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鸡犬欲飞升
刘春为何死都要护住礼法?因为他是既得利益者。
刘家三代,已经有四个进士了,按历史的轨迹,巴县刘氏在明朝一共出十一个进士,其中有九个翰林。
如果他们是王璟或伍符家里那样耕读传家朱厚照也认了,还会扶一把。
可惜刘家又是像杨慎家里那样的豪富旺族,刘春还不像杨慎那般知趣。
哪怕是这样,只要刘春家里能像林瀚家一样能对朱厚照的皇皇大业甩补充,也不是不能捏鼻子。
可刘家既无贡献,又挡路在朱厚照的锅里抢食,那便只能铲了。
在四川巴县,整个华岩镇有八成的地归刘家所有,相当于后世的九龙坡这会姓刘。
同时他们也垄断了巴县的货运码头,巴中全靠水运,朝天门刘家最大,由刘春未进举的兄弟经营。
这一点刘家与杨家一模样,刘春的老奶奶就姓杨,是杨廷和的远房亲戚,后来也是杨廷和力主由刘春任礼部尚书。
关系网罩住了整个四川,到处都是亲戚,盘根错结。
还不止这一点,刘春的父亲刘规是个经常关系网的高手,进士之后授官余姚知县,那是成化六年的事。
是不是眼熟,刘瑾和焦芳恨之入骨的人就是余姚籍。
朱厚照不小心找到了刘氏的官场秘码,前阁老谢迁人称谢余姚。
谢迁还没中进士呢,刘春刘台便拜了谢迁为师,本经礼记。
后来谢迁主持了刘春考中进士的成化二十三年科举,竟然连避讳都没有,也没示人,还向孝宗建议录刘春为状元。
若非当年费宏长得更帅,刘春就不会落到榜眼了。
这方面跟杨廷和坚持当杨慎的科举主考官有什么区别?
杨慎在正德三年那一场会试里试卷被滴了灯油引燃落榜,朱厚照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斗起来的两大阵营互相兑子了,牺牲一个同考官,打掉对方一个状元。
或许杨廷和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才不回避吧,再回避儿子的状元就飞了,杨慎是真才实料。
这种官场这上的结党加护在刘春身上体现得很明显,任官之后刘春也在谢迁的扶持下升得更快。
费宏才是太常寺的少卿,还是顶替丁忧的靳贵刚刚当上,而刘春的翰林学士都当了三年。
若非刘春与刘瑾相恶,李东阳又极力提拔费宏,搞不好费宏入阁的名额也会落到刘春头上。
绑在了一攀扯不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就是这样的关系网。
刘规不愧是当麻城知县的,把与士绅三七分账的算路玩出了花。
同样费宏家里也差不多一样货色,一旦发家便迅速膨胀,横行乡里渔肉百姓,铅山的造纸、制药、印染和四方商途全为费氏所控。
因为费宏的跟脚在李贤、彭时那,连着两位江西首辅,江西人吃亏也有限。
后来是北派得势,而谢迁又压制江西老表,费宏才吃个个闷亏。
五十步别笑一百步,都是结党营私的典范。
只不过刘家更出格,他们不仅结联南党,还在北派下注,脚踩两条船。
刘春的弟弟刘台与他一样也是乡试解元,弘治九年进士,二甲十一名。
杨廷和还给兄弟俩赋诗为贺。
君家兄弟好文章,经学渊源有义方。
夺锦两刊乡试录,凌元双立解元坊。
大苏气节古来少,小宋才名天下香。
从此圣朝添故事,巴山草木也生光。
就这样的学霸,放着庶吉士翰林不做,去浚县当知县。
威宁伯王越是浚县乡老,当时的吏部尚书屠滽横插一手,将刘台外放到浚县。
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啊,就是帮孔家说项压着李东阳嫁女的屠滽。
三年考满,刘台升任礼部主事,没到任就转到了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又三年就是考功员外郎的,比翰林升得还快。
两头吃,两头缠,刘家上下都是属蜘蛛的。
这样的豪族,只会成为朱厚照优先的打击对象,长得太难看了。
倒是朱希周这个迁腐的笨蛋让人头疼,人家守礼制有好处,他守节只会割肉。
有尾巴的跟没尾巴的一起玩,分分钟当炮灰被拎起。
得关注一下这些官场豪族了,绝对不能让他们尾大不掉。
朱厚照凝神思量,理清楚了脉络,也不打算跟刘春客气,他直直地瞪着对方。
“哦,刘学士很懂礼制吗?那朕倒是想问一问,伯安,你父是礼法大家,家学渊源,你来告诉为师,师承关系在科举时要不要回避?”
看似向刘春发问,却把目标转向王守仁。
为什么挑王守仁,搞刘春就得隔开他,因为刘春是王守仁考进士的房师,中试还是刘春点的。
王二愣子不知道朱厚照的意图,很直白:“当然应该回避,如果属实不报,便为科场舞弊。”
刘忠情商低,以为朱厚照拿王守仁撒气,急忙出列陈辩回护:“陛下,经年往事,还是不要追究了吧。”
王守仁会试文章写得好,不仅仅程敏政要取他会元,李东阳也认为王守仁非头名不可,可是孝宗硬生生压下了,刘忠也是经事之人,历历在目。
朱厚照才不会听刘忠的呢:“经年的祖训要守,为什么经年的科场舞弊不能查?刘学士,你来说说,你是什么时候拜谢余姚为师的,当年科场是否上报?”
今天的大朝刚刚惊魂,本以为无事了的众臣又一下子哗然,真真个大朝会。
超级大瓜,前首辅谢余姚与弟子刘春科场舞弊,而且看程度远远比弘治十二年那场知名的舞弊大案来得猛。
对于无所事事的南京官员来说,这可是百年不遇的盛宴啊,必须大吃特吃,一次过吃撑。
朱厚照才懒得跟喜欢贱(谏)的喷子讲道理,他直接挖对方的根子,根子倒了,上面的东西就没了立身之本,说什么都没用。
想攀附拉衫尾飞升?一巴掌扇下去,直接将刘春打落凡尘,看他还怎么跳。
刘忠被架住了,这会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没事嘴贱干嘛,都没看清形势。
但刘忠不能愣着,他是礼部尚书,这事他还真得管。
“不知陛下所言是否有证据?事涉朝廷大员和前阁辅,不可轻忽。”
朱厚照一指刘春:“你去问他!”
316、神掌从天降
能问吗?刘忠不想问了,问了也白问,落井下石非君子之道。
刘春已经是一脸死灰,闭目不语。
他哪里敢强辩,既然朱厚照说穿了,这事就是板上定钉。
刘春拜谢迁为师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可纸包不住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刘规当年用自己的手腕四处勾连,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刘家心里还为此沾沾自喜。
之后不但没收敛,还将这一招在刘台身上又用了一遍,早早地捞下人情,等待着日后变现。
刘春为什么要为礼制张目反对迁都南京?明明被刘瑾整了,南京重兴对南党也有大益处,他却要唱反调。
皆因南来前刘台跟刘春有一番深谈,刘台觉得南党颓势,北党如日中天,且大有与阉党合流的趋势,不如就让刘春蛰伏一下,换跑道,让与阉党北党关系好的刘台出位。
鸡蛋分开了放,无论如何刘氏一门总有一个能领路的人,又可以反过来关照另一系的人马。
刘春自己也信了这个邪,于是一反常态挑战了朱厚照。
如果历史不拐弯,刘家的谋算很成功。
刘春被压制的这几年,刘台从考功员外郎的位置上狂飙突进,到正德九年时已经是广东布政司左使,三品大员。
考虑到刘瑾大肆罢巡抚,朱厚照又沿用了这条策略,刘台其实已经是封疆大吏。
而刘春在刘瑾败亡后也两边讨好,不但得了名声,还得了实利,处处有人抬举,一举攀上了礼部尚书这座高峰。
兄弟俩轮流领跑,通过节奏变化拖累死了许多官场上的对手,也为刘家奠定了深厚的根基。
有明一朝,一门九翰林十一进士可不是讲笑,那是实打实的圣眷不衰,文道昌隆。
谢迁同样有一首赠与刘春刘台的诗,将刘家的官场道路写得淋漓尽至。
绣衣遗老未成翁,金匮仙郎早录功。
家有甲科传世屡,郡名重庆与堂同。
蓬莱绝顶天仍近,滟滪高时峡始通。
莫学相如誇汉史,上林词赋待才雄。
还真的是甲科传世,刘家的祠堂也确实叫重庆堂,余庆不断,代代有新。
谁能想到一朝风云变,上头的那位不是近视眼,看什么都看得清。
怎么办?刘春只能认栽,既然要为人火中取粟冲击风车,被风车车翻了也别怨。
何况大明朝没风车,只有一招从天而降的神掌。
朱厚照居高临下,像打地鼠一样谁冒头拍谁一巴掌,在正德朝的官场赛道上,规则和秩序只能由朱厚照来定,谁要是破坏赛场氛围,拿朝廷的利益当筹码,拍死他!
刘春不抵抗了,朱厚照也懒得玩死老鼠:“来人啊,将刘春叉出去,朝廷收回功名,贬为庶人。”
钱安没打头,胡继这个小字辈动手,他入了神锋卫,死皮赖脸地跟朱厚照要了个小队正。
也不知道胡世宁回来了该怎么交待,只能师公来主持正义,就像现在这样。
斗兽棋被“发明”,成了后宫和日月堂的钦定娱乐项目,全学精了。
胡继只是伸手礼节性地作了相送,刘春就自己迈开了步,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场。
不舍,难留。
朱厚照也没有继续做文章,连对姚迁秋后算账都没干。
不能激化矛盾,反正谢迁也是致仕了的人,他对自己的亲传弟子都没了影响力,刘春反而帮着对家张目,让朱厚照看低了谢阁老几眼。
已不是对手,没必要揪着打,又不掉昏庸度,费劲。
眼前的费宏怎么办?朱厚照看了费宏一眼,这家伙直打哆嗦。
万一又给朱厚照从天而降来一掌,费宏觉得自己扛不住。
但也不能直接认怂啊,士大夫的风骨怎么办?脊梁弯了以后会一直被人戳。
正当费宏急得头冒汗想团团转时,朱厚照给他指了一条路。
“费少卿在京城时就因编纂经典错误百出而被贬,以朕看来还是多花些力气治学吧,但不能抱着经典死读书,而应注重实务,就放回江西任南昌知府吧。”
费宏呼气的声音粗得像老黄牛,旁边几人都侧目了。
本来南昌知府是胡世宁的官职,但朱厚照不想留胡世宁在江西给宁王踩,干脆换上了费宏。
就当拐带歪胡继的补偿,先给好处,总不成跟师傅闹不是。
费宏是江西人,跟宁王谈不到一块,让他去跟朱濠宸嘶咬,咬输了朱厚照不损失什么,咬赢了还可以给费宏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
【叮,埋没人才,昏庸度+10】
南昌知府是正四品,跟费宏的品级一致,他被刘瑾赶出北京,应该有个贬蹿的样。
宁王与刘瑾勾搭在了一起,南昌现在被刘瑾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将费宏放过去,刘瑾必然认为一切尽在掌握。
而朱厚照也可以在宁王的地盘打下一根钉子,还一巴掌拍得入木,剩下的就看费宏的硬度和成色了。
杨廷和本来还想阻止,因为这样任命费宏不合规矩。
但他可不是刘忠,情商满额,一想到刚刚朱厚照就是因为所谓的礼制拍晕了刘春,要是他出头,没准也挨那么一下。
想到杨慎,想到杨慎的婚事,杨廷和果断缩了头。
朱厚照给杨廷和搭好了台阶:“官员不得任职本乡本土也没有律令成法,只是惯例,朕就知道有河南人王彰回河南任职巡抚的成例,所以并不算违制,大家就不要再议了。”
解决了两个,愣青子朱希周已经怒火满腔,胸膛一鼓一鼓的,随时会爆发。
皇上太过分了,不就是谏一谏么,却拿着陈年旧事打击报复,昏聩啊!
可朱厚照没等朱希周发作,他越过了苏进:“无事退朝吧,对了,朱修撰留下。”
还冲着朱希周解释了一下:“你是父皇点的状元,父皇说过朱状元是自家人,朕与宗亲盘亘一下不算私腻。”
他是怕朱希周头铁又闹事,总不成让王守仁去捂嘴巴吧。
对了,王守仁也要来:“伯安,一起。”
这个弟子乖多了,抱拳领命,一点不客气,还舔舔嘴。
这是又惦记上了朱厚照的好酒好菜?
王守仁还真嘴里淡出个鸟来,不是不沾荤腥,而是整天喝大补汤喝吐了。
有好处,诸氏怀上了。
317、家宴难下咽
对于朱厚照很没规矩的宴请,朱希周食不下咽。
王守仁这个士大夫出身的武将在一旁大吞大嚼也就罢了,胡继这个小字辈也上了桌。
更可恨的是娘娘们也在,都不知道避忌,一张大桌子男男女女坐了十几个人,让朱希周几疑身处豖舍。
可他也姓朱啊,还不能骂。
朱希周觉得对不起地下的孝宗,没尽到规劝之责。
没让他发飙,看到朱希周脸色不对劲朱厚照就举杯一酌,情绪也酝酿到位了。
“每次想到父皇,朕的心的刺痛,子欲养而亲不待,朕遗憾啊。”
很少见到朱厚照这样,后宫五美马上停了筷子,只有王守仁和胡继两人没大没小的照吃不误。
师傅(师公)又准备演了,司空见惯,还不如眼前的美食实在。
气氛充斥着饭菜香,哪有半点遗憾的样?
朱厚照只得瞪了两师徒一眼,转脸就一副涕零相。
朱希周中招了,眼也红了,跟着撤了一杯酒:“先皇简拔臣于微末,青眼有加,圣眷不断,臣惶恐,夙夜难眠。”
朱厚照信,以朱希周在历史线上的所作所为,还真的是尽了忠。
但朱厚照马上联想到刚掉落的技能包,别不是那金山就是孝宗给留下的人马吧?
十分有可能,朱厚照看了看饭桶大弟子,又看了看朱希周,再想想被他赶出朝堂的刘春和扔去南昌的费宏,诶呦,挥霍感来了。
孝宗也玩得太高端了吧,虽然说这些人才个个是宝贝,但也抵不上真金白银经得起花呀。
何况这些人额头上都没有写明朱字,有些还被人偷了心。
看到朱厚照脸色沉郁,朱希周还以为他真的触景生情,连忙安慰。
“还请皇上节哀,先皇看到皇上现在这样,必定是心怀快慰的。”
实际上朱希周破例说了谎,也让他面红耳赤,正人君子做到这份上不容易,为了知遇之恩,朱希周拼了。
然后他感慨上了:“臣早就想劝谏陛下,以报先皇恩遇,奈何在京时中外隔绝,臣也找不到机会,这样想来还是南巡好,是臣思虑不周。”
朱希周是在抱怨刘瑾呢,幸亏现在朱厚照身边没有这样的货色,也难怪朱希周觉得圣道通畅。
唔,也有通政司的攻劳,朱希周举杯向吴杰遥敬,让吴杰都意外地一愣,慌忙应和。
不能给朱希周再发挥下去了,这样搞这一顿饭吃不成。
朱厚照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师兄,既然父皇拿你当族人,那朕就是你的族弟,胳膊肘可不能住处拐。”
朱希周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被扯住袖子动弹不得,也不能甩手啊。
有人甩锅:“师兄,父皇的死绝对不是表面那样。”
吴杰刚将入口的酒咽下,准备举起夹点菜压一压,闻言又忙放下筷子,该他出场了。
伸出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吴杰很稳:“朱修撰,这边请。”
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事倒胃口,右通政大人很知情识趣。
而且还得向朱希周出示一些实证,吴杰手上整理好了一套,以备不时之需,朱厚照心血来潮忽悠人得有道具。
麻烦被暂时请走了,朱厚照看着胃口出奇好的王守仁心理不平衡。
“伯安,是不是怀上了?”
王守仁的喉咙被卡住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胡继堵心+1:“师傅,我要有师弟了吗?好开心。”
王守仁和朱厚照齐齐盯住了胡继伸向酒壶的手,吴落雁赶紧将酒壶抢走。
胡继比朱厚照还小,没到喝酒的年纪,想趁着师傅被怼暗渡陈仓,结果被三师婆釜底抽薪。
兵法不精,还得学。
那就不喝呗,吴落雁没收了酒,夹过来个鸭把腿补偿,又弹又香。
朱厚照也趁着朱希周不在赶紧扒饭,一会还有得头疼呢。
不香,还想事,本来还想着这批人来了南京可以顶顶事,没想到转眼间三大标志性人物就只剩一根独苗了,得抢救回来。
说个事也挺快,朱厚照一碗珍珠米饭刚下肚,朱希周就回席了,眼更红了,明显掉过泪。
还向朱厚照做了个大揖:“臣错怪陛下了。”
不容易啊,朱厚照赶忙招呼:“吃饭吃饭,家宴,不谈那些,哪怕天大的事吃饱了再说。”
还得做做介绍:“王伯安是师弟的大弟子,胡继是王伯安的弟子,吴杰也不是外人,日月堂医宗的传人和宗主,也是朕的师兄。”
得把朱希周的嘴堵上,就连五美也出手帮朱希周布菜,这一下朱希周终于不生气了。
真是家宴,朝廷的那些礼法确实可以放一放,看得出皇上是真拿他当自己人,不然不会这样。
吃顿安乐饭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该谈的事还得谈,将王守仁招来就是为了对付朱希周,他是日月堂里的嘴炮第一名,特别能杠。
但还是朱厚照开头:“师兄,日月堂还没有理宗呢,这个宗主朕觉得非师兄莫属。”
先收买,伸手不打笑脸人。
朱希周也蒙,日月堂,没听说过呀。
他是一个书呆子,整天钻故纸堆,对京中的时事不太关心,所以连大名鼎鼎的日月堂都不知道。
王守仁不能忍:“日月堂是师尊为了整理门内学问广为传授而立,分门别类,现有心理学、唯物学、气宗、数宗、医宗几派。”
“还有兵宗。”胡继人小鬼大,打算先占个山头。
倒是说清楚了,但朱希周接受不了,朱厚照才几岁大,就立了个学宗,脚不着地呀。
幸好王守仁知道朱希周的心理,打了提前量:“日月堂的学问博大精深,是华山先祖陈抟之学,不可小视。”
然后他又朝胡继下令:“快些将堂中绝学拿来与师伯祖过目。”
王守仁终于有使唤人了,当师傅的感觉超爽。
胡继有准备,见人就掏秘笈是师公的绝招,他早就学到了手。
一沓手抄本被胡继放到了朱希周的手边。
趁着朱希周浏览书籍,朱厚照赶紧下钩子:“其实理学并不是现在的样子,被人改头换面变了花样,实在是心怀叵测,朕觉得应该还理学原本的面目,清除流毒。”
【叮,背道而驰,昏庸度+10】
朱希周可是理学先生,这么一说他连气都咽不下去。
318、气理本相融
又急了,鼻音喉音呼呼作响。
可这一次朱希周学精了,没马上冒火,而是喘着大气听听朱厚照怎么说。
吴杰向朱希周展露的真相让他惊惶不已,事情远比他认为的复杂得多,也难以至信。
可吴杰都能拿出证据,朱希周不想接受也不行。
在心神受了震荡后,朱希周也变得谨慎起来。
合了朱厚照的意,他又掏出了个手抄本,放到了胡继拿出来的那沓上头。
胡继顿时像猴头一样抓耳挠腮,师公也太会吊人胃口了,有秘籍也不一次过拿出来,总是时不时地掏出一本。
手抄本,独门,想看着抢先版都不行,朱希周上手了。
是刘忠编写的“教材”,不过经朱厚照之手补充得更完备,都是后世考证过的论据,当然不怕拿来给古人挑刺。
这本《理学集成》让朱希周看得瞠目,跟他接受过的学问偏差太多,偏偏又是详实的风格,一处处都有着注释明证,驳不倒。
而且上面大喇喇的野亭先生署名也让朱希周三观尽毁。
刘忠这个老实夯连玩小手段也不会,以为用了野亭先生别人不知道,殊不知朱厚照早就在京中给他扬了名。
牟斌干的。
为了压一压刘瑾的气焰,也让一些人脸红耳热,朱厚照让京城里的天玄卫细作将刘忠写的野亭先生墓志铭传得到处都是。
朱希周离开京城时,野亭先生的盛名一时无俩。
太高杆了,将刘太监气得吐血,却奈他不何。
也帮朱希周重建了三观,既然南京大宗伯前辈刘学士都与朱厚照一样的观点,看来日月堂的底蕴很深呐。
看人看脸,看书看封面,朱厚照又一次利用了刘忠装裱门面,也让朱希周心理动摇了。
王守仁立功的机会来了,他向朱希周抱了抱拳:“懋忠师伯,不管是气学还是理学,其根基都得以实为据,不能信口狂言,如果不是被歪曲,理应殊途同归,因为道法自然和格物致知,手法有别,本源于一。”
朱希周边看边听边点头,这个道理是真知灼见。
两人其实年纪相差不大,不过朱希周是王守仁的前辈,所以称一声师伯也没让王守仁为难,朱厚照都认了,他只能做小。
这种放低了姿态的表达朱希周听得进,而且王守仁讲的也在理。
朱希周是正人,虽然梗了些,但不会狡辩,这个道理说明白,他也思索上了。
又看了看手里的书,确实啊,只要改一些要害的东西,南辕北辙是必然。
而且不用朱厚照提,朱希周自己也知道经典被改了不少,只不过以前没人给他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不敢住深了想。
知道了答案找线索当然很容易,朱厚照肯定知道理学是被有心人歪曲过的,所以拿出来的东西也很稳,经得起推敲。
于是他又进了一步:“师兄,不如咱们将先皇的实录修订拿过来,就放在日月堂的理宗进行,然后借着编修实录,咱们再把架子搭起来,做一个理学的还原完善如何?”
历史上朱希周是《孝宗实录》的编撰官,与其让别有用心之人来歪曲孝宗,还不如让朱希周在自己的左右下还原真相,也能掺一些朱厚照的私货进去。
《孝宗实录》对朝政的影响是巨大的,虽然看不见。
朱厚照提到日月堂还没有理宗这一点很及时,理论阵地就在那,不占了就被别人占了去,想正本清源,得有一支自己的人马。
朱希周眼下也不适合实务,还不如让他搞理论建设呢,朱希周也善长这个。
把理工科的哲学和理论与理学结合起来,凑出一个适合当前大明社会框架的理论体系,是朱厚照应该马上着手的事。
当前日月堂也没有人做专门的哲学和社会学研究,这可是抢占舆论高地的卡位战。
不然太多的士林杂音,朱厚照的谋划会一直受到攻击。
可朱希周还有些犹豫:“先皇实录是李阁老主笔,臣等还是赞划,贸然更易人选恐遭物议。”
朱厚照才不怕呢,不过他有说话堵别人的嘴:“此事朕会与李师傅相商,其实李师傅也没空拘于文务,编好了朕也不会没了李师傅的名望,署名不是问题,关键是朕不希望别有用心之人污了父皇的身后名。”
这个说法朱希周能接受,说到他心坎上了,连朱厚照夹带的私货也一并吞。
“好,就从皇上所言。”
成了一半。
还有一半要努力,王守仁代劳:“理宗实为日月堂之喉舌,换了他人,不管名望、学识还是身份都难以安心,师伯,您就屈就了吧。”
如果朱希周被争取过来,就是这个执喇叭的不二人选。
首先朱希周是由孝宗敲定的,史上也忠心不二,此人生性刚毅清廉,其他阵营没法收买。
刘春、费宏他们会钻科举的空子,朱希周可是宁可儿子考不上举人也不开口的。
当时的主考提调官就是朱希周的门生,主动上门问师尊该怎么出题,暗示得够明白了。
朱希周却装傻:“莫来问吾,亦莫语人。”
结果朱希周的两个儿子一直当秀才。
为了这事,御使请旨给朱希周立崇德坊以表德望,朱希周却拦下了,自己掏钱买下材料,说要盖房子用,牌坊没立成。
可朱希周家里根本没翻修,那边石料就一直放着,日晒雨淋。
也就有了后人称其“盛德为天下师表”的美誉。
但朱希周也不仅仅这些表面文章,他还有担当,大礼议时内阁诸人不想表态,朱希周闯进去逼他们展示立场,“群臣伏阙,公等能坐视乎?”
于是阁老们都被逼下了场,一齐跪在了左顺门前。
为了这个,朱希周与何孟春一同被开了。
但要说朱希周食古不化也不见得,嘉靖后来想立牌坊,很多次要起复他都被拒了,还作了《张良归山图》附诗:“袖却朝簪别汉家,赤松相侯在烟霞,而今悟得全身计,不似从前博浪沙。”
意思是说他也知道像张良一样退隐的,如果所托非人,不如归去。
所以朱希周的忠贞也是得分人看,人家并不傻。
这么一比较,朱厚照觉得孝宗还真给他留下了“真金白银”,很耐花。
319、立宗开巨籍
值钱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到手,朱希周只说要考虑一下就告退了。
书还是要看,眼睛都埋进去了,哪好意思拔,朱厚照只能送他一套。
朱希周一走,胡继垂头丧气,师伯祖拿的不叫拿,得叫呈献,他须另抄一遍。
抄书是真辛苦。
朱厚照这才想起来说过要搞印社的,还没腾出手来。
只能安慰胡继了:“办个印社,书随便印,不用抄到手抽筋。”
二师婆也私底下递了一张日月银行存票来安抚,一千两呢。
说到了印社,朱厚照才又想起前时打算看《永乐大典》,结果一直没兑现。
唉,色欲迷人眼,光顾着后宫那点事了。
可他还是没来得及,第二天朱希周答应了出任理宗宗主。
是枕头垫得够高想通了?
没有,是王师傅帮的忙。
昨天王鏊很稳,任朱厚照在朝堂上掀起风暴,他始终岿然不动。
搞两个国公王鏊不想助推,玩成了是本事,玩砸了王鏊会偷笑,谁让这个弟子不省心。
到了谢迁头上王鏊就得避嫌了,不方便出声。
王鏊差一点三元及第,成化十一年会试他是会元,之前考上来也是解元,可最后殿试却被谢迁抢走了状元。
为此还传出了丑闻,商辂想独占三元及第的美名,故意压制了王鏊。
其实没有这回事,是宪宗犯了规。
宪宗让人打听了殿试前十名的状况,然后谢迁以口才占优。
谢公尤侃侃啊,谢迁出了名的能说会喷。
宪宗口吃,很羡慕能说会道的人,谢迁言谈健,宪宗力压商辂取了谢迁状元。
商阁老替宪宗背锅,半句怨言都没吐露,对王鏊也不遗余力提拔。
口才输给了对手王鏊没法抱怨,如果在谢迁出事时多嘴,怕以后被人说怀恨在心。
可王鏊却在后头补了一手,召了朱希周到府聆听教诲。
为什么朱希周这么给王鏊面子?不敢不给,不然打断手脚都行。
朱厚照称朱希周为师兄,就是从王鏊这里论。
王朱二家是世交,朱希周的老爹进京考科举,在王鏊家里住了两年,朱天昭中进士后王鏊写了首诗相贺,其中有“两年不厌草堂低,颇爱辰昏出入齐”一句。
朱希周的弟弟朱希召还娶了王鏊的次女为妻,后来王鏊的儿子王延陵也娶了朱希周的女儿,亲上加亲。
还不止这点故事,弘治五年王鏊主持南京乡试,朱希周落榜了,程文不过关。
王鏊的手腕就是这么辣,哪怕世交子弟也没面子给。
当时朱希周都想跳秦淮河了,还是王鏊劝住的,有诗为证。
“前运未修力须追,中道无缘忽自疑。名似甘罗殊未蚤,器如马援不妨迟。”
朱希周从此师事王鏊请教八股文,王鏊帮其一路考上弘治九年的状元。
有什么师傅就出什么样的徒弟,也难怪朱希周宁可让儿子一辈子当秀才,也不愿意开一开方便之门。
朱厚照和朱希周,不管按辈份算还是按师承算,都是铁铁的师兄弟关系。
所以王鏊耳提面命,朱希周什么都照实说。
完了王鏊终于念头通达了:“如此看来,为师还是胜了谢于乔一筹。”
在得意弟子面前王师傅还是漏了底,谁说他不在意状元旁落的?!
王鏊让朱希周应下朱厚照的请托,倒也没说别的,只说朱厚照要刊印《永乐大典》,多半会落到日月堂。
王鏊虽然生朱厚照的气,但还是派出了个头牌弟子去支援,等于在脑门上刻了字。
师尊有命,且不害大义,朱希周都算不得顺坡下驴,而是上赶子前趋:“学生必全力以赴。”
王阁老又快要自闭了,不怨,是王师傅自己作的。
朱希周听王鏊跟吹逼过《永乐大典》,早就在心中埋下了羡艳种子,现在发芽了,痒得很。
苦心积虑却不如一套书,听了朱希周对《永乐大典》的强烈意愿后,朱厚照咬牙切齿:“马上就去文渊阁看典藏。”
也确实要查《永乐大典》,没有互联网,想把理学的更易罗列出来,找回原初,《永乐大典》是最方便的工具书。
大典里几乎包含了天下数得上的籍目,虽然有一部分在编撰时也被删减过,但书目总没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解缙这个大才子编了《永乐大典》三年,明太宗朱棣却不满意又换帅姚广孝的原因,儒家删书可是有传统的。
哪怕道衍大师也梳理了一些,好歹把书目和出处凑齐了。
现在朱厚照只需列出的大纲对照,再去找一本原版就行了,有的放矢总好过遍地撤网,省下的工作量难以计数。
然后看着文渊阁里堆积如山的《永乐大典》,朱厚照犯难了。
数万册啊,塞满了文渊阁整整一栋楼,这是几个人能整理出来的吗?
这个册还不是最终的数目,因为很多书抄起来是十几本甚至几十本的。
抄写,就没有办法像印刷那样节省排版,字得大,占地方就多。
这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藏哟,真正入了眼才知道是什么概念,一国文华全在这里了,不赶紧整理刊印,有种身怀巨富没法花的挠心感。
看来老祖宗还真留下了足够的遗产,不说别的,光光把《永乐大典》整理刊行天下,朱厚照就能混个千古一帝,功德无量。
这个位份,谁也比不了。
可笑那嘉靖无谋、万历少智,空入宝山而归,还头疼怎么样收服人心?还要蝇营苟且?全白忙活。
没见识啊,只要让天下的读书人看到《永乐大典》,朱厚照就必须是圣君。
【叮,张举文华盛典,获得昏君的扩展技能包,薪烬火传。作为一名昏君,薪火摘星楼是必然的宿命,系统将助你浴火重生。】
一大堆历史走向分析灌入朱厚照记忆里,以前只能根据历史片段见子打子,现在一步到位,直接将每一个历史节点不同选择的走向全都模拟了出来。
朱厚照感觉自己打劫了后世的论文库和大数据知识库,还用超算做了一次全面的推演。
【叮,传续文明,昏庸度-10】
嘶,要老命,得想想办法了,单有个念头就扣十点,真印出来广发天下,这么大的功德,还不被扣点扣到死?
320、曲线赎文华
朱厚照又得想歪点子了,要怎么样才能既让《永乐大典》流传于世,又能昏庸起来呢?
没想通,朱厚照干脆不想了,命人将文艺社那帮货招来帮忙,先把眼前的书山文海整理出来吧。
然后祝枝山这个碎嘴给朱厚照的脑袋开了光。
这家伙一路看一路骂还一路哭,“败家啊,崽卖爷田心不疼!”
因为这些书卷都长蠹虫了,有些字迹还被蛀去不复可见,只能照着上下文推断。
要说碎嘴就是碎嘴,哪怕徐祯卿和唐伯虎拉了好几次祝枝山提醒都没用,他就像被挖了心肝一样。
徐祯卿还怕朱厚照发作,毕竟朱厚照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不好,贴着脸骂,谁也受不了。
何景明一伙也在一旁摇头,这祝允明今天是吃了豹子胆?不怕被皇上扣钱?
难得一睹《永乐大典》,这样的机会从天下掉下来,高兴还来不及呢,至于么!
朱厚照也是看着文艺社一伙“不务正业”,想着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帮忙整理《永乐大典》,还给了他们挣外快的机会。
于是到了文渊阁后,所有的人都欢天喜地,只有祝枝山像是被挖了祖坟。
朱厚照回忆了一下祝枝山的资料,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小器。
被誉为明代书法第一人的祝枝山,他的字就是通过抄书练出来的,尤其精于小楷。
祝枝山好藏书,又买不起,怎么办?抄啊!
也难怪这家伙反应那么大,既然书法练到第一了,那抄书的量怕也名列前茅,还把眼睛弄成了深度近视,连看着人都要凑到一尺内才能认脸,这是多么痛的领悟哟。
朱厚照抓紧时间教训新一代:“胡继,你看看人祝师叔,人家单凭抄书就把书法练到身前无人了,要好好学啊,学问可是宝,不能做败家子。”
然后朱厚照就顿悟了,似乎败家的做法可以有!
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贵遗产,如果好好地保护,那当然是圣明了,反过来呢?
朱厚照想到怎么赚昏庸度了,不是烧书卖书,而是卖广告。
这年代请人抄书也费钱的,朱厚照就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至少要给文艺社这帮银子转身就没的家伙不少补贴。
另外建立出版社还要花好大一笔钱,刚才康海就给了朱厚照一个清单,大喇喇罗列了近百万两的支出。
朱厚照嘴瓢,在文艺社讲课时说要搞印社,大量印书,众人听了士气大振,就到处联络了起来。
这张清单就是打问出来的行市,主要是请人刻版制印的钱,还没算后头的人工、纸张、油墨和发行。
即便朱厚照家底厚,看到这张清单也要愣一下的,多少钱够这样造?
可话说出了口又不能往回吞,费了多大的功夫才笼络到这批人,就为了几本书败光人品,不划算。
而且康海还真没有贪污,这年头印书就是这么费钱的,何况朱厚照动辄说几千几万册。
为什么《永典大典》编成后只抄不印行?就是因为朱棣当时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来印刷,连抄也只抄了两部,合原稿一共三份。
如果朱厚照真要印发《永乐大典》,没千万两银子做不成,这还是保底,还没算飞涨的物价人工和一些隐性支出。
不能搞活字吗?不能做铜版吗?能,但现在没有。
真要搞一套活字铜版,这套字版的价钱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光制版刻工就不知道要多少人力,经年累月才成。
祝枝山的提醒很及时,朱厚照想到的路数除了技术改进,还有拉赞助。
有钱的人家都会请人抄书,还会在书页写上某某善士敬抄,相当于修桥辅路立块碑记录功德。
很多有名的典籍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保存流传下来的。
后来不仅仅写书的人出名了,连赞助出版保存的人也跟着扬名立万流方百世。
就如同《吕氏春秋》那般,吕不韦出钱,集合了一堆人编写《吕览》,之所以叫吕氏春秋,意思就是吕氏出版的春秋。
朱厚照打算也照着这个方法办。
但不是原样照抄,他要挟持《永乐大典》为质,从士绅那里敲诈一笔。
颁布一道圣旨,《永乐大典》年久不保,朕没钱,谁来赞助就在出版时印上谁的名号,没人赞助就烧了。
耍个流氓,那些士绅被要挟到的话就会掏钱,经过这么一层甄别,朱厚照就将他们拉进合作社来,给他们一个挣钱的机会。
至于那些没表示的豪绅,那就放进黑名单,到时找个机会算总账。
一举数得,估计能将《永乐大典》出版的费用筹集起来,不用朱厚照自己掏,搞不好还能赚点。
至于名声,嗨,是昏庸度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昏君不就应该抓住个把柄问一句谁赞成谁反对么。
此招只应昏君有,圣明帝胄哪得闻。好诗!
朱厚照猛地一拍祝枝山:“允明,骂得对,凡是不珍惜书籍典藏的人都是坏蛋败家子,啐他!”
不能白夸:“既然允明嗜书如命,那印社的事情就由允明来担当,咱们立即弄一个章程,将印社办起来,将《永乐大典》印出来。”
一众人等都像看傻子一样看朱厚照,皇上今天是失了魂还是中了邪?
当朱厚照笔走龙蛇将他说的章程写出来塞进祝枝山手里时,祝大才子才知道上当了。
他很想说退社不干了行不行,又怕朱厚照说不行,还不敢说太黑暗了,那祝枝山就只能背起这号大黑锅了。
朱厚照还要怂恿一句:“允明,你想想,当你挑灯抄书抄到眼都黑时,那些有钱人在干什么?”
祝枝山脑子糊了:“丝竹饮宴?”
“对啊,你看,你为了抄书连眼睛都熏坏了,他们在享乐,是不是不公平,要不要干他丫的。”
祝枝山很果断:“干他丫的。”
“这才对嘛,将他们的钱都抄出来,用来印书,那以后咱们想看什么书都有了,一两银子买十本,看一本再送人九本,多舒坦。”
【叮,斯文败类,昏庸度+10】
【叮,焚书坑儒,昏庸度+10】
【叮,横征暴敛,昏庸度+10】
就这么好赚,祝枝山中降头般把胸一挺:“虽千万人吾往矣!”
321、麻绳牵楚囚
不就是当贼寇挟持打劫嘛,连反书都跟朱厚照一起编了,祝枝山早就有心理准备。
但他也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似乎有人在他后脖子上插了些什么,抓不着却不舒服。
插标卖首呗,反正以后最先被骂的是祝枝山这个奸腻,是他鼓动朱厚照将《永乐大典》给卖了。
不过估计也骂不了多久,很快《永乐大典》盛行于世带来的名声又会把坑填上。
如此既昏庸了又将书印行了,完美。
还能锦上添花,朱厚照本以为这样的招数朱希周知道后会撂挑子不干的,所以他才让祝枝山出面,这样顶多算是半官方,还能拿民间集社这个牌子骗骗人,分担些压力。
可朱希周对王鏊讲起这件事时却用了另一个角度:“观皇上行事,虽然荒唐,却每每用心良苦,学生以为师尊必会为此头痛。”
王鏊差一点内牛满面,很安慰地摸了措朱希周的肩膀:“还是懋忠体谅为师的苦楚,不知百年后士人如何评断老夫,然老夫与陛下牵联太深,唉,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本来他还想劝一劝朱希周,可得意弟子不用劝。
也不知道是《永乐大典》太香了还是要为孝宗公断,朱希周主动领了责:“学生一定会辅佐陛下至圣君。”
那语气,太铿锵,引得王鏊诧异地望了朱希周一眼。
不置词,太难了,希望这个得意弟子能说到做到吧,且行且看。
看不过眼了,杨慎和何孟春回来了,还拉来了王纶,是真拉着,还用条绳子绑住。
朱厚照说绑,他们就真绑了,土匪作风。
其实跟王纶说通了的,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路,王纶滑了朱厚照稽,故意让杨慎找条麻绳套脖子上,松松垮垮地进了宫。
怎么说也做到右副都御使湖广巡抚了,一任封疆,哪怕朱厚照的医书再香,王纶也有脾气的,由着性子向朱厚照展露了一番士大夫的风骨。
不是说要缉拿归案嘛,来了。
尴尬呀,朱厚照赶紧亲自解开,还想找了个借口:“王爱卿,都是朕糊涂,朕想着掩人耳目,就出了乱命,杨用修也是,都不懂变通,朕一定严加管教。”
说着狠狠地瞪了杨慎一眼,还甩了个眼色,看着办!
杨慎有被出卖的痛,脸都抽了,不敢吱声。
背锅吧,按经验背完锅是会有补偿的,毕竟是师尊,哪怕没有补偿也天经地义。
王纶抖了抖耳朵,咱就听。
朱厚照说好听的:“朕真是迫不得已,湖广有异动,不是一任巡抚能解决的,怕是非要动刀兵不可,朕觉得王卿不长兵事,所以就找了个借口将王卿调离湖广衙门,免得遭祸。”
王纶眼睛瞪大了,他没料到朱厚照竟然洞烛明冥,一点也不像跳脱的样。
哪啊,就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朱厚照随便乱蒙的。
不好找借口,正好最近动到了兴王的羽毛,就拿他当挡箭牌,没想到竟然给蒙对了。
王纶神色沉敛地作了大礼:“臣正要具疏上禀,既然陛下知道了,那臣就直说了,兴王府月间曾聚集兵马,不知为何又散了去。”
还有这事?
朱厚照稍一想也明了,应该是兴王从天师府察觉到了什么,然后又不知为何打消了念头。
当然更可能是朱厚熜滑胎了或者脑残了,加之朱厚照忽然间给天师府施加压力,兴王吓得冲动了一把。
可惜,兴王要真的举兵就太好了,南京的京营调开了,王守仁没了制肘,正想大干一场呢。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兴王既然不敢动手缩了回去,朱厚照就可以慢慢地将他的乌龟壳子磨掉。
历史上兴王也伪装得极好,到了钟祥就大肆修道掩人耳目,论缩头神功的造诣,朱厚照对这位王叔都自愧不如。
撞巧了,刚好将王纶“捉拿归案”,朱厚照正好拿来当安抚兴王府的由头。
迅速地拿定了主意,朱厚照向王纶说明:“如此也好,朕就用王卿作幌子,安抚对方。”
【叮,颠倒黑白,昏庸度+10】
王纶倒没有计较个人得失:“臣亦作如是想,所以用修和子元来时臣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到南京来了。”
朱厚照也收了颜色,认真地向王纶作揖:“委屈王爱卿了。”
王纶往旁边一躲,天子行礼,他不敢受。
但这一礼也让王纶彻底地对朱厚照改观,皇上行事很稳健,思路纯熟,不用他担心。
然后王纶掂了掂麻绳:“看来臣考虑得挺周到,出了湖广衙门臣就戴着这幅楚囚械具,配合着陛下演了出荒唐戏,也许这会他们已经收到了风,正等着看戏呢。”
想不到王纶也是个逗的,还跟朱厚照想像中医术高超的大夫不太一样。
但很合朱厚照的味道啊,于是他顺嘴就说了:“子元说王卿医术了得,朕就想着让王卿先在南京赋闲一段,顺道与医宗诸人一起参详医典,也有了对外的口实。”
倒也不是不行,王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臣谨遵圣命。”
王纶治政还行,说到打仗他就是个纯外行,不然也不会被宁王逼着一起造反了,书生一个,拿不动刀。
如果兴王真的起事,王纶坐在湖广巡抚的位置上,就算没牵扯,罢职丢官也免不了。
朱厚照打个马虎眼将他调离湖广,王纶求之不得。
研究医术是王纶的心头好,左右丢官是丢定了的,现在有这样的际遇还算是塞马失马,安知非福。
这是一个十分豁达的人,让他呆在污浊的官场里,还真是害了王纶。
得大方些,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张日月银行的存单,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塞到了王纶的手里。
朱厚照还没说,杨慎就惊呼上了,那可是张五万的,太过分了,对他这个气宗大弟子还没那么大方。
“啊……王前辈,这是日月堂的安家费,可以到日月银行兑出现银,南京城里有日月银行的网点,很方便。”
上面的字王纶也看得清,手都沉了,五万两,皇上真的够豪气。
胸怀广阔之人不别扭,朱厚照敢给,王纶也敢收,谢了礼,大大方方地塞进了袖袋里。
一般人做不到,别说杨慎,何孟春看着也眼热。
322、一眼上东墙
不用眼馋,朱厚照干脆加何孟春那份也一并给了,还翻了倍。
“都有,安家费是一万两,朕给你两万两,另外的一份是给师姐的,反正这杯喜酒迟早要喝,就先把贺礼送了,好好干,跟着朕能挣大钱,来路还正。”
何孟春羞羞涩涩地接了,陛下太局气了,卖命都值。
这个朝堂是不能要了,像菜市场一样,明码实价,还是皇上出来练摊。
幸亏王纶也是个不拘泥的,反而对朱厚照很欣赏,皇上很实在啊。
人人都有红包秀,只有杨慎在挨揍。
朱厚照又瞪了他一眼:“没你的份,罚你抄书十万字。”
不可能拿出《永乐大典》的原来来付印,万一损坏了呢,就算印,也得抄一遍。
可让杨慎抄书就太浪费了。
不是故意针对,杨慎的几个发小也来了,全都是没考过科举的,不好安排,朱厚照索性让他们抄手挣钱。
总不能特殊对待吧,哪怕是自己的得意弟子,也得一碗水端平,放在最艰苦的岗位上。
唔,一定是这样,朱厚照给自己加了个牌坊BUFF,丝豪没有理会苦着脸的杨用修。
还加重了打击:“对了,你的几个社友到南京了,还有……黄峨已经入了明眸堂,满姐正在带她,一会你可以去见见。”
不可以!见风使舵赶紧溜才是真。
但杨慎没跑成,朱厚照说到做到,真押着杨慎去了西苑,明眸堂在这。
条件太好了,杨慎才离开那些短短的旬日时间,南京西苑就被收拾了出来,一半用做皇家学苑,另一半归明眸堂。
杨慎看着都眼馋,用皇宫来办学堂,真是大手笔,这么看起来扬州的园子也不那么香了。
很快就香气扑鼻了,小小只的黄峨怯怯地躲在小只的赵满儿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迎着陌生的杨大才子,小鹿乱撞。
杨慎都有些别扭,不知怎么打招呼,只挥了挥手。
黄峨虽小,还是能看出小美人胚子的样,但也实在是太小了,杨慎不自在,窘得很。
朱厚照跟黄峨混熟了,天天听黄峨师父师父的唤,满怀老父亲的欣慰,师父也是父好不好。
“黄峨,猜猜师父带来了谁?”
冰雪聪明的黄峨哪能猜不到这个,和羞走,倚门回首,熟练得很。
赵满儿催促黄峨:“见着人了,快见礼呀。”
黄峨先是惴惴状探步出来,见没什么风险,才从赵满儿身后跳出,还带着孩子气呢。
然后不知怎么,黄峨突来就瞪起了大眼,指着杨慎脆声:“你是用修哥哥。”
随着这一声惊呼,黄峨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像一朵幽静的甜菊,猛然绽开,带着清馨。
眼也眯起了星星,好甜腻啊。
杨慎在川中的名声要比京城更响,绝对是少年风流的偶像级人物,黄峨估计听得耳朵都生茧,化身迷妹也正常。
杨慎都想应一声“乖”,还好他及时刹住了车,想着这枚少女以后就是他老婆了,杨慎也逼着自己耐着性子,弯下腰来,刚好与黄峨平齐高。
“会写诗词吗?”
黄峨羞涩地点点头,语气却是跃跃欲试:“跟爹爹和娘亲学了。”
也不等杨慎追问,黄峨就背起手来,背讼起自己写的习作,显然带着邀宠的意味。
“金钗笑刺红窗纸,引入梅花一线香;蝼蚁也怜春色早,倒拖花瓣上东墙。这是奴去年写的应景之作,用修哥哥帮奴斧正一下。”
清音脆啼,一下子将杨慎的思绪拽进去了。
哪里能斧正,朱厚照在旁边笑出姨父样,杨慎终于碰上大难题,合该黄峨当他的栓马桩。
杂史上写黄峨“闺门肃穆,用修亦敬惮”,杨慎赋词为她祝寿时了有“女洙泗、闺邹鲁”的辞句,把她作为女中圣贤来尊敬的。
可以确定这不是闺房之乐的马屁,一定是黄峨让杨慎吃了苦头,不敢在其面前吹逼才会如此敬而惮之。
想像一下才子在李清照面前卖弄风骚。
所以杨慎还是上手了,笨拙而又小心翼翼地揉了揉黄峨的顶门,还揪了揪那两个小髻,想换个玩法。
黄峨很享受偶像跟自己亲近,眯起眼洋溢出幸福的暖洋洋,一只小兽被顺毛的画面感出来了。
估计她的心目中还没有情郎的概念吧。
朱厚照看到这一幕也充满了成就感,就让俩人一直保持这样下去,一直保持纯真和朝气,不要有一丝缺憾。
历史上两人聚少离多,但即便是很短的相聚,黄峨也与杨慎诗词相和,还能比翼齐飞,偶尔能把杨慎的风头压下去。
和美的诗词给人描摹了一幅无以伦比的深情眷恋,哪怕事实并不是如此。
朱厚照决心改变这些,不让黄峨再作“梦断魂劳人又远,对花枝,空忆当年”的嗟叹,要让黄峨和杨慎的宿缘像他们的诗词一样无可挑剔。
现在隔阻二人的“东墙”已经被朱厚照拆了,如果杨慎没有办法收心,还像历史上那样浪荡,朱厚照就要行家法了。
在朱厚照的高压下,杨慎也不敢作,俩人的第一面充满了美好。
开好了头,朱厚照有信心将这一出偶像剧编完美,也许哪天让臧贤搬上舞台也不错,或许这段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广传天下后还能带来昏庸度也不定。
不能操之过急,黄峨也还小,大力能出奇迹,也会摧折娇嫩的花蕾。
让俩人见一面,朱厚照就将杨慎牵走了,小心牛犊子嚼路边的香菊。
而且说了要让杨慎抄书,金口玉言,不能不算,得让小牛犊接受磨炼,变成任劳任怨的老黄牛。
老牛吹嫩草嘛,符合杨慎与黄峨的实际状况,朱厚照给自己打了个满分。
也不远,就在一墙之隔的皇家学苑,朱厚照还有了吩咐:“在这里抄书,抄累了你还可以站在凉亭看看小黄峨,但不要过来打扰她。”
“啊?!”杨慎还没回神呢,似乎有什么从他的思维里分离了出去,被带走了。
皇家学苑其实没开学,因为暂时还没收集到足够的人数,虽然朱厚照已经给身旁的亲信都打了招呼,可也不能逼迫过甚。
所在现在这里就辟为《永乐大典》刊行筹备办,一伙人都在这里抄书。
杨慎的小伙伴们也在。
323、臭味总相投
黄峨是由冯驯、石天柱、夏邦谟、刘景宇和程启充五人护送的来的。
不,应该说是“押送”,这是兄弟的媳妇儿啊,不能给人拐了去。
这两路人马怎么混一块的?杨慎给小伙伴们写信时都不知道黄峨的存在。
是杨家有内应,泄了底。
这些川中才子本来就与黄家、杨家都有交情,从小就混一块,算是穿开裆裤时结下的发小。
与黄峨一同启程也好有个照应,更多的则是当借口。
五人还肩负着帮杨慎干倒叔叔的重任,手里握着杨家在四川作奸犯科的证据。
苦于正德三年会试即将到来,几人无法脱身。
算上杨慎,六人有四个是正德三年的进士,刘景宇还是被杨慎连累,会试试卷一同被落灯花烧了一角,作废。
不然他们就是同一届的六个进士。
这是什么概念?有明一代,整个四川布政司一共就一千四百多号进士,九十次科举,除一除,平均一届就十来人。
再怎么厉害的文教大省,同一届六个进士也是大头,对四川来说就是半辟江山甚至更多。
所以科考将至,这些头角峥嵘的宝贝疙瘩就一直被盯着,谁也不敢让他们出问题。
四川的官员是升是降的考评,文教占比不小。
头上长角当然喜欢顶牛啦,本身又是头铁的,早就叛逆得不行。
杨慎的一封信,打破了川中官僚和家长们的美梦,他们的子弟给杨慎一把拐带跑了。
有新鲜的玩法,干嘛还要在川中大山里苦读之乎者也?
于是两边一拍即合,盘算起了如何“出逃”。
这样的事能声张吗?不能。
要不是拿黄峨当幌子,又有杨慎来信相邀美其名曰游学,家里是绝对不会放他们跑的。
就这,杨慎也落下了把柄,“他”分别写了一封信到各家,保证不耽误兄弟们的前程。
其实这封信不是杨慎写的,而是杨家的内应冒名所为。
这个内应太了解杨慎了,连书法都如出一辙。
还好歪打正着,投靠朱厚照了,天底下最大,前程不可能耽误。
但字眼上不是这么理解,前程是有了,出身可就悬了。
杨慎自己都不打算去考科举,这些弟兄们估计也有样学样。
等到最终水落石出时,杨慎在四川的名声就臭遍了,不知道多少人会对他咬牙切齿。
一省菁英全祸祸了,为害乡里啊。
好了,该说说内应了,这名少年就藏在“送亲使”里。
杨慎的同父异母亲弟弟杨惇,也属于偷跑,而且到了南京也不敢告诉杨廷和,躲进了宫。
杨慎逃科举,年纪小小的杨惇就被杨廷和发配回了四川考乡试,也中举了。
本来他是要到正德五年才拿了乡试第二名,现在为了杨家的脸面,十六岁的少年被迫营业。
但杨惇也受了杨慎的影响,再加上杨廷和的高压,杨惇也想跑。
见着了机会,杨惇便与大哥的小伙伴们勾结,连书都没给家里留就溜了。
这群人到了南京,朱厚照一看,好家伙,充值送惊喜,当然笑纳了,还帮着杨惇一起蒙混。
也给杨慎扣了一个大锅。
一见着杨慎,杨惇就喜笑言开,老远挥手示意,口中“大锅”不住。
杨慎登时就郁闷了,看向朱厚照:“师尊,我弟……”
这是询根究底,对朱厚照不灵:“给啦,一见面为师就给了安家费,对了,为师还收了杨惇为弟子,小小年纪就独立自主,好样。”
这么聪明的弟子,为什么不收?
其实杨惇是被杨廷和和杨慎压住了光芒,能不到二十岁在四川乡试考第二名,又能差得到哪去。
杨慎为什么对朱厚照那么死心塌地,除了学识,还有一个因素,朱厚照治好了杨惇的大脖子病。
杨惇是甲亢,朱厚照分离出了高浓度的碘盐,还照着历史上薛立斋的方子让吴杰给杨惇补肝,断了病根子。
历史上杨惇中举后一直到嘉靖二年才考中进士,不是学识不行,而是一直养病,差一点连命都没了。
现在没了忧患,当然要起程扬帆,朱厚照已经为杨惇谋划好了。
杨慎的嘴有点歪,他已经想到杨廷和知道此事后嘴被彻底气歪了的样子。
不过气歪了老爹似乎也没毛病,杨慎一下子放开了。
朱厚照吃瓜吃得饱,收藏了杨慎的囧样就撤了,让这些小伙伴们自己乐呵去,辈份太高,硬插一脚别人不自在。
这一群逃课组合终于碰头了,当然要共商大计。
但杨慎就郁闷了,小伙伴们叛变了。
朱厚照虽然不在,可仍然留下了他的传说,小伙伴们对正德陛下心折不已,赞不绝口。
除了杨氏兄弟就夏邦谟年纪最小,还天真:“陛下刊印《永乐大典》,真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愧之是圣君。”
杨慎嘴角抽,我的师尊我还不明白,过了过了!
石天柱也不知道以后他会因为朱厚照纳妃顶牛,还玩了出刺血书谏,这会把后宫五美夸上了天。
“娘娘们的淑德也交相辉映,体恤民生,慈济为怀,皇后与织女同作,贤妃每日都在为赈济灾民操劳。”
“要我说,德妃才厉害,军士们私底下都称她神机娘娘,整个御营是娘娘一手教出来的,听说射过虎。”
冯驯以后自己就会杀虎,当太守时打了地痞贼盗“九龙十虎”,别人放了只死老虎在府衙门口威胁他,他就将虎头骨当椅,虎皮铺垫,吓得土匪们远蹿。
所以他欣佩吴落雁也合理,臭味相投。
刘景宇还是走上了历史的老路,成了王守仁的迷弟:“御营王都督才是我辈楷模,文能为学,武可安邦,学生欲听命于麾下。”
杨慎已经开始鼻孔冒气了,就王伯安那个饭桶?
虽然是大师兄,可这个大师兄最近偏袒了文艺社一帮货,杨慎有点小意见。
程启充让杨慎安慰了些:“还是数宗比较好,计财安民,虽无赫赫之功,却领格物之基,吾愿随尚彬先生就学。”
朱厚照允许这些家伙可以随便挑专业,所以他们一见杨慎就表达了愿望。
没一个选气宗,气死杨慎了。
杨惇给“大锅”致命一击:“吾要进理宗向师伯请教,师伯可是状元。”
324、重整丽泽社
说什么不好,没事提什么状元,这可是杨慎心里的刺。
这样的小老弟必须镇压!
杨慎拿出了大哥大的口吻:“不行,你拜了师尊,当然应该学师尊拿手的绝学,进气宗探寻格物自然的大道,哥还能提点你一下。”
也许是有了人撑腰,杨惇胆肥了,当即背刺。
“气宗人太少了,而且也没有做出什么显著的学术成果,又不合吾的胃口。”
这不是当众刮“大锅”的底吗?还把灰扬了,杨慎不能忍。
“什么叫没成果?吾改良了船帆,行程加快运力大增,罗整庵在编写气学集成,王锦夫在修路造桥,王子衡也在造各式器具,要没这些器具,你们说的神机营想打虎,做梦!”
可杨慎的列举没有说服力,因为这些东西以前就有,现在也只不过是更好使而已。
倒是想说千里传音,但那玩意距离能给别人看到实效还远着呢。
为什么百工会被鄙视,就因为攀科技树是一个经年累月的活,无法在短时间内拿出天翻地覆慑人耳目的新成果,所以很多人就会看轻它。
杨慎的小伙伴也犯了这个毛病。
刘景宇就提出“军械虽然重要,然百战雄兵非革坚器利能及,将主战法为根本。”
程启充来了个和稀泥:“气理一贯,为什么非要分个高下呢。”
杨慎不满意他当老好人,马上堵回去:“气宗和数宗才是一家,至于理学,八杆子打不着。”
冯驯已经没救了,他一来到南京就跟胡继混一块,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胡继不能喝酒,冯驯没问题,鬼精鬼精的胡继就看上了这个五马大哥,胡继出钱,唆使冯驯出面捞酒喝。
冯二马,驯三马,那当然是马上取功名,醉卧沙场。
心一野,便再也耐不住案牍之苦,朝着弃笔从戎的道路一去不回。
“我不管,反正我是要入兵宗的,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那样做人才有滋味呢。”
逻辑不同,还没法说理了,杨慎知道,这么下去的话他将失去这些小伙伴。
气宗缺胳膊少腿,杨慎本来是想拉小伙伴来壮声势,结果现在都被别人拉走了,那怎么行?
看来丽泽社必须得整改,作为社长,杨慎有了强烈的使命感。
他找准了目标:“文艺社那帮家伙都是复古派,就连王子衡都忍不住臭味弃之而去,反而加入了气宗,你们还要去跟过气的家伙混?别忘了咱们创办丽泽社的初衷。”
历史上杨慎就与复古派唱反调,他主张的是学古人的思想,而不是体例,师古而不拟古,相反还应该正本清源。
所以朱厚照丢出来的种种学说他才会看得进去,就因为朱厚照的提法本身就对杨慎的味。
现在为了解决问题,杨慎不得不将这个关键点抛出来。
石天柱有异议:“可前辈们也得了陛下的指点,对复古进行了反思,他们现在提出的文艺复兴就不是迂执古人。”
这个问题难不住杨慎,他早就盘得一清二楚了:“文艺复兴为什么服务?”
夏邦谟自然而然地抢答:“为了社会革新啊,陛下有讲过的。”
那就好,论拐带,杨慎的水准是众弟子里最高的:“照哇,更新思想革新社会,最终的目的还是致尧舜,你们想想,要过上好日子,光想通了能行吗?还不得实干,拿什么来干?还不就是气宗之类的实学。”
一众人都噤声,不用避讳的嘛,这照字就是你杨用修师尊的大号,还是皇上。
看到大家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杨慎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但这些口头禅都是跟朱厚照学的,没毛病。
所以杨慎理直气壮:“师尊让这样说的,照哇意指师尊说得对,而且我刚才提出的理论也是师尊教的,有什么不对吗?”
小伙伴们来了也没几天,学养根本就没有建立起来,还是老式的底子,被杨慎这么欺负,当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无言了。
但他们也不服输,只说要认真想想看看,让杨慎没脾气。
文渊阁就在旁边,热火朝天地搞事,又是名声如雷贯耳的《永乐大典》,加之几个诗社小伙伴挖了过去,杨慎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散伙后杨慎又入宫告了小状。
师父家约等于他家,现在童养媳都在朱厚照手上,杨慎赖在宫里也说得过去。
蹭了饭,还专门点了几道四川菜慷朱厚照的慨来讨好未来媳妇,杨慎把难题上交。
“师尊,得管管,学生好不容易拉来几个人想充实一下气宗,结果全被拐跑了,不公平。”
朱厚照差点呛着了,人手不够到处拉人是他带的头,谁能想到魅力这么大呢,将杨慎的小弟拐跑了。
推托,必须用乾坤大挪移推托:“也正常,日月堂内各门学问都能让人耳目一新,他们初来乍到,见识窄,看什么都惊为天人,等他们见多识广了,就没有问题了。”
“可是他们现在全都轻视气学大道,反而局限于诗文小道,有两个还要去当武夫。”
幸好王守仁今天被诸氏勒令回家,不然杨慎头上就得起包。
这么一提朱厚照也有些感触,想不到文理相轻的鄙视链在大明朝也长出来了,再加上文武之别,确实要引起重视啊。
朱厚照只能再用出甩锅大法:“这么滴,你带着你的社友参观一下气宗、医宗和数宗所得,看得多了,有了选择面,他们自然会改观的。”
杨慎没那么好忽悠,直指核心:“那想改行伍那俩呢?他们可以是被三师娘和伯安师兄影响的。”
朱厚照拍拍拳头,有了:“好办,你带他们去看神机营演练,让他们看看气宗的威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炸那么几发火蒺藜,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没准炸了几发火蒺藜心更野。”杨慎嘟囔着,被朱厚照挥手止住。
“那是没炸够,几发不够就几十发,不然就几百发。”
“要是他们不回头呢?”
朱厚照讪笑:“别的学宗也需要新人嘛,公平竞争,今天他们抢了你的,你以后也可以抢他们的嘛。”
得,根本没解决问题。
【叮,山头林立,昏庸度+10】
325、并起地黄阁
朱厚照给出了补偿:“确实有必要梳理一下学问门类,着重扶持。”
杨慎捡着了:“师尊早就应该为么做了,文脉诸多,压根就不愁后进,反而是气宗、数宗、医宗这些百工之学,向为轻蔑,如果不加以扶持,很难发展壮大的。”
为了早点解决麻烦和耳边的嗡嗡嘤嘤,朱厚照只能出点血,再来一出封官许愿。
“天文地理,厚德载物,气宗、数宗、医宗等都是物态之学,就叫地黄阁吧,建立一个与文渊阁相对应的机构,由用修来监管,为师敕你为地黄阁大学士。”
杨慎顿时如入云中,飘飘忽忽,找不着北了。
直到出了宫,他才猛然想起,朱厚照这个偷懒师傅压根就没给出什么实在的东西,就给了块牌子,空中楼阁,连拔多少钱都没说。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着力点,既然朱厚照没说,那就是不禁止还没上限,只要不犯规矩和律法,那还不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到时拿着朱厚照给的鸡毛当令箭,杨慎觉得他也可以过一把“一朝权在手,便令来行”的瘾。
杨慎找了吴杰,吴杰又拽着何瑭,又去拉来了罗钦顺,还纠集了王尚絧、伍全、王纶和何孟春一起议事。
伍全又带上了王蕖和胡纯,说是可以代表数宗了。
至于王文素,被杨慎忽略了,免得抢了风头。
杨慎先把地黄阁的来龙去脉摊开来,然后就开始拉人入伙:“文渊阁正在大刀阔斧行事,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将地黄阁搞起来?”
很有道理,文科僧已经气焰顶天了,如果理工科再不行动的话,会被比下去的。
杨慎一提了头,就得到了众人的应和。
罗钦顺还做了自己批评:“最近吾都忙着接收国子监,确实疏于气宗事物,用修受委屈了。”
杨慎没说大学士那一截,而是大义凛然:“委屈不要紧,但咱们得快些动手,将落下的功课赶上来。”
吴杰可有可无,他已经右通政到顶了,不过还是做了做样子:“不知道用修有何计议?”
杨慎大包大揽:“我觉得应该联合气宗、医宗、数宗,最好把唯物学派给争取过来,联合召开一次大典,将地黄阁的名号亮出来。”
胡继越厨代庖,将王守仁这个师傅给卖了,马上表态:“兵宗应属于地黄阁,兵器一体,不可离了百工。”
这个是个有权瘾的,都以兵宗大师兄自居了。
胡继是杨慎找来的,他想着用胡继来解决冯驯和刘景宇。
见小目标达成了,杨慎就露出了大谋划:“《永乐大典》也不纯是文渊阁名下的书,其中的数术、历法、农工、医技都是咱们地黄阁的地盘,如果在编撰出版《永乐大典》时给他们抢了活,不但会在学问个遗毒,也会让地黄阁成了无根之木。”
王尚絧还是直桶桶:“恐怕有点难,以湛元明跟王伯安的关系,怕是会站到那一边。”
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呢,杨慎瞪了一眼王尚絧:“吾看不会,唯物学都包完了实学,唯物学又与咱们这几宗息息相关,学术之争一起,湛元明才不会管什么交情呢,吾敢打赌,他一定会站咱们的。”
还下了注,掏出了最初的那本朱厚照手书版《唯物学》放在了桌上,这是可以传家的宝贝。
罗钦顺当了和事佬,也顺水推舟:“那用修就给湛元明修书,将地黄阁之议告之,尽快附诸实行。”
杨慎当然不推辞,在他看来地黄阁的发起人就是他杨某了,千古留名的活,不怕干。
“那咱们就定下一个章程,九九重阳时召开地黄阁成立大会,到时把王子衡、湛元明、王瓯滨和金沙老禅师、周夫子、柳先生他们都召到南京来。”
众人侧目,一网打尽啊,连正在烧灰的王瓒都拉来,还有一向不混一块的金沙僧、周瑛以及不能见光的杨源,搞这么大,行不行的?
吴杰就有了顾虑:“此事要不要再与陛下请示。”
杨慎挥手:“就是师尊命吾负责此事,机事不密还去烦他,估计不讨好。”
吴杰想想,反正有杨慎来背锅,默了。
胡继很活跃,提供了新情报:“师公上次从文艺社勾了个人,好像姓文。”
杨慎提头知尾:“文征明?”
“对,就是文征明,师公递了本《建筑学》过去。”
“怎么不早说?”
杨慎一把揽住胡继这个小老弟,还拍拍肩膀,有前途啊。
然后又怒其不争地甩了个眼色给王尚絧:“锦夫,你的同好,有没有切磋过?”
老实人好欺负,不生气,倒是脸上多了笑容:“与征明相谈甚欢。”
杨慎更气了:“那你不拉着他来,看来这段我不跟在师尊身边,错过了许多东西呀!”
感叹着,杨慎下了决心:“要么不搞,要么搞大,就借着这次地黄阁成立大会,咱们要一统百工技学的江山,与那些文脉分庭抗礼。”
王纶初来乍到,不太熟,本来不想掺和,但这群人里他的位份最高,又是老前辈,出于谨慎的心态,还是提醒了一下。
“不至于,没到那个地步。”
杨慎抓着软肋用力揪:“王前辈可以跟吴通政打听一下,医学和生物学的研究,已经完全证明了理学的一些观点站不住脚,一旦提出,双方必有纷争,我说的还算收着了,甚至是你死我活的分歧。”
不用私底下打听了,吴杰当即就沉着脸点了头,何瑭还很知机地与王纶分享《生物学》。
当然这个本头是不舍得外借的,看可以,抄也行,别拿走,贴身藏着。
只看了几页带着汗酸味皱巴巴的《生物学》,王纶的眼睛就拔不出来了,也立即转换了站位,挪到了杨慎那边。
“此等学说证实,那真的是世道都变了。”
何瑭轻声确认:“一些东西已经通过实验证实了,王前辈来得晚,错过了。”
给杨慎立万的机会:“地黄阁名下的学问,都是天地至理,经得起实践推敲,无可辩驳的学问,可不是从心而发、天人感兴的假说,所以要做好举世皆敌的准备。”
【叮,更易世态,昏庸度+10】
朱厚照纳闷了,谁捅了天?
326、不堪儒学敌
朱厚照午饭的胃口败坏了,今天特意让御厨特制的文思豆腐入口也不滑嫩了,干涩。
推开碗,招了招手,苏进嗖一声蹿过来。
“干了,肯定是芡汁的问题。”
“哎,小的这就去查。”
赵满儿心善,尝了一口,抿了抿小嘴:“不用去了,照哥怕是上火了,口干。”
没直说这是找茬是情商高留了情面,吴落雁那头已经白眼伺候了。
唉,没法谈,冤有头债有主,找杨慎去。
乾清门正对着的谨身殿就是地黄阁的临时办公地点,杨慎死皮赖脸地占了。
按照内阁大学士的排位,谨身殿要高于文渊阁。
天文地理,被文渊阁压了一头,杨慎就想通过地利占回来。
杨慎果然在,正捏着个肉包子跟文牍搏命。
朱厚照懒得偷看,示意苏进送上食盒。
杨慎习以为常,打开一看是他最爱的文思豆腐,不由得啧起了嘴,馋了。
“给你润滑一下文思。”
顺便再洗洗脑!不过这句是腹诽。
等杨慎打了一碗吸上了,朱厚照才开口:“地黄阁的搞法会引来大部分儒生的敌意,搞不好砸了地黄阁都有可能。”
“咳咳”,杨慎果然呛着了,一报还一报,朱厚照故意挑这个时机下嘴,谁让杨慎败了他的胃口。
收到昏庸度朱厚照就想到杨慎将临时敷衍的过墙梯给发挥了,搭到了天上去。
猴头捅破了天就得用五指山镇压,但朱厚照舍不得,毕竟是大明第一才子,还是从小一起玩大的。
昏君,不可以道理计,当然任人唯亲。
但新技能包让朱厚照有了全盘的大局观,明白杨慎的做法是作死。
杨慎受了传统观念影响,将学术之争拉到了抢资源抢位子的老套路里去。
他断断是不服的:“为什么?又没挖他们的祖坟,为什么要砸咱们的场?”
“挖了,这是零和博弈,真的干起来,比党争祸烈百倍。”
朱厚照也没把握立即挑起学争,百家争鸣说得好听,就是一场血淋淋的争夺。
杨慎低估了学争的后果,就像他在大礼议中忘记了皇权从来都不讲理一样。
这是儒家教育落下来的病根,局限性从儒学诞生就带着了。
杨慎依然没意识到,撇嘴:“挖着哪条龙脉?”
酸了吧唧,阴阳怪气。
朱厚照难得正经了一回:“儒家一开始不是现在这样,打败了诸如法家、名家等门派,再将对方的观点拿过来改头换面吃了进去,你想想是不是。”
杨慎沉思,朱厚照又加了一条:“九字真言最早见于东晋葛洪的《抱朴子》,后来却成了释家的东西,连手印都没换。”
杨慎讥笑:“三教九流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是个大概率的事,王伯安的心学也受了道释的影响,披着儒学外皮的唯心论。如果不是师尊传了他心理学,心学立不稳。”
朱厚照更严肃了:“封建统治从来都是外王内法。”
王是指王道。
真理是唯一性的,非此即彼,不可能包容,只有王道这种政治性的东西才会变来变去。
杨慎的脸色也变了。
再次重击:“百家争鸣争来争去争的都不是学问,而是学术关联着的权柄——王道。”
春秋时期的百家争鸣就像街上的帮派火拼,看谁的嗓音大谁的拳头硬,而不是看谁的学问扎实。
权柄没有是非对错,谁抓在手里,谁就可以拿它当刀剑砍人。
胜者掌握学术话语权,对败者生杀掳掠。
从这一点看,儒学不是纯粹的学问,而是治人之术,通俗的说就是拉拢人的手腕。
为什么会出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局面?
朱厚照又举了个例子:“就好像将咸豆腐脑定为御缮,甜豆腐脑就会被鄙为异端。”
杨慎死鸭子嘴硬:“这从逻辑上讲不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朱厚照讲的是大俗话,你是都是我的,万一别人不受怎么办?打到你服为止。
可要是握刀枪的人也不接受呢?这时候就需要一门思想来占据刀枪的的脑子。
儒术认为将一个人的思想占据了,就能解决社会治理中的各种问题,王道与儒术合流了,孔夫子说仁者无敌。
它不解决问题,只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聪明如杨慎当然能想到这些,只剩下苦关:“不合王道都要消灭,百工为什么被压制,即便是八杆子打不着。”
朱厚照像点师父样了:“打得着的,比如种田的技术,如果一种作物盛产,老百姓吃饱饭过上了好日子,他们不会感念士绅,会认是作物的功劳,跟屁股后头讲大道理的儒生无关。”
杨慎的思绪里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于是这种作物就成了异端,新事物在王道的社会框架里没有存身之地。”
朱厚照重锤敲下:“所有的荣耀归于王道,这就是儒家思想的精髓。”
儒家就依附在王道上,一切削弱王道的事物都必须打下去,至于败者冤不冤枉,他们管不着。
《论语》对樊迟的评价就体现这一点,樊迟去问孔子怎么样种田,被骂小人,脑子不开窍,重要的是种田吗?重要的是掌控种田的人。
科学技术讲求的是效率,而儒学强调的是安全可控,它们本来就不是一码子事,不能放在一起对比。
甚至社会哲学也不一样,社会哲学依然讲求效率,而儒学的出发点是儒学做主才有效率。
关键在于谁做主,不在于效率,甚至为了主导权可以牺牲效率,参见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杨慎已经事实上脱离了儒,却不自知,这是朱厚照的锅,忽悠很成功。
拜了朱厚照这个皇帝为师,杨慎照着儒家的惯性思维以为自己就代表正确,也依此行事。
殊不知当前大明派的“龙哥”并没有坐稳位子,在这条“街”上说了还不算。
真正统治大明的还是“王道”,谁能掌握王道,谁就是大明的主人。
朱厚照不能跟王道作对,他只能偷偷地将屋里的梁柱换了,替上自己的材料,久而久之,这座大厦就易主了。
符合昏君的生存之道,差点误了弟子。
说过要授业解惑的,得点到:“偷梁换柱。”
327、日月分两脉
杨慎露出释然的神情,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朱厚照就像看个坏蛋。
【叮,偷道窃国,昏庸度+10】
领悟了就好,改一改路子,打不过就加入。
一切都必须在王道的范围内玩。
即便是理工科技体系,朱厚照也要披上一件“天人感应”的皮,不单为了迷惑人,还不能让人想到气宗这些“门派”玩的其实是墨家那一套。
不然就等着被人围攻吧。
分开文理科的学术研究还是很有用的,能提高效率加快速度,因为儒学无法指导科学研究。
但还得扛着王道儒学的大旗,将一切都置于封建统治框架下。
也不怕跟杨慎讲清楚:“为师拉来懋忠师兄就是让他干这个活。”
杨慎有此悻悻,但没驳嘴,说明能捏着鼻子认。
这很重要,像后世科学与神学的关系,科学诞生于神学的体系内,跟神学冲突了怎么办?
凉拌,在科学羽翼丰满前,不能触及神学的根本,只能绕开谋求自身的发展。
等到羽冀丰满自己说了算的时候再把真面目亮出来,一统天下了,怕啥?
最怕就杨慎这种倔脾气,他可是有后科的,大礼议死了多少人,杨慎自己算命大,也躺了许久。
再加上朱厚照麾下有前后科的不在少数,比如王守仁,所以他得提前布置。
这件事迟早要面对,压是压不住的,真理一旦被发现,就会像瘟疫一样人传人。
那就只能预防加隔离了。
最好的办法是掺沙子,把科学思维杂合进儒家思想里。
唯物哲学也是思想,还能跟儒学中的实学相耦合,只要化妆技术高,母猪也似貂蝉窈。
不过得讲明道理,省得杨慎逆反了瞎说大实活,万一哪天当众拆穿师尊没穿衣服,是打呢还是打呢?
将杨慎拐带跑偏,朱厚照也得对人家负责,反正连娶媳妇的事都插手了,也在乎再帮他规划一下事业。
当师父嘛,就得有个老父亲的样,啥都得安排,金钱和女人,一个都不能少。
也不指望杨慎能定国安邦,对他的定位是学术机构负责人,充分发挥杨慎的高智商,把学术机构组织好,解决人才匮乏发展缓慢的问题,不用一代宗师朱厚照亲力亲为。
一直以来,朱厚照对于日月堂都是东一锄西一榔手工作业,逮着一个算一个。
从来没有试过系统化地组织及管理,更没有明确开拓路径。
不是朱厚照不懂,而是当前的社会容不得这么做。
气宗这样组织化的学术门派,还是杨慎拉来了一起研究气学的几位搭起来的,属于一锅端吃现成。
这就给日月堂留下了个毛病,闭塞,不开放,没有经历一个学派筚路蓝缕的创立艰险。
造成了众人皆以为一切理所当然。
如果大开中门传播讲学,马上站到各学派的对立面去,到时别说皇帝,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面子给。
朱厚照的皇位依然没坐稳,实力地它不允许。
所以得把学争限制在一个范围内,不让它出圈,更不能为外人所知。
而且得划好套路,把规则定明白。
不然捅破了天,麻烦就大了。
才这点人就激起学派之争,往后队伍大了还怎么带?
还不如趁着杨慎搞事,把日月堂的文脉疏理一下,让其能够健康成长。
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朱厚照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办法,分家!
孩子大了,会向往独立门户过日子,为了让日子能过得下去,就得给他配好家产。
还得将家产分清了厘公平了,将矛盾消解于未发。
如若不然会吵架,始终将矛盾压着,等激发出来整个家族的凝聚力就炸散了。
已经伐木累了,千万别比恩逆祢。
就是这个想法让朱厚照很不自在,自己才几岁,就想着遗嘱的事了吗?
所以他看着一脸期盼等家产的杨慎也没好气。
“分了地黄阁也别想一家独大,不说理宗宗主是你师伯,文渊阁大学士从辈份上论是你师祖,你想欺师灭祖吗?”
杨慎莫名招雷劈,蒙圈中,只“哦”了一声。
他也有种听后事的感觉,啥叫分了地黄阁,然后杨慎就顿悟了,真给?
一点都不奇怪,朱厚照是皇帝,从日月堂来论也是学术霸主,想想皇族为了争位都干了啥?
想要避免这个,必须有一个拆掉天花板限制的方案,竞争的方式不能是抢资源,得互补。
天空才是极限,往上搞。
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极难,一如朝堂争斗。
试想,怎么才能让朱棣不造反呢?又如何让朱允炆不削藩呢?有没有中间路线可走?
得换一个方向来思考。
“你得有一个方案,如果学术分为文渊阁和地黄阁两脉,如何保证这两脉不互相倾扎?”
杨慎猛地眨眼睛,这是真的耍传位给他,让他当学术继承人?
不过杨慎跟刘瑾不一样,他没有忘乎所以,而是马上想到其中的难。
让他招集人马放对没问题,让杨慎想办法调理阴阳促成两帮人马相亲相爱?难顶天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去考状元当官呢,似乎这样还容易些,反正也是调理阴阳。
这小子还当即嘟囔出来:“做不到,做这个还不如去考科举。”
朱厚照气呀,气乐了:“行啊,朕特旨允你在南直隶乡试,时间还来得及。”
杨慎一下子瘪了,连连告饶:“别,别,师父我错了还不行吗!”
知错了还得能改才成,朱厚照给他指了条明路:“日月堂分为阴阳两脉,要转圜相生,而不能相冲相犯,什么时候你想明白这个道理,找到了办法,你就能当气宗的宗主,当合格的地黄阁大学士,甚至日月堂的掌堂。”
杨慎急忙推辞:“弟子不敢。”
朱厚照笑了:“朕常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怎么,没志气?不想有一天日月堂也像儒学一样兼收并蓄,不想当一个大明学宗?”
杨慎就受不得激,呼吸都急促了,但想想还是有些迟疑:“日月堂永远是师尊的。”
朱厚照摇头:“日月堂是学阀,不可能像皇位一样传承,没学问的人坐不上掌堂的位子,朕是皇帝,不可能一直管着日月堂的事。”
328、键子过墙头
说完朱厚照拍了拍椅背,走了。
道理点到,目标指明,剩下的靠杨慎自己悟。
不然哪里还是昏君,劳模还差不多,回去听赵满如弹小曲不美么?
杨慎不美了,望着身旁空空如也的交椅陷入了沉思。
朱厚照说的倒也跟地黄阁的成立大会不冲突,到时改个调子就行。
可要做到与文艺社以及朱希周这样的理学派相融就难了。
文艺社那帮狂放的家伙还好说,毕竟何景明、康海那一伙还是他拉来的,有交情。
朱希周这种道德先生就完全没法下嘴了,整个乌龟壳,油盐不进。
跟他老爹杨廷和一路货色,要有那本事,杨慎还犯得着跟老爹吵架?
想到老爹就想到老弟,这个从小尾随到大的跟屁虫也叛变了,非要去跟朱希周混。
还没想好怎么跟老爹交代呢,又加了一重,头疼!
杨慎迷失了,发呆了老半天也没想通。
索性放下手中的地黄阁章程,出门遛弯去,换换脑。
当然是往西走,西苑改为明眸堂和皇家学苑的地盘后,增加了许多绿化景观,养眼怡神。
为了安全计不能种树,灌木丛都不行,能藏人。
朱厚照只能让文征明出马,设计了大量的花圃,种上四季花草,务使能常年轮换着青艳不绝。
文征明不负众望,将其谙熟园林庭苑的腹中锦秀都掏了出来,将西苑搞得美仑美奂。
一些碎石河卵都没浪费,不能弄奇石林影,文明征就铺了条观景石径,缀以各色花圃,尽量扁平化。
让王尚絧内牛满面,气宗终于不再傻大粗黑了,有了婉约清丽。
这样的师弟,必须引为知已。
有水泥,施工也快,所以杨慎才离开了一会,西苑就变了样。
当然隔墙还是有的,却疏格透景,又隔二十丈建个望台,登上去就能观览西苑美景。
朱厚照还提醒过杨慎,想仿照张生爬墙看“美女”就到这来。
杨慎也下意识地溜达到了这里。
有动静,杨慎伸长脖子,看到不远处一个精灵般的小不点正在花丛中踢键子,那五彩鸡毛键在一双灵巧的秀腿挥舞中上下翻飞,一如杨慎的小心肝,雀跃不停。
数了几十下,终于还是免不了用力过头失了控,键子一下飘高,划着个大大的虹弧朝杨慎头上飞来。
杨慎也是此道高手,脖子一缩额头一垫,就稳稳地接住了。
那头黄峨已经惊喜欢呼:“用修哥哥,你怎么来了!”
一边喊一边蹦跳着跑来,带着一股馨香的汗息扑面。
杨慎总算想起这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没弄出抢玩具的倒灶事。
他趴在墙头,伸长了手,想将键子递回给黄峨。
可还是不方便,杨慎索性爬过了墙头,咚一声跳到了西苑那边。
其实有门的,但杨慎懒,而且苑门那边有人把守,来来回回的不方便。
幸好墙不高,只有六尺左右,杨慎摔不坏。
本来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朱厚照讨厌高墙幽院,严令文征明设计成景观墙,墙上还有唐伯虎等人的画作。
便宜了杨慎这个登徒子,能爬墙撩妹。
黄峨接过了键子,也没走,而是侧着脑袋与杨慎搭话:“用修哥哥,你在干嘛?”
哎哟,又捅到了杨慎的伤心事。
可杨慎也不能怪罪这个未通人事的“小朋友”,眉头一皱又展开了:“没事,哥哥正在想怎么骗人。”
“骗人?”黄峨又雀跃了:“快说快说,骗谁呢?”
小朋友没有是非观,缺德带冒烟,听闻搞毛屎当然是跃跃欲试。
杨慎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看着围墙心念一转:“哥哥跟隔壁邻居家有条墙拦着,哥哥想骗邻居把墙拆了。”
黄峨一听神采飞扬,年纪还小,被拘在明眸堂也不自在,关键是当下只有她一个人,孤单。
虽然后官五美都围着她转,当成做实验,西苑也很大,好玩的事物、去处也多,远比后世的幼儿园、学校丰富多彩。
可黄峨毕竟幼齿了些,渴望玩伴,那五个自持辈份,也不可能放开了与黄峨耍。
你道这键子怎么飞得赁远,是黄峨故意的。
看到有来人,黄峨用力兜了一脚,这才飞过了三丈外的围墙。
所以她听说杨慎要拆围墙,就不是一般的高兴。
还扑闪着大眼,揪起杨慎的胳膊一阵摇:“奴知道,奴知道!奴有个办法,用修哥哥把你家送给邻居,他就愿拆墙了。”
杨慎:“……”
这什么馊主意?典型的败家娘们。
这时暗影卫已经循声而来,本来他们就得巡逻,听到响动便加快了脚步。
走近一看,原来是杨先生,那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杨慎曾经帮过神机营的忙,于这些卫士有半师之谊。
再看那个明眸堂的小女孩,这不是杨先生的小媳妇儿嘛,还是娘娘的徒弟。
一众人都露出暧昧的笑容,脚步也轻慢了些,等着看戏。
杨慎脸抽了,竖起食指晃晃,又挥了挥手。
局气!卫士们腿上装了弹簧,咻咻地跑开了,都讨论起哪家酒楼味道好。
老规矩,一顿好酒菜。
杨慎不差钱,聚一起时也时常与这帮家伙下馆子,翘家后他是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然后他的思绪被触发了,欲取之,必先予之,黄峨的想法没问题,与军士们打交道也如此。
搁以前杨慎才不会与丘八们交往,那时他眼晴长在头顶上。
还是进了气宗,搞实验,杨慎发现不与工匠们打交道还真想不出办法来。
在讨论出倒自流平的水平仪之后,杨慎发现什么样的人都有长处,值得深挖,才改了作派。
眼下也一样,头痛怎么搞定儒学道德先生,只不过是没找到入路而已。
要像黄峨说的那样,舍得,舍得出去,才能捞得进来。
心下高兴,杨慎下意识对着黄峨的小脑袋一阵撸,把黄峨的两个冲天髫都撸歪了。
黄峨的巴掌脸被杨慎闹得通红,咻一下从杨慎的腋下钻了出来,退了好几步才停住。
回过身来黄峨蹙眉嘟起了嘴:“灵妃娘娘说了,不许用修哥哥对奴动手动脚,于礼不合。”
杨慎差点卒在当场。
不过黄峨触发的灵感确实能上手,只要给出足够的好处和空间,就能将墙拆了。
329、明堂十二贤
杨慎微笑着打量小丫头,还真是他的福星,旺夫。
从怀里掏出所有的棒棒糖,一发塞给黄峨,杨慎挥挥手走了。
不翻墙了,反正一顿饭许了出去,等于敲开了门,就得重复利用,抵回来。
更何况还得去消音,堵住那群大嘴巴。
确实不便过分,人家黄峨还是小囡呢,不能让一群老不修嚼舌头。
抓着糖,黄峨望着跑远的杨慎跺脚,这个用修哥哥也真是的,又没有真赶他。
黄峨也只能无限怅惘地一步三回头,晚饭前还有韶妃娘娘的曲艺课呢,两刻钟的课间休息不够用啊。
有了思路,杨慎回到阁中灵感泉涌。
儒门的七十二贤就是这样的好手段。
其实七十二贤的学识主张并不完全相融,但孔子不管,只要认仁义这一杆大旗,什么都划拉进来再说。
至于后面的冲突,占住位子再想办法圆呗。
这才是儒学古往今来争论不休的源头。
但争论并不影响儒学成为学术大山头。
孔夫子的办法很灵光,将黄老道学等其它门派牢牢地压在身下,一统王道的江山。
因为儒学总能团结大多数,然后定向打击一小撮,所以它一直赢,赢麻了。
其实说穿了也不复杂,死死地抱住统治阶级,然后放出份位来让人争抢,加不加入?加入了一起分成果。
争抢的过程中各方有了既得利益,就会忘了学术上的区隔,只将目光停留在权柄之上。
这跟黄峨说的把自己家让出去骗人拆围墙太像了。
说它是虚位以待坑人也好,说它是借尸还魂夺舍也罢,儒学就通过这样的吞噬壮大,定鼎乾坤。
而坚持真理的墨家却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为什么就不能嘴上说一套手上做一套呢?
这时杨慎再回想朱厚照的点拨,顿时冷汗淋漓,如果朱厚照不拦着,怕是地黄阁地会走上墨家的老路吧。
开了窍,惊了魂,杨慎升华了。
他下笔如有神,仅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写就了地黄阁的章程。
看看时间刚入昏,还来的及,蹭饭去!
还真留了他一份,朱厚照在听小曲时就收到了黄峨的报怨,知道杨慎想明白了,估摸着急性子一定会来。
还好杨慎搅和了这顿饭的萧条。
黄峨生了闷气,夏雨荷、吴落雁、赵满如和赵满儿都陪着,只剩下沈沉鱼跟朱厚照碰头用餐,加个杨慎没那么冷清。
口福就落着了,煎烤江鲈、酸浆禾花、河蚌炖黄老菜以及一味上汤南瓜苗,都挺鲜。
沈沉鱼终于能作一回主,当然按她的清淡口味来,重口味统统退散。
杨慎交了作业,化身老饕,跟那味江鲈搏斗,个挺大,十几斤的鲈鱼王,可不容易打着。
四川伢子也爱肥美的鲈鱼,苏东坡了解一下,那是杨慎的老乡。
朱厚照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作样子陪席而已,便拿起杨慎的作业改卷评分。
还不错,借鉴了儒门的形式。
当前日月堂是排不满七十二贤的,杨慎就搞了个十二贤,慢慢补充,还把评定标准罗列了出来,颇有几分选院士的模样。
而且评选还分了提名与众议两个阶段,最开始由朱厚照提名,以后组成日月堂的长老会,由长老会推荐进入明堂的人选。
但也留了个口子,如果日月堂八成以上的会员联名推举,也可以获得资格。
其它各学派宗门也按这样的办法处置。
还规划了每三年一届日月堂大会的召开、任命、审核入会资格等章程。
这就是大明科学院了嘛,只不过现在分为文渊阁与地黄阁,一同隶属于日月堂之下。
朱厚照还从中看出了杨慎的小九九,他没在方案里写日月堂掌堂的部分。
这会造成一个错觉,掌堂天然就是朱厚照。
但朱厚照已经给杨慎挂了胡萝卜,知道他肯定动心了,便也打了趣。
“不写掌堂是故意模糊?”
杨慎没停筷子,嘴里吱唔:“灯下黑……肯定……没人往那想。”
点点头,朱厚照就不作声了,静等下文。
这一招狠,杨慎吮舔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似乎怕朱厚照反悔,杨慎三下五除二地消灭了碗里的大鱼头,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这才郑而重之地阐述。
“日月堂是怎么来的大家都懂,会形成个思维定势,至于日月堂的掌堂之位有没有人觊觎,当前不怕,师尊不但学究天人,还是皇帝,比孔子都尊崇。”
“心理学掌握得不错。”朱厚照给了评断。
朱厚照年齿才这么点,谁也不会想到下一任的问题,杨慎就占了先机,等到交接时怕会惊掉一地的下巴。
当然杨慎也对自己的学术之路有信心,只要给他时间,不信除了朱厚照之外他还能输给谁。
“有十二贤的目标了吗?”
朱厚照开始考校,杨慎有腹稿,对答如流:“学生将现在的日月堂分为十二学宗,分别为理、气、心、唯、数、兵、工、医、生、艺、化、史,每个学宗先推选一人为十二贤,进一步可选足六人成七十二贤。”
这个方案好,能不知不觉地推动日月堂学人不要扎堆,平衡各个学科。
一个学科的名额就这么点,想出人头地,别老想着吃现成,开路去。
如此也让后来学子有多种选择,认真审视自身,也能培养学子广泛的兴趣爱好。
不然都挤在理学里做道理先生,没人去做实务,创办日月堂的意义就没了。
朱厚照就怕像儒学那样,搞着搞着就成了缝合怪,脱离了学术,成了蝇营苟且的粪坑。
都冲着利益,将学问视为晋身之道,跟朱厚照拉进来的徐晋一个味。
因此在给徐晋调令前,朱厚照特意跟王鏊言明,会传徐晋文献学的衣钵,让其专心治史,以后就没官可做了。
也专门交待了杨慎这一点,所以十二个学派里多了个史派。
朱厚照也想强化这一点:“如何防止日月堂成为官僚机构?”
杨慎已经得了提示:“须师尊立下规矩,入日月堂则不得入朝为官。”
“那又如何保障日月堂学人的生存?”
沈沉鱼听到了这部分,也竖起了耳朵,来了,花钱的口子又来了,心里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