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缓兵之计
郭永坤本有意陪贝老爷子去趟港城,实地考察一番,不过老爷子似乎在内地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暂时抽不出时间。
还告知郭永坤到时自己过去就行,会跟开元置地那边的人对接,不用他亲自陪同。
这样自己清闲是清闲了,但为毛有种不太靠谱的感觉呢?
所幸想想以贝老的身份和地位,承诺的事情肯定不会食言,也就放下心来。
首都来都来了,郭永坤肯定要去看下姐姐。
初八的时候她就回这边上班了,莉亚和安娜也从这里返回美国。
乘坐出租车抵达丽京花园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
值得一提的是,郭永坤并没有提前和姐姐联系——故意的。
所以姐弟俩见面时,穿着居家运动服的郭永慧着实吓了一跳,楞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
“小坤!你啥时候过来的?”
“今天。”郭永坤嘿嘿一笑,眼睛已经向门后面瞟去。
只是很可惜,暂时还没发现可疑目标。
他这趟来京,还接了一道皇太后的圣旨。
去年郭小妹结婚,姐姐不是带了个中科院的青年才俊、名叫宋守峰的小伙子回家吗?当时郎情妾意的模样,老郭家的人全看在眼里。
满以为二人年纪都不小,既然互相看对眼,工作职位什么的也匹配,好事应该近了。
李秀梅甚至都在给大女儿筹备嫁妆了。
可哪知等了小半年,一点动静没有,你说愁不愁人?
过年的时候,李秀梅没少追问这件事,可大女儿总是含糊其辞。
这次恰逢小儿子来京,便嘱咐他,一定要摸摸底,搞清楚两人发展到哪一步了,如果——嗯,你懂的,到了那一步,可就容不得二人磨蹭。
到时候皇太后会亲临首都,将这件事给敲定。
一边给姐姐大概解释了一下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郭永坤边左顾右盼地走进别墅。
嗯?
竟然没人?
是真的没人,要不然不可能这会儿还躲着。
可能不凑巧吧。
于是柯蓝·郭正式上线,双眼眯起,分析起屋里的一草一木,试图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郭永慧去开放式厨房给他沏了杯茶,结果返身回来时,发现这家伙正蹲在客厅里的垃圾桶边一个劲儿打量。
顿时满脑子黑线。
“干嘛呢你?”
“这可不怨我。”发现行动败露,郭永坤索性就直接摊牌。
他有皇太后的圣旨在手,怕个啥?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查了半天,屁都没查到,便打算干脆直接挑明。
“妈也真是的。”搞清原委后,郭永慧颇为无语。
“姐,那你们到哪一步了?”
“肯定没到你想的那一步。”郭永慧递给他一个大白眼。
为啥呀?
郭永坤心说,姐你也是备受资本主义社会荼毒的女青年,那个宋守峰也一样,犯不着这么保守吧?
可别跟我说处了大半年就牵牵手而已。
“我们工作很忙的,特别是现在,刚接手这个芯片项目,没时间处理私人的事情。”
郭永坤撇撇嘴,这个理由可半点说服力没有,再忙晚上也要睡觉吧,二楼主卧的席梦思大床他可在上面翻过跟头,睡下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姐,这事你不说清楚,我没法回去交差呀。”
郭永慧也是一阵头大,她终于体会到一些朋友经常诉的苦水:这人吧,但凡到了一定年纪,家里果然会千方百计地催婚。
特别是女孩子。
“妈可说了,你要再往后拖,将来的孩子生出来都不聪明。”
“胡说!”郭永慧俏脸一红,怒目圆睁。
“我就是传个话而已,你别对我发火,古时候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郭永慧直接举手投降。
红着脸道:“好啦好啦,告诉你真实原因好了,主要我们处对象这事,单位领导有意见,已经找我们谈过话,这个芯片项目国家非常重视,投入巨大,上面认为这样可能会影响工作,让我们收点心。
“所以我俩打算暂时保持一定距离,等项目做出一定成绩再说。”
管这么宽呀……这下轮到郭永坤无语。
他万分庆幸这辈子没选体制那条路,否则以他这种不服管的性格,分分钟就要发飙。
“芯片这玩意我都知道不好捣鼓,那你们估计要多久啊?”
“不太好说。”郭永慧摇头道:“一切顺利的话,三五年可能会小有成绩。”
“三五年?”
郭永坤瞪眼说:“姐,听我一句劝,你俩要各自感觉没问题的话,先把证给扯了吧,不然妈那边你绝对交不了差。”
“你能不能……”
郭永慧突然一脸谄媚地看过来。
“不能!我也没用啊!”
郭永坤直接无视掉,哀嚎着说:“这玩意谁做工作都没用!你信不信我回去把这个情况一说,妈明天就敢冲到首都,把你工作给辞掉?”
郭永慧黛眉微蹙,她还真信。
像是老妈能干出的事。
“你们单位领导也真是的,只顾项目,完全不考虑一下你们的个人问题。姐,你今年快34了,再等个三五年,都奔四的人,到时……”
还能生孩子吗?
这几个字郭永坤虽没说出口,但以姐姐的聪慧,肯定能明白。
“你要有什么心理负担,那我就去找你们领导谈谈,以家属的身份。另外宋守峰那边我也可以去跟他聊聊……”
“别!”郭永慧挥手将他打断,眉头紧锁道:“我自己来处理。”
这一晚,郭永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乎没怎么睡。
她能理解母亲的感受,一个34岁的大闺女,换一般人家,孩子都念初中了,而她连婚都没结。
为人父母的,怎能不着急?
但她心里又有远大抱负,不想因为儿女情长有所耽误。
她站在单位领导的角度认真思考了一下,他们为什么会反对自己和宋守峰现在处对象?
其实并非担心谈恋爱这种小事情,而是怕她生孩子。
因为这样一来,她肯定很长时间内无法工作,必然耽误项目研发进度。
或许,弟弟的那个建议真的可以一试,先把结婚证打了,这样应该能极大程度上让母亲暂时宽心。
而只是打个结婚证,不生孩子的话,想来单位领导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翌日。
郭永慧照常早起驱车去上班。
郭永坤则在别墅里猫了一天,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然后自己做了个饭,下午看了会儿电视后,继续睡。
主要昨天实在太赶,外加过年期间应酬不断,实在没休息好,身体极度缺觉。
晚上郭永慧拎着菜袋子回家,做了满满一桌丰盛菜肴。
饭桌上,望着弟弟大快朵颐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挂起一抹笑容。
“小坤。”
“嗯?”郭永坤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我想好了,就按你说的办。”
“什么?”
“先打结婚证。不过你回去跟妈说,得给我点时间,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宋守峰说。”
郭永坤大喜,筷子一放,差点没鼓掌。
“阔以阔以,我思来想去,你也只能这么办,起码嫁出去了不是?妈那边至少能安个心。”
“在你心中,你姐我就这么难嫁?”
“……”
好吧,这就是说话不经大脑的后果。
面对姐姐针芒般的眼神,郭永坤讪讪一笑,赶紧解释,“怎么可能?姐你要想找对象,男同志能从这里排到天安门。这不主要因为你不找嘛,再加上年纪也不小,一直拖着,妈那边肯定着急啊。
“嗯,她的想法跟咱们肯定不同嘛,她主要扣着年龄看。34岁要放咱们市里,姑娘如果还没嫁出去的话,八成后面也不好嫁出去了。”
郭永慧哼哼道:“我看起来有34岁吗?”
“开玩笑!”
郭永坤故作夸张道:“就姐你这颜值、这皮肤、这身段,看起来顶多18岁。不能再多了!
郭永慧噗嗤一笑,倒是被他逗乐了。
18岁显然有些夸张,不过她心里清楚,自己看模样顶多也就二十七八岁,甚至还要小一些。
她平时基本没有太大花销,最大的支出就是护肤品和女性保健品。
毕竟爱美是女孩的天性,她也一样。
她偶尔跟别人说自己三十岁,没有一个人相信。
“一年吧。小坤,你回去跟妈说,今年年底之前,我跟宋守峰会把结婚证办下来。不过喜酒什么的,可能要延后一些。你帮我替妈妈说说,好吗?”
郭永坤知道,姐姐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也不愿再逼她。
点点头道:“行吧。”
……
在首都待了两天,郭永坤正准备打道回府,哪知安排陆平安买机票的档口,却接到陈大少打来的电话。
让他没想到的是,贝老居然都到了香港,由此陈大少才知道事情已经搞定。
据陈大少汇报,一切都很顺利,贝老经验十足,看完现场后,目前正在和开元置地的领导层展开商讨,会根据雇主的具体要求,绘制设计图纸。
方方面面的事情,陈大少已经交代下去,基本不用太操心。
“你现在在哪儿?”
“首都。”
“靠,咋跑首都去了,我还准备去你家拜个晚年呢。”
“行了吧你。”
“有什么事吗?”
“不就为这事儿嘛。办好后在我姐这儿住了两天,正准备回去。”
“回个屁啊,来申海。可别忘了你去年答应过我的。赶紧地!”
郭永坤也是没辙,去年他确实答应过陈大少,今年无论如何也要抽一段时间,去申海看看。
而且也该去看看。
作为公司老总,申海分公司创立都两年了,楞是没过一次,像话吗?
于是不得不再次联系陆平安,让他改买从首都到申海的机票。
419.金屋藏娇
申海。
一个郭永坤熟到不能再熟的城市。
可以说这座城市里遍布着他的足迹。
算是他的第二故乡。
上辈子他停职留薪,离开机关单位后,正是在这里从经营餐馆起步,然后逐渐累积到过亿身家,最终定居在这里。
所以飞机在虹桥国际机场上空还未着陆的时候,无数过往的回忆便充斥在他的脑海中。
有辛酸,有苦涩,也有美好……
他出车祸翘辫子的地方,也是在这座城市。
当然,最后重生了,因祸得福。
其实很多时候郭永坤都在想,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梦?
不过无数次验证,以及种种经历都告诉他:这是现实。
不可能存在那么漫长、那么真实的梦。
他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走在出站通道内,老远就注意到陈大少。
想不注意都难。
虽说已经到了90年代,人们生活水平大幅提高,不过“解放绿”还是人群中最常见的风景,偶尔发现西装笔挺的人,也是那种肥大到不太协调的打扮,这年头西装不定制的话,很难买到合身的。
比如陈大少这身。
站在人堆中从气质上就逼退了不少普通老百姓。
更别提旁边还杵着四个同样西装笔挺的黑衣人。
“永坤!”
陈大少还以为他没看到,隔着老远招着手。
反过来讲,郭永坤虽然没有刻意打扮,但那一身纪梵希休闲装,走在人群中同样鹤立鸡群。
等郭永坤走进后,立马有保镖接过行李。
陈大少还往他身后瞅了几眼,诧异道:“你就一个人呀?”
“怎么,还得带个加强连过来吗?”郭永坤瞥了眼他身旁的四名保镖说。
未免也太怂了吧。
“那倒不至于,只是不安全嘛。”
陈大少注意到他的目光,小声说道:“这可不怪我,你估计没听说过,现在港城那边有人专门绑有钱人,像我这种是首选,绑到后问家里人要钱,嚣张的很。”
“那是港城,你叫那帮家伙来内地试试?”郭永坤不屑道。
警察叔叔分分钟让你知道花生米为什么那么香。
“这我倒承认,内地安全感确实好不少,不过你这一个保镖不带,也太松懈了吧。”
“这不是有你嘛。”郭永坤撇撇嘴道:“还是说你陈大少在申海混了两年,还罩不这块地方?”
“怎么可能?”
陈大少哼哼道:“这么跟你说吧,在这边你随便捅娄子,只要不杀人,没我摆不平的事。
“至于带保镖,不是担心有来头的家伙,而是担心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愣头青。那些家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一言不合给你来一刀,你能找谁哭去?”
郭永坤耸了耸肩,懒得继续这个话题。
“走吧。”
陈大少就是陈大少,到那里都忘不了排场,两辆光可鉴人的黑色虎头奔停在航站楼外的通道里,机场保安估计都不敢管。
也吸引了所有路过乘客的目光。
只是这王八蛋搞了这么多虎头奔到内地,也不知道给自己送一辆,他现在还开辆小桑塔纳呢,比不上几名保镖舒服。
你说这叫什么事?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郭永坤对此没什么太多追求,要真想搞早搞了。
“我买了架飞机。”
汽车缓缓前行,郭永坤突然说。
谁还没点嘚瑟劲儿?
“啥飞机啊?”果然,陈大少瞬间羡慕了。
“空客A320。”
“大飞机?”陈大少双目睁圆。
“不然呢,你以为直升飞机啊?”
“对呀。”
“……”
那我跟你吹个毛线。
“飞机呢,飞机在哪儿,你咋不坐啊?”陈大少不停追问,兴致勃勃。
“还在‘装修’。”
郭永坤笑呵呵回道:“它原本的内部结构我不太喜欢,寻思豪装一把,弄个空中宫殿出来。”
“日啊!”
陈大少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花了多少钱?”
“搞上天的话,一亿多美金。也不贵,你也可以买嘛。”
“我买个毛啊。”陈大少郁闷道:“老爷子有多节省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最讨厌铺张浪费,我想买辆劳斯莱斯都不让,还空客A320……”
“没事,等飞机提到手,哥要是不用的话,可以给你安排。”
“哈哈……那可先说好啦!”
陈大少大喜,脑子里顿时憧憬起带着一帮美女环游世界的场景。话说空炮,他还真的没打过。
想想就带劲!
汽车左拐右拐,却是离开了市区。
郭永坤诧异道:“怎么你在这边还盖了房子吗?”
盖房子算什么,我还找了个媳妇儿呢。陈大少也没藏着掖着,当即将自己这两年时间在申海的潇洒人生,大致跟郭永坤讲了一遍。
“禽兽!”
郭永坤无情辱骂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敬业,一年365天,300天待在内地,敢情在这边金屋藏娇了呀。你就不想想叶珍妮,也冲你两个宝贝女儿想想呀,合适吗?”
男人沾花惹草,其实很正常。
特别是有钱的男人。
你就算不去勾搭别人,也有无数女人来诱惑你。
很难彻底把持住,他自己也做不到绝对不碰荤腥。
他不鄙视那种逢场作戏的男人,却看不起那种明明有家室,还在外面包小三、谈感情的家伙。
“可这女人能给我生儿子。”陈大少一本正经地说。
“叶珍妮……”
“她已经生不了啦。”
不待郭永坤一句话说完,陈大少蹙眉道:“因为始终怀不上,已经去医院检查过,医生确诊了,没有再生育的可能。所以你说我该怎么办?”
郭永坤嘴唇翕合,一时楞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叶家现在只有两个女儿,所以叶珍妮如果不能再生的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老陈家将断了香火。
而陈大少又没兄弟,上面只有姐姐。
传宗接代的责任必定在他身上。
老陈家终究不是普通人家,亿万家产将来如何安置?祖辈几代人的奋斗,到头来难道要成全亲家?
也难怪郭永坤本还有些疑惑,陈大少比他还大几岁,叶珍妮年纪也不小,可认识他们这么多年,怎么两个女儿还是两个女儿。
原来是没办法再生。
“所以必须要生个男孩?”
“必须!”陈大少点头道:“永坤,我知道你的想法比较超脱,但我们只是凡夫俗子,家族传承是头等大事。”
郭永坤讪讪一笑,心说我可没你想的那么超脱。假如某天他也遇到这种情况,或许……嗯,或许吧,他也会这么做。
这种事情只有真正遭遇到,才能知道内心的真实选择。
“这事老爷子知道?”
陈大少微微颔首,”珍妮也知道。”
那郭永坤就没话说了。
豪门的事情向来复杂,各种心理也不是他能揣摩的。
他虽然有钱不假,但老郭家现在还算不上豪门。
真正意义上的豪门至少是一两代传承下来的那种。
“是不是接受不了?”陈大少又恢复笑脸。
郭永坤实话实话道:“珍妮的态度让我有些惊讶。”
“其实也没什么,你应该知道港城过去是一夫多妻制的吧?”
“嗯。”
“那你不知道的是,珍妮的父亲有三个老婆。所以,这种事情她还算比较好接受一些。”
“……”
郭永坤拍了拍脑门,真不打算再想这事啦。
只能说贵圈真乱。
汽车缓缓停下,郭永坤隔着车窗打量四周。
是位于市郊的一处地方,不过距离市区并不远,也就两三公里,周围地势平坦,树木葱郁,透过这些茂盛的大叔,能看到不少精致的房顶。
类似于一个别墅区。
但应该不是开发商建造的商业住宅,八成是自建房。
倒是安静,林荫覆盖的柏油路上,只有三两人影,也鲜有车辆通过。
陈大少的府邸是一栋三层洋楼,占地两百平方左右,不大不小,外面有一个小院,里面栽种了不少花卉,还有一只秋千——这显然不是陈大少的爱好。
由此大概可以判断出,他这个媳妇儿是个什么类型的姑娘。
汽车刚在院里停稳,别墅的大门就打开,先出来的是一个佣人打扮的妇人,紧接着就是一个穿着白色蕾丝公主裙的年轻姑娘。
应该只有二十岁出头。
相貌甜美,有着一张瓷娃娃般的脸,带点婴儿肥。身材高挑,也挺火爆。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童颜巨什么吧。
难怪能俘获陈大少的心。
单从外表上看,真挑不出毛病。
“永坤,这就是小涵。”陈大少笑着介绍。
这时被他换做小涵的姑娘,也跑到他身边,一脸甜蜜着挽着他的手,然后略显怯生地望着郭永坤。
这姑娘年纪终究小了一些。
这一点郭永坤就不得不批评陈大少了,丫的就算再找个媳妇儿生儿子,能不能找个年纪稍微大点的?
老牛吃什么嫩草。
“小涵,还不快叫坤哥。他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我最好的兄弟,郭永坤。”
小涵怯生的模样转换为好奇,乖巧地道了一声“坤哥好”。
“你好。”郭永坤笑着回话的时候,倒是注意到小涵的肚子,虽然被裙子包裹着,但近距离还是能发现隆起。
“怀上了?”
“必须的。”陈大少嘿嘿笑道。
八成是个男孩无疑,怪不得之前那样说。
“怎么不早说,我也好给孩子带个礼物呀。”
“急啥。”陈大少哈哈笑道:“你现在买给他,他也玩不了啊,等落地再说吧。走了,进屋。”
小涵注定得不到名份,哪怕将来她儿子接班伯勒集团,她应该都无法获得一张结婚证。
她肯定清楚这一点,陈大少自然也明白。
所有大概是为了弥补这方面的亏欠,陈大少将她宠成公主,别墅的装潢设计几乎照搬电视里的城堡结构,包括物品摆设什么的。
一水儿的天蓝和粉红,梦幻中又带着些童趣。
420.浦东开发
申海,曾经辉煌无比的远东第一大城市。
只是在战争的迫害中,它曾沉寂了数十年。
所幸1990年,也就是去年,浦东大开发拉开帷幕,整个申海也正式开放。
利好的政策吸引不少港资、台资、外资进入投资,地面上的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地底下的地铁一号线也在紧锣密鼓地修建。
这座城市正在焕发勃勃生机。
像一颗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美丽的绽放只在一场春雨之后。
幸福可期。
开元置地便是众多的投资者、开发者、建设者、掘金者之一,也是颇具份量的一个。
如郭永坤的“远见”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在地产行业小有天赋的陈大少,同样敏锐地洞悉到内地楼市的潜力。
从他工作的侧重点上就能看出,他对内地房地产的潜力评估,要远胜港城。
所以这两年来,开元置地在申海投资巨大,前后累积投入将近20亿港币。
1991年,港币兑人民币的汇率是0.66:1,20亿港币也就是13.2亿人民币。
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最新一期的上发表了一篇居民收入统计报告。
报告显示,申海目前半年职工平均工资为935元人民币。
也就是说职工平均月收入仅为155.8元。
一个十万元户在申海基本可以横着走,百万富翁只存在于传说,千万富翁大概只在梦里听说过。
13.2亿的巨额财富,足以使这座城市产生明显改变。
开元置地目前在申海拥有十余处工地,全部都是市政府评估的“市重点工程”,带有鲜明的投资特色,清一色的商业地产项目。
就是类似于高端写字楼、百货商场、购物中心之类的。
未来只租不卖。
这可不是郭永坤的注意,实际上他对房地产并不感冒,要想薅这种羊毛也不会等到现在。
而是典型的港城地产投资模式——陈大少的心思。
毫无疑问,这家伙玩对了。
这么干虽然短期内收益缓慢,甚至很难回本,但从长远来看,就不提租金了,手上握着这么多地皮——还尽是好地段。天知道日后价值多少?
郭永坤上辈子12年的时候在徐汇区买过一套房子,当时的房价是5万一平方,而现在那一片的房价不过几百块一平方,恰好在那边距离不远的地方,开元置地拥有一处占地14亩的购物中心项目在建。
而一亩地则等于666平方。
未来把这个规划建造5层的购物中心拆掉,起一栋四五十层的大厦,那得是多少倍的溢价收益?
饶是郭永坤的脑子都有点算不过来。
难怪以前看重生小说,不少哥们儿重生过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拼命囤地。
这么一捋的话,房地产真可谓一本万利。
公司目前的驻地,是位于黄埔区的一栋六层旧楼,离外滩直线距离不过两公里。
这里原先是市轻纺局的办公大楼,后面好像改组还是合并什么的,就搬走了。
这块地和楼,陈大少同样拿了下来,在他看来,自己是做房地产的,如果再租别人的楼,那简直是一种耻辱。
之所以现在委身于此,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位于静安区的、49层高的开元大厦还没建成。
“永坤,有点简陋,你先将就将就,等开元大厦建好了,我给你专门弄一间总统级的办公室。”
一间大概30平方、平面的白墙白顶、头顶还掉着日光灯管的办公室里,陈大少挠着脑壳道。
“弄来干嘛?我估计一年还待不了两天,浪费。”
郭永坤环顾四周:欧式真皮沙发,琳琅满目、摆满各种名贵酒水的酒柜,两米的红木大桌台,后面还有配套的书架。
这里房屋硬装虽然很一般,就是最正常不过的办公室样式,但软装可一点不差。
对他来说完全可以接受。
他家里也就这个模样,房顶同样没有吊顶,墙壁上也没有什么华丽墙纸。
“待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你可是公司老板,偶尔过来没个办公室怎么能行?”陈大少坚持己见。
郭永坤懒得跟他争论这么没营养的话题,随口道:“你看着办吧。”
刚才开了个会,这边分公司的高管基本认识了一下,同时也对于开元置地在申海的投资项目,逐一做过了解。
心里倒是有些疑问。
示意陈大少在沙发上落座后,郭永坤询问道:“我看公司目前所有项目都在黄浦江这边,江那边的浦东你就没考虑过?”
“考虑肯定考虑过。”
陈大少见他问正事,便收敛笑容回道:“现在上面不是在牵头搞浦东大开发嘛,政府还有人特地找过我,想把我们引资过去。但我觉得吧,浦东不管如何开发,肯定还是不及浦西这边。”
“那可不一定。”
“哦?怎么说?”
郭永坤没有直接回话,踱步来到老式的窗台前。
这里是五楼,因为有些房屋遮挡,所以即便距离黄浦江不远,也无法一睹江景。但是眺目望去,浦东一角还是可以看见的。
此时的浦东与记忆之中已根深蒂固的繁华完全不同,目光所及,没有一座高楼,几乎可以用荒芜来形容,显得冷清而萧条。
申海这边一直流行着一句话,叫作“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
由此可见,在以往、包括这年头,浦东有多么姥姥不亲舅舅不爱。
如今浦东大开发,那边估计有不少市民获得拆迁款,兴高采烈地移居到浦西,同时估计还得啐上一口:终于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了!
郭永坤曾经就认识一个人,老浦东人,就是浦东大开发时拿着拆迁款移居浦西的。
不过在两人结识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肠子都快悔青了,每次几杯猫尿过后,便开始大吐苦水。
当年他家里有两栋房,一栋结婚时盖的,一栋是父母留下的祖宅。
祖宅就是那种很寒酸的黄泥巴土屋,新房则是用青石砖砌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好房子,还都只有一层,但架不住那会儿农村土地只要邻里之间疏通好,土地几乎随便占,所以每一栋面积都超大,全部带有院子。
另外家里还有接近六亩地。
当时开发商是一家日资企业,进村之后哪还需要做什么工作?
都是村里人主动找他们卖,说“帮帮忙,把我家房子收了吧”。
价格好商量。
这家伙也一样,一门心思想变卖家产,获得拆迁款,从而移居浦西变成城里人。于是也上门去找人家开发商。
结果哪知一打听,他家房子和田地都靠北,刚好不在人家开发商的规划设计之内。
看着村里大多数人都兴高采烈地开始印房子,然后现金钞票拿到手,心里别提是个什么滋味。
受不了这种煎熬的他,偶然间听说一件事,他家不远的一户人,因为土地刚好在规划图纸的边缘,好说歹说居然把人家开发商说通,将他家房子和土地给“收”了。
灰心丧气的他重新获得一缕曙光,便拎着猪头肉上门取经。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对方家里有二亩地,白送给人家了,一分钱没要,就要了房子的赔偿款。
于是他见样学样,再次找到开发商,下了狠心:我家的地也不要钱!
那可是整整六亩地!
就这样,两栋房子,他获得了接近5000块赔偿款,美滋滋地搬到浦西,开始了长达8年的租房生涯。
然而就在8年后,等他终于有钱在浦西付个首付的时候,突然听说一个惊天噩耗。
当年和他家一样的状况,但比较“小气”,坚决不做亏本买卖的人,这次终于搬出来了,还是同一个开放商,同一家日资企业。
但赔偿待遇,却天壤之别。
这次是以面积还面积,老家多少面积,就还多少面积的新家给你。
有一户人家,跟他家以前的面积差不多大,一次性赔了7套房,浦西的!
而且四亩多土地,还赔好几万现金!
那家伙居然一下在浦西也成了土豪式的人物!
他呢,刚刚凑齐钱,在浦西付了一套房子的首付,还要背负达成15年的房贷。
想想都是泪呀。
郭永坤结识这个经营小餐馆的老汉时,他大儿子在浦东一家公司上班,小女儿大学没考上,最后买去江浙那边的一家野鸡大学混文凭。
那个赔到7套房的老邻居家也是一男一女。
儿子在浦西经营一家办公用品公司,女儿读书时成绩同样不咋的,却被送到了墨尔本的那某大学深造,但凡回来,就是在申海上流社会中香饽饽般的海归女。
可以说一个选择,彻底改变了两家人的命运。
“子昂,浦东别的地方就不说,但陆家嘴,我觉得还是大有可为的。”
“你是说江景这个噱头?”陈大少若有所思。
只是他见惯了海水蔚蓝的维多利亚港,浑浊的黄浦江实在无法带给他美感,反而每次走近,都能嗅到浓郁的鱼腥味。
“不仅是江景。黄浦江现在是脏乱了点,但上面既然决意开发浦东,迟早会整治它。江景房自然是一道风景。另外,你要想想外滩……”
外滩是什么地方?
曾经的十里洋场、万国建筑群。
申海最富盛名的地标性位置。
市民们热衷聚集的场所,游客们必到的打卡圣地。
但外滩都是历史古迹,不可能作太大变动,那么这处名扬世界的网红地随着时代发展,能改变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栏杆外的黄浦江,以及对面的陆家嘴。
“你难道没关注吗,市政府花大心思的东方明珠电视塔现在就在陆家嘴修建,这其实已经释放出一个强烈信号,上面下定决心要打造好那边,而且陆家嘴也有这个潜质。”
听郭永坤这么一解释后,陈大少托着腮帮子微微颔首。
“行啊,你说行咱们就干。”
“什么叫我说行。我是分析给你听,那边确实有开发潜质。”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可以,那一准没错。”
“……”
苍天啊,自己这神棍标签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撕掉?
421.柳伊丝
静安区。
一个老旧小区,红砖墙壁,屋顶还带瓦片和飞角的造型,在这年头已经被淘汰。
这里原本是几家大型国有单位的福利房,前两年房产改革之后,据说好像住户缴纳一部分钱,进行了买断,现在便是私有住宅。
一辆白色夏利停靠在小区门口旁边的街道上,已经有一阵儿。
着灰色夹克衫、黑色直板裤的青年男人,躺靠在放倒60度左右的驾驶座上,双手弯曲,垫在脑袋后面,眼睛盯着门口一眨不眨。
“神经病啊,都不用上班的吗?还是说刚好不在家?”
此人自然是郭永坤。
车则是特地问陈大少要的,公司财务部的跑腿车。
毕竟开辆大奔实在太显眼了。
就说刚才那会儿,上班的早高峰,小区居民一窝蜂地涌出来,如果发现有辆大奔停在路边,只怕谁都会打量几眼,指不定还要猜测一二。
这年头哪怕在申海,大奔都不常见。
能坐大奔的人,一准是外来投资的大老板。
就是夏利,如果是私家车的话,那也了不得。
这个地方对郭永坤而言并不陌生,是他老丈人的老家。
上辈子刚跟媳妇儿认识那会儿,总是隔三差五地往过跑。
那么他在这里等谁,自不用说。
没想过主动见面,只是如今申海来都来了,寻思还是过来看一看,看看她是否一切都好。
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毕竟曾经夫妻一场。
现在回忆起来,虽然大多事情都不太愉快,但两人终究也有过一些甜蜜的瞬间。
只是他上辈子这会儿还没认识柳伊丝就是,也不清楚高中毕业后就进入社会的她,现在具体在干什么。
她曾经倒也提到过,只是没那么详细,因为她换工作向来很勤。
之所以没进去是因为郭永坤感觉没有必要,这个小区他很熟悉,没有第二道大门,柳伊丝只要出门的话,必须从这里经过。
而他也有信心一眼认出。
怎么说柳伊丝也是位大美女,这一点毋庸置疑。
另外22岁与27岁,也不可能有太大区别。
又等了快半小时后,郭永坤抬手看了看表,眉头蹙得老高。
已经上午9点。
今天也不是周末,如果人在家里的话,怎么也该出门上班了吧?
她家条件很一般,单职工家庭,母亲并没有固定工作,有些缝纫手艺,平时接点私活贴补家用,不是那种能将一个22岁的大闺女闲养着的家庭。
“还是说我来晚了?”
郭永坤想到一种可能。
他是7点一刻到这里的,一般单位都是8点钟上班,如果柳伊丝工作的地方离家很远的话,很可能7点之前就出门了。
又等了10分钟,郭永坤心里愈发确定就是这样,寻思明天更早一些,便发动汽车驶离此地。
……
外滩。
东风饭店。
也就是十里洋场时期的皇家总会俱乐部,以及后世的华尔道夫酒店所在地。
郭永坤现在下榻在这里。
陈大少当然让他住在自己家,可两口子天天在眼前腻歪,那个小涵还小孩子心性,总爱撒娇啥的,他这条单身狗那里受得了?
还是住酒店自在。
值得一提的是,这家东风饭店现在生意非常火爆,郭永坤只要白天回来,楼底下绝对排起长龙,沿着屋檐底下能排几百米。
倒不是因为酒店生意。
实际上这里的房价按现在国内的经济水平来说,还是比较昂贵的,普通市民不太住得起。
而是因为这里的一楼承租给了一位牛哄哄的老爷爷——肯德基。
每天来外滩游玩的人有多少就不用说,咱中国就是人多,所以这家就开在外滩边、充满新鲜感的餐厅,有多火几乎在意料之中。
这年头洋玩意对国人总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说崇洋媚外有些偏激,不仅仅如此,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过去没见过。
一种猎奇心理。
当然,在这个资源匮乏、人们刚刚解决温饱不久的年代,肯德基单从口感上来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一种美味。
特别是对孩子们而言,简直就是克星。
这些排队的人里面大多都带着孩子,孩子们脸色则挂着激动不已的表情。
显然能吃上一顿洋快餐,并非如后世那般随心所欲的事情,他们大抵是因为完成与父母的某种约定,从而获得了这份奖励。
比如月考拿了双100,这一个礼拜都很听话之类的。
他们叫这个肯定也不叫洋快餐,而叫“西式大餐”,一顿饭八成能让他们兴奋好几天,从而将这份美好时光封锁在回忆里。
郭永坤倒也光顾过,也是一种猎奇心理,想看看这年头都有什么品种,味道如何之类的。
还听见过不少有趣事。
相对而言这年头能进肯德基吃饭是一件大事,大部分人明显都腺上激素飙升,行为举止大开大合,远不如日后那般安静,顾忌会打扰到别人——这年头大家也不在乎这个。
比如有人跑到柜台前,就是一句“给我来只鸡”或者“给我来一斤鸡”。
因为来之前已经“攻略”过,这里主要就是吃鸡的。
比如有些顾客对附带的塑料叉子不明所以,想了想后,觉得在这种高档场所直接上手不太雅观,便特地跑到柜台要筷子。
再比如有些顾客拎着饭盒或饭盆过来,也是来买鸡的,想要带回家与家人一起分享。
这算不算最早的外卖?
指不定肯德基的外带全家桶就是从这里捕获的创意。
每每看到这种事情时,郭永坤总会不自觉地笑笑。
并非嘲笑,而是感觉很可爱。
同时心里也有些感慨。
“小洋,你不能这样,耍无赖呀!”
郭永坤刚将车开到后面的停车场停好绕回来,正准备从饭店门口走进去时,忽然听到侧后方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妈,你就给我买一回呗,我每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你每次都说给我奖励,结果每次就是出来逛一圈。”
郭永坤扭头一看,应该是一对母子无疑。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双脚并拢,脚跟着地,身体后仰至少有45度,两只手紧紧拽着母亲的一只左手,铆足全身力气,竟与他母亲势均力敌。
“我说你怎么硬要来外滩玩,敢情早就打好了心思呀……”
“我们班的好多同学都吃过,说得馋死人啦,我也想吃一回嘛,就一回!”
熊孩子难怪能稳霸班级第一的成绩,这脑袋瓜果真不是盖的,才多大一点,就知道酝酿计谋。
不过却用错了地方。
郭永坤打量了那位母亲一番:身材瘦削,身上的蓝布褂子洗得泛白,脚下是一双扣带黑布鞋,左脚大拇指的位置有一块同色同料的补丁,年纪不大,但脸上的皮肤暗沉粗糙。
家庭环境明显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
看到周围不少人向自己看来,女人黄瘦的脸上略有红晕,轻声对儿子说,“小洋,乖,下次行吗,妈今天没带钱。”
“不行!来地方你都不买,还下次,你都骗我好多次了!”
这时,周围不少人对女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当然不是什么好话,大抵就是“怎么能用骗人的方式来教育孩子”。
指责的倒也没毛病。
郭永坤心想,若非父母经常有这样的行为,这个叫小洋的熊孩子也不大可能在这个年纪,便如此“狡诈”。
女人见软的没用,开始来硬的。
大力扯过熊孩子,右掌啪啪往屁股上招呼。
熊孩子毕竟才七八岁,当然嚎啕大哭起来。
郭永坤叹了口气,踱步向前,没有走进饭店,而是拐进了旁边的肯德基。
他感觉这个女人是真没钱。
因为从她“微微脸红”的细节上可以看出,她也是要脸的人。现在被这么多人围观,她但凡有这个能力,也不至于将事情越闹越大,最终不得已用物理方式说服。
再说,她难道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吗?
毕竟孩子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就是嘴馋而已。
入住东风饭店有个特权——到肯德基用餐不用排队,出示房间钥匙即可。
郭永坤买了一大份炸鸡,一大份薯条,用牛皮纸包住后,返回到门外。
这时,叫小洋的孩子已经彻底被母亲降服,脸上挂着晶莹,正三步一回头地跟着他脑袋垂得很低的母亲,闷头往前走。
郭永坤快步跟上去。
“诶,等等。”
女人脚步微顿,拉着儿子的手诧异回头。
郭永坤能感受到对方眼神在他身上快速打量过后,流露出的深深自卑和羞愧。
这个女人应该跟他年纪相当。
“我刚买了点这些,结果朋友喊去吃饭,这不浪费了吗,你们要不嫌弃的话……”郭永坤笑了笑,抬手示意。
熊孩子的眼神顿时亮了,他几乎能嗅到里面的、同学所说的“炸鸡”的香味。
女人却有迟疑。
“放心吧,没动过的,一口都没吃。来,小弟弟,给你。”郭永坤俯下身体,将手里的牛皮纸包塞到熊孩子怀中。
“谢谢叔叔!”
“你要叫哥哥的话,我会更开心。”郭永坤打趣着说。
“谢谢哥哥!”
“哈哈……不客气。”
郭永坤身手摸了摸他的脑壳道:“小弟弟才念小学吧,可要用功读书哦,将来考大学。哥哥也是考上大学去了国外才知道,原来这种东西在国外只是一种快餐,不稀罕的。等你有学问,有本事之后,想要什么自己都能挣到。”
“哥哥你是大学生啊!”熊孩子一脸艳羡。
“对呀,你只要好好读书,一样能成为大学生。”
“嗯!”熊孩子用力点头。
“那个、谢了。”女人尴尬一笑。
郭永坤笑着摇头。
目视着一对母子渐渐走远后,他才收回视线。
希望这个善意的谎言,能在熊孩子心中种下一颗奋斗的萌芽。
对于家境不好的孩子来说,读书不见得是唯一的出路,却是最容易的一条路,甚至是一条捷径。
只是很可惜,大多人总在错过之后才明白这一点。
422.尾随
“柳伊丝,你这家伙在干嘛呢?!”
一连三天,郭永坤全部扑空,略微有些上火。
第一天不是早上7点一刻到地方的吗,以为晚了,所以他第二天6点半就到了,结果还是没见到人。
今天他发了狠,天还没亮就过来,一直猫到上午10点,最终还是连柳伊丝的人毛都没见到一根。
柳家必然住在这个小区里,绝对错不了。
因为上辈子郭永坤去柳家时,见过不少老照片,其中还有柳伊丝小时候在小区里拍的那种,他们家在这个小区里住了几十年,柳伊丝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若说因为他,出现什么蝴蝶效应,那更不可能。
这辈子他还是头一回来申海,之前也从未跟柳家人照过面。
郭永坤从驾驶室走下,蹲在一颗梧桐树底的马路牙子上一口气抽了两根烟,犹豫着要不要找上门。
一瞬间脑子里浮想翩翩,比如伪装成查水表的之类的身份。
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还是那句话,若无必要,这辈子他不会接触柳伊丝。
也正是因为这个想法,使他产生了些许罪恶感,诸如抛家弃子的那种感觉,所以才决心一定要看看对方是否一切安好。
“我就不信了!”
郭永坤恶狠狠道。重新坐回车里,准备死等。
而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天,他的注意力除了中间有一次实在憋不住,跑到约80米外的路旁公厕方便了一下、花了大概5分钟外,始终没有离开过小区大门。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所在街道的人流明显增多,自行车一辆接一辆,汇成长龙。
工作一天的人们都下班了,可柳伊丝依然没有出现!
“莫非她真的刚好有什么事,比如出差,不在申海?”
郭永坤隔着车窗强撑着酸胀的眼睛,眉头紧锁。
他决定再等等。
反正一天都等下来,也不差这点功夫。
天空逐渐暗沉,路旁的街灯也到点亮起,时间已至晚上6点半。
“咦?”
大门口出现的一幕引起郭永坤的注意,是一个推着自行车、穿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他从小区里走出,刚好碰到熟人,两人正在交谈。
此时因为正好是饭点,街道上行人不多,也从嘈杂变得安静,所以哪怕坐在车里,透过半开的车窗,他们的话郭永坤也能听见。
“老赵,又轮晚班啊。”
“可不是,厂里现在搞起外贸,薄利多销,订单一直增加,三班倒都忙不过来,要了人命。”
“我说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站着说话不腰疼,想想我们这些效益不好的单位呢,到现在还有工资拖欠着。你现在月薪过二百了吧?”
“呵呵,差不多吧……”
对呀,听着二人的谈话,郭永坤不由拍拍脑门。
柳伊丝很可能根本不是白天上班,倒的晚班!
现在单位工厂竞争压力都很大,一门心思寻找超越同行的办法,不少单位瞄准外贸或代工这块蛋糕,两班倒或三班倒已是常态。
一定是这样!
想明白这一点后,郭永坤吐了口长气,再次打起精神。
就这样大约过20分钟后,一抹倩影,出现在略显昏暗的小区门口,推着一辆黑色二四式自行车。
穿着时髦的红格子长裙,还是束腰的设计,左肩上挎着一只红色皮包。
几乎只从这一米六八、曲线玲珑的身形上,郭永坤就认出对方。
毕竟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呀。
“还真是上夜班。”
郭永坤并不急于干什么,隐藏在黑暗中,借助街灯和小区门口大号照明灯的光亮,静静地打量着对方。
年仅22岁的柳伊丝,比当年两人相识时要显得青涩不少,头发也不是那种一向钟意的披肩大波浪,而是一头齐肩的直发。
脸颊看起来没那么饱满,要瘦削一些,一只巴掌就能覆盖掉。
虽同样化了妆,但很淡,少了些妖娆妩媚,多了一些郭永坤不曾见识过的清纯。
他突然感觉自己心跳加快。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是心动的感觉没错,柳伊丝这款正是他的菜,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娶她。
柳伊丝最打动他的是那双带有长长睫毛的大眼睛。
清澈、灵动,妩媚、勾魂,仿佛会说话。
只是多年后他才明白,一个作为老婆的女人,外表还是其次。
柳伊丝最大的缺点就在于,她爱自己胜过所有。
她能为了美丽和身材,拒绝生孩子。
她购买各种名牌从不手软,但逛商场的时候从未想过给丈夫买一件衣服。
这也是为什么郭永坤这辈子讨媳妇儿那么慎重的原因,特别是经历与叶轻蝉的那段恋情之后。
他身边实在不缺漂亮姑娘,只是很难去弄懂那些姑娘的心灵,是否与外表一样美丽可爱。
这辈子他要娶的是一个能够相濡以沫的老婆,而不是公主、女儿。
此时柳伊丝已经骑上自行车,渐渐远行至对面的街道,郭永坤深吸两口气,发动汽车,刻意保持一定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看她的衣着打扮,工作应该并不累。
那么郭永坤想了解一下具体在干什么,如果如想象中一样体面,薪资待遇也不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还挺远呀。”
跟了大概十几分钟后,前面的时髦女郎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时已经进入黄浦区的地段,看这个方向,再往前可就到外滩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开车的郭永坤诧异道:“真到外滩?”
看这方向准没错。
但外滩可没什么单位工厂,还是晚上都开工的那种。
所以,是在外滩的某个酒店上班?
目视着柳伊丝这身打扮,以及她姣好的模样、身材,包括气质,倒还真有可能。
似乎为了验证郭永坤的想法,自行车姑娘一路前行,从小岔路走捷径来到外滩北侧,最终在一幢灯火通明的大楼前停下。
郭永坤也沿路边缓缓停下汽车,脖子伸长,透过前挡风玻璃昂头向上望去——
浦江饭店。
这家饭店来头可就大了,比他现在下榻的东风饭店不论从规模、档次,还是从历史上讲,都要高出一个档次不止。
这年头……不,应该说一个多世纪以来,它都是外滩最好的饭店,没有之一。
郭永坤之所以没有入住这里,纯粹是嫌麻烦,因为这边靠近申海地标性建筑白渡桥,在外滩以北,而从开元置地的分公司过来要比东风饭店更远一些。
浦江饭店原名叫“礼查饭店”,清道光年间就存在,如今已经有150年历史。
它是我国名副其实的第一家现代化意义上的酒店,整体呈现出的是一种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巴洛克建筑风格。
我国的第一盏电灯在这里亮起。
我国的第一部电话在这里接通。
我国最早来自于西方的半有声露天电影在这里亮相。
我国最早的交谊舞会在这里举行。
也就是1897年,慈溪的六十大寿,为了与世界接轨,举行过一场盛大舞会。
柳伊丝如果在这里有份工作,那郭永坤就真没什么好担心的,薪资水平肯定不低。
柳伊丝蹬着自行车去了酒店后面,职工的话自然不好从前门进,倒可以理解。
郭永坤没有跟上去,因为那样太明显了,犹豫一下后,走下汽车,踱步走向浦江饭店金碧辉煌、灯光璀璨的大门。
想进一步了解是一个原因,还有一点——
他肚子饿了。
可怜他今天一整天,可就早上吃了俩包子。
“欢迎光临。”
门口有着红色旗袍的迎宾小姐热情接待,档次确实不一样。早知这样郭永坤指不定真下榻在这里了。主要这年头的浦江饭店他也没来过。
日后毕竟房子老了,哪怕翻修装潢过,但跟那些专业的国际性酒店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
“请问先生是住宿还是……”
“用餐。”不等迎宾小姐问完,郭永坤微笑回道。
“好的,这边请。”
这个时间倒也还在饭点,餐厅在酒店二楼,郭永坤按照迎宾小姐的指引,穿过大堂,沿着楼梯缓步而上。
在此过程中,他留意到侧方的一个已经闭门的大厅,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比起略显冷清的一楼,二楼可就热闹了,在这年头还算华丽的水晶灯组的照射下,开放式餐厅里食客着实不少。
在外面难得一见的洋人,这里也是随处可见。
而坐在这里的中国人,必定则是西装笔挺的打扮,不少人用餐的桌面上,都竖着一只霸气的大哥大。
接近晚上8点,这里餐厅的上座率依然有六成以上。
郭永坤找到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很快就有穿着得体蓝色工装、模样周正的年轻男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招待。
这里的晚餐居然没有中餐,你敢信?
使得郭永坤想来只酱肘子,再整点小酒的心思就此落空。
申海菜偏甜,做什么都
423.岚姐
“先生,您的菜已经上齐,祝您用餐愉快。”
服务员笑着示意,眸子里透着股期待。
还真有?
看到对方伸手摸向夹克衫的内衬,小伙子脸上的笑容越发显得真挚和灿烂。
他其实没抱太大指望。
因为这位食客只有一个人,身旁也没有女眷,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种独行侠通常并不会太慷慨。
只是今天,这名客人彻底颠覆了他的想法。
因为对方不仅给了小费,还是整整50块人民币!
他一个礼拜的工资!
“谢谢先生,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叫我。”服务员小伙子双手接过钱后,躬身行礼。
“不客气。”郭永坤笑道:“我向你打听个事呗?”
“好的,先生您请说。”
“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姓柳的服务员?”
从坐到这里到现在,也过去大概十分钟,郭永坤将餐厅内可见的区域全部搜索完,但并没有发现柳伊丝的身影。
他猜测对方可能在客房部工作。
只是他并非这里的住客,倒是不好再遇到对方。
所幸寻思要办的也差不多,柳伊丝在这里工作的话,薪资待遇肯定要超过市民平均水平,那么他也就安心了。
现在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柳?有啊,厨房有个柳国富。”小伙子当即回道。
“不。”郭永坤摆手,“是女的。”
“女的?”小伙子下意识搔搔头,着实想了一会儿,显然收到50大洋小费,让他打心眼里想为这位慷慨的客人排忧解难。
“好像没有诶。”
“没、有?”郭永坤微微蹙眉,问,“你在这里工作很久吗?”
“嗯,是的,快三年了,只要是饭店的职工,我应该都认识才对。就是新来的,真不认识的,应该也听说过。”
那柳伊丝大晚上往过跑干嘛?
难不成住店?
要为什么又要走后门?
一瞬间,无数疑问充斥在郭永坤的脑子里。
“对啦。”忽然想起什么,小伙子用略带异样的眼神看了郭永坤一眼后,才说道:“舞厅那边有个姓柳的姑娘,刚来不久,但听说业绩很好,有头牌的潜质。叫柳伊丝吧好像。”
“……”
业绩很好?
头牌?
柳伊丝在干嘛?
“你们这里还有舞厅?”郭永坤不动声色地问。
“是啊。”小伙子笑着回话,“就在三楼,先生您如果有兴趣的话,吃完饭我可以带您上去。”
“好!”
等服务员小伙子告退离开后,郭永坤开始享用晚餐。
明明很饿才对,食物单看色泽就知道做得很不错,可吃到嘴里后,却如同嚼蜡。
“柳伊丝竟然在做舞女?”
他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件事情连他都不知道。
算不算是一种欺骗?
反正他现在心里不太好受。
什么叫舞女?
说穿了就是日后的陪酒小姐,起码性质是一样的。
上辈子他认识柳伊丝那会儿并非如此,那是90年代末,当时她有一份很正经且时髦的工作,替杂志拍摄照片,是一名平面模特。
牛排吃到一半,终究没能啃完,意面动都没动,灌了两口健力宝,再用餐巾擦好嘴巴后,郭永坤招手唤来始终关注他的服务员小伙子。
“走吧,带我去舞厅。”
“好的,先生,这边请。”
沿着大理石铺就的楼梯来到三楼,郭永坤才发现这里似乎确实有个舞厅,因为他已经隐约听到音乐声。
浦江饭店很大,比东风饭店大不少。楼层面积至少有三四千平方。
如同二楼全是用餐的开放式餐厅和包厢不同,三楼有几个不同区域,服务员小伙子带着他,沿着一条廊道一直走到头,来到一扇浮夸的欧式大门外面。
这里靠墙有个柜台。
“先生,一位吗?”
“嗯。”郭永坤漠无表情地回答了柜台后站起的女服务员的话。
小伙子完成任务,礼貌告辞,郭永坤点点头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了他。
进舞厅需要买票,以这个年代的消费水平来说,不算便宜,20元人民币。
当然,你要用美元付也可以。
浮夸的欧式大门开启后,一副纸醉金迷的景象便呈现在眼前,这里舞厅的奢华程度,比过年时郭永坤去过的河东红玫瑰舞厅,要高出好几个档次。
里面的卡座是真的卡座,不是就地摆起来的一张小桌板。
卡座全部靠墙,有着皮质的小沙发式座椅,邻座之间还做了半人多高的隔断。
居中就是一个偌大的舞池。
顶部好几只大型旋转灯不停闪烁,底下衣着光鲜的男女们搂在一起尽情摇摆着身体。
不等他循着幽暗的灯光搜索到柳伊丝的身影时,已有服务员上前接待,于是便随意要了一个右侧的卡座。
然后点了瓶波尔多红酒。
“先生,我看您一个人,需要找位舞伴吗?”着白衬衫打着黑领结的男服务员,笑着询问。
“暂时不用。”
“好的,您稍等。”
郭永坤一个人坐在幽暗的卡座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手里端着一杯血红的酒水,慢悠悠品着,同时眼神不留痕迹地四处打量。
在这期间陆续有几个衣着性感的女人来到这边,然后在卡座外对他暗送秋波,不过他都没有理会。
舞厅的光线终究暗了一些,再加上卡座的设计带有一定私密性,老半天他都没有找到柳伊丝。
“这位先生,怎么一个人?”
眼前又出现一个女人,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她显得很自来熟,直接就走过来,并在郭永坤对面的卡座上坐下。
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年纪不好判断,看模样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一件黑色露肩束腰短裙,乌黑的秀发在头顶盘起,五官立体,妆容精致,皮肤异常白皙,身材堪称火爆。
用后世的话说,属于微胖型美女。
在这种暧昧的氛围中,看起来充满诱惑力,连郭永坤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想静静。”
女人呵呵一笑,“股票赔了?没关系嘛,股票这玩意总是涨涨跌跌,今天跌了不代表什么,说不定睡上一觉,明早它又涨了。”
郭永坤淡淡笑道:“你很懂嘛。”
“没办法,来我们这玩的客人,十个有九个里面都是楼下炒股票的,讨论最多的也是这种话题,就是听也听懂了。”
郭永坤哦了一声,倒也不显意外,实际上之前从一楼走进时,他就想起一件事情。
我国首家证券交易所,就设在这家饭店里。
就是他在一楼注意到的那个已经闭门的大厅,貌似叫作“孔雀厅”。
“你不是陪舞的。”
郭永坤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仔细一打量后,就发现眼前这个女人身价不菲,她身上的装饰:耳坠、项链、手镯、戒指,包括手表等,全是世界顶级品牌的奢侈品,国内都不见得能买到。
“我也没说是呀。”
女人莞尔一笑,伸出葱白般的右手道:“认识一下,我是这间王宫舞厅的负责人,大家都叫我岚姐。”
“负责人?”
“嗯。这里是我承包经营的。”
敢情是老板娘。
“我姓郭。”郭永坤说着,抬手与她握了握。
然而这时,对方脸上的笑容却突然有些“诡异”起来,握着他的手不放开,迷人的眼睛一眨一眨,“果然是你。我刚才还不敢确定。”
被认出来了。
奇怪的是,郭永坤竟也不惊讶。
能在申海,还是浦江饭店内部承包经营起一家舞厅,这个女人肯定不是无名之辈。
“所以你是特地过来的?”
“不然呢,难道我就这么清闲,每个客人都要亲自接待一下吗?”
岚姐终于松开他的手,笑靥如花道:“再说,你们有些男人手脚可不老实。”
郭永坤耸耸肩,这话他没办法反驳。
“我是真没想到,堂堂郭大老板竟然会光临我这家小店,而且还是一个人。唔……感觉好孤单的样子。”
此女就是活生生的妖精一只,一颦一笑都带有媚态,言语也很撩拨人心。
这也就是郭永坤,换个刚才对方所说的“手脚不老实”的男人,对方主动搭讪,指不定已经扑上去了。
“能替我保密吗?”
岚姐楞了楞,道:“怎么,只是过来舞厅坐坐,难道还怕被人知道?据我说知郭老板是民营企业家吧,而且未婚。”
我去,你干嘛对我这么了解?
“不是。”郭永坤摇头道:“我想向你打听点事。”
“哦?”
岚姐嘴角一扬,一副很有兴致的模样,还从对面站起,直接坐过来,几乎贴到他身上。
“你说。做我这个买卖,最重要的就是口风紧,有些老板喝醉了什么话都说,要真大嘴巴子的话,天知道要惹多少麻烦。”
这一点郭永坤倒还真信。
“再说了,你我都是生意人,全中国如果说生意场上谁我最不愿意招惹,那绝对你是郭老板无疑。你要人有人……健力宝分公司遍布全国,经常各种赞助和捐赠,你的人脉到底有多强,我这种小人物都难以想象。
“至于钱的话……其实商场人哪怕不认识你的人也都清楚,你就是中国首富。老实讲,我巴结你都来不及。这不,所以过来了。”
这位岚姐倒也是个秒人。
想抱大腿的心思毫不掩藏,还说得头头是道,理直气壮。
郭永坤不禁有些乐,正所谓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你这里是不是有个姑娘叫柳伊丝?”
“咦?”岚姐诧异,继而摆出一副很受伤的模样道:“郭老板对她有兴趣?”
郭永坤摇摇头,没多说什么,继续问道:“她是舞女?”
“对呀,很受欢迎,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后浪推前浪,成为我这里的头牌。”
虽然早已想到,但此刻从老板娘的口中确认后,郭永坤的心情还是不太爽。
他也知道这很无厘头——既然决定这辈子不与柳伊丝交集,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她是不是和其他男人过于亲密?
奈何,就是不爽。
倘若柳伊丝现在不是做舞女,而是和某个男人在谈恋爱,哪怕举止再亲密,郭永坤应该……还是不爽。
但肯定不会掺和什么,只会祝福她。
“帮个忙成吗?”
“虽然很难让人拒绝,毕竟是郭老板的一个人情。”
岚姐半依在沙发上,直愣愣地盯着郭永坤,吐气如兰道:“但还是先听听是什么吧,万一郭老板你要有什么坏心思,而我又一口答应了,那可怎么办?”
真是……所以说做男人也不容易,就这么诱惑起来,谁能顶得住?
“把她开除掉。”
“啧啧……郭老板,您这个、可是在断我财路啊。”岚姐递给他一个大白眼。
“条件你来开。”
“哦?”
岚姐笑得花枝招展,藕断般的手腕落在郭永坤肩膀上,脑袋凑近,咬着他的耳根子,用那种勾人心弦的语气问。
“真的吗,条件我开?”
424.你算哪个葱
几天后。
下午。
浦江饭店礼查豪华套房608号。
这里与一般的酒店房间不同,布置得很家居化,床单被褥什么的,也不是纯白样式,而是用高档华贵的紫色丝绸面料制成。
落地窗前的咖啡桌旁,仅穿着一件白色睡裙的岚姐,慵懒地蜷缩在宽大的藤椅上,颇为幽怨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这个男人使她对自己的魅力产生质疑。
该用的手段她全用了,可她还是无法征服对方。
是因为好菜吃多了,所以产生免疫力?
可也不对呀,越是这样的男人不是越滥情吗?
岚姐实在想不通问题出现在哪里,寻常男人见到她,无一不想将她摁倒在床,可眼前这个男人,都不用他摁,自己直接躺到床上,他都无动于衷。
莫非不喜欢女人?
岚姐经营着舞厅这样的风月场所,见识过各型各色的男人,不喜欢女人的大有人在,还有些荤素不忌的,男女都喜欢。
可从男人偶尔流露出的眼神中她又能感受到,并非如此。
再说,真要这样,柳伊丝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自认并不比柳伊丝差呀,那姑娘跟她比唯一的优点就是年轻一些,但年纪毕竟是虚的,她不论皮肤的光滑程度,还是身材的丰满程度,都远胜柳伊丝。
这件事情困扰了岚姐好几天,却始终无法获得一个满意的答案,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男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能在30岁左右的年纪,便成就如此家业,确实无法以常理来度之。
她又哪里知道,作为一个正常的大老爷们儿,还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郭永坤怎能对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大美女,没点想法呢?
只是在忍罢了。
换平常真不定能忍住,只是这个档口他一边关注着“老婆”,一边再跟别的女人放飞人生,像话吗?
虽然男未婚女未嫁,就算真发生点什么,也无可厚非。
但他还是过不了心理这一关,真要干了,总感觉有种罪恶感。
“永坤,我可是仁至义尽啦,这几天舞厅营业额直线下滑,不少老客户还找我发脾气,为了安抚他们,我醉了不知道多少场,也让那些王八蛋占了不少便宜。”
岚姐楚楚可怜地说。
“我说过,条件你开。”郭永坤站在落地窗前,怔怔地望着波光粼粼的黄浦江,没有回头,淡淡回话。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可你不给。”
郭永坤呵呵了一声,用余光瞥了她一眼,道:“岚姐,咱们都是成年人,很多话就不必拐弯抹角,想要男人你哪里找不到,我并不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有什么独特魅力。你看中我无非是看中我所掌控的东西。”
岚姐撇撇嘴,并非否认,叹着气道:“唉,男人呀,太聪明理性了也不好。”
郭永坤没有回话。
“搁着吧,我暂时还没想好,你的一个人情我可不会轻易用,等哪天真惹上麻烦了,说不定能救命。”
郭永坤蹙了蹙眉,“我没你想得那么厉害,我能承诺你的事情,无非是跟钱挂钩的。”
“那就够了。”
岚姐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瓶乳液一样的东西,将笔直雪白的大腿跷在咖啡桌上,一边揉搓着,一边呵呵笑道:“这个时代人人都钻进钱眼里,在我看来钱摆不平的事情很少。”
郭永坤依旧没有回话。
既然承诺了,自然要兑现。
对方确实将柳伊丝从王宫舞厅辞退,可现在又出现一个新问题。
郭永坤这几天始终关注着柳伊丝,她在家里窝了几天后,重新找了份工作,还是在一家舞厅。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以她的姿色和身段,根本不怕没有舞厅要。更别提还有在王宫舞厅工作时的骄人业绩作为资本。
指不定其他舞厅老板早就动过挖墙角的心思。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岚姐问。
她非常好奇眼前这个男人与柳伊丝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向柳伊丝隐晦地打听过,可对方别说认识,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么个人。
普通的市井小民可不会刻意去关注健力宝老板是谁。
暗恋?
又未免不合常理。
眼前这个男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会干这种小男生才会做的事情?
再说,他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至于暗恋一个舞女吗?
这件事情挠得她心头痒痒,可对方丝毫没有解惑的意思,也是没辙。
怎么办?
郭永坤也不知道。
他就算搞定了这家舞厅的老板又有什么用,柳伊丝还可以再找下家。
“我不知道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但我明白你的想法,只是挺难的。”岚姐见他没有回话,补充道。
“怎么说?”
“你想想就知道,做舞女,以柳伊丝的条件,一晚上赚个百来块不成问题,可如果做其他工作,她一个月也就百来块工资,一晚上对比一个月,你觉得她会怎么选择?”
郭永坤沉默。
这一点他之前还真未曾考虑过。
是啊,只要稍微放开一点,一晚上可以轻松赚到百来块,可如果在单位工厂上班的话,忙死忙活一个月也就百来块。
尝过了甜头的人,哪里还吃得下苦?
“好啦,这件事你不用再关注,我自己会解决。”
岚姐轻哼了一声,搞得好像谁稀罕一样。
……
郁金香舞厅。
这家舞厅同样在外滩上,距离浦江饭店直线距离不过七八百米。
晚上8点多,郭永坤独自来到这里,找了个桌台坐下。
论档次的话,这里比王宫酒店要逊色一筹,没有那种沙发式的卡座。
“先生,需要找位舞伴吗?
酒水上来后,服务员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地询问。
“好!”
这个字落到耳里后,梳着标准三七分发型的男服务员脸上的表情顿时不一样了。
因为舞厅最大的收入来源就在“陪”这一块,而他们如果能推荐出去的话,也是有提成的。
“好的先生,现在时间早,我们这边不少姑娘还闲着,不如我带几位给您瞧瞧。您看怎样?”
“不用。”郭永坤摆手道:“你们这边有个姑娘叫柳伊丝吧,叫她过来。”
如果还有其他的办法,他绝对不会和柳伊丝照面,可惜真的没辙了。
对方已经陷进去,作为曾经丈夫的责任告诉他,必须将对方拉出来。
“柳伊丝?明白了先生,原来您也是柳小姐的熟客啊,您请稍等。”
男服务员嘿嘿一笑,便告辞离开。
从他的话中郭永坤能听出来,柳伊丝在这个行业确实已经做出名气,她离开王宫酒店之后,只怕带走了一部分客户。
如此说来,岚姐的那个承诺,就更加无法忽视。
郭永坤不紧不慢地品着一杯红酒,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想象中的熟悉身影却并未出现,来到身前的还是之前那位男服务员。
“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柳小姐已经出台了,您看能不能……”
“不能!”
男服务员楞了楞,这么专情的吗?
心想怪不得柳伊丝一来就被老板力捧,且不说自身的条件,就是这份揽客能力,也容不得不重视。
“可是……”
郭永坤没有理会服务员一脸为难的表情,直接一沓钞票甩在玻璃茶几上,响声动人。
“叫她过来。”
服务员表情震撼,如此豪爽的客人,他在舞厅干这么久都是第一次见到。
平常舞女出台的话,费用也就几十块起步,哪怕是柳伊丝这样的抢手货,都不超过一百块。
而这位倒好,直接上千块砸下来。
柳伊丝莫非是什么狐狸精不成,否则怎么这么大魅力?
“好,好,您再稍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领导。”
男服务员说着,将桌面上的钱麻利收走,表情兴奋。
毕竟这些钱他也是有提成的,按照舞厅的规定,如果是他推荐的客户,可以拿到百分之十的提成,一百块就是十块,那么这一千块……
就有点吓人了。
顶他大半月工资!
郭永坤继续等待,这次更久,等了足足一刻钟,就在他快失去耐心的时候——
“诶,刘老板,别别,有话好说……”
“老吴,这事你别管!妈的,跟老子充大爷是吧,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孙子!”
桌台前面出现几个拉拉扯扯的人,为首的是一个光头中年人,在他旁边还有一个西装笔挺的同龄人,身后跟着四五个男男女女,柳伊丝霍然在列。
她表情诧异,目光已经落在郭永坤脸上。
更显疑惑。
她确实有些“忠实”客户,可这些人她全认识,至于眼前这个,她真的完全没有印象。
“啪!”
一只大手拍在郭永坤面前的茶几上,其主人正是光头中年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先生,见个谅,这位老哥喝多了。”跟在他旁边的西装中年人赶紧致歉。
“老吴,说了这事你别管,谁他妈喝多了!”
郭永坤瞥了眼光头大汉,酒应该的确喝了些,但还不至于多。
“就是你小子对吧,听说你很有钱,想挖老子的女人?”
“谁的女人?”
郭永坤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眉头一挑。
“老子的!”
郭永坤没有理会他,而是望向柳伊丝问,“你承认吗?”
柳伊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光头中年人是她的一位老主顾,隔三差五就来捧场。而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她已经回忆不起来什么时候接触过,奈何对方出手相当阔绰。
别说老板无法拒绝,她都无法抗拒。
开玩笑,整整一千块,她忙活一晚上都不见得能赚这么多。
再说,如果真让她陪的话,她肯定更愿意选择这个年轻男人,毕竟他长得帅呀。
郭永坤注视着柳伊丝时,光头中头人同样在关注,见此情景,表情十分不满。
“不知道攒了多久的一千块钱,跑到这里嘚瑟,想跟老子拼钱是吧?”
郭永坤此时倒有些后悔,没听陈大少的话,带几名跟班,否则费个什么话,直接摆平就好。
“你算哪个葱?”
425.叫人
郭永坤略微有些上火,主要光头一口一个老子,听着让人很不爽。
光头反怼一句“我是你大爷”后,郭永坤侧目望向旁边的西装中年人。
他要知道这件事情舞厅方面的态度,会不会处理到底。
因为现在矛盾已经起来,随时都可能动手,而光头那边有好几个人,体型都很结实,动手的话他肯定吃亏。
所以如果舞厅方面态度暧昧的话,他就准备第一时间叫外援。
“两位,都消消气吧,没多大点事……”
这个应该不是舞厅老板,而是个打工的经理的人,倒是谁也不愿得罪,不停劝和。还提出了某种类似于“价高者得”的主意。
郭永坤倒是无所谓,钱能解决的问题,他一向不认为是问题。
奈何光头刚才还一副“老子最不差钱”的模样,现在到了真兑现的时候,又装酒疯岔开话题。
“钱的事情待会儿再说,我现在要跟这小子处理另一件事。妈的,明知道柳小姐在陪我,还故意加出台费撬墙角,什么意思?摆明地不给我刘寿元面子!”
一千块人民币,普通市民大半年的工资,放这年头自然不是小数目。
哪怕是不差钱的老板,若非有郭永坤这样的特殊目的,也得掂量一下这笔钱掏出去划不划算。
世上哪有这么多傻子?
越是有钱人其实越精明。
这个刘寿元借酒装疯,殊不知这份“舍不得”,恰好暴露了他并没有喝多的事实。
面对对方摩拳擦掌的模样,郭永坤没有说话,抓起旁边座位上的一只黑色老板包。
就是那种鞋盒大小,可以拿在手上,也可以夹在胳肢窝里的皮包。这年头特别流行,南方那边梳着大背头的生意人,几乎人手一只。
“大哥大!”
当看清郭永坤掏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周围响起一阵惊呼。
看来这个年轻人并非像刘寿元说的那样,攒了很久才攒到一千块钱,准备今晚过来充回大爷。
他是真的有钱。
一部大哥大两万块打底,这年头在不少地方都能起栋两层红砖楼,而它跟楼房比起来可就小多了,作用也仅仅是打电话而已。
不是真正的有钱人,真心用不起。
就是刘寿元都表情一滞。
他都没有大哥大。
一直寻思着买,可始终没狠下心。
敢情还真碰到了个款爷。
他暗自庆幸没去跟对方拼财力,否则指不定今晚就陷进去了。
“叫人?好啊!”
刘寿元耻笑道:“在申海这一亩三分地上,老子还真没怯过谁。”
他身后的几个狐朋狗友适时献上马屁,不外乎“刘老板威武”之类的。
刘寿元有意给时间让对方的人马到齐,踩人这种事情的精髓在于团灭,他们五六个人去踩对方一个,未免有些不尽兴。
恰好姓柳的小妞也在旁边,今个儿就让她瞧瞧她刘爷的威风。
自己平时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及直接实验一场更具冲击力。
指不定等见识过自己的威风之后,这个总感觉缺少临门一脚的小妞,也就可以顺利拿下了。
他一点都不急,无论对方喊来多少人。他决定先看看,对方叫完他再叫。指不定对方叫过来的人他认识都有可能。
他刘寿元无论白面黑面,那都是能玩得转的。
再说,他就算不叫人,这里的老板也不敢让他出事。
他如果今天在这里被人打了,明天这家舞厅就会被砸个稀巴烂。
就是这么强势。
比人,整个申海都不见得有谁能拼过他。
当然了,也是因为手上没有大哥大,否则他并不介意马上一通电话拨出去,先喊个百八十号人过来。
此刻最焦急的莫过于舞厅经理吴忠荣,郭永坤讲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抬手制止,可惜没起到任何作用。
总不能把电话抢下来吧?
“小子诶,你刘爷就在这里等着!”
刘寿元冷笑一声后,带着狐朋狗友坐到了旁边的一张空桌台边。
“柳小姐,过来呀。”
“这……”
柳伊丝杵在原地一脸为难,看了看刘寿光,又回头打量了一眼郭永坤,然后求助般地望向经理。
“先过去先过去……”
吴忠荣招招手后,便不再理会。注意力落在郭永坤身上。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他必须阻止住,不能让事态继续恶化。
刘寿元是肯定不能被打的,否则指定捅出大篓子。这家伙手底下的人比蚂蚁还多,没人愿意招惹。
而眼前这位出手阔绰的年轻人,他同样不想得罪,这样豪客无异于一颗摇钱树。
所以这场架不管谁赢谁输,对舞厅都没有任何益处。
再说,真打起来,今晚的生意可就泡汤了。
“小兄弟,要不就算了吧,你明晚过来,我保证柳伊丝不出台,等着你。怎么样?”
吴忠荣凑近一些后,拍着胸口小声说。
“明晚没空。”郭永坤淡淡道。
“……”
咋都这样犟呢,这也没喝多少酒啊。
吴忠荣见这样劝说都没用,有点无计可施的意思,只好叹着气道:“小兄弟,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跟刘寿元拼人,肯定拼不过,整个申海都不见得有谁比他的手下多。”
他莫非是丐帮帮主吗?
郭永坤眉头一挑,问:“这家伙什么来头?”
这个舞厅经理既然这样说,显然对刘寿元知根知底。
“包工头。”
吴忠荣见对方听完这三个字楞在那里,赶紧补充道:“你别看就是个包工头,但凡事怕做大。这家伙就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大包工头。现在市里不是到处在搞开发吗,好多工地的承建施工都是他接手的,或者分包出去。
“你想想看,一个稍微大点的工地上至少有百来号工人吧,那十个工地呢?况且这家伙手上肯定不止十个工地。
“再说那些做苦力的工人好啦,他们一般都是外地过来的,也没什么文化,就知道谁给饭吃,帮谁做事。你应该有所耳闻吧,工地上打架斗殴那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彪悍着呢。”
原来如此。
郭永坤点点头,算是搞明白了光头佬的底细。
一个大包工头,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接到开元置地的项目,如果有的话——
这事就有点意思了。
建筑工人靠着这些包工头吃饭,那这些包工头又傍着谁吃饭?
自然是开发商。
“所以啊小兄弟,老话讲瓷器不跟瓦片碰,我瞧你仪表堂堂、身价不菲,是个金贵人,就不要跟这种大老粗一般见识了。还是那句话,明天晚上……”
要说这舞厅经理口才委实不错,郭永坤要不是情况特殊,很可能真被他说动了。
“好啦,吴经理,你也不必劝,我心里有数。这电话都打了,人已经在路上,等来了再说吧。”
吴忠荣一阵头大,口水都快说干了,咋就这么不听劝呢?
“你叫了多少人?”
“不知道。可能过来四五个吧。”
郭永坤是真不知道,他只是一通电话打给陈大少,言简意赅地告诉对方,自己在这家舞厅跟人杠上了,对方五六个人的样子,谁知道陈大少怎么安排?
陈大少就带两个人过来都有可能。
他那两名贴身保镖,绝对都是以一敌十的身手。
毕竟想想他什么身份就知道,港城第一豪门老陈家的独苗,即便陈老爷子再怎么勤俭节约,也不可能在涉及儿子的人生安全的问题上马虎。
陈大少曾经提到过,他的两名贴身保镖都不是他请的,而是老爷子亲自安排的。
据说能挡子弹。
天知道老爷子花了多大心血培养。
“四……五个?”
吴忠荣像看傻子样地望向他。
我可都告诉你了,刘寿光挥挥手就能召集几十号人过来,你叫四五个人,有个毛用啊!
你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真不知道你的胆气从何而来。
“小兄弟,走吧,我把钱退给你好啦,你下次再过来玩。”
遇到这么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吴忠荣也是半点办法没有了。
郭永坤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做生意嘛,自然不希望闹出事端,讲究以和为贵。
可以体谅。
所以哪怕对方一直絮叨,也谈不上反感。
但对方不懂的是,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而是因为他“媳妇”在别人手上,而他今天不惜亲自会面的目的,是要带她离开这种风月场所。
永远地离开。
事情不办成,他走不了。
即便他与柳伊丝不可能再有姻缘关系,但他还是无法容忍对方靠舞女的工作谋生,靠陪笑、陪酒、陪跳和别人的男人待在一起。
哪怕一眼都无法容忍。
吴忠荣终究是退败了。
唉声叹气地又去到隔壁。
事已至此,他只能将负面影响控制到最低——让刘寿元少喊些人来。
否则生意真的没法做。
几个人打架其他客人或许还能饶有兴致地看看戏,可如果几十号人团战,谁还不担心被殃及池鱼?
“啥?就叫了四五个人?”
隔壁传来刺耳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我以为多牛掰呢,直接大哥大拎出来喊人。”
“是啊,差点没吓坏我的小心肝。”
“哈哈……”
426.再也蹦跶不了
耳边回荡着悠扬的音乐,是80年代的一首经典老歌。
蔡琴的歌声就像一坛岁月沉淀的老酒,浓厚,香醇。带有一种古典的浪漫,和一种优雅的伤感。
哪怕是平铺直述的情感表达,不加任何激昂的渲染,却已然色彩斑斓。
郭永坤听得入迷,小口小口地品着一杯红酒。
“靠!这家伙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喝酒?”
隔壁那桌的人始终关注着他,见此情景,全都火冒三丈。
“是啊,真想直接一鞋底拍他脸上。”
“急什么,免得人家说我们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刘寿元冷笑道:“等他的人来了再说,机会已经给到他,他如果真就叫了三五个毛人过来,可怪不得别人。”
“刘老板说的是,那就让他再嘚瑟一会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二十几分钟后,舞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还有尖叫声。
紧接着,整个舞厅里的人都感觉到一种从地面传来的震动声。
大家齐刷刷往门口看去,一些胆小的人吓得已经不敢说话,就连环绕在空气中的音乐似乎都短暂一滞。
“不相干的人,立马消失,今晚的开销陈公子买单!”
陈大少来了。
不过与郭永坤所想完全不同,他并非只带了一辆车的人过来,而是带来一支“大部队”!
黑压压一片。
单就现在涌进舞厅的人就有二十几个,后面还有人不断冲进。
而且都没空手。
那些金属制品在头顶旋转灯的照射下,泛着幽冷的光泽,让人不寒而栗。
舞厅的安保人员杵在一旁楞是不敢上前制止。
“……不是说就四五个人吗?”舞厅经理吴忠荣差点没哭出来。
客人们正逃也似地从两排凶神恶煞地家伙腾出的过道中,从大门口狂奔而出。
可是钱还没收呢。
对方虽然说了由什么陈公子买单,但谁知道真假?
就这阵仗,又有谁敢主动要啊?
他不自觉地将眼神落在郭永坤身上,却是已经不太好过去了。
因为之前在劝说郭永坤“跑路”未果后,他已经将解决此事的关键放在刘寿元身上,说了一些不是很悦耳的话。
比如“刘老板,那人脑子有点不好使,你就别跟他一般计较,待会儿稍微教训一下就算了”,之类的。
刘寿元几人此时自然坐不住,全部站起,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表情凝重。
“刘老板,这些……不是善茬呀。”
刘寿元眉头紧锁,心说还用你提醒,老子又不是没眼睛。
这帮人一看就是道上的,那种煞气可不是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就有的。
“刘老板,还都抄着家伙呢,怎么搞?”
刘寿元虽然不缺人手,但正所谓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他能喊来的那些农民工,真要遇上这些刀口舔血的狠人,能发挥出多大战斗力就很难说了。
事情似乎闹大了,有点棘手。
王八蛋还说就叫了四五个人,这是数学老师死得早吗,数数都不会。
“诶,刘老板,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刀疤?”这时,有人突然说。
刘寿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眼一瞧。
“还真是!”
“原来是刀疤的人,怪不得有点吓人,不过刘老板,你跟刀疤不是老相识吗?”
“那是!”刘寿元突然笑了。
之前他还瞎寻思,指不定对方喊过来的人,他认识。
想不到真应验了。
他跟刀疤都认识十多年了,算是老交情,他就不信比不过对方。
“没有想到吧。”刘寿元站在原地,眼神落在隔壁坐着的郭永坤身上,玩味地笑道:“你喊过来的人,跟我有十多年的交情,你这是在帮我叫人吧?”
郭永坤没有理他,什么刀疤他根本不认识,也不需要认识。
他已经看见陈大少,那就够了。
“咦?刘老板,你看刀疤还吊人家屁股后面,打头的是那个穿白西装的。”
“应该就是刚才谁喊的那个什么陈公子吧?”
“肯定是。”
身边几人议论纷纷,刀疤已经是一方大佬的存在,能让他跟在屁股后面,说明对方来头更大。
这就使事情可能出现变故。
毕竟大家都清楚,刘老板虽然跟刀疤有交情,但并非那种很铁的关系。
唯一没有说话的就是刘寿元,他盯着大门口的方向瞅了又瞅——主要舞厅的光线偏昏暗。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精彩。
因为,那个穿白西装的男人他同样认识!
“开元置地的陈子昂,陈大老板。”
刘寿元这句话一吐出来后,旁边的几位狐朋狗友自然赶紧打听,得知他连刀疤跟着的那人也认识后,纷纷哈哈大笑。
“不愧是刘老板啊,申海这一亩三分地上,但凡能上台面的人,哪一个刘老板不认识?”
“是啊,刘老板这关系和人脉,真是没话说。”
“两个字,就是羡慕啊!”
“原谅我实在忍不住想笑,某人拎出大哥大,牛哄哄叫来一群猛人,结果全是刘老板的旧相识。哈哈……”
“这敢情真是在给刘老板叫人呀!”
刘寿元也是险些没笑岔气,刀疤就不提,十多年的交情。就是这位陈大老板,跟他也交情匪浅呀。
两人可是生意伙伴。
他清楚陈大老板的性格,有点爱嘚瑟,也爱玩。
真不知道对方怎么结识到他的,也算有点能耐,估计一听说有架打,就屁颠屁颠跑来了。
他跟陈大老板可是有利益瓜葛的,就不信对方也能有这么硬的关系。
“走,上去照个面。”
刘寿元说着,居高临下地瞥了郭永坤一眼,便不再理会,快步迎向舞厅门口。
此时舞厅里该离开的人基本都离开了,除了郭永坤和刘寿元这帮人外,剩下的应该全部都是舞厅的工作人员。
“哎呀,陈老板,刀疤哥,什么风把您二位给吹来了?”
陈大少看到刘寿元出现时,不仅楞了楞。
“刘寿元,你怎么也在这里?”
刀疤的表情也差不多,还打趣着道:“我今天可是跟陈老板过来砍人的,要砍的人不会是你吧?”
“这个……”刘寿元摸了摸大光头,尴尬一笑。
事情已然明了。
“我去,还真是你啊!”陈大少表情一冷道:“你得罪我兄弟了?”
“兄、兄弟?”
刘寿元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表情变得有点紧张。
那个小兔崽子居然能跟陈子昂称兄道弟?
这怎么可能!
他对陈子昂的背景也是有些了解的,这家伙根本不是内地人,港城过来的,据说来头非常大,钱多得吓人。
他就知道这位陈大老板对女人一向很好,对男人……可还从未听说谁能跟他称兄道弟。
陈大少没再说话,伸出一根手指对他点了点,弄得刘寿元脑门上都见了汗。
这根指头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陈子昂跟那家伙的关系,绝对不是他可以比拟的。
他大晚上跑过来,也不是因为闲得蛋疼,过来找乐子的。
而是真的来帮那家伙干架!
同时为了那家伙,陈子昂完全可以跟他反目成仇。
“永坤!”
陈大少踱步向舞厅里面走去,开始搜索起郭永坤的身影。他得先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刘寿元,你这回估计惨了。”刀疤皮笑肉不笑道。
刘寿元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对方这个表情同样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今晚他很可能真的砍自己。
像刀疤这种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摆在面前,他是可以六亲不认的。
而以陈子昂的能量,显然挥挥手就能满足他。
刘寿元注意到,原本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家伙,已经开始慢慢跟自己拉开距离。
再说郭永坤这边。
看到陈大少走近后,用干净的玻璃杯给他倒了杯酒递过去,不待他问话,已经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刚才门口那边的一幕他已经留意到。
“所以这家伙还真跟你有业务往来?”
“是啊。”
陈大少撇撇嘴道:“我们这么多工程项目同时在建,需要不少人手,他手下人多。当然了,工人的话有钱就不怕招不到,明天就让他卷铺盖滚蛋!”
开玩笑,一口一个老子,还想打人。谁要敢对自己这样,陈大少不踹得他满地找牙才怪。
郭永坤耸了耸肩,你看着办的意思。
刘寿元这家伙之所以如此嚣张,无非就是他们这些开发商养肥的。
如今连主人都敢咬,这种狗不要也罢。
“你想怎么处理?”陈大少问。
收拾刘寿元这种小角色,他都懒得亲自动手,他但凡稍微活动一下,刘寿元从此在申海就再也别想接到一个工程项目。
到时手下的人没有饭吃,谁还会跟着他?
“让他马上在我眼前消失。”
“就这?”
“其他的你看着办。”郭永坤现在根本没心思理会刘寿元,因为他注意到隔壁桌柳伊丝的目光已经完全落在自己身上。
“行吧,那我就让这家伙从此以后都嚣张不起来。”
陈大少说着,站起身来,向正站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刘寿元走去。
也不知道他跟对方说了些什么,刘寿元的眼泪水差点没掉下来。
“陈老板,别这样别这样,放我一马吧,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
“你的眼睛真是白长了,亏你也是个生意人,竟然连他都不认识。而且我再告诉你吧,开元置地是他的公司,我只是第二股东。你在他面前称老子,还想打他?”
“我……”
刘寿元一个趔趄,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真错了呀,陈老板,麻烦你帮忙求求情,看在我一直尽心尽力帮你做事的份上……”
“吵死人了。刀疤,提出去!”
“是,陈老板。”
半个小时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刘寿元,就这样被两名混混如同死狗一样地拖了出去。
舞厅里目视了整个过程的人,个个噤若寒蝉,丝毫不敢吱声。
在他们这样的普通小老百姓眼里,刘寿元已经是一位大人物,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承包工程的大人物,居然被别人一句话就给收拾了。
还不停哭爹喊娘,好像活不成一样。
由此可见,这个穿白西装的青年人,能量到底有多恐怖。
那么,那个一通电话把他打过来,始终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还要他主动找过去,像是在“请示”什么的休闲装年轻人呢?
简直不敢想象。
427.爱意
随着刀疤一伙儿的撤离,舞厅里的压抑气氛也渐渐消失。
工作人员们调整心态继续开始工作,只是舞厅里已经没有几个客人,大概也不会再进入太多新客,大家只能熬时间等下班。
陈大少按照承诺将刚才所有人的消费全部结清,这让吴忠荣长出口气。
“永坤,这姑娘……”
“还用问吗?”
郭永坤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甚至可以说根本解释不了,所以只能走一招昏棋。
实际上在决定与柳伊丝见面后,他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因为不扯男女关系的话,这件事明显不合常理。
大概只有莫名其妙的爱意,才能让人做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吧。
“原来你喜欢这种款的呀,还是一见钟情。”陈大少嘿嘿笑道。
忽然想到什么,他又收敛起笑容,显得很认真地说,“永坤,听兄弟一句劝,这姑娘看着模样上是没什么问题,但愿意干这份工作的姑娘,都比较物质,玩玩可以,不要动真。”
他这番话说得还比较委婉。
以他的经验来看,这种姑娘大多薄情寡义,擅长玩弄感情。
郭永坤知道陈大少是一片好心,话虽不中听,但关系不到一定份上,反而根本不会讲。
“我知道。”他点点头说。
言尽于此,陈大少也不好再打扰,拍拍屁股站起,对旁边吩咐道:“阿华,你陪着郭先生。”
“不用。”不待保镖阿华点头,郭永坤摆手道。
陈大少蹙了蹙眉,“还是注意点吧,刚才不是就遇到麻烦?”
“那是因为我自己挑起来的。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郭永坤执意拒绝,陈大少也是无奈,告诉他有什么事马上给自己打电话后,便带着保镖离开了。
幽暗的环境中,四只眼睛再次聚焦到一起。
而舞厅里的工作人员此刻虽然看似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情,实则注意力始终集中在二人身上。
一个是身份神秘、能量恐怖,还挺帅气的年轻老板。
一个则是刚到他们舞厅就有成为头牌趋势的漂亮舞女。
这样的两个对象之间的故事,无论是什么,都感觉充满看头。
郭永坤微微一笑,冲对方招了招手。
柳伊丝还以笑容,起身坐了过来,漂亮的脸蛋上还略有红润。
这种情况自然无法假装。
经过刚才的事情后,她确实对眼前这个男人充满兴趣。
想想就知道,帅气多金、有背景又有势力的男人,哪个女孩不钟意?
“喝酒吗?”
柳伊丝点点头,这就是她的工作呀。
郭永坤取过一只干净玻璃杯,给她倒了小半杯红酒。
在此过程中,柳伊丝一直好奇地打量着他。
“我脸上有花吗?”
他似乎额头上都长了眼睛一样,突然的一句问话使得柳伊丝楞了楞,然后抿嘴一笑道:“没有。只是有件事我说出来你别生气行吗?”
“好。你说。”
“我实在不记得咱俩什么时候见过。我一直觉得自己记忆力不错。”
“因为你确实没见过我,自然就不存在记得一说。”郭永坤近距离注视着那张熟悉的脸,一时间也是感触良多。
“只是我见过你。”
“哦?”柳伊丝诧异。
如此说来,对方根本就不是她的老客户,那又怎会……发生之前的事情呢?
他为了约自己,可是支付了整整一千块钱。还不惜与刘寿元交恶,喊来一帮人。
“你在哪里见过我呀?”
“王宫。”
柳伊丝啊了一声,这样还稍微说得通。
“那你怎么不……”
“不约你对吧?”
柳伊丝点点头。
郭永坤放下酒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说:“因为我感觉花钱约你出台,是一种侮辱,你这样的姑娘不应该做舞女。”
这话半真半假,主要是为接下来的某些事情做铺垫。过来之前他已经在脑子里思量过。
柳伊丝微微一怔,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
“你、嫌弃我。”
她低着头说出这话,模样显得楚楚可怜。
这一点郭永坤能看出,绝对是装的,她并非这么容易害羞的人。
真要害羞也不会做舞女。
“不,不是嫌弃,而是在乎。”
这几个字郭永坤原以为自己并不那么容易说出来,但此刻惊奇地发现,居然出奇的顺利,丝毫没有难为情或难以启齿的感觉。
如此说来,他心里真的还在乎着柳伊丝?
是啦,如果不在乎,又怎会想要去了解她过得是否一切都好呢?又怎会发现她在做舞女后,千方百计地想将她拉出来呢?
终究是一世两夫妻啊,哪怕没想过再续前缘,其在乎程度也要超过普通朋友的范畴吧?
又怎能不在乎?
柳伊丝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对方。
一瞬间似乎也明白了某些事情。
“那你今天为什么又要花这么多钱约我?”
“因为我原以为离开王宫后,你会找一份其他的工作,没有考虑到你会进入另一家舞厅。所以决定和你谈谈。”
果然!
柳伊丝心想,怪不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被岚姐辞退了,她想了好几天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敢情是有人从中作梗。
以这个男人所展现出来的能量,岚姐只怕还真不敢忤逆他。
她此刻心里可谓又惊又气。
她的生活居然在毫无察觉之中,被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左右了。
“你这种有钱人不懂我们普通人的难处,我没办法再找到一份待遇相当的工作。”
“哪怕这份工作不太正经,需要出卖一些东西?”郭永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我没出卖什么,只是陪人跳跳舞,喝喝酒而已。”
对方眼神凌厉,若换几分钟之前,在见识过他的手段之后,柳伊丝绝对不敢与其对视。但现在,或许是因为察觉到对方对她有某种情愫,又或者心里生出了一股火气,她毫无惧意地回望过去。
四束目光在空中交汇,滋生出一些哪怕连两个当事人都难以体会清楚的复杂情绪。
“可正经姑娘不会干这个。”
“那是社会标榜的道德标准,不是我的标准,我只要坚守自己的底线和原则,没必要活在别人的评判之中。再说,连国家都没有禁止舞厅和舞女的存在,这份工作又不犯法,为什么不能做?”
这很柳伊丝。
也是最真实的柳伊丝。
她从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只是努力过好自己的精彩人生。
在某一时期里,郭永坤甚至很欣赏这种态度。
只是后来随着年纪增长,他渐渐明白,这并非属于某种良好的独特个性,它的根源只是源于以自我为中心而已。
凡事永远将自己放在中心位置,那么外界一切的存在感,自然就会被削弱。
“听着是感觉有些道理的。”
郭永坤淡淡道:“那我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假如你现在有老公了,你觉得他会允许你做这份工作吗?我不是说这种人没有,但如果一个男人能做到这一步,你真的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吗?”
柳伊丝柳眉微蹙,“我没有老公。”
这是典型的逃避。
郭永坤相信以她的聪慧,绝对考虑过这个问题。
“先生,很抱歉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我叫郭永坤。”
柳伊丝回了一句,总感觉这个名气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
“郭先生,我就想问一句,你是真打算约我,一起喝喝酒,跳跳舞,还是只是单纯地想对我说教?”
很显然,柳伊丝有些上火。
也是人之常情。
郭永坤换位思考了一下,若是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对自己一顿说教,对自己的生活方式大肆批评,无论有没有道理,他也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相比较起来,柳伊丝已经算克制了。
郭永坤注视着她的眼睛,嘴角泛起苦涩,柔声道:“只是因为我
428.伊人女装
开元置地的临时办公楼里。
陈大少靠坐在欧式小牛皮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英式红茶,狐疑地望向坐在办公桌后的郭永坤,问:
“真的就玩玩,不来真的?”
“嗯。”郭永坤淡淡回了一句。
可为毛陈大少一点不信呢?
这一阵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丫的先把那个姓柳的姑娘从舞厅带出来,就好像……古代青楼里给姑娘赎身一样。
他是个女的都感动了。
多伟大的救赎对吧?
而且救完还不算,丫的后面又给了那女的一笔钱,还帮衬着盘下一家店,不仅手把手把一个堕落女孩带上正轨,连以后的生计都给解决了。
做到这份上……陈大少感觉他要是个女的,遇到这么个男人,这辈子都非他不嫁了。
“那你搞到手没有?”
郭永坤瞥了他一眼,轻轻摇头。
“靠!那还说就玩玩?”
这下陈大少是真不信了。
一个男人若想将一个女人搞上床、单纯的只是上床,那绝对是火急火燎的类型。
事情做到这份上,心思也花了,钞票也掏了,再加上那姑娘也坦然接受了,明显已经水到渠成的意思。
这都不上,更待何时?
除非只有一个解释:男人爱上了女人,比较顾忌她的感受,不愿轻易亵渎。
他陈子昂纵横花场这么多年,这点道理还是捋得清的。
比如他追小蝶,就花了很长时间,足足半年。而他的最快“成交”记录,不超过两分钟。
“你没事做吗?”郭永坤开始赶人了,懒得跟他谈。
虽然知道陈大少一心为他好,但有些事情他真的无法解释,被人深究下去反而会暴露一些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
“嫌我烦是吧,得,不说了,好心当作驴肝肺。”
陈大少水杯一放,傲娇地起身。
“不过永坤,你要真找这妞做媳妇儿,将来绝对后悔。就这了,拜拜。”
望着他的背影,郭永坤不禁苦笑一声。
陈大少看女人还真没毛病。
上辈子他不就后悔了?
……
阳光大道与惠民街交叉口。
这里有一个在整个静安区数一数二的百货大楼。
港资企业,实力雄厚,商场的档次也相对较高。
郭永坤独自一人从大门口走进,一楼主要售卖服装鞋包,都是那种放着年头属于精装的好店面。
正值下午时分,逛街的好档口,里面生意很好。
随处可见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不像一般的国营商场,走进去全是大妈大婶。
讲究实惠、热衷砍价的大妈大婶通常不会过来这边逛。
两点原因。
第一,这边的商品是不讲价的,明码出售,拒绝还价。
第二,这里的商品基本都是南方过来的俏皮货,档次高,价格贵。
比如大街上时髦异常、难得一见的喇叭裤,在这里却多得让人眼花缭乱,而且款式各异,颜色繁多。
这里是追逐时髦的年轻人的购物天堂。
也是正儿八经的捞金地。
自从柳伊丝经过慎重考虑,说自己想开一家服装店后,郭永坤便开始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众所周知这年头南方过来的服装最抢手,因为比较国际范,同时工艺和质量也是最好的。于是他便联系了正在羊城建设李林品牌的李林。
他在那边摸爬滚打了快两年,本身做的也是服装行业,自然不缺资源。
李林联系到一家专做时髦大众服饰的工厂,并安排了一名销售员与柳伊丝对接,要什么款式的服装二人电话一商量,货款打过去,对方就把货发过来了,再租辆车去火车托运站取回就是。
完全不必担心受骗。
而在柳伊丝他们沟通货源的过程中,郭永坤也没闲着,寻找了两天,找到这么个地方。
这家百货大楼的老板在港城地产界也算小有名气。
当然,比起陈大少肯定差远了。
不过郭永坤并没有通过陈大少,他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对方就一口一个“郭总”。
他虽然一直很低调,港城也很少去,但在真正的港城上流圈子里,可始终流传着他的传说。
港城稍微能上台面的人谁不知道,天字号大少陈子昂放着市值数百亿的伯勒集团不管,却屁颠屁颠儿地跑去给一个神秘人做副手?
关键还在于,陈家老爷子似乎默许了这种行为。
这样的人,谁敢不重视?
郭永坤找到对方也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盘个店面,寻思跟百货大楼的工作人员沟通浪费时间。
对于他们这种等级的富豪而言,这甚至都不算个事。
对方都打算送一间店面给他。
不过郭永坤当然没要,他做人还是有些原则的。
就这样,店铺如愿到手,里面已经装修过,也不用太折腾,找人换个广告牌,也就可以直接使用。
之所以决定盘下店面,而不是租,也是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不让柳伊丝背负太大压力。
郭永坤打听过,这里的租金就行业而言,并不便宜。
店面盘下了,款项他一次性付清,那么柳伊丝作为新手,再怎么不擅经营,也不至于亏本。
而且郭永坤很清楚,她其实会做生意,有一定的商业头脑。
一楼A区18号,一个正好面对中央大厅的好店面。
名字叫作“伊人女装”。
这就是郭永坤替柳伊丝盘下的店面。
这会儿门口卷闸门半掩着,暂时还未营业,里面亮着灯。
郭永坤弯腰走进去。
店铺是通体的白色基调,明亮大方,56个平方,绝对算是大店面了。
此刻一个身材姣好、穿着黑色束腰长裙的女人,正带着两名小姑娘,正在往墙壁一侧的货架上挂衣服,并作搭配。
两个小姑娘自然是招聘的帮手。
这样一家店面,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忙活过来。
“咳!”郭永坤都走进来老半天,三人还没注意到。
咳嗽一声后,见她们扭头探来,打趣着说:“警觉性不够啊,这样别人直接把衣服顺走,你们都发现不了。”
柳伊丝呵呵一笑,放下手中工作,迎了过来。
“来了。”
“嗯。”
脱离舞厅工作的柳伊丝,妆容更淡了一些,也更加自然,身上发散着一股邻家女孩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我看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天应该就可以开业吧?”郭永坤问。
“后天。仓库还需要整理一下,我请教过别人,说仓库必须分类好,非常重要,不然到时候客人等着找适码的衣服时,就全乱套了。”
郭永坤哦了一声,有些道理。
“辛苦了。”
“哪有什么辛苦的,真要说辛苦也是你辛苦。”柳伊丝笑着摇头。
她自然对眼前这个男人充满感激。
货源是他帮忙找的,店铺也是他盘下来的,整整十万块。
倘若换成她自己,即便有开服装店的想法,可天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攒够十万块,盘下这样一家店?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舞女是一碗青春饭,不可能一直做下去。
这个男人说他
429.后果自负
黑暗的放映厅内部,布满雪花的荧幕上,正在播放着一部震撼人心的电影。
故事之中李雪建老师刻画的***形象,将这位人民的好干部坚强的毅力、炽热的情怀,带领人民群众治“三害”、战天斗地、不畏艰苦的精神,诠释得淋漓尽致。
郭永坤一直以为,雪建老师的演技是国内最好的,没有之一。
只是如此感人的一部电影,今晚却没有渲染到他的心。
因为他脑子里装着别的事,关注点不在电影上。
放映厅里不少人都在哭,那才是真正在看电影的人。
旁边的柳伊丝表情如常,所以很显然,她的心思也不在电影上。
两人假装在看电影,其实纯属在浪费时间。
“我爸妈说,什么时候你有空,去家里吃个饭。”终于还是柳伊丝率先开了口。
主要郭永坤感觉这里人多眼杂,不是摊牌的好地方,他有意等到电影结束后,再找个安静的环境。
去家里吃饭?
这摆满的是丈母娘要见女婿的节奏。
郭永坤当然不会去。
他没有答话,而是岔开话题道:“这电影不好看呀,我看不下去,你呢?”
“我、也看不下去。”柳伊丝侧头望向他,用一种期待的眼神静待下文。
“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谈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住的酒店离这里不远。”
如果还有其他更好选择,郭永坤绝对不会提出去酒店,可是并没有,他在申海没有私人房产,而他又不想这件事被任何人知晓。
柳伊丝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后,才回道:“好。”
郭永坤哪里不知道她想歪了,可也懒得解释,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话说清楚,那么暂时误会就误会吧。
……
东风饭店。
一间豪华套房里。
郭永坤邀请柳伊丝在小客厅里的布艺沙发上落座后,淡笑着问,“喝点什么?”
“红酒吧。”
这样的夜晚,想想即将发生的事情,柳伊丝感觉没有什么比一杯红酒更能安抚她怦怦直跳的心。
别看她从事了这么久的舞女工作,可这还是她的第一次。
心里虽然已经做好准备——在对方提出来酒店的那一刻。但身体难免还是有些紧张。
郭永坤端来两杯红酒,递给对方一杯,自己拿着一杯,在她旁边不远处坐下。
两人碰了一下后,郭永坤深吸口气——
“柳伊丝。”
“嗯?”
“你不要误会,我今天叫你过来,真的只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我平时不在申海,所以没有在这边购置房产,但我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所以就来了这里。”
柳伊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失望,见对方表情严肃,并不像开玩笑后,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我们就做朋友吧,不掺杂男女关系的那种。”
猛地一听这话后,柳伊丝整个人直接呆住。
大半夜的将自己带来酒店,就为了说这个?
“为什么?”
她不解。
你不是明明喜欢我吗,还对我这么好,帮我做了这么多事,你不是想追我吗?
如今我都跟你到酒店了,你却突然说只做普通朋友?
兄弟,你是认真的吗?
“因为,”郭永坤不得不编织一个谎言,也是提前思量好的计划,否则还是那句话,解释不通。“我有一个未婚妻,虽然还没有结婚,但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有可能,他其实是想直接说自己已经结婚的。
可是不行。
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颇有名气的人,换句话讲就是公众人物,结婚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掩藏。
柳伊丝原本红艳的俏脸,此刻已然有些发白。
所以说她做了近半个月的美梦,其实真的只是一个梦?
“那你为什么又说喜欢我,还做这些……”
一滴眼泪,从柳伊丝泛白的脸颊上滑落。
诶……终究还是伤害了。
郭永坤也很无奈。
可他如果现在不摊牌的话,再发展下去,伤害只会越来越深。
“这怨我,可能男人都是花心的吧,我也一样。”郭永坤轻声说,“我的确喜欢你,但这并意味着我就要得到你,我也从未生出过这种想法。
“我之所以做这些事情,只是不忍心看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在舞厅那种乌烟瘴气的场所中堕落下去,想让你拥有一个更好更健康的生活。”
“你是圣人吗,你是救世主吗,既然不想得到我,为什么又要招惹我!”柳伊丝的情绪有些失控。
“我向你道歉。”
郭永坤的心情同样不太好受。
重生的代价就是,很多事情他无法也不能对其他人明说。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住,气氛从暧昧演变为尴尬,良久,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大概足足过了一刻钟后。
柳伊丝伸手抹干眼泪,看不出喜怒地问,“你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她多一点?”
郭永坤蹙了蹙眉,回道:“谈论这个没有意义,我不能辜负她。”
“所以你一定会娶她?”
“对。”
“我恨你!”柳伊丝蹭地站起,拎起挎包。
郭永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有这个权利,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的话。但我由衷地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不!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做什么朋友!”
不明何故,柳伊丝突然又发狂了。
你个坏人,把我的心偷走了,现在却要跟我做普通朋友。
想得美!
她发泄般地将紫色小挎包甩在沙发上,然后直接向郭永坤扑来,整个人如八爪鱼样,缠在了他身上。
老实讲,郭永坤懵了。
柳伊丝胆子不小,他是清楚的,但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
“你、别这样!”
这都不算完,因为柳伊丝已经在脱衣服。
郭永坤本想阻止,可她这件短裙实在太好脱了,几乎两只手自上而下一提——
便是一身内衣打扮。
刹那间,郭永坤只感觉脑子发热。
要知道柳伊丝此刻还坐在他的大腿上。
而他自从和叶轻蝉分手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碰女人了。
口干舌燥,身体出现异样,这就是他现在的真实状态。
八爪鱼再次缠上他。
“柳伊丝,你清醒一点,我什么也承诺不了给你!”
“我不需要!”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郭永坤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眼前这个女人,毕竟是曾经的妻子呀,她如此主动的话,郭永坤真的难以抗拒。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难想象。
……
未拉紧的窗帘缝隙处,已有白色的晨光透进来。
身边的女人刚刚沉沉睡去。
无比放纵的一夜。
郭永坤虽然也累得不轻,可脑子里的纠结还是无法使他合上眼睛。
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这可怎么办?
吃饱喝足,拍拍屁股、抹抹嘴,直接走人?
这有驳他的行事风格。
可如果不这样做,难不成真的再把柳伊丝给娶了?
那不是重蹈覆辙吗?
他平躺在床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思绪万千,考虑良久后,还是决定做一回负心人。
毕竟此时的柳伊丝,并没有半分对不起他的地方。
反正无论如何,他决计不能再娶柳伊丝,老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
并不是做妻子的合适人选。
至少这辈子他想要个孩子。
柳伊丝会让他如愿吗?
不,她不会。
上辈子两人为此吵了不知多少次。
那时的他同样身家亿万呀,而柳伊丝似乎也丝毫不担心自己休了她。
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她同样丝毫不担心自己在外面找小三。
心里有了决断后,郭永坤才逐渐沉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他缓缓睁开眼时,身旁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起来洗了个澡,叫了份客房服务随便吃了点后,郭永坤想了想,还是往服装店那边去了一通电话。
柳伊丝果然在。
看得出来对于这家服装店,她还是很用心的。
“你还好吗?”
“你指什么?”
柳伊丝的话不冷不热,让人完全听不出情绪。
郭永坤没有接话,轻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好的,知道了朋友。”
“……”
“你还有什么事吗,我正忙着。”
“哦,没了。”
“那先这样吧,再见。”
紧接着电话里就传来忙音。
郭永坤拿着话筒苦笑一声,这同样很柳伊丝。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要代表的态度已经表达到。
那就是两人根本不可能,只能做朋友,他这边大门永远敞开,但最终要不要做这个朋友,则取决于柳伊丝的态度。
……
“永坤,你得回来一趟。”
两天后,郭永坤接到了老王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
他本以为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或是红牛总部和奶牛基地的在建工地那边发生了什么情况,结果并不是。
“昨天跟你一起下乡的那个知青林红道,找到我了。”老王沉声说。
关于郭永坤和林红道之间的恩恩怨怨,他虽然不如李有光和吴荣这些人那么清楚,但作为郭永坤为数不多的兄弟,也是有所了解的。
郭永坤挑了挑眉,问,“他找你干嘛?”
“咱们不是接手了好多工厂嘛,那些地皮也都付钱买断了,林红道这家伙现在在开发市南的一个项目,咱们有家塑料厂刚好在那一片,占地还不小,周围的土地他都拿走了,就差那一块,想让我们转给他。”
“我转个毛!”
郭永坤从不否认自己是一个记仇的人,他永远忘不了林红道曾对周静的所作所为,简直禽兽不如。还有后面找他对峙时的冷傲模样,到现在都历历在目。
这是一个内心阴暗的家伙。
郭永坤当初让陈大少把房地产公司发展都内地的导火索,就是因为林红道。
他知道与林红道已经彻底交恶,而以这家伙的心性来说,但凡将来有能力咬自己一口时,就绝对不会嘴软。
这已然是个敌人。
郭永坤岂会帮他?
“我也是差不多这个意思回应的。”
老王回话道:“可是他说,我们如果敢不转,后果自负。”
“哼!好一个后果自负!”
郭永坤怒极反笑,“我倒要看他能翻起什么浪。行啦老王,这件事你不用管,我会尽快赶回来。”
“好的。”
430.亚细亚
虹桥国际机场。
飞往河东的航班已经开始临检。
郭永坤站在安检口外,不时瞥向航站楼入口的方向。
“永坤,虽然不知道你俩到底啥情况,但这个点还没来,肯定不会来了,走吧。”
陈大少一边说着,边将手中的一只黑色帆布包递给他。
里面装的都是申海这边的土特产。
陈大少寻思自己在申海这边有个家,兄弟过来也是到家里做客,备点土特产给他带回去让家里人尝尝。
郭永坤点点头,不再张望,笑道:“等从港城回来,有空带小蝶和孩子去家里玩玩。”
小蝶过不了一两月就要生产,只不过会前往港城,除了那边的医疗和护理水平更好之外,还涉及一些身份户口方面的问题。
郭永坤也不矫情,若是在申海他应该会过来看看,但港城实在太远,出境也不方便。
“知道了,会有机会的。”
郭永坤不再多说什么,踱步向前,正准备排入安检的队伍中——
“郭永坤!”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他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情不自禁一喜。
终究还是来了。
这样就很好。
原本关于柳伊丝,这辈子不打算再有交集,就是怕有些事情解释不清。偷偷去看她,只是因为一世两夫妻,心中再怎么说都有些感情,只是后面的事情超出他的想象,让他不得已还是与对方照面了。
甚至发生关系。
事情到了这一步,自然不可能再装作路人。
那么郭永坤虽然不会娶她,但还是想和她做个朋友。
可交朋友毕竟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柳伊丝如果今天没来,他就这么离开,心中总归有些遗憾、有个疙瘩。
“你来了。”
他转过身去,望着那熟悉的人影,笑容和煦。
柳伊丝走上前来,轻轻点头,回道:“稍微晚了一点,昨天接到你电话,知道你今天要走,就想送你点什么,可又感觉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就自己做了点零嘴,你带在路上吃吧,我没坐过飞机,也不知道管不管饭。”
她说着,从挎包里取出一只这年头最常见的长方形铝饭盒,交给郭永坤手中。
透过饭盒,郭永坤能感受到一股温热。
不仅仅是食物带来的温度,也有源自心里的暖意。
“谢谢。”
“不是朋友吗,朋友就不用说这个。”
“好!”郭永坤哈哈一笑,心情格外舒畅。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柳伊丝同样笑了笑,问道。
“当然。到申海我会去看你,另外你不是有我电话吗,要有什么事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
柳伊丝微微颔首,“一路平安。”
“嗯。”
直到登上飞机的时候,郭永坤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对于他和柳伊丝而言。
……
回到河东后,一切照常,郭永坤并没有因为林红道的那句威胁乱了心境。
河东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虽然同样改制了,变得跟健力宝一样,股份制经营,政府占股一部分,林红道占大头。
但它再大,目前体量也有限得紧,仅仅局限于一个省内。
这就好比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正如郭永坤所言,他倒想看看林红道能翻起什么浪花,还后果自负。
他甚至都懒得做什么应对措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如果不出意外,林红道就算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之前,也应该会先和他见一面。
毕竟那块地皮在他的名下,而林红道截至目前还没有从他这里得到准确回复。
大哥两口子买了机票,要去外地出差一段时间,把小秋秋彻底丢给了老母亲,可怜的娃着实哭了两天。
晚饭过后,一家人坐在客厅里,郭永坤便打听起这件事,他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
“哥,去哪里呀,看你跟嫂子这架势,还要待好一阵儿。”
听老妈说,两人随身物品、换洗衣服什么的,准备了整整两只大行李箱。
“郑市。”
“去哪儿干嘛?”郭永坤诧异。
大哥做的买卖跟他可不一样,说白了就是一家店而已,根和脉全部都在河东市内,没事跑那么老远的地方干嘛?
就算是找好货源,更好的选择肯定也在南方呀。
“你没听说过啊。”郭永年笑道。
“什么?”郭永坤越发迷糊。
“中原商战呀,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一家亚细亚一飞冲天,打得市内的五家国营大商场毫无招架之力,听说花样多的很,生意都爆棚了,我就寻思过去取取经。
“毕竟我们的公司性质跟亚细亚差不多,都不是国营单位,而且面临的格局也差不多,竞争压力主要来自国营大商场,人家以一敌五,多厉害啊,还给干赢了,过去学习学习经验总没坏处吧。”
原来如此。
郭永坤恍然,他没有从事这个行业,也没太专注这方面的事情,时间如梭,中原商战都爆发了。
这也是在我国商业史上留下过浓厚一笔的大事件。
中原商战从本质上讲,其实就是市场经济的崛起,从而对老旧的经济模式所造成的冲击。
说得更简单一点,就是“竞争”。
这也是市场经济的核心所在,大浪淘沙,适者生存,无法与时俱进、时刻保持竞争力的企业,终将被淘汰。
对于中原商战,郭永坤也算一清二楚。
作为他这个年代的企业家而言,不论进修什么商业课程,中原商战都是绕不开的话题,里面有很多值得学习,也值得深思的东西。
此事发生在郑市的地标性建筑——二七纪念塔下。
在二七纪念塔周边不足2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这年头却拥有6家大型商场。
如此就不难想象,它们之间必然形成竞争。
原本倒还好,因为大家不论商品、规模、服务等等,都差不多,老百姓一般不会刻意地挑选到哪家商场购物,正常心理都会去就近的一家。
这样虽然依然存在竞争,但实则基础客源上还是错开了。
不过这一切在去年,也就是1990年中旬,发生变化。
原本的6家商场之中,一家名为“人民商场”的百货大楼由于管理混乱,信誉太差,逐渐不被老百姓喜欢,客流变得稀少,率先出局。
而一家名为“亚细亚”的股份制集体企业,则盛大开业。
亚细亚的开业典礼可谓惊艳了所有市民的眼球,他们不仅常规的项目仪式一样不少,还别出心裁地找来一群着统一制服的美女仪仗队、美女迎宾队,让人们流连忘返,而且每一名进入商场的客户,都能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贵宾级接待。
想想就知道,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而言,当那些平时只敢在梦里幻想一下的大美女,给你鞠躬行礼,并道上一句“欢迎光临”、递上甜美的笑容时,你是什么感受?
再不进去买点东西都不好意思!
亚细亚开业当天,货架几乎就被清空。
然而这还不算完。
对于市民来说的福利才刚刚开始,而对于竞争对手的强大压迫,同样才仅仅是个开头。
亚细亚的经营模式完全跳脱传统观念,不再是卖什么吆喝什么,他们策划了一系列的活动——看似与商品毫不相干的活动,却吸引着市民不得不走进他们商场。
比如什么儿童唱歌大赛、绘画大赛,青年摄影大赛等等。
这年头娱乐活动本就稀缺,人们对这种活动向来趋之若鹜,于是亚细亚的生意越来越好。
等到财大气粗之后,他们又搞了“小轿车抽奖”,甚至租用飞机,在城市上空抛洒“有奖销售券”,造成交通大堵塞。
可以说亚细亚将服务做到了这个年头的极致。
另五家商场虽然见样学样,但亚细亚就是传说中的“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典型。
以一己之力,压得五家大商场抬不起头。
只是很可惜,亚细亚终究还是衰败了。
究其原因,最主要的一点由于发展过快。
短短几年时间,他们就在全国建立了十几家大商场。然而人才储备和管理上,却完全根不上。
野心太大。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钱赚得太多,飘了。
“听倒也听说过。”
郭永坤望着大哥回话道:“行啊,过去学学他们的经营技巧、各种新点子也好。不过哥,我说一点,有些东西还是要结合本地实情,生搬硬套就没有意思。”
“这我懂。”
郭永年呵呵一笑,能得到弟弟的支持,他也很开心,说明他的想法没有错。
作为郭永坤而言,其实他大哥出不出这趟远门根本无所谓,这些东西他都可以教给大哥。
只要他愿意学。
不过又想着出去见见世面总没有坏处,也就随他了。
再加上,他记得大哥和大嫂结婚也有几年,可从来没一起出门逛过,此行未尝不算一趟蜜月之旅,肯定能增进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是好事。
至于他大哥学回来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是好是坏,这些实际上都不重要。
不是还有他吗?
他大哥要真有心打造出另一个亚细亚,他将作为定海神针,保证其不会再重蹈覆辙。
无错
431.90年代第一狠人
健力宝公司。
董事长办公室。
郭永坤坐在红木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跷着脚望着对面沙发上的一个人,没有率先说话。
对方打电话过来,有意约他在外面会面,不过被他拒绝。
他不觉得自己与对方还有这种私交。
多年前,他一直很珍惜两人之前的情义,由于对方心性反复无常,他甚至一直忍让着。
但现在他想通了,有些人真的不值得做朋友,更别提兄弟。
“永坤,你还在生我的气?”
许久未见,林红道变化不小,整个人胖了一整圈,蓄起了胡须,梳着一个油光锃亮的大背头,进门时手上拿着一只黑色大哥大,现在放在木艺茶几上。
这几年他显然赚了不少,有没有过亿身家郭永坤搞不拎清,但想来几千万应该有。
河东这边的大型楼盘几乎全跟他有关系。
“行啦林红道,事到如今咱俩也别套近乎了,有什么话你直说吧。”郭永坤不咸不淡道。
林红道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这个微表情这么些年始终没变。
郭永坤知道,他现在很不爽。
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
“那好吧。”林红道一字一顿道:“光辉塑料厂。”
“没错,这家厂确实是我的。”
“而且还空着。”林红道强调道。
郭永坤挑了挑眉,“那又怎么了?”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叫作占着茅坑不拉屎?我做地产开发,从某种层面讲也是在美化城市环境、改善民生、保障需求供应。你这家工厂反正空在那里,为什么就不能转手给我,为城市做贡献?”
“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也挺会给别人扣帽子的。”郭永坤冷哼道。
对方这话浅白点的意思就是说,他是城市建设者,手上的这个工程也是在为城市做贡献,自己的工厂反正闲置着,转手给他还好,如果不转的话,就是典型的使绊子,阻碍城市发展。
“没办法,都是被逼的呀。”林红道弯起嘴角笑了笑,摊摊手道。
“不好意思,这家工厂虽然现在闲置着,不过我另有规划,你可能白跑一趟了。”
如果这就是对方所仰仗的资本的话,那郭永坤还真的不屑一顾。
想闹就去闹呗,工厂是市里塞着卖给他的,他当初还不想要呢,现在既然归属他的名下,合法合规,他不愿意卖,谁也别想强迫。
林红道嘴角泛起冷笑,“你真的以为拿出那么一点钱,买下这么多家工厂,占据这么多地皮,不犯忌讳吗,你这种行为说白了就是侵占国有资产。”
“你懂个屁!”郭永坤实在没忍住。
因为对方的言语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还给他乱扣帽子。
没错,他之前一次性拿下市里30家工厂确实没花多少钱,不过代价是什么?
他背负起了近两万名工人的薪资福利。
目前红牛总部和奶制品基地都没建好,他往里面贴了多少钱,外人都难以想象。
真要把这些钱拿出来,以这年头的土地价格,买下这么多地完全不成问题。
至于工厂的建筑和设备,他根本不稀罕好吗,谁要谁去住,谁要谁拖走。
他前几天还在报纸上看过一篇报道。
是鲁省那边的,一名年轻市长刚上任不久,便将全市两百多家国营企业或集体企业出售给了个人,因此人姓陈,便得到一个“陈卖光”的绰号。
也没见引出什么大乱子。
一些报纸上还评价此人为国企产权改革的先驱者。
所以对于这个威胁,郭永坤完全不在乎。
他只是不爽被别人乱泼脏水。
林红道表情阴沉,幽幽道:“永坤,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
“是,又怎样?
郭永坤冷笑一声。
怕你不成?
别看这家伙现在一口一个永坤,郭永坤已经彻底看透他,两人如果换个位置试一下,这家伙只怕分分钟就会弄死他。
他心里的那种嫉妒心、胜负欲,实乃郭永坤两辈子仅见。
“那我没话说了。”
林红道表情不变,拍拍屁股站起身,拿起茶几上的大哥大,踱步向门口走去。
“我也警告你。”
郭永坤突然开口,使他脚步一顿。
“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惹怒我对你没有好处,别说我不念旧情,我要真不念早就动你了。你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好好考虑清楚,否则……后果自负!”
林红道呵呵了一声,没有回话,推门而出。
郭永坤不管他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当作耳旁风,反正他言尽于此。
林红道上次抢了他大哥的楼,他没有追究,权当还了他当年避免大哥几个月牢狱之灾的恩情。
但现在,他不亏欠对方半分。
如果再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郭永坤也不是任人揉捏的主。
……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不出意料,市里、省里,不少领导都出面找到郭永坤,无非就是做工作。
由此可见,林红道从事房地产经营的这几年时间里,终究不是白混的。
人脉关系也与财富增长成正比。
不过郭永坤就两个字回应——没戏。
以他如今的财富、地位,以及社会影响力,有些面子可给,可不给。
看心情。
而关于这件事,每每提及,他的心情就不太好。
他已经当着林红道的面强硬拒绝掉,来几个领导一劝说,就妥协了,算怎么一回事?
话说回来,真正找上门的这些,也算不上什么大领导。
比关系,郭永坤可不怯他林红道。
又过了一阵儿,老王找到他,说林红道那边好像更改了开发计划,绕开了光辉塑料厂。
那郭永坤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没怎么放在心上。
……
转眼间,到了8月末。
这段时间郭永坤一直待在河东,并没有外出,主要红牛总部和奶制品基地这两个大项目,都进入竣工阶段,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一切也都顺利。
奶制品基地那边,从内蒙用闷罐车拉来的上千头奶牛已经到了,肥沃的草场早就培育好,可供它们茁壮成长,产出优质的牛奶。
预计到年底,高山奶粉就能批量供应全国市场。
这年头奶粉绝对是紧俏物资,根本不愁销路。
红牛总部这边其实相对简单,奥地利那边的饮料配方早就拿到手,再加上健力宝本身就是饮料企业,显得轻车熟路,生产线目前都在调配安装。
预计最长国庆之前,红牛饮料就能在我国正式投产。
今天一大早,郭永坤喊上夏樱,准备休息一天去干件必须要干的事情。
夏樱开车,郭永坤坐在后排,汽车从健力宝公司出发,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上午十点多渐渐接近目的地。
“郭总,到了仁安街,具体是哪一家啊?”
闭目养神的郭永坤睁开眼,多少门牌号他也没留意,不过门儿还是认识的。示意夏樱继续往前开。
又过了两分钟后,一栋三层高、外墙贴有白瓷砖的楼房出现在眼前。
“就这栋。”
夏樱哦了一声,将桑塔纳开到楼房外的马路牙子旁停下。
这里是李有光的家。
今天郭永坤必须要过来一趟的原因是,李有光的儿子小峰一岁生日。
他爸去了苏联不在家,这么重要的日子,自己这个做大伯的自然不能缺席。
没错,这孩子喊他大伯。
要不是赵大龙的崽儿赵小坤捷足先登拜了郭永坤为干爸,指定就是干爸,大伯是退而求次的叫法,毕竟李有光没有兄弟,再加上与郭永坤的关系跟亲兄弟也没啥区别。
“哟,他大伯来了!”
郭永坤刚从车上走下,大概是听到动静,没有关门的一楼屋里便走出一个人。
正是李有光的父亲。
这对父子向来关系不好,不过好在李有光出门之前似乎放心不下刚生产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便松口让他搬了进来。
“叔,身体还好吧?”郭永坤笑着打招呼。
“好嘞,一辈子没本事,就这身体还行。”李父笑得合不拢嘴,他对郭永坤是真的
432.领证
为什么说这家伙是90年代第一狠人?
捋捋他干的那些事情就知道了。
刚才说的用火车皮换飞机,只是他的成名战,后面还干了不少惊人的事情。
比如1995-1996年,他的南德集团与俄罗斯航天信息公司,以及国际卫星组织,三方合作,在俄罗斯的拜科努尔发射场,发射了两颗商业卫星。
随后三家公司共同经营航向1号卫星、航向2号卫星的转租权。
要知道,航向1号卫星可是全球第一颗直播电视卫星。
只不过由于多重因素,最终南德将这两颗卫星的股权,卖给了国际卫星组织。
1997年,南德又宣布正在做一个大规模的集成电路项目。
并宣称:目前全球只有美国能生产电脑芯片,连日苯都不行,我们的计划是,在6-8月内,生产出运算速度在10亿-100亿次之间的芯片。
而当时参与我国“银河”大型计算机研制的工程师则称,目前尚未听说有哪个公司能达到这一速度。
而以郭永坤这个过来人的眼光去看,这明显是在吹牛皮嘛。
不过,狠就狠在人家敢吹。
同年,南德在北方获得一块10平方公里的巨大地皮,有意将其开发成北方东方之珠,计划投资100亿人民币。
结果最后就投了几千万。
连东方之珠的地基都造不起来。
还有就是最出名的一个项目:改变西部气候。
这个计划的大致内容就是,将喜马拉雅山炸开一个宽50公里、深2000米的口子,然后把印度洋的暖流引入我国,从而起到改变西部气候的作用。
南德为此请了一帮专家进行论证。
结果就不说了……
就问你这样的人够不够狠?
说他是90年代第一狠人,应该是没什么太大毛病的。
因为来得不算早,没过多久家里就开饭了,宴开两桌,郭永坤自然在首桌,他的身份对于李家和亲家那边的人来说,都不是秘密。
老牟就坐在他旁边。
这家伙确实能说会道。
不过郭永坤却没有交谈的兴致,大多时候只是礼节性地回应两句。
他并不否认此人有几分本事,特别是胆量,连他都望尘莫及。
只是,胆量大是好事,但过头了,就是疯狂。
他的生意经与此人完全不同,更偏向于脚踏实地,所以,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因为没什么靠谱的酒友,所以郭永坤小酌了一杯,也就提前下了桌。
本想逗逗小峰去——他还太小,上不了桌,姥姥正带着在门外玩,今天收获的玩具着实不少。哪知刚来到门外,一根烟还没抽完,老牟却跟了出来。
为了避免再陷入一些无意义的话题,郭永坤递给他一只烟,率先开口问,“小光在苏联混得怎么样?”
自从李有光去了苏联后,因为相隔太远,两人只通过一次电话。
已经好几个月了。
所以很多事情郭永坤并不那么了解。
“没得说。”
老牟竖起大拇指道:“在苏联的所有中国人里面,现在混得最好的应该就是李老板,跟莫斯科那边政商各界的关系都很硬。只是……”
“什么?”
见他欲言又止,郭永坤不由追问道。
“现在可能不太好,不知郭总听说过没有,那边发生了政变。”
郭永坤没有听说,但他知道,八一九事件嘛,刚过。
随后两天,8月21号,拉脱维亚宣布脱离苏联独立。
8月24日,俄罗斯联邦自苏联独立。
同日,乌克兰宣布脱离苏联独立。
8月30日,阿塞拜疆从苏联独立。
这可都是历史大事件,特别是对中国的影响是直接而深远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咱们都称呼苏联为“老大哥”。
只要经历过这个年代、稍微关注时事的人,应该都记忆犹新。
到了12月21日,苏联11个共和国的领导人,齐聚在哈萨克斯坦签署了阿拉木图宣言,成立独联体,宣布苏联停止存在。
然后12月25日,苏联正式解体。
“也就是说小光过去的关系,现在很多可能派不上用场了?”郭永坤问。
老牟点了点头,左右一瞥,压低声音道:“而且据我所知,李老板欠了好多钱,数目非常吓人,局势突然变得这么动荡,还不知道怎么搞。他现在想回国都回不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了这么多钱没还上,人家怎么可能让你随意“消失”?
这一点他不说郭永坤都能猜到,李有光现在根本无法回国。
“既然这样,你怎么还千里迢迢的、特地从首都跑过来给小光的儿子庆生?”郭永坤饶有兴致地望向对方。
刚才有些事情他也了解到,老牟与李有光顶多也就是普通朋友关系,完全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而一个人如果如此殷勤的话,毫无疑问存在着巴结的意思。
那么问题来了:照你说的,李有光现在都成了“人质”,你还巴结他干嘛?
老牟深深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因为我感觉这件事有两种可能。”
“哦?怎么讲?”
“苏联崩盘的局势已经铁板钉钉,我刚从那里回来,清楚的很,民生计划完全崩溃,物资奇缺,都开始甩卖飞机大炮了。
“一种可能,李老板的那些债主会逼迫他马上还债,那李老板就麻烦了。”
你知道个鬼。郭永坤心想。
李有光执意要去苏联之前,他可是特地嘱咐过的,借钱计划的对象必须是合法合规的政府单位,比如银行什么的。
逼?
怎么逼?
借钱之前双方可是签订过协议的,现在时间没到,有什么理由要求还钱?
苏联虽然崩盘已成定局,但俄罗斯的法律体系可不会崩溃。
“第二种可能,苏联完蛋,经济崩溃,卢布大幅贬值……实际上已经开始贬了。”
老牟说到这里时,眼睛已经亮得吓人。
“但卢布越贬值,对李老板就越有利,因为等卢布贬到一麻袋钱还买不到一颗白菜……就像咱们民国那会儿的时候,那他的那些巨额欠款,其实花不了多少人民币和美元就能还清。
“而据我了解的情况,李老板和满洲里那边可一直保持着密切往来,所以我怀疑……”
郭永坤不动声色道:“什么?”
“李老板早就看出来苏联会崩溃,经济会崩盘,所以才会用各种手段借入大量现金,然后兑换成人民币和美金……转移回国内。再然后,等卢布贬值到不值钱的时候,反向兑换卢布,还给对方。”
不错嘛,你可以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连郭永坤都不得不承认,这人脑子确实挺好使。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李老板就神了。”老牟继续说道。“郭总你说吧,这样的人,该不该结交?”
郭永坤佯装狐疑着问,“小光真有你说的这么牛?你也不确定吧?”
“没错,只是猜测。”
老牟并不隐瞒道:“毕竟我跟李老板还算不上关系非常铁。但是与不是,很简单,等着就是,按照苏联现在崩盘速度来看,不出几个月,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也是哈,等着看吧。”郭永坤打着哈哈道。
“郭总,你怎么好像不太信任李老板呀,你跟他关系不是……”
“我跟他关系自然没话说,不过你也看到了,在生意方面我们是各做各的,他不管我,我也不管他。反正以前我是没看出来他有这种生意头脑,可能生意做着做着,脑子就活泛了吧。”
“哦……”
“真要是后一种情况,那李老板……”老牟长长地吐了口白雾,无限感慨道:“不仅神了,天知道他要捞到多少钱,只怕要富可敌国!”
郭永坤嗅到一股酸柠檬味儿。
估计对方现在老后悔了,后悔这么一本万利的买卖,自己怎么就没能早点看出来。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你随意,我去陪我侄子玩玩。”郭永坤抬手示意。
“等等郭总。”老牟赶紧将他喊住,“我手上有很多好项目,比如我之前说的用物资从苏联换飞机、高科技的事情,你真的没兴趣?”
郭永坤笑着摇头,“没有。”
老牟望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他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最大难题就是——缺乏资金。
否则脑子里很多想想就热血澎湃的生意点子,都可以很快付诸于行动。
……
9月份,老郭家迎来一件好事。
郭永慧和宋守峰结伴从首都回来了,而且不仅人回,还带回了一个李秀梅朝思暮想的好物件——结婚证。
没错,两人已经正式登记结婚。
虽然没有摆酒、也没有同房——郭永坤就是知道,至于怎么知道的,就不好与外人道。但从法律上讲,两人确实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李秀梅自然高兴坏了,又一个老大难终究解决,忙里忙外,一点都不嫌累。
只是明明准备好了房间,还换上崭新的被褥,晚上却发现大女儿和这个新女婿根本没有在一间房睡,又显得有些郁闷。
第二天将这件事告诉小儿子,好一顿抱怨,说都领证了,还讲究个啥,怎么比他这个老太婆思想还保守。
郭永坤自然是一阵开导,还不得不扯出民族大义。
他知道姐姐提前领证都是被逼无奈,生孩子的事情暂时是根本不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