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两厢何不同
朱厚照也挺意外:“赵璜在临清?”
张元魁很实诚:“赵大人到临清寻船南返,也不知走了没有。”
朱厚照开心了,噌一下弹起来,正想命人去寻赵璜,本以为失之交臂,却得来全不费功夫。
可他又猛地打住了,因为找到了张元魁和赵璜的底子,发现不对路。
不会赵璜也等在临清告御状吧?
还真别说,如果不为告御状早走了,临清三水交流,什么不多就船多,如果人还能找着,就一定是想告状。
朱厚照不急了,赵璜真想告状的话还能掂量一下价钱,不是为了节省,事关待遇和以后的安置。
请来的和找上来的积极性会不一样,身份定位也不同。
朱厚照坐下了,还跟张元魁开了个玩矣:“朕掐指一算,起璜会找上门来,不如咱们打个赌,如果朕说中了,那你也别申冤了,朕另行派人送你去西北,再给你配个合胃口的职事,至于刘瑾,你也别告他,两下相安可好,反正刘瑾也顾不上你这个小角色。”
张元魁差点喷出了一口老血,能这么儿戏的吗?看来传言皇上比较荒唐不是空穴来风。
这种状况下张元魁更不感硬来了,他怕惹怒了朱厚照害了赵璜和朱钦。
然后朱厚照又说了句令人摸不住头脑的话:“让老金和老柳开导开导他,最怕这款死谏的,脑子硬得像花岗岩一样,火烧不软水泼不进,打不得骂不得,扫兴。”
吴杰脸抽抽,张元魁也脸抽抽。
吴杰心想见天看到蒋钦他们挨骂,这叫骂不得?
张元魁则是对朱厚照彻底失望了,这真就是个昏君啊!
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见着蒋钦和杨源,双方都见了鬼,一边是青面獠牙,一边是死过怨魂,一起抽,
朱厚照也抽抽,船到临清,一大早就收到了一张王瓒的拜帖,见了鬼了,人在西北呢,能飞?
让人传见了,娘咧,是赵璜。
赵璜也被朱厚照问抽了脸:“你跟王瓒很熟?那你干嘛不走他的路子?”
赵璜也只得收拾起心情行了礼:“陛下,思献确实与微臣深交,然思献来信也只是与微臣言陛下目光深邃算无遗策,且超擢于他,并未言及其余。况思献去了西北,路途迢遥,去信请托时间上也来不及,故臣不得已行此僭越之事,非思献之过,实臣行小人之径,罪在臣身。”
主动出击果然好使,朱厚照干脆一把装到底,他手掐六壬决:“怪不得朕失算,是你牵动了无关之人搅乱了朕的神思,待朕看看,唔,你此来必为朱钦或者张元魁。”
赵璜嘴巴都张开了,皇上真有神算?王瓒不是马屁?
朱厚照还没玩够:“如果你为朱钦而来,那你麻烦了,朕帮不了你,朱钦命中注定当有此劫,他的官品到头了。”
停了一下,观察了赵璜郁闷的表情,朱厚照心里有个小人在打滚。
“如果你为张元魁而来,那你依然白忙活,张元魁的缘法就在西北,他去西北历劫才能破除官途障碍,不然他就七品封顶了。”
赵璜自闭了,可朱厚照还有新花样:“倒是你自己,还有救,如果你能躬身行事,不失一个正二品的前程。”
听了朱厚照神神叨叨,赵璜正想推辞,却见朱厚照收敛了神棍表情,脸露微笑,还搓了搓手。
“刚才是以命师的身份说话,师门规矩如此,赵聊勿怪,朕平时还是很好说话的,丢官了不要紧,朕这里还真有点事托付与卿,就委屈那么一两年,赵卿以为如何,放心,薪酬绝对不低,当个阁老都没那么好挣。”
说曹操曹操到,王鏊领着湛若水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进来了。
王鏊脸也抽了,朱厚照刚才鄙视阁老不好挣的话全入了耳。
所以王鏊的语气也不太好,挣多少钱干多少活。
“老夫这里有一桩冤案,就交予陛下了。”
说完王鏊头也不回的走了,不生气,挣得少就少受点气。
朱厚照不尴尬,因为他正奇怪:“老湛,你不是出发了吗?怎么又打回了头?遇上了什么麻烦?”
湛若水还真麻烦:“被师叔拦下了,学生便只能回船陪着来。”
朱厚照一听高兴了,朱钦也找着了,他抚掌欢欣:“好说,自家人,论辈份朕得尊懋功先生为师兄,论关系,朕与懋恭先生同姓一家亲。”
哪里还有一丝刚才朱厚照嘴里说的朱钦没救了的样?
赵璜又抽上了,皇上这是抽风了?
可让赵璜更抽的场面来了,朱钦没领情,而了恭恭敬敬地行礼叩首,然后沉着脸:“陛下,王岳、范享、徐智实乃忠耿之辈,忠言逆耳利于行,请皇上为王岳、范享正名,严惩刘瑾,召雪贤良疏远肖小,此乃国家兴盛之途,万世不易之法。”
还来?还有完没完?
朱厚照一拍脑门,他额上的青筋也抽了。
看了一眼湛若水,后者无奈地耸耸肩。
怪不得王鏊领了人来就跑了,拗相公,谁见谁头痛。
得,神棍装不下去了,礼贤下士也没用,不装了。
也就能使得动湛若水:“把老金老柳和张元魁叫来,对了,别忘了请王阁老。”
个个都喊冤,朱厚照也有满肚子撞天屈无处伸,一起!
人到齐了,轮到朱厚照喊冤了:“赵卿和张卿可以帮着上司瞒案子,朕也帮之亲近之人瞒案子,你们说有什么不同?”
“臣的罪过臣不推诿,禁酒确实操切了,赵璜和张元魁只是不忍济南府的大好情形毁于一旦,不该他们受过,臣甘愿全领其责。”
朱钦一如继往地硬气:“但王岳和范享是忠直之辈,平白蒙冤,实是不该!”
“蒙冤?忠直?”朱厚照鼻孔出气:“实话实说了吧,王岳和范享就是朕授意刘瑾杀的,王、范、徐三人家中搜出三十多万两,珠宝玉器字画摆满了三间屋子,这也是朕亲眼所见,朕的起居注他们泄给了外臣,此事王师傅也知道,忠直,这叫忠直?”
朱钦脸色铁青,喉头都有个“昏君”呼之欲出,朱厚照却指着蒋钦、杨源:“你们二人说说,朕处死你们做得对不对?”
226、昏君鉴定会
蒋钦和杨源立即长身而揖。
“臣蒋钦(杨源)谢陛下所赐。”
朱钦的脸由青转白,一点过渡都没有,他张开了嘴巴大口喘气,快窒息了。
差一点“昏君”二字就骂出了口。
不是怕被秋后算账,而是与他所遵行的君子贤明之风背道而驰,瞎了。
赵璜和张元魁也好不到哪去,这样的场面翻转过多,太毁人品。
不用他们说,朱厚照自己说出了口:“是不是觉得朕是一个昏君?竟然用下作的手段将三个内臣灭口。”
不用朱厚照解释,湛若水看不下去了。
“不如此,皇上根本解不开叩阙威逼的局,更不可能勘破韩文与英国公的图谋,后来赈济流民、整顿京营、改革盐政漕运也不会有。”
说着说着,湛若水眼也红了:“皇上去见吾时,仅有王伯安一人追随,此外也就钱安一人护卫周全,当时就连皇上身边的内侍也不敢跟皇上交心,还被人逼着对外通风报信出卖皇上。”
不能自已,湛若水呜咽了起来,这就是他对朱厚照的第一印象,也是他被打动的因由。
“而这些出卖皇上的人,家里能搜出三十多万两,还是大家口中的忠直之辈,当时皇上所有的钱也才二十多两万,那账是吾亲手接的,一分不少全交到了吾手里,也是日月堂起手的全部家当。”
蒋钦接力了:“吾等在南京,道听途说妄闻,就弄出了死谏,刘瑾如何且不去说,但吾等为之喊冤之辈倒是一个接一个地出了岔子,而吾等亲眼所见则三观尽覆,对了,三观也是陛下教的,世态观、人生观、价值观尽数变了。”
蒋钦闭上了眼,再张开时多了层神采:“重获新生,已然不同,如果陛下是昏君,那以后金某就做了小人腻臣吧!”
有呼应,朱厚照与蒋钦击掌为庆,一点规矩都没有,尽显昏君作态。
蒋钦从脱狱以来一直没有正面承认,而是采取懂者自然懂的方式与大家相处,王鏊这个亲自将他领出来的人也一直装傻。
现在揭开了,装不下去了,王鏊一阵懊恼,名声全毁了,想来若干年后他的评价会添上个一代昏君之师、纵容协助为恶、实乃根源的考语。
长叹一口气,王鏊别过了脸,不敢示人。
杨源凑上来拍马屁:“元日风波,从崔志端那里榨出了二十多万两,一部分去了慈济会,变成了流民的身上衣口中食,剩下的都成了吾等的安家费年终奖,还有一些成了调研天象的费用,比如此次黄河凌讯,每县每乡都通知到了,没出大灾异。”
说完,杨源又清了清嗓子,意犹未尽:“对了,陛下传了内子一门神术,可用于制造祥瑞,往后吾家可以此传承,吾以后就是陛下的门下走狗了。”
说将出来,杨源顿觉神清气爽,原来没了正人君子包袱这么舒服。
可他又觉凄惶,自己才承受这么点就为难得不成样,皇上那头的压力该有多大?
朱厚照甩包袱了,狠狠地拍在杨源的肩上,把杨源都拍得歪斜了。
能帮主子承受压力,杨源一也咧嘴一边歪笑,这才是走狗样。
张元魁刚刚被吴杰、蒋钦和杨源联手冲刷垫场,回魂得快些,而且他也拿了安家费,这会嘴也被糊上了。
“朱大人、赵大人,想来吾也有私,压制里甲家属,职下想的是保住官位,所以便厚赠了对方一笔,这笔钱又从赵大人那里蒙回来了,职下与二位大人从此两不相欠,为了前程,职下便不能跟随二位大人了,陛下……”
张元魁卡壳了,还没适应过来,朱厚照出面欢迎新小弟:“朕给得够多对不对,大胆些,不就两千两嘛,哪个没领过。”
王鏊冷哼一声,朱厚照一点都不怵,还扒在张元魁肩上继续忽悠:“放心,这只是补贴,你到了西北才能领到安家费,这个数。”
朱厚照伸出了一个巴掌,让张元魁眼睛有点痒。
“你做推官的,正好去西北军中当军法官,到时候跟朕一起喝兵血,一定不少挣。”
张元魁全身一紧,却一动不敢动,嗓子很涩,他开始理解蒋、杨二位为什么这么说话了。
赵璜实现看不下去了,向朱厚照行了个长撮:“陛下何苦自贱,臣等又有何面目示人。”
朱厚照觉得反派当得爽,不愿出戏:“哪里作贱,你看,你跟王瓒关系好,朕就关照你了,这不是任人唯亲是什么?朕给你一个新职事,开出了比阁老还高的工钱,肯定乱了朝廷法度,这不是私相授受是什么?你帮上司求情隐瞒,这样的事情朕也干了,亲亲相隐、为近者讳、乡愿,一样都不少,咱的君臣也算臭味相投了。”
赵璜惭愧得以袖挡脸,朱厚照干脆连赵璜的派遣也定下了:“气宗在开矿,那是一大块产业,正好缺个能管事的人手,朕看赵卿很合适,管好了以后朕再寻机给赵卿复官升职,形同儿戏,易如反掌。”
湛若水此时以哀求的眼神看着朱钦,虽然没说话,但一看就明白。
我的师叔哎,你都把陛下气成这样了,就服个软又能怎样,难不成真将皇上的脸皮子踩在脚下才开心吗?君子风度呢?不说其余,就皇上这个年纪这个担当也值得缓一缓颊了吧,于心何忍?
朱钦还真被逼到了墙角,搞来搞去自己成了大反派罪魁祸首,一群人嘴里都说自个儿是坏蛋,不就是为了不让朱厚照被孤立被针对么,行了,这个坏蛋还是自己来当吧!
朱钦终于弯下了腰:“皇上,是老臣不察,偏听偏信,老臣向皇上请罪。”
终于服软了,不容易啊!
朱厚照露出了大白牙:“你认了?”
朱钦的腰弯得更深了些:“老臣迂腐了。”
“好!既然知道错了也认了,那犯下的错要不要补偿?”
朱钦这下爽快得紧,伸出了头,任宰:“听凭陛下发落。”
“罚去修海塘,从淮安开始,一直修到福建,估计到时你也老得不中用了,就不要再到朕面前碍眼。”
朱钦一下子抬眼,中泛神采。
“看什么看,钱问湛若水要,神烦!”
不敬老,昏君无疑。
227、斩浪见前途
朱钦被湛若水领来了又领走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与正人君子相处很累啊。
也有例外,一上了船朱钦便盘问湛若水:“能支用多少?”
整一瘾君子,见钱眼开,迫不及待。
湛若水也学会了翻白眼,这个师叔他服了。
“领了三百万两的额度,凭花押记号在日月银行支用,但必须按时交账。其实没有上限,因为准安盐业都交到了我手里……”
说着说着湛若水就停了,因为朱钦不见了,找了找,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呢。
看来师叔确实不对皇上的盘子,这点小场面就吓傻了。
湛若水想象着艾璞与朱厚照相见的场景,都是巡抚,不知道天字第一号巡抚比之朱钦能不能好上一点。
还真有机会,皇上说让艾璞当巡海御使,一个修塘一个修码头,总有一天会碰面。
湛若水以怜悯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师叔,让朱钦没来由一阵心慌慌。
天字第一号知府就不大行,赵璜的安家费是一万两,沈沉鱼美目盼兮地询问日月社的第一任大掌柜是要现银还是盐引时,赵大掌柜竟然答不上来。
不是当过天下第一府的知府吗,这点钱应该不算啥吧!
去掉吧,赵璜过手的钱粮不少,可从来没往自己怀里搂过这么多,实在是给得太多了,超乎赵璜的想象。
为了不让赵璜痰堵喉咙发疯,沈沉鱼还帮他打了个预备:“赵先生,听说您与王学士相熟,王学士那里经过沉鱼之手已经结算过二十多万两了,嫌现银不方便的话沉鱼推荐您使用日月银行的折子,到任何一个网点都可以取现的。”
还好王守仁及时地拦住了二师娘,不然赵璜真会被逼疯的。
也不是沈沉鱼操切,马上要分道扬镳,朱厚照吩咐给赵璜落实待遇,沈沉鱼只能照办。
赵璜要往德州,张元魁就得西循洛阳出关,不抓紧时间办好,万一没有激发积极性和主人翁责任心怪谁?
谁也怪不着,张元魁与赵璜拜别时两人都是神情恍惚的,连珍重都没道,而是一个劲地说勉力和恪尽职守。
给这么多,卖命都不一定能抵上啊!也只能豁出去干才真实一些。
所以路上碣石营的军士说皇上投了两百万两进矿场时赵璜总算是撑住了,士为知己者死,皇上给了信重,唯鞠躬尽瘁而已。
朱厚照钱多,拿钱开路见效快,可花的都不一定比得上挣的速度。
这个现状却在与登州水师接上头后让朱厚照郁闷了。
有些事情,有钱也不大哂的,至少无法为所欲为。
只因为一路停人不停帆地赶,兴冲冲地日夜兼程,以为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水师会有一番朝气蓬勃的景像。
可到地头一看,二十来条船,跟最大的漕船一个体量,五百石。
这可是要出海,就这么点可怜的排水量,比之后世内河的游船怕都不如啊,稍大点的风浪过来,什么兴头都浇灭了。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终于亲眼见识到朱素卿口中的海贸艰险,朱厚照差点自闭。
登州水师的新提督汪鋐不颓丧,还反过来安慰正德陛下。
“皇上,景况已经改观许多了,刚接手水师之时还没这么多船能动呢,多亏张公公拨下了银两及时修缮,这才多了一倍不止的舰船,长此以往水师的面目一定会日新月异。”
朱厚照还有点恍惚了。
汪鋐啊,这真是个最优解了,以前还担心没有个合格的水师提督,有了汪鋐还怕啥,中奖了。
这可是明朝第一个水师外战还打赢了的将领,而且此人也是第一个喊出师夷长技以制夷之辈,精通水师、海防、造舰、火炮,也是他坚持仿造蜈蚣舰和佛朗机炮,在屯门海战中挫败葡萄牙人。
关键是汪鋐遇挫不妥,赵挫越强,这点心性就特别适合当前的大明水师,没底子,自己艰苦奋斗着上。
第一第二次与葡萄牙人接战汪鋐都败了,但他不认输,认真学习葡萄牙人的长处,最终打赢了。
也是以弱胜强,只凭着比葡萄牙战舰小一倍的船,通过用计、策反等诸多运作才寻到了战机,这就是个打穷仗的帅才。
仿制佛朗机炮很快就赶超了葡萄牙人,汪鋐很能接受新鲜事物的,懂得利用一切有利条件。
进士,最后还做到了同任吏部、兵部尚书,虽然没入阁,可汪鋐的成就也空前的,明代就只有他一个。
明白了,这是一个满分且文武双全的新式将领,有文化却不迂腐,脑子还好用。
朱厚照终于回了点血。
当时张永说找个上疏革新水师的人,朱厚照随口就应了,没想到张永真拿出了惊喜。
也还得给那些士大夫们写感谢信,汪鋐还是南北党争造成的。
他师从吴文定,就是被谢迁推荐入阁却被刘健和马文升杯葛忧愤而死的那位。
受了老师牵连,汪鋐被穿了小鞋,出馆后被丢到了登州水师。
原历史他很久就会被扔到南京吏部当主事,混到正德六年才被派往广东任提刑按察司佥事,也还是发配。
可汪鋐硬生生自己创造出了机会,在广东熬到了提刑按察使,等到了葡萄牙的入侵。
那时汪鋐已经五十多岁了,蹉跎了大半辈子。
现在遇上了朱厚照,汪鋐的人生轨迹就会来个大转弯提速了,也才三十九,跟王守仁一样的岁数,陆上的军神归位了,海上的军神也浮了头。
朱厚照欣然登船:“扬帆,朕要给将士们击鼓破浪。”
杨慎的帆术手册已经在登州水师普及,不用等风向,水师即刻出港。
朱厚照也来到座舰的船头,三下两下剥了衣服,露出刚刚眨起棱块的腱子肉。
咚,咚,咚咚咚咚咚,刚刚喝了夜粥吞了紫霞,朱厚照击出的鼓已经有了不同的气势,他提声扬歌。
“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其时鼓声和涛,帆旗如林,天日初兴,沙鸥回翔,舷头如箭,正破开海面的迷雾,可见杳远。
228、水陆齐头进
只一遍,所有人都跟了上来,海面上雄浑的歌声将清晨的水汽全都挥散了。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我是男儿当自强!”
就是王守仁和汪鋐的第一次见面闹得不是很愉快,都是军歌惹的祸。
唱嗨了,汪鋐当即请为水师军歌,一听词就知道这首曲子是为水师量身定制。
朱厚照随口说了歌名《将军令》,这下王守仁有意见了。
《破浪令》、《乘风令》都好,《将军令》可是将陆军的风头都抢了,到时鼓声一起,得,没陆军什么事,这将军当得憋屈。
为了不被部下看扁,王守仁赤膊上阵:“师尊,不如称为《破浪令》如何?”
汪鋐不干了,多好的意头啊,怎么能被神机营说抢就抢呢?
朱厚照呢,昏庸了一把,偏心了一点点:“就称《破浪令》吧,水师用《破浪令》更合适,不过陆军的军歌朕也做好了,原来打算命名《精忠令》,伯安这么一说朕也觉得不合时宜,总不成说只有陆军才精忠吧,朕打算将其命名为《长刀令》。”
汪鋐刚郁闷了一把,转头又笑容上脸:“《长刀令》好,长刀所向,挡者披靡。”
哎呀,朱厚照很激赏汪鋐,真是所见略同啊,他当即就将《长刀令》哼了出来,让王守仁头上青筋直冒,多好的《精忠令》,没来由掉了格。
这俩开始别苗头了,一路不停。
可王守仁还是吃亏,他轻敌了。
在运河里走了一个月,王守仁以为自己不怕风浪的,可海上的风浪不一样,荡啊荡的比杨慎炫技还难受。
全体都有,呕吐不止,限于神机营和碣石营。
别说跟汪鋐争宠别苗头,就是能站直了说话都算厉害。
这回不仅汪鋐得意了,朱厚照也翻了身,将血脉潜能开发了出来,他不晕了。
小脑的平衡感在极限锻炼后一下子迸发,朱厚照可以安然地看着手下当喷子。
就是四美缺了仨,吐到脸都青白了,痛煞。
姜片、薄荷脑、吴杰!哦,吴杰也喷了,那没办法了。
晃晃荡荡了半天,总算把腹中所有的东西清空了,夏雨荷、吴落雁、赵满儿像猫儿一样,恹恹地绻成了一团,等着朱厚照和沈沉鱼来安慰。
别说宫女了,就连苏进、赵林、佛保几个也不保。
沈沉鱼不愧是属鱼的,啥事也没有,还可以一边嚼着肉脯,一边给三个喷子拍拍后背擦擦脸。
这海啊,就是这么浪。
朱厚照还给她们上课:“走的是沿岸的航线,这样的船根本不敢出海,要真出了海那浪头才厉害,哗啦一下涌过来,得有山那么高。”
“照哥骗人,从黄河过来时远远看到泰山来着,不可能有那么高的浪。”
赵满儿别看精神头不行,但跳脱的鬼灵精性子回来了。
“哇”,夏雨荷又抱住了一个木盘子,没东西可吐,胆汗都翻了出来。
为了不让她们难为情,朱厚照索性出了舱,找汪鋐聊聊。
其实今天的风浪对于水师来说约等于无,晴天万里波澜不兴,水面上海阔天空金鳞片片,汪鋐正站在舵位上意气风发。
见朱厚照来了,汪鋐还知机地让出了掌舵位。
可朱厚照拒绝了:“上了船就听船长的,没本事不掌舵。”
汪鋐又露出感激神色,朱厚照可是一把将他从泥水里拉上了九天,从一个无人问津的登州水师按察到水师提督,不仅仅是品级的提升,还一次性将汪鋐积攒多年的郁闷给清扫一空。
可以一展胸中抱负了,不枉三年来伏枥苦学。
汪鋐一个书生,能蜕变为水师将领,其中的心酸很难为外人道。
水师是非常专业的行当,不仅仅需要体魄,还需要大量的学识、经验。
看着兵士们有模有样地操船控帆,朱厚照心里快慰,杨慎的操帆手册给到张永没多久,登州水师的士卒却能用上了,说明汪鋐的底子打得很好。
朱厚照来了兴致,扯着嗓子大喊:“在船上熬了多久?”
汪鋐也一样应对:“禀圣上,三年了,到了登州卑职就请命上船,一直到现在。”
根本没法子讲礼节,在海上,除了风浪,还有风帆荷风的呼呼声,水兵们要喊起号子才能互相知会,不然那点声音两下就给海风给刮走了。
听到了朱厚照的问询,汪鋐一愣,又百味杂然。
朱厚照点头,不容易,一个在朝堂上文采风流的进士能上船与将士们风吹日晒,看来汪鋐的出头不偶然。
“就得这样,早晚要把水师学堂办起来,水师不能睁眼瞎,光好身板好水性不行,还得有好脑子,就照着宣之的经历来,要多招纳读书人进水师,也要让水师将士学文化,气宗还有很多学识可以帮到水师的。”
咚,咚,汪鋐跪了下去,领旨谢恩。
这个旨可不是一般的旨,它是水师的再生甘霖。
可为什么是两声呢?一回头,原来王守仁也硬挺着跟出来了。
朱厚照笑了:“伯安,你别不是吐到腿软了吧?”
王守仁怎肯承认,嘴硬:“学生听闻师尊的妙谕,忍不住叩谢,军略确实要有专门的学堂教,武人不应该只是武夫,还应该懂韬略有学识,并对军械器具了如指掌,只有如此才能练出一支强军来。”
朱厚照点头,给了准信:“是啊,不仅水师要有学堂,陆军也一样,以后所有的军官都必须进了武备学堂完成学业方可入役,像火蒺藜那样的武备只会越来越多,没学识可玩不转。”
汪鋐不了解,王守仁就解释上了:“曲射,弹着点是经过计算的,不是靠眼神,火炮也一样,合格的火炮手要能盲算找出弹着点,很快就会有火炮了,到时水师也要学这个。”
有些侧目,汪鋐没想到王守仁除了霸道还有两把刷子,而且他没藏私,这一点让汪鋐有了改观。
朱厚照给俩人画大饼:“设若水师的船更大更结实,再装上可以一炮打数里远的大炮,设若陆军能陆地行舟迅捷如风,到那时争战起来不得了。”
229、仙阁眺海横
正作用有了,王守仁不晕船了,一直缠着朱厚照聊陆地行舟的问题。
负作用就是朱厚照烦到不行,而且连汪鋐对火炮的热切都被遮盖了过去。
大明的水师本身是有炮的,但也就是半里的射程,不能再多了,而为火炮的数量也有限,只在船头和舷尾设置。
至于侧舷炮,别想了,做不到。
朱厚照看到了船上的火炮之后明白了原因,这哪里是火炮,这是超重版的没良心炮。
短短的炮身,主炮也就一米五不到,但炮管的厚度就达三寸,都快比得过中间的炮镗。
这样的火炮基本上没有炮膛的概念,很短的空间,更像个臼巢。
而且此时的火炮作用并不是开炮砸人,而是为了放火烧船,整一个大烟花。
朱厚照鄙夷它:“还不如松木炮和竹筒做的火龙出水好用呢。”
汪鋐跟上了:“此两种亦有使用,但在船上松木炮和火龙出水不利于防火,一旦炸膛了就是火灾。”
好吧,铜制大炮确实不容易引燃座船。
究其原因,最终发现问题在船的结构上,全是分隔舱,没有龙骨串联,火炮的炮架也是固定的,如果火炮的威力增加了,后座力全加在了船身上,几炮下来船就会被震得散架。
制船只是榫卯加鱼胶,除非是承力接合部,不然都不用铁钉连接,因为用了钉子容易锈蚀。
这就使得船的结构偏弱,确实经不起大当量火炮的折腾。
对于腰肋无力的问题朱厚照有解决的办法,首先要做的是用龙骨贯穿船体,分舱式造船很好,如果能跟龙骨结合起来就更棒了。
但想找到合用的龙骨木材是个大难题,这也是他让张永开发北方贸易的原因,只有足够年限的木料才能建起足够坚固的大船。
然后火炮的材质和工艺要改良,结构也要升级,至少得将制退炮架弄了来,把炮管弄薄了。
这时王守仁就想到了马车:“师尊,如果火炮配上了四轮马车那样的消力结构,将力道平均到船身各处,那不怕了。”
说得对,龙骨的存在也是为了传导消减应力的。
朱厚照果然给王守仁点赞了,然后王守仁就与汪鋐卷了起来。
“如果陆上的马车足够结实,又有较大的牵引力的话,是不是陆地行舟就实现了。”
可以啊,触类旁通。
汪鋐鄙视之:“哪来这么大的力,船是在水上借用风力,而且船不受阻,在陆上哪来这么大的风力,即便是带轮的车,也是靠着马匹拉动,血肉之驱,难至远。”
然后汪鋐就被日月堂的大师兄镇压了:“杨慎他们已经在试做蒸汽机的模型了,迟早有一天能搞出来的。”
汪鋐立马不淡定了,看向朱厚照,陛下,可不能偏心啊。
朱厚照两头卖:“如果蒸汽机弄出来了,当然也会往船上装,那时大明水师便可横行大洋。”
可那个太遥远,还是说点近的吧,王守仁终于在汪鋐面前找到了成就感,他懂的汪鋐都不懂。
什么摩擦力,什么化学反应,什么抛物线,反汪鋐唬得一愣一愣的。
其实真正能唬到汪鋐的是火蒺藜,王守仁顶着恶心给汪鋐试射了几发,汪鋐的眼里全是火。
不怕水的炸弹,炸将出来的威力似乎比水师的主炮也不弱。
以至于汪鋐的算术都突飞猛进了,王守仁告诉火炮的威力大约相当于二十枚火蒺藜的攒射,那得是多大的炮仗。
以至于还没上岸呢,汪鋐就跟朱厚照铆上了:“皇上,水师学堂应该也设在日月堂之中。”
他倒是想平级来着,可大师兄不干。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像杨慎那样混个支脉大师兄也不错,水师学堂的大师兄肯定就是汪鋐嘛。
可以有,立即马上。
这一次钱这个东西它又灵了。
二师娘沈沉鱼香喷喷,汪鋐一下子从沈沉鱼手上掏走了一百万两,连他自己都不敢信。
就这,沈沉鱼还有些不好意思,手笔不够大:“皇上说大头还是要用在造船上,所以给水师学堂的预算不能太高,不过你放心,往后还会追加的,关键是你得让皇上看到效果。”
有效果,回去把床板竖起来,不睡了,躺银山上不更爽。
等到了登州,熟悉的人发现汪鋐走路不对劲,发飘,又瘸了一个。
到岸的地方就在蓬莱水城,边上就是著名的蓬莱阁,终于站上了实地,猫样的三美满血复活。
“照哥,要不先去登仙阁看看?”这是赵满儿。
夏雨荷不作声,就是拉着朱厚照不放,手还特别用力。
吴落雁已经蹦蹦跳跳走猫步了,平衡感还没有完全回来,一左一右地晃。
也不愁没力气,刚下船的人不太饿,除非再累到肚子叽咕响。
当然要去,登个小山正好回魂。
朱厚照倒是对仙阁没什么热情,但只有上了仙阁才能鸟瞰完整的蓬莱水城,这是大明最完备的水军基地。
不冲着满足四美的兴味,就冲着站在一旁闷声不吭的戚景通,这个山也值得爬一爬。
蓬莱水城可是戚家的功绩,还有什么比得上当着人的面夸耀他家的功劳更涨脸?
虽然张永说已经将戚景通收服了,可朱厚照还是得亲自绑牢靠。
吴杰马上就被他祭了出来:“吴通政,这次一定要帮戚夫人好好诊察,务必让戚家人丁兴旺。”
戚景通三十冒头不没儿子,子息不盛是戚家的老大难,戚景通就是过继给伯父才承袭了登州卫指挥佥事,过了五十岁头发都白了才生了戚继光。
也不是元配张夫人所生,而是另娶了一房妾氏。
后来戚继光也一样捉急,还因为偷养外室生儿子被元配王夫人给“休”了。
朱厚照起底了戚景通,发现问题不在张夫人身上,二人已有一个女儿。
所以他一上来就祭出了杀手锏,一句话将戚景通降服。
戚景通动了,一马当先为朱厚照引起了路,没说的,这样的陛下值得卖命。
朱厚照很淡定,得拨开眼前的烟霞,才能得见真正的蓬莱仙境。
绝临绝境,朱厚照油然感叹:“这片海可不像看起来那么宁静,处处凶险啊。”
230、八仙舟楫起
戚景通不知朱厚照感叹什么,以为皇上是感于舟楫风波之险,便生硬地附和:“谢陛下体恤,海上讨生活就没有轻省,看似很小的波涛,实则山海倾覆。”
朱厚照笑了,让戚景通这样的直人来拍马屁也真是难为他了。
可后头的气氛组还没从晕船中清醒过来,动作太慢,四美又忙于赏景,都没空为照哥捧哏。
那就看风景吧。
其实上到仙阁很容易,丹崖本来也就五十多米,还修好了石阶,因为上面除了仙阁还有一座望楼,即是水师的灯塔,也有警戒的作用。
但就登高了数十米,看到的景色就不同,明明海面上霞光万丈,在仙阁上看起来却蒙上了一层薄纱,似幻似真,确如仙境。
运气好的时候,还在能这层薄纱上看到海市蜃楼,苏轼就在登州留下了名篇《海市》。
王鏊终于爬上来了,也一下子被风景所慑,随口就吟颂了出来。
“东方云海空复空,群仙出没空明中。荡摇浮世生万象,岂有贝阙藏珠宫。”
巧了,这时霞光天幕中突然就现出宫阙重重,疑是仙容。
四美立即跳脚欢呼起来,还不断地朝朱厚照招手呼叫:“照哥,快看啊,真的有仙境。”
还伴着王鏊的清朗之声:“心知所见皆幻影,敢以耳目烦神工。岁寒水冷天地闭,为我起蛰鞭鱼龙。”
“重楼翠阜出霜晓,异事惊倒百岁翁。人间所得容力取,世外无物谁为雄。率然有请不我拒,信我人厄非天穷。潮阳太守南迁归,喜见石廪堆祝融。”
王守仁也跟上了,帮王鏊续上了因为喘气而中断的诗篇。
然后汪鋐也不多让:“自言正直动山鬼,岂知造物哀龙钟。信眉一笑岂易得,神之报汝亦已丰。斜阳万里孤鸟没,但见碧海磨青铜。新诗绮语亦安用,相与变灭随东风。”
戚景通夹在一堆骚客中不自在,全是大才子,就他一个大老粗。
朱厚照很体贴,踱了过去,放低了嗓音:“是不是跟着一群满腹文华的人呆一起不自在?朕也常常觉得如此,刚才朕说凶险,可不是说波涛,海的对面是东瀛,北边是朝鲜,南边南洋也来了西洋恶客,别看着大明一片升平,可这是假像,就像眼前的海,仙境终不能久留,波涛滚滚才是海的真相。”
戚景通诧异了,朱厚照说到了他心里去,戚景通常年呆在卫所,虽然还没有见到巨舟天帆,可出海的船被打劫并不少听闻。
这些事情都进不到朝堂辇辇诸公之耳,他们都忙着吟诗作赋,哪有空管刀枪如林。
皇上对味啊,戚景通来了兴致,给朱厚照讲解起蓬莱水城,水门的防卫,舟楫的出入,还有炮台的技略,如数家珍。
在风景如画中谈武事确实煞风景,王守仁和汪鋐听了一耳朵,风景也不美了,都掺和了进来。
四人先从这登州卫的攻防,讲到了渤海湾内的形势,进而又谈到了黄海、东海,最后把大明一圈海防都摆了出来。
几刻钟漏就这么过去了,海市蜃楼终于消失了踪影。
四美带着无尽的惋叹挥别了仙境,赵满儿还过来捣乱:“多美的仙境啊,照哥都不看。”
最小也正得宠,赵满儿把四人的谈兴给搅了。
也差不多了,朱厚照拉住了赵满儿:“那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个稀奇,摆不定你们看到的就是京里紫禁城的投影,满姐会觉得紫禁城是仙境吗?”
赵满儿一个冷颤,好端端的提紫禁城干嘛。
然后她又不依不饶了,猛地摇晃朱厚照的胳膊:“照哥太坏了,又骗人。”
朱厚照被摇得舒服,感觉像按摩一样,一边晃脑袋一边逗趣:“朕可没骗人,朕可以证明给你看。”
这一下在场的人都被吸引住了,皇上要当众显圣?
小把戏,朱厚照指着仙阁平台的青石地面,被太阳晒热了的石板不断地蒸腾起热流。
“大家盯着石板看,要看远一些,是不是发现石板上似乎有一汪水光,还映照着一重倒影?”
赵满儿最先入戏,跳脚惊呼:“真的耶!”
钱安移形换位到朱厚照身后,很实诚地捧了:“神了!”
“快说快说,到底是什么回事?”这是吴落雁,有够直。
朱厚照还要再将他们拉深一些:“那景像似乎在涌动,有流光,可你们走过去一看,会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石板上空空如也。”
数人立即行动,跑了过去,立定一看,果然如朱厚照所言。
朱厚照这才说出了迷底:“空中看似一无所有,但其实有水汽,阳光一晒,水汽蒸腾,倒影了旁边的景像,当这团汽幕够高够大时,就将很远的景色映照了过来,这就是海市蜃楼。”
众人听得入神,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朱厚照却向王守仁招了招手:“伯安的水袋呢?”
夏雨荷动作快,嗖一下解了递过来,朱厚照不情不愿地接了,夏雨荷的水袋没有葡萄汁,不尽兴啊。
算了,顶顶用吧。
接过水袋,朱厚照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朝着斜阳噗地一喷,一团水雾被他喷了出来。
斜射而下的阳光遇上了水雾团,猛地被分离成七彩。
“海市蜃楼不容易重演,但召虹朕还是能做到的,这就是光影的神奇,蓬莱仙境就是光影造就的奇观。”
什么最招人恨,拆穿希冀让人失落,好好的仙境变成水术,凭空让人似乎丢失了什么,缺德。
正德正德,正是缺德,这很符合朱厚照的昏君作派。
他还来:“也许当年蓬莱八仙过海的传说就是光影在作怪,被人以讹传讹,夸大了。”
赵满儿不干了,就连沈沉鱼也向朱厚照剜眼色,就不能留下点美好入梦吗?
转头朱厚照就跟戚景通、汪鋐和王守仁说上了:“不管八仙是真是假,但咱们要过海是确定了的,过海就得有舟楫,登州一定不容有失,船场也要兴复起来。”
朱厚照是不是有神通戚景通和汪鋐不知道,但他们已经见识到了朱厚照的神奇,也归心了。
他们连带着王守仁,三人一齐肃立,抱拳言“诺”。
231、到岸即神通
可惜朱厚照的行径太圣明,没有昏庸度。
不过也没有扣点,只算是中性操作,让又收了一员大将的朱厚照有些小失落。
难道不担心将戚景通的前景改变了,戚继光就没有了同样的际遇?
管它呢,只要是戚景通生的儿子,也是他教出来的,哪年生不还是戚继光。
最好戚景通将倭寇给解决了,让戚继光去做小白脸书生更合适。
戚继光自己都说“封候非所愿,但愿海波平”,如果大海无波,戚继光平庸一生当二世祖才妙。
朱厚照持同样的逼点,他现在也后悔穿成了皇帝,不自在。
左边一头驴被夏雨荷塞了过来,右边赵满儿还夹着一条参在等着,碗里吴落雁打的鲅鱼饺都寂寞了,桌上的八仙盘那更是动都来不及动,还让不让歇嘴了?
以致于朱厚照都不得不举筷指了指张永:“太破费了,下不为例。”
张永嘿嘿笑了:“皇上,咱不能被黄伟给压着啊!”
朱厚照奈他不何,只得招呼其他人:“大家别只顾着看,都动手,不吃就太浪费了,这一席怎么也得五千两,尤其是这一味驴八珍,驴心驴肝驴肚,就这么一点,真是一口一头驴呀!”
他还趁机伸手去够那一壶米浆,却被吴落雁手快提走了,还照着顺序给夏雨荷、沈沉鱼满上了一杯,最后才到她自己。
赵满儿年纪太小,没份,干急眼。
朱厚照也急眼,八仙酿啊,听说度数很低,但很甘醇。
而且三美喝了酒,那今晚岂不是要糟?朱厚照失神中。
都闭上了嘴,朱厚照这么一说旁人更不敢动筷子,特别是王鏊,看张永的眼光都带火。
可王守仁和沈沉鱼却如常,王守仁还发动汪鋐和戚景通。
为了避免局面陷入尴尬,沈沉鱼还帮着圆场:“臣妾是管账的,宫里哪顿饭都不止这个数。”
她还帮着张夫人下手夹菜:“得多补补,营养不够不行,皇上和吴御医都这么说。”
说到了这点朱厚照又将筷子瞄准了戚景通:“你也真是,张永不是给你发津贴了吗?花呀,朕的钱不脏,以后再让朕知道你给家里吃白菜豆腐,你这官也别当了,一撸到底,没营养怎么怀小孩,扯淡。”
戚景通被一通埋汰,彻底不知身在何方。
吴杰很容易就弄明白了张夫人怀不上孩子的原因,戚景通过于不识时务,不捞钱,家里穷,油腥都少。
朱厚照一说破,张永就叫起了撞天屈:“皇上,奴才都跟他们说了的,可他们就不信有什么办法,就今天这席,全是奴才自已掏的腰包,快八千两了。”
说着吓人,可张永一点都没有肉疼的样子,反而透着一股豪气。
沈沉鱼管账,门清:“张伴伴从去年底到现在分红了六万多两,臣妾这里都有数。”
这一句如同春雷在众人的耳中炸响,汪鋐好不容易麻着胆夹了一条葱烧海参,手一抖就掉了。
王守仁帮了他忙,伸筷如风,夹住了送进汪鋐碗里,自己也夹了一根,塞进嘴一顿猛嚼,肥美多汁,鲜甜爽口,香。
嘴爽了话也顺:“师尊炼人气丹的料子,大部分都是张太监在北边淘换回来的,其实张公公都不算大头……”
王守仁望了一眼朱厚照,见师尊点头了,王守仁就晒了:“高太监和王学士那更多,好几倍呢。”
汪鋐学着王守仁一下子将整根海参送进了嘴,娘的,自己才领了一万多两,还不敢花,去北边淘换东西汪鋐和戚景通是主力,结果这俩还不敢用这笔钱,怕来路不正,真是冤大头。
沈沉鱼有分教:“汪大人和戚大人也有分红,只不过日月银行还没开过来,所以二位大人也领不到,不过很快就好了。”
朱厚照将话头接了过去:“朕敢担保,这钱里面没有一分民脂民膏,都来得堂堂正正,这下放心了吧。”
他还看了一眼王鏊,王阁老听说了人气丹,就知道钱怎么来的了,王师傅也动筷了,夹了片驴肝磨牙,没心没肺的,就是为了气老夫。
张夫人也终于松了气,皇上提出要坐一桌吃饭,还让家属上座,张夫人紧张得不行,一来没规矩,二来这样的场面也骇人。
但听说了要吃饱吃好才能怀上孩子,张夫人也豁出去了,就照着平常来,多吃,不说。
谁不想过好日子,关键是孩子那可是她心中的痛。
国人还真喜欢边吃边聊,朱厚照说开了:“往后朕的官员,不能贪,钱一定要来得清清白白,但也不能贫,朕会给大家赚钱的路子,如果这样还穷,那就是能力不行,这样的官员朕不要。”
戚景通终于回魂了,但还是想不通:“皇上,微臣就是个武夫,怎么赚钱?”
朱厚照筷子一指王守仁:“从今天开始你当神机营的副提督,听王伯安的,让他教你挣钱。”
啊,戚景通呆住了,这也升得太快了。
还有更多的:“你的登州卫都指挥使不动,但这次你得跟朕下江南,顺道你还要当个漕运把总,将漕运巡检这一摊管起来。”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当着王鏊的面乱命。
可昏庸度它就是不来,朱厚照也只能眦牙花。
王鏊懒得管,也不差这一点,对皇上他是彻底没招了,朱钦一个巡抚都被他像三孙子一样玩弄,王鏊放弃了。
毁灭吧,反正都比他一个阁老赚得多。
沈沉鱼看出了王师傅的脸色不豫,这才想起先前朱厚照的小动作,跟朱厚照打了个眼色,见其点头,她就招了。
“王师傅,您分红的折子交给师母,她带了回去。”
王鏊差一点噎着,原来自己不知觉间还是中了招,不清净了,想来会是一大笔,自己的风骨也被收买了。
可他就憋着,迅速地夹菜,仿佛跟满桌美食有仇,老夫吃穷你们。
朱厚照给来了个总结:“朕不管,只要不干律法上禁止的事,不害民,能到达目的就是好手段,登州不是有八仙的传说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能到岸就是本事,如果还能多拉一些人上岸,那便功德无量。”
232、蛟龙出渊窟
一通猛造,吃了个爽,朱厚照这才发现自己还是昏庸了,便假假地圣明了一回:“士卒们的饭食都安排好了?”
张永应景:“还像在神机营时一样,咱们吃什么士卒们就吃什么,海鲜、驴肉营里都备了的,超标的部分奴才垫上,好不容易到了登州,咱也给弟兄们接接风,咱家也是神机营出来的嘛。”
还不忘跟汪鋐和戚景通交待:“登州营和水师与神机营、碣石营联欢,咱家这个登州镇守太监不白当。”
行吧,张永也算是穷人咋富,报复性消费,就让他任性一回。
其实是张永觉得不能给黄伟比下去,上次在长芦盐场黄伟的手笔不小,张永都觉得自己成了大头娃。
可沈沉鱼一下子将他的分红结出来后,张永又挺阔了,怪不得小气吧啦的黄伟都大喘气了,原来是发啦。
张永也大约知道这一回是怎么发的,那还怕个啥,捧了个金饭碗,怎么也得豆汁喝一碗倒一碗不是。
更何况皇上身边的圈子也是张永的圈子,把这个圈子巴结好了,以后岂不是更好过?
所以远超规格的接风宴就出来了。
京中的李东阳最近总觉得乍暖还寒不适应,冷不丁的打哆嗦。
想起不知浪到了哪的朱厚照,李东阳提笔,正正经经地给朱厚照写了封奏疏。
也没说啥,就劝勉陛下多练字,以前挺正的馆阁体拉下了,变得潦草不合章法。
朱厚照的圣旨京里收到了,毕享已经出发,朝臣中又有许多请了病假,李东阳养好了病,已经开始出来视事。
奏疏潮李阁老没凑热闹,而是冷眼旁观,他从外家那里看明白了许多,想着安慰夫人,结果李夫人朱大小姐给了李东阳亮了个折子。
“太皇太后拉了妾身入股,这月结了一万多两的分红,听说许多老姐妹也参了份子。”
李东阳沉默了,回想了一遍刚写好的奏疏,只是劝陛下练书法,没啥不好意思的。
就是嗓子有点干,想喝两盅,却被李夫人夺了酒壶:“吴大人不在京中……”
那就算了吧,最近坐得身心舒泰,就别找事了。
王守仁收了两个小弟,当然要显摆,宴后,他们凑了个小局,茶水上好,有些烫,戚景通等不及。
“王大人,到底怎样才能不耽误练兵又挣钱,卑下不贪财,可皇上说不会挣钱就把卑下的职事给撸了。”
汪鋐没出声,却出动了眼神,锁定了王守仁。
也许是洗尘宴吃撑了,王守仁嘴瓢了:“很简单,吃兵卒的红利。”
戚景通和汪鋐一个嘴巴两个大,确定这是王伯安?不是被某个奸臣夺了舍?
王守仁自顾滔滔不绝:“师尊说这叫劳动力红利,将训练与劳动结合起来,通过劳动锻炼士卒的配合和令行禁止,同时将劳动与训练大纲结合起来,让兵士们干活,揽工程,不论修桥铺路筑城建舍均可。”
戚景通眼里已经有了浓浓的质疑,汪鋐更是差一点骂出了口。
可王守仁竟然没有意识到,还一脸自傲:“神机营在军中特训时,平均一个士卒每个月可以为自己赚十两多银子,还比京营的支费省了近三成,我们就修房子、打井、建窖口,反正有什么活接什么活。”
“那训练不全荒废了吗?”戚景道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哪能呢?你说堆一口石灰窖跟建一个坞堡有区别吗?挖一口井跟练习攻城地道又有什么不同?再说营房也得修,把活练好了,给百姓们修房子收便宜些是不是两头都合算?”
汪鋐不骂了,陷入沉思。
可王守仁就拿他当突破口:“宣之兄,吾有一事不明,水师平时海训跟渔民打渔有何不同?”
汪鋐还仔细想了想才答:“除了操炮和跳帮接战,大体相当。”
王守仁拍手掌:“对啊,水师的兵卒也多从渔民中来,何不把训练和渔事结合起来,如此便两不相误了,不训练他们也是晒太阳喝酒赌钱打屁,有些干脆就溜出去打短工,可挣到的工钱还没咱们给的有良心呢,钱都被那些拉头挣了去,京营也这样,所以师尊才将京营给废了。”
王守仁说起来都气哼哼。
汪鋐也作难:“打渔也没地方卖,不值钱。”
王守仁拍胸膛:“交给我啊,杨慎会制冰,新鲜的渔获马上放入冰碴就能拉远路,十几天都行,师尊说这叫冰鲜,运到内陆能卖上价钱,百姓们还多了一味肉食,都有好处,老吴说海鲜有营养,想生孩子就得多吃。”
说着王守仁还看了一眼戚景通,嘿嘿直笑。
没让戚景通发作,立即站队:“别生气,吾跟戚指挥一个毛病,结婚十几年了,到现在都没继上蒸尝,不过最近感觉身子好多了,应该这趟回江南就能补上。”
好好的楼还是让王守仁给起歪了,下面聊的东西不足为外人道也。
次日,朱厚照在张永的带引下视察了一遍登州造船场,仔细地确认了造船的流程之后,朱厚照下了结论。
“张伴伴,造船场的路子走歪了,怪不得造不出好船呢。”
这番话被一旁的老船工听了起,老头一个冷哼:“黄口小儿,大言不惭,老头造了一辈子的船还不敢这么说,你这毛都没长齐就在方家面前放肆,你家大人没教你礼数吗?”
朱厚照不生气,还笑得灿烂,向老人家施了个礼:“老丈请了。”
得了应有的尊重,老船工脸色和缓了些:“张太监虽然不懂造船,可他敬重场子里的师傅,大家也跟张太监掏心掏肺,绝对不会糊弄他。”
原来是这么回事,朱厚照放心了,登州造船场不是不用心,而是没用对办法。
有了明悟,朱厚照就有了入手的点。
他又向老船工打了打拱手,没法子,有本事的人就是有脾气,得包容,这是朱厚照从王钟英身上学会的。
后世生产技术那么发达,老技工仍然是无价宝,况大明朝乎。
这些老技工都是打江山的看家宝定海针,怎么尊敬都不为过。
但话得说明白:“老丈,造船场就是蛟龙窟,这蛟龙是一窝窝生好,还是一条一条生好?”
233、弟子闹龙宫
朱厚照的问题让老船工迷糊了,倒不是朱厚照故意为难,而是老船工想远了。
作为一名老把式,老船工当然知道船该怎么造,从古到今,船都是一条条造的。
除非是变戏法,能一下子变出一窝来,不然都是痴人说梦。
但这么浅显的道理谁都懂,朱厚照还问,必然有所指。
朱厚照看着像来造船场订船的贵公子,可他是伶俐人无疑,不会没来由寻开心。
造船场在张永的努力下重新活了过来,船工们家里的米缸又往上满了,老船工也想助张永成就。
好不容易来了订单,若非朱厚照看起来太嚣张,老船工才不想坏事。
再加上老船工技艺了得,以他想来船似乎还真有可能一窝一窝地造,至少很多船用的部件是可以一茬一茬地造。
技艺到了一定的程度都是相通的,工科之所以成为工科,就是因为工程应用技术是在毫巅的技艺基础上用科学总结经验发展起来的。
所以老船工被朱厚照的问题醍醐灌顶了。
老船工似乎看见了一角模糊的新天地,却总有什么遮着挡着,抓心挠肺。
他一把拉住朱厚照的袖子:“来,跟老头说说,怎么个一窝窝地生。”
老船工的举动把张永和钱安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朱厚照的眼色打住。
朱厚照也没有亮出九五至尊的排场,没有仪仗开道左右随扈,怨不得老船工。
更何况他也享受这种尊卑不分的昏庸感。
但作为一代昏君,正德陛下也不可能自己捋着袖子上,他将身后的王尚絧让了出来。
“老丈,说到技艺晚生也不能来,但我家这位王先生懂,不如就让他下场与老丈切磋切磋?”
老船工一看王尚絧,眼一缩,这个文质彬彬敦重厚实的中年人可不简单,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凝重的气息,一看就是大犇那种。
没看错,二甲进士,学富五车,放在后世也是顶顶权威的专家,还经过朱厚照的调教,帮着张敷华搞码头规划又锻炼了几回,王尚絧出师了。
老船工不敢怠慢,向王尚絧行了个大礼:“还请王先生赐教。”
王尚絧被搞得有点拘谨,师尊遇冷,他这个弟子倒是成了座上宾,似乎有些不太对味。
可朱厚照侧着脸猛地给王尚絧打眼色,让他终于通了窍,便也向老船工欠了欠身:“不敢当赐教,吾与老丈交流一下心得。”
说是心得,却是拙手勤得,王尚絧摆出了家伙什,把老船工看得一愣一愣的。
厚厚的一沓图纸,作图板、量角器、圆规、三角板、投影尺,外带着细细的炭笔和擦笔迹的桃胶团都透着新鲜,
这是有备而来,一套一套的,如果说造船场是龙宫的话,闹海的三太子来了,乾坤圈、火尖枪和混天绫全亮了出来。
整个登州造船场有点手艺的工匠都围了过来,架势大吓人了,他们得撑老船工,不能让人打上门。
特别是王尚絧一看就是厉害角色。
可这个厉害角色并没有大打出手,而是先给老船工解释了一通图纸原理。
没障碍,到了一定的层次这些东西都是通的,一说就懂。
然后王教授可以上课了。
“规格,首先要把制件的规格定下来,规格不统一,只凭眼神工件没法互换。”
老船工认输了:“在理,带徒弟再厉害也没有办法让徒弟一个模子,从秦始皇统一度量衡开始,咱们工匠就以一个尺寸干活,可惜的是尺寸跟尺寸不一样,老朽明白了,王先生这一套东西就是制定规格用的。”
王尚絧谦虚:“都是师门所授,晚生也是照本宣科。”
船工们来了兴趣:“师门?哪一门?”
“气宗,气宗的宗旨是有教无类,致人人通大道。”
工匠们开始躁动,张永有些小紧张,心说来了来了,皇上的这套它又来了。
他怕朱厚照把登州造船场挖空。
朱厚照还怕王尚絧被挖呢,现在论作图也就这个弟子像点样,比他灵巧的没他沉静,比他沉静的罗钦顺年纪也大了,干不来磨工夫的活。
万一王尚絧对造船产生了兴趣,被拉走了,朱厚照就没人用了。
担心成了现实,后来过来的汪鋐已经忍不住喊了出来:“陛下,水师学堂的弟子不论文武,一定要先学会这一套。”
有一套啊,也不讲究个先来后到,见到好处就想往怀里了扒拉,行啊,汪鋐,有见地。
可汪鋐要被打后账,坏了朱厚照苦心孤旨营造出来的氛围,船工们吓坏了,齐刷刷的跪地。
这一声“陛下”一喊出来,谁还不知道朱厚照是谁。
但朱厚照知道船工们跪下不是求饶也不是见礼,而是要请走朱厚照的心头肉。
老船工最积极:“陛下,请传授气宗的无上法门予众工匠,老朽不惜此身,愿子子孙孙为陛下造舰以偿。”
朱厚照认真地看了看老实敦厚的王尚絧,原来也没觉着这个闷声不响的弟子这么值钱,果然是用到时又缺了才知道珍贵,有种幸福叫什么来着,上洗手间时有人递纸巾!
虽然肉疼,但还得割,朱厚照扶起了老船工:“老丈放心,王尚絧会留下来教大伙一段,不但要教基础,他还会把已经设计好的图型图纸传给大家,咱们的船要一窝窝的造。”
老船工还有些疑惑,王尚絧马上帮他解,这老实吭还做了个揖:“领师尊钦命。”
老船工指指王尚絧,恍然大悟:“王先生是陛下的徒弟?”
朱厚照笑了:“在下气宗当代宗主,劣徒是在下的三徒弟,他还有两个师兄两个师弟,不过这次没到登州来。”
终于攫到了当宗主的爽点了。
船工们也恍然,怪不得陛下那么嚣张呢,也有嚣张的本钱,这么厉害的徒弟是陛下教出来的。
就是这师徒关系看着有点失衡,像儿子教老子一样。
王尚絧不想给朱厚照丢脸,又继续他的讲堂:“除了规格,造船还要把力度推算清楚,其实一条船每一部分受到什么样的力道都能算出来,在造船之前,还应该先做模型,把力道都做过实测,再根据模型按比例放大来制造。”
234、船来如流水
朱厚照还是要亮点当师傅的绝活:“如此,规格、材料、工序都已经完备了,就可以源源来断如流水一般生产。”
流水线生产?怎么可能,这可是造船厂。
可流水线生产有很多种的好不好,不要一想起流水线就联想到传送带,喝了这么多脉动,脉动生产线总该听说过了吧,人随工序走,物随流程动。
虽然还是一人要适应多种工位,顺序也挺乱的,不过用在造船上也未尝不可,现代造船用分段,确实可以这么干,古代造船花样多工艺多,很适合。
一个船工有几样手艺就编制几个工位,能最大程度地利用好技术和人力,总好过让学徒从头学到尾。
这样可以省一点船工,不是为了省钱,而是船工不好找,古代是一人干一种活,要在造船场养很多人,开工不足就更不划算了,而且吃不饱也留不住工人,登州造船场甚至龙江造船场就是这么衰落的。
老船工已经悟通了,一拍大腿:“那就真的是一窝窝的生了。”
可他一高兴就立马萎了,苦着脸:“要不了那么多船啊。”
汪鋐自我救赎了一把:“放心,登州水师有多少吃进多少。”
朱厚照眼一亮:“你们打算出海打渔?”
汪鋐绝口否认:“训练,臣打算与神机营、碣石营以及登州卫联合训练。”
【叮,举军经商,昏庸度+10】
迟迟不见的昏庸度终于来了,但朱厚照暂时没空,汪鋐的说话让他叫绝。
有几分王琼的样子了,对了,汪鋐后来也是因为身段灵活在大礼议中支持嘉靖被鄙为奸臣的,虽然没人敢否认他的才干。
揽起权来比王王琼还狠,霸着吏部和兵部的职位好些年,招人恨。
也正说明汪鋐有能力,没能力的想揽也揽不成呢,对了,说起来还是王廷相接手汪鋐的兵部尚书。
那热闹了,这对仇家提前碰面了,还是汪鋐上赶子的。
朱厚照摸摸下巴,有机会要给王琼和汪鋐牵牵线,这俩臭味相投,来电了没准一加一大于二。
放下汪鋐,朱厚照高层建翎地给造船场提出指导意见:“虽然朕很想要大船,但咱们不能急,还是应该从小船造起,磨刀不误砍柴时,给登州水师造好小渔船,把队伍练出来大造就容易造了。”
老船工有见地:“也要通过练手把徒弟带出来,外行总说工匠不认真教徒弟,其实不是这个回事,以往的工序,不把徒弟从头带到尾,根本学不全,可当船工很苦,年青人都不愿干,多数半道就跑了。”
跟现实对上了。
朱厚照一指王尚絧:“他能帮老丈解决这个问题,明确分工,流水作业,还能把怎么样高效做一件事说得明明白白,这还是一门学问,从今往后,工场里的学徒就没那么难带了,可以一边学,一边挣钱,一边长本事。”
王尚絧的优选法也出师了,他是气学中最先数学过关的,跟着王文素一起把朱厚照给的“秘籍”啃完吃透了。
这对于一个半路入行的三十多岁中年人来说确实不容易,但王尚絧做到了,这也是他身价的体现。
就是朱厚照想到人才出了神,什么时候气宗的人才也能像造船一样流水价着来呀。
他这个昏君还是漏了,都还要自个儿露脸,做不到大手一挥应者如云。
有回应,汪鋐自带奸臣BUFF:“陛下,水师学堂也要马上立起来,臣觉得水师学堂应该和工匠一起联合教授,不懂船的水兵不是好兵,也用不好一条船。”
那不是要继续在朱厚照的夹袋里挖人?有些心痛,得缓缓。
怎么就没想到应该像脉动流水线一样用气宗众人呢,他们的长处不是去搞研究,而应该去当先生。
不专一门,而是不断地在各个技术环节搞培训,人随教学点走,适应现实需求。
当前最重要的不是研究人才,而是办事的人。
只有杨慎等人成为小夫子,源源来断地为朱厚照培养实干型的人才,气宗才能真正发展起来。
朱厚照灵光闪现,狠狠地拍了拍汪鋐,哈哈大笑:“说得对,朕立即让气宗的徒弟都到登州来,咱们马上开办水师学堂,对了,杨慎对用风力很在行,王廷相则最精制造,你该升他们做师兄。”
最近练力量的进展很大,汪鋐差一点被朱厚照拍翻了,令他咋舌不已,陛下是高手?
但汪鋐顾不上,他从朱厚照口中听到了点别的,叫人师兄,那就是他入门了?
钱安已经学会了在朱厚照起兴头时移挪几步了,还帮着汪鋐松揉了一下,他不知道汪鋐是高兴坏了,还以为这家伙被朱厚照拍晕了。
朱厚照已经举到十斤的石锁了,也能抛五十下,就汪鋐这样的书生体魄,还真不够拍的。
高兴了,朱厚照也给了船工们超级待遇:“船场的子弟都可以入学,放心,朕的学堂不收钱,还有津贴,可以领着钱读书,以后造船术都放在水师学堂传授,还会聘请有手艺的老师傅去学堂授艺,朕给大伙束脩,工匠也一样可以当夫子。”
哗,这一项才是真正轰倒众人的重磅炸弹,所有的船工都磕了下去。
能进学堂就变成了天子门生,他们的子弟都是匠户,有了新的身份,就鱼跃龙门了。
而且一旦被聘到学堂传授技艺,那就是树碑立传,这是匠人们做梦也梦不到的事情。
公输般够有名了吧,可墨家照样不能光明正大地开门收徒,只能偷偷地传授技艺。
朱厚照今天可谓是给他们开了一扇天门,让整个匠户体系霞举飞升,从此匠户就跟儒释道三门在一同的水平线上了。
想来那些士大夫们又该跳脚了吧?这就对了,他们不跳就该朱厚照跳了,不如一齐跳。
【叮,败坏门户,昏庸度+10】
这个赚头真是意外,却也真的爽,解气啊!
流水价一样收人,流水价一样赚钱,还流水价地升级,无敌了。
235、波澜遇堤平
办法总比困难多,可困难总比预料的大。
解决了造船场的瓶颈,朱厚照终于见到了戚景通硬顶着不修的百年老宅。
哪里是清廉,没钱,修不了。
终于明白为什么戚家顿顿白菜豆腐了,因为登州的军田都毁了。
没有大堤,每年台风刮几轮,什么田都遭不住。
海水甚至冲上了岸,横扫数里地,上好的良田变成了盐碱地,还怎么种庄稼?
而所有登州卫的军户全指着这些军田活命呢,没了庄稼,朝廷又禁了海,吃什么?
这才是登州卫、水师、造船场衰败的根源,这三者是联成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幸好张永来了,朱厚照又来了,不然登州卫很快就很走上老路。
倭乱起时,登州卫一样被打得一蹶不振,要知道这可是戚家光起家的地方。
跟京营一样,当时登州卫只有五百官兵,不到黄册的一停,整天喝酒赌钱,倭寇来了水门一关当缩头乌龟,任其在山东地面上肆虐。
戚继光就是压服了登州卫,创出了鸳鸯阵逼退了倭寇才出了名,然后才有了南下抗倭。
不过那时戚继光是靠着募兵制,从别处筹措到了军费使登州卫重新焕发光彩。
也没撑住多久,戚继光死后没到二十年登州卫又败坏了,后来辽东之战中没起多大的作用,倒是向江东镇走私粮食搞得挺大。
也然也不尽悲观,说明了登州卫的重要性,搞定了登州卫,就搞定了大半的北方海防。
说白了还是军制败坏,只能从军制入手。
罪魁祸首就是军卫制,军户的收入都靠军田,可明朝立国一百多年,军田不是毁了就是给占了去。
戚景通的职俸也才一年二十石,看起来像不少,可不是光吃谷子就行的,一家老小所有的开销都在这上面。
再加上戚景通为人正派,还经常周济更困难的下属。
整个登州卫,跟着戚家老祖一起落户登州的占一小半,都是当年出生入死的老兄弟,能看得下去吗?
所以戚家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戚景通从伯父手里继承过来时戚家就这样,他也做不到改观,以至于戚家老宅都快要塌了,没钱修。
其实戚家老宅很大,归整出来还是很气派的,毕竟这是朱元璋赏给替命手下的产业,是修建蓬莱水城时一并建的。
蓬莱水城是全大明最好的海防堡垒,全是戚家老祖带着登州卫的弟兄一手一脚建起来的。
那时登州卫还有万倾良田,阡陌成片,支撑得起一个固若金汤的蓬莱水城。
登州造船场就在水城内,与水师和登州卫各占一头,方圆二十多平方公里的地皮全框在卫城里,格局雄浑得不行。
但田地框不进来,做不到将整个登州卫的地界用海塘大堤护起来。
蓬莱水城全是用粗大的条石垒起来的,还特别厚实,没有水泥,建这样一条一百多公里的大堤那是天文数字。
看清楚了状况,朱厚照让王文素做了个测算,在登州修建拦海大堤,要投入近两百万两银钱,还不算自产自用的水泥。
对登州卫来说是天文数字,可对于朱厚照来说算不上,而且投入与产出比很大。
只要将水师运作起来,打渔的钱很快就能将这头补回。
再加上大堤修好之后田地的产出,以及卫所里军属有了收入带来的循环消费,经济改善,只需要两年这笔天文数字就能收回。
朱厚照当即决定,这笔钱咱正德陛下投了!
虽然起手的投资很大,但做好了之后不仅登州卫和水师受益,旗下的军属也将改变境况,这可是大几万人。
以后这大几万人将来都会唯朱厚照之命是从,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更何况用登州卫以点带面,整个山东、北直隶和辽东就全抓在了手里,这是大明海防的半壁江山。
朱厚照将王鏊请了来,现场办公。
他带着王鏊在戚家老宅逛了一圈,最后指着戚景通。
“他一个世袭的指挥佥事还得过这样的日子,那些普通兵卒呢?”
王鏊认命了:“陛下想做什么?”
朱厚照咬牙切齿:“废了军户制。”
【叮,蛀空军卫,昏庸度+10】
王鏊冷静的摇摇头:“不是老夫不同意,而是这么做陛下会在整个天下挑起纷争。”
“那就只在登州卫施行,反正在这里没有民户,全是军户,朕说了算,不许将消息传出去,登州卫从今日起没有军户匠户,他们全都是朕的臣民,百无禁忌。”
以为王鏊又会反对,没想到王鏊同意了。
“臣也知道军户废驰,如果只在登州卫实施,那老臣乐见其成。”
朱厚照要加码:“别的地方也一样,朕不着急,但朕所到之处就会照着登州来。”
王鏊在纠结,朱厚照给了些缓冲:“都会像登州卫一样,解决了遗留的问题再动手,而且朕会帮他们安排好后续的出路。”
“那就做吧,老臣会写个条陈,这些都是老臣的主意,万一消息泄露了,老臣愿一力承担。”
很久没见到这样的王鏊了,朱厚照从脑海中翻出了以前王鏊替他挡孝宗责罚的画面,激动地一把抱住王老师。
咚,咚两声,戚景通和汪鋐叩拜了下去,先给王鏊行礼,再给朱厚照叩首。
汪鋐有话说:“皇上,这些策略都是微臣想出来并与戚指挥暗中施行,如果出了岔子,微臣愿与戚指挥担责,不能让陛下和王阁老背负这样的风险,陛下和王阁老还要面对更多的难题,做到这份上已经为登州做得足够多了,登州人该为登州出自己的一分力。”
戚景通不太会说话,就照着汪鋐说的办:“臣与汪大人站一起。”
可以马上开工,不是修堤,而是先建水泥窖。
登州本地就有合用的硅酸盐矿,在后世还是全国前五十大的水泥厂,朱厚照从一堆理工资料里找了出来。
已经派了人去催杨慎一伙快些到位,到台风季时间不长,能抢出来一点是一点。
但朱厚照得走了,南巡的计划不能变,朱素卿也要返回东瀛。
看到登州船场的变化,看到登州卫上下都动了起来,朱素卿要回去打开局面。
236、黄河泥沙下
来的时候是顺风顺水,回程却是逆水行舟,朱厚照也终于有空关心一下黄河。
真是触目惊心啊,悬河、泥沙淤积什么的还等闲,看看这河堤才提心吊胆,很明显堤基都被流水冲刷得凹进去了,岂不是溃堤就在眼前?
再算一算时间,桃花汛一过可不就是夏汛来了么,要糟!
而且是比登州海堤还麻烦的急性病。
果然,回到大运河没走多远,在聊城就见到了领着一票人打前站的李良,他停住了没往淮安去。
见着了朱厚照,李良声音都打颤:“陛下,今年黄河肯定有大汛,如果溃堤了,不仅山东,临近的河南、南直隶都难好。”
李良可是前不久刚刚到凤阳去巡视赈灾,他都有这样的判断,那就是八九不离十。
朱厚照被迫做了个决定:“到济宁河道衙门不走了,先解决河汛再做打算。”
前面还打着潘季驯的主意呢,连潘季驯他娘都还是个小丫头,可黄沙就要泛滥了,怎么办?
修堤,防洪,别想着什么束水攻沙去淤变清了,先堵住溃堤占道再说。
可也堵不住的,黄河自古如此,要能堵住也轮不到朱厚照头疼了,而且修堤是个大工程,来不及。
从古到今黄河的河道就上下摇摆,现在已经到了最南端,占了淮河的河道。
物极必反,肯定还要往北边运动。
朱厚照拿出地图一看,哗,真是个天大的工程,现在他也玩不转。
其实明代黄河的主要问题不在黄河身上,而在大运河身上,为了保住为了保住大运河的水位用于漕运,先是开凿了会通保,从弘治年间起又修筑了千里北堤,将黄河死死地压往淮河,淮安盐场也因为废了一半。
这一点胡世宁反而有比较好的方案,他提出避开黄河另开运河新河道,可惜执行到一半嘉靖缩了。
后来倒是用上了,可那时黄河又北回了,没多久又淤积堵塞。
天量的泥沙,不是人力能挡的,不过胡世宁倒是有见地啊,只是名声不响。
了解了一下,一辈子都在忙着与各种势力斗,而且这人比较刚烈,跟宁王死磕,被钱宁诬陷下狱,还给他熬了过来。
现在是南京刑部主事,离得不算远,就不知道少了十几年的际遇胡世宁行不行。
等潘季驯是等不到了,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吧,朱厚照一面命人去南京征召胡世宁,一边想新的办法。
朱厚照盘了治河的各种方案,但都是大工程,没个几千万两白银再加几百万人工干不来。
但对比着不同时期的黄河径流,朱厚照发现当前最好的方案竟然是掘开弘治年间修建的金龙口北堤,让河水从北线分流夺济水从山东入海。
这也是后世固定下来的黄河河道。
朱厚照在山东走的黄河只能算是支流,其实就是济水。
如果不是碰上了桃花汛,济水还基本上算是清流,当前济水的河道还比较通畅,毕竟朱厚照刚刚走过,了解实情。
反正济水的河岸也危急了,因为地势的关系就算溃了也影响有限,济水两岸的地形也比淮河更适合引流。
而有了水泥,加固起河堤来也容易,这样的方案工程量最小也最快。
朱厚照知道治理黄河不能急,别想着一下子建功,但可以用缓招,以空间换时间。
黄河不断地泛滥,南北摇摆,年年小汛,数年大汛,带来了大量的泥沙,导致徐州到临清这一段成了传统黄泛区。
地方根本没有办法发展,因为不知道黄河会在什么时候决堤被平推。
这个情况从北宋年间一直持续到了明初,为了北方漕运,开凿了会通河,平江伯的爵位就是这么来的。
朱厚照在地图上研究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取直了临清到徐州的会通河究竟得到了什么好处。
也就省了三百公里的路程,代价是从明朝开初到正德年间投入了数千万两的银钱,往后还会继续往里面砸过亿两。
得到的成果是漕运不断地吞噬大明的财政,还由此滋生出大量的流民,彻底助长了席卷半壁江山的流民起义。
最搞笑的是还在徐州、临清、开封之间养出了四个盐碱沙底湖泽,将这一片传统的渔米之乡彻底地废了,一直影响到后世。
水泊梁山就是这么来的,别以为写的是北宋年间事,实际上另有所指。
元末明初,黄河决堤,元朝忙于清理大运河河道,聚集起了大量的民工,朱厚照的老祖宗朱元璋就是趁此起事。
而且朱厚照在一堆资料中又遇上了一个熟面孔,刘大夏,就是他在弘治年间主持了从金龙口开始的千里北堤工程,还因为立功受赏升官。
但朱厚照理不出千里北堤的逻辑来。
黄河流域地形一直是南高北低,特别是过了河南流经山东这一段,可刘大夏竟然堵北纵南,这是嫌弃淮河流域淹得不够厉害,没将老朱家的祖坟凤阳沉水里吗?
确定了,刘大夏不是不识数就是跟老朱家有仇,选的是最浪费最麻烦的方案,得到眼前连蝇头小利都谈不上的所谓运河便捷。
朱厚照也因此确定了方案,反正封徐临三角地带现在都是湖泽,能够吞下巨量的水,也没什么人迹。
与其让黄河去南直隶肆虐,还不如就趁着没大灾利用这块湖泽区做缓冲,慢慢地修改河道北归。
从临清到封丘的古河道现在是通的,济水现在也是通的,南边的淮河现在也是通的。
两道分流,至少就能把眼前的危机渡过去。
不就是徐州到临清之间走远点路嘛,有了风帆技术和轮桨,多走点路却能省下数不清的治河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叮,毁堤千里,昏庸度+10】
而且修河的人手也有了,溃堤的风险一传开就会造成大量的流民,这个时候王琼可以出马了,让他来搞工军啊。
聚拢起数十万流民,弄好了以后全是朱厚照的基本盘,还削减了流民起义的势头。
还有陶琰,河南巡抚嘛,就近,拉过来就用。
朱厚照在路上抓耳挠腮,他的狗腿子钱宁同病相怜,也不得安宁。
237、宁府求冠带
不经念叨,朱厚照想着王琼,王琼却在京城跟刘瑾对上了,不死不休那种。
本来好好的,王琼在忙着配合李东阳落实武举的事,刘瑾忙着揽权搂钱,两人八杆子打不着,王琼不会眼馋司礼监,刘瑾的手伸也不到军方去。
可这个鸿沟被宁王府给填上了。
宁王想着恢复王府的护卫营,派人上京大肆活动,被朱厚照顺水推舟允了,还帮刘瑾敲了一大笔。
钱出了,事也办成了,然后宁王觉得不实惠,因为别的王府也都允了,不知道是都收了钱还是只有他当冤大头。
想着继续试探,又或者顺手扒拉些好处,宁王又请旨给王府的承奉、乐工赐冠带。
这就是礼仪上的小事,刘瑾很轻易就给他办了,也就宁王自己在乎,图的是面子。
刘瑾已经不那么爱钱,万达街和宝和堂早喂饱了他,不会追求这么点贿赂。
可朱厚照让刘瑾误会了,他以为只要在宁王身上榨油水皇上就高兴。
如此宁府不断来求,刘瑾也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只要宁王别干造反杀头的事,刘瑾也乐得帮忙。
然后问题就来了,王府的闲杂人等都有了冠带,那些护卫营的将领呢?
将领的冠带可不那么容易得,不立下泼天大功,得不到斗牛服、飞鱼服。
这时宁王又有了些别样心思,有了护卫营,有了粮饷,如果能让护卫营的将领对自己死心塌地,岂不就是太宗故事?
心一热,宁王将主意打到武举上,给手下谋一个武举出身,冠带不就有了吗?有了面子里子,其它的还远吗?
朱厚照跟王琼说武人除了职位还得有荣誉感,王琼便为武举设立了前十名赐冠带的奖励,以激发热情。
宁王发现了这一条捷径。
这事又跟钱宁扯上了,好伎友臧贤的女婿与宁王府的司乐是发小,爱好相近臭味相投,就帮起了宁王府跑关系。
如果轨迹不变的话,臧贤也会被扯进去。
可现在臧贤跟着朱厚照南巡了,臧贤的女婿就求到了钱宁门上。
临出门前臧贤也托付了钱宁照看京中的家人,钱宁老忙了,所有圈里人的家宅他都得看着,睡觉都不敢眯实了眼。
可等钱宁知道这事时已经迟了,刘瑾让张文冕带着宁王府的承奉去了王琼那,送上了五千两,请王琼疏通一下武举的关节,宁王府想送五人进京赶考。
这就是明晃晃的作弊了,是个人都明白。
那不能啊,一下子要了一半的名额,当王德华是谁?
王琼给自己定义的人设是忠心耿耿,听起来似乎不对劲,可认真一想没毛病,奸臣与昏君是不是很配?丝滑!
不能送点钱就认为别人一定要收,虽然历史上王琼也收,可现在不一样。
朱厚照把王琼的身价抬高了,不就是几千两嘛,人王琼一个月的津贴都不止这个数。
王守仁念着德华先生的好,一直跟王琼分“脏”,从神机营将士身上“盘剥”来的钱与王琼二一添作五。
再加上朱厚照在皇产里给王琼留有股份分红,每年怎么着也能趁它个几万两。
所以王琼早就过了财务自由线,现在他看重的是实现人生价值。
宁王府谋划的事怀踩着了王琼的底线。
王琼希望有一番作为,而重开武举是一个很重要的里程碑,对王琼有着特殊意义。
这是王琼真真正正独立完成的建策,被朱厚照接纳了,也交由王琼实施,武举成了王琼与朱厚照的纽带。
现在宁王府要玷污这根纽带,王琼怎么想?
没想法,干他丫的。
就你宁王府有钱?再有钱能比陛下有钱吗?
这笔钱还是在刘瑾授意下送来的,还有爪牙出面背书,王琼除了恨宁王府,对刘瑾的恨意也一点不带少。
朱厚照大意了,他以为王琼八面玲珑,不会与刘瑾产生什么不快,因此他只顾着解决王琼与李东阳的心结,浑然忘了奸臣有时候也认死理。
王琼不但将银子丢了出来,还拿了根哨棍一路将宁王府的承奉和张文冕打将出府。
神机营特训官兵一体,王军神的武艺没拉下,别看年纪不小了,可打张文冕一个书生、王府承奉一个阉人,那是绰绰有余。
张文冕莫名其妙地被打了满头包,宁王府承奉更惨,要不是张文冕见机不妙拖着他跑,没准承奉就不能自己理了,瘸腿断手是肯定的。
仇结得瓷实。
刘瑾被打了脸,朝臣们当然乐于帮他传诵,嚯,京里还有这么号猛人敢跟刘太监放对,大伙都高兴了。
这让刘瑾怎么忍?
也就是李东阳出面死死地护住王琼,再警告刘瑾王琼要办的武举可是陛下钦定的,不然王琼立马会被下狱。
可王琼呢,也不怕,他还有神机营在后头当靠山呢,陛下也不会看着他王德华受难,走着瞧。
两边都不服软,钱宁软了。
他夹在中间作难,个个都让钱宁在京中照看,可这两位钱宁罩不住。
钱宁当然明白王琼于朱厚照意味着什么,也更清楚刘瑾有着怎么样的权势,怎么办?
都是皇上的人啊,为什么要打起来呢,不是说自己人不打自己人的吗?
他两边都去求情了,结果两边不讨好,反而落了埋怨。
王琼还好些,只是让钱宁置身事外不要管,免得刘瑾拿他要胁。
刘瑾是连个字也不吐,就鼻孔冷哼了一声,只当钱宁是口轻飘飘的气。
这时钱宁才意识到他不重要,就是个跑腿跟班,在皇上那的价值也不够,不然不会两头堵耗子。
一肚子郁闷地回到家,钱宁也没个可以谈谈心排遣的路子,只能有苦自己吃。
俞日明和周瑛搭伴追着皇上的后脚跟离了京,周瑛要去南方筹备实验作坊,俞日明则是收到了龙虎山的来信,坐不住了,打算亲自回去劝说掌教和大天师。
老神仙也一样有烦恼呀,俞日明跟钱宁说掌教不发话,大师兄邵元节也摇摆不定。
都是一群拎不清的,跟斗气这两个一个样,把能聊的老道长都支跑了,让钱宁感受到了孤苦无依的滋味。
郁抑之下,钱宁干脆出门喝闷酒,管不了就不管了。
238、狗腿长歪肢
心中空落落的,钱宁无目的地瞎逛,走到哪见到有小酒馆就进去喝一杯,然后又接着浪荡。
也知道避开人群,至少刘瑾的大宅子、官员集中的那几个坊他是不去的,省得丢人现眼。
这样逛着残逛着,越走越远,不知不觉间就过了西四,到了砖塔胡同,远远可见阜城门的望楼了。
但抬头最先看到的是突兀的砖塔,好像在一片杂乱的民居中穿出一根黝黑的笋。
虽然这里挺破败,不符合西城贵人群集的一般概念,但此地很热闹,开起了一排酒肆。
凉棚就搭在砖塔边,一圈围了个结实,酒桌也排成了个八卦位。
一坛坛的酒瓮就摆置在砖塔的基座上,上头从塔檐拉了根麻绳,一块块的猪排羊腿悬着,想要哪块现割,好一派热闹喧嚣的酒池肉林之景。
正好有些渴了,钱宁大摇大摆地选了张没人的桌子坐定,没招手,小二就来了。
“大爷,可要用些酒食?”
钱宁登时不爽了:“怎么,本官看起来很老吗?”
然后他才发现没穿飞鱼服,只披了件便袍就出来了,袍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染了酒渍油污,怪不得小二会以为这是个醉汉呢,京城大爷就这样。
钱宁也不再找茬,而是放低了声气:“有没有南方的好酒?”
小二还挺会来事:“有上好的绍兴状元红。”
点了点头,钱宁轻拍桌面,一块碎银就在那了。
“烫一壶,再来一碟火腿下酒,对了,有没有云南的宣威火腿?”
钱宁也是突发奇想,怀念起了家乡的味道,包括喝酒,钱宁其实都喝不惯北地的烧刀子,一直喜欢南方的低度米酒或黄酒,当然,朱厚照喜欢的西域葡萄汁也不错。
真的惯的,也不想想,在这样的大排档哪来宣威火腿?
可意外来了,偏偏就有人应上了:“有有,放心,本店正好就有现货。”
钱宁一愣,看了过去,此人面相很怪,似乎哪哪不对头,可是又很英俊周正。
也许是被此人正宗的京腔京调误导了,酒气上头,钱宁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就不是个中原汉人,而是一个身材长挺,高鼻蓝眼的异域人。
不重要,喝酒要紧,钱宁一挥手:“切上一斤,蒸好了送来。”
又掏了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宣威火腿不便宜,何况又远在京城,物价更是翻倍。
可小二并没有展示袖子一顺便让银子消失的艺能,而是老老实实地去备酒菜了。
而那个面相奇特的人却走到钱宁这一桌的下首坐下,还给钱宁打了拱手。
“钱大人好兴致。”
好个鬼,正烦着呢,钱宁摆摆手,像是挥退眼前的苍蝇。
但朱厚照的调教有作用,没犯毛病,钱宁还是耐着心问了:“咱们认识?兄台很面生啊。”
几乎就凑到了来人面前,也不知道钱宁是醉酒眼花看不清还是真的认不出来。
此人却不避忌,浑没将钱宁冲鼻的酒气当回事,而是笑容俨俨:“钱大人贵人多忘事,咱们见过,却不经常见到。”
钱宁皱起了眉,愣是没想起来什么时候与此人打过交道,还是看到其身上穿着的锦衣卫公服才有了想法。
“锦衣卫,这些说这位大哥是钱某的上官?”
来人苦脸一笑:“上官不敢当,不说某这挂名的指挥佥事,就是当上了都指挥使也还得叫一声钱大人。”
这下钱宁知道了,恍然大悟:“哦,你是魏太监的手下。”
他说到都指挥使,那不是杨玉就是魏彬,杨玉是刘瑾的走狗,跟钱宁没交情,就只有魏彬时不时打打交道,也都是帮朱厚照办事时遇上,能这么恭谨,一定是知道钱宁的底细。
来人点点头:“小人正是,小人于永,忝为锦衣卫南衙指挥佥事。”
轮到钱宁苦笑了,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于永:“于大哥,你哪点看到咱有大人样了,正经小人一个,咱们同样的路数。”
锦衣卫南衙确实地位比较低,都是对内的执纪,可有了东西二厂之后,南衙的功能就彻底地废了,全是养此闲人,也不怪于永说挂名。
钱宁没说错,他现在的境况跟于永没什么不同,落难兄弟,大哥不笑二哥。
这时小二把酒烫好了,连着一碟宣威火腿也端了上来。
钱宁尝了一片,非常正宗,许久都没吃到这一口了,他也回过神来:“于大哥,这小店不可能有火腿,是你拿来了的吧。”
于永笑了:“确是某从家中提来,某也不说场面话,为了结交钱大人,某也是想了诸多办法,若不是今日看到大人闲逛,某也寻不到机会。”
钱宁摇头:“于大哥,不要大人大人的叫,那是看不起钱宁,钱宁也不值得大哥巴结,给面子喊一声小弟,小弟喊你大哥,咱们一起喝一杯,这交情就算是结下了。”
正合于永的意,两人就着一碟火腿推杯换盏起来。
三盅过后,于永提了个头:“看老弟喝酒,似乎有些不畅,心情郁结。”
钱宁放下了酒杯,狠狠地点了点头:“夹在两个狠角色中间,上不得下不得,出不来进入去。”
于永奇怪了:“不对啊,以老弟的能为,还有什么事能发愁成这样?”
钱宁酒有些过,嘴也大了:“宫里最大的档头,军中最猛的军头,我能怎么样?”
嘶,于永嘴里传出了一阵抽气声,钱宁说的是刘瑾,至于另一位,不外首就是神机营里的,这两边都是皇上身边最红的人物啊,怪不得钱宁喝闷酒。
不知不觉间,于永就代入了钱宁的立场去思考了。
千虑有得,于永只皱了一会眉就帮钱宁找到了出口:“宫里那位能帮上头办事,外头那位能帮上头挡刀,其实老弟也能帮到上头的。”
钱宁苦笑:“我能干什么,也就跑跑腿打听打听消息,所以都没人卖我的面子。”
于永抚掌欣然:“打听消息很重要,上头总不喜欢被蒙混,而且有些消息除了老弟还真没人能打听到。”
钱宁心里一紧:“什么消息?”
于永指点酒水在桌上写了个“女”字,又抹了去。
钱宁已经眼放光芒:“于大哥,此处说话不方便,走,咱们换一个地方。”
239、年纪有点大
钱宁想起了被送出宫来的郑金莲,虽然他也不知道郑金莲姓甚名谁,但这个女子长得很周正总不假。
当时钱宁和臧贤也有了物色成熟风情进献的打算,可事情一多就被冲了。
现在经于永这么一提,钱宁灵窍顿开。
刘瑾能帮朱厚照办事,所以皇上离不了他。
王琼能帮皇上整军保卫,所以王琼腰杆硬挺。
钱宁自己却是朱厚照的耳目,如果再加上女色这一条能有所进献,能给皇上吹吹枕头风的话,钱宁的地位也会提升到与刘瑾、王琼一般重要。
于永真是个福将,要好好结交,没准以后是会自己的大助力。
刘瑾有张文冕那样的军师,王琼自己就牛,钱宁也觉得要找一个左臂右膀,两人就这么勾搭上了。
将于永带回自家,进了密事关好了门窗,钱宁搓了搓手:“皇上倒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可他却从来没有宠幸过女子,我知道皇上好新奇,你有好么好想法?”
于永非常笃定:“那是没有人让皇上知道女子的妙处。”
“啊”,钱宁大叫一声,可不就是!皇上为什么喜欢年纪大的,成熟的女子懂风情会撩拨。
这一点钱宁没有说出来,还不至于嘴巴大到这种程度,但钱宁认为于永能自己意会。
“于大哥一定有所把握。”
于永点头连连,凑近了钱宁咬起了耳朵:“吾有一旁中秘术,可以训练女子,哪怕是深闺芝兰习之也能热情如火,而且吾是畏吾儿人,吾族有放多美女,风情迥异中原,皇上见之必然猎喜。”
这话将钱宁说得血脉贲张了,抖起了眼色:“可否让小弟见识见识?”
于永将嘴贴到钱宁耳朵旁,几不可闻,钱宁的眼色却越来越亮,鼓掌连连:“高,实在是高,妙,端端是妙!小弟走难闯北,自认见识过人,也从没听说如此妙事。”
“嘘,慎言。”
两个的眼珠子都骨碌碌转了起来,于永来了个总结:“老弟有武功,又是皇上的耳目,吾这里也有这等秘术,你们兄弟二人齐心,一定能结皇上的欢心,共谋一场大富贵。”
钱宁也郑重了起来:“于大哥放心,皇上最重情谊,只要咱们一心为皇上办事,什么都不用愁。”
如果朱厚照知道钱宁编排他喜欢年纪大的,钱定必定要挨一顿揍,眼前就有一位年纪大的让朱厚照想吐血,却不敢动手。
到了济宁,朱厚照发现自己跳进了大坑里,他已经算是昏庸了,可河道总督也是个昏聩的,要不要这么配啊!
这位河道总督是户部出身的右副都御使崔岩,别看他是成化十七年进士,到现在才任官二十五年,可崔岩四十岁才中举。
哎哟喂,一位整天要风餐露宿巡视河道的总督竟是一个连风吹一下都能倒的老翁,这不是坑什么是坑。
而且崔岩也耳背了,连说话像打雷,不这样他听不清,会以为自己小声了,连带着一圈人也基本靠吼才能交流。
不仅仅这个毛病,还不断哆嗦抖颤,疑似老人症。
这还怎么玩?
打听了一下,也不怪崔岩,半年前他以右副都御使巡抚大同,没给刘瑾送钱,被扔来了河道衙门这个冷板凳,估计就是想着熬死他。
朱厚照真想跟崔岩道一句“老大爷您一边歇着吧”,又怕崔岩分分钟能歇了气。
摇人吧:“八百里快马召河南巡抚至济宁听用,以十万火急之驿命王琼南下为任河道总督。”
王琼也是右副都御使,跟崔岩平级,陶琰也是个能搞工程的,需要他来发动三角湖泽区的民众逃难。
一口气发完令,朱厚照口干舌燥,上火了,将手里画得凌乱的地图往桌案上一丢,喝茶抗旱。
然后他冷不丁就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陛下嫌老臣老迈不中用?”
朱厚照冷地一颤,猛然回头,吓着了。
崔岩张着嘴笑,那快脱完齿的牙龈看着瘆人。
怪异了,不是耳背吗?
崔岩的解释来了:“老臣耳目不聪,总怕说不清,所以一直竭尽气力发声。”
好吧,被老大爷打了个伏击,朱厚照认了。
可崔岩还有后续:“看陛下的方案,是打算以济水疏解,慢慢地逼河北返,可这样一来,金龙口就很凶险了。”
能聊啊,朱厚照来了兴趣:“朕有一物,能快速固化河堤,钱安,拿水泥来给崔老先生看看。”
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被崔岩听了去,他笑得更得意了:“如果真有办法解决金龙口调水的风险,陛下的想法确实合适。”
崔岩捋了捋腮下长须:“老朽年迈不堪,实在无力亲自上堤,但老朽这里有一份支算,是老朽想到的各种方案的物资财计,献与陛下,略尽老朽的绵薄之力。”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大册子,得有两寸厚。
没说的,关门,放王文素。
打不赢,拼了个平手。
王文素能双手打算盘加减乘除开方,崔岩也不多让,一样能来。
而且老大爷打起算盘的架势比王文素省力,王文素是摆开阵势大开大合,崔岩却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很轻盈,却迅捷。
这真的是一个快七十岁的老爷爷?
没错,崔岩还说了:“让老朽任大同巡抚就是因为老朽的会计活精到,唉,可惜,朝中不需要这盘账,韩尚书又心太急,唉……”
账核完了,大体上没问题,崔岩就凭着一己之力将数个有过争议的治河方案都做了规划。
看来能四十岁考上进士的也不是一般人。
可也就限于规划,他真的是跑不动干不动了,而且崔岩也不懂治河,什么办法好他不知道,只能帮算账做规划,无法选择。
人没用对,至少没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朱厚照的癖好又来了:“崔老,要不致仕吧,到数宗来教会计课,放心,比阁老挣得多。”
他是从气宗吸取了教训,数宗也一定会面临同样的部题,得未雨绸缪,省得到了节骨眼没人可用。
崔岩笑了笑,欣然作揖谢恩,也有感叹:“若是河道、户部、工部一直能得人善任,又何致于此,这一次如果不是陛下亲来,这河道恐怕是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