选,能把刘瑾的注意力骗走。
刘瑾不在,张文冕当然不敢硬顶王鏊,谷大用则恨不得此事尽快撇干净,于是王鏊顺利地从北镇抚司领回了几具遗体。
后面也没有王鏊什么事了,通政司派人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番,确认是服毒而亡,又签押收走了尸谏的奏书,这事就从诏狱转到了朝堂交锋。
【叮,引发死谏,昏庸度+1】
谏疏认真的说也是通政司管,查验尸体的其实就是吴杰,因为太医院也是通政司的下属机构。
因为毒药案,通政司上上下下都被换了个遍,朱厚照全换上了自己的人手,吴杰现在是右通政,还是太医院的院正。
转了一圈,这些“尸体”又回到了吴杰手里,被送入义庄。
这些御使的家人都不在北京,后事也是由通政司负责料理。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没过多久,从义庄跑出来了辆马车,急急忙忙地驶进了一个民宅院子。
翌日,正当御使们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时,朱厚照下旨了:其余涉案南京御使发配边疆,蒋钦、薄彦徽、戴铣、牟斌狂妄生事,无端攀咬,削籍为民,然其人已经畏罪自杀,其余不论。谷大用提督东厂不力,罢为西厂太监,丘聚提督东厂。刘瑾办事操切,引发舆情,着罚俸三月。
调子定了,罚酒三杯,也没有人再为这些御使鸣冤鼓噪,本来叩阙的事情压下去了,原以来了尸谏能有一波操作,结果皇上快刀斩乱麻,没得玩了。
毕竟皇上的刀又快又狠,这些朝臣印象深刻,真让他们喝毒酒他们也不敢。
三天后,一驾马车从那个院子里驶出,绕着京城转了好几圈。
途中经过了婚丧嫁娶,经过了犬奔豕突,公卿府上大红灯笼高高挂,丝竹盈耳,百姓家中喜笑怒骂,烟火熏天,就唯独没见天塌下来。
等马车回到小院,里面的人下来,赫然就是蒋钦、薄彦徽、戴铣和牟斌几个。
朱厚照也来了,还一脸的不耐烦:“怎么样,都看到了吧,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没有人在乎你们,人说自古艰难唯一死,你们都死过一趟了,还怕帮朕做点事?”
蒋钦的死性还是改不完,也绷着个脸,但好歹不敢骂昏君了,而是老老实实地向朱厚照做了个揖:“皇上,为何不将刘瑾等人直接罢辍呢?”
朱厚照更不爽:“没了刘瑾,那些得罪人的坏事你替我做吗?你们嘴里的众正盈朝只会将朕团团围住,恨不得闭塞视听,结果出了个天大的贪弊案,你对那些大臣们有信心?不好意思,朕一个子都不信他们。”
【叮,纵下为恶,昏庸度+1】
几人对视,交换了眼神,由蒋钦来问:“皇上,不知要让我等做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