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一战成名
1984年的夏天燥热难耐。
这种热不仅是气温的炎热,更是内心的炽热。
1932年中国第一次参加奥运会,但当时参赛的运动员只有一个,在极为仓促的情况下参加了男子短跑项目,自然无法取得佳绩。
随后由于战争原因,中国退出奥运舞台。
这是一件无法避免的事情,无关中国的责任。熟悉历史的人就知道,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面临的是一个怎样的局面。
帝国列强侵我国土,犯下累累罪行,但这样还不算完,在那些残忍和狞笑之中,敌人还给华夏儿女烙上了一个耻辱的标签——东亚病夫!
经过长达半个世纪的暗自舔伤、励精图治,中国这个伤痕累累的巨人,终于慢慢站起,战争已成过往,但耻辱难忘。
1984年的夏天,中国将向世人证明:
华夏儿女,不是东亚病夫!
沉睡的巨龙,已然觉醒!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下面将为您转播第23届洛杉矶奥运会,开幕式刚刚落下帷幕,在第一天的比赛中,我国运动员徐海峰将参加男子手枪项目的角逐,下面请看详细情况……”
办公室里,一台18吋国产金星牌彩电摆在墙边,郭永坤和老王,还有王子强和麻子,四人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睁着电视屏幕。
“开始了,开始了!”
老王三人激动到不行,这是中国第一次转播奥运盛况,且不提接下来的成绩如何,单看到国家运动健儿们出现在光鲜亮丽的国际赛场,与一群洋鬼子同台竞技,他们就感觉无比兴奋。
郭永坤亦是如此。
诚然,结果他已经知道,电视转播他也曾看过,但这么多年,画面早就忘记了。再次重温,仍感觉热血沸腾。
“看看看,徐海峰上场了!”
“嘘!别说话!”
老王三人紧张异常,似乎担心自己的声音通过电视机穿过万水千山,影响到那边运动员的发挥一样。
三人全部捂着嘴巴,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徐海峰的发挥十分出色而稳定,一路过关斩将,顺利挺进决赛。
“一定要拿下一块奖牌啊!”
“我觉得没问题,徐哥一看就是个狠人!”
“对!一块铜牌妥妥的!”
铜牌?郭永坤瞥了三人一眼,呵呵一笑。
接下来的结果,不仅会亮瞎这三人的眼球,还会震惊整个世界。
“嘭!”
“嘭!”
“嘭!”
电视机里传出比赛枪响,徐海峰参加的这个项目叫“手枪慢射”,出手的频率虽不快,但对精准率要求极高。
他每一次出手,都牵扯了亿万中国人的视线和神经。
终于,枪声消失,裁判开始检验并宣布成绩。
“9环,9环,10环,10环,10环,10环……”
这个年代的科技水平还不发达,比赛成绩没有投屏现实,都是手写在成绩板上。
当裁判逐一报数的时候,老王已经等不及摸来一个电子计算器统算起来。
“一定要超过555环啊!”
“对呀,超过555环,铁定就有奖牌了!”
王子强三人双手合十,不断祈祷。
几乎就在老王停手的同时,电视屏幕上出现一个镜头特写——那是裁判团验算的结果。
566环!
老王三人呆了。
电视哑火了。
世界仿佛就此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里回想起央视解说员激荡不已的声音。
“566环!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徐海峰的比赛成绩已经出来,是566环!这也就意味着,他一举夺下了男子手枪慢射项目的冠军,没错,世界冠军!”
最后这四个字,老实讲,解说员破音了,尖锐而刺耳。但是,此刻守候在电视机前的亿万中华儿女,没人会怪罪他,恨不得声音更尖锐一些才好。
“赢了?”
“岂止是赢?你耳朵聋了?冠军,世界冠军听不到?”
“那岂不是说,能拿金牌?!”
“对!”最后这个字是郭永坤说的。
“哈哈——”
狂笑声在办公室内乍起,老王三人兴奋得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手舞足蹈,热泪盈眶。
电视里解说员的声音已经有些无语伦次,显然也是高兴坏了。
望着此情此景,郭永坤同样微微红眼,天知道这一刻有多少中华儿女热泪狂洒。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实在太激动了,第23届洛杉矶奥运会第一天,第一块金牌已经诞生,由我国选手徐海峰获得,此时此刻,我相信举国都在沸腾。
“请大家耐心等待,接下来将进行颁奖仪式,五星红旗会首次飘扬在奥林匹克之巅,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同样将首次响彻美利坚的上空!”
电视屏幕里开始出现零散镜头,但主要视角还是在刚刚夺下奥运首金的徐海峰身上,他同样一脸激动,下场后与教练员来了个熊抱,有表情亢奋的工作人员适时送上饮品,以慰劳中华英雄。
“坤哥,快看快看,是我们的健力宝!”王子强红着眼睛,指着电视机大喊。
其实哪还需要他提示,郭永坤老早就留意到。
也不知是主镜的摄像师是谁,郭永坤真想亲他一口,就在徐海峰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健力宝,举罐痛饮的时候,镜头由远及近,给了一个大大的特写。
“哈哈……这下咱们健力宝想不红都难了!”老王大笑。
“行了,别笑了,马上回去开工。”郭永坤摆手将他打断。
事实上截至目前,健力宝的销量都算不上好,省外就不说了,根本还没走出去,省内哪怕经过炸街式的宣传,每天的出货量仍然有限。
最大原因是因为,健力宝太贵了。
同样是桔子汽水,目前省内销量最高的二厂汽水,一玻璃瓶仅需三毛钱,而铝罐装的健力宝则需要四毛五,与洋品牌的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相差无几。
倒也不是郭永坤故意定高价,而是成本本身就高,首先一只铝罐就比玻璃瓶贵出好几倍,再一个,健力宝的配方材料也贵得多,譬如蜂蜜什么的。
普通汽水里面有什么?
不过,在郭永坤看来,这并非什么劣势,他要走的就是高端路线。
在80年代之前,老百姓串门送礼,最受欢迎的就是麦乳精和罐头,接下来,他要让健力宝成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高端礼品。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阅读
按照正常情况下,这种愿景自然不容易实现,但现在不同了,一款能在奥运会中惊艳亮相,并且被民族英雄饮用的饮料,档次感瞬间就上来了。
“好!我现在就去。”老王瞥了眼电视,虽然很想继续看,但也知道孰轻孰重。
“走喽,接订单去喽!”王子强三人也知道好歹。
望着他们相继离开的背影,郭永坤托腮一笑,心说小伙子们,这才刚开始呢。
健力宝在洛杉矶奥运会上引发的高嘲,目前还早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市场反馈完全在意料之中,上门订货的省内单位多不胜数,就连像郭永年一样的个体户都不少,每天进厂拖饮料的解放车、三轮子,都要排起长龙。
郭永坤倒是来者不拒,管他是供销社还是个体户,给钱就发货,一视同仁。
而且他们的货源也异常充足,想想就知道,从年后就开始全力生产,仓库都积压满了。
另外客观讲,饮料还是比较好生产的东西,不像以前纺织二厂做衣服,工序复杂,做饮料只要保证原材料充足,一条流水线一次性生产下线,也就包装费些功夫。
健力宝汽水厂瞬间火了,大批大批的饮料销售出去,自然也就意味着大笔大笔的进账,汤榆红每天下班之前都要去一趟银行。
干嘛?
自然是存钱。
郭永坤是一个很硬气的老板,管你多大单位、多大订单,想要赊账,一概免谈。主要怕后面扯不清,这年头基本都是国家单位,你跟谁扯?80年代末的三角债危机有没有?
所以每天入账的现金都吓死人,这年头的人也习惯用现金交易。
奥运会依然在继续,自徐海峰开了个好头后,中国运动健儿屡创佳绩。
中国射击队再接再厉,随后的李玉玮和吴晓旋,又分别在“跑猪”和女子标准步枪赛中,各得了一枚金牌。
25岁的栾菊杰经过奋力拼搏,战胜了世界名手、联邦德国32岁的科·哈尼施,夺得女子花剑冠军。这也是整个亚洲,首次在奥运会上获取击剑金牌。
中国举重队更是连连告捷。
曾果强在52公斤级、吴数得在56公斤级、陈玮强在60公斤级、姚金远在67.5公斤级中连夺四金。
当然,最夺人眼球的一场比赛,还要当属中国女排力战老对手美国队的那场决赛。
其实在小组赛中,中国队虽然击败了号称“东洋魔女”的日苯队,但却负于美国队的。
不过很快女排姑娘们便调整好状态,在8月8日决赛时,充分发挥所长,直落三局,击败美国队,一举夺下金牌。
实现了三连冠的夙愿。
那一场同样不知看哭了多少人,据郭小妹禀报,当晚他们学校里发起一场庆祝活动,上千名学生手举横幅,或扛着旗帜,走上街头为女排姑娘们喝彩。
郭永坤关注的李林,一样发挥出色。
他在中国男队失利于团体和全能两项后,并未气馁,顶住巨大压力。在随后的单项赛中,力挽狂澜,一举夺下自由体操、鞍马、吊环三个项目的三枚金牌。此外,还收获两枚银牌和一枚铜牌,成为本届奥运会获奖牌最多的运动员。
被外媒誉为“力量之塔”和“使人倾倒的小巨人”。
而与李林一起被封了外号的,还有一个东西,那就是健力宝。
奥运会结束时,中国代表团以15金、8银,9铜的成绩,位列奖牌榜第四,震惊了全世界的目光,使无数人大跌眼球。
而给华夏儿女贴上耻辱标签——东亚病夫的那个帝国列强,仅位居第七。
无错
179.移居市中心
整个八月份,老王都是蒙圈的。
健力宝出道即是巅峰,虽然爽坏了郭永坤这个老板,却也累趴了他这个亲力亲为的副厂长。
他最近说得多的一句话,就是恶狠狠道:“涨工资!”
每每这时,郭永坤只能无奈就范,“好好,涨涨涨。”
八月份自奥运会结束之后,不仅本省这边健力宝销量一再暴增,日媒的那篇别有用心的花边新闻,动摇不了国家队用血汗铸造的成绩不说,倒是一下捧红了健力宝。
很快省外大军就杀到河东,来得最快正是羊城那边的几家大型供销单位,用他们的话说,羊城百姓现在全部嗷嗷待哺,就想体验一下“中国魔水”,可市场上根本买不到,你说愁不愁?
郭永坤还是那句话,“带钱了吗,带了要多少都有,没带,不好意思,请回吧。”
此言听起来很霸气,实则,确实挺霸气。
熟悉80年代供销模式的人就知道,此时地方保护色彩出奇的浓厚,一个地方品牌想打入另一个地方,真可谓难于登天。
就说北冰洋好了,如此强大的北方饮料霸主,而且已经称霸皇城脚下,但多年来一直想打入南方市场,却始终未果。
而健力宝呢,眼下根本无需去操这个心,各地人民群众倒逼着相关单位跨省采购健力宝。
临近国庆的时候,除了西部外,健力宝已经进入了全国市场,各地政府对这个品牌格外开恩,撤开了地方保护政策。
当然,更多的还是被逼无奈,因为人民群众爱上了它,且一喝就停不下。
郭永坤现在正思索着一件事情,要不要再添一把火,批量投放一个全国性的电视广告,连广告词他都想好了——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健力宝。
“永坤,马支书带着市领导来了。”老王毛毛躁躁地冲进办公室。
“靠!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吗?”
郭永坤与老王一起来到行政楼下迎接,为首几人挺面熟,但分不清具体谁是谁,郭永坤平时打心眼里排斥政治。
一个脑门蹭亮的虚胖中年人点头哈腰陪在一旁,这位就是德一村的一把手,支书马呈祥了。
“郭厂长,王副厂长,来,我跟你们介绍一下……”
郭永坤没想到居然还是副市长亲临,自然要好生招待了,他们这位雷副市长口碑还是不错的,从政绩上看,确实是位好干部。
“你就是小郭啊,听小马对你的描述,我还很诧异,不敢相信一个20出头的年轻人,居然能干出这样一番大事业,当真是后起之秀啊!”雷耀云笑呵呵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雷副市长过奖了。”
“不,一点都不过。我市真正走向全国的企业并不多,东钢算一个,如今你们健力宝也算一个。争取再接再厉,把它做大做强,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这边会大力扶持的。”
“那就多谢雷副市长和诸位领导了!”郭永坤一脸“激动”道。
参观完厂区后,收获了满满的赞誉,夸得郭永坤都有些不好意思。
送走雷副市长一行后,郭永坤和老王乘坐马呈祥的吉普车打道回府。
“那个,郭老弟啊,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马呈祥微笑说。
“马大哥,就咱俩这交情,有话就直说吧。”
俩人私底下的关系确实极好,已经称兄道弟了。
当然,肯定不是郭永坤与老王之间的那种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张口闭口“兄弟”的那种,绝对不是什么真心兄弟。
只可惜很多人始终不明白这一点,或者很晚才醒悟。
“老弟爽快!”马呈祥哈哈笑道:“那老哥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是这样的,村委的礼堂年久失修,最近一直漏雨,已经影响工作了,所以我打算拆掉重新建,只是,这资金上有些缺口。”
那郭永坤也就懂了,要钱呗。
实事求是地讲,他现在没钱,还欠银行一屁股债呢。可也没办法,不给不行,否则人家来一句“你的工厂都是我的”,他能怎么办?
有些脸皮终究不好撕破,否则很麻烦。至少现在不行。
“马大哥,你就说差多少吧。”
“大概,三十万左右。”
郭永坤心头冷笑,建个礼堂要三十万?
不过他不忧反喜,只要他拿得出,巴不得对方不按常理地要。
“行,我等下回去跟会计讲一下,明天就划过去,对了,要现金还是转账?”
“最好是现金吧。”
“没问题。”
……
王子强汇报,寻觅了几个月,都快将市区掀翻了,终于找到一栋还不错的房子。
所以郭永坤打算今天过去瞧瞧。
原本他都不做指望了,寻思要实在买不到就弄块地皮自己盖。只是这样存在一个问题,老母亲担心影响了大儿子的终身大事。
毕竟自家现在的小房子,确实难以再住进一个人,更别提做婚房。而建新房子,那肯定不是一年半载能入住的,单是装修完就得晾几个月。
她之所以担心这个,显而易见的是,郭永年与蔡玉霞有戏。
蔡玉霞就是永年商行的那个女收款员的名字。
郭永年这家伙其实也不算慢热,就是脑壳有些问题,不太擅长跟姑娘打交道,自从李秀梅去店里看过大为满意之后,某日下班的时候,他就拦下人家姑娘,张口来了一句,“我妈说我俩如果能处对象就好了”。
要换这年头一般的姑娘,遇上这茬,指不定就喊“抓流氓”了。
不过蔡玉霞没有,楞了一下后,还反问,“那你呢?”
“我什么?”
“你什么意思?”
“我想看看你什么意思啊。”
这番聊天虽然由于男方脑壳不灵光,无疾而终,没将双方关系彻底摊明,但显然郎有情妾有意,大家已然心知肚明。
李秀梅是个玲珑人,如今每天给大儿子送午饭,都是双份的量,至于另一份给谁的,不言而喻。
只是郭永坤很担心他哥到底给没给。
反正吧,这回是真的有戏,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快了。
“坤哥,就这边不远了。”
俩人从公交车上下来时,瞥了瞥王子强,又看了看旁边的路,郭永坤愣住了。
林红道家就住在附近啊!
“哪边走?”
“这边。”
王子强一马当先,郭永坤跟在后面,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林家的房子确实不错,但,他们家要卖房子?
几分钟后,郭永坤指向前面不远问,“你说的不会是这幢房子吧?”
“哦不是。这幢房子我也打听过,人家没卖的意思,不过就在后面不远。”
郭永坤长出口气,不然都打算扭头走了。
他肯定不会买林家的房子,以林红道的性格,家里如果真发生变故,他再上门买房,指不定以为他是来落井下石、看笑话的。
过年的时候吴荣曾找林红道谈过,据说结果还不错,林红道也承认当初知青聚会上有些失态。
郭永坤本寻思什么时候去会会对方,只是今年一直挺忙,始终没抽出时间。
他在林家门前伫足了一下,寻思要不要敲个门打声招呼,毕竟来都来了,不过一想两手空空,还是算了,知道他们家讲究。
王子强所说的房子,比郭永坤想象的离林家还近,直线距离顶多一百米,基本算是左邻右里了。不过整个市区,独门独院的房子,似乎还真就这一片比较上档次,类似于后世的别墅区。
是一幢新房子,两层楼,表面贴了白瓷砖,在眼下这个年代来说,简直洋气到不行。
同样有道院墙,将楼房圈在其中,处于中心点靠后些的地方,形成一个大前院和一个小后院。
从外面看,也就能打量到这么多。
“这房子建成没多久吧,为什么要卖?”郭永坤问。
他算不上迷信,但买房子有些事情也会在意一下,譬如家里是不是有人过世之类的。
“据说是孩子突然查出来有肿瘤,没钱治了,就打算卖房子。”
郭永坤哦了一声,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没什么问题。他要买过来,也算帮了人家一个忙。毕竟像这样的房子,这年头鲜有人买得起,而且肯定要贷款,会有一个时间差。
王子强抬手敲门,因为与对方已经约好今天来看房,家里有人在等候。
“小王,这位就是你说的买主?”
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五官分明,只是一脸倦容,显然最近没有休息好。
“对。”
“你好你好,里面请,随便看,我这房子地段好,质量过硬,买过去绝对不亏,去年才装修好……”
房主的急切表现在脸上,藏都藏不住,想必是真等钱救命。
郭永坤四下瞅了瞅,院子里面了水泥,显得干净整洁,还挖了一口水井,方便平时洗衣服洗菜什么的。
房子是大三间的格局,两层一模一样,方方正正,就好像积木码起来的一样。
不过这年头,想要花样也没有。
进门需要脱鞋,这一点使郭永坤多了些期待,里面显然铺了地板。
走进一看,果不其然,是那种略显粗糙的大理石,虽不如后世的地板砖光鲜,可若论价值和档次感的话,同时代对比,只会更高。
家具郭永坤没看,反正要换,他没有使用别人家具的习惯,当然,古董除外。主要在看房屋格局和装修。
格局方面算不上新颖,进门是堂屋,再往后走是客厅,左右各有一间卧室。楼梯口处有个卫生间,二楼格局完全一样。
至于装修,就是白墙白顶,也没什么太多花哨,一楼大概是考虑防潮,墙壁上贴了一米半左右的白色瓷砖。放这年头算是中等装修吧。
“你打算卖个什么价格?”
郭永坤打算买下了,虽说中规中矩的一个房子,但这个年代在本地依然不太好找。
“我能先问一下你吗,如果付款的话,多久能全部到账?”
果然是急等钱用。
讲道理,此时可谓砍价的好时机,但郭永坤实在生不出这个想法,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吧,但人家等钱给孩子续命,这时宰一刀,跟畜生也没什么区别。
“谈好的话,今天就可以。”
“今天?”房主惊讶,继而狂喜。深吸一口气道:“那这样,我给个诚心诚意的价格,9000块。”
“9000?”郭永坤蹙了蹙眉,不是嫌贵,而是感觉太便宜了。
想想就知道,他几年前在临河口买的房子都花了六千五,而这边的房子显然比那边好,还是两层,更别提地段上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幢房子单占地就超过四百平方,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放个二三十年后,价值以千万计。
但房主显然会错了意,咬咬牙道:“这个价格真不贵,这样吧,8500,不能再低了。”
无错
180.乔迁、下海
挑选家具、电器,然后还找木匠打了一些橱柜之类的东西,前前后后花了快两个月。
临近十二月份,郭永坤打算搬家。
毕竟就是个二手房,本没打算搞多大排场,可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眼下健力宝如日中天,他自然也是名声在外,前不久还上过市报,在河东算是真正的名人。
所以听说他有乔迁之喜,讨着上门喝酒的人比比皆是,想低调都难。
这不,昨夜在幸福小区的老房子里待到午夜零点,随后一家人坐厂里的大解放来到这边——这是本地的习俗。根本没睡几个小时,天色刚放亮,第一拨登门道贺的人就来了。
当然,冬天天亮得比较晚倒是。
“小坤,起来了起来了,客人都来了!”
郭永坤被李秀梅从床上扯了起来,当得知所谓的客人是王家两兄弟后,招呼都懒得打一声,回房倒头继续睡。
可好景不长,感觉刚进入梦乡,李秀梅又来扯被子。
“妈,这些人没关系的,叫他们自己转转,让我睡会吧。”郭永坤可怜兮兮道。
“你知道谁啊?”
“谁?”郭永坤猜想不是老郝家的人,八成就是李有光。
“就是以前来过家里的那个干部,姓林。”
“他?”郭永坤睡意全消,从床上坐起。
想想倒也不算奇怪,林家毕竟距离这么近。
那还真得起来招待一下。一来上次闹得有些僵,二来对方性格古怪,在意的事情总与旁人不同。
他的卧室在二楼,从楼梯上下来,听到院子里有声音,来到门口一看,林红道正和王家兄弟搭着话,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
“红道。”
“起啦,听说你们凌晨才过来的,怎么不多睡会?”林红道扭头笑道。
“算了,今天有得忙,晚上再补吧。你们先聊会儿,我去洗把脸。”
林红道说了声“去吧去吧”,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王家兄弟身上。
“老王,继续呀。”
“哦。你不知道,小日苯的东西不是那么好买的,光有钱还不行……”老王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郭永坤的发家史,这就是林红道想要了解的东西。
老王得知他是郭永坤的知青兄弟后,算不上隐秘的事情,倒也没有隐瞒。
林红道一边听着,一边虽然在笑,但有心人就会发现,他那笑容中明显有些异样。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这个年代不应该从政才是最好的出路吗,从小到大,谁都这样告诉他,所以他也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在奋斗。
从一名小小的监督员,进入市稽查大队,然后荣升中队长,接着是大队长,现如今,他已经调入工商大楼,是一名正科级干部,而且再混两年,等资历到了,正科转副处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要知道他还未满二十六岁,这样的履历,放眼全国都不算差吧?
可是,没用。
他是如此努力工作啊,结果到头来,还是输给了最不想输的那个人。到现在为止,随便来个处级干部,他都必须笑脸相迎、鞍前马后,然而对方已经能和市长搭上话,并且同席而坐了。
这个差距他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可谓输得惨不忍睹。
他曾经不止一次向那个姑娘说过,他将来绝对会比郭永坤混得好、有出息。可现实却给了他无情一巴掌。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几年前,像对方现在的行为——逼得省内其他国营汽水厂叫苦不迭,不应该是撬社会主义的墙角,资本家行径,人人喊打的吗?
怎么突然画风就变了,成了人人敬仰的对象,而且上面明显乐见其成、有大力扶持之意?
“聊什么呢?”
郭永坤洗漱完,笑呵呵走过来,双手摁在林红道肩膀上揉捏着。
“聊聊你的辉煌事迹。”林红道像是开玩笑地说。
“行了吧,我哪有什么辉煌事迹,乱打乱撞罢了。”
“过分的谦虚可就是骄傲喽?”
“哈哈……别别别,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挺辉煌的。”
林红道眼里闪过一丝黯然,说,“咱俩单独聊聊吧,有点事情想问你。”
“行啊。”
俩人结伴在院子里散着步,林红道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会当官吗?”
“我?当官?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将健力宝经营成这样,单以这番成就,如果提出想进我们工商系统,上面绝对会批,没几个人比你更会做生意。”
此话倒也不无道理,只是郭永坤从未考虑过,微笑着摇头,“我不会当官的。”
“为什么呢?”
“第一个,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感觉自己不适合从政。第二个,老实讲,半点兴趣没有。”
“手握权柄,主管一方,难道不好?”林红道疑惑。
“权利这东西嘛,好是好,不过也要看个人喜好。”郭永坤笑道:“譬如我,跟权利相比的话,我跟喜欢自由,在体制内生存,条条框框太多,像我这么懒散的人,实在受不了。”
“可你现在的情况,其实半只脚也在体制里面。”
郭永坤脚步微顿,看了看林红道,略微犹豫一下后,说,“这只是暂时的,如今私有经济都放开了,你们以前到处抓投机倒把,现在还有吗?已经没有这个概念了。
“个体户的诞生是时代的必然性,而且我预测,上面很快就会尝到多种经济带来的好处,会加大个体经济的开放力度,包括工厂。
“你看看南方就知道,改革开放搞得如火如荼,兴办了很多工厂,基本都是外资注入,而那些可不是国字号工厂,这其实也是一种趋势和征兆。你明白吗?”
这番话要换一般人,不给个几袋子黄金,他是绝对不会讲的。
说到底,从内心讲,他还是念及旧情,希望与林红道保持着某些美好关系。
“你的意思是,有朝一日,工厂也会成为私有的?”林红道惊讶。
“嗯。据我分析应该会这样,改革开放的方向不会仅限于外部,内部的变革也是迟早的事情,内外始终是要实现统一的,否则单从管理上讲就会很麻烦。”
林红道低头不语,默默品位着这番话。
“永坤,你如果从政的话,应该能当个很大的官。”
“呵呵……就不要做这种假设了,还是那句话,我根本没朝这方面想。我想要的生活很简单,一家人吃喝不愁,不被太多条条框框束缚着,有时间到处走走转转,这样就挺好的。”
话说到这里,林红道终于明白眼前这位,为什么无心从政了。
他身在工商系统,比谁都更明白财富从本质意义上发生的变化。过去那种投机倒把富起来的有钱人,可谓人人喊打,谁都瞧不起,他也一样。可现在不同了,“投机倒把”这四个字已经成为历史字眼,人们不再仇视财富,有的只是渴望。
大家敬畏有钱人,也梦想着能成为这样的人。自新年伊始,他们工商局不知办理出多少个体户执照,老百姓像是一下掉进了钱眼里,社会上更是传出“搞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手术刀不如剃头刀”这样的言语。社会正在发生巨变。
大家以钱为荣!
所以,如果这种局面继续发展下去——似乎也没有回头的可能,那以后岂不是说,谁有钱,谁才是真正的大爷?
就譬如眼前这个人,他的例子似乎就是验证。
他有什么?
出身普通,初中学历,毫无背景。但他有钱。
于是他成了全省风云人物,被报纸公开表扬,与市领导同席而坐,报道上更用了一个很斟酌的字眼,叫“交流意见”。
“永坤,我想好了,我要下海。”
“啊?”
郭永坤惊讶地望向对方,连道:“你不是梦想着从政嘛,再进一步就副处级了,怎么……”
“因为我看出来了,未来将是一个金钱为王的社会。”
这一点郭永坤无法反驳。
“可你也不差钱啊,何必为此放弃梦想?你跟我不同,我无心从政,你既然有这个愿景,能力也不差,会在这条路走得很远的。”
郭永坤确实觉得可惜。对方虽然说他倘若从政,会当一个大官,但郭永坤自认办不到,无关能力的问题,而是无心进取,这一点很重要。而对方年纪轻轻,估计三十岁前就能晋升处级,在此道之中,可谓前途无量。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我意已决。”
林红道目视着他,狭长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决然。
如果不这样,我如何超过你?
“唉……”郭永坤长叹口气,他突然有些明悟,林红道为什么跟他聊从政和从商的话题。他踌躇半晌,有句话都到嘴边了,可终究没说出口。
红道啊红道,我根本不想跟你比什么呀!
日上三竿,宾客陆续来访。
李秀梅原本还想在家里摆几桌,幸好郭永坤有先见之明,昨天便订好饭店,否则把他家小马扎全部找出来都不够坐。
人数最多还要数工厂那边,中层以上领导一个没缺。
其次就是一帮知青,老实讲,里面有些人郭永坤都不认识。
另外,幸福小区那边也来了一些老街坊,纺织二厂的钟大业带着刘久丰和陈智勇也过来了,再就是德一村的马呈祥,和政府机关的一些算不上熟稔、却有过杯酒之谊的人。
无错
181.李秀梅的首都之行
“妈,这花生就别带了吧。”
“国外有花生?炒花生?”
“……”这么深奥的问题,郭永坤还真答不上来。
“你姐平时嘴上不说,其实吃东西挑的很,也不爱什么零嘴,就喜欢吃炒花生。”
“但,你这也带太多了。”郭永坤望着老母亲用两只手才能拎起来的一只蓝布袋子,不得不耐心劝慰,告诉她飞机上不好带太多东西,行礼超重了还得加钱。
一听“加钱”两个字,李秀梅顿时一个激灵,“哦哦,那少带点少带点。”
“三哥,你看我穿这身怎么样?”
郭小妹蹦蹦跳跳从房间里跑出来,换上了一件新买的过年衣裳——波司登羽绒服,白色的,特别时髦,下身是一件蓝色小脚牛仔裤——她看班上有同学穿,死缠烂打让郭永坤托人从羊城买的。脚下配一双“乃基”白色运动鞋,就是后世的耐克。
当年的小姑娘,已然亭亭玉立,身姿丰腴,不过并不臃肿,散发着女性特有的魅力,也懂得打扮和爱漂亮了。
就这身穿着,这年头走出去比明星还时髦、贵气。
“你穿哪身不都一样,反正穿两天都要换。”
“那不一样,这可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呢!”
“随你随你。”
“好不好吗?”
不好你会这样穿?不就是想听点赞赏话嘛,郭永坤偏不说。
“还行还行。”
“什么叫还行!”
郭永坤懒得鸟她,帮助老母亲收拾行李。
此行的目的地自然是首都,郭永慧即将出国,抽空回来一趟的时间其实也有,只是非常赶,会将很多时间浪费在路上,她可不像如今郭永坤在河东的名望,能随随便便买到飞机票。
所以电话商量之后,郭永坤就让她别回了,直接带家人去首都,替她送行的同时,也能旅个游,那是母亲多年的夙愿。
不过郭永年去不了。
一来年底他的商行是最忙的时候,二来家里老母亲也不放心,需要有个人照看。
虽然有些遗憾,但谁让他是老大,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小坤,喏,这个你替我交给慧慧,就说大哥的一点心意,到了国外好好照顾自己。”郭永年不知何时出现,拉了俯身打包行李的郭永坤一把,递过来一只白色信封。
“钱?”郭永坤一上手就知道是什么。
“嗯。费了好大工夫才弄到的一点外汇,不多。”
郭永坤没有拆开看,但想来顶多几百块,他想弄点美元都不易,更别提他哥。
其实他有所准备,但他是他,他哥的心意是他哥的心意,倒也没说什么。
“大年三十前能回不?”郭永年问。
不等郭永坤搭话,李秀梅道:“那肯定回呀!”
老一辈人思想固执,对于很多事情都是想不开的,大年三十不仅是一项庆祝,更像某种特有的仪式一般,必须在家里进行。
“我说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郭永坤倒是一下从他哥的表情中,看出点别样。
“嗨!啥想法呀,我就是想妈和小妹好不容易去趟首都,要不然就在那边多玩一阵,要是不回来过年的话,我大年三十就去玉霞家蹭个饭。”
“哦?”李秀梅突然眼神亮了,“那我们不回了。”
这个转变,也是让人措手不及。
主要郭永年对于讨媳妇儿这件事情,特别不上心,很有种“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思,另外当然忙也是一个原因。李秀梅都不知催促他多少次了,让他去蔡玉霞家认个门,却始终没去。
想不到这回主动提出。
在李秀梅看来,只要认了门,特别还是大年三十去人家姑娘家吃饭,那这个女婿也就铁板钉钉了,她的大孙子还会远吗?
所以为此,也没什么东西是不能舍弃的。
“真不回啊?”郭永年挠挠脑壳。
“说了不回就不回!”
郭永坤笑了笑,知道这下拿绳子绑老母亲都不会回了,今年得在首都过年。
所幸,他在那边还算有几个熟人,吴荣今年也不回,他父母到时候会过去。只怕用不了几年,等他父亲退下来后,吴家就会搬到首都住。
门外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可郭永坤却楞了楞,因为不像厂里的大解放的响声,要轻得多。
走到门口一看,直接惊呆了。
只见院子里缓缓挺稳一辆白色的小汽车,很小很小,比此时国内买得最好的申海牌小轿车,还要短半截,高度倒略高,但并没有达到越越车的那种程度,四四方方,底盘也不算矮。
以这个年代国人的眼光去看这辆车,真有些四不像的感觉。
鬼哥推开车门,从驾驶座走下。他居然也学会开车了。
“什么时候回的?”
“就昨晚,赶巧了,听说你今天要走,还叫了车,寻思坐个大解放去机场不太好,就把新车给你送过来了。”
“我的?”
“你不是让我给你弄辆车回来吗?”
“是,没错。可我让你弄辆皇冠呀,这是个什么鬼?”
“别小看这辆车,卖的可好了,叫奥拓。”
“……”
倒还真是个神车,不过跟后世的奥拓有些区别,郭永坤硬是没一眼认出来。
可这个鸟车,也太掉档次吧。当然,主要还是太小,他这么一个大帅哥开起来,总感觉别扭。
“我跟你讲,皇冠弄不回来的,底盘太低了,弄回来也是破破烂烂的,就这,还是我们几个人轮流开了好几天才弄回来的。一句话吧,要不要?”
“什么价钱?”
郭永坤是真不怎么想要,开这辆车,他还不如去买辆夏利呗。
“油费、路上的开销算你的,一起算个整数,8000。”
“……”
神经病啊!
郭永坤终于知道为什么1984年后,南方会多出那么多百万、乃至千万富翁,后面大把大把的钱砸进房地产中。
这个价格,真是相当感人哪!
“要了!”
不要的是傻子,这年头国内一辆吉普212都接近六万块,最贵的申海牌小轿车快到七万了,花八千块买辆车,放厂里做公务车他都乐意。
郭小妹杵在门旁听着二人的对话,眼神明亮,这么说来,她家以后连私家车都有了?
正是因为注意到她,郭永坤才走过去将鬼哥拉远,询问了一下此行的收获,结果只能用十分喜人来形容,利润回报率超过300%,也就是说投资一万块,能赚回三万。
“这要不是过年,我都不想回,手上的钱一直滚下去,回报率还要高。”鬼哥显然真被这笔买卖搞兴奋了。
“你不会开年还要过去吧?”
“不行吗,现在口袋里有钱了,你手上更多,狠投一把,难道不爽?”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了。”郭永坤摇头,“这件事不会长远的,不信你等着看。别到时候上面有什么动静,你货还没出手,那就有得哭了,反正我是不会再投了。”
鬼哥蹙了蹙眉,眼前这家伙的意见,他不敢不听。
“我考虑一下。”
“嗯。你要明白一点,钱是赚不完的。想必厂里的情况你已经了解过,这半年你怎么的也赚了十几万吧,此事方方面面都有风险,何必以身犯险?”
“有道理。”
郭永坤也没空跟他多聊,飞机可不等人。
小奥拓看起来小,里面空间居然还可以,也就上下不方便,只有两扇门。鬼哥开车,李秀梅坐副驾驶,郭永坤和郭小妹窝在后面,一路驶向机场。
第一次坐飞机,老郭家的两位女同志难免有些紧张,郭小妹还一直问“会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你以为放风筝呢?”
李秀梅虽然没说,但从表情上看,估计也有这方面的担忧。
郭永坤不得不给她们科普一下,例如“飞机比火车更安全”之类的云云。
漂亮的空姐引起了郭小妹的兴趣,她在河东从没看见过这么漂亮、会打扮的姑娘。
“三哥,你说我将来能当空姐不?”
“咦,这孩子,净说瞎话,这工作多危险?”不待郭永坤回话,李秀梅已经头摆起花。
倒是省了郭永坤的口水。
不过客观讲,郭小妹如果大学毕业后,稍加培训,应聘个空姐,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老郭家在相貌基因上,确实可谓优良,只要这厮别长胖了。
寒冬腊月的北方那是真的冷,天气阴沉沉的,感觉马上就要下冰雹的样子,北风呼啸,吹得人脸颊生痛。郭永坤担心老母亲受不了,脱下自己的黑呢子大衣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身上。
从停机坪到航站楼这么短的距离,郭永坤感觉自己已经僵了,他们的衣服终究薄了,虽然都是冬天,但南方和北方气温相差明显。
“妈!”
一个激动的声音传来,郭永慧显然在出站口等候多时了。
整整一年未见,李秀梅自然少不了与女儿一阵寒暄,而且这次与以往不同,伤感要大过喜悦。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接下来至少三四年内,她无法再与大女儿相见。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就显得特别重要。
机场自然不乏出租车,郭永坤很轻易地拦到一辆白色夏利。
“去哪儿?”司机问。
“京城饭店。”
无错
182.一九八五年的春节
五天时间,郭永慧带着家人到处游玩,几乎逛遍了二环以里的所有景点,高兴得像个孩子。
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不会将离别的伤感写在脸上,用自己的笑容温暖着母亲的心。弟弟就不提,是个男子汉了,小妹总是没心没肺,她知道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母亲。
此举自然收到一定成效,但真到了分离的时刻,李秀梅仍然精神不振。
“妈,要不,你明天就别去送了吧。”
豪华套房里,李秀梅缩在被窝中,侧躺着,睁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实现在时间尚早,可她持续这个状态已经有一阵。
郭永坤坐在床沿边劝说。郭永慧已经回了燕园,今晚不会过来,明天上午会在校方的组织下,和其他同学一起前往机场。
“出国深造是件好事,你这样的话,到时再一哭,姐心里也难受。”
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郭永坤就当她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郭小妹也被郭永坤留下,反正聚也聚过,不差送个飞机,还是让她陪着老母亲好。
于是一个人打车前往首都机场。
在航站楼内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北大一帮人马总算赶到,此次一起出国的学生还真不少,捋了捋人头,大约有十三四个。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有个照应。
一个人真到了异国他乡,才会明白身边有个老相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距离登机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前来送行的家属肯定不止郭永坤一个,大家都利用起这最后的一点时间,抓紧道别和交代。
“姐,到了那边只管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会定期给你寄钱的。对了,给你的那个,收好了吗?”
姐弟俩杵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小声交流着。
“收好了。”郭永慧点头说,“小坤,你别老是给我寄钱了,现在带的这么多,我感觉一年都用不完。”
郭永坤给了她五千六百美金,其中五千是他搞的,六百是他大哥弄的。
这年头在国内兑换美元是相当不容易的,哪怕付出几倍代价,费了好长时间,也只搞到这么多。
“姐,钱的事情好说,你别太省着了,咱们家现在也不缺钱。洗盘子的事情可千万别去做哦。”
郭永慧尴尬一笑,事实上她早前确实有勤工俭学的打算,去餐馆打工似乎是比较好的选择。
他们留美读书,虽然有奖学金,学费不用付,但日常的生活开销,还是需要自行承担。
她听前辈们讲过,中国留美的学生基本都在勤工俭学,利用课余时间打工贴补生活费。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多特殊,只是她未曾预料到的是,家里的情况现在未免也太好了一些。
“知道了。”她说。
能怎么办,哥哥和弟弟都有本事,完全有能力负担她的日常开销,这样她似乎就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将来再回报他们。
“还有一点。”
“什么?”
“记得回来。”
“……”郭永慧楞了一下,这叫什么话,她还能赖在美国不成。
郭永坤也不想解释太多,她姐是77级大学生,老三届中的第一届,算是留美的头几拨,目前那种“留美不归”的现象还未明显显现,不过也用不了太久。
不是郭永坤瞧不起这拨十几名留学生,他们中到时能回来三分之一,那就叫谢天谢地。
老话讲,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用以形容这件事情虽然不太贴切,但道理大抵是想通的。
客观讲,此时的中美差距实在太大,留学生到了美国,难免生出一种从农村进入城市的感觉,会被那边的花花世界所吸引,甚至是迷恋。
数年之后,当他们学有所成,资本市场给他们开出优越的新资和福利,又有几人能做到如弃敝屣,回国拿着几百块人民币的工资?
这种抉择真的很难,需要初心不变的坚持和崇高的思想境界。
“我听说美国跟我们这边完全不一样,万一你喜欢上那里,打算定居怎么办?”郭永坤呵呵笑道。
“不可能!”郭永慧瞪眼,甚至有些生气。
郭永坤相信,现在去问在场的所有留学生,他们都会是这种态度和口吻。
只是,他们还不懂,环境和人文因素对于一个人的深层影响。
“那就好。”
其实郭永坤总归是相信姐姐的,她确实与众不同。
老师提醒可以检票入场,郭永坤给了郭永慧一个拥抱,在她耳边轻声说,“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照顾好妈。”
“放心吧。”
……
为了使李秀梅尽快振作起来,郭永坤可谓掏空了心思,每天变着花样带她出去游玩,甚至专门根据首都的热门景点,制定了一个详细的旅游计划。
临近春节的时候,首都著名的景点,几乎都走了一遍。
用郭小妹的话说,回去有得嘚瑟了。
李秀梅也算实现了一个夙愿。经过这么多美好而难忘的记忆的填充,情绪总算渐渐好转。
大年三十这天,老郭家三口人上午去王府井逛了一圈,买了些年货礼品,下午便乘车来到位于北海公园不远的一个居民区。吴荣大伯家就住在这里,也是地地道道的河东人,只是后来部队转业,做了京官。
宅子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郭永坤还未进门时,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能说吴大伯家将来得发。
“来了来了!”
听到有人喊门,一个四眼仔拎着一串鞭炮跑出来,不是吴荣又是谁?
“年还没过呢,放什么鞭炮。”
“又不是给你放的,我还是欢迎阿姨!”
“那,你放吧。”
郭家三口在这里受到了礼待,且不提郭永坤与吴荣的关系,单以他健力宝汽水厂厂长的身份,吴大伯和吴爸就对他相当感兴趣,直夸后生可畏。
一顿年夜饭吃到晚上八点才散席,郭永坤婉拒了吴家人的好意,没打算在这里下榻。主要他们两家人加起来已经不少。
离开吴家后,三人也没急着打车回饭店,踱步走在首都街头,一边散步消化,一边欣赏着首都烟火璀璨的夜空。
“小年不知道现在在干嘛?”李秀梅的心情似乎不错,提到一个有趣的话题。
“还能干嘛呀,在蔡家跟老丈人碰酒盅呗,我听说玉霞姐他爸也喜欢喝酒,可家里就三个女儿,最大的还没出嫁,往年像这种时候只怕找不到人陪,今年算是终于有酒伴了。”郭永坤呵呵笑道。
在他看来,他哥挑今天这个日子去蔡家,那事情基本就没跑了。而且他哥的酒量着实不错。
开了快两年小卖部,经常一个人闲得无聊,恰好店里也卖散酒,每天中午老母亲送饭过去,就会拿酒提子勾出二三两享受一下,如今七八两酒下肚都不见脸红。
相信肯定可以让老丈人满意。
“妈,你就等着抱孙子吧!”郭小妹走在前面蹦蹦跳跳,头也不回地说。
“希望你大哥脑子不抽筋才好。”李秀梅抿嘴笑了笑。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这无心的一句话,恰好言中——郭永年脑子抽筋了。
……
河东。
老郭家的新房子里,灯火通明。
这意味着什么?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点老郭家不会有人,郭永年应该在蔡家才对。
“叮铃铃……”
电话响了。
这栋房子到手之后,郭永坤第一时间就报装了电话,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若以工作为由申请电话安装,那几乎是秒批的,所以不到两个月就安装好了。
一楼客厅的沙发上,郭永年眉头紧锁,一脸倦容,整个人透着股颓废和失落。
他知道电话是谁打的,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通。他说好会去会去,可挂掉电话后,仍然迈不开步伐,此刻的心情,实在无法使他融入热闹的氛围。
他只想静静。
“喂?”
“你到底来不来。”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旁边还有炮仗声和小孩吵吵闹闹的声音,显然在街上。
“我……”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玉霞,替我向你爸妈道个歉吧,确实出了点事,我现在实在没心情。”
“我知道了。啪!”对方挂了电话。
郭永年苦笑,心想这个媳妇儿估计又没了。
他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手,真想把它给剁了!
家里冷冷清清,更别提香喷喷的年夜饭,而他也一点不饿,魂不守舍地坐在垫着软垫的木艺沙发上。
“郭永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喊叫声。
郭永年楞了一下,走到外面一看,借助街道上的路灯隐约看出,来人是蔡玉霞,手里似乎还拎了东西。
他走到院门前开门。
“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怕你饭都没得吃。”
这时郭永年才看清,对方手里拎着的是一只保温饭盒。
俩人回到屋里,蔡玉霞打开饭盒,将里面的小隔笼一层层取出来,有红烧排骨、酱牛肉、烧鱼块、辣椒炒蛋。
无错
183.情报有误
大年初四,郭永坤三人返回河东,依旧是鬼哥来接的机。
主要这大过年的,他刚好有车,又会开。所以郭永坤提前联系了他。
“姨,你这去首都待一阵,整个人都感觉洋气了,也年轻了。”
“这孩子,就你会说话。”
李秀梅看起来确实洋气不少,因为在首都出了旅游和购物外,根本无事可做,所以她再怎么舍不得,也添置了几套新衣裳,还狠下心来买了不少旅游纪念品,打算回来送给老熟人。
因为她很清楚,不少同辈人都有到首都去看看的念想,只是他们中的大多数,这辈子只怕无法如愿了。
她很庆幸,自己有一个有本事的儿子。
“妈,我要上个厕所。”郭小妹扔下手里的行礼说。
“去吧去吧,飞机不是上过嘛……”
趁着郭小妹去卫生间的档口,鬼哥将郭永坤拉到一旁。
“你家出了点事。”
“我家?”郭永坤诧异,心想莫不是过年被人偷了,“怎么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就知道你哥打牌输了一笔钱,应该不少。”
“我哥,打牌?”郭永坤惊讶,闻所未闻的事情,他哥根本就没这爱好,“怎么可能?”
“说你不信,你待会儿回去见到你哥问问就知道了,据我了解的情况,应该还有欠债。”
“不可能吧!”郭永坤蹙了蹙眉,去年他哥商行的生意很好,具体赚了多少他不太清楚,但想来,几万总有。
如果还欠债的话,那他打牌到底输了多少钱啊?
或者说这哪里叫打牌,明明是赌博嘛!
他哥会赌博?
郭永坤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这事待会儿在车上就别说了。”
“用你提醒?”鬼哥白眼一翻,“不然拉你过来干嘛?”
回到家后,鬼哥把小奥拓留下,打算自己坐车回去。临时李秀梅塞给他一枚玉观音,那是在香山上买的,据说保平安。
“妈,回啦。”
郭永年自然在家,才大年初四,商行还没开门。他虽然笑着说话,但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
“哥,你过来一下,这里还有点东西。”
郭永坤打算先找个借口将事情弄清楚,否则如果他哥真参入赌博,还输了钱,那千万不能让老母亲知道。
俩兄弟在汽车旁站了一会儿,见李秀梅和郭小妹已经进屋,干脆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到底怎么回事?”
郭永年也不意外他已经知道,苦笑道:“我也不晓得是怎么了,那天就像疯了一样,根本没拿钱当钱。”
“你说具体点。”郭永坤蹙眉,看来鬼哥的消息并没有错,他哥还真的赌博了。
“就是腊月二十9那天,店里上午营业完,中午就关了门,下午算奖金、发工资。我也顺便把账捋了捋,这一年下来赚了不少。”
“多少?”
“将近六万。”
“你接着说。”
“快到晚上的时候,我把账都算完了,正准备走的时候,大炮和刚子又回来了……”
“大炮?是不是就是那个一脸横肉的大高个?”郭永坤将他打断,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影。
“对。”
郭永坤早看出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时有意让他哥将对方开掉,可他哥不听,现在果然出了问题。
“后来呢?”
“他们邀我晚上去玩玩,说赚了这么多钱,也该花点犒劳一下自己……”
不用想,郭永年肯定去了。
“我们先去吃饭,喝了点,但不多。然后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地方,到了我才知道原来是赌场,我根本就没兴趣,也不会玩,他们两个都挺会的,还手把手地教我。
“我刚开始还赢了不少,嗯,大概有一两千块,老实说,当时有点上瘾了,没想到钱怎么好赚。然后大炮和刚子说我新手运气好,让我加注。
“可这一加,就完蛋了,越输越多。我当时身上带了不少钱,因为刚算完账嘛,有七八千块,结果把赢的钱输了不算,这七八千也都搭了进去。
“等输干了,我才后悔起来。这时赌场方面出来一个人,说知道我的店,可以借钱给我。我想那就借一点,看能不能把本赢回来,结果……”
郭永年说到这里就顿住,不过事情原委,郭永坤已经弄明白了。
“总共输了多少?”
“十,一万。”郭永年懊悔地低下头。
如今回想起来,他实在无法理解当天的疯狂行为,整整十一万啊!
可以说他从干小卖部开始,到现在的商行,赚到的所有钱都搭进去了,就在几个小时之间。
整整三年,白干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打了欠条?”郭永坤看不出喜怒地问。
“这,肯定的。”
“那你现在想想,感觉这件事有问题吗?”
“我感觉被人坑了。”
总算不是无可救药。
“哥,你能发誓吗,以后再也不碰赌了,不管别人怎么诱惑。”
“打死我也不碰了!”郭永年紧握拳头,痛苦道:“你不知道,大年三十那天,我一个人待在房子里,刀都拿出来了,打算把手剁了,要不是玉霞后面来了……”
“所以你那天也没去蔡家?”
“没。不过我初一的去了,给她父母道了歉,他们也没说什么。”
郭永坤长出口气。
不要陪了夫人又折兵就好。
“这事就不要让妈知道了。对了,那个大炮和刚子呢,你这几天联系了吗?”
“你算是别说了,我后面越想越不对劲,就去找他们,结果根本会不到人,去了好几次,家里人都说他们拜年去了,有两次晚上过去也一样,说是在亲戚家住了。”
“哥,我问你,你现在还拿他们当兄弟吗?”
郭永年沉默少许后,摇摇头,“我没有这种兄弟。我虽然还是想不通赌场那边的猫腻,但我也不傻,他们明显跟赌场串通一伙,故意把我引过去的。”
郭永坤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你这就是典型的交友不慎,你的那帮朋友,你最好斟酌一下,哪些该交哪些不该交,否则这种事情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以前都是难兄难弟,倒没什么,但你有了钱后,很多不好的心思就暴露出来了,而以你的性格,太容易被这些人骗了。
“我建议你就以铁头哥为标准,达不到他那种对你好的朋友,丢掉也罢。”
“我知道了。”郭永年用力点头。
“这件事情不用说了,很明显就是一个笼子。你也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小坤。”郭永年挠挠脑壳,看了他一眼,“又给你添麻烦了。”
“行了。”郭永坤没好气地给了他一巴掌,“一世两兄弟,就别这么矫情了。对了,你什么时候把玉霞姐娶过来吧,就说这件事情,如果她事先知道,你不可能上当。”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关于蔡玉霞,郭永坤虽然接触的不多,但他看人还是有些眼力见的,几次照面,性格差不多也就了解了。
蔡玉霞是一个聪慧而坚强的女人,平心而论,他哥吃不住对方,但这也不是坏事,因为他哥确实需要一个有能力的女人管着。
“我有打算,等这件事过了,攒点钱就娶她进门。”
郭永坤原本脱口就想说“别攥了,我给你”,不过话都嘴边又吞了回去,他了解他哥的性格,看似有些马大哈,但实则自尊心极强。
不过所幸他有商行在,赚钱也简单。至于这笔债务和这个烂摊子,他给兜了。
竟然敢做笼子骗他的家人,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
“啥意思啊?”
鬼哥坐在书桌后面,瞥了眼对方递过来的一张纸条,上面有两个名字,以及两个地址。显得不明所以。
“我要见这两个人。”
“……那你去见呀。”
“故意的是吧?”郭永坤两眼朝天看。
“干嘛?让我给你绑过来啊?”
“我说鬼哥,在我面前就别装了行不行,你真以为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啊,眼下河东道上势力最大的就是你。”
“我去,这都被你知道了?”鬼哥大笑。
“不过话既然说到这里,我劝你还是悠着点,别把自己陷进去了。”
“得,这年头难得还有人关心起我,就冲这个,啥也不说了,晚上过来见人吧。”
郭永坤拍拍屁股闪人了。
夜。
乌云密布,天气预报上说,明天会有雨夹雪。
十点多,郭永坤告诉家人工厂临时有事,独自开着小奥拓,缓缓驶入德一村。
“坤哥。”
车刚在宅子前面停下,就有人赶紧打开院门,然后恭敬招呼。
郭永坤点点头,踱步走进去。
西厢房的一间杂室里,此时正有两个鼻青脸肿的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身前有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翘着二郎腿的人,右手捧着一只紫砂茶壶,大拇指扣进壶耳,优哉游哉嘬着。
“来啦。”
郭永坤点点头,眼神瞥向地上两人,对方的目光与他视线一接触后,赶紧挪开,不敢与其对视。
永年这个弟弟很出名不假,但不是说,就是个正经生意人嘛,怎么会跟道上大名鼎鼎的鬼哥凑到一起?看样子还挺熟。
简直要了老命!
外传这个鬼哥凶残的很,要钱要钱,要人有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认识我吗?”
大炮和刚子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般,实在不想再遭一回罪。
先前就是因为嘴硬,被一帮人虐得死去活来。
“我哥拿你们当兄弟,你们却跟别人串通一气,合伙害他!”
说到这里,郭永坤已经忍不住了,袖子一撸,一个健步上前,疯狂输出。
无错
184.事情原委
一个殴完换下个。郭永坤是真的愤怒,要是不认识就算了,偏偏这俩人他哥曾一度当成兄弟,这种背叛就实在无法饶恕了。
“还好当初没跟这小子干架。”鬼哥小声咕哝道。
“说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出来,要是被我查出来有隐瞒。”郭永坤冷笑道:“我保证你们会后悔。”
大炮和刚子大气也不敢喘。
“你说。”
“你说。”
“你……”
“你来说!”郭永坤瞪眼,伸手指向刚子。
这个大炮总感觉脑子缺根筋的样子。
刚子“哦”了一声,支支吾吾道:“我俩……其实也被人坑了,跟着永年干一年,钱是赚了不少,但没存下什么,腊月二十9那天,发了工资,我们就商量想去翻个本,因为那天我吃鸡蛋,竟然吃到双黄蛋,感觉好运来了。
“结果哪知本没翻回来,刚到手的过年费也全送进场子了,都不知道怎么回家交差。就在我俩蔫头搭脑、唉声叹气的时候,看场子的牛哥找到我们,说有人要见我们,把我们带到了里屋。”
“谁?”郭永坤眯眼问。
“不认识。”
“你是不是当我傻?”
刚子差点没急哭,连道:“真不认识啊,骗你死全家!”
郭永坤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鬼哥插话道:“他们有可能确实不认识。”
“你怎么知道?”
“你来之前我已经问过,那个场子是林大强的。”
“林大强?你认识?”
“对。”
“不是这个林大强?”
“肯定不是。”
“为什么?”
“因为那天他跟我在一起。”
“……”
望着郭永坤一脸迷糊的表情,鬼哥解释道:“腊月二十9嘛,一般外面吃团圆饭的日子,我们也摆了几桌,你懂的。”
他这么一说,郭永坤确实懂了。蹙了蹙眉后,望向刚子,厉声道:“继续说!”
“那人知道我们在永年商行工作,就问我们想不想发笔财。”刚子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了郭永坤一眼,弱弱道:“我们当时输急眼了,连过年费都没,怎么不想啊,他出手很大气,说事成之后,给我和大炮一人五千块,然后……”
“然后你们就把我哥骗过去,伙同那个家伙一起,把他榨干了对吧?”郭永坤怒喝道。
刚子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郭永坤强忍住给他一脚的冲动,此刻心里满是疑惑,事情与他所想不太一样。做笼子的庄家竟然不是场子的所有者,那到底是谁?
“那个场子你们经常去?”
“一个星期差不多去一次。”
“以前就没见过那个人?”
“没有,那天是第一次。”
“那个什么牛哥总是场子里的吧?”
“他是。”
郭永坤微微眯眼,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不论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这个牛哥显然认识。所以只要找到他,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对于幕后的那家伙,他绝对不会放过。
“还有遗漏的吗?”
刚子挠挠脑壳,下意识望向大炮。大炮摇摇头,似乎该讲的都讲了。
“哦对了,年哥过去后,是那人亲自开的台。”
“玩的什么?”
“骰子。”
“那人自己做庄摇的?”
“对。”
那么郭永坤就更加笃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猪”计划。
到底是那个王八犊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鬼哥?”
鬼哥知道他想说什么,伸手指向地上的俩人说,“先把他们处理了,大过年的跪在我这里晦气。”
一听这话,大炮和刚子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什么叫“处理”?
看到郭永坤的目光探来,俩人连声哀求道:“坤哥,放我们一马吧,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是啊坤哥,你大人有大量,给一次机会吧!”
此事这二人虽然不是主使,但他们背信弃义、迫害兄弟,所犯下的错,在郭永坤看来并不比主使轻多少。
就这样放了,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不过如果按照鬼哥的一贯行事风格,郭永坤又觉得不妥,他可不想沾染道上的事情,或变成那种人。
“从我哥身上榨去的血汗钱,你们一分不少地给我吐出来,正月十五之前,交到我哥手上,并向他赔礼道歉,如果到时候没办到,像今天这种聊天还会继续,不过到时候,我可没什么好脾气。
“另外,也别想着跑路,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我会派人监视的。听到没?”
“听、听到了。”大炮和刚子下意识点头,面如死灰。
那五千块虽然没用完,但由于来得轻松,过年期间他们挥霍了不少,接下来只怕得砸锅卖铁补窟窿。
悔不该当初啊!
一分钱没捞着不说,还失去一个好兄弟,也丢掉了一份旁人艳羡不止的好工作。
俩人被鬼哥的人拽着衣领拖了出去。
郭永坤和鬼哥来到书房,有手下人砌了一壶茶端来,鬼哥倒好一杯递过去。
郭永坤抿了一口后,问,“那个林大强你很熟?”
“也谈不上熟吧,对方开场子,我做利钱买卖,难免有些往来。”
“你觉得这事他有份吗?”
“该怎么说呢。”鬼哥托腮道:“从常理来讲,在他场子里发生的事情,他应该知情,不过如果真要杀这么大一条肥鱼,一旦成事,至少几万块的收入,他不可能袖手旁观,还有心情出去喝酒。你觉得呢?”
郭永坤点点头,鬼哥分析得不无道理。
“所以我猜测,此事林大强可能并不知情,只是那个什么牛哥,事先跟幕后那家伙合计好了,趁着他大哥不在,正好摆了你哥一道。当然,这只是猜测。也不排除林大强跟幕后那家伙交情匪浅,而且极其信任的情况。”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这个牛哥身上,不论林大强知不知情,但他肯定脱不了干系,据我哥说,他打的借条上,写得名字叫‘刘闯’,想必就是这个牛哥。”
“哦?”鬼哥摆手道:“那就不用想了,这事儿肯定跟林大强没关系。”
“因为借条上的名字?”郭永坤猜测,他并不懂这些场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从来也没去玩过。
“对。你想想就知道,这个刘闯只是一个看场子的,有什么资格成为借主?没这规矩。如果林大强有份的话,借条上的名字绝对是他。”
郭永坤“哦”了一声,望向鬼哥,“那事情就简单了吧?”
“没错,直接问林大强要人就行。”鬼哥颇为霸气地说。
“等你消息。”
此时已到凌晨,与鬼哥道别后,郭永坤驱车返家。
……
“啊!大哥大哥,别打了,我知道错了,啊……”
这里是位于东郊民巷中的一座青石老房,同样在地下,与郭永坤之前“款待”青木冈佐一行的那个地方,设计上几乎如出一辙,都隐藏在看似平平无奇的民房地下室中。
郭永坤和鬼哥刚从门口走进,便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
“看来林大强在执行家法了。”鬼哥笑道。
郭永坤莫无表情点点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炮和刚子背叛了他哥,刘闯何尝不是背叛了林大强。而林大强这种人,遭遇这种事情之后,肯定不像他哥——找上门想问个缘由,被对方家属几句话就打发了,连门都进不去。
这里今天显然没有营业,跟随一个小伙子径直走过大厅,来到里屋,果不其然,只见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年人,仅穿了一条裤衩被人绑在椅子上,身上红一块紫一块,整个人冻得直哆嗦。
要知道今天气温只有六度。
在他身边围绕着几个人,都是小年轻,唯有一个年纪稍长,大约三十有五,站在正前面,似乎有些燥热,脱了外套,穿一件蓝色毛衣,双袖也撸了起来。
“鬼哥。”
此人想必就是林大强无疑。从这声称呼上也能看出鬼哥的地位。他说着,眼神还在郭永坤身上打量了两眼,有些异样。
“他就是刘闯?”鬼哥问。
“对。”
“事情弄清楚了吧?”
林大强点头道:“还得多谢鬼哥,要不然家里出了内贼还不知道。”
鬼哥耸耸肩,目光瞥向郭永坤,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不再说话,自顾自走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办公桌后,舒服地往靠背椅上一躺,脚翘在桌面上,双手环胸,一副看戏的姿态。
“给郭永年做笼子是谁的主意?”
郭永坤走到刘闯身前,俯视着问。
然而对方斜挑一眼,根本懒得搭话。
“嘭!”
郭永坤一个正蹲,直接将刘闯连同凳子踹翻在地,这还不算完,手插在口袋里,走上前照着胸口又是几脚,对方被绑住动弹不得,连阻挡都不可能,被踹得嗷嗷叫。
旁边的林大强蹙了蹙眉,这知道这家伙是谁,没想到以他的身份居然如此行事,而且很不给面子,再怎么说刘闯也是他的人,真犯了错也只有他能教训,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动手打人。
脚步迈开,正准备上前制止,耳边却传来一声冷哼。
“鬼哥?”
“林大强,你可能还不清楚我跟他的关系,从私人关系讲,他是我兄弟,从生意角度讲,他是我东家。我认识他比你还早,可不是临时过来帮忙的。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懂吗?”
“懂。”林大强心中骇然,没想到俩人之间是这种关系,他之前还真以为鬼哥是这个姓郭的临时找到出面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无话可说。
无错
185.睚眦必报
“现在想开口吗?”
郭永坤淡淡道,双脚一前一后,仿佛已经摆好姿势,若得不到答复,刚才的画面又会重演一样。
刘闯虽然怒不可遏,满身戾气,但眸子里也有些胆怯。
“你谁啊你?”
对方不认识自己?
郭永坤暗松口气,那么事情反而简单了。其实这几天他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对方朝他哥下手,动机会不会是他?
眼下他在河东可谓不折不扣的名人。当然,那种根本不看报纸、或者本身就是文盲的人,不认识他也有可能。但只要知道他的人,用屁股想都清楚他有钱。
这显然是一个很好的动机。也使他难免会朝这方面想。
“郭永年是我哥,亲哥。”
刘闯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惊讶,身上的戾气也逐渐消散。
如此说来,对方绝对有暴打他的理由。只是他未曾预料到的是,郭永年会有这样一个亲弟弟,与鬼哥称兄道弟,鬼哥居然还说是自己的东家,那来头可着实不小。
早知这样,他绝对不会朝郭永年下手。可惜啊,悔之晚矣。只怪财富当头,一时被猪油蒙了眼。
“我表哥的主意。”
“你表哥?谁?”
“郑继波。”
郭永坤扭过头,望向林大强。
“我不认识啊,听都没听过。”
林大强应该没有撒谎的理由。
“他人呢?”
“走了。”
“走?”
刘闯莫无表情、又显得有恃无恐地说,“我表哥根本不是河东人,只是今年过来我家过年,大年初三就走了。”
“哪里人?”
“东北。”
“……”
刘闯嘴角浮起一丝隐晦的笑容,以为旁人没留意到,然而郭永坤居高临下尽收眼底。
“如果我没猜错,接下来你会说,你们从我哥那里弄走的六万块,已经被你表哥带走了。对吧?”
“你要问我,那我就说呀,事实就是这样。他拿六万现金,我拿五万借条,事情都是他办的,我就提供一下场地,他多拿一点合情合理。”
刘闯的神情,怎么看怎么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但现在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我也不指望,借条我都献给我大哥了。”
郭永坤转过身,也懒得废话,望着林大强,直接手一伸。
这东西他必须销毁掉,因为是他哥亲手写的,还摁了手印,具有法律效应。
然而林大强却踌躇着半天没动。
“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给你钱?”
林大强虽心有不甘,但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借条。递给郭永坤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整整五万块啊,白纸黑字,还有画押,原本抵都抵不掉。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跟鬼哥的交情居然这么深。
而鬼哥,可不是什么会按常理出牌的人。
钱虽好,也要有命拿才行。
大牛终究太年轻,不明白有些人狠起来到底有多狠。
确认借条无误,郭永坤直接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将它撕了个稀巴烂。
“你表哥既然不是本地人,怎么会知道我哥?”
“说了你不信,这事只能怪他点背。我表哥玩骰子有一手,恰好今……哦不,应该说去年啦,在春城搞兰花生意,运气不好,赔了一大笔钱,一直在想法设法补这个窟窿,过年时来场子里玩,发现我们河东有钱人还真不少,于是打起心思。
“就在我们计划还未成形、正物色目标的时候,大炮和刚子俩人的谈话,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他们两个算是老主顾,基本一个礼拜就要来一次,而且出手阔绰,输多赢少,输的话每次至少百来块,所以我有印象,当时也正在关注他们……”
随着刘闯的讲述,一段画面渐渐在郭永坤脑子里浮现。
场子里乌烟瘴气,有人一把暴富,有人蔫头搭脑,输干被人挤下桌子的大炮和刚子窝在一处角落里,一边艳羡地看着赢家大把大把钞票往口袋里塞,一边唉声叹息地交流着。
“又输光了。”
“咱俩本钱还是太少,玩大点几把就没了。”
“是啊。唉,怪就怪永年太抠了,他自己赚这么多,给我们却发这么点,我们干的活儿比他只多不少。”
“谁说不是呢。这个月生意这么好,他至少大几千进账,给我们每人才发两百八,也太小气了。”
“对呀,还拿我们当兄弟看吗?”
“不行。咱们得回去跟他讲讲,加工资。我们诚心诚意帮他,没理由他吃香的喝辣的,连口汤都不给我们喝。你觉得呢?”
“好!”
就在俩人嘀嘀咕咕地商量的时候,却全然没注意到,在他们旁边不远,一个人的耳朵伸得老长。
当然,也怪场子里人本来就多。
“两位,想不想赚一笔?”
开口的正是刘闯。
这话问的,对于两个晚饭都没着落的人,根本就是万有引力一般无法摆脱的诱惑。
“想啊!”
“跟我来。”
旋即,刘闯将俩人带到里屋,他表哥郑继波正等在那里。
“坐吧。”
对方看起来像个大哥一样,不过丝毫没有架子,亲自给二人斟了两杯茶。使大炮和刚子受宠若惊。
“我能冒昧地问问吗,两位兄弟在哪儿工作?”郑继波微笑着问。
因为表弟刚才告诉他,还两个其貌不扬的家伙,月收入居然达到两百八十块,这比八级工的月新还高出一倍多,令人不敢置信。
“我们是在一个朋友的店里工作,就建设大道那边的永年商行,最近很火的,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
“个体户的店?”
“对。”
郑继波恍然,心说怪不得。同时眼里也有了些异样。
“那你们的朋友,今年肯定赚发了吧?”
“必须的呀,我跟你讲,每个月这个数。”刚子说着,伸出一只巴掌。
见此一幕,郑继波与刘闯相视一望,嘴角皆有笑意——目标出现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郭永年根本不会玩骰子,而郑继波又是此道高手,再加上由大炮和刚子俩人在旁边不断怂恿,刚开始让他赢了一些,吊起胃口,后面等他陷进去,就像割韭菜一样,一直割到天亮。
“小子诶,你倒挺光棍的呀。”鬼哥没好气道。
对他,刘闯明显有些胆怯,讪讪笑道:“鬼哥,您都坐在这里了,我也不敢隐瞒呀,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的,我虽然有错,但事先我是真不知道郭永年还有您和这位的关系呀,再说,我借条都上交了,现在可一分钱没吞。”
“话是这么说,不过该怎么处理你,这事我说了不算。”鬼哥一脚皮球踢出去,也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鬼哥。”林大强蹙眉道:“老话讲不知者无罪,其实你是清楚的,场子里做笼子的事情时有发生,很正常。大牛既然都坦白了,借条也被撕了,给我个面子,放他一马吧。”
身为大哥,他自然要护着手下人,而且刘闯是他手下不可多得的猛将,折损了很难有人可以补缺。
“东家少爷?”鬼哥打趣问,却是没理他。
林大强这种人物,跟他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也就是说,所谓的面子,可给,可不给。
郭永坤上下审视着刘闯,“刚才的话有没有假的,如果有,还有机会,否则被我查出来……”
“没有!你尽管查,要是有半句假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刘闯将他打断道。
看模样确实不像说谎,但郭永坤很不喜欢他的态度,他似乎笃定了自己已经没辙。
他这边吃进去的,全部吐了出来,而且不是主谋,就是从旁协助了一下。能有多大责任?
“这个人我带走。”郭永坤突然说。
屋里所有人皆是一怔,刘闯就不提,林大强瞬间就急了。
可不待他说话,郭永坤已经冷声道:“如果他说的事情属实,就不会有事,如果敢骗我,刚才他的话你也听到了,到时可别怪我。”
“可……”
“可什么?你以为这事就完了?他那个表哥就算在天涯海角,我也得让他付出代价!”
林大强张了张嘴,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的刘闯,眼里都浮现出一抹骇然。
“林大强啊林大强,还有你这个臭小子。”
鬼哥从座位上站起,踱步来到刘闯身前,双手插兜,俯身将脸凑到他脑门前,笑嘿嘿道:“只能说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做坏事之前应该先下点功夫,你如果了解过他,就不会想到去招惹他,别说你表哥在东北,就是在东欧,惹到这家伙,相信我,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刘闯已经脑门见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么睚眦必报的吗?
他还真想对了,对于郭永坤而言,家人就是逆鳞,谁敢触碰,就必须付出代价。冯成刚的例子就是很好的证明。
倘若谁从他哥身上坑走六万块,还能快快活活的,难免日后不会有六十万、六百万、六千万,甚至更糟糕的事情!
因为今后他必然越来越有名,也越来越有钱,他的家人自然也一样。
他就是要让有心人明白,敢越雷池者,杀无赦。在家人方面,哪怕再小的事情,他都会必究到底!
“带走。”鬼哥瞥了林大强一眼,右手一挥。
他虽然只带了两个人,但这俩人的气势,跟林大强的一众手下,可完全不同。单看样子,都能感受到一股狠辣。
无错
186.发展计划
“喏。”
鬼哥隔着书桌递过来一张照片。
郭永坤拿起看了看,是一个穿着夹克衫的青年男人,看起来三十左右的样子,五官普通,左眼角有一颗黑痣。
“没地址?”
“没有。”鬼哥摇头,“那家伙跟他表哥根本不算熟,一两年才见一次面,主要长辈间有些苦旧感情,难以割舍,所以哪怕相隔天南地北仍有走动,能知道他在春城做兰花生意就算不错了。”
郭永坤也是无奈,看来只能自己去找,所幸按情况来看,这个郑继波的兰花生意做得不算小,想来应该有些知名度。
这样寻找起来就方便不少。
“小坤,你真准备去春城啊?”
“不然闹着玩?”
鬼哥拱了拱手,“佩服佩服”的意思。
“不过就算没这件事,开年也有去趟北方的打算。”
“哦?干嘛?”
“打算在首都设个办事处。”
鬼哥巴掌一拍,心说这才是正事,他还真怕郭永坤光想着报仇,忽略了厂里的大事。
他才发现原来正经渠道来钱,也是挺快的。关键那钱用着也香,有点上瘾的意思。
“讲讲呗,具体什么发展计划?”
“我们河东对于有些地方,终究太远了,凭借奥运会的影响力,短时间内虽然能辐射到,但一直啃老本,肯定不是办法。所以我打算今年先在羊城和首都,分别设立一个办事处,建立仓储中心和销售团队。
“这样一来,首先可以保证货源充足、缩短分销商的提货周期,另外还可以对现有市场进行妥善管理,和进一步巩固和开拓,使健力宝始终保持竞争力。”
鬼哥竖起大拇指,笑道:“不错不错,眼下健力宝的战线确实拉得太长了,搞几个办事处,细化一下,听起来的确有好处。加油干,你可是答应我的,要让我做亿万富翁。”
“不就是个亿万富翁嘛,那有何难?”郭永坤呵呵笑道,有句话他没说出来,怕吓到鬼哥,他心中早有目标,明年,也就是1986年,他至少要将健力宝的年销售额做到1.5个亿。
因为1986年会有一届亚运会,正是一次绝好的锦上添花的契机,在这届亚运会上,中国将力战亚洲群雄,位居金牌榜第一。
上一世,李厂长同样利用了这次契机,在1986年将健力宝销售额做到了1.3亿,他多加了两千万,算是给自己一个考验。
“你是不难,但我这个吃下锅饭的,还是感觉挺难的。”鬼哥酸溜溜说,仍对当初有意合伙搞饮料厂,却被对方拒绝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过现在,他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不肯合作了。
因为钱太好赚,换成是他,他也不干。
“对了,透露一下呗,去年你到底赚了多少钱啊?”鬼哥眨眼问。
“你赚多少?”
“我赚多少你还不清楚?你把那些罐子加起来一除就知道了。”
“但你的人力成本和水电开销我不知道呀。”
鬼哥竖起四根手指,“就这么多,将将,还没到。”
“乘以十。”
“靠!”
鬼哥羡慕得眼都红了,虽然工厂是对方大,但目前生产线大家都只有一条,就因为做的东西不同,利润差十倍。
太憋屈了!
而且说是“去年”,实则奥运会八月才结束,健力宝也是从那时才开始畅销,实则仅有半年时间。
半年赚四百万?
简直要疯了!
那今年对方得赚多少?
鬼哥都不敢想象。
“别靠了,管他赚四十万还是四百万,反正现在又不是我们的。”
这倒是一句真话,从名义上讲,这些钱全是政府的。哪怕身为厂长,也不能随意动用。
当然,只要能找到合适名头,譬如由于业务繁忙,需要配辆车;又譬如住处太远,需要搬个家,只要领导肯批条子,那就不存在任何问题。
总之,要懂得变通。
鬼哥突然笑了,“我跟你不一样,大家眼睛都盯着你这个土财主身上,我这边倒还好,没什么人太在意。”
他突然觉得小家当也有小家当的好处。
树不大,不招风。
“对了,外汇啊,这可是重中之重,必须不停地兑。”忽然想起什么,郭永坤再次强调。
他和鬼哥现在都只有一条生产线,目前还能应付,但一两年后肯定就不行了,到时为了满足市场需求,必须引进更多的生产线,这就需要用到外汇。
政府那边就不用想了,他们批,郭永坤也不会要,所以只能从市场上自己筹。
所幸他有陈大少这层关系在,美金没戏,港币也可以,而港币要比美金好筹得多。
“知道了知道了。”提起这茬,鬼哥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从鬼哥这里离开后,郭永坤来到工厂,让老王召集一众高管,准备开个会。
行政楼的会议室里,郭永坤居于首位,目光环视下方十二个身影,最终定格在一个年轻小伙子身上。
此人名叫李景旭,去年十二份才进的厂,不是招的,而是对方自己找上门的,也就是所谓的毛遂自荐。
郭永坤亲自面的试。
为啥?
因为对方的学历很高,正儿八经的中专毕业生。
他甚至都没想到,这年头会有中专生甘愿放弃国家分配的铁饭碗,来他一家挂靠工厂上班。
需要科普一下的是,这年头中专生分两种,一种是初中专,就是读完初中然后再读中专,另一种则是高中专,即高中毕业后再读中专,至少三年,课程设置与大学本科无异,只是理论知识删减,增加了更多的实习操作课程。
而后者的含金量是非常高的。
李景旭就属于这个类型。
而他的专业则是对外贸易。
当看完他的简历后,你叫郭永坤如何不重视?
厂里现有的各个部门,说是草台班子都毫不为过,学历最高的就是郝桐桐,她还不到二十岁,目前的头衔则是总技师,诚然,她确实很有天赋,但其中未尝没有一丝无奈。
因为无人可用。
这个李景旭就不同了,销售部专业对口人才。
郭永坤还记得当时俩人的对话。
“怎么想到来我们厂?”
“因为奥运会,健力宝汽水厂作为一家挂靠单位,却能在全国角逐中,拿下奥运代表团赞助权,从这件事情我看出了领导者的魄力,以及工厂自身的实力,我认为这是一家很有前途的工厂。
“另外,健力宝我也喝过,确实无可挑剔。综上所述,一家工厂如果有了好的领导、强横的实力、无可挑剔的产品,我想不通它还有什么理由不发展壮大。”
这个回答,郭永坤在心里给了他满分。
李景旭此人有专业素养、有远见、有抱负,最重要的是有闯劲——这一点非常关键。人都是有惰性的,站在舒适区中,没几个人愿意走出去。因为挂靠工厂不像国营工厂,进来就是铁饭碗。
但他还是来了。
随后,他就被郭永坤分配到销售部,任职副经理。工厂的岗位职称,郭永坤很多都是按后世来的,因为没有行政等级,所以叫科长什么的也没有必要。
几个月下来,郭永坤一直在关注,意料之中的事情,确实有实力,也很努力。从能力上讲,远超现在的销售部经理。
不过郭永坤并没有换岗,因为对于李景旭此人,接下来他有大用。
所以他今天在这里,否则以他的职务,还不够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
“好了,开始吧。先说今年厂里的一个战略性计划。”
底下众人纷纷竖起耳朵,“战略性”这三个字,就很好诠释了这项计划的重要性。
“接下来厂里会在首都、羊城,这两个地方,分别设立一个办事处,需要组建销售运营团队,以及物流管理团队,每个办事处的资金投入是,一百万人民币。”
“哗——”
底下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
这哪里是建办事处啊,说得这么含蓄,明明就是分公司。
“首都那边,我会亲自过去处理,至于羊城,我需要一个人去挑大梁。”
一听这话,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李景旭,摆明的事情,不然他为什么坐在这里?
“没错,我物色的人选,就是李景旭。”郭永坤望向对方,微笑问,“景旭,怎么样,愿意去吗?”
李景旭蹙了蹙眉,老实讲,他不想去。
此事虽然看起来很爽,上高皇帝远的,去分公司做大佬。但不论从发展前景上看,还是从实权上讲,分公司,怎抵得上总厂?
“厂长。”李景旭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问,“假如过去,建好羊城办事处,我还能申请调回吗?”
众人也都侧耳倾听。对于李景旭的提问,倒也不显意外。他虽然只是销售部副经理,但即便如此,也肯定比羊城办事处的经理实权要高。
这个任命厂长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怎么看都是一次降调。
“回不了。”
“啊?”
闻言,李景旭心里算是凉了半截。他感觉厂长一直对他抱有很大期望,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其他人也感到惋惜,老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唯有销售部经理俞耀云,脸上一喜,暗松口气。心想这回悬在心头的一颗大石头,总算落下了。
因为李景旭能力太强了,这一点他都不得不承认,所以放在身边始终是颗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把他取而代之了。
“不仅不会回,而且将来你还要往更南边去。”
“……”李景旭楞了一下。
其他人同样如此,还情不自禁讨论起来。
“羊城更南边?”
“那是什么地方?”
“大海吧。”
“……”
“是港岛。”
“也有可能是海外其他地方。”
“厂长这是要……”
没错,这就是郭永坤对李景旭此人的安排,以及早就想好的另一手发展计划——拓展海外业务。
从长远来看,这是必要之举。从短期来看,也是必要之举。因为他缺外汇,工厂要发展,就必须引进高端设备,这就必须用到外汇。港岛陈家虽然仗义,但老是麻烦人家,也不是个事儿。
所以郭永坤打算自力更生,既然国内赚不到外汇,他就去海外赚,正好也可以拓展海外业务。
无错
187.干坏事带上我
花了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郭永坤将1985年工厂该如何前行,依次与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做了规划。
他的生意经里从来都没有“亲力亲为”等字眼。
把握大方向才是他要做的事情,假如将发展计划比作一只巨大无比的蛋糕,他就是执刀的人,围绕餐桌的其他人,吃得下继续吃,吃完一块仍有胃口的有彩头,如果连吃都吃不下的那种,那么你只能让位。
这就是他一贯的经营风格。
干企业,就要冷血,哪怕是老王,倘若能力不行,他一样换下来。
当然,他会事先跟对方沟通。相信真有哪一天,老王肯定也会理解他。
“坤哥,为什么突然要去春城?”王子强显得不明所以。
他最近正在忙着考驾照,因为厂里的各个部门他都试了一遍,发现没有喜欢干的事,索性想弄个驾照,去物流部帮忙,刚好那边又买了十辆大解放,正好缺司机。
有件事情很古怪,其实他车已经会开,可真到了参加考试的时候,怎么都过不了关,你说烦不烦躁?
而厂里有明文规定:任何职业技能资格证书,一经发现不是正规途径获得,当事人直接开除,永不录用。
连他都不能例外。
不然早花钱买一本了。
“你要不想去就算了。”
不想去的是二傻子,跟着老大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免费旅游。王子强当场表示没这个意思,他只是想问问缘由。
郭永年那件事情,别说他,老王都不知情。
跟老王、麻子、小鸡、浩子,这一组老搭档提前打好招呼后,郭永坤又往港岛挂了通电话。
“喂?”
“陈兄,是我。”
“哦郭兄呀,正好,你要不打电话过来,我还准备联系你,有件事情向找你帮忙。”陈大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
郭永坤蹙了蹙眉,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对。老爷子前几天摔了一脚,现在躺在医院里,情况看起来很不好,医院那边也没个明确答复,我担心……所以想请你帮忙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续个命。”
郭永坤沉默苦笑,续命?他哪会这个。
倒偶有所闻,港岛有些富豪身体抱恙、医院回天无力后,就会请一些大师出手,用什么立活人墓、点七星灯等方法,助其续命。
搞得神乎其神。
反正郭永坤不怎么信。
不过,陈老爷子用不着这些。因为郭永坤很清楚,他不会这么早故。除非……
“陈老是怎么摔到的?”
“可能是公司地板太滑,一不小心摔倒了。”
那就没事,陈老子身边只有三个变数,那就是他的媳妇和两个孙女,只要跟她们无接触,没理由会发生偏差。
郭永坤在心里捋一捋,道:“陈兄,放心吧,陈老会平安的,他还有正好10年寿命。”
“你已经看过?”陈大少的语调起先听着有些惊喜,继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想必此刻表情应该相当复杂。
“对。”
“这……10年……这么精准的吗?”
郭永坤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嗯了一声。
“那我呢?”
“……”
你这家伙,上辈子我死了,你都没死,我哪知道呀?
“没看,太年轻的人,看不出来。”
“哦。”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陈大少似乎不疑有他,只怕已经在思索接下来的十年该怎么度过,“哦对了,郭兄,你打电话我有事吗?”
“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我想向你借个东西。”
“咱俩就别说这话了,什么东西?”
“你还记得之前我去你家,咱俩在院子里赏花,当时聊到一盆君子兰吗?你还给我讲它的来历。”
“哦,记得记得,就是那盆母株君子兰嘛。”陈大少根本就没想,因为那盆花正在他家院子里茁壮成长,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问,“你要它?”
“对。”
此去春城找那个郑继波,郭永坤已经想好对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对方不是挺会坑人的吗?
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二十一世纪的人,是怎么坑人的。不坑得郑继波那厮怀疑人生,郭永坤把名字倒过来写。
计划是有了,还缺一个道具,而陈家那盆伪满洲国的宫匠后人,从数以万计的幼苗中悉心培育出来的珍品,简直就是魔术师手中的大王。
“哎呀,我当初就说送给你嘛,你还不要。”陈大少不无埋怨道:“这样,我马上安排一下,让人送到河东。”
“这就不必了,你弄到羊城来吧,我过去拿。”
“羊城?你不是放在家种?”
“我不种呀,我借一下就好了,到时还给你。”
“郭兄,这就是你不对了,看不起兄弟?就一盆花而已,我送出去,还能收回来?”
以陈大少的性格,似乎还真不会干这种掉档次的事情。倒是郭永坤欠缺考虑,因为他真的就是想借一下而已。
拿回来养,简直就是伺候大爷,他可不会去特意请个花匠,万一养死了,心疼不说,还肉疼。
想想就知道,七十年代就花了几十万买的,放现在?什么价格还真不好估计,春城那边的君子兰到底有多火爆,他过去也只是在报纸上了解过。
“那,行吧。你帮忙弄到白云宾馆,我过去取。”
陈大少说了句没问题后,又说,“郭兄,我有点好奇,你突然要盆花干嘛,能解解惑吗?”
“有用,打算拿它去北方教育一个人。”
“教育一个人?”陈大少顿时就来了兴致,忙道:“你什么时候去啊,等我几天行不,等老爷子出院了,我也想去见识一下。”
“……”
这家伙估计也是吃饱了闲得慌。
奈何郭永坤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人家这么金贵的一盆花说送就送,只是想跟着凑个热闹,让他如何好意思拒绝?
“好。”
“哈哈……爽!整人的好事,怎么能少得了我?”
恶少啊!
太恶劣了,居然以整人为乐?
郭永坤突然感觉自己也有点交友不慎,一个鬼哥,再加上这家伙,两头魔鬼有没有?
李景旭去了羊城,本来郭永坤打算跟他同天启程,一个向南,一个向北,现在为了等陈大少,也只能缓几天。
临时郭永坤给了他大头的联系方式,并告诉此人可用,但具体如何安排,他没有交代。
这同样也是他的行事风格,一个项目拿出来,他会给到相关负责人最大的权限,除了必要监管之外,基本不会干涉,任对方折腾,他只看最后的结果。
正月十五,大炮和刚子果然找到郭永年,退还了一万块钱,并且赔礼道歉了。
“你不会原谅他们了吧?”
傍晚,刚吃完晚饭,俩兄弟在院子里散步。
“他们跪下来求我,说欠了一屁股债,让我别开除他们。但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以后兄弟没得做,已经跟他们说得很清楚,就是上下级的关系。毕竟他们两个都是熟手,真要开了,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替缺。”
“哥,我不说这是养虎为患吧,但你如果这么软心肠,将来是干不成大事的。”郭永坤长叹口气。
“我……”
“你把铁头哥弄到店里,论嚣张劲,一个抵他们俩,你不就是缺人镇场子吗?至少铁头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背叛你,还能帮你留意下面的风声。”
“你以为我没叫?”郭永年无奈道:“工资给他开到一千块一个月,他都不来,还说死都不给我打工。”
这,很铁头哥。
其实铁头哥别看表面吊儿郎当,实则比他哥不知道聪明多少,这一点郭永坤心知肚明。也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他跟大哥现在是平辈论交,而一旦进入永年商行,大哥是老板,他是打工仔,兴许会因为这个缘故,而产生隔阂。
所以他宁愿不来。
这才是能顶罪坐牢都在所不惜的真兄弟。
“你把店一分为二,以后所有利润,跟铁头哥一人一半。”
“啊?”
“怎么,舍不得?”
“怎么可能?”郭永年瞪眼,“别人就不说,铁头的话,只要他要,只要我有!”
“那不就成了。”
“可他不可能要吧?”
“相信我,他会要的。”郭永坤很笃定地说。
他有自己的考量,他哥不是干大事的料,而玉霞姐毕竟是个女人,虽然个性坚毅,但主内还行,对外依然乏力。
而一个商业体想要发展壮大,不可能脱离外部关系。
铁头哥就刚好擅长此道。在食品三厂他跟老厂长都能勾肩搭背,看似不正经,实则也是能力的体现,至少人家一大把年纪,能陪着他不正经。就别提他爹的事情,换成一般人,给你一个英雄老爹也没用。
这是一种交际天赋。
所以郭永坤觉得,他哥完全不必一个人奋斗,拉上铁头哥一起,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双剑合璧,难道不香?
假设他哥能干成一千万规模的生意,个人拥有企业所有股权。而他和铁头哥一起能干成一个亿的生意,各持有百分之五十的股权,是亏是赚?
无错
188.北国春城
首都。
这年头没有从河东直达东三省的方式,飞机火车都不行,所以郭永坤准备在首都中转。
刚好陈大少和重要道具还没到,他便打算趁有空先把招工广告打出去。
也没什么其他招数,报纸投放无疑最有效。
80年代但凡识字的人,就没有不看报纸的。人们获取大事件信息的渠道极少,报纸则是最便捷而权威的方式。
“就招一个?”
京城饭店701号套房,吴荣从郭永坤手中接过文案资料后,询问道。
郭永坤点点头。
“可你这个办事处又要负责销售,又要负责仓储,一个人怎么够?”
“我打算先招一个有能力的负责人,至于其他的岗位,让他自己去组建,这样既不浪费我的时间,对他也有好处。”
“哦哦。”吴荣这才了然。“你这份文案虽然写的很隐晦,但明显是冲着首都大学生去的,能有戏?”
郭永坤笑了笑,“早两年我确实不敢想,但现在嘛,还真说不定。”
此时中国最优秀的储备人才,至少过半聚集在首都,这就是郭永坤为什么不从厂里安排人过来的原因,他想为健力宝引入一些新鲜血液,而目标正是那些头顶光环的大学生。
一家工厂想要发展壮大,仅凭结实的身板还不行,同样要具备灵活的大脑。厂里此类人员极度匮乏,他必须早作打算、尽快培养。
诚然,这个年代的大学生毕业包分配,自高考中榜开始,也就意味着铁饭碗捧着手中,而其中高等学府毕业的学生,进入社会后基本还是干部。要换作1984年之前,郭永坤想都不敢想撬他们的墙角。
也不可能有人会理他。
但从个体经济放开之后,全国各地万元户层出不穷,人们对金钱的欲望日渐浓厚,社会上广为流传着“造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之类的言论,对过去的固有思维造成极大冲击。
他觉得现在向大学生抛出橄榄枝,未尝没有成功的可能。
文案上虽然写着只招聘区域经理一人,但倘若到时候有更多的人才,他也不会直接无视,肯定要尽量往厂里“拐”。
“我感觉还是挺悬的。”吴荣撇撇嘴,就说他吧,他也是大学生,可哪家工厂如果有意招揽他,让他放弃现有的官职,他肯定不干,“你要真有这个野心,‘新资面议’这四个字最好改改,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改成什么?”郭永坤问。
“你这样招人,无非就是以钱作为由头,肯定要给出合理的新资标准,譬如把月新开到两三百,说不定还真有那种家庭条件差,急等着回报父母的大学生动心。”
月新三百,在这个年代来说就是到顶了,全国能拿到这个新资标准的人,屈指可数,职称起码是“教授”起步。
“其实我原本打算将新资福利写到五百一个月的。”
“你……”吴荣瞪眼,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但你明白,肯定不能在报纸上这样写,所以只能新资面议。”郭永坤摊摊手说,“而且五百一个月还不算什么,只要确实是有能力的人才,月新一千我都照给不误。
“不仅如此,我还会给他们分房,高层商品房,冰箱、彩电、沙发配齐;分车,不是自行车,也不是摩托车,而是汽车;分红,年底看具体绩效,他能为我赚一百万,我就分他一万,赚一千万,我就分他十万,赚一个亿,我就分他一百万!”
“你你你你……”吴荣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
这就是所谓的资本侵蚀吗?
太凶残了!
他都有些把持不住。
“你别吹牛!”
“吹个啥呀。”郭永坤颇感无语道:“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就是人才,产品还是其次,只要能留下真有本事的人,些许钱财算什么?”
吴荣仔细审视着他,发现他不像开玩笑后,咽了抹口水道:“那你把我收了吧。”
“你?”郭永坤大笑,“好啊。”
吴荣的能力他是绝对认可的。只要他敢来,郭永坤就敢收。
“福利先不提,分红什么的我也不懂,你就直接开个年新,一年多少?”
“行啊,我也不唬你,十万年新起步,你来我就敢给。”
“靠!”吴荣恶狠狠地咬咬牙。
万恶的资本家啊!
腐蚀起人无下限。
“咋样?”
“我,还是要命吧。我要真跟了你个资本家,我爸一准打断我的狗腿。”
郭永坤白眼一翻,大抵猜到是这个结果。不过也谈不上气馁,吴荣留在体制内发展,对他也有好处。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信件帮我收好,回头我再过来看。”
有关系不用白不用,让吴荣去跟那些报社沟通,肯定比郭永坤自己事半功倍,而且他也不可能一直候在这边。等春城事了,他再来查看应聘信件,亲自进行面试即可。
反正时间尚早,真有应聘的大学生,肯定也是应届的,要到夏天才毕业。
……
第二天,陈子昂一行三人如约而至。
另俩人郭永坤也认识,正是陈大少的贴身保镖,当初曾驱车从港岛送他和一百万现金到羊城。
那盆君子兰自然也带来了,用木框装着,保护完好。
开往春城的一辆崭新列车上——因为这辆火车的卧铺车厢,已经有了包间。
郭永坤和陈大少住一间,两张双层床,上面放东西,下层住人。
“郭兄,你真是料事如神。”陈大少十分感慨道:“老爷子在医院的头几天,身体各项指标都呈下降趋势,连医生都说不准会不会引起器官衰竭,结果那天我们电话沟通之后,没两天,老爷子的身体指标就正常了,人也越来越有精神。”
郭永坤笑了笑,实在不好搭话。
“十年的事情,我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跟老爷子讲了。再过十年他刚好八十八岁,我想想应该算是喜事。”
“哦?”郭永坤问,“那陈老什么反应?”
“他挺开心的,说都没想到他还有这么长的寿。”
“那就好。”
“嗯,我也感觉他得知这个情况后,心情比以前要好不少。”陈大少点头道:“其实到了他这个年纪,嘴上虽然不说,但实则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的身体,甚至两年之前他就立好了遗嘱,这下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反倒轻松了。”
郭永坤这时就在想,要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那该多好。他其实挺羡慕陈老爷子的,因为接下来的每一天,他肯定都会过得非常充实。
……
春城。
又名北国春城。
郭永坤对这个城市不算了解,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来,下车之后只有一个感受——真冷!
“拿我的裘皮!”陈大少倒是挺兴奋,虽然冻得直哆嗦,但仍然乐在其中,一件黑色裘皮大衣批在身上,感觉十分嘚瑟的样子。
“郭兄,笑什么?我不像你们,一辈子没穿过这种衣服。有没有一种大佬的派头?”
郭永坤心说,你丫本来就是个大佬。
春城同样是一座省会城市,对比来讲,发展挺不错,甚至犹在河东之上,起码街道上的汽车真不少,出租车也比比皆是。
一行八人很容易拦下两辆夏利小轿车——这边的出租车几乎全是夏利,大概是因为工厂就在本市的缘故。
“去哪儿?”司机用普通话问,估计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外地来的。
“师傅,先向你打听个事,本地应该有君子兰市场吧?”
一听这话,司机顿时眼前一亮,问,“你们也是来买君子兰的?”
郭永坤懒得解释什么,点了点头。
那盆君子兰由陈大少的保镖保管,在后面那辆车上。
“要不然上我家看看?我也培育了几盆,很不错的。”
不待郭永坤搭话,陈大少诧异,“你都养君子兰?”
他其实也不懂花,但在他的固有印象中,君子兰特别娇贵,成本高,还不好养。
反正一个开出租车的家伙,怎么看也不是像会养君子兰的人,而且对方说的还不是养,而是“培育”。
这就难免让他惊讶。
“多稀罕,就咱们这地方,谁家不养个几盆君子兰,那可是额外创收的好东西,万一出颗好苗,那可就发了。就算不是什么西贝货,也绝对不愁卖,稳赚不赔的买卖。就是不太好养,要人时常照料,不然我不种它几亩才有鬼!”
“人人都种?”陈大少感觉匪夷所思。
“说人人不太准确,应该说家家户户都会种。喏,你们看。”司机说着,伸手一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临近道路的一幢五层楼房,不少阳台上都晾有衣物,应该是个居民楼无疑。不过除了衣物外,每个阳台上还都有一抹绿意。
定眼一瞧,可不就是一盆盆茁壮成长的君子兰吗?
“怪不得你们将君子兰作为市花。”陈大少感慨。
“必须的嘛,告诉你们,想买君子兰,来我们这边就对了!”司机不无得意地说。
“师傅,我们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最好在君子兰市场附近,至于你家的花,待会儿留个地址,等有空了我们过去看看。”郭永坤说。
“好嘞!”司机倒也爽快。
通过他的话,郭永坤了解到,其实本市的君子兰市场就分布在火车站周边,想来应该是为了方便外来客商。
无错
189.病态
“我的天哪,什么情况,这么多人?”
陈大少隔着车窗注视着外面的景象,第一感觉就是:前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汽车尚未抵达红旗街,已经减速到不超过10码的速度,不是因为红绿灯多,而是人实在太多了。
不仅是人行道上,主干路上也全是人。
郭永坤终于明白司机刚才为什么露出古怪表情。
“师傅,这些都是去红旗街买花的人?”
“很明显嘛,红旗街现在基本也没什么其他铺子,全改成买君子兰了,不去买花去干嘛?”司机笑呵呵道:“我看你们就在这边下吧,再往前肯定开不进去,喏,前面街口就有几家饭店和宾馆,看到没?不过有没有房间我就不知道了。”
郭永坤瞅了瞅,感觉挺悬的,搬运行礼也挺麻烦,便让王子强先去一探究竟。
“小王啊,用这个。”陈大少使出杀手锏,从兜里摸出一张富兰克林递过去。
王子强还没什么,司机的眼神却一下亮了。
寻思待会儿他们会不会也用美金结账?
但他不太确定,主要路程太短了,此刻倒希望几家饭店都没房,然后再把距离开远些。
王子强去了老半天,不过郭永坤不由反喜。要没房不早回了?
整整一刻钟后,才再次看到王子强的身影。
“坤哥,有!”
原本并没有,早被别人订走了,但王子强富兰克林一掏出来,对方立马改了口。
他们可不在乎什么客户满意度。
这年头类似于这样的国营消费场所,再没什么比挣外汇更让他们兴奋的。
如意饭店。
出乎意料的是,门面不大,里面档次居然还可以,地板砖加欧式吊顶的设计,放这年头算是豪华装修了。
房间格局更让人没有想到,竟是复式结构。
大是不大,一走进去就是一个长方形小客厅,沙发和电视齐全,还铺了地毯,客厅尽头有两个对门,一个是卧室,另一个则是卫生间。
这就是一楼的格局。
然后进门对面有一个旋转楼梯,可以去到二楼,二楼没有客厅,只有两个卧室和一个卫生间,但都比一楼的更大。
“有点意思啊。”陈大少说。
原本要不是跟着郭永坤一起,刚才在楼下一看门头,他就没有进来的心思。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郭永坤评价道。
这个设计应该专门请了设计师的,而饭店的档次,只怕与君子兰同样脱不了干系。他知道眼下是正值君子兰最疯狂的时期,据说钱非常好赚。
八个人就开了两间房,每间房因为都是复式的,各有三个卧室,绰绰有余。
“几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着黑色女式西装的领班笑着说,虽然有些年纪,不过风韵犹存。
陈大少掏出一张五元面额的美金递过去,女领班先是一愣,继而大喜,态度愈发殷勤。
“其实你没必要给小费,我们内地没这规矩。”等领班告辞离开后,郭永坤说。
他都没想到对方会收,因为他入住过白云宾馆和京城饭店就知道,这两家饭店应该是目前国内最高标准的饭店,而且都以接待外宾为主,但有着严格规定,不准收小费。
“习惯了。”陈大少无所谓地耸耸肩。
遇到一个人傻钱多的主,你能怎么办?郭永坤不再理会,赶紧去拆摆在沙发前的黑布头。
那里面装的就是放置君子兰的木框。
意识到本地君子兰的火爆情况后,刚才下车时,郭永坤让麻子找了块黑布头把木框包了一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虽然不懂君子兰,但也知道这盆,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别给闷死了才好。
“郭兄,怎么安排?”
“先去吃个饭吧,完了休息一下,要起得早的话,下午就去红旗街逛逛。”
陈大少点点头,全凭他的吩咐。
他反正就是过来玩的,旅个游,看看戏,还能跟郭兄亲近一番,何乐而不为?
虽说已经过完年吧,但这边依然冷得很,而这个季节的北方,再没什么比一锅乱炖更让人期待了。
一行人下楼后,还是之前那位女领班,将他们带到餐厅,果不其然的是,这个季节店里的主打,正是带有浓郁特色的“北方火锅”——一张特质的饭桌,偌大的炒菜用黑铁锅直接安置在上面,底下是镂空的设计,里面架起木头堆,烧得啪啪作响。
陈大少又“有点意思”了,人生头一回上灶吃饭,哦不对,准确来讲,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土灶台。
“吃什么?”
领班拿来餐单,上面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菜品,陈大少一看两眼一抹黑,只能求助郭永坤。
“第一顿,必须是酸菜炖大鹅。”
“这位先生一看就是行家。”女领班适时献上一记马屁,媚笑着望向郭永坤。
可惜要让她失望了,对方根本没有掏口袋的意思。
大锅炖是现场制作的,生的大鹅放进去,兑上高汤,然后加入酸菜,再逐一放入其他配菜。
看得陈大少三人叹为观止,丝毫没有嫌弃的表情,直呼“高级”。
“不错,好吃好吃!”陈大少对鹅还无所谓,对酸菜和粉条却是情有独钟,吃了一碗又一碗。
酒足饭饱后,众人回房休息。
不过倒也不是特别累,毕竟来时是卧铺,而且也不吵闹,已经睡过。
大约下午三点钟的样子,郭永坤醒了,出门一看,陈大少的卧室门敞着,里面根本没人。来到楼下,这家伙跟两名保镖正坐在沙发上追剧——。
1985年,发哥版的在内地上映,使万千姑娘意识到,一个男人还能帅成这样。许文强头戴白礼帽,肩批白围巾的派头,天知道迷住了多少少女的心。
所谓的“9亿少女的梦”,用在年轻的发哥身上,那才是真的贴切。
“这电视剧你们应该看过吧?”郭永坤问。
这部电视剧是tvb1980年的作品,港岛早就放过。
“是啊,不过好看。没想到这种题材的电视剧,大陆也会放。”
在陈大少这种歪果仁的心中,此时内地估计要多刻板有多刻板,境外媒体对中国的报道,几乎也全是不堪入目的东西,而且这种现象还会一直持续,以至于三四十年后,居然还有人认为内地人吃不起茶叶蛋和榨菜、包括田鼠是主要蛋白质来源等等。
“走啦,去逛逛红旗街。”
“哦。”
红旗街的入口处,仍然人头攒动,比上午有过之而无不及。
走进里面后,就更不得了,那真可谓比肩接踵,人挨着人。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如出一辙,卖的全是一盆一盆的君子兰,再没有任何其他商品。
每个铺子里都挤满了人,大家隔着柜台打量着放在货架上、品相各异的君子兰,皆是一副身体前倾,手举得老高的姿势,而那手中,抓着的则是一把把钞票。
场面热闹非凡,几乎可以用“争抢”来形容。
郭永坤几人仅透过门头看了看,并没有进去凑热闹的打算。
“真是火爆,要这样看,这个君子兰的生意在这边大可做得呀。”陈大少天生的商业细胞开始活跃。
然而郭永坤却摇了摇头,“维持不久的。你四处看看,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陈大少还真绕着圈子四处打量了一番,挠挠脑壳道:“人?”
倒也没毛病,除了人还是人。花都不太能见着,因为都摆在铺子里,不像贩卖其他商品的小贩,总是恨不得将门外的人行道占光才好。
大概是由于君子兰娇贵,怕人多手杂给它弄坏了吧。
“病态。”郭永坤沉声说。
陈大少略有所悟,垂下眼帘,体会这两个字的意思。
不等他彻底弄懂,前方突然有骚动传来。
“别抢别抢,我先看中的!”
“你看中什么,我钱都付了!”
“哎呀年轻人别挤别挤,大爷我有心脏病!”
郭永坤等人的注意力被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纷纷加快步伐,想去一探究竟。
此时街边一处已经人满为患,位于中心点的地方也不知道在干嘛,周围环绕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这要换作普通人,几乎不可能挤进去,所幸郭永坤和陈大少都不算普通人。
王子强四人加上两名保镖同时开路,硬生生分出一条过道,还有些人本被撞到很不爽,正准备破口大骂,可回头一看,到嘴的话又给吞进肚子里。
惹不起啊惹不起,这帮衣着光鲜的家伙,一看就很有来头,特别是那个披着裘皮大衣的家伙,许文强也不敢这样穿呀。
原来是一个小贩在卖花,准确说是花苗,推着一辆自制的三轮板车,上面放着数十盆君子兰花苗。
单花式的话,都只有巴掌大小。
而每一盆花似乎都已经有主了,数不清的手扣在花盆上,已然引起争抢。
“见鬼了,连小花苗都要抢的吗?”陈大少白眼一翻,也终于对“病态”两个字有所体会。
这种消费明显不正常。
抢花的人中,一位大爷颇为显眼,因为此刻已经坐在地上,但一只手还是死死扣在花盆上,同时旁边还有另一只手,来自一个青年人。
“哎呀小伙子,你就让让大爷吧,我都快心脏病发作了。”
“老东西,别倚老卖老,明明是我先上手的,你一来就想抢,凭什么?”
“你这小伙子,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最终俩人的视线都落在小贩身上。同时在他眼前,也举着两把大团结,一把大概是五张的样子,看来这盆花售价是五十块无疑。
只是,一颗花苗而已,居然卖到五十块人民币。
自己如果还在纺织二厂,相当于自己一个月的工资。这更让郭永坤见识到了君子兰的疯狂。
小贩踌躇一番后,还是接过了老人的钱,因为这家伙明显更难缠。
小伙子虽然气愤,但也没说什么,扭头就走,似乎交易全由卖家做主,已经形成了某种规矩,哪怕他先给钱都没用。
一车君子兰花苗几乎是秒掉的,也就交易花了些时间,很快随着小贩推着空板车离开,众人也四散离去。
郭永坤等人继续前行。
“大爷,这花苗匀给我吧,我给你这个价。”
之前那位老大爷原来就在他们旁边,还被一个中年人笑呵呵拦住。他竖起一个手势,七十块的意思。
“不卖!”老大爷几乎想都没想。
“八十。”
“说了不卖!”
老大爷也叫一个硬气,根本不理对方,小心翼翼地抱着花盆,继续前行。
你猜怎么着,很有缘的是,没过几分钟,郭永坤等人又发现老大爷了,他似乎再次被人拦住。
“老人家,一百二十块,这个价格没人能出给你。”
而这回,老大爷显然有些动心。
“你再加点。”
“不可能,就这个价格。”
老大爷咬咬牙,走了。
郭永坤左右一扫,道:“跟上去看看。”
他突然来了兴致,想看看本地君子兰到底病态到什么程度。
刚在路边买的东西而已,还没走出一条街,居然几次被人拦住,价格更是翻出两倍不止。
这都不叫病,而是疯。
不出意外,几分钟后,老大爷再次被人拦下。
“你说多少吧?”
这回买主比较聪明,并没有先出价。
“两百。”
这个大爷……
无错
190.凤冠
来到春城三天,郭永坤什么都没做,一直在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冷眼旁观着本地君子兰的病态发展,同时也在打听消息。
只有亲身经历了一些事情,他才明白现实情况比自己曾在报纸上了解到的信息,更加疯狂。
“街口买花,街尾卖花,价格翻出三倍”的事情,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市面上一盆稍微过得去的君子兰,价格都是当地人月收入的几倍,乃至十几倍。
牛顿曾说“我可以计算天体运行的轨道,却无法计算人性的疯狂。”
刚刚嗅到“金钱是没有臭味的”人们,正苦于赚钱无门的时候,能使人一夜暴富的君子兰,瞬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正如第一天过来时,出租车司机所言,眼下在春城,没有养君子兰的家庭,几乎找不出来。
所有人都陷了进去,潘多拉的墨盒被打开。
郭永坤还听闻过一些很不好的消息,巨大的利益酝酿出罪恶,类似于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甚至是家破人亡的事情,在这边似乎屡有发生。
全城皆病。
所幸,郭永坤清楚,上面很快会意识到其中危害,并出手干预。
他了解到,目前整个春城最昂贵的一盆君子兰,名叫“凤冠”,甚至所属单位都以它来命名,叫作“凤冠联营花卉发展公司”,就在附近不远。
今年一月份,一位港商到凤冠联营花卉发展公司参观,一眼就相中这株凤冠,并提出用一辆豪华皇冠轿车来交换,结果被公司经理拒绝。
要知道一辆皇冠轿车,也甭管什么配置,这年头的市价至少在十万左右。
其实还有一宗更出风头的交易,也是发生在年初。
本市一王姓养花大户,将一盆君子兰卖给了哈市客户,价格高达十四万人民币,创造了1985年之前君子兰的交易记录。
只是这盆君子兰据说目前已经不在本市。
这可是1985年呀,十万、十四万,多么吓人的价码,也难怪全城为之疯狂,甚至失去理智。
有人给君子兰取了个外号,叫“绿色金条”。
缘由在于,此时按照伦敦金融市场牌价,十四万元可买到四十多两黄金。而一两黄金又可塑成17.5平方米的金片,一株君子兰最多不过二三十片叶子,按此将可制成几十盆“金花”。
绿色金条的称号可谓名副其实。
“坤哥,联系好了,对方求之不得,说了,我们随时都可以过去。”
王子强和麻子敲门走进,第一时间报告了这个喜讯。
郭永坤和陈大少坐在沙发上,相视一望,脸上皆有笑意。
“好,那么计划开始!”郭永坤说。
春城绝对不是一个小地方,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没过来之前,原以为这边即便君子兰再怎么抢手,能将它做到几万规模的人,应该并不多。但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错了。
市内专业从事君子兰生意的公司,简直多如牛毛,而此类公司的规模,几乎都达到万元以上的级别。
这样再想找到郑继波,无疑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所以郭永坤转换了思路:干脆不找了,让对方主动上门找他。
想要实现这一目标倒也不难,因为他手上有一株极品君子兰,只要将它的名气传递出去就可以。
他就不信专门从事这门买卖的人,会忍得住不过来看看。
所以他让王子强提前去联系了凤冠花卉公司,打的是以花会友的名头,实则是想借那株凤冠上位。
虽然自己不懂吧,但陈大少说过,他老爹可是花道高手,70年代便花了三十多万买的这盆君子兰,怎么的都应该比那株两个月前才市值十万的凤冠,要更好吧?
一行人离开宾馆,拦下两辆出租车,前往目的地。
地方确实不远,几分钟就到了。
说是一家公司,但更像一个工厂,占地面积不小,外围有院墙,可能他们自己就有苗圃基地什么的。
公司的大铁门前聚集了不少人,大家在工作人员的监督下,排起队伍,正依次从侧门进入公司。
而这些人与郭永坤他们这几天在市场上看到的买花人,明显不同,穿着更光鲜华丽,有几人与陈大少他们的打扮如出一辙,很可能是从港岛特地跑过来的。
一言以蔽之,都是大买主。
所以很显然,这家凤冠花卉公司,做的都是大生意,手上的好货多。
郭永坤一行的出现,自然也引起了现场众人的注意,一看就来头不小,可即便如此,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喂!干什么,插队呀?”
“就是,我们都排十几分钟了,凭什么你们一来就往全面窜?”
顿时有人不乐意了,能来这里的人,没一个简单角色,要不是看到对方“兵强马壮”,估计都有人直接跳出来阻拦了。
陈大少哼哼了两声,懒得鸟他们。
还是郭永坤比较客气,因为他也讨厌插队的行为,笑着解释了一句,“我们不是来买花的。”
说着,指了指被陈大少的一名保镖抱在手里的黑布框子。
众人这才了然,敢情是个来卖花的。
“喂,靓仔,什么好货啊,还包得这么严实,拿出来瞧瞧啊,说不定我现在就给你买了。”
“对呀,要真是西贝货,价格好商量。”
“来来,看看嘛。”
郭永坤笑着摇头,不予理会,径直来到门口。
王子强和麻子之前已经来过,工作人员了解情况后,也没多问,直接放了行。
进入大门后,是一片开阔场地,正对面有几栋建筑,居中的就是“展销厅”,门头上挂着字。
“坤哥,就这儿。”王子强示意。
郭永坤点点头,带着一行人大步走过去。
展销厅是个两层楼房,外面贴有白瓷砖,大门是玻璃设计,放这年头也算时髦。
推门走进,首先便感觉都一股暖意袭来——里面开了暖气,其次便看到一股春意盎然的景象,是个四四方方的大厅,沿着墙边陈列着一排排木质柜架,上面摆放着一盆盆绿油油的君子兰。
大厅里此刻已经汇聚了不少人,或三五成群讨论着,或独自打量着某盆花,也有不少穿统一蓝色褂子的工作人员。
这里虽然也是卖花的地方,但档次感就完全不同了,有种展销会的感觉。
“是你们俩啊?”有工作人员迎上来,一眼就认出王子强和麻子。
也注定忘不了。
今天上午,就是这俩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说自己手里有一盆绝世好花,想跟他们的凤冠一较高下,当时连总经理都惊动了。
“没错,郭经理呢?”王子强问。
工作人员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一侧,心想居然还真把花带来了,可惜捂得这么严实,无法一睹风采,心头有些痒痒。
“楼上。”
工作人员作了个请的手势,邀请他们上楼,此举也引起大厅里百来号人的注意,他们自然不清楚什么缘故,眼里有的只是艳羡。
因为这边展销厅的二楼,可不是谁都有资格上去的,除非是老客户,否则必须证明自己的财力,至少得是个万元户。
不然上去也是干瞪眼。
这也就意味着,展销厅二楼的商品,起步价就是一万人民币。
比起一楼,二楼明显要冷淡得多,几个人头一目了然,而且花也少得多,只有二十盆不到。
不过档次感就远胜一楼了。
每盆花都放在一个木制长方体基座上,有种在博物馆看展品的感觉,这些基座同样沿着墙壁排列,其中有几盆花,居然还扣着玻璃罩,显然是用作保护,可见其金贵程度。
郭永坤几人的目光瞬间就被正中间、如众星捧月般的那盆花所吸引。
不是因为看出它有什么不同,而是那盆花的玻璃罩上,还立着一个红纸名牌,上书两个大字——凤冠。
“几位稍等一下,我去喊郭经理。”
工作人员离开后,郭永坤几人不自觉就来到那株凤冠前面。与此同时,另一名工作人员也火速靠近。
他同样认出王子强俩人,倒也不说话,就这么杵在旁边看着,似乎生怕这伙人将凤冠毁坏了一样。
“郭兄,能看出什么不同吗?”
“好像,确实好看一点。”郭永坤撇撇嘴,也就这样了。
他还向旁边打量了几眼,这盆花与别的相比,似乎并没有太明显的差别。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你们还真来了!”
身后传来声音,一行三人大步走过来,除了刚才那位工作人员外,还有两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
“郭经理莫不是以为我们在开玩笑?”王子强皮笑肉不笑道。
“没有没有……”被称呼为郭经理的人,戴一副银边眼镜,一脸尬笑。很明显他早前确实有所怀疑。转移话题道:“花带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已经瞟到那个用黑布裹着的木框上。
看他一脸炽热的表情,显然真是个爱花之人。
无错
191.帝王兰
声音正是出自郭经理之口。
此刻,他双眼死死地盯着那盆花,脚步连动,火急火燎来到花盆旁边,险些没将脸凑到叶片上。
原本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中年男人,也是一样,双目瞪得滚圆,脸上满是惊喜。
别说他们,即便是旁边的工作人员,也情不自禁地惊叹道:“极品啊!”
“诶,他们在干嘛呢?”
“好像有盆好花!”
“走,过去瞧瞧。”
大厅不算小,刚还在全神贯注物色心仪目标的七八名客人,这时也被动静吸引,纷纷凑过来。
这一看,可不得了。
“哇!真是好花呀,这叶宽最少有十厘米吧?”
“没错。而且叶短而厚,恰好三十厘米的样子,挺立不弯,翠绿发亮,可谓极品!”
“你们再看看叶端,圆润得好似半弧,一点尖尖都没有!”
“看到叶片上的纹理没有,太清晰了,好像刻在上面的一样,我阅兰无数,这种品相还是第一次见!”
几位客人七嘴八舌,眼睛都绿了。
通过他们的话,郭永坤也终于对如何评定一盆君子兰的好坏,有了些了解。
似乎叶子不能太长,三十公分左右最佳,叶面倒是越宽越好,同时纹理要清晰,再就是颜色,以嫩绿或翠绿为上乘,再一个,叶端越圆润越讨喜,而叶稍则越肥厚越好。
如果按这样的标准来看,那陈老爷子的这盆君子兰,还真是万中无一的宝贝。
因为这几天他一直在市场上逛,见过不少君子兰,包括现在,他刚从一楼上到二楼,没见到一盆君子兰能同它相媲美。
哪怕是旁边的凤冠。
它其他方面倒还好,纵有差距,似乎也不明显,但叶端的尖尖就清晰可见了,远没有脚下这盆圆润。
“郭经理,这花怎么卖?”
“对呀,报个价,我诚心诚意想买。”
几名客人一脸希冀地望向郭经理,而后者则一脸苦笑。
别说这帮家伙,这盆花他都想要,他还想问问怎么卖呢!
“不好意思各位,这花不是我们的,是这几位同志的。”
“哦?”几名客人诧异,不过转瞬,就将目光落在陈大少身上。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阅读
因为这帮人中数他穿得最体面,想来就是主事的人无疑。
然而陈大少却两眼朝天看,佯装着欣赏那盆凤冠去了。
“不好意思各位,这盆花到底要不要卖,我暂时还没想好。”郭永坤微笑道。
大家这才了然,他才是话事人。
“小伙子,卖吧,一笔巨富啊,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对呀,价钱好商量,你开个价嘛。一盆卖出,说不定一辈子都不愁了。”
郭永坤心说,我是差钱的人吗?
他的鱼儿不在这帮家伙里面,郑继波的照片他有,真要照面,一眼就能认出。
值得一提的是,刘闯目前仍在鬼哥手中,所以想要通风报信什么的,绝不可能。
“那要不然你们自己报价吧,我看看,暂时确实没想好。”郭永坤饶有兴致地问。
也是想了解一下市场行情。
因为陈老爷子的那个价格,时间和地点都不同,不好拿到现在作参考。
有钱人的心头好有时候说不准的,真要相中了,几十万对他们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几名客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聪明人,知道第一口报价的基本是炮灰,都恨不得对方马上报,然后自己再抄底。
“那就算了吧,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会会这盆大名鼎鼎的凤冠。”郭永坤呵呵一笑。
“凤冠跟这盆不能比。”有人当即回道。
“是啊,没法比较,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旁边有人附和。
郭经理尬笑不止,一帮大客户,他也不好得罪。
不过老实讲,凤冠确实无法与对方相提并论。
刚才有客人说,他从未见过品相这么好的君子兰,这话哪怕换成是他,也一样适用。
而他是干嘛的?
整个春城的君子兰,特别拔尖的好货,就没有哪盆是他不知道的。
在他看来,对方的这盆君子兰,根本无法定价,因为找遍全国,估计都找不出第二盆这么好的品相了。
只看卖家心意。
“对了,这盆君子兰叫什么名字?”郭经理问。
好兰都是有名头的,譬如他的凤冠。
名字?
郭永坤脑子一转,脱口道:“帝王。”
“帝王?”
“帝王兰!”
“不错不错,可谓名副其实啊!”
郭经理一阵恍惚,心想好嘛,帝王当前,他的凤冠似乎只能做个妃子。
“小伙子,这样吧。”有人咬咬牙道:“我给个诚心诚意的价格,二十万!”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这位爷也真是下了血本。
特别是郭经理等人,相视一望,面面相觑。这个价格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国内君子兰的最高价格,再次被刷新。
并且一下涨了六万,不可谓不吓人!
此消息一旦传出,这盆帝王兰绝对爆火。
郭永坤很感谢这位大哥,可惜啊,还是不能卖。
“老实讲,二十万的价格还是不能让我心动,所以,此事就先放放吧,我也不急着卖。”
如此价码居然被拒绝,本应该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可在场众人,却并未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怪就怪这盆帝王兰,实在太完美了,稀世罕见!
单从喜爱的角度讲,可谓无价之宝。
郭永坤不再理会他们,转身来到陈大少身边,同样佯装着打量起凤冠。
“两位就不用看了,我们的凤冠,比不上你们的帝王兰。”郭经理凑上来,表情复杂地说。
即然人家都认输了,那么按理讲,郭永坤应该告辞。此行收获颇丰,想必几天之内,帝王兰的名头就会火爆全城。
但他不能。
因为他在本地没有驻地,也不可能临时去办个执照,开家店,时间上不允许。
所以如果想引鱼儿上钩,他就必须有一个经营场所,而再没有比现在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高端大气不说,还安全。
“陈兄,你说咱们的帝王兰,要是跟这盆凤冠放在一起,是不是有点意思?”郭永坤看似不经意地问。
“必须的嘛,一个凤,一个帝,刚好凑一对。”
“那个……”郭经理道:“两位,不好意思,这盆凤冠是我们的非卖品。”
他以为郭永坤想买。
“你姓郭是吧?”郭永坤莫名其妙又来了一句。
“对。”
“咱俩是本家。”
“哦?”郭经理笑了笑。
“这样吧,这盆帝王兰,我现在也没想好卖不卖,就放你这里摆一阵吧,看看最高有人能出到多少,万一让我心动,也就卖了。你看可以吗?”
我看?
郭经理一听这话,嘴都险些没笑歪,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他本是爱兰之人,能多欣赏一阵这盆帝王就不说,它要真摆在这里,天知道得为他们引流多少?
“郭老弟,当真?”
“真的,我这人从不说假话。”郭永坤一本正经道。
“那太好了!”郭经理大喜。
而身后那几名客人其实一直没离开,将俩人的对话尽收耳底,此刻脸上皆有些异样。
他们既然特地来买兰,怎么可能放弃这样一盆绝世珍品?
只是帝王兰的拥有者似乎根本不差钱,也没个心理价位,这就比较搞人。
他们现在贸然报价,估计也没什么戏。对方特地把帝王兰留在这里,显然打的是“价高者得”的心思,接下来他们就得留意一下了。
虽然把帝王兰留在了这里,但郭永坤也不是真的就那么放心、置之不理了,他将王子强以及陈大少的两名保镖,留了下来。
陈大少的两名保镖专业素养极高,有他们在,帝王兰出不了什么问题。
而王子强留下的目的只有一个——认人。
郑继波的照片就在他兜里。
……
两天后,帝王兰上了市报。
标题为——帝与妃,帝王兰力压凤冠,二十万价格不值一提。
具体内容中,就详细介绍了帝王兰现在与凤冠摆在一起,放在凤冠花卉公司的二楼展示厅中,甚至还使用化名,重现了帝王兰当日王者降临、与凤冠一较高下的场面,提到当场就有人出价二十万,但所有者根本不屑一顾。
显而易见,帝王兰火了。
完全在郭永坤意料之中,就眼下的春城,人人活在君子兰泡沫之中,这种消息不火才怪,连广告费都省了,有的是“无名英雄”替他推波助澜。
“叮铃铃……”
郭永坤正和陈大少津津有味观看,电话响了。
“喂?”
“坤哥,你最好过来一趟。”
是王子强的声音。
郭永坤心头一喜,忙问,“那家伙出现了?”
“没有。”
“……那过个屁呀!”打扰他看电视。
“不是啊,你听我说,这里有个人很难缠,一定要买下帝王兰,我搞不定了。”
“搞不定?”郭永坤楞了一下,这话从王子强嘴里说出来,未免有些稀奇。
这小子什么时候怂过?
除非一种情况。
“女的?”
无错
192.叶轻蝉
再次来到凤冠花卉公司,这里的人流明显比上次多了不少,哪怕是展销厅二楼,此刻里面都是一副热火朝的景象,至少不下百来人。
这么可能还没什么震撼力,但郭永坤熟悉这里就知道,凤冠花卉公司的二楼展销厅,只有万元户才有资格上来。
就算去除跟班吧。
那么也就是,这个大厅里现在至少汇聚了几十个万元户!
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眼下才1985年。
当然,这里的万元户肯定并非都是本地人,否则春城未免也太富了,随便一聚就是几十个万元户。
人流在帝王兰和凤冠的展示台前围成一个圈子,王子强和陈大少的两名保镖此刻就守在帝王兰旁边,而在他们身前还有三个人:两男一女。
两个男一袭黑衣,一看就是保镖,郭永坤的注意力瞬间被那个女人吸引。
“不错嘛,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这样的大美人。”陈大少色眯眯道。
“陈兄,你可是有老婆的人。”
陈大少哈哈大笑,刚想“谁知道”,不过忽然意识到什么,笑呵呵问,“郭兄,你该不会看中了吧?那没事,兄弟不但不会染指,还会鼎力相助!”
郭永坤懒得鸟他。
诚然,眼前这姑娘确实极美:穿一身米黄色风衣,黑发如瀑,冰肌如雪,唇红齿白,挂着两颗酒窝的脸上透着一股狡黠,有种独特的魅力。但他又不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世上漂亮女人多了去,以他的阅历和心态,看女人不会单看外表。
“王同志,你老板到底什么时候来呀。”
这姑娘长得很高,加上又穿了高跟鞋,比将将一米七的王子强要高一个头,此刻大概是等得不赖烦了,双手环胸,俯身望向王子强,嘴噘得老高。
胆大包于王子强,这回算是遇到克星了,抬头瞥了对方一眼,又赶紧垂下,脸蛋通红。
“哟,郭老弟,你来了!”话的正是凤冠花卉公司的郭经理。
众人闻言,纷纷扭头,顺着他的目光探去。
王子强同样如此,见到郭永坤,好似一下有了主心骨,如释重负。
这女人简直就是个妖精,一言不合还敢拿手指头戳他,可怜他道行太浅,实在降服不了,只能交给坤哥啦。
众人很识趣地让出一条过道,已经猜到为首的那个英俊青年,就是帝王兰的主人。
叶轻蝉上下打量着对方,明显有些诧异,心想好帅呀,她还以为能培育出这种君子兰的家伙,肯定是个糟老头呢。
“就是你,非要我过来?”郭永坤踱步来到叶轻蝉身前,莫无表情地问。
“啊。”
“出什么价?”
郭永坤已经想好了,不管对方多有钱,出什么价,一口给她回绝掉。
眼下这档口,这种家伙纯属捣乱。
“你。”
“我……你要买就报价,不卖就滚蛋!”
“……”围观众人瞠目结舌,心这家伙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居然一开口就让人家滚蛋。
“不愧是我坤哥。”王子强声咕哝,一阵汗颜。
“子,我警告你,话放尊……”
“阿克!”叶轻蝉冷眼一瞥,打断了保镖的话。目光转向郭永坤时,满眼又泛起星星。
已经多少年了,没人敢这样呵斥她。
真是太man了!
“四……”叶轻蝉故意拖了个长音,四十万的价格是市里已经传开聊,关于这盆帝王兰的讨论现在报纸上到处都是,几乎所有专家一致认为,这盆帝王兰的出现存在偶然,单靠人工培育很难达到这种完美程度,所以二十万确实太低,至少翻倍。
不过见对方已经开始蹙眉了,赶紧改口,“五十万。”
满堂哗然!
这真是不缺钱的千金大姐啊,一看就是国外来的。
这个死丫头!郭永坤心想,把价格报这么高,万一吓得郑继波不敢来怎么办?
“不卖。”
“为什么呀!”叶轻蝉双手插着蛮腰,一脸不服气。
因为她感觉自己这个价格已经很有诚意了,看看周围饶表情就知道。
“不为什么。实话告诉你吧,就你这种人,出多少钱我都不会卖。”
“你……”叶轻蝉大大的眼眸一瞪,有些傻了,人生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怀疑。
她已经这么讨人厌了吗?
别她,围观众人纷纷挠起脑壳,显得不明所以,对方明显话里有话。
所幸郭永坤很快解释道:“关于这盆帝王兰,如果真要卖的话,多少钱还是其次,我更想替它找一个好主人,至于缘由就不便透露了,这是我的秘密。”
他到这里顿住,伸手指向叶轻蝉,继续,“而像这种明显不会养花的大姐,就不要再跑来凑热闹了,一句话,没戏。反之,那些养花的高手,就算出价略低,我也会考虑。”
这番话里面的信息量就很大了,众人如何都想不到帝王兰的卖家居然是这种想法。
只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还真有人可能由于某种特殊情感,视金钱如粪土。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时间往前倒回几年,社会上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多了,特别是那些咬文嚼字的家伙。
即便现在也存在,报纸上经常有人对当下的社会风气大批特批。
“伙子,我会养花!”
“对对对对,我也是养花高手,我对君子兰的喜爱,苍可鉴!”
“你如果肯把帝王兰卖给我,我一定把它当祖宗供起来。”
管他到底因为什么缘故,现场很多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发声,就差没有把心窝子掏出来给郭永坤看。
“这样吧,有信心出得起价格,又能证明自己有名贵君子兰种养经验的,跟我走,我们去郭经理的会客室聊聊。”郭永坤。
他既然设下这样一个门槛,倘若真有人符合标准,也不可能置之不理。聊一聊,再想办法打发掉。
现场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都安静下来,养花经验就不提,但这个出价信心,就实在欠缺。
专家都公认了,这盆帝王兰市值至少四十万,即便有些神秘缘由,又能便医哪里去?
不过,倒还真樱
“我!”举手的是一个胖子,四十左右的年纪,什么来头就不知道。
郭永坤做了个请的手势。
“站住!”
然而脚步刚动,身后便传来一个铃铛般的声音。
“你有完没完?”
叶轻蝉气鼓鼓道:“我是不会养花,但我可以请人养啊,我专门请个人照料这盆帝王兰行不行?”
“不校”郭永坤撂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你你你你……”叶轻蝉手指着对方,直接给气哭了。
“姐。”
“别理我!”
望着她跺跺脚后,直接跑掉的背影,陈大少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心郭兄这玩的什么把戏?
欲擒故纵吗?
果然高明。
这种千金姐他见得太多,平时被人宠惯了,真遇到某个不讨厌的人虐她一把,反倒很有概率念念不忘。
他想,这姑娘只怕还会出现。
……
郭永坤他们多了一个邻居。
“咚咚咚……”
这是一下午第三次过来敲门。
第一次是纯属打招呼,吓了郭永坤一跳,也吃了闭门羹。
第二次带了礼物,一盒古巴雪茄,陈大少都没带的稀罕玩意儿,再加上郭永坤这个老烟枪。俩人似乎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别客气嘛,接下来就是邻居了,请多多关照。”这是叶轻蝉当时的原话,还9十度鞠了一躬,一副岛国做派,很可能在那边留过学什么的。
看她这么低声下气,郭永坤没有话,陈大少给她收了。
确实是好雪茄,到现在屋里都弥漫着一股香甜味。
只是依然没让她进门。不知这次又耍什么花眨
“来来,我来。”陈大少倒是来了兴致,阻止了上前开门的浩子,亲自从沙发上站起,踱步来到门前。
“你好呀!”
门一打开,两个酒窝便映入眼帘。
陈大少咽了抹口水,心里不停暗示自己,兄弟妻不可欺。
“当当当当,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啦!”
陈大少又咽了抹口水,这回是馋的,没办法,内地条件太艰苦了,而他来得匆忙,没什么准备。
“我陪你们喝行吗?”
这种请求……陈大少死都不出一个“不”字。
是一瓶芝华士皇家礼炮,21年极品威士忌,为英女王加冕所创。陈大少接过酒瓶朝里面扬了扬。
郭永坤白眼一翻,还真知道诱惑人,他不光是老烟枪,也是个老酒鬼呀,电视里发哥正在自斟自饮,怪馋饶。
“只喝酒不谈花,行的话让她进来。”
陈大少耸耸肩,“喏,你听到了。”
“行!”
答应得怪爽快的。
“你胆子不啊。”郭永坤审视着对方。
因为屋里开了暖气,对方连外套都没穿,一件修身羊毛衫,一件紧身西装裤,将姣好的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
的确,等房门关了后,叶轻蝉才终于有些后怕,眼珠子一扫,一二三四五,屋里整整五个男人。
这要是起个歹意……
“你们不是那种人!”她替自己打气道。
“我们就是那种人。”
“……”叶轻蝉突然顿住,有种调头就跑的冲动。
“好啦好啦,妹妹,他跟你开玩笑的。”陈大少哈哈大笑。
叶轻蝉长出口气,对郭永坤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然而就是这一幕,使郭永坤看呆了,可爱漂亮什么的先不谈,因为这个动作,当年也有一个女孩对他做过。
一模一样。
“喝酒。”他。
陈大少明显发现他情绪有些低落,但也不好多问,让浩子找到酒具,给所有人都倒了半杯。
郭永坤咕噜咕噜就是一大口,酒水顺着喉咙淌过,灼心灼肺,但心里总归好受了一些。
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