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捐一座图书馆
河东矿业大学，职工宿舍小区。
郭永坤手里拎着两瓶茅台，以及一条阿诗玛，特地等到傍晚时分，独自来到这里。
“2栋304，就是这里了。”
面前是一扇面了铁皮的入户门，他抬手轻叩了三声。
“来了！”
从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晰可闻，房屋的隔音效果实在堪忧。
“你是？”
一个系着蓝格子围裙的中年妇女，保养得还算不错，仅从脸上难以判别具体年纪，但想来应该过了五十岁，毕竟她丈夫已快六十了。
“阿姨您好，我是郭永坤，之前跟姜校长联系过的。”郭永坤笑着说，刻意省去了“副”字。
“哦哦……”女人恍然，退后一步，将铁皮门彻底打开，扭头喊道：“老姜，来客人了。”
进门是一个客厅，面积虽不大，但沙发、电视、冰箱等时髦家具，应有尽有。
值得一提的是，这年头家里若有台冰箱，没人会将它放在餐厅，或是厨房，必定要安置在客厅就显眼的地方。一来是为了保护和清理，二来也是一种装饰，当然，某些人还会有些嘚瑟的心理。
从铺有绣花软垫的木头沙发上站起一个男人，头发花白，戴泛着银白色的铁框眼镜，14吋黑白电视里正在播放。
“姜校长好，没打扰您看新闻吧？”
“你就是小郭？”
“是的。”
“来，这边坐吧。”
将手中礼品交到女人手中，她含笑接过，没有任何言语，这使得郭永坤对此行的成功率多了几分信心。
“王干事跟我打过一声招呼，但没细说，具体什么事啊？”姜树峰显得不明所以地问。
郭永坤信他才有鬼，但也不戳穿。
“是这样的，我有个妹妹，今年参加高考，考得不太理想，又一心想上大学，最近天天以泪洗面，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看不下去，所以就托人找到您，看能不能……”
“考了多少分？”
郭永坤报出一个分数后，姜树峰顿时眉头蹙得老高，“呀，哪怕她是本地人，这个分数也跟我们学院的录取线差远了。”
这一点郭永坤又如何不知，只能说郭小妹真的是笨！
河东矿业大学是本市排名最靠后的一所大学了，录取分数线其实并不高，而且对本地学生还有优待。
就这，她还跟去年对方的录取分数线，还差了20几分。至于今年的，目前还未公布。
“确实差得有点多，不过我那妹妹虽然成绩平平，但其他方面还是有很多优点的，以前在学校表演小品还得过奖呢，也很乖巧听话。所以还请姜校长一定帮帮忙，给孩子一个机会。”
“这不是帮不帮忙的问题，实际上高考就是一次机会，可惜她没把握好。如果都要网开一面的话，那设置分数线又有什么意义呢？”姜树峰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姜校长说得对。”郭永坤点点头后，琢磨着说，“我偶闻一些院校在这方面倒也不是特别死，据说考生如果愿意为自己相差的分数买单，也是可以酌情考虑的。有这回事吗？”
“那是相较于分数差得不多的考生而言。”
那就是有喽？
郭永坤心头一喜。
“还请姜校长通融一下，您看这样行吗，我们愿意承担双倍的代价。”
“哦？”姜树峰诧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样一来，20几分的差距，至少需要大几千块。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学校也有学校的压力，特别是资金方面，上面的拨款捉襟见肘，根本不足以采购完善的教学设备，所以很多学校如今都在自己想办法找钱，试图提高教学质量，在众多院校中脱颖而出。
特别是南方沿海一带，某些其实早已脱离课堂的人，后面又重回学校读书深造，用的就是类似的办法。
作为校方这边，也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多一个人上课而已，却能造福更多的学生。
……
老郭家。
郭小妹终于不哭了，这几天心情大好，连人也变得勤快不少，居然会主动洗衣烧饭。
“三哥三哥，我真能上大学了？”
郭永坤正在房间里认真琢磨工厂招工，以及后续的人员培训事宜，郭小妹撸着袖子，又屁颠屁颠凑上来。
手上湿漉漉的，约莫刚洗完衣服。
“这是今天第几遍？”郭永坤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我这……不是担心嘛。”郭小妹尬笑。
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三哥居然真帮她搞定了上学的事情，到现在她都没回过神来。
她都不知道大学没考起来还可以上。
“滚蛋！你要再烦我，就不给你上了。”
“哦……”
难得郭小妹半分忤逆的念头都生不起来，吐吐舌头，灰溜溜走开。虽然不知道三哥用了什么办法，但他现在无疑就是自己的救世主，只能顺毛摸。
原本，郭永坤确实以为这件事情已经搞定，因为姜树峰那边都点头了。可哪知一个礼拜后，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小郭，我实在无能为力了，是刘校长不同意。”姜树峰在电话那头说。
这个刘校长，就是矿业大学的一把手。
“有说什么理由吗？”郭永坤眉头紧锁。
“其实这件事情我也很奇怪，我不是今天才跟他说的，但前几天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今天突然找到我，说不行。至于缘由也没提。”
“这样吗？”郭永坤明显察觉此事里面有蹊跷。
“对。所以抱歉了。”
他之所以抱歉，自然是因为郭永坤那晚登门并未空手。
“没事，我再想想办法。”
挂掉电话后，郭永坤就有些心神不宁了，此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完全没预料到，特别是郭小妹现在这个样子，要让她知道事情突然泡汤，那还不得哭死？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郭永坤呢喃道。
“出什么事了，小坤？”
电话自然是在小卖部打的，郭永年见他行为举止有些不对，关切道。
“哦，没什么。”
离开小卖部后，郭永坤也没回家，一个人在外面的街道上闲逛着，姜树峰的话一直在脑子里回响。
刘校长若有意拒绝，一开始就可以，何必等到一个礼拜之后。
到底是什么使他临时改变主意？
而且，具体原因似乎还不便透露？
郭永坤思来想去，分析出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有人从中作梗！
还与刘校长关系匪浅。
否则如果是什么风向变动，他没理由跟左右手的姜树峰还藏着掖着，其他情况也一样。
得出这个结论后，脑子里突然就变得清晰起来。重生也有好几年了，郭永坤自认做人还算低调，不经意间其实还做了不少好事，但得罪的人真不多。
冯家！
如果说目前这世界上谁最恨他，当属冯家人，不会再有第二者。
他意识到冯家可能与刘校长有关系。
于是，立刻调头，再次来到小卖部，拨通姜树峰的电话。
“喂？”
“姜校长，还是我，小郭。”
“哦，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向您打听一下，您认识水利局的冯副局长吗？”
“咦，你还别说，这个人还真认识。”
“是吗，那他和刘校长有往来吗？”
“我正准备说呢，我就是通过刘校长认识的，他俩是几十年的老同学，关系非常要好，经常一起喝酒。”
果然！
郭永坤眼神明亮，想来应该是刘校长最近与冯大海一起喝酒时，无意间说起这件事——毕竟几千块的捐学，也不是小事。然后冯大海便上了心，说服他制止。
“姜校长，我想见刘校长一面，我就告诉他，对你们学校绝对有好处，能帮忙牵个线吗？”
“我试试吧。”
“行，谢谢，等您电话。”
第二天上午，郭永坤来到矿业大学。
由于是暑期的关系，校园里显得很安静，当然，留校的学生也有。
他踱步在校园里，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会面地点。
矿业大学的教学环境并不算理想，空地多，建筑少，最高的一幢楼房也才六层，他甚至看到了好几间平房。
逛了好一圈，心里大抵也就有数了。
敬业楼。
二十分钟后，郭永坤在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里，见到姜树峰和一个消瘦中年人，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对比起来还算年轻。
“刘校长，姜副校长好。”
郭永坤笑着打招呼，姜树峰就不提，刘校长则态度冷淡。
“说说你的来意吧。”
而且根本没跟他客套的打算。
事实上若非姜树峰牵线，刘校长根本不会见他。
“刘校长，咱们平心而论，那件事情能怪我吗，我们才是受害一方。他得到那个结果，一半是自己咎由自取，一半是父母总想着替他开脱，最后耽误了时间，正好撞在枪口上。”
郭永坤话虽然半掩着着说，但相信在座二人都能听懂。
无错
164.下海
“小郭，你……不开玩笑吧？”
姜树峰忙问，满脸匪夷所思的表情。
“姜副校长，我现在的表情像开玩笑吗？”
姜树峰仔细瞅了瞅，确实不像，只是……一座图书馆，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吧？
甚至可以说怎么可能？
一个礼拜前，对方打算花几千块的时候，他虽惊讶，但多少还能接受，因为一些人家非常重视孩子的教育，为此不惜贷款也是有可能的。
但如果说一座图书馆，打死他都不敢相信！
他听闻过某些院校有这种情况，但那都是爱国华人捐赠的，眼前这个小伙子，明明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嘛，怎么可能有这种财力？
“你知道建设一座图书馆需要多少钱吗？”刘校长眯眼问。
“不知道。”郭永坤摇头，“您不妨说说。”
“至少10万块。”
“哦。”
“……”
刘校长满以为这个数目报出来，对面大言不惭的小年轻，肯定会吓一大跳，然而，对方仅仅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哦”字。
“我说的是10万块！”
他还以为对方没听到，或是听错了。
“对呀，10万，我知道，10万人民币现金嘛。”
“……”
这是什么情况？
刘校长下意识望向姜树峰，俩人面面相觑。
“小郭，我把你的话捋一遍。”姜树峰吞咽着口水说，“你的意思是，打算花10万块，捐一座图书馆给我们，让你妹妹来我们学校念书。是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这……恕我直言，你能拿出这么多钱？”
“只要你们同意让我们妹妹入学，这笔钱我今天就能送过来。”
“你……”姜树峰无言以对了。
“你确定？”刘校长的眼神此刻亮得吓人。
一座图书馆呀，他们学校刚好没有，如今的图书都藏在教学楼里，可供学生借阅，但完全没有场地给他们静读。
“我非常确定。”
“嘶——”
两个小老头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你如果能做到，我答应你！”
刘校长根本没作他想，就是老同学那边有什么意见，他也懒得理会了。
之前这个小伙子的有句话，其实并没有说错，成刚那小子落到今天如此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这件案子他一清二楚，虽然没造成大的灾难，但性质不可谓不恶劣。
而且大海夫妻，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二位不妨喝喝茶，等我两个小时。”
话到这里，也没什么好讲的，郭永坤直接站起身来。
“可以。”刘校长一脸严肃，他今天就作好浪费两个小时的打算。
因为此事如果真能兑现，就是一件造福全校的大好事。
郭永坤随即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办公室俩人你看我，我看你。
“这个人到底什么来路？”刘校长问。
“我哪儿知道呀，他是通过教委的一名干事联系上我的。”姜树峰摊摊手道。
“我总觉得事情匪夷所思啊！”
“一样。河东如果现在就有了十万元户，简直不敢想象。”
“确实……”
“其实他到底什么来路，你问问那位冯副局长不就知道了？”
“也是。不过……还是先看看是真是假再说吧。”
离开矿业大学后，郭永坤运气不错，拦到了一辆夏利出租车，然后就来到临河口。
等他拎着一只黑色帆布袋，再次见到两位校长时，仅仅过去半个多小时。
“钱在这里。”
他将袋子放在了刘校长面前的木茶几上。
刘校长此时只感觉浑身发烫，居然还真来了，而且没空手！
坐在他旁边的姜树峰更是表情激动，脸都红了。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阅读
“刺啦！”
拉链扯开……
“天哪！”
满满一袋钞票，崭新的大团结，每十沓捆在一起，整整十摞。
“所以我妹妹入学的事情？”郭永坤不顾二人震惊的表情，急着将事情落实。
钱对他来说是小事，这辈子真拿它当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但妹妹的人生必须好好规划。
所谓的不择手段，就是如此。
如果十万不行，那就一百万，如果一百万还不行……他就送妹妹去港城读书。
真把他逼急了，捐个哈佛他都干！
“我会安排。”刘校长说。
郭永坤点头，“我希望有个捐赠证明。当然，我不需要将来图书馆署名什么的。”
没理由钱给出去，不弄个证明在手上，万一……对方不认账呢？
凡事皆有可能。
还是那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应该的应该的，我来写。”姜树峰主动揽过任务，跑到书桌前写字时，手都是抖的。
东西到手后，郭永坤也没有久待的意思，告辞离开，临时忽然想到什么，脚步微顿，扭头望向刘校长，幽幽道：“麻烦刘校长给冯家带个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件事我本已经当它结束了，但如果他们不这样想，那就……没完。”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要换一个小时前，刘校长绝对会嗤之以鼻。
冯家是高干家庭，你算什么？
但现在，他生不出半分这种心思。
想想就知道，一个能随手拿出十万巨款的人，岂是泛泛之辈？
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仅仅为了替妹妹争取一个上学名额，就这样一言不合地扔出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这，才是真的恐怖！
“好！”
这个字刘校长回答得很认真，因为他觉得确实有必要好好劝劝老同学。
时代在变，改革开放数年，南方的变化有目共睹，金钱的力量越来越大，再不是那个以钱为耻的年代，否则各地也不会大力招商引资。
资本正在崛起，势不可挡。这一点，从事经济研究的他，比谁都清楚。
……
9月份，全国各大院校开学，郭小妹轻装上阵，背着小书包，兴高采烈走进矿业大学的校门，迎来了自己的大学时光。
因为学校离家不算太远，二十分钟左右的公交车程，所以她依然在家里住。
对于她是如何收到录取通知书的这一点，外人还不太清楚，因为郭永坤早有意让家人隐瞒了郭小妹的高考分数，但寥寥几人，真是大跌眼球。
譬如郝家。
郝进步私下找到郭永坤，就一个劲儿抱怨，说你有这路子，怎么不帮忙把桐桐也搞到大学去，还骗她去给你打工。
这话说的……郭永坤那叫一个委屈。
“郝叔，我之前可问过的，桐桐她自己说不想读。”
“诶~这个臭丫头！”
十月份，工厂招工结束，老王正根据郭永坤提供的培训资料，挑选管理，对所有人员进行专业技能培养。
譬如十名司机，厂里出钱，送他们去学驾照。
当然，肯定签订了劳务合同，接受这项培训后，必须在工厂干满五年。
倒也没人拒绝。
十一月份，郭永坤按照需要，拜访完了市里的所有材料供应商，最终选定了十二家，并签订供货协议。
事情很顺利，因为郭永坤主动提出不拖欠货款，那么对方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他们要履行的义务就是，必须按质按量的供货。
这一点很重要。
早前就说过，这年头挂靠工厂就是后娘养的，国营工厂大多瞧不起，就算合作，以次充好的例子也屡见不鲜。
十二月份，工厂开始试生产，根据欧阳啸提供的技术参数和饮料配比，由老王和郝桐桐两名技术骨干牵头，历经二十五天的不断尝试，终于使生产线顺利运行起来，并生产出第一桶健力宝汽水。
是的，一桶。
因为没东西装。
鬼哥的灌装线生产线还在紧张调式之中。
反正郭永坤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过年之前必须搞定，否则将会影响自己的大计划。
1984年到来。
这是继往开来的一年。
一位老人，将会在新年伊始，完成自己的第一次南巡，从而造就出一个全民经商、争相注册公司的年代。
随后便会引来共和国历史的第一次“下海”潮，在这样一个年份里，人们思想意识彻底发生改变，社会上将慢慢出现一些段子，譬如“手术刀不如剃头刀”，“搞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等。
赚钱，赚钱，除了赚钱外，人们似乎已经无需其他了。
而郭永坤，也准备下海了。
一月二十四日，一篇关于鹏城特区的报道刷遍全国各大报纸，其上还有那位老人的题词。
内容震撼人心，字里行间里无不都透露着，我国将坚持改革开放的方针绝不动摇，并且还昭示，一个月后，国家将对外开放14个港口城市。
举国沸腾！
同日，郭永坤向纺织二厂递交了“停新留职”的申请。
无错
165.我要做个体户
“你说什么，你把工作辞了？”
饭桌上，李秀梅得知这个消息后，险些没拍桌而起。
郭小妹和郭永年也在。
郭永坤今天不仅要向老母亲摊牌，有意让他们也知道，免得日后还要多费口舌。
“妈，你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李秀梅气得快子都扔了，“你干得不是好好的吗，前段时间还接待过外宾，厂里多器重你，你怎么就……”
后面的话她没说，想来应该是一些“忘恩负义”、“不知好歹”、“不求上进”之类的词汇。
“妈，听我解释嘛，其实说辞也没辞，就是停新留职，职位还保留着。”郭永坤说着，将早有准备好的批复资料拿了出来。
可李秀梅却懒得看，听说职位还保留着，总算暂时压住火气，问，“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我时候什么想回纺织二厂上班，都是可以的。”
“那你明天就去！”
“……妈，可能不行。”
“这孩子，我，我……”
老母亲噌地站起，都准备回厨房掏擀面杖，家法伺候了。所幸被郭永年拉扯住，“妈，你先听小坤把话说完嘛。”
郭小妹则一边吃着饭，一边打量着三人，一脸吃瓜群众的表情。
反正她也插不进嘴。
“妈，我是在响应国家号召。”郭永坤正色道：“这份报纸你看看。”
为了让老母亲接受现实，他也算煞费苦心，这是最新一版的，在正刊上有一个大大的标题——论恢复和发展个体经济的必要性。
大致内容就是，为了解决近八百万返城知青的就业问题，中共批转了一份由工商行政局起草的，建议恢复和发展个体经济的报告。
李秀梅接过来看了看，脸上有些异样，但仍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叫个体经济？你虽然是知青不假，但你有工作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妈，所谓个体经济，用大哥来打比方最合适不过。他现在这个小卖部，性质是代销店，属于集体经济，但按照国家的政策，很快这里面会出现一个新的机遇……”
郭永坤说到这里时，李秀梅还没什么，郭永年却眼神明亮，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
关于国家有意恢复个体经济的消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但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只从字面意思上理解了一些皮毛，具体内涵还未彻底搞懂。
“大哥现在的生意模式，实际上就是替供销社打工，商品都由供销社统一铺货并定价，利润大头也归供销社所有。
“不过接下来，大哥完全不必如此，只要拿到一张个体户营业执照，他就可以自己去各大工厂进货，然后自己销售，与供销社再无瓜葛，扣除必要的工商税收后，利润大头都归自己。”
听完这话，郭永年的眼神已经亮得吓人，原来是这种天大的好事！
那岂不是意味着，弟弟以前给他憧憬过的干大商铺的愿景，终于可以实现了？
而李秀梅还有些云里雾里，蹙蹙眉道：“个体户？”
她还是弄不懂这三个字的含义。
1984年，国家允许城镇居民个人出资兴办小手工作坊、小商店，劳动所得收入除向国家交纳一定的工商税外，全部归已，时称个体户。
但确实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名词仍无法被大众所接受，甚至持有色眼镜去看待。
“很简单的道理，大哥如果按我刚才说的去做，就会从替供销社打工的代销人员，变成个体户了。”
“小坤，我要当个体户！”郭永年目光炙热，一脸向往。
李秀梅眉头紧锁，将话题绕回到之前，问，“这跟你辞……停新留职又有什么关系？你也想去干个体户？”
“实际上我早就干了，而且不是个体户，我办了一家集体挂靠的工厂。”
“啊？”
“妈，别怪我，之前不跟你说，是因为我猜到你会反对，但现在我工厂已经建起来了，你就……原谅我吧。
“而且国家已经承认了小商小贩，以后再不会有什么投机倒把，那么个体工厂合法化也就不远了，这是大势所趋，你难道不希望你儿子干出一番事业，就一辈子替人打工？”
郭永坤这番话里面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大，别说李秀梅，就连郭永年和郭小妹，一听都懵了。
郭永年倒是知道的弟弟在干些其他营生，但自从开了小卖部后，也没怎么出门，对健力宝饮料厂的事情，还真不知情。
“你建了一家工厂？”李秀梅瞪眼问。
“对。”
“已经建起来了？”
“差不多。”
“在哪里？”
“靠近市中心的德一村。”
“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你一直瞒我们到现在？”
郭永坤看了她一眼，态度诚恳道：“妈，咱们平心而论，如果我一开始跟你讲，现在厂里的工作不愿做，去干其他事情，你能同意吗？”
李秀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应该不会同意。
因为她打心眼里认为纺织二厂的工作挺好，待遇不错，活儿也不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有什么理由丢掉？
“所以你也别怪我先斩后奏，那时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先把事情干起来，让你瞧瞧我是能干成的，然后再跟你说。恰好这次国家鼓励知青再就业，我寻思是个机会，就跟你讲了。”
李秀梅气是不气了，但还是感觉脑子有点昏，“你哪来的钱建厂？”
她在工厂待了半辈子，很清楚一个能称之为“工厂”的事物，再小的规模，建设成本也要以万元计。
“妈，不管你信不信，你儿子我……挺会搞钱的。”郭永坤呵呵一笑。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这个问题他无法如实回答。总不能跟老母亲讲，我去港城充了回神棍，搞了一大笔钱吧？
“三哥，那你现在到底有多少钱啊？”
对于这个话题，郭小妹就相当感兴趣了，她得衡量一下自家到底有多少家底，这将直接决定接下来她在大学里的生活标准和学习态度。
“没钱，都投工厂里面去了。”郭永坤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那工厂不赚钱？”郭小妹不死心。
“你一个大学生，集体挂靠难道还不懂么？工厂又不是我的，是国家的。”
“我说三哥，你是不是……傻呀？拿自己的钱投资，然后东西都是别人的。”
“怎么，不行啊？我为国家做贡献，我乐意！”
“小坤，你真是这样想的？”
郭永坤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不想给郭小妹那厮造成一个他哥很有钱的感觉，老母亲却一下上心了，面有喜色。
他此刻的内心独白是：妈，国家应该给你发面锦旗。
要个个都像你这样教育孩子，大国腾飞，至少要缩短一代人的时间。
“啊，对呀。”也只能昧着良心先让老母亲安心。
因为这事不算完，他都能想象到，接下来老母亲势必会去工厂看看，同时也能想到她脸上的震惊表情。
如果不是为国家做贡献，弄这么大个摊子，她会吓坏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任何实体经济的商业模式，本身就是在为国家做贡献。
……
春节日益临近。
要换往年，这时候身为老郭家长子的郭永年，肯定会忙着筹备过年的事宜。但今年，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小坤，你上次说的那个个体户营业执照，什么时候可以办啊？”
小卖部里，趁着半下午，没什么顾客，郭永年拉着弟弟打听。
“开年之后应该就差不多了。”郭永坤望着他，笑问，“怎么，哥，你有什么打算？”
“你这话说的，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把握好，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说说你的具体计划。”
“我都想好了，这个小卖部给它转出去，万友那小子有兴趣，我俩已经私下聊过。我再去建设路上找个好地方、大地方，弄个你以前跟我说的那种国外的超市。你觉得怎么样？”
如此看来，他哥干了两年小卖部，确实存了些钱，否则不能有这样的口气。
“你打算搞多大店面？”
“我其实去看过，建设路和沙洲路交叉的那地方，有个不错的门头，以前是个小印刷厂，现在关门了，空在那里，可以租下来，大概五百个平方。”
“五百平方？”郭永坤蹙了蹙眉，“那你忙不过来。”
“没事啊，请人嘛，你还不知道你哥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朋友多。”
郭永坤突然意识到有个问题没跟他哥讲，而且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哥，你知道个体户为什么叫个体户吗？”
“为……什么？”郭永年挠了挠脑壳。
“所谓个体，通俗来讲就是一个人。你平时不爱看报纸，其实一些主流报纸上都披露过，国家虽然会放开政策允许城镇居民做生意不假，但是不准雇工。”
“啊？”郭永年懵了，那他设想的美好未来，岂不是一下全泡汤了。
想想就知道，五百平方的经营面积，他一个人绝对忙不过来。
“不过……”郭永坤托腮沉思，只能说他哥选了一个好行业。
“不过什么？”郭永年忙问。
“你要真想干，倒也不是一定不行，五百平方的经营规模，那你必须做好方方面面的管理，统筹好人员安排，什么人负责进货，什么负责收银，什么负责上货……”
“等等等等……你不是说不能雇工吗？”郭永年诧异。
“你如果只雇七个人，加你一个八个，记住，一定不要超过这个数目，那就可以。”
“是吗？”郭永年眼前一亮，心情峰回路转，“小坤，到底什么个说法？”
郭永坤张了张嘴，这个解释起来就很复杂了，而且他哥不见得能听懂。
一言以蔽之，就是“七上八下”的理论。
出自马克思的，老马同志在书中，按照十9世纪中叶的计算，划分了“小业主”和“资本家”的界限。
无错
166.人间悲剧
腊月二十9这天。
老母亲带着姐姐和妹妹逛商场去了，大哥则去会狐朋狗友，筹划开超市的事情……是的，超市，难得当年郭永坤随口一提，说在报纸上看到的国外模式，他居然完全记下。
因为如果不采用超市的模式，那他五百平方的店面，八个人不可能玩转。
但这种模式在眼下也有弊端，监控不到位，难免商品会有遗失。
所以他还得想办法从国外替他哥弄套监控设备。
他打算过完新年联系一下在羊城的大头，对方认识的那帮过海大哥，彩电既然都能搞到，监控器应该也不在话下。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工厂也放了假，郭永坤无处可去，也打算去会会老友。
吴荣今年过年总算回来了，昨天已经电话联系过。
不过在去吴家之前，他想先拉上另一个人。
红烛路。
郭永坤从13路公交上下来，手里拎着两筒麦乳精和一网兜桔子罐头。
都是从他哥的小卖部里随手拿的，也是临时起意，主要考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拜访李家，否则以他和小光的关系，实在不必如此客套。
这厮上他家就从来不提东西。
事实上，对于要不要来李家，郭永坤确实犹豫了一下，因为他知道李有光和他父亲的关系很不好，而且家里也没有其他人。
但最终还是决定来看看。
地址他早就知道，红烛路871号，一路沿着门牌号寻找过去，一个瓦房小院出现在眼前。
郭永坤苦笑。红烛路虽然是老城区的街道，但瓦房这年头已经很少见了，也不知道小光是怎么想的，他一年收入也有三四千，起栋红砖房并没有什么压力。
而且之前自己还有意给钱他盖房子，他却没有要。
“小光！”
院墙是用石头砌的，有扇锈迹斑斑的镂空小铁门，郭永坤隔着门大喊道。
一个黑西装从瓦房门口跑出来，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主要这年头西装都挺肥的，而他太瘦，两只裤脚像水桶一样。
“”我去……坤哥，你咋来了？”
李有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但见到真人，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大过年的，串个门，还不欢迎？”
“我很想说欢迎啊，但你提前打个招呼行不行，我正准备出门呢。”李有光撇撇嘴道。
郭永坤这才想起，他这身派头确实像要外出的样子。
小铁门打开，郭永坤踱步走进，把东西往他手上一塞，正准备问他要去哪里时，瓦屋里又走出一个人。
“小光，来朋友了？”
是一个头发斑白的男人，哈着腰，双手插在打有补丁的蓝袄子的袖管里，笑容看起来很真诚，又透着一丝忐忑。
“要你管！”
李有光头也不回道。使郭永坤蹙了蹙眉。
毫无疑问，这个看起来有几分可怜的中年男人，正是李有光的父亲。
可无论怎样，他毕竟是父亲。
纵然他年轻时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如今年迈的他，显然已经失去了家庭话语权。
既然这样，不说以礼相待，也不至于恶语相加吧？
李父笑了笑，显得有些尴尬，丝毫不敢反驳，转身走进屋里。
“小光，何必呢，过去都过去了。你至少还有个父亲，想想我。”
“坤哥，如果可以，你宁愿跟你换。”
郭永坤暗叹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这大过年的，你至少给伯父买件像样的衣服吧。”
“我给了他钱，让他自己去买，他不要。”
郭永坤其实很想说一句，你为什么不把衣服买来呢，这样他不穿也得穿。但想想，还是算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没什么发言权。
“你准备去哪儿？”
“我妈那边。”
“哦，那不赶趟，我准备邀你去虫子家呢。”
“他回了？”李有光惊喜。
“嗯，昨天刚回的。”
“去去去，那必须去！”李有光想了想说，“这样，你先陪我去一趟我妈那边，然后咱们再一起去虫子家。”
“我去你妈那边，合适么？”
“又没什么重要事，就是去送点年货，正好我一个人还不好拿。”
“行吧。”
“那……你先等等，还是进屋喝杯茶？”
很显然，李有光并不想他进去，但郭永坤今天还就想进去，因为他打算会会李父。
“那就喝杯茶。”
说着，不顾李有光欲言又止的表情，率先踱步走进屋里。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阅读
小三间的瓦房，里面虽然亮着灯，但依然很昏暗，进门是个堂屋，有几样家具，但都很旧。
郭永坤倏然升起一种感觉，小光这厮在故意惩罚自己的父亲。
否则无法解释他家现在的状况。
“愣着干嘛，倒茶呀，拿我没拆的那筒茶叶。”
“哦哦……”
老实讲，郭永坤此刻想给李有光一脚。
他说完就进了房，大概是去收拾待会儿要拎到母亲那边的年货。李父赶紧拆新茶叶，拿出干净的搪瓷缸准备倒茶。
“我来吧伯父。”
郭永坤率先提过暖水瓶，泡了两杯茶，递给对方一杯。
“谢谢了小伙子。你坐，坐吧。”
郭永坤在摇摇晃晃的靠背椅上坐下后，见他还站在原地，笑道：“伯父，你也坐。”
“哦，好好。”
俩人围坐在四方桌旁，郭永坤笑着搭话，“伯父，天冷了，别太委屈自己，小光给你钱你就拿着，添两件暖和衣裳。”
“不委屈不委屈，我有衣裳的，就是旧点，也暖和。”
“你是……觉得得不起小光？”郭永坤知道无法久待，干脆一针见血，试图改变对方的某种心理。
“这个……”李父尬笑道：“孩子挣钱也不容易，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哪好再给他添麻烦。”
“伯父，但他毕竟是你儿子，而且你应该清楚，他是一个极好面子的人，你这样走出去，他也脸上无光。”
李父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很可能从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只是……关于这一点，郭永坤也是随口一说。
小光好面子不假，但在家庭方面是不是也这样，他还真不确定。否则不会任由家庭如此破烂不堪，兴许某些因素在他心里，全然超过了脸面。
“伯父，第一次登门，我也没买什么，这点钱你拿着，就当拜个年。”
郭永坤说着，从兜里摸出几张大团结，也没数，递了过去。
对方推辞了一阵，不过似乎想到什么，还是接下了，并表示感谢。
客观讲，单从这次的见面经历来看，郭永坤没觉得李父是一个坏人。所以大致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即便他年轻时犯过错，但现在已然改了。
“小光，你就不能试着原谅伯父，毕竟你现在就他一个亲人。”
公交车上，郭永坤瞥了眼两人脚底下堆成小山的礼品盒子，叹着气道。
“谁说的，我还有我妈，还有我妹妹！”
他的口吻特别不屑一顾。
“你将来会后悔的。”
“不可能！”
郭永坤苦笑摇头，知道多说无益，也就没了言语。
李有光的母亲改嫁后，嫁给了一个煤炭工人，住在矿业局下属的一个老旧小区，四十多平方的房子，看起来有些小，不过如果按人头平摊一下，似乎也差不多了。
老郭家的房子也才六十平方，还住五口人呢，他们家就三口。
他母亲的现任丈夫不在家，就母女俩。
“真是的，有钱就省着点用，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
彭宝蓉骂骂咧咧的时候，郭永坤从小光的脸上读懂了一种情绪——幸福。这是他之前在李家从未见到的。
“妈，没事的，买给你和燕燕就吃呗，你儿子我现在也不差钱！”
燕燕，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此刻也杵在一旁，十六七岁的样子，估计刚上高中。
李有光显然拿她当亲妹妹看待，可对方似乎并不这么想，进门倒现在连招呼都没一声，更别提叫声“哥”。
“都是些没吃头的东西。”她瞅了瞅堆放在墙边的礼品盒子，撇撇嘴说。
“这孩子，都吃叼嘴了吧！”彭宝蓉没好气地刮了她一眼，然后又望向儿子，“这事全赖你，隔三差五往过提东西，把她惯的。”
“女孩子嘛，惯着点没事。”李有光呵呵笑道：“燕燕，哥每次问你喜欢吃什么，你又不说，你不说我哪知道呀，不如你现在告诉我，我过两天给你送过来？”
燕燕看了看他，莫无表情道：“你要真对我这么好，就给我买台三洋，双卡的那种。”
“燕燕！”彭宝蓉发飙了，作势要打人，却被李有光一把拦住。
“妈，你别发火呀，妹妹问哥哥要东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彭宝蓉气不打一块出，“你不明白情况。她不知道在哪个同学家看到三洋了，回来就吵着闹着要买，还骗我说学英语，我要不是从床底下搜出两盘放歌的磁带，还真被她骗了。亏她爸为这事上了心，没日没夜地加了两个月班。
“我是真没想到，她这么没脸皮，还敢提这事！”
郭永坤看了看燕燕，也是情不自禁蹙起眉头。他突然想起郭小妹，如果跟对方一比，郭小妹真算是乖巧懂事的孩子了。
当初死皮赖脸地要电视，也是因为知道家里有钱，否则不会如此。平时的话，但凡有口吃的，也甭管是什么，大抵也就满足了。
“燕燕，你要买三洋就是为了听歌？”李有光问。
“谁说的，我学英语也确实要用的好吧。打算闲的时候才听听歌。”
郭永坤特别不喜欢这丫头的口气，就是那种她笃定李有光会千方百计讨好她的感觉。
而且她把握得很精准。
“哦，妈，既然这样，劳逸结合也没什么错嘛，这三洋得买呀。行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无错
167.我想赞助奥运会
来到吴家后，郭勇复杂的心情才算缓过来。
吴父特地出来打了声招呼，才再次回到书房。吴母忙着下厨，打算做些好吃的来款待儿子的朋友。
吴荣则一如既往地卷着大舌头，跟俩人聊天的同时，还不忘调侃两句老母亲。
“妈，这次鱼香肉丝别再放鱼了，你听说谁说的，鱼香肉丝里面就得有鱼？”
“还有番茄炒蛋，我就没见人用过鸭蛋的。”
显然吴母的手艺欠佳。
不过郭永坤满怀期待，首先家里的氛围就很好，如此一来，吃什么其实也不太重要。
“你们跟红道还有联系吗？”
三人围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吴荣突然问。
“我才懒得跟他联系。”李有光没好气道。
“老实讲，再见面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郭永坤苦笑。
吴荣长叹口气，“其实我早料到事情有一天会发展成这样，主要问题还出在那个周静身上，红道凡事都爱较真，处对象的问题上也一样，他是真认准了周静。可人家姑娘偏偏又对你……”
“打住！”
郭永坤很认真地说，“其实她对我也没什么，也就之前去西部时留了份信，之后我们再无往来。切确地说，以前可能有点什么，但现在应该早忘了，毕竟时间和距离这种东西，你懂的。”
“真没联系？”
“我去……我还能骗你呀！”
吴荣托腮道：“那这样，你们不好出面，我过几天去见见红道，争取把关系圆回来，怎么说曾经也一起同甘共苦、一个屋檐下待了两三年，人这一辈子，这种缘分的人能遇到几个？”
郭永坤点点头，对此没意见。
倒是李有光未作表态，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永坤，听说你又干大事了？”
“你耳目倒挺多嘛。”
吴荣大笑，“那可不。”
“其实我今天过来，还真因为这件事，想找你帮个忙。”
“别开玩笑吧，你在河东造汽水，我在首都，我能帮你什么忙？我家老头子？”
吴荣去年已经毕业，目前在首都共青团工作，可别小看这个团体，不少根正苗红的官二代，都会进去锻炼一下，也很容易出成绩。再出来的话，指不定就直接进中央了。
“没有，就找你。”
“哦？说来听听。”
“你认识体育部的人吗？”
“体育部？”吴荣楞了一下，“不认识。”
他最不在行的就是体育了，在清华念书那会儿，险些没被体育活动折腾死。
正所谓“无体育不清华”，在清华大学体育是必修课，强制执行，著名的阳光长跑世人皆知，每周三次，每次男生3000米，女生2000米。
对于不擅长体育的学生，刚开始的时候，简直要人老命。
吴荣却不知道，日后会更加变态，清华大学的学生，不会游泳的，不准毕业……
“但你应该有办法结交到，对吧？”
“有心的话……诶~你先告诉我什么事吧。”吴荣撇撇嘴道。
对他来说，结识一两个体育部的人，自然不算难，甚至可以说体育部里他们的人多的很，那些运动员，基本都是团员。
“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什么？”
“今年我国将重新参加奥运会。”
“咦？”
“干嘛？”
“这事我是有所耳闻，但我在想你是怎么知道的，奥运会还早着呢？”
“靠！就准你耳目聪慧，还不准我有点特殊渠道？”
“那你既然有渠道还找我干嘛？”
“……”
跟聪明人打交道果然不太省心，很容易不经意间露出马脚。
“是不是兄弟？”
“你要这么说……”吴荣没好气地耸耸肩，“那我无话可讲。”
郭永坤也只能这样蒙混过关。
“我下面要讲的事情，你不准笑。”
听他这么一说，吴荣和李有光不禁相视一望，感觉有好戏听啊！
“行。”
“你也一样。”郭永坤瞟向李有光。
“哦，好。”
“我打算赞助奥运会。”
“……”
四只眼睛情不自禁又对到一起，下一秒……
“哈哈哈哈哈！”
“哎呀我去！”
厨房那边，吴母感觉好奇，还拿着锅铲走出来看了看，“什么事啊，这么开心？”
“哦，没什么伯母，闹着玩呢。”郭永坤赶紧搪塞一句，不想又多一个无情嘲讽的人。
待打发走吴母后，才将目光投向两个言而无信、险些没笑抽筋的人身上。
“你笑个屁啊！”郭永坤一巴掌甩李有光大腿上。
吴荣不清楚他的实力，你丫还不知道么，老子赞助个奥运会……咦，不对。
忽然意识到什么，郭永坤才发现自己嘴瓢了，赶紧纠正，“准确地说，是赞助我国奥运会代表团。”
李有光挨了一巴掌，一脸幽怨，心说你别吓我，一搞就赞助奥运会。这样还说得通。
可吴荣仍觉得不可思议，好容易收敛起笑容，上下打量着郭永坤，“你说真的？”
“我这表情像开玩笑？”
确实不像。
“你拿什么赞助？”
“主要是我的饮料，当然，必要的费用也会付。”
“你的饮料，你的饮料不是还没出来吗？”吴荣诧异，他都懒得打听钱的事情。
自从这位在前头山搞了联产责任承包制后，他就笃定自己的这位知青兄弟绝非常人。当得知他建了一家工厂后，起先确实挺震惊，不过后面想想，他搞的东西都改变了上面的政策，建个工厂又算什么？
“早出来了，只是没卖而已。”
“那还不是一个意思，你想拿款一瓶都没卖过的汽水，直接去赞助我们的奥运代表团？”
“不行吗？”郭永坤撇撇嘴。
上辈子的健力宝在洛杉矶奥运会之前，同样销量为零，饭圈还流行着一句话，叫作“出道即是巅峰”。
李金伟能干成的事情，他为什么不能？
吴荣正色道：“你有想过吗，那些运动员的饮食都是标准定制的，非常严格，眼下距离夏季奥运会也就半年时间，突然拿出一款毫无知名度的汽水给他们喝……我估计体育部不会答应。”
“我还真想过这个问题。”郭永坤同样表情严肃，“但你不也说了，还有半年时间呢，验证我的汽水有没有坏处，直接上仪器的话，几天就能有结果。我再支付一笔可观的费用，他们应该没理由不买账吧？”
“话是这么说不错……”吴荣蹙眉道：“但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你要明白我国已经阔别奥运会半个世纪了，所以这次重返舞台，上面必然十分重视，容不得半点差错。”
“对，所以我也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差错。”郭永坤点头道：“你现在有种潜意识，总觉得我的饮料不行……”
“不是不行，我是担心你！”吴荣插话道：“要是搞砸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将成为千古罪人。”
“你明白就好！”
“但我好像忘了介绍我的饮料了，我的饮料可不是普通的汽水，它不仅可以解渴，还可以补充能量，消除疲劳。”
“……”
吴荣瞪眼问，“我去，是不是啊，这么神奇？”
“谁喝谁知道。”
“那这样，你先拿点样品给我试试，我试了如果可行，再帮你跟体育部牵线，否则……这事我不能干！道理你懂的。”
“没问题，明天给你送来。”
赞助奥运代表团的事情，是郭永坤1984年的首要大事，必须尽快落实。
事实上，在决定搞健力宝的时候，他就捋好了时间线，不容错过，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使健力宝一炮而红的机会了。
饭菜上桌。
鱼香肉丝里没再放鱼，番茄炒蛋里用的也是鸡蛋，吴母的手艺比郭永坤预想的要好，只是能看出并不经常做饭。
吴父拎出一瓶茅台，大家小酌了几盅，谈笑风生，也算有滋有味。
……
大年三十。
团圆饭的饭桌上，郭永慧感触良多，她回家已有五天，家里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那台21吋大彩电只算小儿科，她实在没想到，弟弟竟然创办了一家饮料厂，而且规模还不小。
所幸一切都是合规合法的，她甚感欣慰。
弟弟有本事，她自然乐见其成。
她与母亲不同，觉得人活一世，就应该有所作为，如此才不枉世上走一遭。
总之，家里的生活很好，她没了任何顾忌，所以有件只有弟弟才知道的事情，她决定趁大家都高兴，讲出来。
“妈，我想出国留学。”
“啊？”
李秀梅端着一杯健力宝，正喝得高兴，因为味道确实不错，忽闻这话，杯子险些摔地上。
“怎么……还要读啊？”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她向来赞成读书这件事，曾经还说过“再苦再累，也要让你们读书”这句话。但现在，对于大女儿，她是真觉得书读够了。
别人家像她这么大的闺女，孩子都两个了，可她到现在连对象都没处过。
“妈，再读几年，等回来之后，肯定能进国家核心单位工作。”聪慧于郭永慧，很清楚如何说服母亲。
“你都硕士了，还找不到好工作？”
“距离我想要的好工作，还差点。”郭永慧笑道。但她撒了谎，主要感觉肚子里货还太少。
李秀梅一阵踌躇，她自然非常担心，一个姑娘家家的跑到国外。可想到好工作、女儿以后的大好前程，似乎又说不出制止的话。
唯有长叹口气。
“姐，佩服！”
郭小妹大拇指翘得老高，如果有可能，她现在就想过一个人的逍遥日子，奈何，她都上大学了，还要每天回家睡觉。
你说烦不烦？
无错
168.入京
时值三月。
天气渐渐转暖，厂区的建设工作重新开始，所幸几处重要设施目前已经完工，譬如食堂、行政楼。
行政楼一共五层，顶楼的厂长办公室里。
郭永坤坐在还未拆布头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罐饮料，仔细端详着。这就是厂里刚出炉的第一批标准易拉罐饮料。
“还是有点不太像啊。”
“什么？”旁边的老王问。
“哦，没什么。”
饮料罐上的喷绘图案是郭永坤一手设计的，抱着一种情怀，本想尽量还原上辈子健力宝的罐装样式，但真正看到成品后，还是感觉缺少几分味道。
过去的某些细节，他终究没太留意。
所幸也不强求，自己拥有远超这个年代的信息量，信手拈来都能弄出一个时髦的喷绘款式。
不过得等些日子，他现在没有时间。
“纸箱到了吗？”
“到了一批。”老王点头。
“准备十箱，我后天带走。”
“哦，行。你要带人去的吧？”
“这不废话吗？”
否则郭永坤一个人将十箱饮料从河东弄到首都，三头六臂都没用啊。
主要担心带少了，万一不够用，那就很麻烦。
此去首都具体要待多久，现在还不好估算，昨天吴荣已经来过电话，透露出一个不太妙的消息，看中奥运代表团饮料赞助商名额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
所以必然会有一场竞争。
“别想了，你是不可能去的。”郭永坤望向欲言又止的老王。
厂里一把手不在，二把手如果再离开，不乱套才有鬼。
“主要做梦都想去首都看看。”老王讪讪笑道。
这其实并非他一个人的梦想，这个年头去趟首都，绝对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城关这边还算好的，倘若放在乡下，十里八乡都会传遍，引来无数艳羡。
后世的人很难理解当下这个年代老百姓的红色情结。
一趟首都之行，足以荣耀一生。
“多大点事啊，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过现在肯定不行，你要忙活的事情多了。”
知道他有话要说，老王摊摊手，你讲的意思。
事实上，他也清楚自己跟去首都的可行性几乎为零。
“首先自然是饮料生产。今年不比去年，去年不生产，是因为很多方面还不完善，但现在万事俱备，必须开足马力生产。你要明白，截止目前，我们一直在投入，没有一分盈利。”
“这我懂。不过销售方面要同时展开吗？”
“当然。不然养他们干嘛？成品已经出来，让他们拿着样品去推销，能卖多少算多少，先锻炼锻炼。”
“哦。”
“其次就是管理方面。去年虽然已经初步选出中基层管理，但他们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只会纸上谈兵，放到实践中一试便知，这些你得给我盯紧，我可不希望管理层中出现滥竽充数的人，那将是最大的危害。”
“明白。”
“另外……”郭永坤说着，将早就放在脚边的一只帆布袋，拎起放在身前的玻璃茶几上，“这里有30万，你拿去买4辆解放车，余下的交给财务，作为日常开销。”
这年头一辆解放车的售价为五万多元，四辆也就是二十万出头。
“永坤，你不是说钱可能不够吗，解放车迟点也没关系嘛。”老王建议。
郭永坤确实感觉手上的钱不够了，厂区建设已经几十万支付出去，再拿出这三十万，他兜里已经没什么钱了，而此去首都竞争饮料赞助商，必然要花钱，估计也只能把瑞银的那点老底取出来了。
一千万港币，其实也不经用。
“不行。你按我说的办，工厂既然正式投产，就必须保障运输问题，而且这几辆车我接下来有大用。”
“那好吧。”
与老王就工作问题聊了大半天，对于很多方面，他终究是个菜鸟，郭永坤做不到亲力亲为的话，就必须竭尽全力培养他。
……
两天后，郭永坤带着王子强、麻子，小鸡和浩子四人，坐上了开往首都的特快列车。
原本坐飞机自然更方便，但飞机票申请起来实在繁琐，要提前很久才行，他已经等不及了，多一天等待，事情就会多出几分变数。
吴荣可在电话里讲了，就为奥运会赞助的事情，现在一大帮企业代表，天天泡在体育部直属的几个单位。
这年头的特快依然很慢，一千多公里的旅程，熬了几乎一天一夜，隔日清晨时分才抵达首都火车站。
所幸火车不像飞机，几乎不存在晚点。
郭永坤五个，一人抱着两箱健力宝从火车上走下时，皆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此时河东那边已经百花齐放，但这边依然是种春寒料峭的时节。
“永坤，这边！”
刚从出站口走出，几人就见到前来接车的吴荣，他戴一顶双耳皮帽，看来在这边待这么多年，依然没适应北方的寒冷。
“眼睛挺贼嘛。”
“那不是贼，你们几个搬运工，是个人都能一眼瞧出来。”
离开火车站后，吴荣瞥了瞥他们手里的东西，问，“打车？”
“不然呢？”
“得，那就沾回你的光，也体验一把外宾待遇。”
首都很早就有出租车，与羊城那边差不多，夏利、伏尔加、皇冠车都有。但没几个中国人能坐得起，主要还是服务外国人，挣外汇。
“听你这意思，好不容易来趟你的地盘，坐个车还我要掏钱？”郭永坤没好气道。
“大哥，你就体谅体谅我吧，58块一个月，拦辆最便宜的夏利，从这边到宾馆半个月工资就没了。我还想攥钱处对象呢……”
吴荣一顿哭穷，王子强四人还真信了，原本来到帝都宝地，稍稍有些哈着的腰杆，也挺得笔直。
心想首都人不过如此嘛，听说眼前这位还是大学生干部，他们每个月也能赚五十八块钱。郭永坤撇撇嘴道：“行啊，好好处，等你把对象处到手了，我送你一台车。”
“我去……听你这话的意思，是看死了我找不到媳妇儿是吧？”
“你要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
吴荣自然不缺钱，父亲是省厅级干部，母亲是校长，如今他也有了工作，还是家里的独子。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关系好到一定程度，知道眼前这位爷根本不差钱，至少比他有钱。
那谁有钱谁当冤大头呗。
这年头敢坐出租车的人，可不就是冤大头吗？
火车站外总归有些碰运气的司机，六人随意拦下两辆，一辆夏利，一辆皇冠。
大佬自然坐皇冠，一路驰骋，驶向吴荣早就安排好的宾馆。
80年代的首都，郭永坤也是第一次来，隔着玻璃四处打量，许多建筑仍保留着浓厚的苏式特色，城市建设只能算一般，跟南方沿海一带的特区城市比，还有不小的差距，也见不到什么特别高的楼房。
不过据说二环以里好像也不能建。
整座城市有种自己的独有韵味，随处可见的胡同巷子，不时能看到那种带琉璃瓦的飞檐建筑，大清早的，街道上的自行车已如潮水般恐怖。
“曲艺宾馆？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几人下车后，望着眼前小五层的宾馆，郭永坤没好气望向吴荣。
“别嫌弃了，就这地方，我都花了好大力气。你以为这边跟河东那边一样啊，俏皮一点的地方，宾馆几乎全年都是满员状态。”
“那你好歹弄个体育局下属的宾馆啊！”
“喏，就在那边。”吴荣伸手指向一个地方，“不信你自己去问问。这都什么时候了，体育系统下属的宾馆，还有空给你？好多单位去年就订好了房间。”
郭永坤眺望了两眼，大概也就明白什么缘故了，问，“所以体育局就在这附近？”
“对。”
那就勉为其难接受吧。
主要这个宾馆一看，档次就很低，他们至少也是住过白云宾馆总统套房的人。
走进一看，果不其然，一楼还有客房，所谓的大厅小得可怜。
哪里是什么宾馆，顶多算个旅社，也就文化圈的人爱脸。
五个人，三间房，郭永坤的是个独间。
房间里除了一张木板床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卫生间还在外面廊道里，公用的。
“你们先收拾收拾，我去给你们买点早餐，完了睡一觉，晚上有饭局。”
“哦？”郭永坤抬头望向杵在门口的吴荣，问，“已经有安排了？”
“嗯。也算你运气好，我回京后一直打听，没想到体育部那边负责搞赞助的人里边，有位是我的学长，老同学帮忙撮合了一下，也就认识了。”
“是吗？”郭永坤大喜，“专门负责搞赞助的事情？”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他是个负责人不假，但主要还是打下手，没拍板的权利。”
无错
169.竞争激烈的赞助名额
傍晚。
距离曲艺宾馆不远的一家国营食堂。
地方同样是吴荣找的，不算高级，胜在规模大，而且有包间。
满满一桌小炒菜已经上桌，酒水也都备好，只是主角还没出现。
“不会不来吧？”
郭永坤抬起左手腕看了看，上面有块铝带手表，过年的时候在商场随手买的，不是什么高级货，国产海鸥牌，也不是为了摆阔，虽然这年头有块手表确实能提高身份，就是为了掌握时间。
据吴荣说，约好的时间是七点，但现在已经过了一刻钟。
“不可能。已经聚过两回，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应该是什么事给耽搁了。”
郭永坤正想说“那再等等”，身后传来敲门声。
“来了！”
王子强赶紧开门，是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人，皮肤黝黑，身材结实，一看就喜欢体育运动，难怪会到体育部工作。
“于哥。”
几人纷纷站起，吴荣走过去与对方握手，“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提到过的郭永坤，我的知青兄弟。”
“于哥你好。”郭永坤也就跟着叫了。
“久仰大名啊小郭，小吴可都把你夸到天上去了。”
俩人握手的时候，郭永坤瞥了吴荣一眼，鬼知道这家伙跟对方说了什么。
“于哥，这四个都是我厂里的小兄弟。”
众人逐一寒暄之后，也就列席入座。
“小郭，关于这件事，我还真的挺好奇。”于国庆说。
“什么？”
“我听小吴讲，你是80年才返城的吧？”
“没错。”
“4年时间，你竟然建起了一家饮料厂，据说规模还不小？”
“嗯……对。”
对方要知道他仅花了一年多一点的时间，不知会作何感想。
“了不起啊！”
于国庆感慨道：“你的家庭背景，我大致也从小吴这里了解了一些，完全凭借自己的本事，4年建成一家工厂，实在让人佩服。要知道现在国家放开个体经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解决知青工作问题。要人人像你这样，那国家还真的没什么好操心的。”
“于哥谬赞了。”
吴荣打岔道：“行了，大家也别光说话，便吃便聊。”
郭永坤给王子强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笑着说，“于哥，工作一天也挺累的，喝酒之前先来杯汽水解解渴吧。”
说着，拉开一瓶早就准备的健力宝，给对方的空水杯里倒了大半。
“咦？”于国庆瞬间被他手中的饮料罐吸引，“健力宝？这个……莫非就是小郭你们厂的饮料？”
“没错。于哥你尝尝看。”
“你这个名字取得很好啊，感觉就很健康的样子。”于国庆笑着说，举杯轻抿了一口，下一秒，眼神便亮了，居然还挺好喝。
老实讲，远超他的预期。
他本想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用四年时间白手起家创立一家工厂，已经非常了不起。那么产品与那些国营大厂相比，应该还欠些火候。
实在没料到，这一口下去，似乎并不逊色半分。
于是也没说话，迫不及待又来了一口，这次灌得比较多，而且没有直接咽下去，卷着舌尖，细细品味着。
气泡在口腔里炸裂，带来冰凉的快感，有种浓郁的桔子香味，甜度适宜，不会感觉齁，也不会太淡，口感醇厚。
一口咽下，唇齿留香。
于国庆惊讶，这未免也太好喝了吧，简直超过北冰洋啊！
众所周知，这个年代洋品牌的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虽然重返我国，但由于定价太高，人民群众购买力有限，国内饮料市场的主要份额，依然被汽水八大厂所占据。
它们分别是：津城山海关、申海正广和、羊城的亚洲、沈城八王寺、山城天府可乐、鲁城崂山可乐、中原少林可乐。再有就是首都的北冰洋。
每一个首都市民对北冰洋的味道都不陌生，甚至自豪的认为哪怕是在八大汽水中，北冰洋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但此刻，于国庆这个土生土长的首都人，内心的自豪突然有些动摇了，无意间，他居然发现国内还有比北冰洋更好喝的汽水。
这种感觉，他在另七大汽水中，是没有体会到的，或者说分不出。
所以在口感差不多的情况下，他自然更加青睐北冰洋。
但是，这个健力宝，与北冰洋、乃至其他七大汽水，就有着很明显的差别。
喝过就知道，高下立判。
口味这种东西是骗不了人的，他心里再怎么想偏袒北冰洋，也实在找出去说服自己的理由。
这个健力宝真的好喝！
“于哥，感觉如何？”郭永坤笑问。
“小郭，你实在太厉害了，这款饮料超乎想象的好喝呀！”
一听这话，郭永坤与吴荣相视一望，脸上皆有了喜色。王子强四人也一样。
对方可是体育部专门负责赞助事宜的人员之一，把他搞定，不说成功一半吧，至少也成功了一小半。
“于哥喜欢就好，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这款饮料不光是好喝，还有功能性。”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到了王婆卖瓜的时候，就得夸。
“哦？讲讲，什么功能性？”
“它是我国第一款电解质碳酸饮料，专为运动打造，具有……”
“专为运动打造？”郭永坤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于国庆打断，惊讶道：“那岂不是跟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一样？”
郭永坤蹙了蹙眉，“它们，也算运动饮料？”
“你不知道？”
“什么？”
“哦，你可能还真不了解，毕竟听小吴说，你的饮料厂刚投产不久。”
于国庆解释道：“今年的洛杉矶奥运会与往年有些不同，国际奥委会只接受30家赞助商，而且每个门类一种，赞助金额400万美元起步，搞得世界两大饮料商急了，为了争夺这个唯一的奥运会运动饮料赞助商的名额，拼命砸钱。
“最终可口可乐以1300万美元的价格，挫败了百事可乐。此事在饮料圈和体育圈里闹得沸沸扬扬。”
“1300万……美元？”郭永坤还未有所表示，旁边的吴荣和王子强他们，险些吓出心脏病。
“这个可口可乐还真够猛的！”吴荣感慨。
王子强四人拼命点头。
这件事情郭永坤还真不知道，1984年的1300万美元，到底是什么概念，就无需赘述了。难怪口可口乐日后将制霸全球饮料业，真是相当舍得投资。
“于哥，你别怪我大言不惭，在我看来，可口可乐只是拿钱砸了个运动饮料的名头而已，其实它与咱们的天府可乐、崂山可乐，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它算不上运动饮料，也不具备运功饮料的功能。”
于国庆对他这番话作未作评价，问，“对了，你刚才说你的这款健力宝，具备什么功能？”
“它具有缓解疲劳，增加新陈代谢的功能。”
“增加新陈代谢？”于国庆诧异，因为这句话，在体育界非常特殊。
有人梦寐以求，但也有人憎恨，甚至可以说是个违禁字眼。
“那岂不是跟兴奋剂一样？”
“不不不不！”郭永坤赶紧解释，“它这种增加效果，完全属于正常范围，跟兴奋剂是两码事。”
其实这一点，他也不知道，他哪里了解兴奋剂是什么鬼。但他知道，健力宝从未被什么运动赛事禁止。
这应该足以说明它是安全合法的。
“是吗？但增加新陈代谢，仅凭一瓶汽水怎么实现？”于国庆狐疑。
“于哥，我刚才也说了，它是我国首款电解质碳酸饮料，电解质的加入就有助于增加新陈代谢，这是正常的，就好像补品一样，跟兴奋剂根本不搭边。”
“电解质？”于国庆显然不懂。
“于哥，这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尽快拿出健力宝的权威检测报告，它能证明健力宝的优点和无害性。”
“嗯，这样就最好。”于国庆点头道：“小郭，首先我不得不承认，这款饮料的口感是很不错的。单从这一层面讲，它非常具备竞争优势，我们也希望运动健儿们吃好喝好。
“但功能性这方面，绝对不能出问题，你有意创新这是好事，可如果其中含有兴奋剂成份，运动员一旦喝了，特别是在赛前，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明白。”郭永坤正色道。
“那这样吧，你先把检测报告拿出去，一定要权威机构出具的。如果说没问题，那我这边再活动一下，将它弄进候选名单，应该问题不大。之后的事情就要靠你们自己了。你看怎样？”
“可以。谢谢于哥了。”
郭永坤笑着招手，示意王子强斟酒。
大家推杯换盏，于国庆也是个爽快人，同时也能看出，特别重视与吴荣间的同校之谊。
无错
170.北大之行
北大校园，又称燕园，毗邻颐和园和圆明园，郭永坤上辈子也来过，而且记忆犹新。
漫步在燕园“小桥流水人家”般的一处风景中，周遭的时间仿佛放缓，甚至有种穿越的感觉，世间纷纷扰扰从此与我无关，唯有一股宁静与悠远充斥心间。
想来这就是中华第一学府的魅力所在。
郭永坤感觉，哪怕是他，身在这样一个地方，应该也是能读得进去书的。
既然来到首都，没理由不来探望一下姐姐，而且他还有事相求。
燕园很大，比郭小妹的河东矿业大学，可能大出一倍都不止，遁着脑子里上辈子来此游玩的记忆，再一路寻人打听，好容易找到计算系的女生宿舍楼。
上是肯定不好意思上去，而且也不可能上去，他在楼下一阵踌躇、寻思要不要放声大喊时，楼道中已经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用锐利的目光上下审视着他。
所幸，郭永坤自信只要有心，上至八十岁老奶奶，下至三岁小女娃，他都可以通杀。
“大姐……”
宿管阿姨楞了一下，然后紧绷的脸颊瞬间舒展开，“哦，你是，干嘛的？”
“请问大姐，计算机系的硕士研究生，也住这栋楼里吧？”
“没错。你要找谁呀？”
“郭永慧……”
“哦！”
从宿管阿姨的反应和表情中，郭永坤能看出，他姐在这栋楼里必然赫赫有名，而且人缘不错。
也算郭永坤运气好，郭永慧上午并没有出门，正在寝室里狂啃一本晦涩难懂的英文版计算机著作。三名室友也在。
书读到她们这份上，学校的公开课已经没什么好教她们的，除了私下与教授沟通外，剩下的全凭自学。
既是一道门槛，也是一个机会，学院的出国留学名单中，硕士研究生自然是首选。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姚青合拢书籍，前去开门。这项活计从来没人跟她抢，刚好是显示她大长腿作用的时候。
“是罗姨呀，怎么了？”
“郭永慧在吧？”
“在。”
“她弟来了。”
宿舍四人一听这话，表情各异。
郭永慧自然欣喜若狂，过年的时候弟弟就说过，年后会来首都，想不到这么快。
等罗姨走后，姚青三人则相视一望，很快达成默契，站成一排手拉着手，拦住了郭永慧的去路。
“干什么呀！”郭永惠嗔骂道。
“弟弟？就是你那个可上9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弟弟？”
“据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貌似潘安，情如宋玉，才比子建？”
“而且还是单身！”
由此可见，女人天生就是一种八卦的生物，饶是郭永慧这等女学霸之流都不能免俗。几人同学数年，朝夕相处，几乎已经没有秘密。
同时也能看出，郭永坤在郭永慧心中，是一种何等骄傲与自豪。
她自然不会用上面那种言语来形容弟弟，但往往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某些细节与情感，已经足以让另三位才女总结和概括。
她们向来精于此道。
郭永慧哭笑不得，“我说三位，你们就高抬贵手吧，我弟才24……”
“才24？慧慧，你这句话简直人神共愤啊，让我们三个26岁的大龄女青年，如何自处？”
“24岁挺好的，我就喜欢小可爱。”
“就这么定了。老话讲女大三抱金砖，况且我们还没大3岁，有何不可？就让你弟三选一吧。”
“全选可以不？”
“……慧慧，你太宠弟弟了吧，也太不拿我们当人了吧？”
“哈哈……”
宿舍里打打闹闹，欢声笑语一片。
自然是闹着玩的。
她们宿舍可是有名的美女宿舍，真想处对象，男同志能从楼下排到未名湖。而且她们不仅有相貌，还有才情。
任何一个，都是燕园里的风云人物。
只是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心愿，更愿不负韶华，将美丽的青春献给祖国。
我国的计算机科学起步太晚，太落后了，必须有人做点什么，而她们都是老三届中的首届，当仁不让！
楼道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四个柔美身影映入眼帘，郭永坤愣了愣，他只是想见见姐姐，不想还引来三位美女。
“小坤。”
“姐。”
“什么时候来的？”
“昨……应该说前天吧。”
姐弟俩拉着手寒暄的时候，姚青三人仔细打量郭永坤一番后，突然没了之前的“豪言壮语”，刚才下楼时，三人已经私下商量好了，一定要“调戏”一下慧慧的弟弟。
按理说这年头的姑娘一般没那么大胆，但她们不同，都是燕园的老油条了，而且年龄也摆在那里，另外心怀大志，几乎没想过儿女私情，也就比较放得开。
可此刻，突然都有些脸红。
三人相视一望，那眼神似乎在说：原来慧慧没夸大其词，她弟弟长得真的好俊哪！
就是那种任何一个适龄姑娘看了都会心动的感觉。
而且气质方面，也是拿捏得死死的，全然不像普通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感觉非常沉稳内敛。
帅气、沉稳……这对大龄女青年来说，简直就像一剂毒药。
“咦？”郭永慧突然感觉身后好安静，这可跟她预想的完全不同，扭头一看，就见三个羞答答的花姑娘。
“哈哈哈哈……”
“郭永慧，你休要猖狂！”
郭永坤摸了摸鼻尖，望着笑得人仰马翻的郭永慧，实在没料到她还有如此大大咧咧的一面。
“姐，今天休息一天？”
“嗯，好。”
难得平日里能与姐姐谋面，而且她年底就要出国，今年能不能回家都得两说，郭永坤打算好好犒劳犒劳她，平时塞钱给她总是不要。
郭永坤抬手看了看表，道：“先去吃饭，呃……几位姐姐一起吧。”
“好嘞！”姚青忙道，生怕对方反悔一样。
这么好的吃大户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她知道眼前这个弟弟，年龄虽小，本事可不小，知青返城没几年，已经弄起了一家饮料厂。
燕园周边都是名胜古迹，甚至它本身就是，像这样的旅游胜地，自然不乏吃饭的地方。
郭永坤其实很清楚，还是明知故问，结果除他亲姐外，另三位几乎异口同声，“长征食堂！”
“就在学一或学二食堂吃不行吗？”郭永慧撇撇嘴道。
“慧慧，你也太抠了吧，人小坤都说了，要带咱们吃好的，好的！”
“可我感觉学一和学二食堂挺好的呀……”
“好了姐，就去长征食堂。”郭永坤笑道。
他姐总是这样，天生节省的性子。
长征食堂就在燕园南门外面，几乎就是隔壁，临近中午，这里可热闹了，燕园的40号宿舍紧挨马路，楼底下车马云集。
不是轿车，倒有两辆吉普212，不用想，肯定是干部用车。更多的还是排成绺的自行车，以及骡马车。
这年头哪怕是在首都，马车进城也是一件稀拉平常的事情，据说天安门广场上还有人卖萝卜呢。
宿舍楼内的走廊上，扒满了看热闹的北大学子，不少人手里都捧着铝饭盒，一边慢悠悠吃着，一边望向长征食堂的门头，一脸艳羡，颇有种望梅止渴的感觉。
别看郭永坤这种人眼下都是几万几万的钞票过手，但1984年，类似于长征食堂这种声名远播的用餐地，三两人动辄一块以上的每顿开销，仍然是许多北大学子难以企及的梦想。
这从姚青三人走进大门时雀跃的表情上也能看出。
长征食堂其实并不大，里面的装修也挺朴素，用餐配置的就是四方桌和长条板凳，不过既然这才刚到饭点，上座率就接近9成，那么自然有它独特的魅力所在。
“你们点菜吧，我第一次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占据一张空桌子后，郭永坤笑着说。
“有标准吗？”姚青笑嘻嘻问。
她显然是宿舍四人中性格最外向的一个，模样也与另三人有些不同，并非那种文化人白白净净的皮肤，呈小麦色，身材高挑，比郭永慧还高，净身高估计得有一米七二左右。
特点就是灯丝绒面料的直筒裤下包裹着的一双腿，起码得有一米好几。
用后世的话说——脑壳以下全是腿。
“没有，喜欢吃什么随便点吧。”
“够意思！”姚青大喜，与另俩人兴高采烈去端菜了。
菜单自然是没有的，要吃什么自己去柜台选，大部分都是提前备好的。
“姐，你也去看看呀。”
“不用，这三个家伙可不会跟你客气，你等着看就知道。”郭永慧撇嘴道。
“没事，要是吃能把我吃穷，我算她们狠。”郭永坤笑着摆手。
很快菜肴陆续上桌：红烧带鱼、猪扒肉、爆炒猪肝、红烧丸子、糖醋里脊……
还真是不客气。
不过郭永坤喜欢这种性格，这个年代的大多数姑娘太过羞涩了。
满满一桌子菜，整整十二道。
郭永慧没好气刮了三人一眼，“看你们全部吃完。”
“切，小瞧我们的战斗力了吧，剩一块肉算我的。”姚青哈哈大笑。
“喝点什么吧？”郭永坤提议。
他其实根本不饿，吃完早饭就出了宾馆，一路都在车上，感觉根本没怎么消耗。
“啤酒？”
“可以。”
长征食堂里卖的是散装啤酒，一毛钱一杯，味道居然挺不错。
四个姑娘大快朵颐，郭永坤则慢悠悠喝着啤酒，干完两杯后，姑娘们大概也吃撑了，准备缓一缓，继续下半场，开始唠起嗑。
“对了，小坤，你刚才说找我有什么事？”
“帮忙化验个东西。”
郭永坤说着，拎起放在脚边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罐健力宝。然后继续说，“就这个，我希望让北大方面化验一下，出具一份权威检测报告，有大用处，费用好说。”
“咦？”不待郭永慧伸手去接，姚青已经一把将健力宝薅过，“小坤，这就是你们厂的饮料，怪洋气的嘞？”
“对啊。”
“好喝不。”
“这个……我姐过年喝过。”
“好喝不慧慧？”
“当然了！”
“那……”
郭永坤生怕她开了，赶紧制止，“姚青姐，这罐就别喝了，还要留着化验呢。”
“那你还有吗？”
“有是有，没带啊。”
“小坤，我听慧慧说，你想赞助奥运代表团，厉害呀！”姚青由衷道：“你这样，啥时候送一罐给姐也喝喝，我助你一臂之力。”
“哦？”郭永坤诧异。
心说送你喝没关系，你助我一臂之力？
无错
171.五五开的结局
宽敞的会议室，居中有张长条桌拼凑而成的会议台，上面铺有草绿色的绒毛布，两侧墙壁上挂有杰西·欧文斯和穆罕默德·阿里等人的肖像画，以及名人名句，都是些催人奋进的话。
郭永坤和王子强端坐在会议台末端的位置，一人脚边放着公文包，一人脚边放着一箱未拆封的健力宝。
历经小半月的东奔西走，健力宝终于被纳入奥运代表团饮料赞助商的候选名单，今天就是第一次与国家体委的领导会面。
他们自然早来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万万不能在时间上出差错。等了约半个小时，下午两点一刻，门外终于传来动静。
房门被推开，一行快十几人，陆续走进来，年龄各异，男女都有，于国庆赫然位列其中，估计负责此事的领导都来齐了。
由此可见，国家对于这方面的重视。
这也是郭永坤为什么只带王子强过来的原因，这般场面，麻子等人绝对受不住。
王子强这小子就不一样，估计天生缺陷，没长胆囊，自然也不存在害怕。
“那就开始吧。”
与郭永坤正当面的，是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挺面熟的，只是叫什么名字，一时实在想不起来，就知道是个大佬无疑。
“河东健力宝汽水厂，据说是个新厂呀，我其实很佩服你们的勇气。”
“领导谬赞。”郭永坤含笑道：“勇气源自于信心。”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令在场许多领导情不自禁点头。
这位应该是此次十七只饮料赞助商代表中，最年轻的一位，面对他们居然毫不怯场，确实有几分能耐。
“有信心自然是好事，但我希望信心的前提是实力。好了，下面你先介绍一下你们的饮料吧。”
郭永坤点点头，站起身来。
“如我递交的资料上所示，我们的饮料名叫健力宝，是一款专为运动量身打造的饮料，它也是国内首款电解质碳酸饮料，除去饮料本身的作用外，还具有缓解疲劳和增加新陈代谢的功效，非常适合运动员饮用。”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顿时议论纷纷，并非每个人都提前对健力宝作过了解。
“居然有这种饮料？”
“是啊，听起来更像一种补品。”
“如果情况属实，那还真是个好东西。”
“只怕不是。这个缓解疲劳，我还能够理解，但增加新陈代谢……”
郭永坤一直留意大家的言语和表情，适时开口道：“我们将健力宝定位于运动功能性饮料，至于它是否安全可靠这一点，各位领导完全不必担心，我这里有一份资料，大家过目一下就知道。”
说着，拎起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沓文件，踱步离开座位，见人发了一份。
“北大的检测报告？”
“哟，那确实是权威结论。”
作为这个年代的中国第一学府，北大的权威性，无人会去质疑。
大家接过资料后，纷纷低头查看。
内容很详尽，包括健力宝中到底蕴含什么成份都一清二楚。
这让郭永坤不得不感慨，科学就是科学，北大的化学教授仅用了一个礼拜不到的时间，就将健力宝的所有配方材料，全部分析出来，没有遗漏一个。
当然，材料比例他们肯定不知道。
这份资料的最终结果显示：健力宝无任何毒性，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有些简短，不过大抵够了。无任何毒性，就说明可以开怀畅饮；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应该足以区分它与兴奋剂的差别。
郭永坤不太了解兴奋剂，但想来都会有些后遗症吧。
“嗯，这一点你们做得不错，你所谓的运动功能性饮料，在我国确实尚属首款，大家都不了解，所以安全性是首要前提。既然北大方面都出具了检测报告，证明了它的无害性，那就可以作为一个参考。它口味如何呢？”
“这个我就不说了，说得再好，也不如各位领导亲自尝尝。”
郭永坤侧头示意，王子强赶紧拆箱，然后给每位领导都送去一罐。
“咦？还是铝罐装的？”
“不错嘛，首先档次感有了。”
“我还以为就洋品牌有这种包装呢。”
易拉罐装的健力宝，使在座领导皆是眼前一亮，要知道另十六个饮料赞助商，他们全是用的玻璃瓶。
这毕竟是要拿到国外喝的东西，玻璃瓶除了多有不便外，还缺少档次。
大家脸上都挂着笑容，纷纷扯开拉环，霎时间，一股浓郁的桔子气味在会议室中弥漫开来。
“还挺香！”
有人开始品尝了，饮料进口后，脸上明显有些惊艳和意外之色。
后面尝到的人，差不多也都是这副表情。
一群领导中，也就于国庆笑呵呵地左顾右盼，一副看戏的模样。
“这味道不错嘛！”
“对呀，我觉得相当好喝。”
“不简单不简单，后起之秀啊！”
“怪不得他们这么有底气，这是真的有实力作为支撑。”
大家全部品尝过饮料后，再望向郭永坤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同。
要知道这是一款市面上根本没有听说过的饮料，而且在申请资料上对方也大方承认，他们是一家新投产的工厂。而另十六家呢？
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厂，有些经营历史已经几十年了。
可从饮料口感上讲，这个健力宝应该来说完胜他们。
“很不错。”首位的领导先赞扬一句后，继续说，“不过你说你们这款饮料，具备缓解疲劳等功效，北大检测报告上并未显示啊。”
郭永坤何尝不想让北大教授将健力宝大夸一顿，可人家不夸，他也没办法。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姐姐的关系，他连将饮料送进北大化学检测室，都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是这样的。”他解释道：“北大的化学检测，只是针对饮料成份进行分析，至于缓解疲劳等功能性方面，如果真要检测，想必是要进行人体测试的，所以他们才没给出结论。
“不过大家可以看看饮料成份表，里面确实包含电解质，而这种东西本身就具备缓解疲劳和增加新陈代谢的功效，这是科学常识。”
他试图这样去解释，而且也没有歪曲什么，然而，这年头还真没几个人具备良好的科学素养。
否则也会有那么多人头顶铝锅，试图去接收宇宙能量了。
“你说的这个，我们会去核实，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刚才都喝过这款饮料，好像……也没感觉身体变轻松了或怎样呀。”
首位的领导说完这话后，还下意识望向其他人。
众人晃晃脖子、抬抬手，然后纷纷摇头。
郭永坤真是服了这帮人，当健力宝是什么，仙丹吗，随便抿两口就能体验到明显效果？
“可是，领导们，即便这种效果很难用感官去明显体验到，但我们的健力宝依然具备很强的优势啊。
“首先，它采用了易拉罐进行灌装，毫不逊色那些国外大品牌，运动健儿们走出国门拿在手上喝，显档次不说，也有面子。你们能想象一下他们在奥运会会场上，拎着一只玻璃瓶灌汽水的场景吗？”
诸位领导被他说得面面相觑，蓦然一想，那场面确实挺寒酸。
“其他饮料厂就不能采用这种包装？”有人提出质疑。
这一点，还真可以。郭永坤很清楚，上辈子的1984年，健力宝的易拉罐就是从羊城百事可乐工厂搞的。
当然，这话他不会说，“他们没有设备。”
这是实情，此时国内饮料厂，哪怕强势于北冰洋，都没有易拉罐生产线。
倒不是买不起，更多的大概还是感觉没必要。
三毛钱一瓶的北冰洋广受欢迎，何必要增加成本，多个铝罐至少贵两毛，变成和洋品牌一个价格，老百姓会买账吗？
“其次的话。”郭永坤趁热打铁，“刚才各位也喝过，我可以很自信的说，健力宝的口感，将完全碾压目前我国生产的其他所有汽水。”
这话说得很霸气，也很嚣张。但现场并没有斥责的声音，因为他们早已在心里做过比较，健力宝的口味确实无可挑剔。
“我觉得健力宝不错。”有位女性领导于是说。
郭永坤向对方投去感激的目光。
“我也觉得很好，正如对方代表所言，即便那些功能性无法清晰地体验到又怎样，单从档次和口感上讲，健力宝仍然是款独一无二的产品。”说这话的是于国庆。
郭永坤同样看看他，不过并未流露太多情绪。于哥这边，以后有的是机会感谢。
“是啊，健力宝对比起来的话，确实竞争力十足……”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各位。”这时，一位领导突然开口，“我刚才仔细看完对方的申请材料，有一点，我或许要提醒大家。”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环视众人后，继续说，“对方工厂的全名，叫作河东市德一村健力宝汽水厂，性质是村集体挂靠单位。”
“什么？”
大家闻言，不少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翻看入场前就分发到手的资料。
“还真是！”
“这位同志，你们是集体挂靠的单位？”有人望向郭永坤问。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一点郭永坤其实早就意识到，但今天来到这里，见没人提，原本还暗自窃喜。他自然不会主动提及。
不曾想，并非就这样过关了，而是领导们都太忙，很多人根本没细看他们的申请材料。
“是的。”这种事情根本无法隐瞒。
“那不行！”
“对呀，这怎么可以，奥运会这样的大型赛事，正是扬我国威的时候，赞助商当然得是国营工厂！”
不少原本从表情上看已然接受健力宝的领导，此刻纷纷摆手摇头。
郭永坤苦笑，挂靠工厂果然是后娘养的。
“领导们，容我申诉一句，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厂从本质上讲，不也是属于国家的？”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
“这样吧，你们的候选名额依然保留，不过此事我们还需要研究商讨一下，今天先这样吧。”
……
回到宾馆后，郭永坤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仔细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处境。
诚然，健力宝的优势很明显，档次和口感，这两点体委的领导也都点头默许了。
相信这也是对方保留他们名额的原因。
但劣势更加明显，甚至，无力改变。
“不行，这样只是一个五五开的结局，太危险了！”
奥运会四年才一次，而且1984年的奥运会，还是我国阔别半个世纪后重新参入的第一届，有多么吸引眼球，或是说有多大的广告效应，根本无需赘述。
郭永坤必须把握住！
他托腮坐在床上，眉头紧锁，努力思考对策。
集体挂靠的劣势避无可避，那么眼下摆在他面前唯一的一条路，或许，只有增强自己的优势。
当优势强大到可以忽略掉劣势时……
“对了，就这么干！”
他猛然站起，奔向楼下前台，一通电话挂到北大。
这是郭永慧留给他的电话，她们宿舍里唯一的一部，在宿管员的房间。
“喂？”
“大姐，还记得我吗，郭永慧的弟弟。”
无错
172.夜访训练馆
小满时节，北方的夜晚乍暖还寒，晚上八时许，远离住宅区的地方，已经显得特别宁静，街道上难觅三两行人。
路旁的白桦树上，鸟虫发生寂寞的鸣叫，不过在离此三百米外、一座如同厂房的建筑里，又是一番别样景象。
“再来一次吧。”
“小王，还是不够稳哪！特别落地那一下，记住用脚尖触底，别晃！”
“刘哥，你看我这个起手姿势有毛病吗？”
“厂房”里灯火通明，足有上千平方的场地内，人头攒动，大家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独自一人占据一块空地，心无旁骛地不断重复着相同动作。
各种声音与汗水交融，呈现出一幅励志的画卷。
走进这里后，深受感染，或许温度并没有比室外差多少，但郭永坤还是感觉全身燥热，将夹克衫脱了下来。
“怎么样，姐还是有点本事的吧？”
前面的大长腿停下来，扭头嘻嘻笑道。
郭永坤给她竖了根大拇指。
这里是国家体操队的训练场馆之一，因为临近宿舍区，多在夜间启用。不过饶是如此，门外依然设有重重关卡，若非有姚青带领，他和王子强根本不可能进来。
由此可见，姚青这个北大体育社副社长，真不是什么空名头。
“姐不跟你吹牛，我也就是小时候体育才能没被人发现，不然从小开始锻炼的话，国家队的名单里绝对有我一个。”
“那姚青姐你擅长什么？”
“田径。”
“哦？”
“这么跟你说吧，田径队的那帮姐妹，我不是没比过，就拿100米短跑来说，我也就比目前的全国第一，慢了0.8秒。”
“这么厉害？”郭永坤诧异，“那你……”
“不行！”姚青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摇头道：“你不是搞体育的，不明白0.8秒在百米赛跑中意味着什么，说得夸张点，那就是天与地的区别。”
郭永坤哦了一声，笑道：“不过姚青姐，你现在也不错啊，你不见得是中国最能跑的，但绝对是最能跑的里面学历最高的。”
“哎呀小坤，我咋就这么喜欢你呢！”
姚青大笑，爽朗的笑声也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姚青姐！”
“我说姚青，现在探班都不分日夜了吗？”
“北大现在都不查寝？”
“你懂什么，人家可是堂堂硕士研究生，就等着出国深造，谁还管她。”
“哦哦……”
姚青瞥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一帮狼心狗肺的家伙，姐大晚上不睡觉，特地过来给你们送福利，还冷嘲热讽。”
她似乎天生带有一种大姐大的气质，喜欢自称“姐”，不过倒也没什么毛病，眼下场馆里没有教练员，可能还真就数她年纪最大。
“福利？”
“对呀，啥福利？”
离得近的几个小年轻，顿时眼前一亮，屁颠屁颠凑上来。
当然，更多人还是在专心致志地训练，场馆很大，三人站在离入口不远的墙边，注意到他们的终究是少数。
郭永坤望向旁边的王子强，后者会意，将手中黑色帆布包往地上一放，从里面搬出一箱健力宝。
“饮料？”
“哟，有饮料喝啰！”
“正渴着呢，来，搞一瓶。”
这些体操运动员的饮食虽然非常有规律，但偶尔喝瓶饮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有时他们自己也会买。
不过一些参赛前得过磅的运动门类，就还真的不行。
“别抢别抢！”姚青拍开几个很不客气的爪子，神秘兮兮道：“告诉你们，这可不是普通的饮料。”
“叫啥名来着，健力宝？”
“还真没听说过。”
“姚青姐，讲讲，怎么个不普通法？”
姚青一本正经道：“这是一种运动功能性饮料，全国首款哦，专为运动打造，特别是像你们这些运动员，在高强度训练的时候，喝上一罐，能很快补充体力，缓解疲劳。”
“真的假的？”
“这么神奇吗？”
这一拨运动员三男两女，皆是瞪大眼睛，感觉不可思议。
“骗你们有糖吃？”姚青哼哼道：“姐亲测有效。”
这倒不唬人，郭永坤上次拎了一箱到她们宿舍，当得知健力宝的优点后，某日姚青特地沿着燕园的五四运动场，一口气快跑了八千米——这算是她的一个小极限。以往到这个程度后，从思想到身体都拒绝她再挪步了。
但那日喝下一罐健力宝后，她明显感觉自己还有余力，开启秒表，再跑了一圈，速度居然丝毫不慢。
就是这么神奇！
当然，健力宝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奇，郭永坤无疑最有发言权，答案是——不可能。
它富含电解质、维生素、蜂蜜等营养成份，确实具备补充能量和缓解疲劳方面的效果不假，但也不至于这么立竿见影。
姚青跟他讲过此事后，他心里就有了结论：这是一种心理暗示。
不过并非坏事。
人的心理和精神层次的能量，是非常神奇的，某件事情你如果从思想上就感觉自己办不到，那就真的很难办到。反之，倘若你笃定自己能办到，实则已经超出了你的极限，咬咬牙，说不定也就过去了。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阅读
郭永坤以前还听说一个新闻，一个患有慢性病的老爷爷，被人忽悠买了一款假保健品，长期服用，甚至后面都有主流媒体曝光，它根本没有广告宣传的作用，可你猜怎么着？
老爷爷不怎么看新闻，一直坚持服用，几年后，慢性病痊愈了，连医生都感觉神奇。
“姚青姐，那赶紧地，给我喝一罐试试，刚做了十组托马斯全旋，累成狗了！”一名小伙子猴急道，光着膀子，身上确实汗流浃背。
可姚青却不理他，望向旁边一位小姑娘道：“小周你呢，我看你也累得不轻，气都喘不过来。”
小姑娘抚了抚被汗水浸湿、搭在脑门上的头发，喘着粗气道：“姚青姐你就别提了，下午被司教练骂了，说我踢腿后手翻落杆不稳，这不晚上一直在练嘛，翻得我头晕眼花，感觉脚都使不上劲了。”
“那你先喝一罐看看。”
姚青说着，从王子强手中接过一罐健力宝，扯开拉环，递给小周。
小姑娘嘻嘻一笑，确实累得不轻，咕噜咕噜就灌，一口气灌完后，还打了个嗝。
“感觉怎么样？”旁边人忙问。
“挺好喝的。”小周舔着嘴唇说。
“谁问你这个……问你来劲儿了没？”旁边几人白眼一翻。
小周跺跺脚，晃晃手，又看了看大家，半晌后轻咦道：“好像确实有劲了。”
“真这么神奇啊！”几名同伴惊讶。
“小周。”姚青笑着说，“你不妨再去试试。”
“行！”
小周点点后，转身走向自己刚才使用的那只平衡木，小脚轻盈一点，也就上去了。
然后在上面灵活地翻腾着，快到中段时，整个人腾空而起，双臂张开，双脚一前一后成一字马，头在下，脚在上，完成了一记漂亮的踢脚后手翻。
这还不算完，稳稳落杆后，她面露笑容，重新翻腾到前段，再次重复刚才动作，一次，两次，三次……十次。
一口气就完成了十组动作。
“嘻嘻……好像还不是很累呢！”她站在平衡木上，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但精神状态很好。
“就是说还能继续？”姚青问。
“嗯！”小周用力点头。
“哇！”而此刻，旁边几个小运动员已经彻底震惊，眼神下意识瞟向王子强手边的健力宝箱，目光炙热。
“来吧，一人一罐，都去试试看。”
姚青逐一分发，几罐健力宝陆续扯开，那一个个“古怪”的气响声，又吸引了不少视线。
“什么情况，喝饮料也不叫我！”
“留一瓶，留一瓶！”
再次杀来一拨人。
“别急，让他们喝完先试试。”姚青很霸气地守住了健力宝。
因为只有一箱，根本不够分，所以必须让效果最大化。
既然说过要帮忙，那就必须帮到位。
“试什么呀？”刚到的一拨人还不明所以。
不过很快，他们望向训练场，眼神里就多出一些异样。
“什么情况？小苏这家伙不是刚在鞍马上折腾了老半天，托马斯抡得像战斧一样，怎么一点都不感觉累，还抡得这么有劲？”
“你们看看小陈，刚才在双杆上360度转体我看他做了好几组，怎么还这么生龙活虎？”
众人惊讶。
而此刻，场馆这一侧的“鸡血”式训练，与其他地方快要偃旗息鼓的状态，呈现出极大反差，好多人都下意识停止动作，显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望向这边。
要知道这都快八点半了，已经训练了三个小时，还哪来的这么好的精神？
众人很快就注意到了郭永坤一行，同时也留意到扔在地上的几只空易拉罐，纷纷停下训练围拢过来。
待打听到情况后，个个都瞪大眼珠子，脸上既有恍然之色，也有惊讶，但更多的还是不可思议。
“不会有兴奋剂成份吧？”有人提出质疑。
不然解释不通，根本没听说过有这么神奇的饮料。
郭永坤知道该到自己发言了，笑道：“小伙子别瞎说，健力宝可是国家奥运代表团候选饮料之一，安全可靠的很。”
“是吗？”
一听这话，众人也就没了顾忌。
“来来，姚青姐，别藏着掖着了，赶紧给我们也试试。”
众人纷纷下手，险些造成哄抢。
郭永坤小声指示王子强，让他藏了一罐。
因为这一罐饮料，将有大用。
在场这些运动员，到底有几人有资格参加洛杉矶奥运会，郭永坤不太清楚。但他知道，有一人，绝对可以。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场馆右侧一角。
无错
173.五百万，直接叫死
周围一片嘈杂，喝完健力宝的运动员，都会立刻上场效验一番。
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似乎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这也暗合了健力宝的神奇说法。
大家脸上都充斥着激动与惊喜的表情，唯一的清明人就是郭永坤。
这种结果完全再他的意料之中，简单点来说，有两重因素注定了这个结果。
首先，就是之前所讲的心理暗示。
其次还有一点，那就是关注效果。
想想就知道，当你一个人独自训练，和一帮人注视着你训练，效果能一样吗？
是个人都会拼尽全力，发挥出自己最好的状态，以便完美的展现自己。
这是人的一种天性。
当然，健力宝对补充能量、消除疲劳方面，总归也有一些作用。
李林从鞍马上下来，终于注意到这边，挠了挠脑壳。
此时的他还非常年轻，比郭永坤还小，自然免不了好奇，过来凑凑热闹。
郭永坤不留痕迹地注视着他，忽然想起，此人和健力宝还颇有渊源啊。
他好像是临近90年代退役的，然后加入健力宝，紧接着在李金伟的帮助下，以自己的名字，创立了一个运动品牌。
要是个小品牌也就无所谓了，可郭永坤知道，日后它会成长为中国第一运动品牌。
可对方这辈子不大可能再与李金伟邂逅了，难道让这个品牌就此消失？
那不能够。
我国难得有几个称得上民族品牌的品牌，少一个都是巨大损失。
说不得，李厂长的前缘，这辈子也只有他来再续了。郭永坤心里落定主意。
“你们，干嘛呢？”
“林哥，来来来，这个饮料你一定要试试。它能快速补充能量，累了来上一罐，再训练也就不那么累了。不信你看。”
“哦？”李林诧异。
其实一路走来，这边场地上的状况他已经注意到，还犯迷糊，说这些人怎么像打了鸡血一样。
但实在没料到，竟是因为某种饮料的功劳。
“什么饮料啊？”
“健力宝。”
“剑什么？”
“喏，就这个。”有人将一只空罐子递给他。
“没见过啊，不过档次还挺高，用铝罐。进口的？”
“不。”郭永坤缓步上前，解释道：“健力宝是一款纯国产的运动功能性饮料，大家没听说过，是因为它刚刚投产不久，目前已经在奥运代表团饮料赞助候选名单中，安全可靠。”
李林看了看他，其实很想问问对方什么身份，不过见到姚青后，也就算了。
“运动功能性饮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喝了真有这么神奇，不累？”
“也没这么夸张。”郭永坤笑道：“只能说其中蕴含丰富营养，以及一些促进新陈代谢的成份，能降低疲劳度。”
“哦，这么说还有点靠谱。”李林笑道，下意识瞥向旁边已经瘪掉的纸箱，无疑有试试的想法。
然而里面好像已经空了。
“坤哥，我这里还有一罐。”
王子强从外套内衬里摸出一罐。
“我去，刚问你还有没有，你说没有？”旁人顿时有人不乐意。
但王子强岂会鸟他？
“大家不要急。”郭永坤呵呵笑道：“只要等健力宝成为奥运代表团赞助商后，我可以向大家承诺，你们要喝多少有多少。”
“你是？”
“哦，我就是健力宝的厂方代表。”
“哟！那敢情好，你们赶快弄，早点成为赞助商啊！”
“这个嘛，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得看你们领导的意思。”郭永坤笑着摸摸鼻子。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也得看你们的努力”。
这，就是他今晚来此的目的。
诚然，奥运代表团赞助商的最终结果，肯定是由国家体委、乃至体育部方面的领导敲定。
但郭永坤还真不信，他们会不听取运动员们的建议。
毕竟这些饮料最终还是给他们饮用的。
而且，不论多么铁的关系、多么具有诱惑力的赞助条件，在真正的奥运成绩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
那才是真正的国家荣耀。
相信领导们也会思考这一点。
所以郭永坤在缺少把握的情况下，选择了这招从内部瓦解的方法：只要搞定了运动员，让他们喜欢上健力宝，那么领导们必然也要权衡一下。
“那这罐我可就喝了？”接过王子强递来的健力宝后，李林望向周围说。
“你喝你喝。”
谁敢抢啊？
他虽然年龄不大，但有佳绩在前，已经是国家体操队当之无愧的一哥。甚至可以说，哪怕是在整个国家体育队里，他都是挑大梁的存在。
李林并未像其他运动员样，咕噜咕噜狂灌，而且慢悠悠地喝着。
“味道挺不错的。”
“那是。”郭永坤笑道：“饮料的功能性再好，要是喝不进嘴，或者胃受不了，同样没有意义。”
“嗯，你们厂很厉害。”李林对此深表赞同，“老实讲，就冲这个口味，即便喝不到免费的赞助饮料，但如果在路边遇到，我也会买。”
“感谢感谢。”郭永坤哈哈大笑，问，“其实我认识你，你是李林对吧？”
李林点点头，倒也不显意外。
“这样，我承诺你。你如果能在洛杉矶奥运会上再创辉煌，为国争光，但凡砍下一块金牌，以后健力宝你可以终生免费喝，啥时候没有了，来个电话，包送到家！”
“当真？”李林心头一喜，同时也感觉有些诧异。
旁边人同样叽叽喳喳。
“我这人从不说假话。”郭永坤脸不红心不跳道。
之所以如此，也是为了与对方结下一段善缘，以便将来好联系，为日后的中国第一运动品牌作打算。
否则到时候贸然找上门，总归有些不妥。
“好！”李林握紧易拉罐，“你就等着吧，你们这个健力宝，我还终身免费喝定了！”
“我也希望如此，为国争光，人人有责嘛。”
“哈哈……”
李林喝完饮料后，倒没有回场继续训练，只是在一旁蹦蹦跳跳了一会儿，略微感受了一下。
“好像，确实有点效果。”
“那是，这可是专心人士呕心沥血的成果，全国仅此一种，别无他选。”
李林笑着点头，却没有回话。
不过这样就够了。郭永坤猜想，如果上面方面征求运动员意见的话，这位必须跑不掉。
……
不出所料的是，一趟夜访国家体操队，的确收到成效，名不见经传的健力宝，慢慢开始在国家体育队内部传开。
“一罐喝完就不累”的言论，使得很多运动员心头痒痒。
昨天，有体委领导亲自找到郭永坤，将他手中仅剩的七箱饮料，全部拖走了。
与此同时，健力宝的呼声渐高之时，其他的饮料赞助商们也急了，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大多数的厂商郭永坤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但有一家，容不得他不重视，那就是——北冰洋。
北冰洋汽水在首都风靡全城，口感确实不错，与健力宝相比，也就少了些功能性，但对方同样具有巨大优势。
本身就是地头蛇，在政府方面的关系有多硬朗，根本无需赘述。妥妥的全国饮料龙头企业，真正的大央企。
而且，财力雄厚！
“他们提高了赞助费用，多少？”
傍晚，还是吴荣上次领过来那家国营食堂，郭永坤和于国庆俩人坐在一个小包厢里，桌面上虽然摆满菜肴，但俩人都没动快。
“两百万！”
郭永坤由于是后来的，所以目前还没与体委那边商议到这一步，但北冰洋这种地头蛇，肯定在得知今天国家决定重返奥运赛场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出手，早就将各种丰厚条件罗列出来。
他们最先提出的赞助费用是五十万人民币，后面追加到八十万，如今直接翻出两倍不止。
真可谓财大气粗。
郭永坤虽然预测在金钱和饮料功能性上，领导们应该更倾向于后者，但当金钱多到一定程度时，总归还是有些魔力的。
而两百万，在1984年来说，绝对是一笔吓死人不偿命的巨款。
全部换算成现金的话，几乎能把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包厢填满。
实事求是地说，郭永坤现在拿不出两百万人民币，他早前从港城带回的一百万人民币现金，现在能动用的，只有十万块左右。
而瑞银那边的一百多万港币存款，即便全部兑换成人民币取出来，大概也就三十万。
所有他现在可用的所有存款，仅有四十万人民币，与对方一比，相差甚远。
“要不你们尽量报，能拿多少算多少，毕竟钱还是小事，饮料是否对运动员有帮助，才是真正要考虑的问题。”于国庆都不用问，就知道对方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
“但两百万对你们来说，同样是一个很难拒绝的条件。不是吗？”
于国庆苦笑，“不单是我们，对于任何一个单位来说，都是一块肥肉啊。两百万足以解决很多问题。”
“所以我不能输。”
“嗯？”于国庆诧异。
心想那可是两百万巨款，你要拿什么跟人家叫板？
饶是于国庆，都不明白洛杉矶奥运会对健力宝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在奥运会上露个脸那么简单，它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使得健力宝不仅仅在国内，哪怕是在国际上，都收获巨大的知名度。
这种广告效应，拿多少钱去砸，郭永坤都在所不惜。
口可口乐不是花了一千三百万美金砸下去吗，但在这届奥运会上，他们绝对成不了饮料方面的赢家。
那么郭永坤还有什么不敢砸的？
“北冰洋不是财大气粗、想以金钱开路吗？那行，我就陪他们玩，而且，他们不会再有开口的可能！”
望着眼前年轻人摄人心魄的目光探来，于国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想什么叫“没有开口的可能”，一下叫死吗？
“那，你打算赞助多少钱？”
“500万。”
“多少？”
“你听到了。”
“可……”于国庆脑袋发懵，瞪眼问，“你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钱？”
郭永坤确实没有这么多钱，借嘛，肯定能借到，陈大少那边一通电话过去，对方应该不会拒绝，但他不想老是麻烦人家。
记得他曾经跟老母亲说过一句话“你儿子我挺会搞钱的”，此言非虚。
论搞钱，这年头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可以。”郭永坤点头道：“我明天就递交材料，只要你们那边能给个承诺，奥运代表团出国之前，这笔钱一定到位。”
无错
174.筹集五百万
一间会议室里。
几位着干部服的中年人坐在会议台一侧，他们对面的七八把椅子上，只坐了一个人。
“富国同志，这份资料你先看看吧。”
廖富国脸上一喜，他们刚刚提高赞助费用没几天，体委几名大佬就单独召见他，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不禁暗叹口气，心想事情总算尘埃落定了。
“领导辛苦了。”
廖富国笑着将资料接过，可拿在手上一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健力宝的申请材料？”
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富国同志，你看完再说。”
廖富国点点头，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眉头紧锁，耐着性子一行一行看下去，当看到“赞助费用五百万”这几个字眼时，整个人定在那里。
“500万？这怎么可能？”
面对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一位领导沉声说，“老实讲，我们第一次看这份材料时，表情跟你现在差不多，可现实情况是，这份资料是对方代表亲自送来的，而且我们一再跟他确认，金额并没有问题，就是五百万。”
“可，他们怎么拿的出？”廖富国瞠目结舌，“据我所知，这家健力宝汽水厂，刚刚投产不久，甚至都没有展开销售，而且背景还是集体挂靠的单位，哪有这种实力？”
五百万现金，饶是他们北冰洋汽水厂都无法轻易拿出来，而他们是什么单位？
国字号大厂！
全国饮料行业龙头企业！
“实不相瞒，其实我们也提出过类似质疑，但对方代表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们总不可能去刨根问底对方怎么拿出这么多钱，那不在我们的责任范围。所以……”
廖富国终于明白今天让他过来的目的。
五百万，他们北冰洋汽水厂要真狠下心，也不至于拿不出。可五百万是个什么概念啊？
眼下在国产饮料中，北冰洋是当之无愧的销量冠军，饶是如此，去年他们全年的净利润也只有两百万左右。
他们其实已经很舍得投入了，打算用一整年的营收，搏一个奥运宣传的机会。
但是五百万这个金额也太吓人了，折合他们整整两年多的营收。
一次奥运宣传、寥寥半个月时间，能带来这么大的收益吗？
廖富国对此深表怀疑。
这怎么看都是一次亏本买卖。
当然，这话他肯定不能讲出来。助力国家奥运事业，不能有亏本一说。
“各位领导，我还是不相信健力宝汽水厂能拿出500万巨款。他们毕竟是一家挂靠单位，你们有考虑过这里面可能有什么猫腻吗？”
“什么猫腻？”有领导蹙眉反问，“这种事情他们还敢开玩笑吗？真要这样，他们厂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话是这样说不错。”廖富国连道：“可对方如果明面上确实在极力筹钱，但最后万般无奈之下没有凑出，辛苦和诚意都摆在那里，政府这边估计也不太好办吧？
“我刚才看了看，对方承诺的是，在奥运代表团出国之前，将赞助费全部落实到位。可真到了那个时间，就算他们没有落实到位，体委这边又哪有空再处理这方面的事？
“到时最可能的情况，也只能使用他们的饮料，在这一块儿他们肯定会提前安排好。”
几位领导一听这话，不禁纷纷蹙眉，不得不承认的是，对方说的有几分道理。
而且从逻辑上讲，健力宝汽水厂确实没有拿出五百万的能力，很难讲会不会真的胆大包天到用这一招。
“所以五百万这个赞助费用，你们北冰洋是无法接受的啰？”居中的领导问。
“恕难接受，这个费用会把厂子掏空的。”廖富国摇头道。
“行吧，就到这里。”
“那领导，健力宝的事情……”
“我们自有安排。”
这场谈话结束后，体委内部又召开了一次专题会议。
诸位领导各抒己见。
诚然，健力宝单从饮料本身的优势上讲，已经没有人去质疑，饮料他们也喝过，另外运动员那边的反馈相当好，这款饮料似乎真能给他们带来一定好处。
而且五百万的赞助费用，体委和部里同样无法拒绝。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这笔费用能不能到位？
若是被对方一个挂靠单位给耍了，那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所以最后讨论的结果是：给自己留有余地，给对方一个期限——一个半月。
也就是说，健力宝汽水厂如果能在一个半月之内，将承诺的五百万赞助费兑现的话，那么奥运代表团饮料赞助商就归属他们。
反之，如果没有兑现，体委这边会作其他安排。
这则消息很快就在内部传开，首都这边的各大体育部门，以及来自全国各地的赞助申请商们，无一不是震惊万分。
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健力宝汽水厂，竟后来居上，一举打败包括北冰洋汽水厂在内的一众业内翘楚，直接锁定奥运代表团饮料赞助商的名额。
但同时，五百万这个赞助费用，也惊得众人死去活来。
几乎没人相信，健力宝汽水厂能拿出这笔钱，还是在短短的一个半月之内。
所以哪怕这个消息已证明属实，各大汽水厂的代表们，依然按兵不动，因为他们还有机会。
当然，他们这样以为。
……
首都开往河东的特快列车里。
郭永坤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双手垫在脑后，闭目养神。
事情与他所想出现了一些偏差，不过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一个半月……”他喃喃自语。
时间实在太短了，以至于他，心里都生出一种不确定性。
毕竟是整整五百万，这笔钱即便放在二三十年后，对于一家刚刚起步的工厂而言，都不是一笔小数目，还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筹齐，难度不可谓不大。
但他已然没了退路，难度与收益是成正比的，奥运代表团饮料赞助商的名额已经在向他招手，只要他能搞定这五百万，谁也夺不走。
唯有拼一把。
火车抵达河东后，他连家都没回，直奔工厂。
“什么？咱们要赞助多少钱？”
厂长办公室里，老王听完郭永坤大概的讲述后，险些没从沙发上蹦起来。
而对面坐着的一位中年妇女——这是厂里的财务主管，汤榆红。现年48岁，未退休之前是市内一家国营大厂的会计，被老王以高新厚禄吸引重新上岗。更是差点没吓瘫。
“500万，你们没听错。”
得到郭永坤肯定的答复后，老王和汤榆红相视一望，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永坤，这，也太多了吧？”
“所以我这不是回来筹钱了嘛。”
“可500万，咱们上哪儿去筹啊？”老王艰难地咽着唾沫。
“厂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时，汤榆红踌躇道。
郭永坤看了她一眼，笑道：“红姨不用这么拘束，有什么话直接说好了。”
厂里目前也有接近四百号人，中层以上领导郭永坤大多也接触过，但水平实在良莠不齐，唯有眼前这位，他是真的感觉不错。
做事认真不说，专业素养也极高，很多事情无需他去指示，对方总会赶在之前将报表或材料交到他手上。
能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在自己负责的工作上，凡事想到领导前面，那才是真正的好员工。
对于这样的人，郭永坤绝不吝啬，给她开出了180元每月的新资，年底还有奖金。据说他丈夫有慢性病，想来这个堪比大学教授的待遇，应该能很好缓解家庭压力。
汤榆红点点头道：“奥运会固然是一次很好的广告宣传机会，但从财会的角度讲，花500万去买这种机会，我个人不是很赞同。我作过一些了解，目前省内销量最好的饮料二厂，去年一年的净利润也就一百万左右。
“我们厂毕竟刚刚起步，就假设在奥运会的宣传下，今年的销量就能跟二厂持平，那么也需要五年才能收回投资，但我不认为在背负巨额债务的前提下，我们厂可以支撑五年。”
郭永坤哈哈一笑，心想果然没看错人。
对方给出的建议很中肯，按常理来讲，一家挂靠单位如果背负五百万债务，的确很难生存。
可他和健力宝，却不能以常理来度之。
“红姨，你的建议很好，我希望以后你有什么想法，也不要有所顾忌，大胆地讲出来。但这次的事情嘛，你低估了奥运会的影响力，以及健力宝的受众程度。
“你的假设是我们接下来会与二厂的销量持平，年收入一百万元，但如果我们的年收入达到两百万、三百万，乃至五百万呢？那你还会觉得这笔投资不合适吗？”
汤榆红惊讶，“能有这么多？”
这个营收情况可不是郭永坤随口说说，上辈子健力宝在洛杉矶奥运会上一举成名之后，当年，净利润就达到三百五十万。
事实上只用了半年时间。
李金伟的确有其过人之处，但他郭永坤脑子里承载着未来社会几十年的结晶，也不会差。
“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年，我们就会成为全省最大的饮料企业。”
汤榆红目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从他脸上读懂两个词汇——自信和从容。真的难以想象，以他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进入这家工厂就知道，偌大的一家工厂，完全是由他们年轻的厂长一手筹建起来的，这本就是一项堪称奇迹的壮举。
而现在，他又不惜狂砸五百万去打一个广告，且自信十足，看似也并不草率。这般魄力和从容，是她凭生仅见的，哪怕在那些厅局级的大厂领导身上，都从未见过。
“好了，下面就说说钱的事情。”
郭永坤收敛起笑容，正色道：“红姨，你跟市内的银行单位关系如何？”
“也谈不上什么很深的交情，就是以前工作常去银行走动，多少认识一些人。”
“不是啊永坤。”郭永坤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老王打断，疑惑道：“你准备向银行贷款？”
“不然呢，你有更好的办法？”
老王尬笑，他自然没有。
“可关键以咱们厂的情况，就算向银行贷款，也不可能贷到五百万的呀！”
老实讲，老王听到“贷款”这两个字就慌，因为贷款是有利息的，就跟鬼哥的那门买卖差不多，而最后人家还不起钱怎么办？
鬼哥可不是什么善茬，强行变卖人家的家产的例子，实在屡见不鲜。而且大多数人东西被卖掉不算，还得挨顿揍。
他宁愿郭永坤又像上次一样，想想其他法子，去国外哪里捞一笔。不管正不正当，捞回国内来，一样是干净钱。
无错
175.神仙招数
第二天上午，一辆吉普212缓缓驶进仍在建设之中的健力宝饮料厂。
后面还跟着一辆崭新的绿皮大解放。
这就是厂里刚买的汽车，一共有四辆。这年头也不必计较它是不是拉货车，要有什么事情话，一样能当公务车用，而且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郭永坤在行政楼楼底下等候，见到老王和汤榆红，以及一行四位衣着考究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笑着迎了上去。
“厂长，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市信用社的陶副社长，这位是卢主任，这位是……”
郭永坤逐一与对方握手。
“我倒也有所耳闻，市里又多了一家饮料厂，不过实在没想到郭厂长这么年轻。”
为首的陶副社长是一个梳着三七分发型的中年人，大概四十几岁的年纪，身材匀称，居然还有些小帅。
“陶副社长谬赞，你也很年轻嘛，感觉跟我大哥比，也就大几岁的样子。”
“哦？你大哥今年贵庚啊？”
“三十有五。”
这当然是假的，事实上郭永年将将二十9岁，三十都不到。
“呵呵，你这位小郭同志，眼力见不行啊，我哪有这么年轻，都快五十的人啦！”
“哟！还真看不出来。”郭永坤这话说得一本正经。
旁边老王、还有他们的自己人，也纷纷附和，直说看不出。
把陶副社长弄得心情不错。
一行人先上楼闲聊了一阵儿，喝了几杯茶后，陶副社长提议办正事。
他们今天过来自然是为贷款事宜，这种事情也是银行单位的最爱，拿储户的钱贷给其他单位，然后赚取更高的利息，何乐而不为？
当然，前提是钱要好收回来。
赖是不可能赖掉的，但倘若不好收，一直催促，指不定还要撕破脸皮，也挺麻烦和郁闷。
所以特别是与其他单位第一次合作的时候，对对方单位进行考察、资产评估，也是必要之举。
“好，几位，那就这边请。”
郭永坤亲自带路，领着他们在厂区里走走停停。
老王和汤榆红也跟着，却吊着最后面，一路上俩人还总会情不自禁地对上两眼，皆能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疑惑。
现在银行的人是请来了，可他们仍然琢磨不透，郭永坤要怎样从他们手里贷到五百万。
这件事情怎么看都不靠谱。
“郭厂长，你们这个厂区建设也花了几十万吧？”
“可不是嘛。单是目前的投入，就接近四十万，全部建好后，预计将超过七十万。”
“听说你们是挂靠单位，真不简单哪！”
“陶副社长谬赞了，我经常去南方沿海一带出差，那边百万规模的挂靠单位多不胜数啊。”
郭永坤与对方边视察工厂，边聊天搭话，言语都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挂靠单位在与这些国营单位合作时，歧视的心理依然无法避免。所幸郭永坤也不担心，因为他的真家伙事儿摆在这里。
“陶副社长，这边就是我们的厂房了。”
对方点点头，自然要进去瞧瞧，不动产虽然可靠，但如果真产生纠纷的时候，短时间内很难变现，而工厂设备就比较好办了。
这也是他们给一家工厂做资产评估时，十分重要的标准。
一号厂房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各自忙碌着手头工作，一条巨大的生产线几乎占据一半的厂房面积，但令陶副社长几人惊讶的是，生产线旁边居然没有什么工人，机器自行运转，成排的易拉罐饮料从其上不断下线。
“这莫非是一条全自动饮料生产线？”
“没错。”郭永坤笑着点头，“诸位也知道，我们厂投产不久，这条生产线就是去年刚从日苯引进的，目前全世界最先进的全自动饮料灌装线。”
“哦？花了多少钱进口的？”陶副社长眼前一亮，他不懂这些东西，更关注其价值。
“接近五十万美金。”
“这么贵？”
陶副社长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惊喜。
因为有这样一个宝贝疙瘩在这里，他就可以大胆安心的放款。
“对呀，好的东西自然就贵……”
俩人搭话的时候，已有信用社的工作人员沿着生产线仔细打量起来，手里捧着小本子，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在记录什么。
小半天过去，中午，郭永坤领着一行人，在市区大饭店里搓了一顿，酒足饭饱后，再次回到工厂行政楼。
众人脸红耳赤，身上挥发着酒气，坐在厂长办公室的沙发上谈笑风生，唯一没喝酒的汤榆红，适时奉上刚上市的新茶。
“小郭啊，说说吧，准备贷多少？”
天知道郭永坤等他这话好一阵了，总算聊到正题。
“陶副社长，作为我这边而言，自然是越多越好。”郭永坤笑道。
“能问问你的资金使用方向吗，我看你这边厂房也建得差不多了，生产状态有条不紊，好像也没什么地方需要花大钱的呀？”
“陶副社长应该知道，我国今年要恢复参加奥运会吧？”
“嗯，有所耳闻。”
“实不相瞒，我贷这笔款子，就是想赞助奥运会，然后借助奥运会的影响力，为健力宝打一拨广告。”
“哦？”
别说陶副社长一脸震惊，旁边三人同样如此。
实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厂子，还有这样的大愿景。
“有戏？”
“钱到位的话，就没什么问题。”
陶副社长深深地看了郭永坤一眼，“小郭，看来你在首都那边有些关系呀。”
郭永坤笑了笑，也不否认，爱咋想咋想。
“这样吧。”陶副社长托腮，思忖着说，“我这边给你一个最大额度，120万。”
老王和汤榆红一听这话，先是一喜。因为这个贷款额度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期，俩人刚还窝在角落小声议论，应该会在八9十万左右。
算算工厂的资产就知道，厂房和设备什么的，加起来能值一百五十万的样子。
但银行贷款，是不会按照这个标准的，他们自有一套折算方式。毕竟你一条生产线价值一百万人民币买过来，假如要卖的话，还能卖一百万吗？
那不可能。
可转瞬，俩人又心头一凉。哪怕是一百二十万又怎样，与五百万依旧相差甚远。
此刻，四只眼珠子紧紧盯在郭永坤身上，猜想他到底能用什么妙招说服对方。
“可以。”
“……”
老王和汤榆红面面相觑，这就，可以了？
不是说好的奥运赞助费要五百万吗？
贷一百二十万连三分之一都不到，能有什么用？
“那行，今天先这样吧，你们明天过来社里办手续。”陶副社长站起身来，打算告辞。
“陶副社长，还有一件事想问问。”这时，郭永坤说。
“你讲。”
“款项多久能下来？你知道的，奥运会就在夏天，已经不远了，赞助的事情必须尽快落实，否则错过也就错过了。”
“这样啊。”陶副社长此刻想的是，要是错过了，对方可能就不贷了，“半个月吧，半个月给你落实下来。”
郭永坤此刻真怀念后世那种“一分钟申请，两分钟审核，三分钟到账”的贷款服务。
听对方这口气，半个月似乎还是极速了。
不过他不能接受，他只有一个半月时间，半个月实在太慢。
“陶副社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看来不走走后门注定是行不通。
俩人随即离开办公室，跑到外面的廊道里商量了一阵。
具体谈了什么，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送走陶副社长一行后，郭永坤返回办公室，一口气灌了两杯茶后，才抬头对汤榆红说，“红姨，这一百二十万一个礼拜应该可以到账，你密切留意一下，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
“永坤。”老王坐在一旁蹙眉道：“可这一百二十万也不够啊，差远了。”
他原以为郭永坤有什么神仙招数，看来是自己多想了，原来对方也就是个普通人，跟他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急什么。”郭永坤不胜酒力，此刻脑子里晕乎乎的，有气无力道：“等这一百二十万到位了再说。”
说罢，就往沙发上一趟，竟秒睡过去。
一个礼拜后，信用社的一百二十万如期到账，汤榆红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通知了郭永坤。
“红姨，接下来你去一趟其他银行，农业银行就算了，明天再请一拨人过来。”
“啊？”汤榆红惊讶，“我们刚贷了一百二十万，还有银行肯贷钱给我们？”
“谁知道？”
“……”
汤榆红微微一怔，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郭永坤的意思，瞪眼道：“厂长，你是想，重复贷？”
“没错。”
“可，就算他们现在不知道，迟早也会知道的呀！”
“那又怎样，还款期限有一年，到时还给他们就行，他们还敢提前拆我的厂啊？”郭永坤不以为然。
有句话他还没讲呢，等他五百万贷款到手后，银行方面动都不敢动他。因为就算把他的厂拆了都不够，只能希冀着他开足马力，赶快赚钱。
所谓的欠钱就是大爷，正是如此。
当欠款多到一定程度时，还真没人敢随便动。
“要是他们放款前就知道了呢？”汤榆红眉头紧锁。
“放心吧，我有办法。”
这一点可能性极低，资询落后，也有落后的好处，他之前还在纺织二厂上班时，就创办了健力宝汽水厂，上面审核根本没遇到绊子，因为很多信息都是残缺的。
这种情况放在银行这边一样适用，这年头又不存在联网，他在信用社贷了一百二十万，再去建行贷一笔，只要不到还不起来的时候，东窗事发的可能性很小。
退一万步说，就算事先真被对方知道，老实讲，这个年代的腐败，也是历史上罕见的。
“行……吧。”
翌日。
市工商银行的几位领导，来到工厂，郭永坤同样好生招待。对方远不如上次信用社的几人老成，因为工商银行今年一月份刚刚成立，他们河东这边的分行，据说上个月才正式营业。
当几人评估完工厂资产后，郭永坤又将一张存有一百二十万现金的信用社存折，摆在了对方面前。
于是，郭永坤顺利获贷两百万。
小半月之后的某天。
健力宝汽水厂又迎来一批客人，这回来的是建行的几位领导，同样做完工厂资产评估后，郭永坤将一张存有一百二十万现金的信用社存折，以及一张存有两百万的工行存折，拿了出来。
客观讲，这个年代的人，真是实诚。
无错
176.永年商行
五月中旬，郭永坤再次来到首都，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整整一火车皮健力宝。
这下足够运动健儿们喝个饱了。
因为提前联系过，体委安排了几辆大解放过来拖，于国庆也跟了过来。
“小郭，钱你真筹齐了？”
王子强和司机一帮人正忙着卸货，于国庆将郭永坤拉到一旁，火急火燎地打听起来。
虽说事实摆在眼前，对方若没筹齐的话，也不会卷土重来，但老实讲，他心里还是感觉此事匪夷所思。
“当然了，不然还跑过来干嘛？”郭永坤呵呵一笑。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于国庆除了震惊外，心里还好像有千百只猫爪子在挠一样。
“你怎么筹的，这么短的时间？”
郭永坤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此事一旦公开，是个人都会惊奇，并且想知道答案。
可惜他不能说。
以固定资产作为抵押，向一家银行贷款，然后再以资产加存款叠加的方式继续向另一家银行贷款，以此往复的招数。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只是很好利用了时代的特殊性和银行的监管漏洞。
怪就怪这个年代的人，说得好听些，思想比较单纯；说得不好听点，思维比较固化，难以想象到而已。
“于哥，我只能告诉你，钱是借的，至于借款方，没有征得人家同意，我实在不便透露，还望你理解一下。”
借，于国庆自然也知道是借的。可他实在想不通，这年头谁能轻易拿出五百万，还是现金！
“小郭，你是不是在国外有什么有钱亲戚或关系啊？”于国庆问。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且不提这件事，就是对方一手建立起一家饮料厂的事迹——要知道以对方易拉罐饮料的高档次，必然进口了国外设备。都令人不敢置信。
“嗯……确实有些关系。”
果然！
于国庆眼前一亮，就说否则没道理。
直到谈话结束，他都未朝银行方面想，因为潜意识里早已否决了这种可能——银行怎会贷给一个挂靠单位远超自身价值的贷款？
再次来到体委，郭永坤享受的待遇完全不同，就是那种金主的感觉。
仅花了一天时间，双方前往银行进行转账后，便顺利签完合作协议，健力宝正式成为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中国代表团唯一饮料赞助商。
这则消息在内部传开后，也不知惊掉了多少眼球，特别是此时仍集聚在首都、来自全国各地的十六家一线汽水厂，他们除了懊恼和震惊之外，更多的是还是感叹。
毫无疑问，我国市场又将迎来一款热门饮料。
而以对方所展现出的强横姿态和实力来看，真可谓来者不善，日后或将成为他们最强大的竞争对手。
赞助奥运代表团听起来极为繁琐，实则交完赞助费，保障饮料供应外，也就完事了。
郭永坤原以为己方这边可能要派人负责将饮料从国内运到美国，然后妥善管理、保证运动员总能第一时间有饮料可喝什么的，结果向体委领导一咨询，完全不必。
所以花了三天时间，所有事情就处理完毕，他也没有在首都逗留的必要。
临行前，郭永坤请吴荣和于国庆吃了顿饭，此事能够成功，俩人都出了力气。
完了后又来到北大，带着郭永慧寝室的四个姑娘们，疯狂购物了一天。
黄昏时分，未名湖畔。
夕阳的霞光染红了湖面，微风徐徐，水面波光粼粼，吸引了不少莘莘学子，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正值朦胧诗和新思潮鼎盛时期，有人阴阳顿挫地朗诵着顾城的名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写得真好。”郭永慧说。
“骚情。”郭永坤撇撇嘴。
俩人占据一隅，撑手坐在草地上，面朝未名湖。
郭永慧没好气地给了他一巴掌。
“打我干嘛，本来就是，这家伙连自己都找不到，还寻找光明。”
“哦？怎么讲？”郭永慧诧异，她甚至都不晓得弟弟还知道顾城。
怎么讲，总不能告诉姐姐，这家伙将来会一脚踏两船，然后将老婆砍了，再上吊自杀吧？
他打心眼里不喜欢顾城，论当代诗人，他更偏爱海子，那首确实激励了很多人。
“反正就是感觉在无病呻吟，故作矫情。”
郭永慧白眼一翻，懒得再跟他谈论这个话题了，免得被气死。
“明天就走？”
“嗯，这边的事情都搞定了，本以为能去美国玩玩，官方不给机会，只能回家忙活其他事了。”
“说起这事儿，我到现在都云里雾里，你竟然真的拿下了奥运赞助的名额。”
“那可不，你弟我厉害着嘞！”
郭永慧对此间事情并不清楚，主要郭永坤跟姚青打过招呼，免得又多一个人刨根问底，而这个人他还不好隐瞒。
毕竟针对银行的那套骚操作，摆到台面上讲，是不合规矩的。
“好吧，你厉害你厉害，全世界就数你厉害。”郭永慧没好气道，不过俏丽的脸蛋上，有种难以掩饰的骄傲与自豪。
郭永坤笑了笑后，话锋一转，“姐，出国前记得提前联系，要是实在没空回家的话，到时候我就带妈过来看你。”
“那妈估计得高兴坏了。”
“必须的嘛，首都旅游，这年头几个老太太能享受这种待遇？”
“呵呵……”
……
健力宝汽水厂大门口，四辆清洗得一尘不染的绿皮解放车排列整齐，每辆车的后斗里面，都坐有七八个人。
他们或手持唢呐，或拎着小号，或挂着腰鼓，人手一把乐器，全穿着大红色的喜庆衣裳，整装待发。
“永坤，瞅瞅，还行吧。”
老王陪同着郭永坤，身后还跟着一众工厂管理层，正在对四辆车进行检阅。
“嗯，可以。”郭永坤点头道：“横幅呢？”
“放心吧，早准备好了。”老王笑着回话，侧身招招手。
围观的几十号职工中顿时走出一拨人，手里都捧着叠放整齐的大红色布料，开始互相搭伙往解放车上挂。
这些布料摊开后有长有短，都是红底黑字的喜庆条幅，每辆车三幅。
挂车头前的短幅上，写有上下两行，八个大字——喜迎奥运，喝健力宝！
车头两侧的长幅上，一书——热烈庆祝健力宝汽水成为国家奥运代表团唯一指定饮料！
一书——预祝我国运动健儿在洛杉矶奥运会上取得佳绩！
郭永坤在众人陪同下，绕着四辆车转了转，筹划的还算不错，基本落实了他的意思。
此番行为自然是为了广告宣传。
赞助奥运会这么有噱头和提升知名度的机会，郭永坤自然不会错过任何可以实施的广告手段，必须将利益最大化。
从今天开始，到奥运会转播之前，这四辆解放车将有计划的在全省范围内展开宣传。
没错，全省。并不仅限于省城市区范围。
按照计划，车队会先在这边敲锣打鼓一个礼拜，然后便向临近的县市逐渐渗透，东出西归，完成一个环形闭合，等车队回到省城之后，再次宣传一个礼拜。
到那时，健力宝在本省之内，不说做到无人不晓吧，但应该能被大多数人所熟知，并成为他们的骄傲。
毕竟是大本营腹地，若不能借助奥运会的契机率先拿下最高的市场份额，成为当之无愧的饮料龙头，那么对外扩张的步伐必定受阻。
另外，郭永坤的愿景是将健力宝打造成一个经久不衰的民族品牌，如可口可乐一样，那么他就不能只着眼单纯的销量，他更希望得到人民群众的认可和支持。
可口可乐之所以能长盛不衰，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它已经融入到美国人的血液之中。
那也是郭永坤想要成就的目标。
因此，他必需要先得到家乡父老的鼎力支持。
“永坤，没问题吧，没问题就可以开始了。”老王说。
郭永坤抬手示意，“出发！”
四辆解放车同时点火，传来澎湃的轰鸣声，头车缓缓前行，从厂门口驶出。
“啪啪啪啪啪……”
有职工点燃早准备好的鞭炮，四周腾起白雾，弥漫着磷硝的味道，在场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犹如过年一样。
……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现在总算腾出时间，郭永坤来到位于建设大道旁的“永年商行”。
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郭永年的个体户执照早就拿到手了，经过两个多月的筹划，朝思暮想的超市终于开了起来，并且已经对外营业。
当然，说是超市，但它与后世的超市还是有明显差别的。
没有推车，没有收款机，也不卖生鲜蔬菜。其实就是比较大的商店，不过采用的则是零售自选式的售卖方法，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如果按照这年头传统的柜台零售方式，这样一个经营规模，至少需要二三十人才能忙活过来，那就不属于个体户范畴了。
郭永坤走进店里时，他哥不在门口的付款处，长条台后面站着一个姑娘，约二十出头的模样，留着齐肩短发，皮肤略黑，身材匀称，算不上多漂亮，不过看起来很顺眼，十分干练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哥从哪里找来的，郭永坤不认识。
而对方也没注意到他，正忙着给排成队的客人结账。
很显然，店里的生意不错。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年头在别的地方买东西，基本只能隔着玻璃柜台看，根本没有上手的机会，而在这边任看任挑，是个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所幸周边好像没有什么国营供销社，否则只怕很快就要成清水衙门了。
但这样的零售模式也存在弊端。
郭永坤抬头一看，笑了笑，进门的屋顶上悬挂着一个条幅，上书几个大字——内有监控，请各位自觉，如发现偷盗行为，立刻扭送派出所。
然后他又四处打量一番，果然发现头顶上方就有一部硕大的炮筒式摄像头，里面应该还有七部。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
这玩意儿就是他帮忙搞的，日苯进口货，着实不便宜，比电视机贵多了，八拖一，也就是八个摄像头外加一个显示器，花了他一万多。
可饶是这样，郭永坤眺目扫视店内三五成群的人流，仍感觉算不上周全。
他突然升起一个想法，快步走向离得近的一排货架，随便从上面抓起一包东西，好像是花生糖还是什么，直接塞进衣服里，然后转身朝大门口走去。
快走过收款台时，郭永坤心里凉了大截，如果这么轻松就能拿走店里的商品，那他哥不赔死才怪。
“站住！”
就在这时，身前多了一堵墙。
郭永坤不忧反喜，抬头一看，是一个身高一米八五以上的彪熊大汉，膀大腰圆，脸上抖着坑坑洼洼的横肉，模样十分凶煞。
“东西拿出来。”
“什么？”
“我说衣服里面藏的东西。”这大汉确实是凶，二话不说直接上手，使郭永坤又不仅蹙了蹙眉。
“小子，好胆哪，竟然敢跑到我们这里偷东西！”
大汉狞笑，感觉马上要打人的样子。
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引起不少人注意，看热闹本就是人的天性。
郭永坤看了大汉一眼，摊摊手说，“好吧，我承认我偷了东西，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必须照价赔偿，要不然我就送你去派出所，自己选！”
“赔什么？我东西都给你了。”
“这么说你想进派出所喽？”
“这规矩是郭永年定的？”
“……”
大汉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郭永年在哪里，把他找过来。”
“你是？”
“我是他弟。”
大汉瞬间有些方，他自然知道永年有个弟弟，听说还挺有本事，可没见过。心想你吃饱了没事干，偷什么东西，你把身份一摆，这里面的东西还不随便你拿？
也是有苦说不出。
倒也无需他去叫，闹出这么大动静，店里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郭永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小坤，你咋来了，咋回事啊？”
“哥，我先问你一件事，偷东西被抓住，退还了还要赔钱，这规矩谁定的？”
“啊？”
见郭永年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那郭永坤也就懂了，眯眼瞟向模样凶煞的大汉，对方不敢与他对视，赶紧低下头。
“大炮，什么情况？”郭永年蹙眉问。
“这个……”
“哥，你出来一下。”
俩兄弟来到门外，郭永坤点燃一根香烟，递给他哥一根，将刚才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如此郭永年才恍然。
“小坤，我没定这规矩，之前抓到一个小偷，直接就送派出所了。”
“你还好没定，你又不是执法人员，敢罚钱？就凭这一项就足够蹲号子了。”郭永坤也是松了口气，“这么说来，那个什么大炮就是中饱私囊了，他如果真收到罚款，也不可能上交吧？”
“应该是。”郭永年眉头紧锁。
“很熟？”
“五六年的交情了，他估计是想这钱是别人的，自己塞荷包也不算对不起我。”
“你倒是会替别人着想。”郭永坤没好气道：“不过哥，这种人我不建议你留着，没好处。”
“也，不能这样讲，自从大炮和刚子两个来了后，买东西的人规矩多了，这些我看监控就知道。”
无错
177.郭永坤你不是人
最近郭永坤看自家的小房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外人只怕难以想象，他一个身家过百万的人，如今还睡着一张双层铁架床。
所以有一件早就考虑过的事情，大概也该付诸于行动了。
“妈，咱们换个房子住吧。”
晚饭桌上，郭永坤笑着望向老母亲，这种事情自然要先征得她的同意。
可不待李秀梅应话，旁边某人已经敲桌打碗庆祝起来，“喔！终于可以住新房子喽！三哥，买就买个大点的，我要自己住一间！”
李秀梅瞥了她一眼，“你现在不就自己一间？”
“我那叫自己一间吗，郭永慧一回来，我就只能睡地上了，天天晚上往地上掉！”
她那张床确实不大，小时候还好，如今两个大姑娘睡真是挺挤的。
“妈，别说小妹那床小，我跟哥俩的也一样，都多大人了，还睡双人床。”郭永坤知道老母亲就是这种脾性，遇到要花钱的事情，总是舍不得，不由帮腔劝说。
“就是因为大了呀，将来你们结婚不还得买房子，何必要现在花这个冤枉钱呢？现在买房子，到时候结婚你们又要搬出去，我一个老太太住着多浪费呀。”
“妈，这不还有我么？”郭小妹连道。
“你将来不嫁人哪？”
“我……”郭小妹踌躇了半天，硬是没霸气到说出“不嫁”两个字，“就不能让我出嫁之前住几天大房子过过瘾啊！”
“妈，你想多了，我将来跟你住，不搬。”郭永坤呵呵笑道。
李秀梅一听这话心头一暖，又下意识瞥向大儿子。因为按常理来说，她就算要住，也应该住在大儿子家。
“妈，我也觉得你想多了。”郭永年说，“小坤现在不缺钱，他先买个房子也没关系，到时等我结婚，我再在旁边买个房子，你乐意哪边住就哪边住，随你高兴，各住住一段儿也可以。”
“关键……”李秀梅一脸忧郁地望着他，“你什么结婚呀？”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因为不吉利“我这辈子还能抱上大孙子么”？
“这个……”郭永年尬笑道：“快了。”
“咦？”饭桌上另三人同时一惊。
特别是郭永坤，因为他很清楚，他哥结婚还早着，还得再等五年。
难不成这辈子他这只蝴蝶扇呀扇的，把上辈子的大嫂给扇没了？
不过，扇没了也好。那女人过去总埋怨他哥没用，三天两头吵架，以至于婆媳关系也很糟糕。
“有相中的姑娘了？”李秀梅一脸兴奋，无疑对这个话题最为上心。
“有，是有一个，就是，不知人家是个什么意思。”郭永年老脸一红。
不知为何，郭永坤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女人的样子：齐肩短发，皮肤微黑，笑容和煦，精明能干。
“谁呀？”刘秀梅追问。
吃瓜群众郭小妹同样捧着肥嘟嘟的脸，瞪着眼睛，满是好奇的模样。
“我大概知道了。”郭永坤笑道：“哥，是不是你店里的那个收款员？”
“你，你咋知道的？”郭永年诧异，这事他可谁也没说。
如此，也算不打自招了。
李秀梅赶紧转移注意力，忙问，“小坤，啥姑娘呀，还行不？”
“看着是可以。老实讲，算不上很漂亮，但感觉不错，看着让人舒服，而且一看就是那种勤俭持家的类型。”
“那就挺好嘛！”李秀梅大喜，险些没激动得拍掌，“讨媳妇儿要这么漂亮干嘛，会过日子就行了。小年啊，这回你可得好好把握啊！”
“哦……”
李秀梅一看他这模样，还是不放心，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寻思这两天先去店里看看，帮儿子把把关，要是没问题，就得天天念紧箍咒，催儿子早点下手。
眼下这年头好姑娘越来越少了，整天就知道烫头逛街的倒是挺多。
“妈，那房子的事情？”
“买！你哥现在钱都投店里去了，你有能力就帮衬点，俩兄弟不就这样么？先把房子买了，人家姑娘看着心里也会多几个愿意，要真成得快，就先在你的新房子里结婚，等你哥将来赚钱了，买了房子再搬呗。”
郭永坤没想到问题居然就这样解决了。不过也挺好。
他其实有一套现成的房子，就是临河口的那套，不过他想了想后，还是没告诉老母亲。有两重原因。
其一，家人一旦搬过去，四爷该怎么办？
据说他早前的那个破房子，由于长时间没人照料，已经垮了。人家老爷子当初肯搬过来替他做事，还债是一方面，主要还是看得起他。
所以没理由将人家请出去，也没那脸。
其次，临河口的房子里如今满是古董，家人一旦搬过去，古董放哪里？
所以于情于理，那栋房子郭永坤都打算给四爷养老了。
再买一栋就是，反正这年头的房子怎么买怎么赚，要不是现在搞了健力宝，他估计都入手一百套了。
此事被郭永坤提上日程，也让王子强他们帮忙留意，不过对于这套房子他的要求很高，像临河口那种地方终究偏僻了一些，他想找个市中心的房子，而且必须是单门独院，还得有档次。
倒不是那么好找。
……
鬼哥突然找上门来。
亦如郭永坤从不对他客气，他跟郭永坤也没什么礼仪。
一进办公室，见郭永坤正在和汤榆红对账，自顾自走到房门对角的壁柜前，将郭永坤从首都带回来还未拆封的一包极品铁观音给拆了，泡上一壶后，优哉游哉地品着。
茶几下面一条没拆封的中华香烟，也摸出来拆掉，一盒打开点上一根，余下的就揣口袋了。
半个小时后，汤榆红告辞离开。
“我去，你以为这是你家啊，这条烟我准备送领导的！”郭永坤没好气道。
“你不是不喜欢巴结领导吗？”鬼哥瞥了他一眼，根本没当回事。
郭永坤确实不喜欢巴结领导，可有些领导容不得他不巴结，譬如德一村的这拨。
很简单的道理，倘若现在不把对方给糖化掉，以后争工厂所有权时，就会非常吃力。
上辈子李金伟为什么会失败？
很大一定程度上就是跟领导关系闹得太僵，以至于后来人家宁可将健力宝卖给一个骗子，都不卖给他。
李厂长仰面落泪的那张黑白照片，当时感动了多少人呀，郭永坤现在都记忆犹新。
所以他绝不会使健力宝重蹈覆辙。
“算逑，拆都被你拆了。”郭永坤怏怏道。
踱步来到沙发旁，抢过鬼哥的茶壶嘬了几口后，也摸出一包大中华，叼上一根，“你不在罐子厂待着，跑我这边干嘛，我可跟你讲，等奥运会一转播，我这边出货量肯定几何倍增，你那边可别掉链子拖后腿。”
“知道了东家大少，放一百个心吧，我那边已经两班倒，24小时开工了。”
“两班倒24小时，12小时一班？”
“咋了，不行啊？”
“不怕别人告你资本剥削啊？”
“得了吧，老子正规工厂，合法手续，谁去告试试？”鬼哥哼哼道。
这家伙真不是好人，所幸郭永坤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找我干嘛？”
“借点钱。”
“靠！你当我土老财啊，刚赞助了奥运会，你以为我还有钱？”
鬼哥一脸呵呵瞥向他，那模样似乎在说“不错嘛，装得挺像，继续”。
他也就是不清楚郭永坤到底花了多少钱赞助奥运代表团，否则还真生不出这种表情。
“你还欠我十万，记得不？”
“所以我叫你东家大少啊，刚才没听见？”
郭永坤捋了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理由？”
“没理由。就问你干不干，你出钱，我出力，利润对半开。”
这下郭永坤好奇了，问，“什么买卖？”
“你最好还是别知道，相信我，哥不害你，你现在可是奥运代表团赞助商，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你。”
“那你透露个大概，我现在就剩一点吃饭的钱了，借给你，我总得知道有没有戏吧？”
“包赚不赔。”
“……”郭永坤眼前一亮，愈发好奇，“透露一句。”
“你这人啦，偏不信哥的话，说了对你没好处。”鬼哥撇撇嘴道，伸手指向一个地方，“想得到你就想，想不到就这样了。”
“啥玩意儿啊！”郭永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望，那是一堵白墙，什么都没有。
“搞工程？”
鬼哥摇头。
指着一堵墙壁，不是造房子还干嘛？
突然，郭永坤轻咦了一声，鬼哥指向那堵墙壁，如果与造房子无关的话，那显然本意并非墙壁，而是……
“南方？”
鬼哥一惊，瞪眼望向他，心说这尼玛什么脑子啊，这都摸到边？
一时也来了兴致，“继续呀。”
他笃定自己不说，郭永坤绝对猜不到。
“南方？你要去南方做一门生意？还在这个档口？”郭永坤越想，眼神越亮，“要去海蓝对吧？”
“靠！”
鬼哥张大嘴巴，无言以对的意思。
那么郭永坤心中也就了然了，1984年，去南方，做一门稳赚不赔的买卖，还不惜丢下刚刚步入正轨的工厂，不会再有其他可能了。
“有可能的话，到时帮我弄辆皇冠回来，正愁没个代步车。”
今时不比以往，他郭永坤现在也是鼎鼎有名的奥运赞助商，开辆皇冠出门，似乎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郭永坤，你特么真不是人哪！”
鬼哥满以为这条好容易找到的财路，内陆地区应该鲜有人知道，除非像他这种经常和港商或老外接触的人。哪知眼前这个家伙知道的一清二楚。
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