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不孝子、老父亲
正月初十,在家里过完年,喝了几场年酒后,郭永坤开着奥拓,独自一人离开市区。
其实这些年,他每年都要回一次前头山,也都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一来比较有空,二来顺便能拜个年。
几乎已经形成惯例。
从省城到前头山并不远,也就一百多公里,只因路不好,所以开了整整一上午。
汽车还未抵达村口,远远便瞧见一大一两个人。似乎为了能看得更远,家伙骑着大马,坐在大人肩膀上。
“坤,是不是来车了?”
“对,白色的,好像就是干爸那辆!”
白色,那应该没错了。赵大龙心想,哪怕现在前头山已经发展得很好,可轿车进村依然不常见。
不大会儿,汽车便卷着尘土驶近。
“坤!”郭永坤摇下车窗挥手。
现在已经习惯了,早几年这么喊总感觉很奇怪。
“干爸。”
赵坤脸上满是喜悦,他每年最盼望的日子中,就有今。
干爸对他极好,每次过来都会给他带好多好吃的,还有连县里都买不到的稀罕玩具。他能做村里的孩子王,这些零嘴和玩具功不可没。
他也始终记得干爸的话,并不吝啬于与伙伴们分享。
“来,赶紧上车。”
值得一提的是,过去的前头山大队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叫作前头山村,老支书赵福民退了下来,如今赵大龙就是村支书。
汽车沿着入村的水泥路缓缓前行,望着道路两旁的景象,郭永坤感触颇大。
当年他还在这里插队时,村里没有一间红砖房,入眼的全是清一色的土砖屋,各种破烂垃圾随处可见,显得贫乏而脏乱。
而数年之后,这里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几乎家家户户都是红砖楼,有些还是两层的,到处都打扫得很干净,不少人家门口,都停着擦得锃亮的二八大杠。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位于大山角落的村庄。
它的村容村貌,包括居民的生活条件,早已超过普通的乡镇居民。
这就是改革的伟力。
倘若要找一个乡村典型,来反应我国改革开放的巨大变化,前头山村无疑最合适不过。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里现在每年都要接待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学习队伍,包括大领导。
“那是永坤的车吧?”
“没错,去年就是这辆。”
“媳妇儿,赶紧地,拿饼炮仗出来!”
汽车一路驶过,火红的炮仗响个没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走出,朝着车辆挥手示意。
如同赵坤这样的前头山下一代,或许还不了解,家乡的幸福日子从何而来,但老一辈人心里门清。
他们以这样的方式,欢迎恩人回家过年。
郭永坤虽未停车,却将车速将至最低,同样从车窗中伸出手臂,向大家招手回礼。
心头暖暖的。这也是他始终放不下前头山的原因之一,这里就像是他的另一个家。
赵大龙家的红砖平房外面,今儿个无疑十分热闹,过来嘘寒问暖的乡亲实在太多,搬空了家里的椅子都不够坐。
所幸大家都没忘记自己是庄稼人,也没个讲究,椅子让给年长的人坐,稍微年轻点的在附近草垛子上薅两把秸秆,往地上一垫,也就坐下去了。
郭永坤从车里摸出一条阿诗玛,外加两包大白兔奶糖,给大家分了分。赵大龙也抓出不少瓜子、蚕豆。
大家有吃有喝,忆苦思甜,回忆着往日的有趣事,相聊甚欢。爽朗的笑声响彻在蔚蓝的晴空之郑
临到吃饭时,众人又很识趣地结伴离开,几位年长的老人,赵大龙拉扯半也没拉下来。
很难得的是,这里的民风依然淳朴。
“大龙哥,怎么没见老支书?”饭桌上,郭永坤好奇询问。
往年他每次过来,赵福民总是率先赶来的几个。
赵大龙叹着气道:“他现在腿脚不太方便,距离远点走不动。”
“什么走不动呀!”郭永坤还未接话,一旁的珍忍不住,“那是没力气走,饭都不给吃,哪有走路的劲儿?”
赵大龙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
郭永坤放下快子,蹙眉问,“怎么回事?”
前头山有现在这样的光景,老支书赵福民可谓居功至伟,更难得的是,他并没有一直把着权利不放,在前头山最辉煌的时候,卸下职务,将接力棒交到了赵大龙手郑
否则以他在前头山的威望,以及对前头山的贡献,只要还能干动,上面根本没理由使他下台。
赵大龙咬着牙道:“还不是他那个不孝儿子赵爱国。以前老支书在位的时候,手上握有实权,他也没少沾光,现在老支书退下来了,就完全不给好脸色看。他那个婆娘也是一样,前段时间因为一点事跟老支书闹了不愉快,现在做饭只做他们一家三口的,真不是个东西!”
郭永坤眉头紧锁,赵爱国这个牲口,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记得自己以前还教训过他。
“那你们就不管管,你现在可是村支书。”
赵大龙苦笑,“永坤,别人不了解,老支书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我已经不止一次提出来,让他搬到队部去住,那边宿舍、食堂都有,可他就是不去。前几过去拜年,拎过去的东西,给的红包,全都没收,硬放都不行,当着面就扔了。
“他现在也憋着气呢,了,就是要死在那个不孝子面前,让他一辈子不得安宁。就别我们了,连他几个女儿都劝不住。”
赵福民的性格,郭永坤确实清楚。他通过赵大龙一番话,便大致分析出赵福民现在的心态。
他终归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特别是在前头山这一块,大家都那么敬仰他,甚至可以,时至今日,这种敬仰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可谁曾想,偏偏家里出了个不孝子,屡教不改不,还变本加厉,连饭都不给他吃,这是多么大的反差?
他完全无法忍受,感觉老来无望,已然不想活了。
“我待会儿过去看看。”郭永坤。
这种事情既然遇到了,他就不能不管,再怎么对方也是他的长辈。而且平心而论,如同前头山的其他村民一样,他对赵福民始终心存敬意。
一个能将自己所有一切,献给家乡,献给父老乡亲的人,当得起这份敬意。
“我陪你一起。”赵大龙点头。
村子最东头,有一栋唯一的两层红砖楼,这里就是赵福民家。
他那个懒汉儿子赵爱国,肯定没本事建起这样的楼房,据赵大龙,前头山这些年发展不错,也赚了不少钱,过去赵福民在位时,每年的工资和奖励也都不算低,那些积蓄全耗费在这栋房子上。
他是一门心思想给儿子、孙子,一个更好的家,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栋他用棺材本建起来的房子,如今却连住的资格都没樱
楼房右侧沿着墙壁起了一间瓦屋,牛栏那么大,就是赵福民的住处。
这间房倒是他儿子赵爱国自掏腰包建的。
“大龙哥,赵爱国家只有三口人吧?”
“没错。”
“可这栋楼房,三大联,两层,至少有六间卧室,他们一家三口每人睡一间,还能余下三间,有什么理由把老父亲赶到旁边的牛栏?”
赵大龙紧了紧拳头道:“碍眼呗。这人跟人一旦不对付了,别住在一起,看着都碍眼。”
郭永坤积压有一阵的怒火,在胸腔中狂躁,欲要喷薄而出。
禽兽!
楼房的门半掩着,门外空地上,正有一个穿着新衣裳的男孩在玩陀螺,鞭子抡得啪啪响。
“孙子?”郭永坤问。
“对。已经八岁,懂事了,可你要明白,有这种父母教育出来的孩子,跟老支书并没有多少感情。”
郭永坤没有搭话,踱步走过去,唤道:“子。”
“干嘛?”赵达收起鞭子,好奇打量着来人。赵大龙他自然认识,但话的这个,就感觉有些面熟,却没印象。
“吃饭了吗?”
“吃了。”
“你爷爷吃了吗?”
“我妈他不用吃,好多干部给他送东西呢,都吃歪嘴了,气鬼,也不给我吃。”
“你没去看看?你怎么知道你妈的就是真的?”
“我才不去呢,我爸他那屋里有蛇。”
“你们老师没告诉你,冬蛇要冬眠吗?”
“是哈!”赵达眼神一亮,他最怕蛇,所以爷爷那个屋他几乎没进去过,眼下冬,肯定不会有蛇。
“走吧,一起去看看。”郭永坤着,拍了拍他的脑袋瓜。
两大一来到屋前面,门关得很严实,郭永坤看了眼赵达,指了指门。
“啪、啪!”赵达会意,拍手敲门,“爷,爷,开门。”
“达?”屋里传来声音,有气无力的样子。
“是我。”
“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你呀,现在蛇冬眠了,我不怕。”
木板门被推开的速度,比郭永坤想象中要快得多。一张蜡黄的老脸凑出来,脸上有种难以抑制的欣喜。
不过当他注意到还有俩人时,表情又很快收敛,与此同时,佝偻的背不自觉挺直,还下意识整了整披在身上的破棉袄。
“永坤回来了。”亦如当年的口吻。
“是啊,老支书。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要不就外面聊吧,屋里有点乱。”赵福民着,跨过门槛走出,屋内黑乎乎的,从外面很难看清具体景象。
到底寒酸到何种程度,以至于都无法忍受让别人看见?
他正要随手带门的时候,赵达却往门缝中挤,“爷,让我进去,外面冷。”
赵福民哦了一声,将他放了进去。随后笑着对郭永坤二人示意,“逛逛吧,正好我也睡得腰酸背痛。”
郭永坤点点头,没有去伤害他心里仅有的一丝自尊。
无错
239.少活一天都是损失
赵福民比以前更瘦,几乎皮包骨头。
而且从他蜡黄的脸色,以及轻浮的步伐上不难看出,根本没有力气,恐怕有几顿没有进食。
这样下去,他能不能挺过这个寒冬,都得两。
到底是怎样蛇蝎心肠的儿女,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饿死?
这样的人称之为禽兽,感觉都是抬举。
“老支书,何必呢?”三人踱步在村中路上,郭永坤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只要赵福民不去较真,他可以生活得很好,首先赵大龙就不能不管他,其次村民们也无法袖手旁观。
倘若不是他,郭永坤猜想,赵爱国一家都能被愤怒的村民们轰出村子。
“让你见笑了,永坤。”赵福民目视前方,莫无表情地,“可能我这人思想比较古板吧,老话生儿养老,我一直都是这种想法。我就一个儿子,他必须替我养老送终。”
郭永坤听出这段话里的关键必须。
想想就知道,赵福民一旦过世,以现在的情况,他名义上还是和赵爱国住在一起,对方敢不给他送终吗?
那时没有赵福民袒护,他但凡敢半个“不”字,整个前头山没人能饶得了他。
如此一来,赵福民的古板思想,就得以达成。
只是,郭永坤实在无法苟同这种想法,因为它确实太古板了。
他去过很多地方,这可能就是中国人,与其他国家的人,最大的不同吧。
在中国人心症特别是老一辈人心中,家庭观念高过一牵
但很可惜,并非每个人都有一个和睦的家庭。
“值得吗?”郭永坤又问。
赵福民今年不到七十岁,也从未听闻有过什么病痛,倘若有人好生照料,他应该至少还有十几年好活。
用十几年的生命,去换一场不孝子虚情假意的葬礼,在他看来十分不值当。
“也没有什么值不值的。”
赵福民弯起嘴角笑了笑,“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已经实现,如今六十多岁,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板里,赖活着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再,我就算真的还能干动,又该替谁干呢?”
对于一个人而言,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失去了生存的动力。
赵福民现在的心态,无疑正是如此。
“为你孙子呀,就刚才那子。”郭永坤,“我刚才简单跟他聊了两句,看得出来,那孩子从本质上讲不坏,只是碰上一对虚伪的父母,他的生活中充满谎言。你这样一走了之,就不担心他有朝一日也成为他父母那样的人?”
赵福民脚步微顿,表情倏然变得有些痛苦。
郭永坤这番话算是到了他心坎里,他对儿子早已死心,若非舍不得孙子,可能某夜里就自行了断了。
他也想看着他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可、我又能做什么?出来你们不信,我跟达可能一个礼拜,都不上一句话。他们不同意他跟在我一起,我大多时间只能隔着门缝看他。”
“老支书,这个孩子必须由您来教育,其实这件事情也不难解决,我有两个办法,您不妨听听。”郭永坤道。
“哦?”赵福民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就连一旁始终未开口的赵大龙,也是情不自禁脸上一喜。
“第一,我想个法子,把他父母送进去。”
“啊?”赵福民双眼一瞪,“这……”
他并不怀疑郭永坤的话,他即便退了位,也多少知道一些消息。这个当年他一心想要留在前头山的伙子,如今混得非常好,倒正应那句老话“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他这么一啊,郭永坤就知道这个办法没戏。
可能赵爱国从未将赵福民当父亲看,只是很可悲,赵福民始终当他是儿子。
郭永坤这话可不是随便,办法大把,决心更强。这样的人渣,放在社会上是一种污染,丢进号子里权当净化。
“如果你不同意,那就用第二个办法。让你孙子以你为榜样和骄傲,让赵爱国夫妻再不敢忤逆你,甚至是必须巴结。”
赵福民惊讶地望向他,那模样似乎在,这怎么可能?
他六十多岁,一大把年纪,什么都没有,怎样让达为他骄傲,爱国两口子有凭什么巴结他?
“永坤,你具体点!”赵大龙忍不住追问,如果能这样,那老支书的问题就真解决了。
“走,回去吧,一边走一边。”郭永坤示意。外面气乍暖还寒,赵福民的身体十分虚弱,他担心感染上风寒。
一刻钟后,当三人接近赵福民家时,门前正在闹着不愉快。
“妈,你骗人,爷那屋里什么好吃的都没有,我都找遍了!”
“哎呀,达,妈怎么会骗你呢,没有那是因为你爷他偷偷吃完了。”
“切,我才不信,连个包装袋都没有!”
“那是他偷偷扔了,你信你问你爸。”
赵达又扭头望向父亲,“爸,你上个月还在爷那屋看见蛇了,我刚才想起来,老师过,蛇是要冬眠的,上个月最冷,蛇怎么可能跑出来?”
赵爱国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接茬,正好看到赵福民出现,旁边俩人都懒得细瞧,张嘴就骂,“赵福民你个老东西,谁让你放我儿子进你那破屋的……”
“闭嘴!”然而他一句话还未完,就遭到一声怒喝。
赵爱国袖子一撸,瞬间来了火气,他骂他爸,管旁人什么事,正想发飙,可看清来人后,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居然是这家伙?
他从娇生惯养,家里三个姐姐,老爹还是大队干部,很少有人敢欺负他,这辈子被打得最狠的一次,始作俑者就是这个王鞍。所以不可能忘记。
旁边的沈兰凤,见丈夫被人一嗓子吼哑了火,瞬间气不打一块出,双手叉腰道:“你谁啊你!”
郭永坤会鸟她吗?
“老支书,刚才的事情您仔细考虑一下,除非您来主事,否则大龙哥得花乱坠,我也不会投。在这前头山,论领导力,我只佩服您。”
赵福民一直留意着儿子和儿媳的表情,见他们略有惊讶,都竖起耳朵。按照郭永坤的法子,故作扭捏道:“永坤,这不太好吧,你我看,都一把年纪了。你上百万的资金投过来,万一给你搞砸了……”
他一番话还没完,赵爱国和沈兰凤就已经捕捉到重点上百万资金!
俩人相视一望,都从对方眼里读懂了一抹骇然。
“爱国,这人谁啊?”沈兰凤声问。
“你应该听过,叫郭永坤,以前在我们这边插过队,据现在混发了,是什么大工厂的厂长。”
“哦?听他这意思,好像准备在咱们这里投资,还非要咱爸出马。”
“对。”
“那……”
就连一旁的沈达,眼睛里都闪烁着异样。
他虽然不懂上百万资金是什么概念,就知道是很多很多钱,但他突然有些明悟,爷爷并非像父母的那样过气了、已经没用了。他还有大能耐呢!
否则人家为什么找他管事?
“老支书,我看您就答应下来吧,您要不同意,这个厂永坤肯定不会投,对咱们村来是多大的损失?”赵大龙也适时加入表演。
然而赵福民还在犹豫。
“爸,答应答应,难得人家永坤这么信任你,为全村谋福利的大好事,怎么能不答应呢?”
在沈兰凤的挤眉弄眼之下,赵爱国觍着脸凑上去,笑呵呵帮腔道。
“可、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知还有多久好活。”
“怎么会!”赵爱国瞪眼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晓得吗,你这身子骨健朗得很,一辈子没得过毛病,也就最近没怎么料理好。来这事我跟兰凤也有责任,最近她娘家事多,没太顾及到你。兰凤你呢?”
“对对对,爸,我灶上还煨着鸡汤呢,早就和爱国商量要给你补补,我这就去端下来凉凉,待会儿你进来喝,记得啊!”
沈兰凤着,笑嘻嘻转身离开,别提多殷勤。
脸上的笑容倒不是作假。想想就知道,投资百万建工厂,公公还是一把手,以后还能少得了他们的好处?
必须给伺候好喽!
早死一都是损失。
“爷,你又要当官了吗?”赵达跑过去,拽着赵福民的大腿问。
赵福民先看了眼儿子,见赵爱国依旧笑容满脸的样子,才抬手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瓜,慈祥地问,“还没决定呢,你爷该不该当?”
赵达歪着脑壳想了想后,,“该!这样我爸妈能对你好点。我跟你讲,我妈那鸡汤本来不是炖给你喝的,是晚上要提回我姥……”
“赵达,瞎什么呢!”他一句话还没完,便被赵爱国打断。
个熊孩子。
“爸,两位,可别听他乱讲,孩子嘛,不懂。”
郭永坤感觉一阵反胃,根本懒得理会,搀扶着赵福民道:“老支书,走,我扶您回屋。”
着,他们三人就向瓦屋走去。
不过刚走两步,就被赵爱国拦下,“爸,你这开什么玩笑,怎么还能在那个破屋里住,这不全段时间家里刷腻子嘛,我怕有毒,对身体不好,才让你搬过去住一阵。现在好啦,没味道,也该搬回来了。走走……”
着,同样上前搀扶住赵福民,不由分就往楼房里拉。
堂屋里,四方桌上沈兰凤已经将鸡汤备好,满满一海碗,里面伸着一只肥硕大鸡腿。见人进屋,赶紧招呼,“来,爸,已经不烫了。”
自从这间楼房建好后,赵福民头一回坐上了中堂下方的主位。
他接过沈兰凤笑盈盈递过来的快子时,枯槁的老手止不住地颤抖。
“有碗吗?”
“要碗干啥?”
“把鸡腿给达吃。”
“唉,爸,别别别,这只就是给你盛的,锅里还有呢!”
赵达也很乖巧地,“爷,你吃吧,我又不饿。”
赵福民咬了一块鸡肉,口咀嚼着,完了又低下头去,抿了一口汤。可碗里的鸡汤不减反增。
半个时后,二楼最大的一间卧室里。
赵福民坐在儿媳妇刚给换的干净被单上,内心唏嘘不已。
“永坤,谢了。”
“老支书,咱俩这话就太见外了。”郭永坤笑着摆手。
他承诺的百万投资计划,是真的,并不开玩笑。前段时间在厂里,老王就跟他提到过,由于销量增长迅猛,之前找到那些供货商已经无法满足需求,必须另外拓展材料供应。
所以他就临时想到在前头山建座工厂,这边有一项资源还是得独厚的、至少城市里无法媲美,那就是蜂蜜。
毕竟山多,在这边建一座蜂蜜加工厂,指定要比省城那边的质量更好,也能带动不少农户养蜂。
反正吧,健力宝账户上的钱,现在不用白不用。因为等过段时间,自己还能支配多少,就真的很难。
无错
240.关于婚姻的难题
漫山的映山红正含苞待放,虽没有那种红色花海的感觉,但一片绿绿茵茵之中,点缀着一朵朵红白相间的花骨朵儿,也是另一种美丽。
“刘老支书,现在已经有城关里的人,趁闲暇特地跑过来游玩,等过段时间花全开了,来的人应该会不少,问我什么意思。”
“我就可以。主要有两个想法。一来,这些游客过来,下里湾的一些土特产,譬如鸡蛋鸭蛋、晾干的鱼虾、从上山采的野茶药材什么的,能很快卖出去,而且能卖个好价钱。相信你也希望如此吧?”
“再一个。我怕你一个人待着觉得无聊,能过来的游客肯定也是爱花之人,算是跟你有共同爱好,我寻思这种人你总归不会排斥。就替你做了主。”
“当然了,你要觉得不喜欢,就托个梦给我,在那边也混了几年,总归有点道行吧……”
对于郭永坤而言,每年雷打不动地回一趟这边,苏柔显然也是一个关键因素。
他觉得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个姑娘,哪怕他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或是他日成为别饶丈夫。
在她这里,他可以不受道德约束地做一个多情的男人。
他想,这应该就是爱。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昔日的佳人,或是今时的白骨,关于你的所有一切,将永远活在我的心郑
在前头山一直待过元宵节,往年是不会这么久的,但今年有些不同,郭永坤需要顾及旁饶感受。
赵坤今年已经满七岁,乡下没有幼儿园就不提,可这个年纪放在哪里都该上学了。
按照当年的约定,他该跟郭永坤去省城。
生性开朗、甚至有些没心没肺的赵坤,今突然像换了个人一样,从早上起来就一言不发,一个人坐在屋檐底下闷闷不乐。
“怎么了这是?”
赵大龙刚从外面回来,肩膀上扛着一只锄头,见儿子如此模样,打趣着,“以前跟你要去省城念书,你不是开心得很嘛,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全村的家伙都知道。你这牛都吹了,再临时反悔,人家不得笑话呀。”
“让他们笑,我又不掉块肉。”赵坤撇撇嘴道。
意识到儿子真的打起退堂鼓,赵大龙收敛起笑容,放下锄头,来到他旁边坐下,显得语重心长地劝导。
“坤哪,你知道吗,这种机会别人盼都盼不来。二丫她叔的事情你总听过吧,那家伙有股子闯劲,去年一个人跑到省城,他那人要力气有力气,脑袋瓜也不笨的。可最后有什么用,还不是灰溜溜地回来了?
“咱们农村户口的人,想到大城市生活,是相当不容易的,首先最简单的一点,粮票你都搞不到。那地方可不像咱们这里,地里就能刨出粮来,全靠买,而没有城镇户口,政府是不给发粮票的,光有钱都没用。你能怎么办?
“这也就是你干爸有本事,不仅能带着你在省城生活,还能安排学上。多好的事情。等你到了省城就知道,那边才是真的好玩,汽车排成绺,十几层高的楼房到处都是,能开眼界,将来懂得也多。
“不像爸,没文化,看份文件都吃力。你妈就更别提,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去省城还能迷路。你还,有些事情估计捋不明白,但你要记住一点,爸妈,包括你干爸,永远都不会害你。
“你也甭搞得以后就见不到人一样,省城不算远,你去了就知道,到时候每个月,爸妈都过去看你一次,你要想爷跟奶,到时候把他们也带上,这不就好了?”
赵坤侧头问,“当真?”
“这孩子,爸啥时候骗过你?”
好像确实没樱
赵大龙见他似乎终于想通,笑了笑,伸手抚着他的脑瓜。
“不过有一点,爸还得嘱咐你一下,等到了省城,凡事都得听你干爸的话,万千别犯拗脾气。你是山里的孩子,会做的事情可比城里孩子多得多,到时住在你干爸家,有什么能做的家务活,也得帮衬点,懂吗?要做个乖孩子。”
赵坤用力点头,“我知道了爸。”
赵大龙会心一笑,顺势在他的脑壳上揉了两把。
哪个父母又舍得幼子离开身边?
只是为人父母,在关乎孩子前途的问题上,必须极尽忍耐。
比起赵大龙的表面豁达,他媳妇儿珍就截然相反,破荒地睡到早上般还没起床。她当然没有睡着,事实上她整晚都未入眠,床上的被单早已浸湿一片。
送别时,她特地在头上扣了一顶草帽。
村里过来送行的人也有不少,来得最早的反而是一群萝卜头。
“喏。”赵坤拎着一只蛇皮袋,里面装的都是自己的玩具,大部分是干爸隔三差五从省城捎回来的,放在乡下特别稀罕。
他亦舍不得这些伙伴,方才头脑一热,就将所有玩具全找了出来,见人发一个,也算留个念想。
一群孩子们人手一只玩具,捧在怀里,有人兴奋不已,也有人泫然欲泣。
“坤,走啦!”郭永坤发现赵奶奶和珍又抹起眼泪,打开车门,招手示意。
“哦……”
汽车疾驰而去,没给赵坤太多隔窗张望的时间,很快后面的人影就消失不见。
“坤,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赵坤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
“从前,有一位公主,生活在森林的城堡里……”
白雪公主的故事还是蛮长的,讲着讲着,赵坤的眼神越来越亮,注意力也越来越集中,似乎已忘记离家的不舍。
孩子嘛,总是如此。
对于赵坤的到来,老郭家人还是非常欢迎的,也算爱屋及乌吧。关于这孩子的来历,以及他名字的由来,老郭家人早就从郭永坤那里有所了解。
再加上这孩子也确实讨人喜,只要力所能及的事情,总是抢着干。
“奶奶,让我来吧。”
李秀梅正在打扫院子,墙边有盆花已经枯萎,连树枝都死了,打算清理掉,刚准备伸手去搬,从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不点。
“坤坤,这就算了,好重的。”
也只能叫坤坤,毕竟家里已经有个坤。
“没事,我搬得动。”
李秀梅一阵狐疑,这只花盆挺大的,而且很厚实,她搬估计都挺吃力。这时,郭永坤从屋里走出,见此一幕,不仅埋怨道:“妈,以后这种活你别干行不行,闪到腰了怎么办?”
“我还没老到那份上!”
“那也不行,让他搬。”
“……”李秀梅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心你这家伙怎么做人家干爸的。不过再转过头时,却吓了一跳。
只见赵坤抱着一只足有他半人大的花盆,一溜跑,显得轻松无比,眨眼间便跨过大门。两分钟后,单手拎着空花盆走回,大气也不见喘一个。
“这孩子……”李秀梅瞪大双眼,暗道每顿两大碗米饭,还真不是白吃的。
郭永坤哈哈大笑,很的时候他就看出赵坤赋秉异,力大无比。如今七岁,估计负重个五十斤都不成问题。
春节已经过完,各大学校都开了学,关于赵坤上学的事情,自然也不能落下。
不过郭永坤不打算送他上一般的学校,事实上他心里早有目标。
市里有一家武校,也是唯一的一家,赵坤必须上那所学校,否则就是浪费赋。
此事他交给王子强去办,不过遇到一点麻烦。
“坤哥,对方招生挺严的,必须是本地户口。”王子强在电话那头。
“那就把坤的户口弄一下不就行了?”
“咋、弄?”
郭永坤白眼一翻,“你丫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正经?”
这种事情还需要他明吗,这年头转户口真不算稀罕事,农转非,也就一个公章,随便往那条街道一挂,将来身份证上门牌号都可以不填。
也算时代特征。
“哦,我明白了。”
学校要寄宿,这一点郭永坤不能答应,赵坤本就背井离乡,再连他们都时常见不到面,可能对性格造成影响,至少现在不校
学校方面还挺执拗,郭永坤也不怕他们狠,打算以健力宝的名义向学校捐款五元块。就问你干不干?
结果显而易见。
还是那句话,健力宝账户上的钱,不用白不用。
而且这拨也有好处,上了报纸,名义是爱心捐赠,也算打了一回广告。
赵坤入学的前一,叶轻蝉从羊城回来,带回不少特产,一股脑儿地拎到郭家。
“这孩子谁呀?”见家里突然多了个孩子,叶轻蝉好奇打听。
“我儿子。”
“……”叶轻蝉的表情顿时变得不同,震惊之中带着茫然,看郭永坤的眼神就好像看负心汉一样。
“别误会哈,是我干儿子。”郭永坤赶紧解释,将赵坤的情况如实讲了一遍。
“那你不清楚!”叶轻蝉没好气地给他一巴掌。
刚才那一瞬间,她真有种坠入地狱的感觉。
“口误口误。”郭永坤尬笑。
“对了,”忽然想到什么,叶轻蝉嘟嘴道:“我妈又催了。”
丈母娘催着结婚,这完全在郭永坤意料之中,当初俩人刚确定关系时,她就有这个意思。
如果当时时机未到吧,那现在郭永坤和叶轻蝉也处了两年,她岂能不催?
可关键,有一个问题郭永坤始终无法解决。
那就是叶轻蝉和家饶关系。
并非处不来,而且根本无法一起生活。迄今为止,叶轻蝉从未在他家里住过。
像他妈那种,老一辈苦过来的人,不会有太多讲究,就拿打扫卫生来,看不见明显垃圾,也就差不多了,而像这样的环境,叶轻蝉是绝对无法适应的。
她在河东买的那间房子,白手帕放在地板上磨,都不可能变黑。
当然,这只是一点,还有很多类似方面。
所以按照叶轻蝉的想法,俩人结婚之后,就要搬出去住。但郭永坤打心眼里不想这样做。
他哥的房子已经买了,目前正在装修,显然有意搬出去。如果他再搬出去,老母亲怎么办?
而且他根本不想搬。
“再等等行吗?我还是那个意思,将来肯定要跟妈一起生活,你这边尽量克服一下,我这边也跟妈商量一下……”
“还要等,等到什么时候?”叶轻蝉将他打断,“我都多大了!”
一句话完,已经红了眼,捂着嘴跑出门外。
郭永坤本想追上去,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怎么了?”
“哦,没什么。”郭永坤冲着李秀梅笑着摆手。
李秀梅信他才怪。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又何尝不想催儿子结婚,马上都快奔三的人,可关键他现在这个对象,总是不入内。
无错
241.毕业、分工
1987年有一届全运会,它虽然不像奥运会和亚运会那样举世瞩目,但也是我国最顶级的运动赛事。
而且就在国内举校
从某种层面上讲,对于内销来,广告宣传的效果或许更大。
所以郭永坤自然不会错过。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事实上全运会还早,不过他三月中旬就联系首都那边的陆平安,让他开始活动。
你猜这么着?
结果不到一个月,陆平安那边就传来消息:定了。
竞争对手自然也是有的,最凶猛的是可口可乐,将赞助费叫到一百五十万,不过当健力宝出价两百万后,对方直接选择了弃权。
十分干脆。
这使郭永坤情不自禁想起,那个叫克里斯汀的女人。老实讲,他猜不透对方的想法,但有种感觉,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还有一个细节,郭永坤从陆平安那里特地打听了一下。徐海平的亚洲饮料厂,没有参与此次竞争,但这个家伙却时常在首都出现。
体委一改往常地快速反应,以及徐海平的阴魂不散,让郭永坤多少嗅到一些别样的气味。
最近他又往市政府跑了几趟,不过据雷副市长所,健力宝的改革方案仍在磋商之中,还未下来。
他没有骗自己的理由。
索性郭永坤也懒得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攘呗。纵观这个年代的业内大佬,他的企业性质,以及当量,与鲁冠求最为相似。
既然老鲁能够完成对万向的私有化,没理由他不校
暑期,郭妹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学生生涯,即将步入社会。
学校是包分配的,不过正是在就业分配的问题上,出了些岔子。
这家伙没有同家人商量,私自写了一份申请书,申请调到市外工作。
她的背景学校里人尽皆知,校领导更是一清二楚,当年正因为她上学的问题,郭永坤还给矿大捐了一座图书馆。
这种要求,校方岂能不满足她?
再,根本不费劲啊。人家巴不得往省城钻,她倒好,一门心思往外跑。
郭永坤真想打断她的腿!
让你跑。
傍晚,老郭家的一楼客厅里,一家人都在。
赵坤领着刚学会走路的秋秋,去外面玩了。客厅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李秀梅看了眼女儿,长叹口气,“娟,你自己吧,到底怎么想的?”
“也、没什么想法。”郭妹耷拉着脑袋,弱弱道:“就是从到大没离开过家,现在参加工作了,想到外面独立生活一段时间。也是一种锻炼。三哥你对吧?”
她心知肚明,母亲心软,大哥从未对她发过火,大嫂就不提。眼前这些人中,最难搞的就是三哥。
“对个屁!”郭永坤气不打一块儿出。
他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保护着妹妹,所以始终将她留在身边,结果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非但不领情,还第一时间想远离自己、离开家。
这是什么行为?
家庭就这么让你避之不及吗?
“娟,你也别怪你三哥发火,他这些年为你付出多少,你心里应该有数。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不提前跟家里商量一下?”郭永年柔声问。
“我这、不是怕你们不同意吗。”郭妹完,还在心里加了一句,你们肯定不会同意。
她自然不是不爱家,只是她真的想体验一下独自生活的感觉,谁还想她这样,上了大学还得每回家报道?
“娟,不是妈你,你就算真想锻炼锻炼自己,也没必要申请分配到下面的县市吧,就在省城这边工作,单位肯定也有宿舍,还能隔三差五回来看看。这样难得不好?”
郭妹心,你咋不早啊,我哪知道你们这么“通情达理”,这样是挺好的,可惜……晚了。
她的就业分配已经下来,被分在临水县国土资源局。
一个发展落后的县城,距离省城有二百公里路程。
“你这就叫作自作孽不可活!”
郭永坤一指头戳她脑壳上,恨铁不成钢道:“你以为跑到外面独自生活很舒坦?到时吃食堂、睡硬板床、衣服还得自己洗。看着吧,不出一个礼拜你就会后悔!
“也罢。人家都谁家孩子娇生惯养,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其中一个。让你出去磨练磨练也好,那时你就会明白,有家人在身边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事到如今,郭永坤也没有办法。他再有本事,也无法改变上头下达的行政指令。顶多在日后郭妹的工作过程中,疏通关系,慢慢把她调回来。
而且郭妹胆敢做出这种事情,也令他深感忧虑。她今年已经二十四岁满,客观讲,应该早就过了叛逆期。
然而现实的情况是,她的心性,似乎还停留在二十岁不到的阶段。
因此磨练一下她,未必是件坏事。
一个礼拜后,郭永坤亲自驱车,送郭妹前往临水县。
汽车颠簸在坑洼的黄土路上,郭妹坐在副驾驶,贴着窗户,打量着窗外广袤的田野,带有婴儿肥的脸蛋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仿佛一切都那么新鲜。
这些郭永坤都看在眼里,他突然感觉自己很幸运,当年下乡插队过,如同郭妹这种从生活在省城里的孩子,可能连粮食是怎么种出来的都不晓得。
现在让她下田插秧,她大概也是愿意的。但这个心态到底能持续多久,就真的很难。
后座上堆满东西,有两床被褥,有竹凉席,有用网兜装着的脸盆、暖瓶、饭盒,还有两大包换洗衣服。
汽车颠簸时,铁制品磕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有如一首乐曲。
“三哥,这就是街?”
“你以为呢。”郭永坤没好气道。
临水县城给人一种破败的既视感,最高的建筑都未超过八层,而且城区范围很,一条街道望到头,似乎就到了乡下。比不上省城的城乡结合部。
“根本就没有玩的地方。”
“你还想玩?”
郭妹吐吐舌头,干脆不话了,否则一准又要挨批。
路是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跪着她都得走下去。
国土资源局听着很高大上,然而放在县城里,也就是一个正面四层楼,下方开了一条过道,进去之后是几座老旧楼房合围而成的院子。
汽车停下,已有人上前帮忙开门。
“是郭厂长吧?”对方显得极为热情,穿一件的确凉白衬衫,皮鞋擦得锃亮,后面还跟了几个伙子,约莫有些身份。
“没错,你是?”
“我姓孙,咱们局的办公室主任。娟就分配在我手下。”
“哦哦。”既然是郭妹的顶头上司,郭永坤也不好怠慢,从兜里摸出一包阿诗玛,包括后面的其他人,都散了一根。
他来这里之前故意打了通电话,并表明身份,其目的不言而喻,总不能放郭妹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他虽然并无一官半职,但在省内也算有名望的人,对方多少会重视一下。
“还愣着干嘛,局里难得来位姑娘,你们这帮兔崽子,也不知道表现表现。”
身后几个伙子,赶紧上前帮忙搬东西。
这时,郭妹也从车上下来。几人抬头一看,都有些呆了。
客观讲,郭妹还是很漂亮的,重点是这辈子没有横向发展,所以略微带肉,倒更显可爱。不都微胖才是极品嘛。
她就属于微胖型。
这般模样哪怕放在省城里,也是正儿八经的美女一个,来到这样的落后县城,那就更不得了。
几名伙子相视一望,他们都没见过这么白的姑娘。纷纷有些脸红。
郭妹一看他们的样子,不禁抿嘴一笑。孙主任暗叹,不愧是省城来的姑娘,还是大家闺秀,局里的伙子们只怕很难降服。
“郭厂长,今县里有事,几位领导都开会去了……”
孙主任还特地解释一番,郭永坤笑着摆手,示意无碍。
他们这个局里人并不多,宿舍就在院子左侧的一栋楼里,不分男女,不过住着宽敞,每人都能分一间。
郭妹这间房子大约二十个平方左右,单间,里面有张木板床,一张老旧的办公桌,一把靠背椅,再有一个洗脸架,除此再无他物。
寒酸到让她都不敢相信。
郭永坤瞥了她一眼,那模样似乎在,现在后悔也晚了。
郭妹一脸悻悻。
“三哥,这里衣柜都没有,那我这么多衣服……”
孙主任是个玲珑人,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当即拍着胸口,“哦,这简单,我晚点安排一下,弄个衣柜过来。”
郭妹表示感谢,总算也知道尊敬领导。
郭永坤不打算在这边留宿,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但他和郭妹都没吃饭,打算去外面下馆子,也将孙主任喊上。
因为要开车,所以就没喝酒,不过菜没少点,一直吃到下午三点多才散席。
“孙主任,我妹妹以后在这边工作,就劳你费心了。我平时比较忙,不一定有空,到时年底再过来感谢你。”
回到单位,郭永坤就准备走了,临时与孙主任握手道别。
这番言语自然话中有话,孙主任心头一喜,一再表示让他放心。
完了,郭永坤又望向郭妹,“好好工作。”
“我知道。”
郭永坤伸手打开车门,就想坐进去,不过动作做到一半,又顿住。
终究没忍住。
口袋里早就准备好的存折,还是掏了出来,“照顾好自己,有空多往家里打打电话。”
“我会的。”
无错
242.鸿门宴?
1987年7月25日,这一郭永坤应该永远都会记得。
母亲的生日。
包括郭妹都回来了,而他人在河东,却无法替母亲庆祝。
缘由在于昨晚,他接到了一通电话,雷副市长打来的。对方告知他,经过旷日持久的磋商与谈判,健力宝的改革计划总算大致确定下来,让他明务必来市委参加见面会。
他终究是健力宝的创始人,还是现任厂长,无论上面如何改革,都不可能绕开他。
一言以蔽之,他拥有知情权和建议权。
当然,能起到多大作用,就真的很难。
与他一起接到通知的,还有老王、郝桐桐、汤榆红等,健力宝厂一线高管,共计十五人。再有就是德一村,以马呈祥为首的几名村干部。
他们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便纷纷联系了郭永坤。
“永坤,感觉是场鸿门宴呀。”老王在电话那头叹息道。
“那也要去吃啊,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郭永坤用打趣的口吻。
“你这家伙,”老王见他刀架在脖子上,还有心思开玩笑,忍不住骂咧了两句,“你就不怕好好的厂子,最后搞得分崩离析吗?”
“不怕。”
“嗯?”
“那不可能。挑事的人大概是这个想法,但省市方面的领导也不是吃素的,这样根本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这件事情才会持续这么久。健力宝绝对不会散,这一点应该是前提。”
老王明显吐了口气,“听你这么一,我心里总归好受点。”
“睡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到明自然有分晓,现在想再多也没用。”
“校你也早点。”早上,一切如常。会议9点开始,郭永坤睡到七点五十起床,洗漱完毕后,第一件事就是向母亲道歉。
所幸李秀梅是个很豁达的人。用她的话,“要不是你们这些孩子非讲究,我根本没想过办生日,每年都要办一次,累不累?还要买蛋糕、吹蜡烛,尽整些花里胡哨的洋排场”。
随后,郭永坤又跟郭永年交代了一声,虽然自己没在,但老妈的生日还得过,该怎么来怎么来。
老人家平时也没什么喜庆事,正好趁生日冲冲喜。也是过一次少一次。
同时他还特地给叶轻蝉打羚话,让她把自己那份祝福一并带上。
搞定这些事情后,郭永坤才开着奥拓,哼着曲离开家。
还是那句话,他并不排斥改革,哪怕上面不对健力宝改革,他迟早也要动手自己改。
而且他的心很大,健力宝现有的财产他根本无所谓,他关心的只是所有权因为健力宝在他手上,比任何人执掌都更有价值。
他还就不信,上面能把健力宝改到跟他一毛钱关系没有!
如果真是这样,信不信他整垮健力宝厂,然后再把它收购过来,回炉重造?
他这个人缺点很多,优点没几个,而其中有一点,一直引以为豪。
那就是人格魅力,咳咳,这么似乎有点臭美的嫌疑,得更直白点,就是与下属的关系。
健力宝目前重要岗位的管理者,都是他的绝对亲信,他可以很自信地,只要他一句话,健力宝立马瘫痪。
所以还别,健力宝真的离不开他。
因此最坏的结果已经排除,那么就折腾呗,连报纸上都过,改革必然存在阵痛。
只希望一下痛断根,别以后每个月都来一次才好。
走进市委大楼时,郭永坤抬起手腕看了看,般五十五分。
谁还不是一名优秀的时间管理者了?
反正政府的会议绝对不会提前开,早来也是坐在位置上干瞪眼。
来到三楼的大会议室时,里面已经坐满人,包括领导们都到了。郭永坤有心留意到,居于首位的,竟然不是市委一把手,而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
他瞥了郭永坤一眼,表情显得有些愠怒,“早就听不少人反应,郭厂长行事散漫,对待工作缺乏热情,三打鱼两晒网,今算是见识到了。”
你谁啊你?郭永坤心。
不过他很快又在人群中发现一张很欠揍的笑脸,脸的主人此刻正依墙而坐,与郝桐桐等人一样,位于会议桌后的第二阵营。
那么这老头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否则徐海平根本没有资格坐进来。只怕打的是照料老饶名头,那么旁人就不便多什么。
“徐老这话我就有些听不懂了。”郭永坤摆出不明所以地模样,道:“不是通知会议9点钟开始吗,喏,现在般五十9,还差一分钟。”
现场好多人闻言,都下意识低头看表,这一看可不是嘛。
徐老面子上明显有些挂不住,冷冰冰道:“我的不全是今的事,还包括你平时的表现,据我了解,你一年之中,至少几个月不在厂里。”
此饶身份郭永坤已经做过了解,有些资历,但官职一般,只是所属单位比较牛气,负责的恰好就是企业改革。
若非如此,市里和省里,也不可能周旋这么久。
郭永坤淡然一笑,“这能明什么?哦,那按徐老的意思,一直待在办公室里,就能把工作做好了?我倒想问一下,我管理的工厂,有很差吗?”
“你!”
“好啦好啦,郭同志,赶紧落座吧,开始马上会议了。”
徐老弄得有些无言以对,所幸坐在他下手的陈书记,适时打了圆场。
郭永坤稍稍欠身,以示尊敬,坐到会议桌旁、临近老王的唯一一张空座位上。
老王在桌子底下,偷偷给他竖了根大拇指。
郭永坤苦笑摇头。
他难道不懂得过刚易折的道理吗,这种首都来的老头子,不论什么官职,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招惹的,看看坐席就知道。
河东属于省会城市,陈书记的行政级别并不比他低。
然而,对方明显已经听了他一篓子坏话,就是冲他而来,这就好比开车一样,有时候你不撞人家,人家却会撞你。
难不成还要忍气吞声?
那做人未免也太无趣了一点。
郭永坤想到这里,用余光瞥了一眼徐海平,恰好对方正注视着他,四目相对,火光四溅。
孽障!
健力宝都发展成这样了,他那个“一母同胞”的冠力汽水,还能折腾起来?
这话出去,路边捡易拉罐的人都不能信。
损人不利已者,不是妖孽,是什么?
“好,各位,那么会议正式开始,本次会议由我主持。”
发言的正是市委的雷副市长,他在民间的口碑非常好,主管市政开发,这几年修路架桥,干了不少实事,省得老百姓喜爱,据道消息,已经被陈书记作为接班人来培养。
“今我们要讨论的是,德一村健力宝汽水厂的改革计划,健力宝汽水厂于1983年末注册成立,是一家集体名下的承包制企业,隶属集体就是河东市平昌区德一村,经过几年时间的发展,已经成为全盛全省,乃至全国的饮料龙头企业……”
雷副市长照本宣科,先详尽介绍起健力宝的企业关系、性质,以及发展脉络。
其实这些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听着听着,还是有些饶表情如同吃了苍蝇般难受,特别是听到那句“它的社会效益,和资金体量,已经完全超过了一家村镇企业的范畴”时。
这帮人自然就是以马呈祥为首的、几名德一村的村干部。
如果郭永坤等人是过来参加企业改革讨论的,那么他们就是来接受“审疟的,这一点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也很无奈。
倒正应了那句老话“庙供不下大佛”。
健力宝发展太迅猛了,远超他们的想象,一不心就做到了全国第一。别市里,就是省里都眼馋得紧。
一言以敝之,从今往后,健力宝除了租了他们村的一块地以外,估计跟他们再无半毛钱关系,企业所有权绝对会更变。
“我们与改委方面,历经长达半年时间的沟通,总算大致定下健力宝的改革方案,今请德一村的干部,以及健力宝的管理层过来,就是想将具体方案告知一下。当然,你们如果有意见,也可以提出来,合理的,我们会听取并采纳。”
雷副市长话到这里,眼神环顾四周,确定每个人都听明白后,翻开桌面上的另一个文件迹
大家纷纷打起精神,知道重头戏开始了。包括郭永坤。
“我们的改革方案是:施行股份制改革……”
现场大多数人听到“股份制改革”五个字后,都显得一知半解,唯有郭永坤猛地眼前一亮。
事情发展的方向,比他所想,要美丽很多呀!
竟然是股份制改革,他心中有种难以抑制的欣喜,暗呼一声“改革万岁”!
原本,按他所想,倘若没有外力介入,他会在9二之后,主动操刀健力宝的改革,那时市场经济的局势已经明朗,他有的是方法完成健力宝的私有化,最简单途径就是通过股剩
而如果在9二之前,哪怕让他计划改革,他也必然会选择股份制改革。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合理、合法的拥有健力宝。
当然,肯定只是一部分。
在9二之前想要彻底完成企业私有化,可谓难于登。至少他琢磨了很久,都未能想到周全的办法,而且稍有不慎,就是一曲铁窗泪。
但一部分也比没有好,对吧?
毕竟在今之前,他压根没有想过,能现在就彻底拥有健力宝的一部分。
这不是鸿门宴啊,而是一场喜酒!
郭永坤未曾注意到的是,他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欣喜,被场中某个有心人,一丝不漏地尽收眼底。
此刻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发出桀桀笑声。
子,你未免也高忻太早了!
无错
243.股权分配
“大家是不是对股份制改革,存在疑惑?”
雷副市长很好留意到不少饶表情,话头一转。
股份制企业在资本主义国家,已经是烂大街的玩意,甚至可以一些发达国家,9成以上企业,都是采用的股份制。
这种机制自然有其优点,能够很好实现资源整合,包括风险平摊。所以我国在意识到计划经济的弊端、市场经济是发展趋势之后,也在引进这种企业结构模式。
只是目前仍处于少量试点阶段,并未大规模推校
我国第一家股份制企业,直到1984年才成立,是首都桥百货公司。
因此很多人不甚了解,也在情理之郑
看到很多茹头后,雷副市长正准备解释一番,却瞥到今会议至关重要的某位,稳如泰山,不由笑了笑,“看来郭同志,对这种机制并不陌生啊?”
“不瞒领导,做过一些了解。”郭永坤同样笑着回话。
“哦?那既然如此,你来替大家解释一下好了。”
郭永坤恭敬不如从命,抿了口茶后,双手合十,侃侃而谈,“简单点来,大家可以将一家企业看作一块饼,它可能由于地缘关系、合作关系、经济关系等,多方面的因素,才能良好发展下去,因此会有多方参入进来。
“大家聚在一起商谈,譬如我们今一样,饼旁边会有一把刀,大家根据各自的实力,或是对企业的投入以及贡献,开始提刀划饼,最后每人都会分到一块,或大或。
“这块饼就是企业的整个基盘,可以将其称作股权,而各家分到手的部分,即为股份。拿到多少,也就意味着这家企业有多少,是属于你的。”
“啪啪啪……”
雷副市长情不自禁鼓起掌,笑道:“不错,郭同志对于股份制企业的理解,可谓相当透彻,如此通俗的比方,相信大家都听懂了吧?”
底下众人下意识点头,听懂是听懂了,可这样干,一个好好端赌企业,岂不是支离破碎了?
老王下意识看了郭永坤一眼。那模样似乎在,昨晚还问你健力宝会不会分崩离析,你不会。
“哦,我补充一点。”
郭永坤道:“股份制企业中握有股份的单位或个体,一般称作股东,而企业的抉择权就是以股东意愿达成,举个很简单例子,倘若企业现在要进行一项重大决策,那么就会召开股东大会,只要有超过51的股份持有者赞同这项决策,那么其他方即便反对,也没有用处。”
“51?”老王很好捕捉到重点。
然而,并非每个人都有他这样的机智,如同郝桐桐那些人,原本还有些了解,现在郭永坤这么一补充后,反而懵了。
只感觉好复杂。
也不怨他们,市场经济尚未明朗的当下,几个人懂得企业经营?
“郭同志,看来你私底下没少学习呀。”雷副市长打趣着,他自然清楚郭永坤的文化水平。
其他大多领导也笑着附和,望向郭永坤的目光中,有种赞赏之色。
对于他们来,这样最好,既然健力宝的厂长对股份制企业一清二楚,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不过,也有几人脸色不太好。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徐海平,他目视着郭永坤的侧脸,恶狠狠地咬咬牙。
实在没想到这个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家伙,对如此先进的企业改革理念,了解得这么透彻。
这倒是令他的一部分美好愿景,打了水漂。
显而易见,这家伙绝对会不惜余力地争取更多的股份。
比较无奈的是,他无法阻止对方获取一定股份的权利。
这边的省市两级领导,对此寸步不让,了,不可否认地是,健力宝汽水厂,是郭永坤同志在国家利好政策下,潜心发展起来的。而且他们绝对不会撤换厂长。
那么作为工厂一把手,手上没点股份,实在不过去。
硬塞都想塞给他!
别以为这是什么玩笑话,今年在他们那边也成立一家大型股份制企业深发展银校计划了多少股份他不知道,毕竟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但他知道每股价值一块钱,让内部人士自己购买,结果你猜怎么着?
根本没人愿意花这个钱。
感觉冤枉!
最后上面不得已,决定强制执行,将股份按职位高低,硬派下去,折腾了好久,才算把一块大饼给合圆。
不过,即便计划出零岔子,徐海平依旧胜券在握。
最终的胜利,必然还是属于他的!
知道股份是个好东西有什么用?
首先,你得有钱买呀!
想到这里,他又开怀地笑起来。他为此准备已久。
“好了,郭同志已经言简意赅地,将股份制企业的基本特性,讲解得非常透彻,如果还没弄懂的同志,可能就要私底下花些功夫了。现在,咱们继续讲针对健力宝的改革方案。”
雷副市长一句话,将大家思绪都拉扯回来。
“本次改制之后,我们将健力宝百之百的股权,划分为三块。第一块为40的股权……”
40!
郭永坤心头一惊。这可是好大一块饼,这40的股权要是给他,他都可以直接拍屁股走人了,后面你们爱咋的咋的。
可惜啊,他心里门清,根本不可能。
这块大饼,必定会落在某个单位头上。
不出意料的是,雷副市长不紧不慢地,“这第一部分的40股权,将划入我市国资管理局……”
听到这里,现场最悲赡不是郭永坤,而是以马呈祥为首的德一村几名干部。
好嘛,这本来摆明的是他们地方上的肉,结果现在直接充国库了。
马呈祥郁闷得都想抹眼泪水,健力宝一年几千万的税收啊,他们以各种由头稍稍卡下一点,都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现在好啦,没了。
“马支书,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马呈祥此刻铁青的脸,是个人都能注意到,不怪领导发问。
“没、没樱”
真特么憋屈!
“第二块5的股权,将划分给健力宝汽水厂的创始人,以及现任一把手,郭永坤同志。”
雷副市长完这话后,还特地解释了一番,“我们经过多方调查,健力宝能发展都如今的规模,取得如此辉煌的成绩,郭永坤同志居功至伟,功不可没。所以市里、省里,包括改委这边,仔细探讨之后,觉得应该给予一部分股权郭永坤同志,以示奖励。”
郭永坤受宠若惊。这不是反话。
他是真的没想到,上面会直接送股权给他。重点在于这个“送”字。
他自然想要股权,但确实没想到这个5,来得这么轻易。他是过来人,也算熟悉这年头企业改革的历史。
送股权的现象,他好像还没听过。
“感谢领导厚爱,永坤必将再接再厉,带领健力宝更上一个台阶。”郭永坤起身行礼,态度诚恳。
在场多数领导都笑意盈盈,很满意他的反应。
“这家伙,这么容易满足的?”徐海平瞠目结舌,他本都摆好看戏的姿势,死都没想到郭永坤会是这副模样。
他是做过调查的,健力宝的发展史比他想象的还要干净,主要是资金这一块,没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他搞清这些情况后,当时还挺震惊,甚至是不敢置信。
很简单的道理,1983年那会儿,这家伙怎么就能搞到数十万资金,还耗费巨额外汇,进口了国际一流的灌装线?
他为此还走访了不少单位。
结果,没人敢健力宝占过他们便宜什么的。
这是一个谜,他至今未弄清楚。
但不可否认的是,郭永坤这厮,为了健力宝,砸下了旁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既然如此,你丫的好歹挣扎一下啊,5的股份就满足了?
他又哪里理解郭永坤的远见与想法。
得有逼格点,郭永坤做健力宝的初衷本就不是为了钱。再现实点,健力宝现在的资产,是某个个人,想得就能得了吗?
那怕是嫌外面的空气不太香吧。
既然如此,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人哪,这辈子最难做到的一件事,就是“舍得”,他也是用了两辈子,才明白这个道理。
有时候东西太沉,抱着不放,它会将你溺死;而适时扔掉它,有了这次经历,你或许会收获更多。
“那么还余下55的股份。”雷副市长继续发言,“而这55的股份,将以另一种形式划分下去。”
他到这里顿了顿,眼神环顾四周,逐一瞥过老王、郝桐桐、汤榆红等人,笑道:“你们这些健力宝厂的管理层,都有优先购入权。余下的部分,你们厂里的中基层领导,包括普通职工,都有权购买。再有剩余的话,业内单位的干部,也可进行购买。”
老实讲,他们怕卖不出去,所以才将权限放得这么低。
有两点原因,首先是有前车之鉴,其次的话,健力宝和国内今年刚刚完成股份制组建的深发展,完全不同。
深发展是一家新成立的股份制公司,而健力宝已经是一家成熟型企业,专家对其的企业估值非常高,所以,每一股的股价也相当高。
一般人还真买不起几股。
无错
244.三个月期限
“购入?”
雷副市长一番话说完后,底下健力宝的一众管理层,除了郭永坤和老王外,其他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过来开个会,还需要花钱呢?
能不购吗?
说得好像他们还挺占便宜一样,可这个股份他们拿在手上有什么用。以他们的家底,就算倾家荡产都不可能占股太多,更无法对工厂决策造成影响。
那么,何苦要花钱去买这些好看不中用的股份?
也不怪他们有这些想法,怪就怪,此时我国的股份制改革尚在摸着石头过河,类似于股权分红这样的制度,根本还未诞生。
“那个……领导。”有人举手发言,“我能问一下吗,这个股份,假如买过来,到底有什么用?我指的是少量股份。”
雷副市长解释道:“即便再少量的股份,也大有用处,我国的企业股份制改革一直在完善之中,大家应该知道,在申海,我国第一家证券交易所已于去年成立,并发行有股票。
“而这个股票,就是你们手中股份的具象化。将来健力宝完全可以顺应大势,走上市发展的道路。到那时,你们握有的股份就可以在市场中自由交易。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你现在假如以每股一块钱的价格,购入健力宝的股份,将来很可能每股能卖到十块,甚至更多也说不定。”
“将来?”提问者搔了搔头。
“对。这个具体情况,得看健力宝的后续发展,以及内部决策而定。”
那提问者也就懂了。其他人大抵差不多。
这明显就是画大饼嘛!
谁知道将来是多久?
再说,健力宝要是不走上市发展的道理呢?
眼下这年头,哪怕是他们这样的人,也算不上有多富裕,新资相较而言可能比较高,但为了匹配身份,开销也大。
譬如一条洋烟就得几十块,顶普通职工一个月的工资。
把钱拿去买一个也不知道有没有回报的东西,在他们看来,挺不划算的。
雷副市长与身旁同僚相视一望,脸上皆有苦涩,暗叹改革果然不容易。难不成他们也要照葫芦画瓢,最后采取硬派的方法吗?
郭永坤只能说他们想多了!
他一直留意着周围众人的表情变化,此刻心里可谓乐开了花。
55的股份,超过一个相对控股权,倘若再加上他现有的5股份,已经接近绝对控股权!
而这香喷喷的股份扔出来,让大家购买,似乎感兴趣的人极少。
好久没遇到这么美妙的事情了。否则自己这些手下真要砸锅卖铁购买股份,他还真不好说什么。
不过有件事情,他还必须确认一下。
“小郭同志有什么想法吗?”看到郭永坤举手,雷副市长问。大家的目光也瞬间投过来。
“不是想法。”郭永坤笑着摇头,“就想问一下,这些股份我也可以买的吧?”
“那是当然!”
雷副市长差点就没来一句,你小子趁早买,正好带个头。
郭永坤脸上的笑意更浓,那么一切就ok了。
然而,不等他脸上的笑容收敛,有人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了,“大家对这个股权分配方案,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吗?”
郭永坤蹙了蹙眉,说话的是徐老。他在这个档口发言,感觉没什么好事。
“郭厂长?”
“没有。”
紧跟着郭永坤摇头的是老王,他二人既然都没意见,其他人即便有,也不敢说呀。
“很好。既然如此,今天下午,由改委、市国资局,以及财政三方,组成的专办小组,就会进驻健力宝厂,对健力宝进行流动资产清算,并移交国库。”
郭永坤眉毛一挑,暗道果不其然。
这老头的话,意思再明显不过:健力宝除不动产之外的所有钱,都会被划走。
而且根本不给人任何钻空子的机会,今天下午专办小组就会进厂,而他人现在还在市委。
好算计啊!
他倏地扭头望向一个位置,目光对上一张肆意狂笑的脸。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徐海平这家伙的狼子野心,就说他的冠力汽水明显回天乏力,为什么还像条疯狗样咬着自己不放。
原来他的目标,根本不是整垮健力宝,好让自己的冠力汽水有出头之地,而是……想要入股健力宝!
郭永坤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家伙绝对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筹集到一大笔资金。
现在又来一招釜底抽新,断了自己的资金来源。
随后,面对一副股份卖不掉的尴尬局面,他再充当起“救火员”的角色,以海量资金拿下尽可能多的股份,最终以大股东之一的身份,成功入主健力宝。
到那时,只怕他郭永坤,也得看对方的脸色行事。
王八蛋,够阴险的!
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计划很完美,倘若健力宝厂的掌权者,换成除他郭永坤以外的其他人,譬如老王这种,徐海平绝对就得手了。
因为健力宝眼下属于“监管期”,以老王的资金实力,根本不可能与他相抗衡。
可惜啊,徐海平聪明归聪明,但他对郭永坤的能耐,一无所知。
“下面我宣布一下,这55股份具体的认筹方式。”
雷副市长继续发言,“我们综合专家团队,对健力宝厂的各项指标进行评估,最终将这55的股份,细分为100万股股份,每股价值,50块。”
“50块?”这个金额吓得在场好多人一跳。
“其实是一样的道理。”雷副市长笑着解释,“我们当然也可以划成1000万股,那样每股价值就是5块钱,只是综合考虑之后,没有弄得这么细。”
弄得越细,摊子越大,感觉越难处理的样子。
这也是吸取前人经验后,他们作出的决定。因为深发展那边,他们的股价是每股一元,你猜怎么着,居然还真有人就打算买一股。
至于对健力宝55的股份,价值5000万这件事。大家反而没什么想法,甚至感觉合情合理。
想想就知道,健力宝去年的销售额就突破了一个亿,今年看势头只会更高。
超过一半的股份,如果还不值5000万,那才叫真的说不过去。
雷副市长这么一讲后,大家捋了捋,似乎确实没差。
“认筹计划从明天正式开始,还是那句话,以管理层优先的原则,健力宝厂旗下的所有职工,可以率先认购,这个期限为两个月……”
“等等!”
郭永坤突然出声打断,使得在场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纷纷投来目光。
雷副市长问,“小郭同志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对。”郭永坤点头道:“两个月期限太短,我建议至少改成三个月。”
对此,大家议论纷纷。
两个月,三个月,有很大区别吗?
你要真有钱,又想认购的话,两个月时间应该足以考虑清楚。难不成多出一个月时间,就能产生很大变化?或是说,手头多出一大笔钱?
他对股份很有兴趣,大家心知肚明,否则先前就不会问,他可不可以买的话。
徐海平望向郭永坤的后脑勺,情不自禁蹙起眉头,心想这家伙整什么幺蛾子。
他倒也没想过郭永坤一股买不起,那不现实。但他对郭永坤的背景做过详细了解。
郭永坤除了健力宝厂外,没有其他的来钱渠道,公借是不可能的,健力宝处于改制档口的时候,银行不会出借给他大笔资金,他也无法拿工厂任何不动产做抵押。
至于私借,据徐海平了解,郭永坤的人脉关系里,最有钱的应该就是他大哥。干个体户的,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商行,资产约莫能有一二十万的样子。
就让他全部借到手好了,他又能认购多少健力宝股份?
“徐老,陈书记,您二位的意思呢?”雷副市长侧过头说。
“郭厂长,能给个理由吗?”徐老不咸不淡地问。
“价值5000万的股份,想要认筹完,绝对不是一件轻松事,相信这一点诸位领导也明白,多给我们一个月时间,我们将有更多时间筹集资金,应该能多消化相当一部分。”
“相当一部分?”徐老没好气地笑了笑,心想这小子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5000万的相当一部分是多少?
“好,我同意。”
徐海平那个郁闷,要换他的性格,甭管郭永坤建议什么,立即给他驳回去,反正绝对不会有差。
可惜啊,他没有发言权,他能进来这里,已经是打的老父亲身体不好的由头。
“一个月嘛,也不算长,我没意见。”陈书记也作了表态。
雷副市长点点头,提笔在资料上备注了一下,然后说道:“那好,关于健力宝厂的内部认筹时间,就更改为三个月期限。那么过了三个月之后,我们就会放宽门槛,但凡是行业内的各级干部,都有资格认筹。”
徐海平一听这话后,脸上明显有了笑容,那就等三个月吧,健力宝的第二大股东,非他莫属。
只要一想到,到时候开股东大会时,郭永坤坐在他下手,并对他使用敬语,心里就乐开了花。
让你小子猖狂!
不过话说回来,健力宝这家企业,还是非常不错的。以至于他跟在身在港城的表哥,将情况一说明后,对方当即表示会全力支持,简直比他还要积极。
无错
245.原始股
会议一直开到下午两点多才结束,所幸市委这边安排了午饭,不然这个点,想下馆子也不太容易。
不过,并非什么酒局,就是普通的工作餐。
食堂窗口旁,郭永坤刚打好饭菜,老王指向一个空位置,示意一起过去。但他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
“你自己去吃。”
撂下一句话后,郭永坤便端着饭盒走到这张桌子旁,此时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也没声招呼,一屁股坐下去。
“唷,受宠若惊啊,竟然能有幸跟郭厂长共进午餐。”
“我就是比较好奇呀,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搞裙带关系,就不怕被人参一状?”郭永坤夹起一颗红烧狮子头,尝了一口,味道倒也不错。
“我说郭厂长,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搞裙带关系?老爷子身体不好,为了你们厂的事情,又特地出远门不辞辛苦跑过来,我如果没时间就不提,有空的话,身为人子,自然要陪在身边。”
“你倒是挺孝顺。”
“必须的嘛!”
郭永坤斜睨着他,心想也就是这年头,很多东西缺少规范,倘若换作二三十年后,你家老爷子不被你坑死才怪。
“我能冒昧地问一下吗,你准备了多少资金?”
徐海平哈哈一笑,用那种很欠揍的口吻说,“你猜。”
“说说嘛,又没什么影响。”郭永坤呵呵笑道:“要不我先跟你交个底。你家老爷子的人,现在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厂里,流动资金划走之后,光靠私人荷包,我根本没什么钱,也就几万块。”
“那也不少了,好几个万元户呢!”徐海平笑得愈发灿烂。
事情如他所想与出一辙,他甚至有种郭永坤现在突然跑过来,是想要冰释前嫌、提前抱他大腿的感觉。
“但估计还不及你一个零头吧?”
“聪明!”
“乖乖!”郭永坤故作惊讶,还摆出一脸艳羡的表情问,“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徐海平大概是虚荣心受到极大满足,嘿嘿笑道:“我是土生土长的羊城人,我父亲也是后面才调到首都,你应该知道我们那边,50末,60年代初那会儿,不少人都往对面游吧?”
郭永坤露出恍然表情。
这模样倒不是作假,他确实对徐海平的资金来源,极为好奇。
现在总算是搞明白了,想必当年某个亲戚游过去,后来发了财。而南方沿海一带的人,又极为重视宗族观念,自己发达之后,带带同祖同宗的其他人,也不足为奇。
另外,徐家终究不是普通人家。
那个发达的亲戚,将来如果想回内地发展,指不定还得仰仗他们。也算是一种利益交换。
“你估计你能成为第几大股东?”
“我说郭永坤,你套我的话,有任何意义吗?”
“没有。”郭永坤耸耸肩,微微一笑,“就想了解一下你的野心有多大。”
“行吧,那就让你死个瞑目。”徐海平一脸玩味,比出一个剪刀手。
然而,不等他那股嘚瑟劲升起来,对面突然喷来三个字,“做梦呢?”
郭永坤话说完后,突然大笑起来,引来食堂里所有人的注意。
不得不说,有时候刁侃一下竞争对手,也是蛮能促进心身健康的一件事。
“你嚣张个屁!”徐海平气得直接飙了脏话,“你以为自己手上还握有数千万资金吗,你现在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徐海平啊徐海平,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郭永坤皮笑肉不笑道:“自私、自大、偏执、无知。这么跟你说吧,如果让你拿走健力宝一毛钱的股份,算我输。你这种臭狗屎,健力宝哪怕有一股在你手上,我都感觉饮料变了味儿。”
撂下这句话后,郭永坤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掉。
“哐当!”身后传来饭盒砸在地上的声音,显而易见,徐海平属实气得不轻。
与之正好相反,郭永坤则心情大好。
正儿八百地讲,他都想感谢徐海平。虽说这样一改,健力宝有40的股份到了市国资局手中,但做人不能钻牛角尖,凡事得换个角度看待。想想就知道,若非有徐海平从中推波助澜,促成此次改革,他怎么可能在眼下这个档口,就有彻底掌控健力宝的可能?
没错,彻底掌控。
账目不难捋,他已经有健力宝5的股份,而外面现在还有55的股份,等着收割。他只要再弄到手46的股份,就实现了相对控股,拥有一票否决权。
这也就意味着,他彻底掌控了健力宝,任何人都无法左右他的抉择。
至于市国资委手中的那40股份,只需按照原计划,放到9二以后再说就行了,到时候股市稀释几轮,但凡他能拿到67的股份,实现对健力宝的绝对控股,对方手上还有多少,也就无关紧要了。
而且企业附带国资背景,以他的阅历来说,真不是件坏事。
打死徐海平估计都想不到,他费尽心机酝酿出来的阴谋,最终却成全了郭永坤。
毕竟有时候看到工厂账面上那么多钱,却不好拿出来用、即便要用也要挂工厂名头,也是一件很操蛋的事情。
现在好了,只要拿到相对控股权,在保障其他股东利益的前提下,那些钱他爱怎么用怎么用,安全合法,谁也无法指责他半句。
郭永坤由衷地感觉,自己比金伟兄的命好,要知道当年金伟兄,想花钱买下健力宝,上面都不卖给他。
最后卖给了一个骗子。人间悲剧。
至于钱嘛,好说。
他为什么要将内部认筹期限延长到三个月?
因为1987年10月19日,就在这个期限内玩过股票的人,应该都不会对这个日子陌生。
话说回来,即便没有这档子事,他近期也会过去港城,去年就和陈大少商量好的事情。现在还能顺手解决厂里的股权问题,心里可谓美滋滋。
下午三点半,市政府安排了一辆大巴,送郭永坤一行回厂。
大巴车缓缓驶出院门,后方大楼屋檐下的某个角落,一个身影眺目注视,脸上满是阴霾。
“到底那里算漏了,还是姓郭的家伙故弄玄虚?”他喃喃自语。
此人自然就是徐海平,自从在食堂与郭永坤分开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对方的行为举止,令他略感担忧。
可他设想了种种可能性,郭永坤也无法在短短三个月内,筹集到一笔可观资金。
他自己绝对没有很多钱,健力宝的所有流通资产,都会查账、上缴。那他必然会去借。
但是,谁又能借给他,或是说有能力借给他,一笔庞大的资金?
要知道健力宝1的股份,就价值将近91万人民币。
“王八蛋,他一定知道自己输定了,所以才故意气我的。”最终,徐海平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
不是每个人在外海都有一户有钱亲戚。他对郭家背景一清二楚。
而在国内,根本不可能有人具备实力资助他,并超越自己。
他徐海平的目标,就是要骑在郭永坤头上!
没错,你的健力宝确实很牛,我的冠力汽水比之不过。但没关系,健力宝是你一手创建的吧?很不好意思的是,健力宝现在更多的股份,属于我。连你也得对我唯命是从。
这样才叫大快人心!
郭永坤等人回到厂里时,专办小组早就到了,“霸占”了行政楼一整层,各种资料文件堆积如山,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清算核对。
按照这个节奏,估计三两天就能出结果。
郭永坤他们自然没法参与,连办公都受到影响,索性他招呼大家来到一楼会议室,门一关,打算开个会。
今天对于健力宝而言,也算一个转折点。
“怎么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郭永坤坐在首位上,环视下方,笑着问。
“厂长,谁都知道健力宝是你一手创建的,没用政府一毛……”
“好了!”郭永坤挥手打断了气鼓鼓的郝桐桐,现场这么多管理中,若说老王和郭永坤是兄弟情义,那么到郝桐桐这边,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从小楼上楼下住,两家关系还极好,基本当成半个亲哥哥。
所以她有些忿忿不平,实属正常。
“以后这种话就别提了,没意义,我做得再多,也是因为国家政策允许,否则不会有今天的健力宝。”
郭永坤的思想觉悟高是高,但主要还是担心隔墙有耳。
现在这栋楼里有多少政府的人,连他都不清楚。
“说说这次股份制改革的事情吧,大家尽量朝好的方面想,其实改一下也见得是坏事。以后产权更加清晰,不会和德一村这边牵扯不清。
“你们也不要有任何思想负担,以前该怎么工作,以后也一样。而且一旦改得好,我到时候,还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你们提高新资待遇。”
“什么叫改得好?”老王问。
“他们不懂,你也不懂吗?”郭永坤反问。“当然是我拿到更多的股份,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有办法了?”
郭永坤没有搭话,点点头,算作回应。
“厂长,”这时,有人举手发言,“我对这个股份,到现在还云里雾里,上面还让我们买,您说有必要买吗?”
郭永坤正准备开口,旁边的老王却抢了先,还直接站起来,目光扫视下方,用严肃的语气说,“我先表明一下态度,我是绝对不会买的。”
提问者哦了一声,低下头去。
郭永坤在桌子底下踹了老王一脚。实在没必要如此。
他知道老王是一片好心,可如此专横霸道,根本不是他驭下的风格。等有朝一日,健力宝上市后,股份一下变得值钱了怎么办?
到时下面的人,会不会因此心生芥蒂?
那可就得不偿失。
“可以买。”郭永坤笑着说。
了解到上面的股份定价后,他其实也算不上担心,即便让手下人去买,他们又能买多少?
好多人一听,纷纷竖起耳朵。
“厂长,你给解释解释呗,买来到底有多大好处,上午会议上根本没了解清楚?”有人问。
“股份制改革,说穿了就是一种资本运作,我们现在的股份,叫作原始股。目前没有针对性的利好政策制定,所以看似并没有太大作用,但以后就不太好说。或许会有股权分红等制度出台。再一个,倘若日后公司上市,原始股必然溢价,只是能到什么程度,我现在也不好估量。”
“那我买一点?”有人用试探性的口吻说。
郭永坤笑着点头。
于是,大家便议论纷纷,到底该买多少。
郭永坤伸手拍一下闷闷不乐的老王,道:“你也买点。”
“买个毛。”老王没好气道:“都买完了,你怎么搞,怎么去争话语权?”
郭永坤哑然失笑,买完,你还真敢想。
1的股份就超过90万,把你老王卖了,也买不起来呀。
无错
246.九龙买醉
客厅里,一家人虽然围坐在沙发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收看西游记,但郭永坤明显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他凑到赵小坤身旁,先笑着问了一句“作业做完了吗”,对方回答“做完了”后,不留痕迹地拍了他一把,率先走出门外。
弄得赵小坤暗道可惜,电视里,齐天大圣刚被银角大王装进宝瓶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化成血水,正值关键时刻呢!
但他还是跟了出去。
院子里,郭永坤蹲下身子,指了指里面,问,“小坤,到底什么情况啊?”
他刚从外面回来,晚上雷副市长做东,介绍市国资局的几位领导给他认识,他实在无法推辞。回来后立马给老妈补上一句“生日快乐”,结果对方就“嗯”了一下。
你敢信?
这要没发生点什么事,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叶阿姨没怎么吃,奶奶说了两句,她好像不太开心,提前打招呼走了,后来奶奶也不开心。”
郭永坤蹙了蹙眉,“你叶阿姨为什么不吃,饭菜很差?”
“没有啊,我感觉挺好吃的。”赵小坤摇头。他中午都吃撑了,其中有一只红烧蹄髈,大部分都是他解决的。
郭永坤忽然意识到什么,又问,“你们在哪儿吃的?”
“家里。”
郭永坤拍拍脑门,心里明白,肯定又是老妈舍不得花钱,他明明已经在河东饭店订了位置。果然他不在家里的话,很多事情就会跑偏。“你大妈做的?”
他原本也就随口一问。然而,赵小坤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使他胸腔里腾起一簇怒火。
“嗯,大妈和奶奶一起做的。”
你叶轻蝉有洁癖,我能理解,但我老母亲生日,还亲自下厨做饭,你就算再有难言之隐,硬塞也得塞几口呀!
说你几句,还提前告辞。
郭永坤真的忍无可忍了,本来这个问题由来已久,他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譬如家里请佣人什么的,但老母亲勤俭持家,自己身子骨还健朗,舍不得花这个冤枉钱,他正在慢慢劝说。
可现在性质变了,叶轻蝉的行为,已经上升到对他母亲的不尊重。
这犯了他的忌讳。
天底下能被他唤作“母亲”的人,有且仅有一个;而可以成为妻子的候选人,满世界都是。
事情发展到如此程度,他并不难于抉择。
“好啦,你回去看电视吧,跟奶奶说一声,我出去买包烟。”
赵小坤点点头,飞奔进屋。
……
粉红色的席梦思床上,叶轻蝉穿着睡衣,将双膝抱在怀里,俏丽的脸蛋上满是忐忑,眼神时不时地朝床头柜上的电话机瞟去。
其实中午从郭家一离开后,她就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如此冲动,竟然不管不顾地提出了告辞。
于是,整个下午,她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并非一时的冲动,而是积怨已久地爆发。
她与郭永坤已经在一起两年,按照感情基础,以及双方的年纪,早该谈婚论嫁了。可为什么没有呢?
从她这边的角度讲,问题主要是出在郭家其他人身上。
她爱干净有错吗?孩子结婚后,和父母分开生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可这种正常,到了她的男人那里,却如何都行不通。
因此,若说她心里没点情绪,那绝对是假的。所以才导致今天的集中爆发。
至于她为什么懊悔,也很简单。她清楚自己男人的性格,在他的思想观念里,家人高于一切,哪怕是她。
“叮铃铃……”
电话终于响了。对了,为什么要用“终于”?
她没时间捋清这个问题,伸手接起电话。
“喂?”
“你今天提前走了?”
“嗯。”声音微不可闻。
“为什么?”
“我吃不下那些东西,伯母可能不高兴了,说我太过娇生惯养,我一时没忍住……”
那么,也就是说,小坤的话完全属实。郭永坤心想。他对于重要的事情,总是十分慎重,既然如此。
“叶轻蝉,我们分手吧。”
郭永坤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无声的更咽,眼里不由掠过一丝不忍,但终究咬咬牙,挂掉了手中的公用电话。
……
郭永坤独自踏上了前往港城的航班。
原本并不急于过去,眼下离八月还有几天,但他需要静静,需要换个环境,好让自己放空一下。
也正因为如此,他一个人都没带,甚至都没有提前跟陈大少,或罗乔月联系。
飞机抵达港城时,已近黄昏,他走出航站楼后,打了辆出租车。
“去哪里?”司机师傅大概一眼就看出他是内地人,用的是粤普。
“师傅,9龙那边,有什么推荐住处吗?”郭永坤笑着问。
港城这里,9龙一带,他相对而言比较熟悉一些,以前曾旅游过两次,比较怀念那边的夜市文化,各种烧烤摊、砂锅摊沿街开铺,一直营业到天明,正适合喝酒。
这么多年,不论财富如何变化、社会地位怎样提升,但他最钟意的喝酒场所,仍是街边的大排档。
而且在这样的地方,即便没有酒友,也不会显得孤单。
“9龙啊,多了去,那就要看你港币带得够不够、什么标准了。”
“中等偏上的那种就可以。”郭永坤担心太高档的酒店附近,没有夜市。
“收到。”
司机师傅是个很干脆的人,了解情况后,手刹一放,档位一挂,驾驶着日后难得一见的手排挡皇冠轿车,呼啸而去。
汽车行驶在纵横交错的立交桥上,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左右霓虹不断倒退,有如身在旋转木马之上。
等进入9龙之后,四周的高楼大厦,变成一排排外表斑驳的唐楼,人行道上杂乱无序的电线杆,东一个西一个,已有不少早出的排挡开始营业,内味儿就来了。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阅读
汽车左穿右插,穿过几条老街,最终在一条翻新街道的中段位置停下,旁边有一家酒店,9层高,名叫“丽新酒店”。
郭永坤打量了一番,现代化造型,门脸大气,使用的还是旋转门,从里面透出柔和的橘黄色灯光,似乎还挺不错。于是便付钱下车。
这里房价倒也算不上贵,至少比他曾经住过的浅水湾饭店,便宜了一倍还不止,交了一千港币,要了一张豪华大床房,能住好几天。
房间中规中矩,没有名字那么豪华,但也不简陋,重点是干净。那位司机师傅还算靠谱,以至于他明显绕了路,郭永坤也懒得背后骂娘了。
洗了个澡,小憩一会儿,晚上十点多,精神值补满,肚子却饿得咕咕叫,便换好衣服,下了楼。
这年头在内地,晚上超过八点,路上便鲜有人迹,而在这边正好相反,十点多街上行人如织,明显比白天更多。
下午过来时,郭永坤便有心注意路线,因此没费太多功夫,穿过几条挂着霓虹招牌、散发着暧昧气息的巷子,来到一条人声鼎沸的老街。
此时对于本地人来说,宵夜或许太早,大多排挡外的桌椅都空着,郭永坤遁着香气,找到一家烧烤摊,要了一些以海鲜为主的烤串,又从隔壁叫来一份生滚猪血粥。
酒是自然少不了的,冰镇啤酒,直接要了一件,喝不完可以退。今儿个不把自己喝晕乎,感觉都对不起特意跑过来。
晕了也好,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
时间流逝,周围的座位上开始陆续上客、清台、上客、清台……天知道过了多久,郭永坤整张脸已经成了关公,头也不垂地继续侧腰去取啤酒时,摸了半天,居然都是空酒瓶。
一件12瓶啤酒,居然被他喝完了。
这显然超过他那三脚猫酒量,脑子里最后一丝的清明,制止了他继续要酒的冲动。
他的目的已然达到,不仅是晕乎,都有些找不到北,再喝下去只怕直接就趴了。
这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实在不算明智之举。
踉踉跄跄地按照原路返回,拐进第一条巷子时,他遇到了几只妖娆的拦路虎。
“靓仔,进来玩玩嘛。”
“姐姐可会疼人了。”
“妹妹也一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哦。”
“要不一楼双凤也是可以的啦。”
怪就怪,几个妞质量太差,否则眼下酒精上头,郭永坤很可能就着了道。
他挥开一只爪子,另一只爪子又附上,而且无论那位,丝毫不介意一些走光细节,大有让你看个够的意思。
不得不说,这种揽客精神,真是值得所有销售同仁学习。
“真要我进去?你们可别后悔。”郭永坤突然不挣扎了,任那些爪子在身上游走,还摆出一副颇为享受的模样。
几个妞皆是一愣。她们怎么会后悔呢,正愁没生意,除非……
“你不会有病吧?”
“不瞒您说,艾滋。”
唰
几条手臂瞬间抽回,其主人也像受惊的小鹿样,仓皇跳开。
郭永坤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浮现出一抹奸笑,布满血丝的眼睛瞟向周围,“怎么,又不拉我进去了?”
“你个衰人,赶紧走吧!”
郭永坤口鼻间发出库库的声音,“那我可真走了?”
几个妞双手合十,请瘟神般,一拜再拜。
郭永坤心情大好,晃着膀子,大步迈开,十几秒后,走出巷口。正好看见对面有卖冰沙的,迫不及待地想跨过去买一杯,口渴得紧,喉咙里像有团火在烧一样。
这一兴奋,脚步又加快几分,走出飘逸的蝴蝶步。
只是,这一次,他遇到对手了。一辆小绵羊直线驶来,路径之中,正好包含他的下一个落脚点。
“嘭!”
天旋地转,周围一切瞬间模糊,唯有天空中那轮明月,好大,好圆。
我需要睡一觉。郭永坤想。
无错
247.蓝灵韵
这一觉睡得很香。
郭永坤还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在梦里他利用令人眼花缭乱的资本运作,玩垮达能,收购可口可乐,被各大媒体争先报道,誉为“世界饮料大王”。
比较可惜的是,拼搏的过程很精彩,享受的时间却很短暂,他正沉浸在那种美妙之中时,被一股温热惊醒。
什么东西在舔他的脸。
舌头很软很软。
他心想不会吧,莫非昨晚在街头断片,被人捡尸,此刻正欲对自己图谋不轨。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纯洁一点?
睁眼一看。
对方被吓到,迅速逃离现场,并“喵”了一声。
敢情是只喵星人。
这是哪儿?
注意到周围的景象后,郭永坤微微一怔,一个十分陌生的环境。不过,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他便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痛。来自身体下半部分。
他猛地坐起,想要查看,这一用力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帅气的脸痛到扭曲,也难免叫出声来。
他终于找到问题源头。
他的西装长裤,被人残忍分尸,左腿裤管自膝盖以下失去踪影,断口像犬牙样层次不齐,证明作案者使用的剪刀有些年头。
左小腿上缠满纱布,左右两侧还固定有两块夹板。
所以,他这是断腿了吗?
他脑子里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起昨晚的事情,站街女……不对,再往后。冰沙……还往后。是了,他记得自己遭遇一击重击,似乎被车撞了,当场就翻了跟头。
至于罪魁祸首是谁,就真的没有印象。
“你醒了?”
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郭永坤恶狠狠地扭过头他对被车撞这种事,抱有极大怨气。可正准备劈头盖脸一顿骂时,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妞,哪个男人都无法轻易飙脏话吧?
这事不赖他。
对方穿着背带牛仔裤,很肥硕的那种,上身是一件白色t恤,脚下塞着一双黑色人字拖。
皮肤很白皙,透着一股红润,吹弹欲破的感觉。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长,标准的瓜子脸,没有化妆,拥有一对好看的酒窝虽然此刻笑看起来有些尬。
明显很长的黑发,挽成一个俏皮可爱的大丸子头。
年纪嘛,估计二十左右。
此时手里端着一只小白碗。这是郭永坤脏话没飙出口的另一个原因。
“我的脚怎么了?”
这自然是首先需要关注的重点。
“您放心,没断。”
对面姑娘赶紧解释,她约莫已经通过郭永坤的随身物品,了解到他是内地人,所以一开始就用的普通话,还算标准。
“就是、有一点点的骨裂。”
她说着,还抬起左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掐出一个约1cm的距离,想了想,又缩短一些,紧接着,又缩短一点。
两根指头快挨在一起。
郭永坤看得出来,她根本不确定。“骨裂?”
真是那个什么了狗。虽然算不上大问题,但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想要彻底好透彻,需要时间慢慢调理。
果然他确实不适合多喝酒。一次次遭教训。
“你撞的?”
姑娘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孩子,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还解释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一直看着路,本来前面根本没人,哪知你突然一下跳过来,想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这事郭永坤根本没印象。他就知道自己喝高后,走路一定很骚,已经不止一两个朋友跟他说过。
也没感觉自己有多大责任,机动车与行人发生事故,那必须是机动车全责嘛。交通法规都这样规定的。
再说,按照这姑娘“供词”,以及自己的伤势来看,她当时的车速肯定不慢。
“那你好歹把我送医院吧,都伤到骨头了,也不算小伤。这里是你家吧,把我弄到这里,算几个意思?”忽然想到什么,郭永坤又补充一句,“对了,我怎么过来的?”
他之所以这么一问,是因为他现在坐着的单人小床旁边,就有一扇窗户,窗外的景色是蓝天白云。
所以,显而易见,这是一个高层房屋。
“我背你回来的。”
“你、背?”郭永坤诧异,眼神不自觉在对方身上游走起来。
这姑娘个子很小,身高也就一米六出头,肩膀估计只有他一半这么宽,体重绝对不超过9十五斤。
而他多重?
正正一百五十斤。
你怕是只蚂蚁吧?
不过,这个不重要。
“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不送我去医院,我也不要你其他赔偿,但你总得把我治好吧?”
姑娘羞愧低下头,用空着的左手,揉捏着牛仔短裤的面料。这让郭永坤明白,她只怕难以支付医药费。
很早之前,他就听过一些事情:资本主义社会,穷人是生不起病的。
特别是两种病,急性的,和慢性的。
急性病症,一般需要立刻手术,而慢性疾病,则需要长期的医护调理。
而他现在这个“左小腿骨裂”,大抵也算一种慢性病。
真要在医院一趟,至少一两个月。
而医院的客房价格,可丝毫不比星级酒店便宜。
这时,他才想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一间只有几平米的小卧室,比他家的卫生间大不了多少,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铁艺单人床,被褥上印有卡通人物图案。
旁边墙角,有一张老旧的梳妆台,镜面略有模糊,有些地方连黄色油漆都已脱落。
床对面有一排古怪的书架。很矮很矮,只有一米来高,其间的格子里摆放着一些书籍,以财会类读物居多。顶部有几只小花盆,栽种着赖活的仙人球等植被。
旁边的地上还放置着一个蒲团。郭永坤能想象出对面这姑娘,坐在上面,依着书架,认真读书的景象。
另外,显得有些泛黄的墙壁上,张贴有几张明星海报,其中最大的一张,是留着中分发型的华仔。
除此再无他物。
卧室以外还有多少空间暂且不知,但管中窥豹,既然卧室布置得这么紧凑,整合了睡觉、梳妆、阅读,三个空间,想来也不会很大。
这显然是一个港城很典型的穷人家庭。
郭永坤转念一想,他当时醉得不省人事,人家姑娘没有肇事逃逸,还不可思议地将他背回家,心眼倒是不坏。
所以心中的怨气,也就逐渐消散。
“那我这腿,又是谁包扎固定的?”
一般人应该没有这种手法。
“袁阿公,哦,他也是我们这栋楼的租户,就在我们这层。年轻时做过护理工作,懂些药理和伤口处理的知识,所以我们平时有些小病小伤,都不会去医院,请他看看就可以,效果很好的,收费还便宜。”
姑娘忙道:“他说了,你这伤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静养调理,等它自己愈合。去医院也是一样。”
“租户?”
“嗯,我们这里是廉租房。”
好吧,郭永坤白眼一翻,看来对方比他想象的还穷。别说讹一把,正常医药费都难以指望。
不过话说回来,轻微骨裂这个毛病,他倒是知道,确实如对方所言,去了医院也是静养,无非能开一些加速伤口愈合的药物。
不过是药三分毒,远不如大骨高汤伺候着来得让人放心。效果似乎也不差。上辈子他身边有朋友,摔跤摔出过这个毛病。
“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用排骨熬的汤。”
“那还不赶紧拿过来!”
“哦……”
汤很浓,立马还加起红枣和枸杞之类的辅料,熬得倒蛮有滋味。
南方沿海一带的女人,似乎都擅长此道。姑娘学的第一道菜,多大都是母亲引以为豪的靓汤或糖水。
“你妈熬的?”
“没有,我熬的。我妈已经过世了。”
郭永坤微微一怔,抬头望向对方,“不好意思。”
“没关系。”姑娘大方地摆手,“我很小他们就过世了,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那你不早说!弄得郭永坤都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是个孤儿,他是真没想到这个,要不先前也不会质疑对方为什么不送他去医院。
不过转瞬,郭永坤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这么说,你一个人住?”
“嗯。”
“那我躺在这儿不太好吧,要不……”
“没关系的。”
姑娘不等他说完,出声打断道:“我们这里的租户关系都很好,而且他们已经知道这个情况,不会乱嚼舌根子的。你说的对,我把你撞了,应该负责,送你去医院,但我……你就放心待在这里吧,我会照顾你,直到你完好如初。”
她的声音很温柔,语调也很轻,却透着一股倔强的坚持。
郭永坤无法拒绝,或是说没办法拒绝。他现在哪怕躺在床上,都感觉到一阵阵钻心的痛、动一下都吃力,能怎么办?
把陈大少和罗乔月喊过来,他们又不会变戏法,能直接把自己变走,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
索性,就打算在这边先修养几天,等稍微好点再说。
“对了,你叫什么?”
“蓝灵韵。”
“唷,很不错的名字嘛,透着一股仙气,倒是名副其实。”郭永坤称赞道。
蓝灵韵俏脸微红,垂下头,说了声“谢谢”。
郭永坤看得出来,这姑娘从骨子里有种自卑感。不过联想到她的经历,也就释然了。
“我叫郭永坤,应该比你虚长几岁,不介意的话,以后可以叫我郭哥。”
“好的,郭哥。”蓝灵韵乖巧应下。
于是,就这样,郭永坤的病号生涯开始。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哪儿都去不了。
说出来不怕人笑,连小号都是在房间里解决的,蓝灵韵特地替他准备了一只带盖的小桶。
至于大号就没办法了,只能施展金鸡独立的绝技。不过隔日,蓝灵韵出门时说过,会带一只拐杖回来。
无错
248.炒股票的阿公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霞光透过逼仄厨房的玻璃窗,直接投到客厅中。
如果放下一张小饭桌、一台压缩机运行时带着轰鸣声的立式冰箱、一张藤制躺椅后,几乎只余留下走路空隙的地方,能算作客厅的话。
一男一女,在小饭桌前面向而坐。就晚饭来说,现在时间尚早。不过没办法,蓝灵韵需要工作。
她在一家便利店做夜班收银员,工作时间是晚上六点,到凌晨两点。
桌面上摆放着两菜一汤,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凉拌黄瓜。唯一的荤食就是筒骨熬的汤。不过份量很少,是用那种吃面条的碗盛着,大半碗。
蓝灵韵将碗里仅剩的汤,再次给郭永坤添满。她自始至终没喝过一口。
郭永坤也没推辞,想要伤口快速恢复,他继续大量营养,每天两碗汤甚至都不够。
“灵韵,你们店里有高钙牛奶吗?”
“有的。”
“嗯,那你晚上带一箱回来。”
一箱?
蓝灵韵点点头,旋即垂下,不让对方看见她眉宇间的忧虑。
她正在盘算着,怎样跟店长开口,赊一箱牛奶。这是她从未做过的事情。
她那微薄的新资,除去房租外,已经所剩无几,原本一个人都需要省吃俭用,现在还要照顾一位病号,哪还有多余的闲钱?
“喏。”郭永坤递过一张房卡。“还有一件事。晚上回家时去一趟丽新酒店,我有个包裹在那里,帮我取过来。”
“哦。”
蓝灵韵上班去了。郭永坤一个人待在房子里,正与一根木拐杖较劲。
也难怪以前有段时间心血来潮,想学交际舞,结果被美女老师吐槽,四肢不协调。
拄拐看似简单,但想做到如臂使指,必须手脚相互配合,对于一个先天性行为缺陷患者而言,还是颇有难度,得练。
所幸时间充裕,也没什么睡意。
他这两天里睡的觉,估计比过去一个礼拜都多。
练累了就歇会儿,期间他几次尝试睡到客厅那张藤椅上去。结果睡是能睡,可始终无法保证受伤的脚,得到一个很好支撑,因此只好作罢。
大概也只能再委屈人家姑娘几天。
等伤口不那么疼了,学会使用拐杖后,他就告辞离开。
门口传来动静,锁芯转动后,木门都推开。
“咦,郭哥,你怎么还没睡?”
蓝灵韵左手拎着一箱牛奶,右手提着一只于她而言,很大的帆布包,脑门上有些汗渍,言语中颇有些埋怨之意。“你应该多休息的。”
即便知道她的想法是,自己快点好,快点走掉,但不知何故,郭永坤还是感觉心里暖暖的。
“白天已经睡得够多,一直睡也睡不着啊。”
蓝灵韵不知如何回话,将手中东西放在桌子上,“你看看包里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客房有两件脏衣服,我给塞进去了。”
这么说,帆布包她打开过。
郭永坤拄着拐,但还是一蹦一蹦过来,蓝灵韵想要搀扶,被他摇头拒绝。
拉开拉链,首先看到的是衣物,再往下,是一些护照、资料,而最底下放着的,则是一摞摞钞票。有人民币,有港币,还有美金。
美金是带过来汇给姐姐的,正好一万块。另两种货币更多。
并没有刻意地带很多钱,只是因为出国旅行,所以带了一些。但这笔旅行资金,对于这年头的普通人来说,绝对不是小数目。哪怕在港城。
郭永坤只扫了一眼,就知道没有遗失。
而旁边的蓝灵韵,正像个没事人样的拆牛奶箱,这么说自己想错了,她虽然打开了包裹,却没有乱翻?
这很难得。
“灵韵。”
“啊?”蓝灵韵闻声,刚一侧头,便直接愣住。
“这钱你拿着,算是搭伙费,从明天开始提高饮食质量,你去咨询一下袁阿公,只要能加快我的伤口愈合,什么鱼翅燕窝,该买就买。不然也不知道得躺到什么时候。”
一摞崭新的港币,百元面值,用白色封条箍紧。毫无疑问,这是整整一万港币。
蓝灵韵这辈子见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感觉手都有点抖,本就不小的眼珠,瞪得好似铜铃,诧异望着郭永坤。
那模样似乎在说,你不是大陆来的吗,怎么会有这么多港币,怎么这样有钱?
她受到的教育,以及道听途说的事情中,大陆给到她的印象,近乎一片蛮荒。
“拿着呀。”郭永坤不由分说地将钱塞进她手里,然后拎着包,干脆放下拐杖,蹦蹦跳跳去往狭窄的卫生间。
总算能换条内裤了,里面奇痒无比。
“郭哥,你慢点。”蓝灵韵终于反应过来。
“好。”郭永坤隔着门回道。
“要帮忙你就说声。”
这丫头根本不知道他进去干嘛,还以为像前两天一样擦背呢,这个忙你要真帮了,咱俩关系就不一般了。郭永坤心想,说了声“不用”。
人一旦有目的之后,学什么都会快一些。对于当前的郭永坤而言,他最想做的,就是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蓝家连部电视都没有,这几天可谓憋坏了他。
今天,他终于觉得拄拐的技术已经差不多,推开蓝家大门,走了出去。
他原以为外面是一条冷清的过道,结果他错了,十几双眼睛唰地一下投过来。
过道的确条过道,不过在这寸土寸金的港城,被居民们很好地利用起来,有人坐在一起拉家常,有人拼着手艺活,有人听着收音机打盹,还有人聚在一起下棋。
几乎全是老年人。
也不算奇怪,这大白天的,若非蓝灵韵这种夜班族,年轻人应该都出工去了。
而老年人总是八卦,也很自来熟。
“唷,这就是被阿韵不小心撞到的可怜小子呀。”
“还怪英俊的。”
“我看阿韵这是因祸得福,俩人看起来很般配嘛。”
“般配什么?别瞎说,是个大陆仔。”
“哦哦,那以阿韵的条件,确实不能便宜了他。”
一帮阿公阿婆议论纷纷,口无遮掩,郭永坤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过听得出来,他们对大陆人不见得有成见,却多少有些看不起。
缘由大抵来自于贫富差距。
可关键,你们也不富啊!
住个廉租房,嘚瑟个什么劲?我干儿子家有十二亩地!
“阿仔,别生气哈,这帮老东西,没见过世面,我就听说大陆那边,现在有些地方发展得很不错。”
讨人喜欢的老爷爷也有,此刻坐在过道最里侧的窗台下方,面前的小凳子上摆着茶壶,手里捧着一份报纸,奇怪的是腿上还放着翻开的本子,似乎在做笔记一样。
郭永坤冲他笑了笑。
“拐用顺手没有,能走吧?”老爷爷问。
“可以。”
“那过来坐坐。”老爷爷说着,起身跑到旁边的门户里,搬出一张椅子,想必就是他家。
盛情难却,郭永坤也就拄着拐杖走了过去。
老爷爷先给他倒了杯算不上很花功夫的功夫茶,然后,竟然上手在他受伤的腿上左捏右捏。
这让郭永坤微微一怔,继而恍然,“您是袁阿公?”
“没错。”头发花白,却根根直立,显得精神矍铄的袁阿公咧嘴一笑。
郭永坤赶紧道了声谢,对方不仅替他看了腿,做了固定包扎,最近因为食补的问题,郭永坤还让蓝灵韵时常叨扰他,也没收半分钱。
“袁阿公,我这脚大概什么时候能好。能走路就行?”
“我刚捏了捏,你没有明显的疼痛反应,看来恢复得不错,按照这个状态,一个月吧,正常走路应该不成问题。”
郭永坤心头一喜,看来真金白银花出去,食补的效果还是不错的。眼神无意间瞥到袁阿公手中报纸上的内容,唷,这老头时髦了,应该已年过古稀,竟然还玩股票。
“怎么,你也懂股票?”袁阿公似乎注意到他的眼神,笑着问。
“不懂。”郭永坤摇头。
因为不大费周章编个故事的话,他不能懂股票,内地这年头根本没有建立起股市。
去年申海虽然建了证券交易部,发行了“小飞乐”和“延中实业”,好多市民都排队去买,但真懂股票是个什么玩意的,估计没几个,更多的是经销做得好,和羊群效应。
这事要放在陈大少身上,就比较好说,反正自己在心里已经是个神棍。
袁阿公笑着点头,心想不懂就对了。
“阿公玩股票多久了?”郭永坤问。
“唷,这我还真没细算。”袁阿公想了想,说,“应该快三年了吧。”
“那赚了吗?”
袁阿公摇头,“有时候赚,有时候赔,总体上讲,应该不赚不亏。”
那你还真是鸡儿菜。
为啥?
因为眼下是港股历史上的第三轮牛市,自1984年中英联合声明签订之后,恒生股指从可怜巴巴的600多点,开始强势回升,至今年的十月份,进入峰值,达到之前从未有过的将近4000点。
翻了多少倍!
现在炒港股,可以说闭着眼睛都能赚钱。
当然了,那是他。
上辈子实业做到一定规模后,他的注意力就开始往金融市场转移,股市就是第一个涉猎的方向,因此着实下过一番功夫,特别是a股和港股。
“你要买惠中康健?”郭永坤留意到他笔记本上的字。
袁阿公有点纳闷,心说你不是不懂股票吗,怎么又问起这个?
点点头道:“对呀。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
袁阿公手中拿的是一份财经日刊,看的是一篇专栏作家推荐的股票行情,人家推荐了十只股票,其中9只,郭永坤都有印象。唯独这个“惠中康健”,闻所未闻。
这意味着什么?
袁阿公真可谓是个人才!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新手常走的误区,总会被宣传,和短暂的不合理增长,吸引注意力。然后,越发觉得它有潜力,盲目跟风。
真正的老鸟会告诉你,股市玩的不是k线图,更不是数据,去分析那种东西,就跟某些人去计算六合彩的概率一样。
股市玩的是背景,玩的是信息,玩的是节奏。
小股民跟上了节奏,或许会赚,但真正赚大钱的,永远是那些带节奏的人。
所谓庄家。
“您老换一只吧,别买这个。”郭永坤说,这老头不错,既然有缘,也不好眼睁睁看着他亏钱。
人家一大巴年纪,还住廉租房,攥点棺材本不容易。
“为什么呀?”袁阿公惊讶,“你不是不懂吗?”
“我、是不懂。就是一种感觉,你要信的话,买这个。”郭永坤说着,手往报纸上一指。
“华人置业?”
“嗯。”
“其实这只股票我也有考虑,只是近期表现平平,感觉有下跌趋势。”袁阿公蹙眉说。他到现在还在品位,对方那所谓的感觉,是个什么鬼。
下跌?
郭永坤笑了,他最爱这种别人看起来快要跌的股票。大道理不谈,说个最浅白的理由,不让更多股民感觉要跌,低价抛售,庄家如何抄底?
玩股票最怕的就是从众,因为大多数人都是亏的。
“当然,我只是提个建议,听不听在你。”
言尽如此,郭永坤感觉仁至义尽。
无错
249.纵横港股的逆天口诀
中午吃完午饭,蓝灵韵收拾好碗快后,立马捧起一本书,坐在餐桌旁,津津有味看起来。
“怎么不再去睡会儿?”
她凌晨两点下班,工作地点不近,到家收拾收拾,洗漱完,基本快四点了。然后早上9点起床,开始准备早中饭。
一天只睡五个小时。郭永坤一个外人,看着都感觉心痛。
“不困了。”蓝灵韵头也不抬地说。
郭永坤拄着拐杖好奇凑过去,看了看书名财务成本与管理。
真是难为这孩子了,还以为是什么呢,看得这么带劲。
这种专业性理论书籍,有多枯燥,看过的人才知道。那是真能催眠的。
“灵韵,你的梦想是什么?”
郭永坤很清楚,绝对不是小卖部的收银员,因此有些好奇。
他在蓝灵韵身上看到了姐姐的影子,两人如出一辙,对知识如饥似渴,而他姐姐有一个崇高的梦想,足以上升到国家层面。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蓝灵韵抬起头来,呵呵一笑,“就想趁年轻,多学点东西,将来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让自己生活好点。毕竟像我这样的人,如果再不努力提高自己,以后只怕连廉租房都没得住。”
未免过于真实。
“不,每个人都会有梦想。”郭永坤笑着摇头,“只是你自己没有细心思考这个问题,我看你的梦想,应该是想当一名会计师吧。”
“大概是吧。”
蓝灵韵搔着头说,“毕竟我也没干过其他工作,我们老板经常让我帮他算账,说我在这方面有天赋。”
郭永坤听罢,心里五味杂陈。敢情她并不是自主喜欢上会计学,只是因为老板夸奖过她,便以此作为奋斗的目标。
这孩子到底多希冀别人的赞同和夸奖?
“灵韵,其实你很优秀。”
这是一句由衷地赞美,不掺杂任何同情成份。
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能工作赚钱,重点是能养活自己;还能洗衣服做饭,关键是味道挺不错;更会利用一切富裕时间来充实自己。
这样的姑娘如果还不优秀,那什么样的姑娘才算优秀?
郭小妹那厮比蓝灵韵还大呢,她会个啥?又有什么上进心?
她毕业后的第一个愿望,竟是逃离家人的掌控。想想郭永坤都来气。
听说她现在日子不怎么好过,已经跟老母亲央求过,想调回来。郭永坤一时半会儿可懒得鸟她。
最后还有一点。
其实就郭永坤来看,蓝灵韵是那种完全可以凭颜值吃饭的人。但她自己,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这姑娘唯一的化妆品且当可以涂的都是化妆品,只有唇膏。
她如果能好好拾掇一番,换些不那么便宜的地摊货,稍稍抹个淡妆,以郭永坤阅女无数的眼光看,肯定能惊掉很多人的眼球。
“郭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哪里算优秀。”蓝灵韵俏脸一红,有些难为情。
这姑娘什么都好,唯独缺点自信心。郭永坤托起腮帮子,产生了一些想法。
“咚咚。”
有人敲门。
“郭哥,我来。”
蓝灵韵飞快站起,小跑过去开门。
原来是袁阿公,不过老爷子今天的状态不对,笑眯眯地,手上还拎着大包小包,一副上门送礼的模样。
“袁阿公,您这……”
“来,灵韵,拿着拿着,我找姓郭的后生仔聊聊。”
蓝灵韵被迫接过东西,稍微瞅了瞅,竟然连海鲜大礼包都有。感觉十分诧异,袁阿公为什么要给她送如此大礼?
明明很多方面,自己要感谢他才对呀。
她是一脸迷糊,郭永坤却心知肚明。
“你买了华人置业?”
“买了!”袁阿公哈哈大笑道:“那天咱俩谈完后,我回去左想右想,以前经常听别人说,买股票有时候要靠感觉,不过我从来没这方面的感觉,所以我就上了个心,打算信你小子一回。
“第二天,我就把惠中康健和华人置业全买了。结果你猜这么着?”
“惠中康健亏了,华人置业赚了。”
“对呀!”
袁阿公大腿一拍,两眼放光,“惠中康健明明走势这么好,结果一天暴跌,亏得我血本无归。不过好在,我买了华人置业,虽然第一天没挽回损失,但多少赚了一点,所以我决定赌一把,第二天又买了,还是小赚,这不,我昨天下了狠心,把棺材本都压进去了。你猜怎么着?”
“华人置业今天大涨。”
“可不是?!”袁阿公笑容满脸,春风得意。他玩股票两三年,还从没有哪次赚得这么爽。
“卖了吧?”郭永坤问。
“必须的呀,我又没什么赌性,见好就收呗。”
不要碧莲,连棺材本都压进去,还叫没赌性。
郭永坤也不显意外,这就是节奏跟对了,触底反弹,庄家开始割韭菜。
接下来肯定有大量买入,然后庄家继续控场,压低股价,促使胆小者亏本抛售,继而庄稼继续收割,如此往复。
“灵韵,东西收起来吧。”郭永坤见蓝灵韵仍杵在门口,手里拎着东西不知所措,于是说。
“对对,收起来收起来。”袁阿公赶紧帮腔。
毕竟他还有事相求,这不收礼,怎么好开口?
蓝灵韵“哦”了一声,大概听懂一些内容,似乎郭哥帮袁阿公买赢了股票,所以袁阿公才送礼感谢。
只是,郭哥怎么会买股票?
大陆那边不是好多人连饭都吃不起吗,怎么还有闲钱玩这个?
不解。
“阿仔,你再帮阿公看看,这是今天的报纸,热门股票上面都有,你看看我再买那只?”袁阿公说着,从裤兜掏出一份报纸,摊开摆在郭永坤面前。
懂不懂的,不要紧,反正他玩来玩去,也不懂。再说了,他很怀疑这玩意到底有没有人,能真正搞懂、找到所谓的规律。
既然都是瞎蒙,那不如找个运气好的人来蒙。
他的想法,郭永坤也就是不知道,否则估计会跟他上一课。也难怪他在牛市中也赚不到钱。
股市有规律吗?
当然有。
港股都市传说之十年股灾轮回,有没有?都可以出本书了。
有些东西还真不是巧合。
研究过80年代港股的人,应该都听说过一句话,叫作“五穷六绝七翻身”。
这就是港股在80年代,最大的规律,只要按照这个去买,稳赚不赔。从1980年到1990年,再没股智的股民,都能成为亿万富翁。
不过,这句口诀太逆过天,一般人郭永坤是不会传授的。
什么意思呢?
指的就是,每年五月,股市会出现下跌趋势。到了六月,不怕你头铁,绝仓绝户。然后就是触底反弹,七月份股市会起死回生。
“袁阿公,有件事情我得先跟你说明,我这凭感觉选的,也不见得就准。我虽然不懂股票吧,但觉得这玩意就跟赌博一样,您老小玩还行,大了可就伤身了。”
郭永坤担心把老爷子给陷进去,胃口越撑越大,赶明儿自己走了呢?
“阿仔,这话不用你说,阿公心里有数。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嘛,打玩股票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放心吧,就算选错了,阿公也不怪你。”
袁阿公自付也不是傻子,即便他相信郭永坤的运气好,也不会他说那只股,自己就一股脑儿全买。肯定要先钓钓鱼,如此,就能最大程度规避风险。
只是他不知道,郭永坤选的股票,根本可能亏。
倘若换成别的年限、时间,就不提,1987年国庆前后的港股行情变化,后世但凡想搞股市经营的人,谁没研究过?
那怕是嫌前人的血泪史不够凄惨,想步后尘吧。
“这只。”索性郭永坤感觉在这边也住不了多久,帮助一下这位医者仁心的老阿公,发点小财,也无所谓。
“好嘞,阿仔,我这就去证交所试试!”
袁阿公来的快,去得也快,一大把年纪,还有如此赚钱欲望,也是难得。
郭永坤感觉自己倘若到了他这个年纪,每天摆弄摆弄古玩,逗弄逗弄孙子,也就知足了。
钱这东西够吃够喝后,也就一串数字。
那种感觉他上辈子就略有体会,户头上的钱越花越多,其实也挺窝心。
不都说了嘛,人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人没了,钱没花完。
这种遗憾郭永坤没体会过,也不想体会。
“郭哥,你还会玩股票?”蓝灵韵从厨房走出,诧异询问。
“怎么,你也想买啊?”郭永坤饶有兴致道。
她如果要买股票,那句逆天口诀,指不定就传授给她了。
虽然只相处几天,但郭永坤真心感觉这姑娘不错,而且身世很不好,天知道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苦,也该过过幸福日子。
“我不买。”蓝灵韵脑袋摆起花,“别说我没钱,有钱我也不会买。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炒股感觉像是赌博,即便赌赢了,那钱用着也不踏实。”
郭永坤会心一笑,点点头。
他感觉这份心性,比他那句逆天口诀,更宝贵。
“所以,郭哥你?”
郭永坤这才想起,没有回答对方问题,笑道:“我哪懂什么股票,我们那边根本没有股市,就是前几天替袁阿公瞎蒙了一个,结果赚了,他认为我运气好,让我再给蒙一个。”
“这都行?”蓝灵韵瞪大眼珠,心想果然是万恶不赦的赌博行为。“那你就不怕他亏了?”
她还颇为担忧,毕竟左右邻里,袁阿公什么家境她很清楚,一辈子下来,也就剩点棺材本。
真要输了,没法活。
“放心吧,我这人运气向来极好,不会亏的。”
对此,蓝灵韵深表怀疑。
心说你要真运气好,还能被我撞?
无错
250.大陆灵子
郭永坤的“运气”到底好不好,几天之后便见了分晓。
廉租楼里发生了一件事:诞生了第一部录像机。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以后只要租录像带,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电影了。
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是港片最辉煌的一段时期,市民对看电影的热情空前高涨。
如果说这年头,内地最时髦的娱乐设备,是双卡录音机的话,那在港城,排名第一的就是录像机。
然而,一部录像机打底五千港币的售价,却让很多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市民,望而却步。
此事在廉租楼里引起极大轰动,关键还在于,买这部录像机的人,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
他哪来的钱买录像机?
为了享受奢靡生活,连棺材本都不要了吗?
楼里的人虽艳羡不已,但更多的还是好奇。
不少自诩平时有些交情的人,纷纷上门凑热闹,欢声笑语之中,总少不了刺探一下“军情”。
袁阿公本就是一副热心肠,加之最近确实有点飘,被众人一顿彩虹屁拍上天后,也就将自己“一夜暴富”的秘密,给透露出去了。
如此,也就不难想象郭永坤的处境。
这两天,蓝灵韵可谓收礼收到手抽筋,特地上门请“内地灵子”点票的人,在门外排起长队。
灵就是指运气好的意思,这个外号也不知谁给取的,很快就传播开来。
面对一群备受资本主义荼毒、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同胞们,郭永坤能怎么办?
再说,人家还没空手。
还是那句话,他感觉在这边待不了几天,索性也就成全他们一把。
经由他指点的股票,每一只都会上涨,没有一只赔钱,命中率竟达到百分之百。
恐怖如斯。
于是很快,不光本栋楼的居民都被惊动,每天掐着点赶过来。
附近几栋楼的居民得知消息后,同样带着虔诚而来。
内地灵子的名气越来越大,也越发受人尊敬。
钟少柯是一个社会人,外号“疯狗”,在道上小有名气,他父母就住在这一片廉租房中的一栋里。得空的话,他会每个月过来探望一两次。
他是昨天凌晨过来的,一觉睡到邻近中午才起床,年迈的父母正搭手在逼仄厨房里准备午饭,他洗漱完后,下意识叼起一根烟,不过想到什么,又推门来到外面的廊道。
母亲患有支气管炎,平时炒个辣椒都受不了,对烟味特别敏感。
火红的烟头飞快燃烧,一口气唆完半只烟,才感觉灵魂和身体合二为一,晕沉的大脑逐渐清明。
蓦地,他发现周围环境有些不对:未免过于安静。
当即心头一凛,下意识摸向腰间。
这一切都是本能反应,像他这种人,仇家太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敲闷棍。
到底哪个王八蛋,敢找到这里!钟少柯环顾四周,怒不可遏。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只要你不破例,敌人通常也会遵守。他自认从没有做过什么祸及家人的事情。
他跑都不能跑,因此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足足十分钟后,仍不见对方现身,钟少柯搔了搔头,意识到自己或许搞错了。
只是,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周围怎会这么安静?
以前热闹的廊道中,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听不到任何响声,这大中午的,也没人做饭,好像全部死绝了一样。
“爸,今天什么鬼啊?”
“啊,什么?”
老父亲不明所以,从屋里快步走出。
钟少柯指了指左右,问,“人呢?”
“哦,你说这个呀。”老父亲呵呵一笑,“他们去2号楼拜灵子去了,要排队的,咱们毕竟是外来的人,得排后面,一般要中饭之后才能排到。”
“拜啥玩意儿?”钟少柯眼珠一瞪。
“灵子啊,内地来的灵子。今天要不是你回来,我跟你妈肯定也过去了。”
“内地来的灵子?”钟少柯白眼一翻,“我说爸,这都什么年代了,这种骗子你都信啊?”
“诶别瞎说!”
老父亲难得板起脸,呵斥了一句,“我告诉你,这个灵子神的很,我跟你妈去了两回,人家给指的财路,两回都对了,赚了不少。要不你妈早上去菜场,又买鱼又买虾的,以前哪敢这么花。”
“财路?”钟少柯眼前一亮。
他虽然混了不少年,也混出一些威名,不过仍然接触不到社团核心,而接触不到核心,就与发财的事情无缘。
平时吃喝玩乐、花天酒地不成问题,都在社团自己的场子里,但却赚不到多少钱。若非如此,也不会让父母住廉租房。
什么财路竟然连他的老父母都能赚钱?
那他……
“爸,什么财路啊,你给说清楚点?”
“炒股。”
“你还会炒股?”钟少柯显得不可思议,他父母都已是年过六十的人,也没什么文化。股票这玩意,不都是搞金融的人玩的吗?
他都不会。
“我是不会。”
老父亲呵呵笑道:“不过没关系,只要去求灵子,灵子让买哪只股,就买哪只股,包赚不赔。根本不用会玩,去证券所开个户,交钱人家,就说买那只股票,手续一办就完了,跟银行存钱差不多,不过利息高呀!”
“多高?”钟少柯眼神明亮。
老父亲左右一瞥,连人毛都没见过一根后,才敢开口,“我跟你妈的那点棺材本,你应该清楚,不到一个礼拜时间,就两次。”
他说着,还比划出一个剪刀手。然后继续说,“赚了这个数。”
钟少柯盯着父亲摊开的一只巴掌,不太确定地问,“五百?”
“想什么呢。”老父亲眼珠往上跑,“就赚五百块,你妈舍得买一条大石斑呀。”
“五千块!”钟少柯张大嘴巴,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五千块放道上,够买个小凶。
看到老父亲点头后,更是情不自禁咽了抹口水。
一个礼拜,赚五千块,这种收入水平,都算得上精英人士了吧?
反正他平均下来,一个月肯定赚不到五千块。
竟然被自己的老父母给鄙视了。
“真这么神?”他仍显狐疑。心想那个什么灵子,要真有这本事,还替人算什么命,自己闷声发大财多好。
不比算命赚得多?
“我犯的着骗你吗。”老父亲没好气道:“你看看隔壁左右,要没这么神,饭都不吃去排队呀?”
“我去见识一下。”钟少柯当即打定主意。
对方要真这么神,这绝对是一个一本万利的好财路。
他虽然没什么积蓄,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稳赚不赔的买卖,还怕搞不到钱投资?
“不吃饭了?”
“不是还没熟吗,回来再吃,反正这么近。对了,哪栋楼来着,几层?”
按照老父亲的信息,钟少柯三不做两步,没多大会儿就赶到目的地。
刚从电梯上下来,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还算宽敞的过道里,此刻排满了人,一条队伍不够排,又饶了两道,将二面的门都给堵起来了。
大家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有比较高档的补品,也有比较低廉的鸡蛋罐头什么的。
这让钟少柯有些不明所以,现在“拜神”都不给红包,流行送礼了吗?
“咦,这不是柯仔吗?”
因为电梯门开启的原因,不少人下意识扭头探来,很快就有人认出钟少柯。
他们那栋廉租楼,相较而言,是附近稍远的一栋,所以目前排在队伍后面的,都是他们那里的人。
这些人似乎都认识他,大多数还显得有些惧怕,但他倒不是全认识。能认识的那种,也不存在怕他。
周众所知,他混归混,却有自己的原则。外号叫“疯狗”,那只是因为他打架比较猛,其实为人一点不疯。
这认识的不少人中,他还曾出面摆平过事。
“王伯,这什么情况啊,我听我爸说,你们过来拜什么灵子?”
“是啊,你爸妈不也来吗,今天估计看你回来,就没来。对了,你这过来……”王伯说着,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他空空如也的双手。
“要提东西?”钟少柯问。
“必须的。灵子他也不收钱,好心好意给我们指点财路,再不拎点东西,实在说不过去。”
不收钱!
钟少柯很好捕捉到这句话里面的重点,内心更觉不可思议,“那他图啥?”
王伯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我们猜测,他就是过来帮助我们的,不图什么。”
说完这话后,他还感慨了一句,“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哪!”
钟少柯眸子里精光四溢,他突然有些信了。
原本他是那种从不信鬼神的人,这辈子除拜父母外,只拜关二爷。那也不是拜什么神,而是敬重二爷的忠肝义胆。
“喂,喂,大家听我说!”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旋即,一个苗条的身影,在人群中突然拔高。应该是踩上了凳子。
钟少柯也被声音吸引,情不自禁感叹,“唷,这妞不错嘛,我都不知道这附近还有这么漂亮的妞。”
“柯仔。这姑娘你可别乱打主意。”旁边的王伯劝说道。
“怎么了?”
“灵子就是她带回来的,现在住在她家,俩人什么关系不清楚,反正据说都是单身。”
哦,那就是大佬的女人呗。钟少柯心想。“行行,我不碰就是。”
王伯会心一笑,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大家不要再提东西进门了,一概不收,谁再提,就直接走!”蓝灵韵叉腰大喊。
也是被逼急了。家里礼品都堆成山,再往里面放,她晚上都没地方睡觉。
这事赖郭永坤,他原本寻思,替人谋财,钱不收,收点礼,不算过分吧?也能改善一下蓝家,和他这个病号的生活水平,免得花钱买。
只是实在没想到,港城这边的人对股市十分敏感,不懂的他都敢炒。现在每天收的礼太多,以至于没地方放。
王伯望向手里的海鲜大礼包。钟少柯也下意识探过去。
“王伯,东西都不收了吗?”
“看来是的,没听人家姑娘说嘛,再提东西进门,直接走人。我可不敢冒险,排了一上午队。”
钟少柯望着蓝灵韵消失的方向,愣愣发呆,他现在真的不疑有他。
高人!
这绝壁是位高人!
什么东西都不收,白给你指点财路,这是何等胸襟和品质?
哪怕是他,都心生敬意。
“对了,王伯,你们按这个灵子说的,买的股票,都赚了?”
“那可不!”王伯嘿嘿笑道,一脸得意。
这时,旁边有人帮腔,呵呵笑道:“这么跟你说吧,只要是灵子点的票,你想赔都赔不了!”
“灵子目前还没有败绩,咱们这帮股票门外汉跟着买,都没有一个人赔过。柯仔,你说厉不厉害?”
“厉害!”钟少柯由衷道。
无错
251.绑过来
夜。
蓝灵韵今天休息,因此晚饭回归到正常时段,特地做了一大桌子菜。
那真是生猛海鲜,样样不缺,满满当当。用来犒劳郭永坤。
可惜郭永坤却没什么胃口,这一整天下来,属实将他累的不轻。从早到晚,屁股没挪过地儿,嘴巴也没停下过。
“郭哥,要不就算了吧,这人也太多了,而且肯定越来越多。”蓝灵韵性情善良,忍不住心疼道。
不过说起这事,她还真是挺佩服郭哥的。以前电视里常放炒股的情节,一些厉害的人,被人尊称为“股王”、“股神”什么的。但在她看来,郭哥那才真叫股神。
她比所有人都清楚,郭哥并没有什么外传的气功或特异功能,他是真的全靠瞎蒙,就这样,还百发百中。
你说这事吧……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最后蓝灵韵只能用天才的说法,来替自己作出解释。也就是说,郭哥天生就是一个股市天才。
“嗯,是该算了。”郭永坤扭着僵硬的脖子说。
他最主要的还不是担心人多,而是担心事态再发展下去,会把狗仔给吸引过来。
到时报纸上给他一个特写,传回内地还得了?
后续不断发酵的新闻标题,他都替内地报社想好了健力宝厂长在港当神棍。
“灵韵,我打算明天走。”
蓝灵韵微微一怔,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好奇为什么会有种不舍的感觉。她不是应该巴不得这个“负担”,赶快走掉吗?
那样自己的生活才能回到正轨,也不用再每天在藤椅上睡得腰酸背痛。
“你的脚?”
“轻轻触地已经没问题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在这边也是有朋友的。”郭永坤说着,示意蓝灵韵取来笔纸,写下一个号码。
然后继续道:“你明天上班的时候,帮我打一下这个电话,让他派车过来接我。”
蓝灵韵收起纸条,点点头。
她突然有些庆幸家里没有电话,否则郭哥很可能今晚就走了。
而她脸上的表情,则被善于观察的郭永坤,很好捕捉到,情不自禁笑了笑。
这短暂的半个月时间,对于他来说,或许就是匆匆一瞥,但对蓝灵韵而言,可能将是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
她太孤单了,在这纸醉金迷的都市中,有如一棵无根的浮萍。
而这样的人,最渴望的就是陪伴。好巧不巧,郭永坤行动不便的这一阵,刚好满足了她。
“等我脚好了后,给你介绍一份工作。”
“啊?”蓝灵韵先是一怔,继而猛地抬起头,脸上充斥着惊喜。
她在乎的并非这份工作,而是希望以后还能与郭哥保持联系。
很纯洁的那种想法,郭永坤心知肚明。他给蓝灵韵介绍工作,也是很纯洁的想法。
再怎么说,也同处一室这么久,已经不好局限于缘分的范畴,多少建立起了一些情感。这姑娘确实不错,所以他也愿意日后继续保持往来,能帮一把是一把。
不说陈大少的关系,他自己在港城就有公司,安排一份工作并不难。
“郭哥,你说真的?”
“傻丫头,骗你有糖吃吗?”
“没!”蓝灵韵嘻嘻一笑,很是开心。她很想问问是什么工作,不过忍住了。她自认不笨,郭哥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比她现在的工作要好。
那就够了。
“到时等我消息吧,我会过来找你,可能会晚点,因为我接下来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做,怕没顾及上,但肯定会来。”
“嗯。”蓝灵韵用力点头。
……
灯红酒绿的街道上,打扮时髦的男女穿梭而行,旁边的店铺里,不时传来划拳拼酒的声音,以及一阵阵媚笑。
这条街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与众不同的是,这条街很少有中年以上的人,在夜间踏入。
因为这里遍布娱乐场所,而且都玩得很“新潮”,年纪大的人已经无法融入氛围。
还有一点原因:这里很乱。
在这条街上,打架斗殴如家常便饭。
这不,一家酒吧门外又开始大打出手,两拨人马,为了一个新入场的良家小妹,针锋相对。
这种姑娘,在这条街上,确实稀罕,有如国宝。
不过,这条街道上,不论如何纷乱,如何大动干戈,如何行为无束。位于中段的、一间古色古香的院落附近,却没有任何人胆敢滋事。
哪怕是偶然路过,也会刻意压低声音。更有甚者,干脆直接绕道而行。
它没有牌匾,不知情者,根本不知道它是干嘛的。明明像一座富豪的别院,却偏偏建在闹市区,外围有超过两米五的高墙,将整个院子罩在其中,传闻里面时常有惨叫传出,在夜色之中,寂静匍伏,影影绰绰,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秘。
“狗哥。”
“狗哥!”
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人,正漫不经心地从街道上走过,向院落靠近。旁边有小年轻见此,赶紧躬身行礼,目光炽热。
被称呼为狗哥的人,根本懒得理会。他们也丝毫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
“得搞笔钱哪!”钟少柯喃喃自语。
如今发财的渠道有了,可惜他没有多少本金,只能另想办法。下午他去会了几个放马的家伙,不过心眼贼黑,他感觉不划算。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找自己的大佬比较妥当。
至少不用给利息。
来到院门时,根本不用叩,门已经开了。
“狗哥!”原来院门后面一直有人把守。
“花牙哥在吗?”钟少柯问。
“在是在,不过……”
“什么?”
“心情不太好。”
钟少柯微微蹙眉,心想来得不是时候啊,大佬的性格他最清楚不过,喜怒无常,甚至有些神经质。
心情好的时候,指着鼻子骂娘,他都不带生气的;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就算不招惹他,可能都会被暴揍一顿。
当然,那是别人。
到了他这个段位,对大佬作用不小,还不至于。
“什么情况?”
“特地约了个小明星,结果反应不了……”
那钟少柯也就懂了,他大佬确实有这个毛病,他还为此特地跑到内地,帮忙抓过药。
“行吧。”钟少柯思量了一下,打算明天再来。
正准备转身,哪知身后屋里传来声音,“阿狗吗?”
“老大,是我。”钟少柯提高音量回话。
“进来陪我喝酒!”
没辙,根本不容推辞。
这院子外面虽古色古香,但里面却是超现代的豪华设计,用大佬的话说,这叫反差美。
钟少柯是打心眼里感觉别扭,奈何大佬喜欢。就跟吃饭一样,不论中餐西餐,不论桌面上摆了多少菜,绝对不能少了一瓶豆腐乳,不然就不香了。
晚上的娱乐活动也一样,每次都是两个妞,一个漂亮得不像话,一个得丑点。他说这样才带劲。
神经病!
来到客厅,花牙穿着一件黑色睡衣,衣带也不系,里面也没快布料,正坐在沙发旁,大口大口喝着闷酒。
“来来,阿狗,今天陪我不醉不归!”
你是想醉,床上还躺着明星,不然清醒着多窝心,可我不想啊,我还得趁机发笔财呢。钟少柯心想。
所幸花牙这家伙没什么酒量,身体早被掏空了。钟少柯打算三下五除二将他放倒,然后拍屁股闪人。
“老大,我敬你。”
“嗯。”
两只威士忌杯碰在一起。感情深,一口闷。
花牙揽着钟少柯的肩膀,甚是满意。不过很快,他就感觉不爽,一巴掌甩在钟少柯头上。
“你特么的,这还没一分钟,干了三杯,想喝死老子啊,慢点行不行?”
要换社团其他大佬,钟少柯一准道句委屈,“不是您让我陪你喝酒的吗”,但这话放在花牙这里,不能说,否则他一准飙一句,“我让你吃屎你吃不吃”?
这是一道无解题。
横竖都是一场灾难。
“行!”
然后重新开始喝。
钟少柯掐着点,五分钟抬一次杯。
“啪!”又是一巴掌呼过来。
“你特么的快点行不行,这喝个什么劲?”
钟少柯呵呵一笑,“行!”
于是,改成两分半钟提杯一次,效果刚刚好。花牙笑歪了嘴。
“对了,你大晚上跑过来干嘛?”
我可以不说吗?钟少柯原本确实不打算今晚提借钱的事情,奈何
“你该不会知道老子约个好妞,又知道老子出点小问题,所以……”
“没没没没没!”钟少柯赶紧解释,不然问题可就大了。
花牙这家伙有两样心头好,第一是女人,第二是钱。当然,肯定还有权利,这个是前提。没有权利,他另两样都捞不着。
他就算玩不了的女人,旁人也别想瞅一眼,否则就是像和他一样做大内总管。
“那是为什么!”
于是,钟少柯也只能实话实话,“打算问你借点钱。”
“怎么,开支不够了?我说什么呢,大晚上跑过来。”花牙白眼一翻,端着酒杯起身,直接将沙发垫一翻,里面有个暗格,装满了钱,百元面值一张的,估计有两三百万。
值得一提的是,港币虽然最大面额为一千元,但市场流通性极小,因为这年头社会平均新资待遇,还不算很高,不方便找零。再一个,万一是假的,那就是血亏。
所以大家都不喜欢。
有些商家还不收,譬如澳城那边的赌场。
花牙抽出几张,递过来,钟少柯搔着脑袋,却没接。
“怎么,嫌少?”花牙眼里寒光掠过,他最讨厌手下贪,因为一贪,就容易变节。
“那倒不是。”钟少柯赶紧摇头,“是这样的老大,我有一个好的发财渠道,所以想找你借笔钱,投资一下。你放心,最迟一个月就还给你。”
“哦?”花牙面色好转,想了想后,问,“借多少?”
“五……不,二十万就可以了。”
“二十万?”花牙诧异,第一想法就是这小子干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想跑路。“你还能找到什么发财渠道,要这么多钱投资?”
钟少柯也是打算搏一把,他自认没什么财缘,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实在不愿错过。反正都要搞,不如搞把大的。
当即,他便把今天收获的消息,如实讲了一遍。
他想到花牙可能也会动心,但无所谓,他玩他的,自己玩自己的,只要钱借给自己就行。
“炒股?百发百中?这……怎么可能!”
花牙自己是炒股票的,为此,每个月还专门要发几份新水,不过哪怕请专业人士帮忙操盘,他一样有输有亏。
而且,他玩股票这么久,还从未听闻,谁能买什么涨什么,从未赔过。
“老大,你知道我的性格,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是不会跟你开口借钱的。真是机会难得,我爸妈那边,几栋廉租房,几乎所有人都炒,半个月了快,没一个赔的。”
钟少柯的性格,花牙确实清楚,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
“真这么牛?”
“千真万确!都封名号了,叫大陆灵子,我听人说是什么几世善人转世,总之运气好到不行。他根本不懂股票,但手一指哪只股票,哪只股票就必涨无疑。”
花牙直接乐得口吞芬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嘴里发出桀桀笑声。
“你刚才说,他腿撞折了,被一个小姑娘?”
“对。所以才落到我们那片去了,不然像这种高人,平时找估计都找不到。”
“那就说明他没有武力吧,像传闻中大陆那边的气功、特异功能什么的?”
“应该没有。据我了解的情况,他应该就是运气好,没什么气功。”
花牙更乐了,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行!绑过来!”
“啊?”
“啊什么啊,现在,立刻,马上!”
无错
252.一入江湖深似海
凌晨刚过,郭永坤由于白天劳累,早已进入梦乡,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敲门声,潜意识里的第一反应:是不是灵韵没有带钥匙?
正准备睁开眼,又听到屋里传来动静,这才想起,灵韵今天休息。
于是,赶紧抛弃这些杂念,努力回想刚才的梦境,试图继续融入进去。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怎么了?”他立刻撑手坐起。
与此同时,房门被推开,日光灯亮起,使他下意识抬手遮眼。
等瞳孔逐渐适应灯光后,他放下手,不由微微一怔。
此时,三个带着黑色口罩的蒙面人,正杵在门口。其中一人从背后反锁着蓝灵韵,用手捂住她的嘴。
“再叫我弄死你!”他恶狠狠地说。
蓝灵韵花容失色。而郭永坤也弄清了状况:显然遇到了歹人。
对方只有三个人,他如果身体完好的情况下,尚有一搏之力,但现在走路都走不稳,可谓毫无胜算。
“几位有话好说,不要伤人。”
郭永坤也谈不上害怕,他在港城没有敌人,蓝灵韵更不可能有。所以理性分析,这只是一起偶然事件,目的是为求财。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就是灵子?”
说这话的是为首之人,人高马大,体型壮硕。不知是不是郭永坤的错觉,他裸露出的视线之中,并没有任何歹意,甚至还有几分尊敬。
郭永坤暗道不妙,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他最近的所作所为,如同人生开挂,运气好到爆棚,难免引起不怀好意的人的注意。
像他这样的人,一旦据有己有,岂不是相当有了一座聚宝盆?
果然在太平世界待久了,对于危机的防范意识,直线下降啊!
港城这年头的社团野史,他就算不甚了解,通过数不清的影视作品,也能知晓一二。
“不是。那是别人瞎起的外号,我就是我。”对于什么“大陆灵子”,郭永坤感觉相当恶俗。
拍玄幻电影呢?
外不外号的,不重要,只要确认是正主就行。对方点点头道:“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我老大想见你。”
果不其然。郭永坤心想。
他没有选择,拒绝的代价肯定不好受,而且蓝灵韵还在对方手中。
“我能问一下,你们老大是谁吗?”郭永坤说完这句话,深深地看了蓝灵韵一眼,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图。
蓝灵韵的见识面固然有限,但陈大少显然不太一样。电话她也有。
可惜,他低估了对方的智商。这家伙并非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类型。
“你去了自然会知道。”
“我的背景,你们老大可能得罪不起。”郭永坤沉声道:“跟你们过去可以,我想提前打个电话。”
对面三人明显怔了怔,为首那人眉头紧锁,半晌后,压低声音说,“这话你还是见到我们老大再说吧,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看来无论如何都得走一遭。
“放开她,我跟你们走。”
这个要求对方没有反对,为首那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锁住蓝灵韵那人,便将她松开。
“郭哥。”蓝灵韵早已吓得面色铁青,泪流满面。
“别担心,他们无非就是求财,我去去就回。”郭永坤笑着安慰。
“可……”
“小妞,我警告你!”蓝灵韵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那人打断,“别想着报警。他说的没错,我们老大只是为了求财,没想伤人,但如果你敢报警的话,那就说不定了。”
蓝灵韵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点头。
“我背你吧。”
不知是不是嫌郭永坤拄拐走路的速度太慢,为首那人待他穿好外套后,竟直接来到床边,半蹲身体,露出后背。
郭永坤对着他的侧脸看了看,目有思疑。
廊道里静悄悄的,这个点哪怕是在港城,一般人家也已睡去。
郭永坤趴在“匪头”的后背上,乘坐电梯,很快来到楼下。这里停着一辆银色面包车,一名匪徒充当司机,另一名坐上副驾驶,匪头将郭永坤扶上后排,在他旁边坐下。
汽车咆哮而去。郭永坤也懒得朝外看,别说现在外面乌漆嘛黑的,就是大白天,他也不见得认识路。
而且即便知道目的地,又能怎样?
他一个伤残人士,行动不便,一个人就能给他看牢喽。
“你是佳禾小区里的人吧。”郭永坤微微侧头,小声说。
匪头陡然瞪大眼睛,如同活见了鬼,“你、怎么知道?”
道理其实很简单,郭永坤现在敢笃定,这家伙对他的敬意是真的。那么他何德何能,能让一名匪徒尊敬?
只是一个解释:他应该受过自己的恩惠。也有可能是家人,或亲朋。
而在这次事件中,受过他恩惠的人,只有佳禾小区几栋廉租楼里的居民。
当然了,这些话郭永坤肯定不会讲出来。
他就是故意要营造一种神秘感,以便……策反。
“我当然知道。”郭永坤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不光这样,我还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就是你透露给你们老大的,然后他心生歹意,想绑我。你被逼无奈。”
“你……”钟少柯双眼瞪得滚圆,瞬间有种想磕头的冲动。
他不知道的是,这叫推理。郭永坤十几年的人生阅历,那些侦探和影视剧,终究没有白看。
既然过来绑自己的,是一个附近的人,那么消息是怎样透露出去的,显而易见。而从对方的态度上,也不难看出,他其实并不情愿这样做。否则实在犯不着这么客气。
“你叫什么?”
钟少柯诧异,这么直接的吗?
这我能告诉你?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郭永坤呵呵笑道:“我只要没死,回头到佳禾小区一打听,以你的身份,样貌、特征,你觉得还能不知道?退一万步说,我死了,那你告诉我就更没关系。”
钟少柯自认不算笨的脑子,着实转了几圈,半晌后,悄悄说,“你可以叫我阿狗。”
这名号倒是够接地气,也名副其实。
“阿狗,我看得出来,你的本性其实并不坏。”
钟少柯尴尬一笑,他比较在意的是“然后”。
“所以趁年轻,还有回头路可走。我可以保你有份稳定工作,养活一家人不成问题。”
钟少柯看了眼前排,面包车年久失修,跑起来像要散架一样,哐当哐当的,确认前面两人没有丝毫留意后,他才将声音压得极低,道:“你想让我放了你?”
郭永坤点点头。
“不行。我办不到。”
钟少柯头摆起花,“我们这种人,一旦踏入江湖,再想抽手,哪有那么容易,仇家随随便便就能玩死我。还有,你不了解我老大的性格,我要敢反骨,绝对死无葬身之地,很可能还会连累家人。”
郭永坤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钟少柯已经抬手制止。
“你是姓郭吧?郭先生,不必再说了,你的意思我懂,但我真的做不到。你也别太担心,就像你之前说的一样,他绑你肯定是为求财,你只要顺了他的意,应该不会有事的。”
事是没什么事,这一点郭永坤大抵也知道,他跟对方无冤无仇。他要真的全力助攻,对方估计还得把他当财神爷供起来。
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一供,得供多久啊?
能为求财不惜绑人的家伙,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是贪得无厌的类型。
他可没这个闲工夫伺候。
再说,人家绑你,你还替人家打工。把他郭永坤当什么人了?
看得出来,阿狗很怕他老大,所以此次策反以失败告终,不过郭永坤也不气馁,总归也有一些收获,至少让他对阿狗这个人有所了解。
另外,显而易见,他也不喜欢自己老大。
这一点很重要,接下来或许有大用。
汽车停下,在一栋宅院门前,郭永坤照例被阿狗背了进去。
古色古香的宅院内部,居然是以黑白色为主的现代设计,这个反差感还真是挺大的。
“唷,唷,这位一定就是灵子了,欢迎欢迎!”
一个模样精瘦,穿着笔挺西装,就是头发乱糟糟的家伙,一脸兴奋地迎上来。还帮忙将郭永坤扶到沙发旁坐下。
“别叫什么灵子,那是别人取的,我从没有承认过,我姓郭。”郭永坤看不出喜怒地说。
“好,好,郭先生,就叫你郭先生。郭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失敬,还望见谅。”
郭永坤心说,你迎的可真不算近。
“说说吧,把我绑过来,想干嘛?”
“绑?”花牙大怒,先看了一眼钟少柯,然后一巴掌甩在旁边另一人脑袋上,“我让你们去请郭先生,你们用绑的了?”
“没啊,连绳子都没用。”挨了一巴掌的人,揉着脑壳,弱弱道。
“看吧郭先生,误会啊,一场误会。”转过脸来,花牙又是笑容满面,“我是让他们去请你的。手下人做事毛毛躁躁,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在这里替他们陪个不是。”
说着,还真鞠了一躬。
郭永坤差点就信了。
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