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吓破胆的袁大师
郭永坤迫于无奈，再次来到陈家。
王子强他们已经在特快列车上，预计今天晚上就能抵达羊城。
但他们注定无法入港，所以怎样将一百万人民币现金从港城运到羊城，也是一个问题。
思来想去，只有找陈大少帮忙。
而对方得知他要离港后，坚决要为他饯行，推都推不掉。
毕竟有求于人，也是没辙。
来到陈家时，出门迎接的却有四个人，除了陈家两父子和叶珍妮外，还有一个着唐装的中年男人，郭永坤没有见过。
陈大少对此人似乎不太感冒，连介绍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最后还是陈老爷子，不咸不淡地说，“贤侄，今天本是家宴，但袁大师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袁一飞那叫一个尴尬，所幸脸皮够厚，权当没有听见。
他必须要来啊，陈家可是豪门世家，不提财富几何，单是盘根节错的关系与人脉拎出来，都够他喝一壶的，陈老爷子的三个女儿，入嫁的全是豪门，就是他儿媳妇，那本身也是豪门出身。
这还是自家亲戚。
陈老爷子年过古稀，从商快半个世纪了，政商两界累积了多少资源与人脉，天知道？
他如何得罪得起？
所以一接到对方的“质问”电话，他丝毫不敢怠慢，立马赶过来。
他也是刚到不久，到底什么状况，还没完全搞清楚，大抵知道他好像看走眼了，险些酿成一场大祸，最后幸亏有高人出手相助，才避免灾难。
而所谓的高人……
他此刻好奇打量着对方，心头满是惊讶，看起来平平无奇不说，这也太年轻了吧。
他像这个年纪时，还没出师呢！
“袁大师？”郭永坤微微蹙眉，瞥了眼袁一飞。
他对挂这种头衔的人，向来没有好感。
这一点，陈老爷子显然也清楚。
他倒是想赶袁一飞走，只是这厮的脸皮贼厚，换一般人刚才他那话一说，应该已经待不住了。
可你看看他，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至于动强，总归有些不妥，到了他这个年纪，越发懂得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
而对方还是一名大师，名声在外，他也相信确实有些手段，只是比起郭贤侄，不可同日而语就是。
“对。”袁一飞呵呵笑道：“在下袁一飞，这位肯定就是郭大师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我不是什么郭大师，请你不要再这样称呼我，我跟你根本不是一路人。”
袁一飞倒也不生气，越发对眼前的年轻人产生兴趣，在他们这个行当里，“大师”可是一个很高规格的尊称，不是想得就能得到的。
以他这般年纪，被人唤作“大师”，是多么高的荣誉和赞赏，怎么就偏偏不高兴……甚至可以说不屑一顾呢？
“陈老，饭我就不吃了，我想跟郭兄谈点事情。”
郭永坤是真没有和这些大师蛇鼠一窝的想法。
他相信这世上确实是有些高人的，但那种人绝对不是轻易能见到的，不会沾染太多世间因果，更别提成为有钱人的座上宾。
一旦这样，还能修成正果吗？
那佛道两家又何必有这么多清规戒律？
反正他是这样认为的。
“那怎么行！”
陈老爷子一百个不同意，隐晦瞥了眼身旁的袁一飞后，道：“贤侄，今天就是为你饯行的。这样，现在时候还早，你先跟子昂上楼去谈，晚点再下来，可好？”
他决定趁这段时间把袁一飞打发走。
郭贤侄明显不喜欢此人。
而且他现在也不喜欢！
特地请他过来看，还险些让自己的儿媳和两个孙女，丢掉性命，你叫他如何喜欢？
袁一飞依旧是一脸尬笑，几人的话中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但他还是不能走。
此事必须妥善解决，否则且不提陈家会不会对付他，就是消息传出去，对他来说也是沉重打击，必定使他名望受损，以后的生意大打折扣。
他得搞清楚到底什么状况，问题出在哪里。
郭永坤点点头，明白陈老爷子的意思，也就跟着陈大少走进别墅，上了二楼。
两人来到一间茶室，陈大少将过来泡茶的佣人挥手退去，亲自摆弄着功夫茶，倒也有模有样。
“郭兄，咱们之间不谈虚的，有什么事情你直说。”
一杯色泽艳丽的普洱茶摆到身前，陈大少询问道。
郭永坤能看出，这小子是真想跟他再续前缘。当然，他也乐意。
因为他很清楚陈大少的脾性，看似花花公子一个，薄情寡义，实则很有人情味。
就说女人好了。
上辈子叶珍妮去世之后，他身边虽然依然不乏女人，但始终未娶，而即便对待那些逢场作戏的女人，他出手也相当阔绰，送出了不少房产。
以至于很多女人其实知道跟他在一起不会有结果，还是一群群的前赴后继地往上扑，有些是为了钱，有些，倒还真不是。
郭永坤就认识一个，等了陈大少十几年，从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到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马上准备回去了，陈老上次给我这么多钱，你知道内地情况的，我带都不好带回去，找了人帮忙，在羊城那边，所以想让你安排一下，把我送过去。”
郭永坤实话实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哦，这简单。”陈大少呵呵笑道：“没事，人跟车都是现成的，我们过境很简单，不像你们。这样，我到时候亲自开车送你过去。”
这倒是实话，这年头港商去内地，那根本就是游子归家的待遇，盼都盼不急，哪还需要什么复杂手续？
真正有名望的港商，譬如陈家这种，但凡有意去内地投资，那真不吹牛，走到哪里，哪里的相关部门就得敲锣打鼓鞭炮齐鸣。
“那倒不用，你给我安排两个信得过的人就行了。”
郭永坤知道陈大少最近房地产刚开盘，还是比较忙的，也不要意思打扰。
“那……也行。放心吧，我安排我自己的贴身保镖送你过去，能挡子弹的那种，你可以绝对信任。”
郭永坤笑着点头。
这话也不算吹牛，像陈大少这种人，必然很小的时候，陈老爷子就给他培养了安保人员，做不到能挡子弹这一点，注定也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毕竟老陈家就这么一根独苗。
俩人在二楼茶室相聊甚欢的时候，底下一楼客厅里，又是一番别样景象。
袁一飞听完陈老爷子的一番讲述后，吓得冷汗直流，他知道肯定出了些状况，但也万万没想到如此严重！
以至于心里由于之前的事情，生出的些许不满，也瞬间荡然无存。
此刻还哪里敢不满？
有的只是后怕！
他都不敢想象，倘若没有那个郭姓年轻人力挽狂澜，陈家唯一的儿媳和两个孙子辈，身死的话，那后果会怎样？
他感觉，自己应该活不了。
陈家毕竟提前请他看过，而他拍着胸口说没问题，不追杀他到天涯海角才有鬼！
但真按陈老所说，那个郭姓年轻人未免也太恐怖了吧，不仅一眼就能看出了陈家三女的血光之灾，还能精确到具体日期具体时间，甚至具体某个事物，并在电石火光间出手解救，这……
是什么手段？
堪比天人哪！
可这世间真有天人吗？
仔细捋了捋后，袁一飞眉头紧锁，总感觉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就好像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陈老，我在业内待了这么多年，观人面相也不在少数，虽然不敢说每次都精准无误，但相信你肯定有所耳闻，失误率极低，而像血光之灾这样的大相，特别还是母女三人一起，断然不可能看错，你就没想过，这里面……”
陈老爷子见他吞吞吐吐，不由微微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袁一飞深吸口气道：“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整件事情就好像提前设计好的一样。”
“什么？！”
陈老爷子眉头一挑，当场就有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陈老，千万别动气，你自己细品一下，看事情是不是太过蹊跷。首先，是他先找到陈贤侄的，然后他又从陈贤侄那里得知他妻女的所有情况，事先知道她们要上太平山。那……
“我说句不好听的，他有充裕的时间做些手脚。否则不可能这么准，连哪辆缆车会发生事故都算得出来，这根本不是人能有的手段。”
听他这么一说后，陈老爷子的气色越来越差。
“你要明白他可是个内地人，在我们这边人生地不熟，怎么可能有本事跑到太平山上给缆车动手脚？”
“陈老，这个问题我确实无法解释。但是，如果是你们陈家，有这个本事吗？”袁一飞正色道。
陈老爷子微微眯眼。
答应自然是……有。
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难，买通那帮负责管理缆车的人不就可以了？
缆车事故，看似并不多见，实则世界范围内时有发生，谁能辩出真假？
无非就是拿些钱，换几份工作而已。
“但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陈老爷子表情愠怒，此刻他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袁一飞此人毕竟名声在外，确有本事，而郭贤侄……则是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且细细一品，此事也并非没有漏洞。
“陈老，其实想要辨别对方是真是假，倒也不难，你让他下来，我与他对簿一番，自然就有分晓。”
“对簿？”陈老爷子蹙眉问，“怎么对簿？”
万一对错了怎么办？
袁一飞此人他还不太在乎，但郭贤侄倘若是真的，以他的恐怖手段，以及狠辣心性，那简直就是惹到了魔鬼！
“放心。”袁一飞显然明白他的顾忌，连道：“我就以同行切磋的由头，试他一试，到底有几斤几两，或是说是真是假，必定一目了然。”
陈老爷子表情阴晴不定了好半晌，左右权衡利弊，最终还是被他说服了。
因为他是真将郭永坤当成大恩人，以及自家子侄一般，投入了真感情，这种事情，不容欺骗。
“你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倘若被他看出什么苗头，我唯你是问！”
袁一飞心头一凛，道：“一定。”
郭永坤跟随陈大少从楼上下来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袁一飞，不禁微微蹙眉。
他本以为陈老爷子已经把对方打算走了，实在没想到还在。
而这时，袁一飞的戏码也开始上演了。
笑着望向陈老爷子说，“陈老，既然家里有贵客，我就不打扰了，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临前能不能与郭……贤侄就术业问题，切磋一二，你知道我这人，遇到高手，总免不了手痒。”
“切磋？”陈老爷子没好气地望向他，“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互相探讨，才能增进彼此嘛，相信郭贤侄也不会拒绝。对吧？”袁一飞说着，又笑呵呵扭头望向郭永坤。
郭永坤此刻是真不知道这是个笼子，因为俩人的戏演得太好了，特别是陈老爷子，可谓滴水不漏。
还以为袁一飞真是这种性格。
他又不认识对方，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目前为止，就知道对方脸皮奇厚。
可是……
“我拒绝。”
我鸟你个大头鬼，切磋个毛啊，还术业切磋，你有什么术业，我又有什么术业？
神棍对神棍罢了。
“郭贤侄莫非不敢。”袁一飞含笑如旧。
我这暴脾气！
即便知道对方是激将法，但郭永坤还是十分不爽，一个神棍你充什么大头，硬要老子戳穿？
就那点老掉牙的伎俩，别人不懂，他还不懂么？
无非就是绕来绕去，套话而已，再通过对方的微表情，给出一些神秘叨叨的答案，使人浮想翩翩，越想越是那么回事。
“你想怎么切磋？”
“我们随便找个佣人过来，让他先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身世，以及经历过的重大事情，然后逐一推算，谁对得多，谁就取胜，如何？”
不如何。
郭永坤清楚自己虽然知道伎俩，但手段肯定不如这些大神棍。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互算，你先算我！”
袁一飞眉头一挑，“那怎么确定真伪。”
“我根本不屑对你撒谎，懂么？”郭永坤撇撇嘴。
心说老子玩不死你。
“好！”袁一飞也被挑起火气，他倒想看看，此人有什么倚仗。
俩人踱步来到客厅的真皮沙发旁，相对而坐。
“我先看手相。”袁一飞说。
面相有变，但手相却是浑然天成的，他看手相更加在行。
上次来陈家之所以没看，主要考虑到对象的身份问题，多有不便。
郭永坤随即伸出左手。
袁一飞将其捧在手心，低头细瞧起来。
“咦？”
只消片刻，他便情不自禁蹙起眉头。
好古怪的手相！
五大线纹：生命线智慧线感情线命运线婚姻线，全都很浅很浅，微不可查，似有似无一样！
八大丘：金丘木星丘土星丘太阳丘水星丘月丘第一火星丘第二火星丘，同样若隐若现。
甚至可以说没有丘！
因为这几处以他的眼光去看，几乎完全是平的。
至于常人必有一种的三大纹路：十字纹星纹岛纹。
对方的手上，一个都没有！
“这这这这……”
袁一飞面色骇然，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猛地一抬头，对上那张冷笑的脸庞，吓得脑门上冷汗狂流。
“你……不该在这个世界上。”
郭永坤眉头一挑，内心同样骇然，尼玛，这话什么意思？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正准备喷他两句，哪知……
“先人在上，请受晚辈袁一飞一拜，晚辈实不知先人亲临，多有冒犯……”
这家伙直接跪倒在地，当头就是一拜，脑壳碰地，哪怕隔着地毯，都传来一声闷响。
然后仓皇站起，顾不了其他，飞快奔向陈家大门，仿佛这屋里有什么不可招惹的东西，必须马上离开，否则活不了。
“这……什么情况？”
无错
149.吓坏十二个小宝宝
经袁一飞这么一闹，陈大少倒还好，但陈老爷子明显变得有些不同。
郭永坤甚至从他眼神里读懂了“敬畏”。
你说这叫什么事？
一顿饭吃得浑身不自在，完了不顾陈老爷子极力挽留，郭永坤赶紧遁走。
下午花了半天时间，在浅水湾附近晃悠了一圈，随手拍了些衣着时髦的俊男靓女，这些是要拿回去交差的东西。
晚上快到凌晨的时候，郭永坤接到了王子强打来的电话。
他们已经成功入住白云宾馆。
翌日上午八点。
一辆黑色丰田商务车，在浅水湾饭店门前停下，从上面走下两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人，分立车门两侧，像是在恭候什么大佬一样。
一楼大厅里，背着帆布包的郭永坤等了有一会儿，瞅了瞅车牌，便起身走了出去。
“我是郭永坤。”
“郭生好，请。”
俩人半分笑容没有，而且根本没有说话聊天的意思，言语异常简练。
不过郭永坤喜欢，保镖就应该这样，能看得出来职业素养很高。
三人的第一目的地是中环。
确切地说，是位于中环的瑞士银行。
郭永坤并没有刻意改变自己的着装，他目前明面上就是一个工厂小职工，买太时髦的衣服穿回去也不合适，依旧是一副“大陆仔”的打扮。
但这次大摇大摆地走进金碧辉煌的瑞士银行，周围再也没有那种鄙夷的目光，有的只是诧异。
一些等候办业务的客人还窃窃私语，说这位带俩保镖的少爷穿衣风格好另类。
大堂经理接待了郭永坤，因为陈大少昨天已经往这边打过电话，让他们准备好一百万人民币现金。
贵宾接待室里。
大堂经理接过支票瞅了瞅，都没怎么细看。
“郭生，您要的一百万人民币已经备好，按照官方比例兑换给您，那余下的钱呢？”
“存在你们这里吧。不过我是大陆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
大堂经理笑道：“您只需提供一下能证明身份的资料，譬如护照什么的，就行。”
瑞银不愧是瑞银，难怪后世那么多黑钱都往里面存，他们根本不管你的钱是什么来路，以及你是什么身份。
说白了，你只要能证明你是你，那就可以在他们银行开户。
不过客观讲，这年头他们的模式还存在不小的漏洞和风险，验证账户的关键东西，就是一串密码。
所以谁如果得到了你的密码，想取走你的钱，并非什么困难事。
一百万现金，分二十万一包，整整五只一米来长的黑色帆布包，由银行安保人员押送着，陆续装车，有种电影画面的既视感，好像要去干什么不法勾当，或是被人绑票，要去交赎金一样。
商务车一路驰骋，过港岛，入九龙，再经过新界，来到沙头角。
这年头港岛和内地的链接，远没有后世那么畅通，类似于罗湖口岸福田口岸皇岗口岸这些地方，目前要不然尚未开建，要不然还未竣工。
想从陆地入港，或是进到内地，只有一个地方可走，那就是沙头角边界，这里与鹏城接壤。
郭永坤来时就是从羊城九州港坐的客轮，走的水路。
沙头角这地方他知道是知道，但据说不怎么好通过，英国佬对这个地方管理很严格。
当然，所谓的严格大抵是针对普通人，像陈家这种豪门世家，港督府都要笼络的对象，自然不在此列。
司机显得轻车熟路，递交手续包括郭永坤的护照和通行证，顺利入境。
车辆倒也检查了一下，当得知那五只帆布包里装着的全是钱后，友军这边那是相当欢迎的。
汽车在鹏城境内绕来绕去，走的什么路郭永坤也不清楚，隔着车窗打量着外面的景象，80年代的鹏城那是真的破。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上辈子这边郭永坤经常来，经济之发达国内罕有，也就后来的浦东可以相提并论，高楼大厦更是比比皆是。
但这年头的鹏城，几乎没有那种需要抬头仰望的建筑。
一眼望去，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那些矮屋平房稻田菜园，赤脚老汉牵着老黄牛在马路上行走。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地方，会是日后中国最先宣布没有农村的国际大都市。
不过在这些老旧的印记之中，郭永坤也看到不少新兴事物正在拔地而起，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改革开放四年有余，作为先行者和试验田，鹏城无疑经历了一场蜕变。
要知道原本这里不过只是一个渔村而已。
而它脱胎换骨的速度将越来越快，直至震惊整个世界！
……
羊城。
白云宾馆。
商务车缓缓停在门前，郭永坤刚从车上下时，一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便立马冲过来。
可惜他没能得逞。
在还未靠近郭永坤两米时，便被陈大少的一名贴身保镖一招擒拿手给摁住，动弹不得。
郭永坤看了保镖大哥一眼，真是犀利啊，出手之快连他都没反应过来，完全像条件反射一般。
“误会。自己人。”
听他这么说，保镖才点点头，卸去力道。
浩子那叫一个气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力气和身手还挺不错，想不到在对方面前就跟个小屁孩一样，任意揉捏。
“你特地在下面等我？”郭永坤望向浩子问。
“嗯，强哥说你今天会过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怕你找不到我们的人，就安排大家轮流在楼底下等。”
郭永坤哦了一声，真不知该说王子强有脑子，还是没脑子。
反正跟着他混肯定挺累的就对了。
“两位，要不进去吃个饭，晚上先在这里住一晚？”
此时已近黄昏，马上就天黑了，三人在车上待了整整一天，期间也没下来吃饭，就是中途加油的时候，啃了两个面包，喝了两瓶汽水。
“不了郭生，我们现在就回去。”
俩人做事那叫一个雷厉风行，郭永坤只能羡慕陈大少好福气，像这样的手下，可不是说花钱就能请到的。
要换成王子强，反正有人请客，不在这里潇洒一晚才有鬼。
人家主意已定，索性郭永坤也不强求。
“浩子，你去把小强他们叫下来。”
“哦。”
不大会儿，王子强十二人便一窝蜂地从门口冲去，使得门口的礼仪小姐和工作人员纷纷蹙起眉头。
他们这里主要的客户都是外宾，一帮人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坤哥，里面装的啥呀？”
卸货的时候，王子强瞅着五只帆布包，拎了拎，还挺有份量，不由询问道。
“先提上去，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名保镖告别郭永坤后，也就驾车离开了。
一行人谈笑风生走进宾馆大厅。
“同志，麻烦注意下言行举止。”
这时，一名穿着肥硕黑西装的中年人，快步走来，表情严肃地说。
王子强等人赶紧收敛，闭起嘴巴，挺直腰杆。
他们本不是这么听话的乖孩子，但这辈子还是头一次住这么豪华的地方，难免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
另外此地也容不得他们撒野，这里可是正儿八百的国字号大宾馆。
唯有郭永坤蹙了蹙眉，王子强等人虽然嘻嘻哈哈，但也并没有做什么过份举动，莫非你们宾馆连笑都不让人笑？
“你们这里对外开放了吗？”
“已经开放试营业，不然你们也不可能就这样走进来。”
对方话虽然说得一本正经，表情控制也很好，没什么可恶嘴脸，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就让人有些不太舒服呢？
“你是？”
“大堂经理。”
郭永坤哦了一声，懒得鸟他，招招手，带着一行人乘两部电梯上了楼。
1406，1407，这就王子强他们开的房间。
郭永坤站在铺设着红色绣花地毯的廊道中，见王子强和麻子俩人一起上前开门，显得有些纳闷，问，“这里的房价很贵？”
“说贵也不算贵，像我们这样的标间五块钱一天。”
“那你们为什么就开两间房？”
十二个人，两间房，一张床睡三个人，要不要这么节约啊，不是特地嘱咐小光给钱他们了吗？
“他们说没房了，就两间。”
“没房？”
郭永坤下意识四周打量了两眼，整条廊道里静悄悄的，这个年代的隔音效果能做多好？
于是便跑到旁边的1408，抬手敲了敲门，里面半点动静没有。
又跑到隔壁的1409敲了敲，还是没有反应。
这叫没房？
虽然搞不懂既然都对外开放了，为什么还如此行事，但郭永坤已经非常不开心。
“走，先进去。”
这个问题肯定要解决，不然晚上他在哪里睡？
不过在这之前，眼前的五只袋子还得妥善安置一下，一帮家伙拎在手里像拎一包猪饲料一样，完全没当回事。
这样可不行。
一伙人全部挤进了1406，郭永坤让他们将袋子放在一张床上，一字排开。
这时，大家伙儿才意识到，这些袋子里估计装了些好东西。
一个个眼神明亮，心头痒痒。
“拉开。”
郭永坤挥挥手说。
离得近的五人赶紧动手，几乎同时将帆布包的拉链扯开，然后……
“这……”
“天哪！”
“好多钱啊！”
一帮人瞬间傻眼，十二双眼珠子瞪得滚圆，表情要多丰富有多丰富，如同活见了鬼一样。
王子强还有些不敢置信，将一只袋口向两侧拉扯，伸手在里面薅了薅，结果……全特么都是钱！
这得是多少钱啊？
“我看看这个。”麻子说着，又去查看另一只袋子。
“嘶——”
依然是一袋子钱，崭新的大团结，都不是一摞一摞，而是一捆捆地绑在一起，太吓人了！
无错
150.80年代总统套房
“这是你该打听的事？”
“……”
王子强吐吐舌头道：“好，我不问就是了。”
他猜想也不是什么正经手段搞到的，只能说坤哥实在太神秘了，他们认识也好几年，但他依然看不懂坤哥。
总感觉这世上就好像没有他摆不平的事一样！
德一村那边要建工厂的事情，他自然知道，前几天在家，他还和他哥讨论这个问题。
他哥说想建一家饮料厂，以永坤的圈地规模来看，至少需要几十万资金。
王子强就问他哥“坤哥能有这么多钱”？
他哥说不可能有。
那王子强心里就挺犯迷糊，没钱工厂怎么建？
这一下好了，钱来了。
“坤哥，我能问问吗，这里总共多少钱呀？”麻子小心翼翼道。
“100万。”
这淡淡的声音，落在十二个这辈子身上连一百块都没装过的家伙的耳朵里，却无异于平地一声雷，且直接劈在他们头顶上。
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时常厮混在一起，自从跟了坤哥后，人生价值观发生很大改变，都将赚钱作为首先目标，私下还较劲起来，一直攀比谁每月赚的钱多。
而他们有一个共同且伟大的目标，那就是……成为万元户！
他们都觉得自己已经够敢想够贪心，够有胆识了。
毕竟这年头全国有几个万元户？
远的不提，就说河东好了，要说他们天天在外面跑，见识和消息渠道都不算窄，但打听来打听去，知道的真正的万元户，仅有三个。
最有钱的是鬼哥，第二是坤哥，第三则是王子强他哥。
所以他们的目标还不够有野心不够远大吗？
可就在他们拼命为之奋斗，努力学习如何积累的时候。
坤哥已经不声不响成了百万富翁。
这是什么赚钱速度？
简直就是……妖怪啊！
望着眼前的“一床”钱，十二个家伙每个人眼睛都红了，震撼钦佩艳羡嫉妒……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在他们的眼神之中。
而这些，郭永坤全部尽收眼底，且丝毫不显意外。
谁要是在80年代初，拿出一个亿……也就差不多一屋子钱，让他走进去晃一圈，他也震惊呀。
甚至难免生出一些不好的想法。
实乃人之常情。
这十二个家伙谁此时若表现得非常淡定，或是说没有半分杂念的感觉，那才真正让人担心。
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也算一个考验。
他郭永坤这辈子虽然没想过怎么拼命赚钱，但现在既然搞了健力宝，以后必然越来越有钱，若身边有些人扛不住金钱的诱惑，那可不太妙。
“瞧瞧你们那出息，不就是100万嘛，一个个比看到漂亮姑娘还兴奋。”
“坤哥，你说的轻巧，100万啊，我做梦都没梦到过这么多钱，他们都说羊城这边开放，真要有100万，什么姑娘找不到？”王子强没好气道。
“你以后会有100万的。”郭永坤淡笑着望向他，然后又用眼神扫视过其他人，“你们也一样。”
“坤哥，你不开玩笑吧？”王子强瞪着眼珠问。
其他人也一样，十二双眼睛自帆布包拉开后，首次全部挪开，聚焦到郭永坤身上。
“我跟你开过玩笑？”
驭下，有驭下的方法，一起喝喝酒，谈谈心可以，但绝对不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吹牛打屁。
如此一来，必将失掉威信，也会失去对方的敬畏。
所以对于眼前这十二人，郭永坤从不会像对老王或小光那样，始终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
“好像……没有。”王子强摊摊手说。
“我承诺你们的事情，有没有没兑现的？”
王子强捋了捋，道：“好像……也没有。”
“所以我既然说你们将来都能成为百万富翁，那就一定可以，不过，有一个前提。”
十二人眼神明亮，纷纷竖起耳朵。
的确，坤哥可是那种一口唾沫一个钉的纯爷们儿，答应过他们的事情，就没有不兑现的。
最早收古董的时候，说他们只要努力，一个月赚三十块不成问题，后面加上收破烂，说只要他们不偷懒，一个月赚五十块不成问题。
他们现在确实每个人每个月都能赚到五十块以上，只是……怎么攥下来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大难题。
而老实讲，坤哥有段时间还是蛮困难的，据说都向鬼哥借过钱，可即便如此，他们的工资和奖金也从未拖欠过一分。
“啥前提啊，坤哥，你讲？”王子强很认真地询问，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并不多见。
“那就是听从我的安排，少说话，多做事，该问问，不该问的就别问，交给你们的事情，必须全力以赴地完成。你们只要记得一点，我不会害你们。”
“我当啥呢。”王子强耸耸肩道：“坤哥，我们现在不就这样干的？”
“是。但我说的不光是现在，也包括以后。”
郭永坤表情严肃，伸手指了指钱袋子，继续说，“你们也看到了，这对于很多人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接下来我会拿它进行投资，饮料厂的事情你们肯定也知道了，你们不用愁没事干，有的是给你们赚钱的机会。
“但你们一定要保持一颗初心，随着我分配给你们的任务越来越重要时，你们接触到的财富肯定也会越来越多，甚至以后必然会拥有一定权利，但是，你们不能滥用它，更不能，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我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冯成刚那件事，小强和麻子几人还参入过，他被判了三十年，几乎就等于完玩了。我很不想某天对自己人也使用这种手段。懂吗？”
郭永坤说到这里时，在场十二人噤若寒蝉，有几个担小的甚至情不自禁打起哆嗦。
十二双眼睛里某些不该有的情绪，也瞬间荡然无存。
的确，在他们看来，坤哥就是天使和魔鬼的结合，好起来比谁都好，可一旦狠起来……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记住一句话。我给你们，才是你们的，我不给，你们不能抢。”
十二人用力点头，他们终于明白坤哥为什么突然讲这些，很显然，他们刚才脑子里不由自主生出的那些坏心思，坤哥已经一眼睛望得对穿。
太恐怖了！
这样一个人，让他们根本就生不起忤逆的心思。
唯有死心塌地跟着他干，而且他也承诺过，只要好好干，会让他们每个人都成为百万富翁，这样……似乎也足够了！
他们也并未觉得这是什么大话，毕竟一百万就真真切切地摆在眼前，眼前这个男人，仿佛无所不能！
“好了，把钱收起来。小强，跟我去前台。”
课也上完了，晚上的住宿问题该解决一下，郭永坤还准备在这边待两天，既然来都来了，肯定要去会一下欧阳啸。
对方一个月前就在电话里讲过，研发已接近尾声，现在很可能都捣鼓出来了。
他得过去验验货，倘若口味与上辈子有差，就必须进行调整。
按照协议，他有这个权利。
白云宾馆里的客人以老外居多，虽然已经对外开放，但里面的消费依然不是普通市民能随意消费得起的。
五块钱说多不多，可放在人均工资四五十块的80年代初，也不算少。而且王子强他们住的房间，明显是最差的档次。
这里的服务员基本都是女性，衣着打扮很统一，上身是白衬衫，下身是蓝裤子，脚下是熊猫鞋……就是那种黑色绒面的布鞋。清一色的两条长辫子，有些化着淡妆，有些没化，显然不是硬性要求。
“换房？”
前台姑娘着实有几分姿色，笑起来会有一对很好看的小酒窝，像极了佟丽娅，王子强这小子脸都看红了。
“这个得问我们大堂经理。”
“那就叫他过来。”
这个姑娘的服务态度还是不错的，始终保持着微笑，闻言示意稍等后，拿起对讲机喊人。
“谁要换房？”
“就是1406，1407的客人。”姑娘通过对讲机，在与对方沟通。
听声音就知道，正是之前那位让郭永坤他们注意言行举止的中年男人。
“他们换什么房？”
“说是……最好的。”
对讲机那边沉默少许后，才有了声音，语气却不太好，“告诉他们没有。”
“哦……”
于是就没了动静。
“同志，你们看，没房了。”姑娘依旧保持微笑，可明显有些不自然。
挺好一姑娘，根本不会撒谎。
郭永坤蹙眉问，“你们这边最好的房间，莫非还要什么标准才能入住？”
“倒……也没什么标准，只是总统套房一般都是外宾在住，价格很贵。”
“什么房？”郭永坤楞了一下。
心想白云宾馆这么高级的吗，这年头连总统套房都搞出来了？
“总统套房呀。”
确认没有听错后，郭永坤倒来了兴致，问，“哦，那里面有什么？”
“有会议室餐厅主人房夫人房书房，还有木地板地毯电视空调等设施，都是全国最好的。”
我去，可以呀！
郭永坤眼前一亮，实在出乎意外，这个总统房他今天还住定了。
“给我来三间。”
姑娘微微一怔，不都说没有了吗，你这位同志怎么还要，而且好大的口气啊，直接就是三间。
正准备说些什么时候，可话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
因为一张财务部最喜欢的白色富兰克林，放在了她身前的台面上。
“怎么，你们接待外宾不就是为了外汇吗，我这张难道是假的？”郭永坤问。
这是他之前在港城那边的瑞士银行搞的，兑了一千块……主要按规矩多了得提前申请预约，郭永坤就没为难对方。
寻思着搞些美金回来以备不时之需，友谊商店里的好东西还是不少的，你想想，连古玩都有。
这年头哪怕是在港城，美金都是香馍馍，谁都想把所有钱都换成美金，特别是当下中英联合声明已有起草苗头的时候。
“您稍等。”
姑娘又拿起对讲机呼叫大堂经理。
“不是已经讲过没房了吗？”大堂经理明显有些上火。
姑娘也挺委屈，心说有没有房，我难道还不知道么。
弱弱道：“他们支付美金。”
“哦？”
对讲机那边的声音瞬间不一样了，“我马上来。”
不多会儿，大堂经理快步赶来，先是隐晦地打量了郭永坤二人一番，才将眼珠子落到台面上放着的富兰克林上面，脸上明显有些喜色。
无错
151.魔水重现
郭永坤真是小瞧了80年代劳动人民的创造力。
这个总统套房，不仅名字取得很吊，设计得也是相当别致。
三室两厅的格局，两个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客厅，一个餐厅，外加两个卫生间，超过150平方。
因为是古色古香的中式设计，看起来也并不老土。
“喔喔喔喔……”
房门没关，隔壁和对面都炸开了锅。
王子强他们一帮小年轻什么时候住过这么吊炸天的房子？
就是见都没见过啊！
“小强，你跟麻子过来我这边住吧。”
反正有张床空着也是空着，他们六人一间，俩人一张床，再分出两人睡沙发，虽也谈不上挤，但何必呢？
“哦……”
王子强和麻子俩人却还有些不太乐意，他们宁愿挤一窝，自在，跟坤哥住一起，总感觉有压力。
房间安排妥当后，一行人便下楼吃饭，留下运气不好剪刀石头布输掉的小鸡四人看钱，所幸房间里有部挺稀罕的18吋黑白大电视，足以使他们暂时忘记肚子饿。
“坤哥，这美元就是好使，我们之前过来吃饭可没这待遇，菜单一扔爱理不理。”宾馆二楼的一间包厢里，王子强酸溜溜地说。
这回跟坤哥一起来吃饭，领班亲自招待，提都不提让他们去大餐厅的话，哧溜就把他们带到包厢，还生怕他们不吃一样，不待大家坐下，立马让人上了茶水。
“没办法，国家也有国家的难处。”郭永坤长叹口气。
他很清楚，这年头国家为了攥点外汇，那是真心不容易。
主要外汇太过重要了，不仅关系到国际地位，也牵扯到整个国家的工业发展。
满满一桌菜，都是地道的南方口味，以海鲜烧腊为主，还要了两件啤酒，吃完一结账，零头抹掉，五美元。
这也就是人多，如果一个人的话，郭永坤感觉自己预缴的那张富兰克林，能在这里潇洒小半年。
80年代的中国良心啊，有没有？
……
再次来到省体育研究院。
看门的还是上次那个十分排外的中年男人。
“又是你？”
这家伙还挺记仇的，隔了快一年，上下打量一番，也就认出郭永坤。
“是我，怎么了？”
反正脸皮已经撕破，郭永坤也没什么好脾气。
“哟，还神奇起来了，仗着人多了不起啊，我告诉你，有我在这里，你永远进不去这个门！”
中年男人很谨慎，瞅着对方三个人，待在里面不出来，大铁闸门锁死了，靠近传达室的小闸门也闩起来了。
“咱俩打个赌怎么样？”郭永坤见他一脸嘚瑟的表情，不咸不淡地说。
“赌什么？”
“赌你等下会眼巴巴地看着我走进去。”
“切~”中年男人一阵不屑。
“赌不赌吧？”
“赌就赌，怕你啊，什么彩头？”
郭永坤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拿在手里晃了晃，“这个。”
中年男人瞅了瞅，当看清上面的日文和牌子时，眼神顿时亮了。
众所周知，日烟都很贵，而七星更是其中佼佼者，与555和万宝路齐名。
就这么一包烟，绝对超过他一个月的工资。
“你输了我也不要你干嘛，就把狗眼看人低这五个字，抄一页信纸。怎么样？”
中年男人表情阴晴不定，好半晌后，点头道：“行！”
完了，还加上一句，“谁要说话不算话，全家死翘翘。”
郭永坤乐了，心说你怎么抢我台词？
因为中年男人笃定他走不进去，门可由自己把守，另外院里有明文规定，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
对方能怎么办？
他要真有什么来头，上次就不会灰溜溜走掉。
“可以。”郭永坤点点头道：“等着。”
说罢，便转身离开，向马路对面的惠民宾馆走去。
这里的服务员倒是已经不记得他，不过这并不重要，开门做生意，给钱就行。
郭永坤掏出随身携带的黑皮小电话薄，往体育研究院去了一通电话。值得一提的是，这年头在社会上跑的人，这种电话薄几乎人手一个，不像后世有手机那么方便。
“喂？”
郭永坤蹙了蹙眉，不是欧阳啸的声音，是个女人。
欧阳啸的办公室电话他早就知道，本想提前联系一下，可昨天到这边时太晚了。
“找一下欧阳主任。”
“哦他不在呀，前几天出差，今天调班休息。”
这么说欧阳啸在家里，那他岂不是要输看门的王八蛋一包好烟？
“是这样的，我是你们的一个客户，委托欧阳主任研发了一款饮料，你们院领导应该知道，我现在人就在门口，能帮忙开个门吗？”
“哦，这事我知道，您是河东来的吧？”对方问。
她既然跟欧阳啸一个办公室，知道这件事倒也不算奇怪。
“对，我叫郭永坤。”
“好的好的，您稍等，我马上过来。”
郭永坤带着王子强和麻子，慢悠悠回到体育研究院的大门时，只见一个戴铁框眼镜的女人，正和中年男人交涉着什么。
“郭同志？”女人看见他们一行后，隔着铁闸门笑问。
“嗯。”
“老钟，还不快开门？”
“孙主任，你没搞错吧，他是院里的客户？”中年男人不敢置信道。
“没错。”
女人也是无语，心想开个门怎么这么麻烦，你未免也太有责任心了吧。
可中年男人依旧没动。
孙主任有些火了，“老钟，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的身份，郭先生他们的工厂，跟咱们院里可有一份十万元的合同，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十万……”中年男人心头一凛，眼神瞥向郭永坤，表情要多难受又多难受，仿佛吃了只苍蝇一样。
他自然担待不起。
“咔咔……”
门终于打开了。
郭永坤进去走了两步，然后顿住。弄得孙主任不明所以。
“对了，孙主任，欧阳主任是在家对吧？”
“对。”
“哦，我突然想起来，他家我知道呀，算了吧，我还是直接去他家找他。”
“……”
“谢谢孙主任，劳你亲自跑一趟。”
“没事没事。”
待到孙主任走后，郭永坤便来到传达室。
中年男人正窝在里面，此刻心里大概在不停念叨“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谁要是说话不算话，全家死翘翘，这话可是你说的。”
“我不会写字。”
“你当我白痴啊，待在传达室不会写字？”
“就是……慢。”
“没事，我有的是时间。”
“……”
郭永坤今天还就幼稚一回了，能整整这种人，他心头舒坦。
上辈子早年外出打工时，没少受这种人的嘲笑和欺负。
都是血脉同胞，你好你好呗，就不能不膈应别人？
中年男人显然就是那种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明明赌输了，还不服气，故意写得很慢，一行“狗眼看人低”能写几分钟。
“麻子，你在这等着，盯着他写完。”
“好！”
“别别别，我写快点……”
德性！
离开体育研究院后，三人便来到枫山小区。
门口有个小卖部，郭永坤买了些罐头和水果。
一路拎着走到欧阳家。
“是你？”
开门的正是欧阳啸，他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位会突然出现，提前连个招呼都没有。
“嗯。刚好过来这边出差，就寻思去体育研究院看看，他们说你在家里休息，就过来了。”
“进来吧，你来得正好，我原本看马上就过年了，准备开年再通知你。”
“哦？”郭永坤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这么说已经研发完成了？”
“对。”
“家里有样品？”
“当然，好东西自然要先给家里人尝尝。”
这话没毛病，不过，郭永坤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态度并不算热络。
他却不知道，自从饮料研发完成后，欧阳啸的心情就很复杂。
为什么？
因为这款饮料太完美了！
远超预期。
把它交给一家挂靠的工厂，总让他有种心血被埋没的感觉。
走进屋里，欧阳啸的老婆正在看电视，倒也起身打了招呼，本还想倒茶，却被丈夫制止。
欧阳啸走进厨房，从壁柜中取出一只罐头瓶，里面盛满了橘黄色的液体。
郭永坤眼神明亮，至少颜色是对的。
三只玻璃水杯依次递来，郭永坤麻利接过，没有第一时间喝，先放在鼻尖嗅了嗅，有种甜蜜的芬芳气味，与记忆中的感觉没差。
然后又举到眼前仔细瞅了瞅，里面气泡丰富，由于刚倒进来，表层气泡还在不断炸裂。
品相也没问题。
这才张口小抿了一口……
顿时内心狂喜！
没错了，就是这个味道！
中国魔水，终于隔世再现。
“哇！这汽水也太好喝了吧？”
“是啊，比我们那边的卖得最好的二厂汽水都好喝！”
王子强和麻子的杯子早已见底，全都砸吧着嘴巴，眼神不由自主瞟向欧阳啸手中，恨不得再来一杯。
“没问题吧？”欧阳啸却没注意他们，望向郭永坤问。
“可以。这个口味我很满意，不用再改了。”
欧阳啸总归笑了笑，虽然这款饮料功成之后，但凡品尝过的人，没有一个说不好的，但能得到投资方的肯定，依然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你的工厂建好了吗？”
“正在建。”
“我这人不会拐弯抹角讲话。”
欧阳啸正色道：“距离我们的约定，还剩下半年时间，到时我会亲自去河东考察，如果工厂规模达不到标准，按照协议，我有权退还投资金，终止交易。”
“退还？”
你一个月几十块的工资，拿什么退？
郭永坤笑呵呵问，“如果我没猜测的话，李金伟又找过你吧？”
欧阳啸已经打心眼里承认对方十分聪明，所以并不奇怪，也没打算隐瞒什么，点头道：“没错。而且他开出的条件不比你差。”
看来老李同志喝过健力宝后，也是豁出去了，一次性拿出二十万，把他那个小酒厂卖掉，还得东拼西凑。
“你下次再见到他，就跟他说一声，让他死了这条心，我不会给他机会的。”
“他到时应该会跟我一起去。”
“欢迎啊，热烈欢迎！”
无错
152.彩电到家抢尽风头
晚上，郭永坤往红心舞厅去了通电话。
大头接到电话后，声音显然有些兴奋，“郭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差事要交给我？”
郭永坤去年结交下这个关系，本想着将来自己不在这边，如果欧阳啸那里有什么事情，至少有个跑腿的人。
不过后面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也就一直没联系对方。
“还是想找你搞台电视。”
这年头黑白电视机都不好买，更别提彩电，清一色的进口西贝货，货源奇缺。
河东那边郭永坤不是没留意过，但好像市面有货的最好彩电只是14吋。
感觉还是小了。
毕竟他可是看惯了80吋等离子的人。
“哦？又要送礼？”
“不。这回是自用，打算带一台回去。”
“哦哦，还是上次那款？”
郭永坤想了想后，问，“你能搞到最大的彩电，是多少吋的？”
“21吋。”
“多少？”郭永坤楞了一下。
“21呀。”
我勒个去，那可以啊！
郭永坤原本估计最大就18吋了。
“什么牌子？”
“也是日立。主要其他的牌子国家没有进口，那帮过海的家伙懒得搞，很少有人敢买。”
原来如此。
想想也是，官方都没有的东西，你突然拿出一个，不是摆明地告诉人家来路不正么？
“那就21吋日立，什么行情？”
“估计两三千吧，具体的要问一下。”
“行吧，价格你帮我砍砍，肯定不会亏待你，然后仔细检查一下，搞一台没毛病的，拉到白云宾馆。我电话你记一下，提前联系。”
“那……好吧。”
生意就是这样，一回生二回熟，互相信任，才会有第三次。
对于大头此人，郭永坤大抵还是信赖的，人家赚钱肯定要赚，但没有太多花花肠子。
……
两天后。
郭永坤一行启程回家。
主要买票耽误了些时间，临近过年，从羊城这边返乡的人特别多。他倒是想坐飞机，可显然不现实。
最后只好买了特快卧铺。
“东西都藏好了吗？”
从两辆海狮面包车上下来后，站在马路旁边，眺望着对面人头涌动乌烟瘴气的羊城火车站，郭永坤环视身旁十二人，正色询问。
“好了！”
众人低声回应。
80年代火车站都很乱，而其中最乱的，当属羊城火车站。
他们一行太扎眼了，首先衣着光鲜，其次拎着好几只沉甸甸的包裹，浩子和麻子俩人还抬着一部大彩电——虽然用黑布料裹着，但四四方方的模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
这些无一不彰显着他们是有钱人。
所以哪怕一行十三人，但郭永坤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昨天特地跑到百货大楼买了一批水果刀，一人身上藏了一把。
“走，膀子晃开点！”
郭永坤目视着汹涌的人流，一马当先冲过去。
一帮小年轻在白云宾馆待了几天，都给待斯文了。可见环境对人的影响有多大。
然而不论在哪个年代，出门在外，太过温顺都不好。
孟子说，人性善之。荀子则提倡恶性论。但在郭永坤看来，每个人生而不同，有些人生性善良，有些人生而险恶。而你的过于善良，总能勾起旁人的险恶。
这个世界一面是善良的，一面则充满恶意。
行走江湖，就要横！
一行十三个壮小伙儿，全都晃着膀子，走出狂拽吊炸天的步伐，客观讲，还是挺有震撼力的。
眼珠子是吸引了不少，但够胆上前一捋虎须的，还真没有。
周围人在打量他们一行时，郭永坤同样四处查看。
他看见有瘦个年轻人，站在人群之中，堂而皇之地扯住一个女人的背包，不让对方走，昂着脑袋，理直气壮。
旁边路过的旅客，全都下意识避开，视若无睹。
“靠！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王子强也注意到，顿时有些上火，正准备有所动作时，却被郭永坤抬手拦下。
他不是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心，真换成二十岁的心性，他必然也会冲上去，但人生沉浮，无数阅历告诉他，贸然出手，很不理智。
因为他从肇事者瘦骨嶙峋的模样上就能看出，绝对是个瘾君子无疑。
这种人是没有理性可言的。
而且敢这么明目张胆，多半有所凭仗。
你能想象一下被一帮瘾君子围攻的场面么？
要知道他们身上足足带了一百万现金，一旦被对方察觉，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一行人顺利进入候车室，也就意味着大抵安全了。
罪恶无论怎样蔓延，终究不敢直面权威，候车室就好像旅客们的避风港。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进站登车。
这年头的火车卧铺也相当寒酸，并非后世的那种包厢，哪怕一间里面有两张床。
而是通透的，同样是一节车厢，只是将座位换成了铁架双层床，仅此而已。
他们十三人，基本就霸占了半截车厢，即便有些目光依然在他们的包裹和电视上打量，也无所谓了，无人敢一试锋芒。
郭永坤略作分配，四人一组，分成三拨，轮流睡觉，保证钱袋子不离开自己人的视线。
……
郭小妹最近很不开心。
天天挨骂，老妈骂完，大哥骂。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她不就是想要一台电视嘛，学校都放假了，作业进程也没落下，闲暇时看看电视怎么了？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报纸上已经登了，今年会有“春节联欢晚会”。
她实在太想看了。
总不能大年三十还跑桐桐家蹭电视吧？
“小气鬼！”
门外出了太阳，她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是一张靠背椅，作业放在椅面上，一边写写画画，一边不停抱怨。
“一个守财婆，一个守财奴！”
家里明明富得流油，她清楚的很，整个小区没人比她家更有钱。
大哥就不说，小卖部经营得有声有色，每个月都能赚百来块，已经传开的事情。可求了好几天，让他买电视，就是不肯，说已经报装申请了，要攒钱装电话。
单说她妈，那简直可谓腰缠万贯。
你总不用攒钱装电话吧？
求爷爷告奶奶，让她掏个几百块钱，买台桐桐家那样的9吋黑白电视，死都不答应，就跟要她的命一样。
一点都不体谅她这个少年儿童，天天趴在作业堆里，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小娟。”
楼上传来一个声音。
郭小妹有气无力抬头望去，“咋了？”
郝桐桐笑嘻嘻道：“你听说了嘛，万友哥一大早就去百货大楼买电视了，据说要买14吋大电视呢，应该快回了，要去看看不？”
郭小妹一听这个噩耗，差点没哭出来。
连一个菜贩子家都买电视了，还是14吋大电视，整个小区里的头一部。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家？
“到底去不去玩啊，你倒是吱个声？”
虽然知道过去又是一阵羡慕嫉妒恨，但有热闹不凑未免也太泯灭人性了。
“走！”
趁着老妈没发现，郭小妹书本一合，拖着从楼上下来的郝桐桐，撒丫子就跑。
小区破门楼底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钟万友他爹钟老汉，连鞭炮都给拎出来了。
他们老钟家在小区里向来存在感不高，难得有什么喜庆事，这不快过年了嘛，又听说今年有联欢晚会看，一家人合计了一下，打算买台电视。
首先自家人有个乐呵，另外，还可以缓和一下邻里的关系。
他心里很清楚，小儿子干贩菜的营生，虽然谈不上犯法，但左右邻居是打心眼里瞧不起。
“来了来了！”
也不知谁突然嚎了一嗓子，大家踮脚一望，可不是，道路尽头一辆三轮子正缓缓驶来，后斗两侧各跟着一个人，像个哼哈二将一样，不是钟家兄弟又是谁？
“大哥，瞅瞅，瞅瞅，人家也是俩兄弟，咱们家也是俩兄弟，为什么人家就有出息。你跟三哥应该反省一下。”
这么热闹的事情，对面小卖部里的郭永年自然也出来了。郭小妹见此一幕，拉着郝桐桐走到他旁边，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们又不是买不起。”郭永年没好气道。
“那你们倒是买啊！”
郭小妹越发火大，要是真买不起就算了，只恨投错了胎。关键这买得起不买，羡慕谁呢，膈应谁呢？
她都快高中毕业了，整个童年时代都没拥有过电视，等老的时候蓦然回想，未免也太惨了吧？
“都跟你说了我的钱不能动，好不容易批复下来，过几天就来装了。至于你三哥，等他回来，你自己问问。”
“他能有钱？”郭小妹一脸狐疑。
在她看来，她三哥跟二流子也没啥区别，整天不着家，一消失就是十天半个月。
郭永年苦笑摇头，叹着气说，“小妹呀。”
“啊？”
“你对你三哥，一无所知啊！”
“……”
此时，钟家的14吋大电视已经来到小区门口，围观众人一窝蜂涌上去，就想掌掌眼。
这种大电视，方圆两公里内都没听说谁家有。
哪怕单瞅瞅那大纸箱子，众人都感觉稀罕。
“大家要想看的话，晚上就来我家，我到时候弄个桌子，摆门外的空场子上放。”
面对大家艳羡的眼神，钟万友一脸享受，说着，还从裤兜摸出一包大前门，开始挨个散烟。
“万友出息了！”
“是啊，其实想想他那门营生也没什么。”
“对呀，一不偷二不抢，赚的也是辛苦钱。”
钟老汉听大家伙儿如此议论，险些老泪纵横。
“咦，你们看，那后面是谁，也蹬着三轮子，拖着东西。”有眼尖的人突然说。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下意识望去，一个个眼神顿时明亮，这临近过年，果然好事不断，又一户人家添了新家伙什儿。
那翘着脚，把着三轮子都不带瞪的，后面两个小年轻卖力帮忙推车的家伙，不也是他们小区的吗？
“是我三哥！”郭小妹惊呼。
并非因为郭永坤出差回来，使她这么开心，反正他总是出差，主要是因为三轮子后斗上的那个大黑布包裹。
明显有些惊喜嘛！
“哟，还真是小坤，这买的啥呀，四四方方的，还挺大，又不像冰箱。”
来到小区门口后，郭永坤原本还略有惊讶，心想怎么这么多人，不过当瞥到旁边的另一辆三轮子时，也就释然了。
只能说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
“三哥，这是啥！”
郭小妹胖乎乎的小脸都激动红了，迫不及待凑上来，指着后斗上的东西问。
“对呀，小坤，啥玩意儿？”
周围众人也挺好奇。
“哦，没什么，也买了台电视。”
“电视？”
哪知大家闻言，吓了一跳。
有些人刚才猜测是小冰箱，但太四方了，又感觉不像。可如果是台电视的话……
我的个天，这么大个电视，得是多少吋的？
“三哥，你买了电视？！”
郭小妹此刻真恨不得跳上去把他三哥舔两口，兴奋得手舞足蹈。
“对呀。”
“不是……”有人瞅了瞅旁边钟家的电视箱子，又看了看他这个，诧异道：“小坤，你这几吋的电视啊，咋多么大？”
可不是嘛，感觉都有钟家14吋电视两个这么大了！
“21吋。”
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住，倒不如实话实说。
“多少？！”
周围下巴掉了一地。
有些人甚至还在想，这世界上有这么大的电视吗？
“21。”
“天哪，这么大？不会是彩电吧！”
“估计是。”
这淡淡的声音落在大家耳朵里，却好似天雷滚滚，炸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21吋大彩电？！”
所有人都方了。
包括郭小妹，三哥买了电视，本就是意外之喜，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惊喜如此巨大！
她原本就想要个9吋小黑白……
无错
153.想成为亿万富翁吗（求订阅！）
电视搬进家，郭永坤便让王子强和麻子回去了。
老母亲对二人的印象不太好。
不过他俩显然也不想待，荷包满满，接下来有得潇洒。
一行人回到河东后，郭永坤带着他们先了去趟临河口。
他那些钱肯定不能拎回家，否则非吓死家人不可。
许多事情还没到摊牌的时候，至少得等到1984年。
钱自然安置好了，一切早有计划。
临时郭永坤还给他们一人发了五百块，权当这趟的酬劳，毕竟自己大赚一笔，也得给些汤水手下人喝，不然单靠威信，缺少利益，一样难以服众。
五百块在这年头绝对不是小数目，相信足够他们过个好年，也能让亲朋好友刮目相看。
不过他们虽然走了，但老郭家仍然安静不下来。
跟过来等着看拆箱、见识21吋大彩电的街坊邻居，简直不要太多。
郭永年连小卖部都关了。
李秀梅表情复杂，既惊喜，也恼怒。
“小坤，你不是出差么，怎么还带台彩电回来，21吋的，得多少钱啊？”她不留痕迹将郭永坤拉到厨房，小声询问。
“妈，我也不骗你，这是南方那边认识的一个朋友帮忙搞的，走私货，很便宜，就几百块钱。”
“啥？！”
李秀梅狠狠地揪了他一把，“你怎么能买这种脏东西？”
“妈，倒也没这么夸张，东西不脏，就是渠道不正经。可这种便宜货，你要有机会，你卖不？”
李秀梅咽了抹口水，那还用问。
她虽然不懂这方面的行情，但也听说过，这种进口彩电，随随便便一台，都是上千块打底，而且很难买到。
“那人家问起来我怎么说？”
“你就说我的关系，有个朋友在国外，托对方捎回来的。”
“哦……这事以后可不能再干！”
“行行。”
要是容易搞的话，郭永坤也不愿买这种黑货，他是差钱的人吗？
主要现在的情况是，21吋的彩电，你就算有钱都很难买到。
“啧啧……”
客厅里，郭永年已经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纸箱子。瞅着里面的大屏幕，满屋子人止不住的艳羡。
“这就不是彩电，是个黑白的，这么大的屏幕，看着也舒坦哪！”
“可不是！”
“你们老郭家以后好日子了，老嫂子就算不出门，也不会闲得慌。”
大家羡慕归羡慕，但对他们家能买起这样的大彩电，其实也并非很惊讶。
想想就知道，人家的电冰箱老早就拖回来了。
永年那个小卖部，说是一个月能赚百来块，但有心人私底下里捋过，绝对不止。
可人家的钱来路正当，合法经营，倒也没什么好说三道四的。
“小坤，这天线怎么弄？”
“我来！”
郭永坤有意跑到二楼，借了郝家阳台角落的一个地方，用竹竿将天线架得老高，落差恰好就是包装箱里附赠的视频线的长度。
这样有一个好处：电视不能搬了。
并非他小气，而是实在受不了天天晚上家门口围着一大帮人，感觉很没私人空间的样子。
如此一来，电视放在家里，只要不是那种脸皮厚到一定程度的人，肯定也不好意思天天打扰。
隔三差五来看个新鲜的那种，他也不排斥，还会茶水瓜子伺候着。
当然，真遇到不要脸的，他同样有办法招呼。
反正吧，他感觉自家在这个小区里也住不了几年。
等什么时候他跟老母亲将饮料厂的事情摊牌，什么时候也就可以搬家了。
没理由守着60平米的房子住一辈子。
“哇！”
“瞧瞧这颜色，也太鲜了！”
“这画面看起来才带劲嘛，跟真的一模一样。”
郭永坤还未走近家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惊一乍的声音。
也在情理之中，这应该是整个河东第一部21吋彩电。
晚上。
郭小妹盯着电视完全挪不开眼，李秀梅叫了三声吃饭都没听到，气得直接摁了开关。
“也不知道买个电视是好是坏，马上就要高考的人，一点自制力都没有！”
郭小妹撇着嘴。
郭永坤也是一脸尬笑，他买这玩意儿的时候，没想这么多。
当时就寻思，1983年第一届春晚开播，应该买台电视，一家人过个欢快年。
……
罗四感觉压力山大。
当初听郭永坤说去港城弄点钱回来，什么渠道他也懒得打听，早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正经人，只要他不学阿鬼那小子倒卖古董就行。
以为还真是一点钱。
结果万万没想到，他直接拎回来一百万现金！
晚上倒还好，房子里都有人，小光也会住过来。
可白天，他本来总会出去钓钓鱼什么的，这以后……还哪敢去呀？
万一钱掉了咋办？
现在只希望郭小子赶紧将饮料厂弄起来，然后把钱花出去。
院门被推开。
郭永坤和李有光一起走进。
“坤哥，什么呀，我问你去港城干嘛，你带我来这里，我还要开工呢！”
四爷也是个狠人，昨晚这小子在这里睡了一晚，居然连他都没告诉。
郭永坤昨天倒也没空跟他打招呼，今天过来他不停追问，所幸就带他来见识一下。
比起四爷，他对小光更加信任，瞒着不说也没意思，以后知道了还影响感情。
小威和小武已经彻底长大，不愧是狼狗，长得果然很像狼，摇着尾巴凑上来。
郭永坤将准备好的两块生猪肉，抛了过去。
他每次过来都会带些好吃的给它们，这对增进友谊很有帮助，两个家伙现在非常听他的话，也确实能听懂一些人话。
“桌上有水。”
罗四正坐在院里晒太阳，冬天的太阳要多俏皮有多俏皮。
这话还有个下句——不伺候。
郭永坤应了一声，带着小光走进去。
屋里有个不算大的储藏室，之前一直废弃不用，不过去年郭永坤突然给它换了扇防盗门——那是真的防盗门，骨架是纯铁焊接的，表面还面了钢板，看是不好看，但配合门上套着的三把大铜锁。
可以说没有钥匙，没人能轻易进去，除非用切割机，或者拆墙。
李有光原本还挺好奇，弄这么个铜墙铁壁到底是干嘛用的，可坤哥打开了一次，让他进去看过，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明白今天为什么又带他过来。
“咔咔……”
三道锁逐一打开，每把钥匙都是唯一的，只有郭永坤有。也就是说假如不小心弄掉了，他都得拆墙。
“咦？这啥呀？”
李有光一瞅里面，居然多出了几个包裹，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他都不知道。
“自己看。”
五秒钟后……
“雾草！”
那你就草吧。
“现在知道我去港城干嘛了吧？”
“你……怎么搞的怎么多钱？”李有光瞠目结舌道。
简直吓死个人！
以前听老辈人说起民国某段时期，什么钱得用麻袋装云云，他还真的难以想象。
这回可算见识到了。
而且一条麻袋还装不下！
“山人自有妙计，告诉你没什么好处，反正你已经知道了，以后帮我看着点。”
“四爷知道吗？”
“知道。”
“我去，他昨晚都没跟我讲。”
“这不能怪他，昨天我过来匆匆忙忙的，也没跟他细说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要保密。”
“好吧……”
李有光话虽这样说，但仍然没回过神儿。
一百万现金摆在眼前的冲击力，实在太震撼了。
“你要不？拿些回去盖个房子啥的，改善改善家里的条件？”郭永坤问。
李有光摇摇头，“不要了，手抖。现在也不差钱，真有困难再找你吧。”
“也行。”
郭永坤找了个解放袋，装了五万，锁好门后离开院子。
……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鬼哥正在书房看报纸，听到脚步声，笑着来了一句。
他不看就知道是谁。
这幢房子不用他点头，就能直接走进来的人，本就不多。而其中若说谁能走出如此六亲不认的步伐、啪嗒啪嗒地，地都差点没抖，那只有一个。
他心情确实不错，因为他知道对方刚出了国，搞钱去了。
那么按照约定，自己今天应该能发笔财，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啪嗒。”
一只解放袋，扔在了身前的桌面上，毛手毛脚的，把他的报纸都给弄破了，真是……太霸气了！
他就喜欢人家还钱的时候这么嚣张，再过分些都可以。
只是很可惜啊，一般人都嚣张不起来，使他不得不做些很讨厌的事情。
笑呵呵翻开袋子，满满一包大团结，崭新崭新，他都懒得数。
“干了这么久放利钱的买卖，就数你再爽快。”鬼哥哈哈大笑，嚎道：“小卓，拿我的武夷山大红袍，我要款待大客户！”
“我去，你敢不敢再势利眼一点？”郭永坤没好气道。
“我自己都没舍得喝呀。”
好吧，原谅你了。
俩人边品着极品大红袍，边唠着嗑。
鬼哥好奇道：“这么说，你这一趟港岛之行，真赚了50万回来？”
“不然呢，接下来饮料厂怎么建？今天过来找你就为这件事情。”
“雾草！”
也真是的，大过年的，一个个草来草去。
“我看你也别搞什么饮料厂了，你把50万放在我这里，我一年后给你100万，怎么样？”
面对鬼哥一本正经的样子，郭永坤撇撇嘴道：“你还是搞不清状况啊。”
“什么状况？”
“我像那种很爱钱的人吗？”
“……”
鬼哥楞了一下，这话虽然怎么听，怎么有种故意嘚瑟的嫌疑，但细细一想对方的所作所为，倒还真不是什么贪财之人。
就说今天还钱的事情，原本商量好的是借三年，一年一万的利息，可对方一年就还清了。
讲道理，他就算只给一万的利息，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他并没有，直接扔过来三万利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那你还搞什么饮料厂，有50万存款，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你这人吧，就是思想太浅显。”
“……”
无错
154.第一届春晚
成为亿万富翁这几个字，如果是半个月前郭永坤对自己说，鬼哥肯定会用白眼瞟死他，再附带一句神经病。
但现在，他是真上心了。
一个能半个月搞定五十万的人，以这个进度，成为亿万富翁，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谈什么？”
“谈谈合作的事。”
“诶~你不是说不合作吗，想通了？”鬼哥心头一喜，他犹记得对方的野心，生产一种喝了能消除疲劳的饮料。
虽然不知道对方哪里搞的配方，但这玩意儿稍微有些商业头脑的人就清楚，很有市场啊！
“别想歪了，饮料厂我是不会跟你合作的……”
“那你说个屁！”
“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鬼哥撇撇嘴，作了个请的手势。
“我之前说过，我做这个饮料厂需要很多配套供应商，我打算把其中最赚钱的一项，交给你做。”
“最赚钱的？”鬼哥眼前一亮，忙问，“啥玩意儿？”
“易拉罐厂。”
“什么东西？”鬼哥半天没反应过来，不知何物。
“没喝过铝罐装的可口可乐？我们市里有卖的呀，那个铝罐就叫易拉罐。”
“哦，我知道了。”鬼哥恍然，蹙眉问，“那玩意儿很赚钱？”
“我饮料卖得多，你就赚钱。”
“……这么说我没有饭吃，完全靠你？”
“你也可以傲骨一挺，不靠，我又不求着你。”
鬼哥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感觉自己纵横江湖多年，总算遇到对手了。
“搞这个能让我成为亿万富翁？”
“妥妥的。”
“多久？”
“不出十年。”
“干了！”
鬼哥咬咬牙，他也很想说“不”，然后喷对方一脸，但是……臣妾做不到呀！
“你也别高兴太早。”郭永坤瞥了他一眼后，问，“我先问一下，你能搞到多少外汇？”
“外汇？”鬼哥诧异，“还要外汇？”
郭永坤白眼一翻，“难不成你以为生产易拉罐的设备，国内能买到？”
“什么外汇？”
“最好当然是美金，实在不行，港币也可以。”
郭永坤曾问过陈大少这件事，说是自己将来如果进口设备没这么多外汇，能不能帮忙兑换一些。
陈大少拍着胸口表示没问题。
主要陈家在内地没有业务，否则直接拎人民币过去大概也是可以的。
当然，郭永坤感觉自己就算真拎人民币过去，陈大少还是会兑给他，但为人处事单考虑自己，也是不妥的，陈家要人民币根本没用。
“美金？”鬼哥没好气道：“你还是杀了我吧，这玩意儿搞个千八百的还行，多的是我能搞到的？港币还靠谱点。要多少？”
“至少100万。”
“多少？！”
鬼哥吓得一哆嗦，险些溜桌底去。
“大惊小怪什么，100万港币，按照官方比例也就25万人民币，对半一除，约等于12万美金。进口一套效率最低的易拉罐生产线还不一定够。”
鬼哥眉头顿时蹙得老高，一百万港币，二十五万人民币，这还是官方比例，真要兑换起来肯定还不止这么数目，超过三十万妥妥的。
这简直就是要让他倾家荡产的节奏啊！
而且还不够。
他却不知道，这正是郭永坤的意图。
就是要让对方将全部身家砸进去，别东搞搞西搞搞，三心二意。
那不是他想要的合作伙伴。
“干嘛非得用易拉罐，玻璃瓶不好么，那些国营大厂不也在用？”
“必须要搞。因为我走的就是高端路线，这是其一。其二，你不懂玻璃瓶的弊端，阳光直接能透进去，会使饮料的保质期大大缩短，销售周期性也会相应缩短，从而造成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譬如更大的损耗，更多的人工等等。”
鬼哥表情阴晴不定，这场赌局对他来说太大了，一旦赌输，他倾家荡产不算，还得背负一身债务。
“你为什么自己不搞，没钱？”
郭永坤自然不是没钱，至于为什么不搞，很简单的道理——不想把自己弄得太累。
他已经向欧阳啸打听过，健力宝的配方材料多达十几种，难不成他每样材料都去建一家工厂？
这样如果在不差钱的前提下，看似是挺爽的，所有钱一个人全赚了，但真正懂得商业运作的人，绝不会这样去做。
老话讲贪多不烂，就是这个道理。
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能将一件事情做到极致，已经非常不错，十几个行业齐头并进，还要始终保持竞争力……
就传统制造业来讲，那应该是神才能干成的事情，反正郭永坤感觉自己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兴趣。
他做健力宝的唯一初衷，就是重新缔造中华魔水，至于能到什么地步，他也不知道，尽力而为。
顺带让家人都生活好，帮助他们实现各自的愿望。
另外，之所以找到鬼哥，还有一个原因。
这家伙资源和人脉很广，而那些正是他所欠缺的东西，拉鬼哥下水事半功倍。
“你的意思是问，我为什么到嘴的肥肉不吃，硬要匀给你，把你养成一个亿万富翁么？”
“……”
这是高手！
顶级的谈判高手。
鬼哥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茬。
说实话，对方如果自己不投资，单教唆他往里面投钱，这事他绝对不干。
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对方不仅要投，而且比他只多不少。
所以这场豪赌并非赌桌上的那种，两只碗一扣，摇啊摇地，全凭运气，至少还是有一些靠谱的。
“要我干这个易拉罐厂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反正是搞配套的，你先把你的饮料厂建起来！”
倒挺谨慎。
不过郭永坤并不意外，实际上他早就猜到会这样，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行啊，之所以先跟你谈这个，就是要让你明白，我的饮料厂，同样也是你的赚钱机器，所以……你得帮忙呀。”
“帮……什么忙？”
鬼哥心头一跳，有种着了道的感觉。
“当然是建厂，你知道的，纺织二厂还没放假，我要上班呀。现在钱都到位了，不得赶紧建厂啊？”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帮你建厂？”
“能者多劳嘛，谁让你门路广呢，我出钱，你出力，为了一个共同的未来，撸起袖子干呀！”
“你小子，还真是够狡猾的，先喂我一块大饼，然后再找个免费劳动力，自己做甩手掌柜对吧？”
我鬼哥就是我鬼哥，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郭永坤讪讪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讲，我是真脱不开身哪，刚去国外晃了一圈，得赶紧回厂上班。你往好的方面想想嘛，工厂早点建起来，我好，你才能好嘛，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我闲你大爷！”
……
鬼哥终究就范了，亿万富翁那四个字，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如何都挥散不去。
所幸也不是什么困难事，对方根本不差钱，而他也不差门路。
找到市建设局，五万块订金一甩，直接包给对方了。
也就平时吃饱了没事干，过去晃两圈，监个工啥的，反正离得也不远。
春节前夕，土地早就整平，材料也已经进场。
毕竟是厂房，规模也不是很大，正规军作业，算不上多费劲，三两月就能完工。
基建狂魔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腊月二十七，郭永坤去火车站接了他姐。
她今年回来挺晚，读了研究生后，学业更重，也更有压力。
与郭永坤猜想一模一样，她正在为赴美留学的名额，全力以赴。
“小坤，冯成刚真的判了30年？”
回家的9路公交上，郭永慧小声询问。
这件事情困扰她很久了，老同学来信告知她后，好一阵儿她都没睡安稳。
“对。”
“30年啊！那一辈子不就毁了？”郭永慧眉头紧锁。
冯成刚确实应该受到惩罚，但这个惩罚未免也太重了。
“姐，这可不怨我，现在什么风头你是知道的，本来案子早就要处理，他父母一直想把他无罪弄出来，结果拖来拖去，正好撞在枪口上。”
“这些我都知道，可……”
“你是觉得当初应该放他一马对吧？”
郭永坤一眼就洞穿了他姐的心思，还是那句话，这姑娘太善良了
郭永慧并不否认，点点头道：“我想，至少应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如果那晚我没去呢？”
“……”
“你还会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郭永慧沉默，聪慧如她，很清楚弟弟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不禁扪心自问，那晚如果自己真被对方玷污了，那……她应该恨不得对方去死吧？
“姐，这件事情我们并没有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别背负什么压力好吗？”
“好……吧。”
1983年，除夕当晚，央视推出了第一届春晚，那是真的引来万人空巷，没有任何电视剧或电影可以比拟。
郭永坤原以为没人会大年三十跑到人家蹭电视，不曾想，还真有厚脸皮的。
倒也不是旁人，正是楼上郝家三个。
他们家亮着灯，把门锁了，那台9吋黑白电视放在廊道中，贡献给了左右邻里，自己却跑到老郭家蹭彩电。
这也就是他们，若换成旁人，郭永坤可真发飙了，关系没到那份儿上。
郝家三人倒也没空手，家里两个干部，过年着实发了些好年货，拎来不少。
众人围坐在火盆旁，一边吃着零嘴，一边看着电视，欢声笑语不断。
客观讲，第一届春晚，许多方面还不是很完善，舞台效果什么的就不提，技术限制了，但演员太少了，搞来搞去就那几个。
马记和赵岩相声一讲就是三段，李古一更厉害，都不知道登台多少次，歌曲一上直接就是串烧。
一共44个节目，倒也不少，其中最受众的，当属李古一的那首，真是唱进了许多人的心眼里。
郭永坤亦是。
你是天才，
155.日方考察人员
春节过完后，83的飓风越刮越猛，一时间地动山摇，一些过去不太正经的家伙，都显得战战兢兢。
譬如铁头。
这家伙一个春节哪里都没去，就窝在家里陪着老娘，洗衣做饭，扫地洗碗，样样抢着干，让左邻右里非常感慨。
直夸他像变了个人一样，一些类似于“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言语，也渐渐传出。
他无疑是一个聪明人。
而那些自认为头铁、一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基本都上了拉着红色横幅的大解放。
在国家机械面前，不怕你横。
有一个算一个。
三月中旬，郭永坤又去了一趟乡下。
下里湾那边，苏姑娘安眠的坛山上，漫山的杜鹃怒放盛开，形成一片火红的花海，与他幻想的景象一模一样。
美不胜收。
他待了三天，不得不启程回家，因为港城那边终于传来消息，饮料厂设备供应商的事情，有了着落。
“哥，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小卖部里，郭永坤背着帆布包，刚从公交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回家，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他哥勤勤恳恳干了一年，总算靠自己将电话座机装了起来，所以前段时间趁着拜年的时候，郭永坤便将这边的号码，透露给了一些必要联系人。
毕竟总是往郝家跑，也不太好，他现在的电话越来越多。
临河口那边的院子里，他同样走后门，托村委会那边申请了电话报装，至于什么时候能落实下来，就不得而知了。
“昨天下午。”
郭永坤点点头，掏出电话薄，拨通了港城陈家的电话。
佣人接的，陈大少和陈老爷子都不在家，不过陈大少显然有所交代，佣人告知稍等。
挂掉电话没多大会儿，铃声便响起。
“郭兄？”
“是我。听说设备的事情有消息了？”
“对，不过有些麻烦。”
“什么？”
“我跟你就实话实说，起先对方得知你这边是内地的挂靠工厂，根本就没兴趣，老爷子因此托了几个关系，才好不容易让对方改变了主意。可他们依然强烈要求，必须先到工厂视察一番，再决定要不要出售设备给你们。你也知道的，日苯人办事向来较真。”
“日苯公司？”
“对。”
郭永坤蹙了蹙眉，实在没料到由陈家出面，事情还如此难办。
引进设备是目前的当务之急，再晚就真的要耽误大事，他与欧阳啸的一年半之约，截止时间就是今天夏天，没几个月了。
可如果对方一定要视察工厂……那郭永坤心知肚明，很难让这些老外满意。
时间太仓促了。
他对工厂建设是有规划的，按照很高的标准去打造，目前承包给市建设局的，只是厂房部分。
未来他还会兴建行政楼、生活楼，文化楼，等等综合配套。
真把这些全部弄起来，那还差不多。
但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建几间厂房，和建一座工厂，完全是两种概念。
“陈兄，日苯人的办事风格，我大概也听说过一些，他们似乎对企业文化这一块，特别重视。”
“没错。”
“那我也跟你交个底，他们真要过来考察，我的工厂目前很难达标，因为一期厂房现在还在建设中。”
“这样啊……”
电话那头，陈大少明显愣了愣，“那你为什么这么急呢，等厂区建设到一定规模后，再找设备供应商，肯定会顺利不少。”
“我有必须立刻采购设备的理由。”
郭永坤难道不知道先把摊子铺大，接下来的事情都好办么？
但时不待我啊！
首先欧阳啸那边不可能等他，其次，他必须赶在明年夏天之前，将健力宝推向市场。
有些机会错过，也就错过了。
相比起机遇，工厂稍微寒酸点，反倒是小事，只要能出产品，以后慢慢建设呗。
电话那头沉默了少许，倒也没追问他到底什么理由，半晌后，传来声音，“既然这样，那只能歪着来了。”
“哦？”郭永坤忙问，“怎么个歪着来法？”
他才不管什么正着来，还是歪着来。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他们过来视察，肯定有负责人，投其所好嘛，你应该懂的。”
不愧是资本家庭长大的孩子，做起生意来，脑子果然活泛。
“懂。不过这就需要了解对方。”
“放心吧，交给我了，我让老爷子催他们赶快过来，等人选确定后，我保准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调查清楚，到时再对症下药。你这边就负责接客好了。”
所以多个朋友多条路这话，真的不假。
“那就麻烦了。”
“诶~郭兄，这就见外了，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话吗？”
“也对，是我唐突了。”
……
四月八号。
这天日子不错，对郭永坤来说，也是意义重大的一天。
日苯明康株式会社的考察人员，今天会抵达河东。
早上天一亮，他就和他哥一起从床上爬起，然后来到小卖部。
“鬼哥？”
电话那头，鬼哥的声音迷迷糊糊，估计还没睡醒。
“不是上午十点的飞机嘛，急个屁啊！”
“你是想问你东西搞定没有？”
“放心吧，耽误不了你的事。”
“那就好。”
吃完早饭后，郭永坤特地换上一套崭新的黑色西装。
虽说毫无修身性可言，但架不住他身材好，根本就是个衣架子，再往中分头上摸两把摩丝，那走出去也帅得掉渣的存在。
“哟哟哟，有人要处对象了吗？”
郭小妹背着书包正准备出门，见他从房间里走出，表情夸张道。
“不关你的事，赶紧上学去，高考要没考上，看我不打你屁股！”
“那你现在打吧。”郭小妹说着，屁股一翘。
这丫头！
“你就不能有点志气？”
“我是很有志气啊，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没听说过吗，谁能保证就一定能走过去？”
“尽力！”
“那我知道呀，我也很向往大学生活的。”
郭小妹走后不久，李秀梅洗完衣服从后门走进，一看玉树临风的小儿子，瞬间笑眯了眼。
她知道儿子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陪厂领导接待外宾。
不过此刻她想的不是这件事。
“小坤哪，妈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妈，你什么时候也变得扭扭捏捏了，有话你就直说呗。”
“妈是想说，有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你也老大不小……”
“好了妈，我知道了。”
无非就是催他找媳妇儿，不过这事郭永坤暂时实在没心情，也没想过很刻意地去对待，一切顺其自然吧。
“唉……”
望着他的背影，李秀梅不禁长叹口气。
她这小儿子长得那是真的一表人才，也有能力，小区里不知多少老姐妹已经跟他提过这事，姑娘照片都弄了不少，可递到眼前，他都懒得看。
建设路公交站，郭永坤西装革履，着实吸引了不少眼球，特别是那些年轻姑娘，明明羞得要死，还是止不住偷偷打量，脸蛋通红。
等了约二十几分钟，道路左侧，两辆蓝色申海牌小轿车，缓缓驶来，然后在公交站旁停下，引来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以为来了什么干部。
“小坤。”
后面一辆车的车窗摇下，里面同样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招手示意。
郭永坤踱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上车。
原本偷偷打量他的那些姑娘们，脸蛋越发红艳了。
一种80年代霸道总裁的既视感。
车当然是借的，哪个单位的就不得而知。
“你还别说，这四个轮子就是方便，真想也搞一辆啊！”鬼哥一脸艳羡。
“搞就搞呗，你又没关系，现在街上出租车也有了呀。”
郭永坤是肯定不能买车的，就算能搞到手续，现在也不行。但鬼哥不同，他又没在体制内工作，搞辆开开没人会在意。
因为这年头你就算开辆汽车在路上跑，人家一准也以为你是哪个单位的司机，根本不会多想。
“你说的轻巧，现在头风这么严，我一个闲杂人等，买辆汽车，真被知道不打个资本家啊？”
郭永坤笑了笑，心想你也有害怕的一天，瞅了瞅前面的司机，递给他一个眼神。
“放心吧，自己人，实丰机械厂的，也是挂靠集体，我跟他们厂长关系不错。”
郭永坤哦了一声，有些小诧异，这家机械厂他知道，就在德一村，规模还不小，他原以为是国营单位，想不到也是挂靠的。
真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早几年身上有个万把块，还以为自己是河东首富了，现在想想倒是有些可笑。
既然杭城能出一个鲁冠求，顺德能出一个何享健，蓉城能出一个刘勇好，那么他们河东这边藏匿着一两只大佬，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师傅，搞快点吧，都跟掉了。”郭永坤隔着前挡风玻璃，指着前面一骑绝尘的那辆车说。
“这个……”师傅还挺年轻，同样二十出头，尬笑道：“我摸车时间短，不能跟刘哥比。”
“要不你停一下，我来开。”
郭永坤主要担心误了时间，本来就是一件很棘手的事，再节外生枝就更难了。
小师傅点点头，倒没什么，因为根本不了解对方。鬼哥却诧异道：“你还会开车？”
“很稀罕了吗？”
“有点。”
因为在鬼哥看来，开车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不是没试过，脚下三个踏板，两个只脚控制起来很费劲。另外手上也不能闲着，又要把好方向盘，又要换挡。
那是真的手脚并用，还得聚精会神，累到不行。
然而很快，当郭永坤坐上驾驶座后，他就感觉到了什么叫作从容不迫。
汽车咆哮前行，眨眼间便追上前面的汽车，开车的那厮居然还有功夫摇下车窗，叼上一根香烟、划火柴，继而优哉游哉地吞云吐雾。
无错
156.凭空造酒吧
飞机晚点了。
郭永坤也是见怪不怪。
临近十一点的时候，他们一行四人，终于接到了对方五人。
四男一女。
“这位一定就是青木先生了。”
郭永坤望着为首的一个快要秃掉的中年男人，笑着上前握手。
唯一的那个女人赶紧翻译。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女人还真的让人眼前一亮，穿着高跟鞋能有一米七五的样子，比旁边的青木冈佐高半个头，穿一件很时髦的米黄色束腰风衣，纤细小腰盈盈一握，身材凹凸有致。
模样也挺周正，脸上有些婴儿肥，大眼睛，小琼鼻，用日语说就是卡哇伊。
“郭君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很多，也帅气很多。”
女人翻译的时候，还上下打量了郭永坤一番，显然也有些惊讶。
她本以为大陆人应该都非常老土，但眼前这位，没有半分那种感觉，而且确实相当帅气，如果换身得体西装，感觉都像男明星。
“欢迎四位来到中国。”
对面明明有五人，为什么只欢迎四位？
因为郭永坤知道站在最右侧的那个戴黑框眼镜的高个青年，是己方队友，陈大少的人。
就没必要太客套了。
“三位。”
哪知这话一出来，高个青年梁超杰，笑着更正，然后指着女翻译说，“她是自己人。”
“哦？”此事郭永坤倒是不知，陈大少在电话里只说会派个人过来配合，他以为还真就是一个人。
不过无所谓了，翻译是自己人就最好。
双方人马互相认识一番后，也就乘车离开了机场，第一目的地自然是饭店。
也确实到了饭点。
“他说什么？”
后面的一辆汽车里，只坐了四个人，除司机外，就是郭永坤、青木冈佐，以及女秘书林嘉然。
青木冈佐刚才咕哝了一句什么，但林嘉然并没有翻译。
林嘉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一下后，还是实话实说道：“他说这边的环境跟港城天壤之别，感觉既贫穷又脏乱。”
青木冈佐显然知道自己的不满，已经被对方知道，但双手环胸，闭目养神，浑不在意。
因为他说的是实情。
来之前他就作好了走个过场的准备，主要港城那边的陈家，有几分势力，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联系上分管他们公司的一位政府官员。
迫不得已过来应付一下，卖领导一个面子。
但要不要合作，这一点领导也无法干涉，因为他们公司有自己的企业文化、战略方向，和经营模式。
“所以这家伙现在很不爽？”
林嘉然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对方说话这么直接。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陈少在她面前对此人的称谓是“我兄弟”，如果是这样，性格相投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始终没弄懂的是，对方一个大陆仔，怎么能跟陈少称兄道弟。
要知道在港城那边的年轻一代中，能得到这个待遇的都寥寥无几。
“是的。”
“那陈兄到底有什么招数对付他？”
陈大少在电话里讲过，青木冈佐的老底他都翻出来了，已经想好对策，不过具体的他没有细说。
“这个……您还是问梁超杰吧，他是主事人，我只是辅助。”
郭永坤点点头，也就没再多言。
午饭的地点，是市内最好的河东大饭店，并且是888号包厢。
但饶是如此，青木冈佐依旧一脸嫌弃的表情，郭永坤真想一杯茅台泼他脸上。
也越发觉得，有意做好健力宝，重振这个民族品牌，的确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以小见大，此时青木冈佐对他的态度，放大了讲，其实就是中国目前在国际上的地位。
那些发达国家，没一个瞧得起的。
一顿饭吃了不到半小时，青木冈佐便提出要去看工厂。
“梁超杰，你什么意思？”
郭永坤倒现在还不知道陈大少的计划，但他清楚，青木冈佐一旦看了工厂，绝对扭头就走，连掩饰一下都不会。
“我的意思是……按照本地习俗，接待重要客人时，第一天不是不谈工作吗？”梁超杰笑着回话。
倒也是个妙人。
郭永坤心说这个习俗我怎么不知道。
“然后呢？”
“然后自然要好好款待，据我所知，青木先生喜欢热闹场合，譬如酒吧之类的地方，能安排吗？”
酒吧，此时国内自然不可能有。这倒是难到郭永坤了。
“鬼哥，有喝花酒的地方？”
“找个能喝酒的地方，叫几个姑娘，不就是花酒了？”
这位也是个狠人。
“那你安排一下，酒和姑娘上点档次，不然我怕这个王八蛋待不住。”
“要不要这么伺候他，你知道现在这个风头，搞这些东西很危险的？”
“这不是伺候。”郭永坤瞥了眼梁超杰，示意道：“他有计划，我们配合就行。多花点钱，搞安全点。”
鬼哥明显不乐意，但好歹点头应下。
“翻译给他听。”
于是，林嘉然便告知青木冈佐三人，按照当地习俗，接待重要客人时，第一天不谈正事，下午另有安排，会去一个酒吧。
“酒吧？中国还有酒吧？”青木冈佐诧异。
“可能风格不同，但确实有，据我所知，里面有不少漂亮姑娘。”林嘉然笑着回话。
当然，俩人用的都是日语。
青木冈佐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不过脸上并不表露什么，而侧头望向两名手下问：“你们的意思呢？”
“我们听课长安排。”
青木冈佐点点头道：“我记得中国有句古语，叫作入乡随俗，既然这是人家当地的习俗，我们也不好违背，那就去见识一下中国的酒吧。我是真不知道中国还有酒吧。”
“我们也不知道。”
“那好，就这么定了。”
林嘉然望向郭永坤，“同意了。”
郭永坤微微眯眼，看来陈大少确实下了一番功夫，对这个青木冈佐的脾性一清二楚。
“告诉他先稍坐会，吃点东西，现在时间还早，酒吧没有开门。”
郭永坤说完，便向鬼哥使了个眼色。
鬼哥会意，告辞离开，去安排了。
始终提不起兴趣的青木冈佐，这会儿却笑容满脸，还跟郭永坤走了两盅。
他一活跃起来，现场的气氛也就起来了，大家推杯换盏，梁超杰的酒量很大，感觉一个人都能应付他们三个。
喝了个半醉，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后，鬼哥返回包厢。
“青木先生，那就走吧？”
“好！”
一行人离开饭店，鬼哥依然坐在头车上，七拐八拐，将郭永坤他们带到一条看起来冷冷清清的老街。
“这里会有酒吧？”青木冈佐隔着车窗左右打量，蹙眉问。
他感觉这地方都比不上日苯的乡下。
别说他，就连林嘉然都一脸狐疑。
她知道郭永坤他们说的不是酒吧，只是一个喝酒的地方，可即便如此，这条街上也不像有那种场所，甚至连个开门做生意的都没有。
“当然。青木先生有所不知，在我国酒吧并不符合规矩，所以都是隐藏式的。”
听郭永坤这么一解释，青木冈佐才露出恍然表情。
前面汽车在一幢两层红砖楼前停下，郭永坤他们同样停下来，然后走下汽车。
打量着眼前的房子：木板门、钢筋窗籽、二楼劣质的水泥排水管伸得老长……最主要是里面静得跟鬼屋一样。
别说青木冈佐和梁超杰等人，就连郭永坤都眉头紧锁，下意识望向鬼哥。
那模样似乎在问，就在这地方喝酒？
然而鬼哥却不鸟他，踱步上前，但并不是走向大门，而是一侧。
众人这才发现，在红砖楼的一楼窗台底下，有一截向下的楼梯——这幢房子有地下室。
鬼哥一直向下，直到看不见人头，很快传来三长一短的敲门声。
“小坤，过来呀！”
“青木先生，这边。”郭永坤作了个请的手势。
原来这幢房子底下别有洞天，与上面的平淡无奇完全不同，里面灯火通明，金光璀璨——墙壁上贴有富贵黄的墙纸。
郭永坤走进一瞧，当看到最外一间大厅里摆着两张大桌台时，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毫无疑问是个地下赌场。
有个大光头上前跟鬼哥打招呼，估计也中了的毒，去年李连杰主演的电影播出后，很多人都效仿着剃了光头。
“安排好了？”
“好了。”
说着，大光头自顾自向里屋走去，众人跟在身后。
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大厅，并不比外面的赌场小，沿着墙壁摆放了一长排黑色真皮沙发，地上还铺了红色绣花地毯，其上有一张整根原木雕刻而成的八仙桌，桌面上摆满了各种酒水，也不乏洋酒。
这么一看，虽然不像酒吧，倒挺像ktv包厢的感觉。
只是缺了电视和点歌系统。
不过没关系，一台双卡三洋，放置在角落的小圆桌上，大光头走过去摁下播放键……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无错
157.仙人跳
青木冈佐三人被莺莺燕燕围绕着，已经坐在沙发上喝开了，虽然语言不通，但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有时候还真的无需太多言语。
另外俩人还好，青木冈佐这家伙，美滋滋喝着小酒，一双咸猪手也是片刻不得闲。
看见他那一脸猥琐的笑容，郭永坤手都痒了，原来打心眼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连笑容都能成为原罪。
所以陈大少所谓的投其所好，莫非就是指这个？
但如此，就能使对方就范，不惜违背职业操守，甚至是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帮忙……或者说包庇，他们吗？
郭永坤对此深表怀疑。
于是站起身，正好青木三人玩得正嗨，根本不暇他顾，便拍了拍梁超杰的肩膀，示意他走出去。
俩人来到外面的大厅。
“陈兄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我们已经在进行了。”
“就这？”郭永坤蹙了蹙眉。
“对。”梁超杰点头道：“青木此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好色，相信郭先生已经看出来了，那么我们就利用好这一点，逼他就范。”
“怎么逼，具体步骤？”
“第一步，先让他玩开心、喝兴奋。第二步，让他带一个回去。第三步……报警！”
“嗯？”郭永坤被他说得一愣，“报警？”
“没错。”
梁超杰笑道：“青木这次是因公出差，代表公司形象，如果在国外因为那种事情被警察抓住，消息一旦传回国内，或是公司，9成可能会被开除。而那时，嘴巴可就长在我们身上，您觉得他会怎样？”
“反过来求我们替他保密。”
梁超杰笑着点头。
“这是陈兄的点子？”
“对。”
这厮也忒坏了。
还真是欲成大事不择手段呀！
事实上，郭永坤并不喜欢这种手段，但比较无奈的是，他自己又没有很好的办法，之前唯一考虑过的途径就是塞钱。
毕竟他根本不了解青木此人。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只是……这个计划看似可行，但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
“主动权在他身上，他等下要是不带呢？”郭永坤问。
主要有两重考虑，第一是自我感觉，因为以他的眼光去看，那六个姑娘只能说凑合，并不算多吸引人。第二，别忘了青木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有两名跟班，这就有了顾忌，除非三人一起下水。
但客观讲，下属当着领导的面，喝喝花酒还行，真枪实弹的上，估计没那个胆子。
现在的情况似乎也验证了这一点，俩人最过份的举止，也仅限于交个杯啥的。
“不可能。”
“为什么？”郭永坤不解，指着门口说，“那六个姑娘让你选，你会带？”
另外她们明显不干净，稍微正经些的人，都会有所顾忌。
“恕我冒犯，郭先生，那假如把林嘉然让你选，你会带吗？”
“什么？！”
郭永坤微微一怔，心说怎么突然扯到林嘉然身上去了。
老实讲，这姑娘确实挺有吸引力，饶是以他的眼光去看，都算得上一位大美女。
“因为她就是陈少的后手。”
梁超杰笑着解释，“陈少也考虑到这个问题，怕内地姑娘不太会打扮，包括……”
他说到这里顿住，下意识望向郭永坤。
“有话就直说。”
“包括勾引人，所以才特地安排林嘉然过来，否则仅是一名翻译，完全不必找这样一位大美女。
“郭先生觉得，青木能抵挡住林嘉然的诱惑吗？”
“不能。”郭永坤想都没想，摇头道。
“所以呀，郭先生请放心，陈少的计划绝对万无一失。”
“这事林嘉然知道吗？”
“当然。”
郭永坤撇撇嘴，有些不爽，实在不想看到林嘉然这样的大美女，被青木那个猪头拱。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知情，并且来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郭先生，你不用担心林嘉然。”梁超杰似乎看出些什么，笑着说。
“哦？”
“她是陈少的女人。”
不是吧？！
这个陈大少……郭永坤眼珠子一瞪，他认识的陈大少并非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哪！
把自己的女人送过来，干这种事情？
“她是空手道五段。”
“……”
原来如此。
郭永坤一下笑出声来，心想好你个陈子昂啊，怪不得上辈子俩人不知不觉就玩到一起了。
够阴险，够狡诈！
简直跟上辈子的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下午很快过去。
这种温柔乡中，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在郭永坤的有意调节下，青木冈佐三人虽然都喝不了不少酒，舌头都大了，但还不至于酩酊大醉。
“青木君，郭君说，如果三位有兴趣，可以把她们带回酒店。”
临时，林嘉然用日语说。
青木冈佐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但并未第一时间表态，而是瞥向旁边俩人。
“你们觉得呢？”
“课长，我们就算吧。您自便。”
“那就走吧。”
结果与郭永坤分析的某种可能一模一样，青木冈佐即便心里再想，但当着两名手下的面，终究选择了放弃。
所以，林嘉然必须出马了。
依旧是河东大饭店。
晚上没有喝酒，只是吃了顿饭。
完事后，郭永坤送他们回房休息。
“林小姐，这是你的房间。”
郭永坤指着507号房门说，将早已取来的钥匙，递到对方手上。
“谢谢。”
“青木先生，这间就是你的，把林小姐安排在你隔壁，想来有事情会方便一些。”
青木冈佐看了林嘉然一眼，咽着口水道：“郭君考虑周到，多谢了。”
“不客气。”
至于另俩人，郭永坤安排得稍远，但也仅仅是稍远。
接下来就看林嘉然的表现了。
待到他们都回房之后，郭永坤和鬼哥，还有梁超杰，才开门走进508对面的房间。
房门关上，郭永坤通过猫眼看了看，青木冈佐和林嘉然的房门一目了然。
“二位休息吧，我来盯梢。”梁超杰主动请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旁边俩人，一个跟他老板称兄道弟，一个，另一个还得管他叫哥。
这种苦差事总不能让他们来做。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大约晚上八点的时候，梁超杰终于招手了。
“出来了！”
郭永坤赶紧从床上爬起，凑到猫眼旁一看，顿时挪不开眼了。
门外，林嘉然显然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穿一件黑色蕾丝睡衣，咚咚咚地正在敲青木的房门。
不大会儿，门开了。
青木看见眼前的风景，鼻血差点没喷出来。
笑眯眯道：“林小姐，有什么事吗？”
“青木先生……”林嘉然用那种撒娇的声音说，“人家最近在看一份资料，里面有些专业的日文词汇总弄不懂，您能帮帮人家吗？”
“现在？”青木眼前一亮，心说不会吧，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这大晚上的，如此造型，找他请教问题，难免使人浮想翩翩啊！
事实上，在这之前眼前这个女人，他都没敢动心思。
因为实在太漂亮了，让他自惭形秽。
“嗯呐。不过青木先生如果不方便，那就算……”
“不不不，方便方便，我很方便。”
青木赶紧出声，生怕她走掉，然后麻利打开房门，“林小姐请进。”
林嘉然就这样成功进入房间。
“郭先生，可以报警了。”
鬼哥显得有些玩味地问，“是不是再等会儿？”
梁超杰摇头，“不必了，林嘉然穿成那样，稍微撩撩头发，那个秃头就忍不住。”
郭永坤算是看出来了，鬼哥这家伙是真的坏，唯恐天下不乱。但他并没有犹豫，听从梁超杰的意见，立刻打了电话。
虽说林嘉然是空手道五段，可凡事就怕有个万一，万一那个秃头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呢？
那以后他只怕无颜面对陈大少。
“你确定？”
电话那头，听说有人企图强间，公安显得不可思议。
也不看看现在什么风头，吃花生米的都一拨了，还有人敢顶风作案？
“确定，河东大饭店，508号房，你们再不来，可就晚了。”
“你是什么人？”
“也是这里的住客，听到有女人呼救。”
“好，我们马上到！”
这次出警的速度还真快，出乎郭永坤意料，竟然十几分钟就到了。
估计警察叔叔也想迫不及待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
“开门。”
酒店经理也跟了上来，手里拿着钥匙。
“同志，这间房里住的好像是外宾。”
“外宾？”四名公安纷纷蹙眉。
其中一人问，“什么来路？”
“不知道。就知道是个日苯人。”
“日苯……开门！”
房门被打开，紧接着，里面便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声，以及一个楚楚可怜的哭泣声。
两个声音都不小。
梁超杰推门而出，廊道里不少客人都被惊动，纷纷开门查看，包括青木冈佐的那两名手下。
一名警察叔叔封了门，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只听到一个抽泣的女声传出，“我只是来请教他问题的，哪知他突然起了歹心，想对我图谋不轨，呜呜呜呜……”
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你怎么穿成这样？”这是警察叔叔的声音。
林嘉然的那身黑色蕾丝睡衣，放在这年头的内地，简直就是伤风败俗。
“我……怎么了，不行吗？”
“你是哪里人？”警察叔叔似乎意识到什么。
“港城。”
“两个外籍人士……”
想必警察叔叔也头大了。
“队长，怎么搞？”
“都先带走，既然来了我国，就要遵守我们的法律！”
于是，青木冈佐和林嘉然便双双换了衣服，被警察叔叔带走了。
梁超杰也是演得一手好戏，跑上前不停询问，然后对青木冈佐跳脚大骂，他居然也懂一些日语。
另两名日苯人也一样，急切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无错
158.商者，诡道也
“青木先生，我只能告诉你，这回玩笑开大了！”
派出所的一间审问室里，梁超杰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日语，表情愠怒。
旁边自然有公安陪同，不过完全不知二人在讲什么。
这也是梁超杰能轻易进入这里的原因。
“梁君，没这么严重吧，我什么都没干呀。”青木冈佐觍着脸道。
“你真该庆幸自己没有得手，否则，我保证你活不过这个月！”
青木冈佐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这里的法律没这么严吧？我毕竟是外宾。”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林小姐是什么身份吗？”
“她不是翻译？”
“那只是临时的。她是我们少爷的女人。”
“啊？”
青木冈佐这下是彻底慌了。
他之所以被迫跨国而来，就是港岛陈家从中作梗，因此来之前早就对这个家族有所了解，非常富有，资产亿万。
得罪这样的一个家族的继承者，还是年轻气盛的那种，人家即便花钱买他的命，也并非没有可能。
是的，此刻他很庆幸，事情没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梁君，还请您一定向陈少美言几句，我只是事先不知情，否则肯定不敢碰他的女人！”
“你觉得这事我说话有用吗？”
青木冈佐立刻明白关键，对呀，对方一个打工的能有什么用，说得再多，也抵不过林嘉然的一句枕边风啊！
这可怎么办？
她已经非常憎恨自己，若是不断怂恿那位陈少，对方就算不要他命，也肯定不会放过他。
他现在脑袋很大，内心烦躁不堪。
这还只是一个麻烦。
退一万步说，即便那位陈少宽宏大量，不予他计较，他依然不好过啊！
居然因这种事情在国外被捕，此事一旦传回国内，颜面尽失都是小事，家庭必定破裂，同时还会丢掉工作。
他死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犯这种大错。
怪就怪，酒精真的很麻痹神志，而那个女人也太迷人了。
“其实我也不想将这件事闹大。”梁超杰眉头紧锁道：“你想想就知道，林嘉然那个女人毕竟是跟我一起来的，她闹得越凶，就对我越不利，陈少岂能不怪罪我？”
此话就相当诛心了。
“对对对对！”
青木冈佐本已黯淡的双眸，立刻明亮，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那梁君能搞定那个女人吗？”
“我？不能。”
“……”
“但有一个人可以。”
“谁？！”青木冈佐瞪眼问。
“郭永坤。”
“他？”青木冈佐下意识挠了挠脑壳，“他有那能耐？”
“青木先生对此人的底细还不太清楚啊，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过来，林嘉然又为什么过来，港城陈家为什么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向你们公司施压？”
“为什么？”
事实上，此事确实曾让青木冈佐费解过一阵。
但他略有耳闻中国的宗亲关系，猜测这个郭永坤与陈家可能有些沾亲带故。
“因为郭先生对陈家有大恩，他与我们陈少，可以用过命的交情来形容。”
“原来如此。”青木冈佐虽依然有些疑惑，但并没有追问具体细节，知道这个结果就够了，“所以只要他出面……”
“没错。林嘉然必然会买他面子。”
梁超杰很笃定地说，“你想想她林嘉然算什么，不过是我们陈少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郭先生呢，那别说陈少，就是陈老爷子见面都要礼遇的人。份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果郭先生有意帮你，她敢忤逆？”
“他……会帮我？”
“青木先生莫非忘了，你可是他的贵宾，他有求于你。”
对呀！
青木冈佐用力握拳，险些没笑出声来。
“而且此事若有郭先生帮忙，警方这边的事情，也很好解决，你别忘了，他可是地头蛇。”
“梁君的意思是……他能轻易将我弄出去？”“这是必然的。郭先生的能量不是你能想象的，他在内地的关系很强硬，否则也不可能与陈家有交集。”
青木冈佐的眸子里重新焕发出光彩，心想事情原来并非彻底无解，只要他……对，他别无选择。
“梁君，我想见见郭君。”
“好，我来安排。”
……
郭永坤与青木冈佐见面，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对方就是他请来的外宾啊。
这年头信息闭塞，这家位于市中心的派出所，并没有人知晓他的另一重身份，他以德一村健力宝汽水厂负责人的身份出面，没有任何毛病。
“郭同志，你真的能搞定双方？”
所长办公室里，对于这件案子，苗正柯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实际上并非什么大事，毕竟没有酿成灾难，关键还在于涉案双方俩人的身份，一个日苯人，一个港城人，两个外宾。
可不是他能随意处理的。
此类案件，倘若真要依法办理，就必须通过外交部，以及双方领事馆，那都不是“繁琐”二字能形容的。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双方握手言和，不再追究。
那他也就可以长出口气了。
“苗所长放心好了，我有把握。”
“关键是那个林小姐呀，你确定能说服她？她昨天可是哭得很凶的。”
苗正柯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受害人，她若强行申诉，自己再怎么不情愿也无法袖手旁观。
这年头但凡涉及到外宾，就没有小事，而港城人，更需谨慎对待。
“实不相瞒，我刚从饭店过来，已经跟她初步交涉过。”
“哦？结果怎样？”
“我自然是劝说了一番，所幸没有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我就建议她得饶人处且饶人，或许可以考虑让对方进行一定赔偿。”
“她答应没有？”苗正柯眼前一亮。
“她们港城人，思想比较开放，其实这种程度的事情，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只要赔偿到位，就不存在问题。”
“那太好了！”苗正柯大喜，“所以你过来是跟那个青木……”
“对。跟他谈谈这个问题。”
“好好好，我这就安排你们见面。”
再次见到郭永坤时，青木冈佐犹如见到救星，态度说不出的客气，首先就是一个9十度鞠躬。
梁超杰作为翻译，自然也跟了进来，有意与郭永坤先交谈了一番。
郭永坤听完后，情不自禁地蹙起眉头。
“他怎么说？”青木冈佐见此，忙向梁超杰打听。
“郭先生说警局这边的事情还好说一些，但林嘉然那边，他与对方并不熟悉，而且按我们商量的方法去做，总感觉对不起兄弟。”
青木冈佐深吸一口气，知道该到自己拿出甜头的时候了，否则对方凭什么要帮他？
他久经商场，很清楚利益为先的道理。
“郭君，您如果愿意帮这个忙，我承诺，你们工厂需要的任何设备，只要我们公司有的，都可以提供！”
郭永坤听完梁超杰的翻译后，不由笑了笑，心想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也不怕对方反悔，对方哪怕回国了，他手里依然有两个具备杀伤力的把柄。
没错，那就是青木冈佐的两名手下。
刚才在所长办公室，他并没有骗苗正柯，他的确刚从河东大饭店过来。
但他去见的并非林嘉然，而是那两个日苯人。
“汤川君，野口君，实不相瞒，昨晚发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你们的课长青冈君，可能因为喝醉了酒，有意对林小姐图谋不轨，所幸隔壁的客人听到动静，报了警。”
“啊？”
“我对此深表歉意，因为三位毕竟是我请来的客人，所以如果你们在这边发生什么事，我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知道这件事如果传回你们国内，青冈君必定名誉扫地，所以……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希望两位一定守口如瓶，给青冈君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那时，郭永坤便将早就准备好的两只信封，递了过来，里面各装了一千美金。特地让鬼哥帮忙从黑市兑了一部分，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因为梁超杰告诉他，这二人作为普通职员，与青木冈佐有很大区别，新资水平并不高，都背负着房贷和车贷，压力很大。
那么他们无法抗拒的东西，自然就是金钱。
一千美金，哪怕在日苯，这年头也不是小数目，能抵他们好几个月的新资。
实际上，当时二人听闻这个消息后，正在内心纠结，回去后要不要跟公司汇报，从纪律层面讲，他们需要。可关键青木是他们的领导，在公司人脉复杂，万一……此事不足以扳倒他呢？
不曾想，主意还未落定，就有人帮青木说话，还附赠有礼物。
由此可见，青木确实很有人脉。笃定了他们不去揭发的想法，而且似乎收起来也没压力，毕竟是青木有错在先。
“如果是这样的话……”郭永坤望向青木冈佐，慎重点头道：“那我必将竭尽全力。”
“那就好那就好！”
青木冈佐顿时大喜，紧绷地心弦也放松下来，因为事情如果同梁超杰所说一致，那么由这位出马，林嘉然必然手到擒来。
可正因为思想放开，他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对了，我那两名同事，知道这事吗？”
无错
159.高考至，某人怂
转眼间，已到夏天。
过去的几个月，郭永坤真是累得不轻。
纺织二厂的工作就不提了，虽然刘久丰有言在先，但隔三差五总得过去混一两天。
主要还是进口设备的问题，这年头，非常麻烦。
想想就知道，一整条灌装线，体积不可谓不庞大，从一个国家倒腾到另一个国家，岂能不费劲？
空运完全不必指望，只能走水路。
货轮只到羊城港，然后自己过去拉。
所以郭永坤又去了羊城，在那边租下八辆大解放，分了两次才将设备全部拖回来。
这还不算完，设备拖回来完全是零散的，于是他又与青木冈佐那边联系，让他派技术人员过来组装。
这不，昨天刚到。
此事得多亏陈大少，不然还要繁琐，一趟日苯之行是必不可免的，他总得过去交钱吧？
正因为有陈大少鼎力相助，他不仅没去日苯，另一个让人很头疼的外汇问题，也迎刃而解。
陈大少以官方比例，兑换给他四十五万美金，用以支付了这条全世界一流的罐装流水线的费用。
当然，他也通过电话转账的方式，往陈大少的瑞银户头上转了三百六十万港币。
毕竟人家办事这么利索，他也不能掉链子，老话还说亲兄弟明算账。
至此，他在瑞银的存款，大幅缩水，只剩下一百多万港币。
只能说这套设备真的是贵，希望物超所值吧。
当前郭永坤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解决，那就是招工。
日方这次来了四名技术人员，但他们不会久待，等安装调试完设备，就会离开。
所以在这期间，必须安排人跟着学，简单的维修和机械运行起码得学会。
王子强十二人就不用说了，自然得安排过去，这是他目前手头上最好用的兵，指哪打哪。
至于古玩的事情，其实大抵已经没什么搞头了，经过两年多的“搜刮”下来，市区里能收到的基本收得差不多，手上还有货的人，都比较难啃，他决定将这根骨头丢给鬼哥去啃，到时真有什么好东西，再从鬼哥手里买。
反正他就是为了钱，而且现在到处筹钱。
毕竟郭永坤的灌装线都运回来了，那他的易拉罐生产线，自然得跟上。
价格已经从青木冈佐那里得知，最低档的那种，都需要十八万美金，比俩人预想的还要贵很多。
让郭永坤犯难的是：他需要至少一名更靠谱的人，也是以后厂里的技术骨干。
王子强十二人终究太年轻，而且很没文化，其中过半的小学都没毕业，哪怕有梁超杰这个特地过来帮忙的翻译在，能学到多少技术也挺令人担忧。
可时间不等人，他身边似乎也没什么合适人选。
“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跟你们商量。”
临河口的院子里，一行三人围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
罗四也在，不过没围过来，躺在角落里的一张凉椅上，手摇蒲扇，闭目养神。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为饮料厂的事情吧？”老王一如既往的机灵。
事实上，他的确是郭永坤的第一人选，信任方面就不用说，而且脑子聪明，做事也认真，唯一的缺点是——文化太低。
小学毕业的水平。
旁边那位好一些，起码上了初中，但脑子却不如他。
“没错。”郭永坤半开玩笑地说，“我想高新聘请二位啊，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多高？”
李有光白眼一翻，他这废品收购站刚干出成绩，这个月收入都快破千了，意思是让他关门歇业吗？
对他，郭永坤太了解了，知道他不见得愿意去。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别看他尖嘴猴腮、其貌不扬的，实则小身板里藏着一颗大心脏。
简单点来说，如果能当老板，他不会替别人打工。
这与个人经历有关系，他从小受尽冷眼长大，一心想靠自己成就一番大事。
但郭永坤还是叫他来了，因为他不会知道，其实替自己打工，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当然，最终的选择还在他自己，作为兄弟，郭永坤绝不强迫他干任何事情。
谁又能保证，李有光以后不能一飞冲天？
他既有野心，又勤劳能干，符合这个年代成功者的标准，唯一不足之处就是，阅历有限，格局还太小。
这需要时间。
“明面上的工资肯定不能超过国家标准，毕竟我这也是集体单位，不过年底，会有分红，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老实讲，我心动了。”老王哈哈大笑。
他自然也在乎纺织二厂的工作，否则当初成为万元户后，也不会依然去做搬运工。
不过近两年，他的想法发生了一些改变。
究其原因，在于他的弟弟，王子强。
要知道他弟弟目前每个月的收入比他还高，没有艳羡，只有欣慰。
想想就知道，两年前他是个什么德行？
所以他没了顾忌，过去一定要守着铁饭碗，是因为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弟弟需要照顾，现在他感觉，大概可以放飞自我了。
谁愿意当搬运工？
谁愿意指挥一帮搬运工？
李有光撇撇嘴道：“坤哥，你就直说吧，想让我干啥？”
酬劳什么的，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他只知道，如果坤哥需要他，那他就去。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阅读
“以后的规划以后再说，目前的话，做技术人员，玩转那条进口的灌装线。当然，我随你啊，你愿意去就去。”
“那你缺人不？”
“这不是废话么，不然找你们干嘛？”
“那就去。”
干脆。这就是李有光。
……
羊城那边已经来了电话，半个月后，欧阳啸会过来考察工厂。
郭永坤就说了一句“热烈欢迎”，已经没了担忧。
近几天他在忙活另一件事：小妹要高考了。
这本事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终于熬出头，可郭永坤又很惆怅，因为……郭小妹这厮怂了！
准考证已经发下来，学校放了两天假，好让学生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调整好状态。
一向不喜欢做作业的郭小妹，突然一改往常，闷头趴在书堆里，连饭都吃不下，这不是怂了又是什么？
屋里太热，门外的阴凉处。
郭小妹坐在小马扎上，趴在面前的靠背椅椅面上，其上摊开了五六本书，什么语文、数学、英语、地史都有。
而她的眼珠子也是上下乱瞟，真不知道在看什么，这样又能看进什么？
“唉……”
李秀梅杵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碗已经凉掉的饭菜。
“看吧，平时不努力，到了关键时候就急……”
“妈，你少说两句。”
郭永坤出声将她打断，知道再说下去要坏事，郭小妹背负着巨大压力，明显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呜呜呜呜……”
看，果不其然。
小脑壳重重磕在桌面上，埋头痛哭，这回是真哭了。
李秀梅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劝说。
“好了好了，已经是大姑娘，再哭不漂亮了……”郭永坤揉着她的脑壳，不过并未取得什么效果。
“尽力考就行了，别背太大压力，放轻松点。”
“呜呜呜呜……那要是没考上大学呢？”
“没考上就没考上，复读一年。”
“可我不想复读，你都说了，我已经这么大。”
这丫头想是很想上大学的，可平时学习上又不用功，总管不住自己。所以才会搞成如今这副局面。
郭永坤暗叹口气，摩挲着她的脑瓜道：“你尽力而为，要还不行，三哥给你想办法。”
他很早之前就考虑过这件事，这辈子势必要让小妹读个大学，不择手段。
当然，他其实并不想如此，她要自己能考上自然最好。
你说同是一家人，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还算好的，真让他像小妹这样读书的话，考个大学他并没有觉得多难。可他大哥和小妹两个，那是真的脑子不好使，而他姐……又堪称妖孽。但凡把她的聪明劲匀出一点，小妹考大学绝对顺手拈来。
“什么办法？”郭小妹终于抬起头来，泪水朦胧的双眸里，透着希冀的目光。
“暂时还没想到，你先考完再说。”
“你……”
“行了，起来，别看了，老师让你们好好调整，那就放松放松。”
这样临时抱佛脚，除了搞垮精神外，半分作用没有。
郭永坤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了过去。
郭小妹眨巴着大眼睛，心想到底接是不接，毕竟刚刚哭得这么惨，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现在又见钱眼开……不太好吧。
“拿着。”
“哦。”
“桐桐！”郭永坤抬头向楼上喊道。
“啊？”
一抹蓝裙子飘飘然来到走廊上，靠着栏杆向下望。
女大十八变这个定论，放在郭小妹身上并不适用，但放在郝桐桐身上，那就相当契合。
这丫头是越来越漂亮了，标准的瓜子脸，五官精致，有些女神范，长开了的感觉。
倒也不是说郭小妹不漂亮，只是她依然是一张娃娃脸，放在后世叫萝莉脸蛋。两种不同的风格，就看怎么欣赏。
“你拿着电烙铁干嘛？”
郭永坤瞥了眼她手上的东西，随口问道。
“我爸的收音机坏了，我帮他修修。”
“你还有这本事？”郭永坤诧异。
“多稀罕。”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她家的电器坏了都是她修的，上次电视机坏了也是她掰开弄好的。”
郭永坤扭头瞟向郭小妹，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对呀小坤哥，我可是理科生哦！”郝桐桐嘻嘻笑道。
理科你也只是个高中生呀，郭永坤看了看这丫头，若有所思。
无错
160.欧阳、老李
当了两天保姆，蹬着二八大杠全程接送，郭永坤也算长出口气，郭小妹的高考总算结束了。
这丫头一考完就哭得稀里哗啦，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没考好。
“题目太难了！”
这是她的原话。
所以结果如何，郭永坤心里基本有数了，除了苦笑长叹外，也是毫无办法。
如果1983年的高考都叫难，那1984年，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反观与她一同参考的郝桐桐，心态明显好得多，她爸问考得怎么样，就来了一句“估计是没戏”。
郝进步约莫也清楚她几斤几两，虽然考试成绩还未公布，但已经忙着四处走关系，想替女儿觅份好工作。
这年头堂堂高中生，找份工作并不难。
但郭永坤对此，倒有些想法。
黄昏时分，他刚下班回来，看见郝叔和桐桐正坐在二楼廊道中谈论什么，没有回家，直接走了上去。
“百货大楼的工作多好，又不要你卖东西，坐办公室，处理文件，既轻松又体面。”
郝进步还有一句话没说——以后处对象也方便。
“可我不喜欢那种工作，天天坐在那里，跟读书有什么区别？”
“那做售货员怎么样？为什么偏偏要进工厂，还要干技术工种，那种事情根本不适合姑娘家干！”
只要一想想，女儿将来穿一身满是油污的厂服，左手一把螺丝刀，右手一把扳手的画面，郝进步就一个脑袋两个大。
“爸，这么说可不合适了，现在都提倡男女平等。”
郝进步本想教训她一番，听到脚步声抬头望去，笑道：“诶~小坤来了。”
“小坤哥！”
“桐桐就开始找工作了？”郭永坤明知故问。
“没办法，大学肯定考不上。”郝进步叹气说，“所以趁成绩还没公布出来，打算先把工作问题初步落实一下，不然到时候这么多人被刷下来，竞争也大。”
倒懂得未雨绸缪。郭永坤笑着点头，表示理解，望向郝桐桐问，“没打算再复读一年？”
“没。小坤哥你不知道高三有多苦，能鼓起勇气再经历一遍的人，一百个里面都找不出一个。”
郝桐桐摇头说，“况且……我和小娟都不是读书的料，复读一年，也不见得能考上。”
倒挺有自知之明。
“那你想上大学吗？”
“什……么意思？”
别说郝桐桐，就连郝进步也是一脸不解。
“没什么意思，你就直接告诉我好了。”郭永坤笑呵呵道。
“想肯定是想，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就想去看看大学是什么样的，读书的话，说实话，我读得好累。”郝桐桐说着，还下意识瞄向父亲。
“诶~你个臭丫头！”
郝进步一脸郁闷，有种很铁不成刚的感觉！
郭永坤心想，难怪你跟郭小妹能好到穿一条裙子，还真是臭味相投。
“既然这样，我给你找个工作吧。”
“啊？”
郝桐桐微微一怔，郝进步同样如此。忙问，“小坤，啥工作？”
“饮料厂的技术工人，负责全世界最先进的灌装线的保养和维护。当然，得一点点学起。”
“全世界最先进的灌装线……”
郝进步还在琢磨这是个什么东西时，旁边的郝桐桐已经像上课举手发言样，白净的小手举得老高，“小坤哥，我去！”
“你给我闭嘴。”郝进步没好气刮了她一眼后，扭头道：“小坤，哪家工厂啊，配这种设备的应该是国营大厂吧？”
他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主要女儿还就喜欢这种工作，完全听不进劝，也不知道随谁。
“健力宝汽水厂。”
郝家父女同时一愣，没听说过啊。郝进步蹙眉问，“外地的？”
“没有，就在咱们河东，新建的工厂。”
“哦哦。”郝进步了然，又问，“是政府直营，还是哪个单位外办的？”
“我办的。”
“……”
郝家父女面面相觑，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郝叔，这事你暂时得替我保密。”郭永坤稍稍凑近后，小声说道：“你也知道我妈的脾气，大哥已经没了厂里的工作，我还是再三心二意……她肯定不高兴。所以我寻思干出点成绩来，再跟她说。”
“你……办了一家工厂？”
郝进步瞪眼问，依旧没回过神。
郝桐桐也是满脸问号，甚至搞不懂这种行为是否合法。
“对呀，集体挂靠，手续齐全，国家允许的。”郭永坤点头。
“你这……”郝进步惊讶，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咋就怎么能折腾呢？
不过，倏然想起对方的来路，也就释然了。
“你想桐桐过去帮你？”
“没错。而且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历练机会，她不是喜欢这方面的事情么，老实讲，我那条纯进口的生产线，眼下全国都没有几条。桐桐但凡能把它吃透，那就真是高技术人才了！”
“爸，我要去！”郝桐桐美眸明亮，再次强调，彻底动了心。
郝进步没有理她，一阵踌躇道：“小坤，你会照顾她的吧？”
“郝叔，你这叫什么话，桐桐和小娟一样，我拿她当妹妹看，当然会照顾。放心吧，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那……好吧。就先让她去试试，也不见得能行，别把你的机器搞坏了。”
“爸，说啥呢？”郝桐桐挺挺胸脯，一百个不乐意。
……
几天后。
李有光找上郭永坤，打算罢工。
“什么个意思？”
临河口，郭永坤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半天没搞懂什么状况。
“我的意思是，我就不去讨人厌了，那几个日苯佬看见我就烦，我看见他们也烦。你知道我的脾气，不像老王，还能给他们陪笑脸。”
这是没处好关系啊。郭永坤总算弄明白了。
“别这么愤青嘛。”
“不是愤青，是那玩意儿太难了，有些搞不懂的地方，多问几句，他们还一脸不耐烦。”
“那学到点东西没有？”
李有光撇撇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我根本不适合搞什么技术，都比不上老王，更别提你找来的那个小妹妹，郝桐桐。”
“哦？她怎么样？”
郝桐桐前几天已经被郭永坤送到厂里，跟着大家一起学习，因为才几天时间，具体怎么样，他倒也没打听。
“厉害呀！文化水平本来就比咱们高，很多电器元件和机械设备，她都知道一些，一点就通，才学几天下来，就反超我们了，那几个日本佬高兴得很，再加上小姑娘长得也漂亮，讨人喜欢，都乐意给她开小灶。”
郭永坤笑了。
他原本看桐桐似乎有些这方面的天赋，姑且一试，居然还真试对了。
“你自己想好就行，我随你。”
“行。那我继续搞我的废品收购站。”李有光点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你到时候看嘛，老王和王子强他们都只能学个半吊子，关键还得看郝桐桐。”
看来桐桐妹妹在工厂那边确实游刃有余啊，郭永坤心有期待。
隔日，李有光的废品收购站再次开门营业，没想到关门了一阵，生意不减反增。
过去总喜欢斤斤计较的一些客户，现在居然变得都挺好说话。
想来应该是去那些国营收购站吃了瘪，对比之后，发现还是这边比较好。
世事总是如此，没有了才知道珍惜。其实这也是饥饿营销的原始道理。
七月二十号。
郭永坤又找鬼哥借了一辆车，独自驾驶，来到机场。
驾照确实还没买，但这年头几乎也没人查。
大概是天气好吧，这次倒是没晚点。从出站口走出一行三人，为首的正是欧阳啸，旁边还有一人郭永坤也见过，就是跟他一个办公室的孙主任，至于另一人，郭永坤没见过活的——金伟兄。
他果然还是来了。
“你看起来很轻松。”简单客套两句后，欧阳啸不咸不淡地说。
“这话说的……我为什么要紧张？”郭永坤回答。
“你就这么自信你的挂靠工厂能达到我的标准？”
“我记得协议上写的是，中等规模，设备齐全，对吧？”
“没错。”
“那我就没什么好紧张的。”
欧阳啸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旁边的孙主任倒始终保持笑脸。
而老李同志听完二人的对话后，脸上明显有些紧张。
他不停打量郭永坤，眸子里总有种不敢置信，他宁愿相信对方在说大话。否则……难以解释。
挂靠工厂是什么性质，他一清二楚。简单来说，名头是集体的，其他的所有东西，都由私人承担。
也就是说，你要自己掏钱投资。
他是做酒厂的，很了解此类工厂的投入，抛开厂房先不谈，单是一条生产线，哪怕是二手的，就动辄几万、乃至十几万。
靠个人，正常情况下如何负担？
而且对方实在太年轻，也不像那种靠非正常手段完成原始积累的人。
老李同志在打量郭永坤时，郭永坤同样审视着他，“欢迎李厂长。”
无错
161.绝对的实力
德一村。
蓝色小轿车缓缓行驶在水泥路面上，刚刚经过村牌。
“你的厂挂靠在村集体？”
欧阳啸眉头蹙得老高，这比他想象的还要低级。
“有什么不妥吗？”郭永坤把着方向盘，稍稍侧头，“这个村是一个工业村，临近市中心圈，里面国营单位都有好几家。”
“可它还是一个村。”
老李同志这时就笑了，欧阳兄越不满意，那么对他就越有利。
那款饮料成型后的完美程度，着实震撼到他了，他已经完全豁出去，借再多贷款都在所不惜。
否则这次也不会跟着来。
“我认为这不是重点，大邱庄不是村吗？”
“你……怎敢跟他们比？”“有何不敢？”
欧阳啸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下看完工厂后，但凡有一点不符合“中等规模、设备齐全”的标准，扭头就走。
而且他钱都带来了，就在老李的公文包中。
村西头，一个建设中的工地出现在眼前，远远望去，里面有几幢楼房正在建设，外墙上搭满脚手架，系有绳索的水泥吊篮七上八下，不少工人都在忙碌着。
围墙已经初步建设完成，入口处的白色墙面上刷有红色油漆——河东市第二建设局建设工程。
当看到郭永坤驱车向没有大门的门口驶去时，欧阳啸三人终于动容了。
“这是你们工厂？”
“对。”
“嘶——”欧阳啸与老李相视一望，倒吸一口凉气。
居然这么大规模？
真是打死二人都没想到！
“厂区面积多少？”
“20亩地。”
俩人面面相觑，一时都说不出话。
二十亩地，一亩地约等于六百六十六平方，那就是一万三千多平方。
如此规模，作为饮料厂而言，绰绰有余。
老李同志一时感觉口干舌燥，要知道他的酒厂，厂区面积不过也才五千平方左右。
对方的规模比他两个还大！
“你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你是想问我哪来的这么多钱吧？”郭永坤用余光瞥了老李一眼，笑道：“这个问题就比较私密了，恕我无可奉告。”
此时汽车已经驶入建设中的厂区，望着四周同时在建的七八处建筑，以及铺设完成的水泥主干路，外加似乎竣工的两座大厂房，老李同志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样的工程，得需要多少钱啊？
几十万妥妥的！
如果是政府的项目也就算了，可它……完全是由私人掏的腰包。
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干了什么？
或是说什么来头，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钱？
想必附近村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倘若清楚这么大的工程项目，全由私人投资，只会比他脸上的表情更加震惊。
说好的计划经济，说好的人人平等，说好的打倒资本主义呢？
为什么有人跑到如此前面，在这个人均收入不破千的年代，财富累积到这般骇人听闻的地步？
几十个万元户，说砸就砸出来？
不仅老李同志，欧阳啸此刻同样张大嘴巴合不拢，包括坐在他左侧的孙主任也是一样。
“我们那边的港商，这种项目也不是说建就能建的吧？”孙主任咂舌道。
欧阳啸下意识点头。
这年头内地人人都知道港商富有，乃是各地政府大力招引的对象，但其实1983年，港商的力量还未形成气候，身家过百万的不少，过千万的，就寥寥无几了。
而像陈家那种，更是翎毛凤角。
“欧阳主任，目前厂区虽然还未成形，但就目前的框架来说，中等规模应该达到了吧？”郭永坤问。
他很清楚对方想反悔，今时不同以往，当初对方的研发还没完成，饮料口感很差，根本不受待见。
可现在不同，郭永坤喝过就知道，连他都觉得毫无毛病，遑论这个年代的其他人。
拿出去足以引起哄抢，没有几家饮料厂能矜持得住。
而人性就是如此，在复杂的环境下，还能保持初心不改、懂得桃李相报的人，终究太少。
他也没指望这样，但他会用不容辩解的事实，证明自己的实力，让对方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以。”欧阳啸看不出喜怒地微微颔首，“不过这只是厂区规模，工厂的核心还在于设备，如果设备不齐全，你工厂建得再好，也出不了产品。”
他说完这话后，与老李同志相视一望。
因为后者已经打通资源和关系，有能力从国外进口一条崭新的灌装流水线。
而一点，他不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可以做到。
其中需要的关系和人脉就不谈，首当其冲的一点——外汇。他一个挂靠集体，就不可能搞到，政府不会批复。
他料想对方自信满满，生产线应该已经有了，但肯定是某个国营单位淘汰下来的二手货，在这方面，他就可以揪住小辫子。
他如此完美的饮料，必须保证产品质量，以及生产规模。
这是原则性的问题，不容商榷。
“如你所愿。”
郭永坤驱车沿着水泥主干道，缓缓驶向厂区中间的两座并排而立的大厂房，并在其中一座大门口停下。
这两座厂房就是去年年底便开始建设的一期工程，早已竣工，长方形格局，宽二十米，长一百米，高八米，采用钢筋水泥砌成，蓝色铁皮房顶，门窗、排风、排水，三相电等都已完备。
“三位，请。”
郭永坤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进。
三人并排走入后，情不自禁地眼前一亮。
“好明亮的厂房！”孙主任惊讶。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个年代没人会如此打造厂房，里面的墙面全部粉刷了白腻子，不仅如此，就连地面都做过找平处理，还刷了绿油漆。
明亮整洁，干净异常，令人心旷神怡。如今走到那家工厂不是黑布隆冬的？
老李同志抹了把眼睛，感觉不敢置信，他去过很多国营大厂，但也没见过这么高级的厂房。
而欧阳啸的目光，此时则并不流连在这上面，而是在厂房里布置规整、错落有致的设备之上。
体积庞大的设备，占据了整个厂房二分之一的面积，呈环绕型布置……这分明就是一条完整的生产线嘛！
只是，为何看起来如此新？
他心头一沉，迫不及待，快步走了过去。
而这时，正在生产线旁忙碌的老王一群人，也注意到他们。
“永坤。”
“坤哥。”
“小坤哥。”
“郭先生。”
众人纷纷打招呼。
“他们三位是？”老王上前打听。
“贵宾。”
“哦哦，您好您好，欢迎三位。”
然而欧阳啸三人此刻完全是懵的，走近一看后，他们立刻明白，这是一套崭新的饮料生产线。
而这还不是重点……
四名穿着古怪工作服的人，被他们第一时间注意到，对方四人正在组装一段旋转移动台，令人诧异的是，在台面左侧，还有一个类似配电箱的东西。
“这……”老李同志双眼瞪得滚圆，惊呼道：“这是一条全自动灌装线？！”
四名师傅听不懂他说什么，看了看他，大概是不明白对方如何如此惊讶，用日语议论着。
这使老李同志一颗心顿时拔凉拔凉。
而旁边的欧阳啸，表情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他作为科技人员，比老李更懂这些东西，这何止是一条全自动灌装线？
它还是目前全世界最先进的灌装线！
这样一条大型灌装线，单论规模，如果在眼下国内的主流工厂里面，至少需要两百名工人才能完成操作运转，而这条……不需要人。
是的，一个人都不要。只需保证在原材料配比正常的情况下，监控好设备运转就行。饮料生产的事情，它可以全套包办，而且效率极高。
但是，它的价格，同样贵到令人发指！
欧阳啸知道，这种生产线，去年北方的北冰洋汽水厂曾引进过一台，价值好像接近五十万美金！
“这怎么可能？！”
他猛地扭头，望向那个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年轻人，“你怎么可能搞到这种生产线？”
“是啊！”
老李同志附和，他用屁股想就知道这条生产线至少几十万美金打底。
因为他看中的那条，还是半自动的，国外的报价就超过二十万美金。
“一切皆有可能。”
郭永坤笑道：“欧阳主任，这不是你该操心和考虑的事情。现在厂区规模你也看了，生产设备你也看了，那么你应该明白，对于你的研发成果，我是志在必得的。
“而根据我们签订的协议，你所提到的硬性标准，我全部达标，甚至更好。所以，你没有理由，也没权利，将它转售给他人。”
欧阳啸沉默，对方的话虽然不太中听，但事实如此。
而一旁的老李同志，此刻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为这件事情筹备很久，满以为一个小年轻创办的挂靠工厂，应该很容易找出纰漏，所以他连外汇都搞到手了，只等今天过来将协议废除，然后着手引进。
不曾想，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折了三张飞机票。
“小郭同志，你确实是个厉害的人。”他由衷道。
也是一种无奈。
完全比不过呀！
规模没对方大，设备哪怕进口过来也没对方好，这仗还怎么打？
此番经历，可谓自取屈辱。
“李厂长，其实你应该高兴的。”郭永坤笑了笑，但语气真诚。
“为什么？”老李同志左想右想，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无错
162.野蛮的时代
羊城。
郭永坤感觉这座城市如今都能算他的第二故乡了，隔三差五地往过跑，而且还不得不如此。
此番过来，自然是为了饮料所有权的事情。
倒也不算麻烦，因为之前就有协议，只是过来办个手续。
就在刚刚，他已经将十万元现金，交到体育研究院一名主管财务的副院长手中，并获得一份技术转让合同。
上面有这样一行字——经协商，本院现将z108034号电解质碳酸饮料的生产配方和使用权，转让给河东市德一村健力宝汽水厂。
所以是的，这款饮料名义上并非归郭永坤所有，而是德一村。
事实上他的工厂，所有权一样归德一村。
这就是集体挂靠的最大弊端。
可也是完全没办法的事情，哪怕等到明年，私人工厂这种事物，仍然无法在国内存在，我国真正放开这方面的限制，得等到1992年。
而倘若真等到那时，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彼时可口可乐大势已成，卧榻之下其容他人酣睡？
所以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风险虽然有，但郭永坤必须现在就出手。
“小郭同志，这就是完整的技术参数和饮料配方。”欧阳啸隔着椭圆形的办公桌，将一本装订成册的厚厚资料递过来。
郭永坤注意到他的手在颤抖，就好像将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的感觉。
笑道：“欧阳主任大可放心，这款饮料肯定会在我手上发扬光大的。”
“希望如此。”
郭永坤将资料接过，摩挲少许，郑重其事地装进公文包。这几十页纸，可谓价值连城。
“晚上欧阳主任可有空，我待会儿将资料过一遍，可能会有些不懂的地方想要请教？”
欧阳啸表情复杂，点头道：“有。”
当晚，郭永坤带着王子强和麻子二人，拎着十万现金，再次来到欧阳家。
至此，这笔交易终于尘埃落定。
……
回到河东后，郭永坤就有得忙活了。
工厂要招工，并且设定组织框架；原材料供应商也得挨个寻找并洽谈；厂区建设方面同样要他操心，因为很多东西是他的思路，这个年代并没有……
总之，咸鱼生活一去不返。下了水，短时间内就别想再爬上来。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办。
今年高考的成绩已经出来，意料之中，郭小妹落榜了。
这丫头平时挺滑头，甚至堪称死皮赖脸，但遇到这种事情就脆弱不堪，一天要撒好几回猫尿。
与她相比，郝桐桐就显得云淡风轻得多，叹了口气，继续回到厂里学习，真正做好了参加工作的打算。
郭永坤势必要送她进大学的，只是此事目前办理起来不太容易，要是再过几年就好了，在他的印象之中，有段时期一些普通院校是可以买分的。
虽然不是什么正规行径，但几乎也是公开的秘密。
反正吧，他也无所谓郭小妹到底上什么大学，只要是个大学就行，不求学到什么高深学问，能开开眼界、适当提高思维认识，也就可以了。
“教育系统的人，问这个干嘛？”
鬼哥满脸倦容，右肘撑在书桌上，手掌托腮，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几个月他同样累到不轻，还特意回了趟北方，可谓砸锅卖铁，还干了几票大买卖，才堪堪凑齐进口设备的钱。
这还不算完，设备的钱是有了，但厂房也不是平地就能起的，同样需要钱。
他实在没辙了，只能向郭永坤借了十万块，还打了欠条，眼下正忙活着建厂房，他现在可没有郭永坤那种做甩手掌柜的气魄，一分一厘都得抠着。
于是，郭永坤便将郭小妹的事情讲了一遍。
“姑娘家家的，要考上就不说，没考上还硬要弄进大学，读这么多书干嘛？”鬼哥对此十分不解。
他崇尚的是那种女子无才便是德。
“你不懂。反正我就想这么干，有人脉吗？”
“本地？”
“对。”
河东也是有大学的，好几所，既然无所谓上什么大学，自然留在本地最好。
“这个得打听打听……看个啥呀，我又不是万能的。”
郭永坤撇撇嘴，站起身来，“好吧，尽快，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知道了知道了。”
离开鬼哥家后，郭永坤步行来到工厂。
生产线已经组装和调式完成，梁超杰与日方的四名技术人员，也于昨天上午离开。
走进布置生产线的1号厂房，老王正带着一帮人在机器旁摸索着，日方技术人员虽然教导了一阵，也留下了中文版的产品使用手册，但想真正摸透这条高科技的生产线，他们依然有漫长的路要走。
“小坤哥！”
郝桐桐率先注意到郭永坤，扬了扬手里的万象表打招呼。
“感觉怎么样，桐桐？”
“还是有很多不太懂的地方，得一个个地仔细摸索。”郝桐桐说完后，吐了吐舌头。
旁边的王子强等人看得一呆，一脸的猪哥相。
原本他们真是感觉这个工作相当枯燥，要不是迫于郭永坤的淫威，早就跑了。
直到郝桐桐到来，他们才发现这冷冰冰的厂房里，总算有了些温度，也能待得下去了。
“不急，慢慢来。”
今年郭永坤并没有开工的打算，现在卖些饮料出去也没什么大用，他在等那个一鸣惊人的机会，所以老王他们将有充分的时间去熟悉这条生产线。
感觉虽然有些匪夷所思，让一帮什么都不懂的家伙，来研究如此高科技的电子机械，但谁让这就是一个野蛮生长的年代呢？
郭永坤也考虑过跑去别的饮料厂挖墙脚的事情，放在这年头很困难不说，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用处，他这条生产线整个河东都没有，人来了一样要重新学习，仅仅也就起点稍高。
既然李吉利能用榔头敲出奔驰，那他设备齐全，用几个小白造饮料，又有何不可？
相比之下，他这个太简单了。
“老王，你过来一下。”
工厂的组织架构，虽然还未拟定，但郭永坤已经在脑子捋过，老王的职务就是副厂长，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既然如此，他就有义务分担些责任，毕竟自己接下来的事情太多了。
“怎么了？”
老王掏出一根大前门递过来，但郭永坤没接。
“以后在厂房里就别抽烟了，我们毕竟是食品类工厂，卫生很重要，我可不想将来有消费者投诉，在易拉罐里发现烟头。”
“好吧好吧。”老王将烟塞进烟盒，放回兜里。
“你觉得郝桐桐怎么样？”
“好啊！将来对这条生产线最熟悉的肯定就她了，不，现在也是。”
“那你就解放出来吧，先忙活其他事情，有空再摸索摸索。”
“什么事？”老王长出口气，求之不得，让他一个小学文化的人，去啃满是物理参数的产品手册，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招工。”
一家偌大的工厂，肯定不是此时在这里的寥寥十五人就能玩转的，各个部门都需要有人负责。
郭永坤预计过，起步初期，在一条生产线的配置下，至少需要三到四百名员工才能使工厂正常运行。他们中要有生产人员、物业人员，后勤人员，以及保洁、搬运、司机等等。
这些都是标配，不可或缺。
而这年头是很难招到本身就有技能的人才的，此类人，早就捧着国营工厂的铁饭碗了，凭什么要给你打工？
就譬如司机，80年代有见过没有工作的司机吗？
所以哪怕现在工厂还没有运营，也必须在人力资源方面未雨绸缪。
没有技能，那就培养。
“招人倒是好说，现在闲的没工作的人多得很，你有什么要求吗？”
“大前提肯定是良好市民，不能有违法乱纪的前科，至于细节方面，我晚点会做个清单给你，今天先跟你打个招呼。”
“哦，那没事，简单。”老王颇为轻松地摆手道。
“简单？”郭永坤呵呵一笑，“你要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也知道开工资招人不难，但招来的人，对应的岗位，你得给我培养起来。”
“什……么意思？”老王挠着脑壳问。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我初步规划需要五十名销售人员，那你招人的时候，就需要留意对方的谈吐和形象，总不至于结巴吧？基础条件符合后，你再培训他们销售技巧。”
“我培训销售技巧？”老王瞪眼道：“我哪会啊？”
“你是不会，但我会给你资料，照本宣科就行。当然，你自己也要学啊。”郭永坤拍拍他的肩膀，道：“作为我的左膀右臂，未来的副厂长，你必须什么东西都会一点。”
“哟，这就开始封官了？”老王稍稍一乐，但也感觉压力山大。
“放心吧，只要有心学，也不难的。”
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