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一模一样,真假难辨
老太太知道小孙女和外孙女要出门上香,特意在出门前叫到焦恩堂来瞧。周夫人来的早,老太太就挽着周粟乔的手,稀罕的瞧来瞧去。
“乔丫头生的真是好,这件衣裳也配,你娘年轻的时候略显土气,没想到嫁了人,反把闺女打扮的这么出挑。”
周夫人忙嗔道:“哪有当娘的这样嫌弃女儿?况且我哪里土气了?想当初,连金线楼的师傅要描新花样,都要来问问我的意思。爹在世的时候,京城流行什么衣裳样子,不出半个月就叫人带回来送我。现在想想,我好歹也算富春城里的翘楚人物!”
老太太笑着啐道:“还这么不害臊,也不怕叫你女儿听见笑话!”
祖孙三代在屋子里聊的亲相,一时二太太也来请安,瞧见满身富贵,打扮不俗的周粟乔,忙出言赞美。
闵芳苓和周粟乔有嫌隙,二人只是在长辈们说话的当下,不时微笑,彼此间并不搭话。
老太太将这场景暗自留意在心,略显有几分不快。
“老大媳妇怎么还没到?”
雷氏忙笑道:“家里一大堆的事儿等着大嫂子发落,迟些也是常理。如今芳华不能帮忙照应,倒只剩下了嫂子一人,恐怕是孤掌难鸣。”
雷氏小心翼翼觑着老太太的神色,见老太太沉稳不动,暗暗焦急。转念想起丈夫的话,赶忙朝小姑子周夫人使了个眼色。
周夫人原本不待见雷氏,可为了和二房结缘,又不得不强忍:“娘!大嫂子年纪也不小了,寻常如云泽的年纪,早给家里开枝散叶,娶了一位贤德的少奶奶出来帮衬。可我听大哥那意思,云泽不进举,婚事就要延后。俗话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可就是要等老了老了,享享儿孙的福气?可你瞧眼下,要叫大嫂子熬到几时去?依我看,不如叫二嫂子跟着管家。不但大嫂子能松范些,而且家里人人分工明确,也少了许多事端。”
老太太这才正眼看了看雷氏,“你可能办明白这样的差事?”
雷氏喜不自胜,忙道:“老太太放心,过去是我不懂事,今后一定认认真真跟着大嫂子,不丢闵家的声势。”
原来,雷氏刚进门那时,老太太也交了些差事叫她学着打点。可雷氏自己不争气,以为大权在握,让陪房在外面偷偷放高利贷。
大老爷去京中走马上任,闵老太君多留了个心眼,叫人细细的查,看家中有没有什么把柄在外。
这一查不要紧,当即就揪出了雷氏的小辫子。
二老爷羞愤难当,和妻子大吵一架,在之后就纳了双姨娘在房。
此后雷氏再没有掌权的机会。
今日旧话重提,老太太似乎有松口的迹象,雷氏焉能不喜?
闵老太君见她点头点的勤谨,无奈一颔首:“明儿我再与老大媳妇细商量商量。”
诸人正说话儿,大太太领着打扮整齐的芳菲进了焦恩堂。
一瞬间,屋子里肃静的厉害。
结果站在壁角的小丫鬟痴痴地看着四姑娘,雅琴、飞画等几个大丫头则是满脸的羡慕之情。大伙儿头一次觉得,盛装打扮下的四姑娘,原来丝毫不逊色于大姑娘。
“这件衣裳是......”闵老太君叫雅琴递来玳瑁做的眼镜,往芳菲身上瞧去,只觉得那斗篷十分眼熟。
雅琴忙笑道:“老太太怎么忘了,平南郡王送过两件鸳鸯锦的斗篷。老太太自留了一件,剩下的给了大太太。”
闵老太君哈哈大笑,连连点头:“是这个不错。我只说它适合小姑娘穿,所以压在了箱子底儿。既然这样,你快找出来,给粟乔丫头。”
周夫人笑眯眯的推着女儿:“还不谢谢老祖宗?”
周粟乔傻大姐儿似的冲闵老太君一笑:“多谢老祖宗,这样一来,我和四妹妹更像亲姐俩了!”
周粟乔的这件鸳鸯锦斗篷和芳菲身上的那件相仿,不过出的毛更细致,颜色更亮。
老太太当即就命这二人并肩站在一处,看了又看,心里满满都是欢喜:“这小姐俩儿,正该这样的衣裳配她们。”
老太太兴致一起,又叫二人梳了相似的法式,更打发雅琴取来一对米粒儿珊瑚钗,每人一支。
这样一打扮,若是冷不防看见,还真难分清谁是谁!
......
白马山出于城郊,有一湖紧邻,远近十几家佛寺,道场,尼姑庵。如慈云阁,云山寺,翠微庵等,香火十分旺盛,江南腹地凡是名门望族,都在这些寺庙、道场里常年供奉着香火。
其中,慈云阁的签王最灵验,解签的老和尚都是贯通古今的老先生,很少有山路上招摇撞骗的骗子。
闵家一年要往慈云阁送上千两的香火银子,所以大太太还没上山,慈云阁就已经是敞开大门欢迎。
主持亲自接待了大太太与周夫人,知道两位女檀越是来求签,特意找了慈云阁中最擅长解签的了云师傅。
周夫人抽的是一根上平前,略显几分失望。她只问女儿姻缘,了云师傅瞧了周粟乔的长相,对周粟乔的姻缘大加赞誉,哄的周夫人眉开眼笑,当即就叫人再添二百两香火。
大太太却只抽中一根中上。
周夫人斜着眼睛往那签字上的红字,心中嗤笑,假意关切:“嫂子是为大丫头问姻缘?哎呦,这个签......可有些不喜呢!”
大太太淡淡一笑,将竹签交给了云师傅:“师傅,我只问长子的学业!”
此刻,芳菲紧张的站在大太太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廖云师傅。
这只签上写的是《庞涓观阵》,战国时,庞涓忌恨孙膑学识,设计刖其足。孙膑逃往齐国,起兵伐魏,庞涓到营地观阵,孙膑就用减灶添兵的法子大败庞涓,庞涓溃败至马陵道,被弓弩射死。
大太太略通史书,知道些里面的典故。这则《庞涓观阵》分明透着不祥的预兆,所以她才急着询问。
了云师傅静默半晌,才道:“此卦有持灯觅火之象,凡事待时成就也。女檀越只问长子学业,那老僧劝女檀越一句,万事万物不可强求。”
也不知是不是芳菲的错觉,她竟感到了云师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似有意无意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
大太太只问闵云泽的学业,了云师傅为何多关注自己?
很快,芳菲就发现,自己的这种怀疑并没有错。因为敏感多思的周粟乔也察觉到了刚刚那抹奇怪的目光,所以此刻正往这儿看。
芳菲挺无辜的送以一个对视,周粟乔脸一红,忙扭头看向别方。
主持见气氛凝重,忙笑道:“小寺已经收拾出干净的客房,预备下斋菜,几位女檀越不如先用了斋饭?午后,自有人引诸位在庙中上香。”
大太太微微颔首,又问周夫人的意思。
周夫人这会儿正得意,她为闺女抽中了一根上吉签,本来的不喜,在见到嫡亲嫂子只得了个中签后,也都将遗憾化的烟消云散。
周夫人亲亲热热挽了大太太的手:“好啊,我都听嫂子的。”
大太太清楚小姑子的心思,只是笑笑不点破而已。周夫人没出嫁的时候她都能忍,何况如今几年也不见一面,受她些冷言冷语又有何妨?
慈云阁的客房精美别致,与寻常僧院不同,这里的景色更佳。远眺可见白马山其他山麓,俯身可见白马湖。湖中不乏泛舟者,多是轻快的小船,一位鱼娘,两三位书生。
芳菲与同身打扮的周粟乔隔着栏杆远眺湖面,周粟乔笑指着湖面:“四妹妹瞧,这样冷的天,他们也不嫌风大风硬。”
芳菲笑道:“我读东坡先生的诗文,常觉得身临其境。其中有一句印象颇深。”
周粟乔在诗文上亦有些才气,听闻此话,忙问:“妹妹说的是哪句?”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芳菲轻声念道:“这秋水共长天一色,是何等的洒脱,何等的气魄。表姐细瞧,湖面上的人,此刻便如蝼蚁,渺小至极。”
周粟乔不觉想到了什么:“人力难道终不能胜天?”
芳菲听的清楚,却故作不解:“表姐刚刚说什么?”
周粟乔忙笑着掩饰:“没,没说什么!”
“表小姐,姑太太请您佛堂里说话呢!”宝莲站在门口张望片刻,瞧见栏杆前的二人,忙往这边迎。
周粟乔猜到这二人似有话要说,特意支开自己,于是冲芳菲了然的一笑,自去佛堂找周夫人。
“四姑娘,大太太吩咐我领姑娘去翠微庵探望邹姨娘。”宝莲指着半山腰一处小小的庵堂:“姑娘瞧,那儿就是翠微庵,离这里不远。咱们走小路,一炷香的功夫便到。”
芳菲点点头,扭头与京儿道:“你留在这儿等候,我和文鸢、双儿去去就回。”
京儿心里着急,紫英姐姐家去之前对她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跟紧了四姑娘,四姑娘掉一根汗毛,她们都要跟着遭殃。
“姑娘,山路难行,我脚程快,要紧的时候还能送个信,还是叫我跟着吧!”
芳菲打量着她:“也好,你陪着文鸢,叫双儿垫后,咱们早去早回,免得耽误了回城的时辰。”
五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各提一只小竹篮,篮子中满载橄榄,朱桔,黄柑,像是开在山梁上的五朵无名小花儿,跳跃在山梁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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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出人意料,生母薄情(二更)
大太太既然打点好了一切,便是事无巨细。慈云阁偏侧的山门处有位年纪不大的小沙弥等候,远远一见宝莲,忙笑眯眯跑了过来。
“宝莲姐姐!”小沙弥不过六七岁的年纪,长的白白净净,像个小闺女,笑起来两个酒窝,十分招人喜欢。
芳菲笑道:“你们认识?”
宝莲拍了拍小沙弥光秃秃的脑瓜儿:“四姑娘不认得,这孩子叫虚空,是咱们府里角门上艾妈妈的孙子。几年前虚空生了一场大病,总不见好,所以艾妈妈就送了他来慈云阁出家。”
芳菲忍不住,也笑眯眯的去摸小沙弥的光秃秃的脑瓜瓢儿。
手感真是相当的不错。
小和尚虚空也不恼,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芳菲。
“我记得艾妈妈,很老实的那个!”芳菲隐约还有些印象:“只是艾妈妈舍得叫小虚空一辈子呆在慈光阁?”
宝莲笑道:“哪里舍得呢?所以每个月都赶来瞧。寺里的主持也允诺过,等小虚空年满十八岁后,仍旧准他还俗下山。”
小虚空赶紧摇头:“宝莲姐姐,我不下山,我要一辈子侍奉佛祖,而且,主持答应我,年后就领着我进京去参拜弘济寺的观音遗迹。”
芳菲与宝莲相视一笑。
小虚空年纪不大,但山路甚是熟悉,从山门出来,一路沿着下山的台阶往东,走不多时,就可见翠微庵在一片苍黄的掩映中露出墨绿色的墙垣。
小虚空加快脚步,将芳菲等甩在身后,欢快的叩响了角门。没隔多久,小门渐渐开启,内中探出个头来,见是小虚空,那尼姑顿时喜笑颜开,不觉就将庵门开启的更大。
“虚空,怎么是你来了?不怕你师傅发现,又罚你面壁思过?”
尼姑庵和和尚庙一向少来往,何况紫云阁这种名刹,就怕沾惹上什么是非口舌。所以主持勒令全寺上下,没有大事,轻易不准往半山腰的翠微庵来。
小虚空年纪摆在这儿,又是喜欢玩耍的年纪,所以对山后这条路最熟悉。他时而遇见在半山腰翠微庵里采药的姑子,嘴甜的一口一个姐姐,这些尼姑们不论长幼,年长年少,都喜欢和小虚空说笑几句。
“慧园师姐,这是闵家的四小姐,来见妙心师傅。”
这位叫慧园的年轻尼姑不由得上下打量起芳菲,她见芳菲穿戴不俗,头上珠钗,腰间环佩,身后又跟着三四个丫鬟,脸上微微泛起不喜之色。口气也淡淡的:“哦,原来是来瞧妙心师叔。这可不巧了,妙心师叔在与师太辩论佛法,怕是没时间见施主。”
宝莲一听这话就急了:“怎么会不见?我们太太早打发人来传话......”
慧园皮笑肉不笑:“这里是出家人所在,从没有什么太太夫人。女施主要是上香,就请绕去前门,贫尼这儿不便请几位进来。”
说完就要关门。
芳菲瞧出对方冲自己充满了不知名的敌意,于是莞尔:“这位师姐暂且别急。”她转身从文鸢手里接过装满橄榄和黄橘的小篮子:“这是家里带来的一点心意,请妙心师太笑纳。”
双儿忙走上前,将怀抱着的包裹递给芳菲:“姑娘。”
芳菲接过,转交给慧园:“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件素袍,一双素鞋。还请师姐代为转交。”
慧园盯着东西看了良久,无奈一叹气:“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早知你是谁,不过告诉你一句话,妙心师叔不愿意见你,你做了这些也是无用。”
芳菲诧异,忙回头看向宝莲。
宝莲更是大吃一惊,她的不解和芳菲不相上下。
尼姑慧园并不理会这二人的眼神,只是怀抱着包袱,挎着篮子,冷冰冰关上山门。
“四姑娘,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大太太......”宝莲急于解释,眼下大太太看重四姑娘,若是因为邹姨娘的关系,四姑娘和大太太分生,那前面的那番努力,二人都算是白费了。
芳菲笑着摆手:“别急,或许事情不是咱们想象的。妙心师傅是红尘俗世外的人,不理世事已久,冷不防听我来拜见,心中不情愿见也是在所难免。若实在不行,我就在这儿鞠个躬,算是拜过了,回去见了太太,你也不用说事情始末,只将咱们没机缘,错过了和妙心禅师的约见。”
宝莲十分感激,也更觉得四姑娘的善解人意。
远处站着的京儿不明白这里面的讲究,于是悄悄扯了双儿的袖子:“妹妹,这位妙心师傅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四姑娘这样客气?”
双儿眼皮子慵懒的往下一垂,嘴角微动:“妙心禅师就是原来府里的邹姨娘,四姑娘的生母。”
京儿恍然大悟,却又更加糊涂:“既然是亲生母亲,怎么却不愿意见四姑娘呢?”
双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妙心师太,又或者是刚才那个不开眼的慧园尼姑。”
京儿被臊了个大红脸,讪讪的退到一边。背对着双儿,京儿想起紫英姐姐临回家前对自己的嘱咐,不要和四姑娘身边的老人儿起矛盾,无奈,京儿只好忍着咬牙切齿的念头。
众人在山门前站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见里面有人回来。
宝莲满心焦急:“四姑娘,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怕再不回去,太太要担心。”
文鸢也趁势劝道:“山上风大,姑娘吹坏了身子可不好。既然妙心师傅有事不得见,下次也是一样的。”
芳菲静默不动,宝莲与文鸢苦笑着相视一望,便不好再说话。
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终于,山门吱吱呀呀一声,从里面被轻轻推开。走出来一位三十出头,相貌娟秀的女尼。仔细看,这女尼的眉眼间有七八分和芳菲相似。
说她和芳菲是母女,绝不会有人怀疑。不过,芳菲年轻,相貌又有一部分传承了大老爷闵朝宗,所以更漂亮些。
“四姑娘?”来者眯着眼睛,辨认许久,才敢叫这一声。
芳菲从容上前,欠了欠身子:“妙心师傅!”
来者正是邹姨娘!
邹姨娘淡淡的看着亲生女儿,这个从一出生就不被自己期待的女儿。
邹姨娘从没想过再见闵芳菲,她出家那一日就已经和大太太回明过,今后再不见闵家人。
闵芳菲虽然是她亲生,但对邹姨娘而言,这个女儿与陌生人没什么分别。
“不敢担四姑娘的礼。听说四姑娘急于见贫尼?”
邹姨娘的语气淡然,而且透着浓浓的寡情。芳菲眉头轻锁,柔美的小脸儿上带了几分不满。
邹姨娘虽然是出家多年,但这翠微庵里上下一直敬她是闵家人,大太太每年又有各种香火钱源源不断送来,从师太到小尼姑们,谁敢得罪邹姨娘?
都拿邹姨娘当半个菩萨供着。
所以邹姨娘的脾气反而比在家做小妾的时候更涨了几分。
她见芳菲这般表情,当即不悦:“怎么,四姑娘是觉得见了我这个生母,委屈了你的身份?”
宝莲见势不妙,忙上前笑道:“妙心师傅这话是哪里说的?四姑娘十分惦念您,太太怜惜你们母女就不相见,所以才嘱咐我领着姑娘来登门。”
邹姨娘这才放缓颜色,轻笑道:“原来是宝莲姑娘。这也就罢了,太太多年来照拂我,我在庵中十分妥当。烦请宝莲姑娘代为转达,请太太今后不用送四姑娘来瞧,自我入了空门那日,母女之情便断了。”
宝莲面色尴尬,不知所措的看向芳菲:“四姑娘,这......”
芳菲摆摆手,淡笑:“请妙心师傅说完。”
邹姨娘审视着眼前的少女,越看越不讨喜。她出闵家的时候,闵芳菲还小,与自己不亲,木头人儿似的一个。如今数年不见,看着倒有些自己的主意。
只是叫人更觉刻意做作讨厌罢了。
“也好,四姑娘既然愿意听,贫尼就一并说说,免得将来分辨不清。”邹姨娘缓缓道:“你虽是我生的,但咱们并没有母女情分。听说太太十分宠爱你,可见从没嫌弃过你出身。姑娘为报答嫡母的恩德,越改谨慎小心侍奉,今后再不可来这翠微庵与贫尼私下见面,伤了太太的心。”
芳菲笑意盈盈:“是!”
邹姨娘见她答应的快,很是满意:“家中大小姐处处比你强,你不可逾越了自己的身份,要时刻谨记身为庶女,不能违拗家族。太太是好太太,贫尼不能在近旁孝顺,只好由你代劳。”
邹姨娘的话叫文鸢,双儿等听的满肚子火气。
这位老姨娘,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天底下哪里有对亲生女儿如此刻薄的生母?简直是闻所未闻。
宝莲垂着头,耳根子烧红,不敢看四姑娘的脸。她心里暗恼邹姨娘的荒唐,这位姨太太当真没见过四姑娘的手段。
“姑娘要切记,不索回报,不争不抢,不谤不嫉,才是你规规矩矩,在闵家活下去的本分。贫尼收了四姑娘孝敬的东西,无以回报,就送姑娘一本经书。”
邹姨娘打怀中掏出一本经文:“这是贫尼亲手抄录的《普贤菩萨行愿品》,劝姑娘早脱苦海,早行善业,早赎自身罪孽。”
邹姨娘是绣娘出身,大太太略通诗文,常叫她在帕子上,荷包上,扇面上绣些词文佳句。邹姨娘在翠微庵除了课业修行,还潜心练字,这本经文倒确实是她的“呕心力作”。
不过,邹姨娘原是要在大太太寿辰的时候叫人送进城中做寿礼,现在转送闵芳菲,她始终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糟蹋好东西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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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紫斑菊花,山中奇遇
芳菲瞧着递过来的经文,空有笑意,却没有伸手去接。
邹姨娘当即就失了好颜色,冷笑道:“怎么?四姑娘嫌弃贫尼这东西不体面?是了,瞧姑娘这一身穿戴,不是金就是银,哪里看得上一本小小经文?”
宝莲赶忙插话:“妙心师傅别误会,四姑娘哪里是这个意思?我代姑娘收下,谢......”
她还没等话说完,眼前便多出一双手来,半路截去了经文。
宝莲长舒一口气,笑道:“四姑娘是高兴坏了,眼下不就接了嘛!妙心师傅,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了。”
久不做声的芳菲双脚不动,安安静静的翻着书稿,目光落在经文上一行一行小字上,嘴角勾笑:“姨娘的字怎么像个孩子?”
邹姨娘神色大变:“还请四姑娘叫贫尼妙心,贫尼早不是什么姨娘。更请四姑娘不要羞辱贫尼!”
文鸢在后面紧张的拉扯芳菲袖口,低声哀求:“姑娘,好歹别惹事,咱们走了就是。”
芳菲浑然不觉,反而指着经文上的蝇头小字,笑与文鸢:“你瞧,姨娘这字像不像五弟的练笔?老太太常说,五弟练字,每每是糟蹋那些好墨好纸。”
邹姨娘满脸通红。
是被气的!
芳菲又笑:“姨娘在山上不方便,我那里倒有些名家字帖,改日叫小厮送上来。左右姨娘吃着闵家的香火孝敬,也不差再收我这点小物件。”
宝莲在暗中偷笑,真想给四姑娘叫一声好。
真真是他们家的四小姐,刀子似的一张嘴,奚落起人都不带脏话的。偏偏还堵的对方哑口无言,一肚子火。
芳菲浑然不觉诸人各自心态,只是笑:“姨娘的脸色不大好,我闲来无事,自己做了些养颜的小药丸,不如拿来给姨娘尝尝?其实说起来,我倒羡慕姨娘的洒脱。”
芳菲环视四周,山中已然有深秋萧条的景象,不过红叶更红,百草凋零,更显得山色朦胧,人迹罕至:“姨娘在这里修行,非早日得道不可。届时咱们沾了姨娘的光儿,说不准也会有些造化。”
邹姨娘一拂袖口,气的直喘粗气:“荒唐,荒谬。贫尼和你早没关系,还请女施主自重。”
芳菲笑声朗朗,甜美笑意在这冷清的山门后格外引人注目。
“真对不住,小女子忘了,妙心师傅刚刚说,自师傅进了空门,与我便断绝一切关系,没有母女之情。不过妙心师傅转而又讲,要我代妙心师傅去侍奉孝顺太太。这可就前言不搭后语了。”
芳菲故作不解:“我孝顺大太太是情理之中,与妙心师傅又有什么干系呢?难道,妙心师傅用我的时候,咱们便是母女;不用我的时候,便要断绝关系?诚然,庵堂里有这样荒谬的规矩,可在闵家却不行。”
邹姨娘脾气差点,口才却一般。
没费什么功夫,就被芳菲说的溃败。羞恼之下,邹姨娘夺下芳菲手里的经书,气呼呼的折身关了大门。
“咣当”一声,把五个少女并一个小和尚锁在门外。
小虚空挠挠脑袋,偷偷跑到宝莲身边:“宝莲姐姐,咱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主持怕要责怪。”
宝莲安慰的冲小虚空一笑,抬脚来找芳菲:“四姑娘别难过,邹姨娘脾气大些,等她明白四姑娘的苦衷,想必你们会再见面。”
芳菲淡淡一笑:“相见不如不见,我和妙心师傅的情分浅,勉强也没有意义。不过这件事不要告诉大太太,免得太太听了伤心生气。”
宝莲暗暗叹气,她怎么可能不说给大太太听。
不说,大太太妄加猜测,对四姑娘更不好。反不如将一切都推到邹姨娘身上,这样一来,或许太太瞧四姑娘可怜,待四姑娘更好也说不准。
......
回程时,诸人不像来时那样兴奋,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略显得心不在焉。
芳菲走在中间,鸳鸯锦披风为她遮挡住了深秋的寒意。走了小半刻,就觉得浑身暖热。
“咱们且歇歇!”上山更费体力,加上头上这些金珠玉饰,无形中增加了阻力。
小虚空蹦蹦跳跳,比别人脚程更快,芳菲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落下了大伙儿十几米远。眼见那小子隐没在枯草密林间,宝莲要唤他,却已经失去了对方踪影。
芳菲笑道:“男孩子,难免活泼了些。没关系,慈云阁就在眼前,我们自己走也是一样的。”
翠微庵和慈云阁相距并不远,况且后山虽然没有香客行走,但寺里的主持在多年前就修建了山道。沿着这条山道抬头仰望,慈云阁就在眼前,大伙儿不会迷失方向。
芳菲在道边的大青石头上略坐了坐,文鸢贴心的递来水袋:“姑娘润润嗓子。”
慈云阁里有一口山泉,来此的香客一般都会接些泉水回去。文鸢早有耳闻,所以特准备了这个水袋,没想到当下便派上了用场。
芳菲小口饮了些,当即赞不绝口:“真是甘甜清冽,若用来沏茶,效果更佳。”
文鸢忙道:“这有什么?一会儿我和双儿再多取些来,姑娘再饮一口?”
芳菲摇摇头,将水袋传给宝莲,宝莲笑眯眯道:“那就借文鸢姑娘的光儿,我也尝尝!”
众人分了水,每人一小口,都说这水比别处的更甘甜。大伙儿正说笑,想要冲散刚刚邹姨娘带来的不快,就见一个灰色的小影子从密林中钻了出来。
宝莲瞧清楚来人,笑骂道:“小虚空,你像猴儿似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也不怕我去回禀你们主持,打你的屁股。”
小虚空笑嘻嘻跑了过来,将手里一支开的鲜艳夺目的大花儿往前递了递:“宝莲姐姐别生气,我是去摘这个。”
宝莲不认得此花,却见花朵格外硕大,香气格外扑鼻,不禁大为惊叹:“这个时节,山中竟然还会开花?”
不但花香四溢,而且怒放峥嵘。若百花之王的牡丹在它面前,竟也要黯然失色。
宝莲将花呈递给芳菲:“四姑娘是爱花的人,快来瞧瞧这稀罕物,究竟是个什么品种?”
芳菲一双眼睛盯着那花儿久久难回神,脸上都是惊喜之色:“难道这就是紫斑菊?”
宝莲好奇:“四姑娘快说说,什么是紫斑菊?”
“紫斑菊极为罕见,通常只在深秋开放,不但香气悠远,而且可入药。”今日真是叫芳菲惊喜交加。与获得紫斑菊相比,刚才同邹姨娘的一番置气,此刻也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前朝有一剂方子,主药就是紫斑菊的花瓣和花蕊。因为这花在百花大多凋谢时才悄然绽放,是违逆常理的奇物。便在此时山下,菊花也都多谢了。就好像女人的容貌,过了三十就开始衰老,滋阴进补的东西只能补气,却不能治本。不过,若用了紫斑菊的方子,就可像这紫斑菊花一样,违拗常理,使女人青春永驻。”
宝莲欢喜的直拍手:“四姑娘既有方子,眼下又得了紫斑菊,岂不是心想事成?咱们这就去再寻寻,说不准附近还有!”
芳菲赶紧拉住宝莲:“你且听我说。”
芳菲脸色稍显凝重:“书中记载,紫斑菊长在幽深之地,轻易难寻。就算是有,因它花香四溢,附近常有一种毒蟒出没。小虚空或是因缘际遇摘了它,已经是难得,我不能叫大伙儿冒着生命危险再去。”
宝莲被吓得愣在当场,等明白过这番话的意思后,赶紧回头去看小虚空。
小虚空也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奇闻,不过转念就想到一件事:“女施主不说,我倒是忘了。这山上确实有蛇出没,不过前不久大师兄在后山采药,遇见一位樵夫,筐子里便有一条巨蛇。我大师兄慈悲为怀,用一筐的草药换了樵夫手里的蛇身,如今就埋在后山脚,我亲眼看见的。”
宝莲长嘘一口气:“怪不得如此,小虚空,你真是好命,不然刚刚摘花的时候,非叫那毒蟒咬一口。”
小虚空笑嘻嘻不以为意。
文鸢正和大伙儿笑着,却见自家姑娘面色始终凝重,忙问:“姑娘,难道还有不妥的地方?”
芳菲微微颔首:“书中记载,紫斑菊附近的毒蟒通常为雄雌两条。它们吸紫斑菊的精华为己用,视紫斑菊为性命。一条蛇亡故,另外一条必定死守不肯离开。小虚空这是侥幸,若另一条蛇就守在洞穴中,怕咱们性命都有危难。”
文鸢和宝莲当即坐立不安起来,张罗着要走,也不再说要摘花的事儿。
芳菲点点头,用头上的珊瑚钗从路边的枯窠里挖了一把土,用帕子盛了,又将紫斑菊的根部放在泥土里:“紫斑菊离了本枝,效用大不如从前,所以要保住地气儿。”
芳菲悄悄算了一下,这一朵紫斑菊少说能制出十多粒丹药,扣除瑕疵品,也有五六颗在手。送两枚给大太太,两枚给老太太,余下的自己收着。
芳菲并不贪心,这一株已是难得,犯不着拿大伙儿的性命再去赌。
众人调整好心态,正要继续爬台阶,忽然,密林深处传来一阵怒吼,吓得芳菲等汗毛乍起。
细听听,声音袭来方向,正是小虚空刚刚摘花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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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救人一命,表姐赠钗(二更)
白马山山林深密,许多名贵草药都适宜在此生存。越往山里深处走,危险就越发增加。不过随着山上各种名寺庵堂道观的修建,那些凶猛野兽也就多往山里迁移。
慈云阁前山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山后门却少有人烟。
少有不代表没有,更何况还有路过的樵夫与猎户,刚刚那一身吓破人胆的嘶吼,细细听来,还真不像是猛兽所为。
“四姑娘,这声音可瘆人,咱们快走吧。”
宝莲是个胆子小的,此刻她两眼慌乱的看着周围,每每觉得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似的。
小虚空却不肯答应:“不行,师傅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后山上显然有人落了难,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
宝莲忙瞪眼:“胡说,艾妈妈在这儿,怕听了你的话就要揍你屁股。你又不是大夫,又不是绝顶武功的大侠,三寸小豆丁一个,哪里能救人?咱们快回庙里,禀明了你们方丈,再来救人也不迟!”
小虚空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扭头就跑,口中还不住喊道:“你们不救,我去!”
芳菲见小虚空两腿飞快,真怕他出个好歹,忙招呼众人:“快追上他,别害了他性命。”
五个女孩儿在山梁上狂奔,可脚程怎及小虚空?亏了京儿在这个时候派上大用场,她的速度勉强追得上小虚空,于是回头道:“姑娘别急,我先捉住那小子再说。”
小和尚在前面蹿跳,京儿在后面苦追,芳菲领着余下三人缀在后面。
渐渐地,大家都没发现,她们已经再找不到通往慈云阁方向的台阶。
此时已经深陷密林之中,危机似乎隐隐萦绕在众人身边。
芳菲脚步一顿,眼神警惕:“你们闻到了什么?”
大伙儿深吸一口气,文鸢喜道:“姑娘,是紫斑菊的香气!”
芳菲摇摇头:“不,是血腥味儿!快走,去看看前面。”
文鸢和宝莲立时警备起来。大家走不多时,赫然就见京儿的背影在那里瑟瑟发抖,小虚空蹲在地上。
“姑,姑娘,那地上是个死人吧?”
双儿两眼紧闭,一下子就搂住文鸢,怎么也不肯撒手。文鸢比她强不到哪里去,两腿肚子发软,要不是宝莲强搀扶着,文鸢非坐到地上不可。
芳菲走上前,地上一条巨蟒被拦腰斩断,黑血撒了满地,周围被染上血迹的枯草发出阵阵恶臭。三四步开外,一名华衫男子昏迷不醒,从他手臂上的血迹来看,显然是中了剧毒。
芳菲忙拿来水袋:“虚空,你卷起这位公子的衣袖。”
小虚空连忙点头,手脚麻利的卷起男子的袖口,露出的半条小臂已经染上黑色,颜色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芳菲用泉水浇在对方的小臂上,血迹渐渐流淌,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几个女孩儿纷纷扭头,不忍再看。
芳菲深吸一口气,拔下头上的珊瑚钗,用力在一块石头上磨了磨,尖峰锐利,似乎能刺破人的肝胆。
“虚空,那里还有紫斑菊,你去取来它的根茎,我有大用处。”
小虚空见闵家四小姐胆识过人,心神大定,赶忙去摘紫斑菊。幸而,这一人一蛇斗法的地方还剩下两三株花,小虚空不费力的得来一株:“女施主,喏。”
芳菲也顾不上脏,折下花朵丢在一边,只将那根茎上的泥土用泉水略冲了一下,闭着眼睛将根茎含在口中,使劲儿嚼碎。
小虚空好奇的盯着芳菲的举动。
紫斑菊花气袭人,但根茎苦的要命。或许是一物降一物,它的苦液却是医治蛇毒的奇药。
芳菲几次想要吐出来,却还忍着将它嚼碎。连宝莲都看不过去,悄悄上前:“姑娘别为难自己。”
小虚空这会儿早感动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
芳菲笑了笑,将墨绿色的紫斑菊根茎吐在掌心儿上,小心翼翼抹到男子伤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子的眼皮子微微有些松动。可惜很快又陷入了昏迷。
芳菲自己的帕子上绣了一个“菲”字,不好乱用,于是问道:“你们谁的手帕是素净的?”
京儿忙道:“姑娘用我这个吧。”说完就递上来一块。这帕子上只绣两只蝴蝶,倒也还算干净。
芳菲点点头,在男子手臂上系了个结,固定住草药。
“眼下已经没了危险,小虚空,咱们先回慈云阁,等叫来熟悉医理的师傅,再来救他性命也不迟。”
小虚空还有几分纠结:“可是,若是再来一条巨蟒......”
芳菲笑道:“不会的,紫斑菊旁边素来只有一雄一雌。眼下两条均赴黄泉,此人不会再有危险。何况,就算有了危险,咱们也无能为力。”
宝莲上前拉扯小虚空:“是啊是啊,听四姑娘的话,早去早回,这人性命才能保得住。”
众人转头离开,垫在最后的京儿忽然停住脚步,趁人不备,腰一弯,手一撩,离她最近的一朵紫斑菊便收在了手中。
京儿怕香气引起人主意,几乎是胡乱的将紫斑菊塞进怀中。花瓣娇嫩,根本受不得这样的蹂躏,很快便奄奄一息,倒是散去了不少奇香。
芳菲等人并不知,她们走后没多久,几个黑色人影便出现在此地。
......
好容易回到后山门前,小虚空才要叫门,芳菲忙拦住他:“虚空,我有一件事求你。”
小虚空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女施主请说。”
“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刚才我为那人医毒,还请虚空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虚空为难的抓抓耳朵:“可是......我师父问起,我又怎么说呢?”
芳菲莞尔:“你只说答应过别人,不透漏秘密。你师傅乃是得道高僧,想必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
小虚空想想,也觉得四姑娘说话有理,便高高兴兴的答应下来。
一时,众人进了慈云阁,兵分两路,芳菲和宝莲等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去见大太太、周夫人。小虚空则是颠颠跑着去求他大师兄救命。
当下,周夫人不知领了周粟乔去哪里闲逛,佛堂中就只有大太太领着几个丫鬟。
一见芳菲等回来,大太太忙问:“可见着了?”
芳菲不动声色的给宝莲使了个眼色,继而笑着回道:“见着了。妙心师傅还叫女儿给太太带好,说甚是想念太太。叫女儿用心服侍太太,孝顺太太。”
大太太喜笑颜开,“这就好,我算着时间这么久,想必你们娘俩儿见面,也有许多话要说,所以打发了你姑妈和表姐去外面逛逛。”
芳菲偷偷暗笑:“原来姑妈真是来礼佛的?我还以为是来会那位严公公呢!”
大太太讶然:“你怎么知道?”
“姑妈无缘无故,一定要来上香,这就说明大问题。何况,女儿最近也有所听闻,这位严公公时常来白马山各寺院进香。料想,姑妈也是想来此碰碰运气。”
大太太不得不服:“瞧瞧我们四丫头,小脑瓜儿怎么长的?简直就是你姑妈肚子里的蛔虫!”
“谁是蛔虫?”问声从外面传来,周夫人领着身披鸳鸯锦斗篷的周粟乔出现在门口。
大太太忙起身笑道:“姑奶奶拜完菩萨了?”
周夫人悻悻然:“嗯,略走了几个地方,总没什么意思,还不及扬州的寺庙来的宏伟。”
芳菲猜周夫人大约是没遇见严公公,所以语气低沉,于是笑道:“也难怪姑妈看不上。扬州人杰地灵,名寺古刹更是声名远播。大明寺,宝轮寺,镇国寺,旌忠寺......哪一个是等闲的?姑妈见惯了大世面,眼光高些,也是常情。”
周夫人心情大好,拉着芳菲与大太太笑道:“嫂子瞧瞧,我们闵家的女儿出了名的笨嘴拙舌,谁想四丫头倒是会讨人喜欢。”
“她再伶俐,也不及你这个姑妈一半。”
众人都跟着赔笑,周夫人就说起许多未出嫁时的趣事。都说一笑泯恩仇,陈年旧事,大太太年轻的时候在周夫人手下吃过亏,周夫人也没少被大太太算计。
如今都做了母亲,隔着又远,反而能说到一处去。
周粟乔不耐烦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于是暗地里冲芳菲挤挤眼睛,两个小姐妹趁着长辈说话的功夫,悄悄出了佛堂。
靠在栏杆边,周粟乔抬手就去摸芳菲发髻,芳菲下意识闪躲,口中不住娇笑:“表姐乱摸什么?摸的我好痒!”
“表妹的珊瑚钗呢?”
芳菲一惊,暗叫不好,自己刚刚急着救人,竟顺手将珊瑚钗放在了地上。
周粟乔见她不语,不赞同的摇头:“这是祖母赏的,我的还在,你的却丢了,岂不是叫她老人家不高兴?”
周粟乔说着就将自己头上的那支摘了下来,“四妹妹戴上这个。”
芳菲忙推辞:“这怎么好!”
周粟乔执意:“我不怕的,老太太十分疼爱我,若问起,我只说不知几时丢了。老太太舍不得怪罪我!”
这倒是实话,闵老太君爱这个外孙女胜过亲孙女,绝不会为了一根珠钗而训斥周粟乔。
可换了芳菲......谁也敢说大话担保。
芳菲诚心诚意谢过,米粒儿珊瑚钗重新回到她的头上,就像失而复得的宝贝,可惜,除了她俩,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原来芳菲的这一支珊瑚钗早不是原本的那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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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寻觅恩人,珠钗为证
白马山上古刹云集,有一间小小的道观名叫紫薇观,供奉着万星之宗主,三界之亚君的紫薇大帝。
这间小道观平日香火不旺盛,亏的是在慈云阁附近,所以零星儿会有些香客路过,进来瞧瞧。严格说起来,紫薇观纯粹是捡人家的漏儿。
这会儿,紫薇观的客房中,有几个黑衣大汉围着一刚刚苏醒的男子。
“世子,你可算是醒了,这次真是凶险。”
苏醒男子摸了摸尚且还有些麻木的小臂,毒蛇咬过的伤口赫然还在:“究竟是谁救了我?”
为首的黑衣人苦笑:“咱们去寻世子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只留下这个。”说着,掏出一支针尖锋利的米粒儿珊瑚钗。
男子生在富贵乡,一眼便看出这根米粒儿珊瑚钗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东西。这样倒也好办了,既然不寻常,找出源头就容易。
“悄悄的去问,看是富春城中谁家打造了这根珠钗。”
“是!”
众人退下,男子双眼紧闭,回想着昏迷时最后的一丝记忆。他虽然身中蛇毒,但还保留了浅浅的意识。救他性命的是个女子,而且满身华光,就像一束光照亮了自己。
那根米粒儿珊瑚钗也不像是年纪大的妇人所有。
男子家世显赫,下定决心要找出这位救命恩人。
......
大太太与周夫人回城不久,周家便传来一个不太妙的消息,原来,周县令趁夫人不在家的时候又纳了一房美妾。
这位妾室不但相貌标致,而且手段了得。一进门就央周县令管家的大权交给她。
周县令耳根子软,禁不起枕头风,加上家中母老虎不在,乐不得哄小妾开心,当即就叫管家娘子将库房钥匙叫给这位姨娘。
管家娘子一面不敢得罪周县令,一面怕周夫人秋后算账,于是连夜叫人来富春城送信。
周夫人一得这个消息,哪里坐得住,当即要回。
老太太舍不得周粟乔:“好歹把乔丫头留下来。”
周夫人故作难为:“娘,粟乔可是从来没离开过我身边,况且,她年纪也大了,我正想着给她说一门恰当的婚事。这样耽搁下来......”
周夫人觑着老太太的神色,希望自己的老娘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答复。
果然,就见闵老太君板着脸:“粟乔是我的亲外孙女,你知道心疼女儿,难道我就不心疼?你只管回去,孩子的婚事有我做主。”
周夫人果然眉开眼笑,挨着闵老太君笑道:“还是娘疼我,只是不知娘心里属意谁?”
老太太想了想:“进宫这个念头,你趁早消了。粟乔胆子小,哪里是那些娘娘们的对手!不像咱们家的丫头,胡打海摔惯了,不妨事。我这些日子暗暗想过,论亲疏远近,论人品才学,论知根知底,再没有一个能胜过他。这俩人若站在一处,最般配!”
周夫人忙问是谁!
闵老太君笑道:“你瞧你的大侄子如何?”
周夫人惊讶的大叫:“闵云泽?”
“可不就是云泽!”
周夫人想也不想,立即拒绝:“娘,你开什么玩笑,我们家粟乔怎么能配云泽!他俩可是表兄妹!”
闵老太君不悦道:“表兄妹怎么了!这世上多少姻缘都是亲上加亲。况且,把粟乔嫁到别处,我还不放心呢!到时候两家结缘,你既是姑姑,又是岳母,云泽哪里做的不对,你想说就说,况且还有我在,保证不叫粟乔丫头吃亏。”
周夫人见母亲这个念头根深蒂固,似乎不是一朝一夕的决定,只好按捺住性子,先敷衍几句:“这件事不急,好歹叫我回去先跟她爹商量商量。”
闵老太君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嘱咐女儿,一定要劝了姑爷认下这门婚事。
当夜,周夫人宿在雨花台,悄悄将此事说给了周粟乔。
周粟乔小脸惨白,还没等听完就连连摇头:“娘,我一百个不答应。我怎么能嫁给大表哥!这岂不是荒唐!”
周夫人安抚道:“你大表哥一表人才,也算是谦谦公子,若真是嫁给他,你的公公婆婆是不敢给你使脸色的。”
周粟乔愤怒的站起身:“不行,我不能嫁给个一穷二白的傻小子。”
周夫人失笑:“胡说八道,什么一穷二白,将来这闵家的家业,还不是你大表哥说了算!”
周粟乔跺跺脚,不依不饶:“娘,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什么时候在过哪些金银财宝?”
“是是是,在我闺女眼中,金银财宝便如粪土,一文不值。”
“娘,大表哥不过就是个秀才,勉强这次秋闱中了举人,可进京会试,殿试,这一轮轮筛选下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可不想和娘一样,一辈子就在小县城里做个县令夫人,还沾沾自喜!”
周夫人笑骂着女儿:“我要是有法子,我也不嫁你爹。你爹没本事,万事就要靠咱们娘俩儿。”
周粟乔晃着周夫人的胳膊撒娇:“娘,我不嫁表哥。嫁表哥还不如嫁给佟鹤轩。”
周夫人脸色一变,当即甩开女儿,冷着脸道:“你今后再敢提这个人的名字,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周粟乔鲜少看见母亲这样暴怒,当即吓得不敢做声。
母女俩这样对峙许久,还是周粟乔先服软:“娘,你别生气,我再也不提这样的话来伤你的心。都是女儿不好,都是女儿任性,叫娘为我担心了。”
周夫人看着掌上明珠嘤嘤的哭泣着,于心不忍:“好了好了,娘也不是真要训斥你,只是......咱们和佟家已成死敌。佟鹤轩那小子,面善心狠,我想想他那双眼睛就觉得后怕。若他知道是咱们逼死了他的母亲,这个人非揪下我和你爹的脑袋。”
周粟乔害怕的轻启嘴角:“他,他不敢吧?”
“有什么不敢?咱们现在就盼着老天爷开开眼,别叫那小子中举。”
周粟乔觉得母亲这种想法有些天真。
佟鹤轩年幼的时候就展现了惊人的才华。他没有中举只是时间问题,孝期一过,任凭什么人也难阻止他科考的脚步。
除非......
他死了,又或者身陷残疾。
如果这个法子能用在佟鹤轩身上,是不是,也能依法炮制,用在大表哥身上?
念头在周粟乔心上闪过,吓得她自己都感到后怕。
就算自己不满老祖宗撮合的这桩婚事,可是也不至于害了闵云泽的性命。但是不这样做,下半辈子不幸的岂不换成了自己?
周粟乔昏昏沉沉,一夜里有大半时间在做噩梦,时而梦见自己成了落魄的秀才娘子,时而梦见佟鹤轩来抢亲,时而又梦见她做了妃子王妃。
次日,闵家举行了小型欢宴,算是为周夫人践行。周夫人甚是不舍,拉着闵老太君哭了许久,她这一哭,难免感染到其他人。大太太和二太太都跟着抹眼泪。
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雷氏哭的最为用心。
闵老太君笑骂道:“既舍不得你小姑子,不如一并跟了去可好!你脾气也冲,心眼儿又多,到时候看护好她,别叫咱们闵家的人吃亏。”
雷氏被这话一吓,当即抹了眼泪,换上一副笑颜:“老祖宗说到媳妇心坎里去了。只是......您刚交代下我的新差事,我这撂挑子不干,岂不叫大嫂子为难?”
雷氏贼眉鼠眼的觑着李氏,盼李氏能替她说句好话。
大太太笑而不语,雷氏暗恼,只好又眼巴巴儿的求周夫人。
家里的女眷们看着雷氏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暗中都在偷笑,唯独闵芳蕤恨的不行,觉得二太太实在丢人现眼。
家宴散去,闵芳蕤回了自己的碧云居,立时就叫文秀去唤双姨娘。一见双姨娘,闵芳蕤便是满肚子牢骚,先是将雷氏一顿讥讽,又抱怨自己怎么贪上这样一个嫡母,连大太太一半道行都不及。
“姑娘别生气,”双姨娘小心翼翼的劝着:“二太太这样的嫡母有她的好处,大太太那样的太太有她的坏处。正因为雷氏糊涂荒诞,才有咱们母女俩一展身手的机会。你父亲喜欢我的柔婉细腻,喜欢你的爽利干脆。你再瞧瞧雷氏,什么时候获得过你爹的青睐?”
闵芳蕤转念一想,双姨娘的话确实在理。
不过......
“可是父亲这阵子冷待了姨娘,对二太太却格外的好!”
双姨娘眼中郁色一闪,哼笑:“你爹这叫委曲求全,还不是为了你!”
闵芳蕤指了指自己,诧异道:“为我?姨娘快说说,这话怎么讲?”
“二太太说,她娘家有门路叫你和三丫头一样进皇子府,就为这一点,你爹近来才格外宠爱她些。”双姨娘道:“你要明白二爷的良苦用心,以后切勿再多生事端。依我瞧,四丫头坏的很,可手段也多的很,你们姐妹几个都不是她的对手。这样的人不能恶交,明儿起,你时不时的去红叶阁串门,也算弥补弥补姊妹之情。”
闵芳蕤当即站起来,气呼呼道:“姨娘怎么想的这馊主意?叫我去讨好闵芳菲?”
双姨娘赶忙拉住女儿的手:“不是叫你去讨好,是叫你去学着人家怎么为人处世。姨娘我瞧的准,大太太有心抬举那丫头,来日她的前程,未必在你大姐姐之下。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双姨娘说了许多规劝的话,但闵芳蕤心中似始终有个疙瘩在,终究不能将闵芳菲当姊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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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世子临府,入住内宅
周夫人走后没多久,严公公也预备启程回京,临行前特意来闵家给老太太辞行。
“请着府里在一月之内将大小姐送进京预备候选。”严公公最终还是被闵朝宗的银票收买妥协,为了表示自己的友善,严公公还特意关切一下:“不知府里在京城可有落脚的地方?大小姐选秀,总不能随便住在客栈里。而眼下,京城的房子因为秋闱、春闱的关系,并不好租赁。”
老太太笑道:“多谢严公公帮忙点击,这一点我们也想到了,正巧,平南郡王妃前阵子送来书信,请我们家大丫头过去小住。”
严公公肃然起敬:“只知道府上和平南郡王府交好,没想到关系如此亲密。”
老太太十分自豪:“朝宗与郡王是多年的朋友,有结拜之交。平南郡王妃没有嫡出女儿,所以对我们家的几个丫头甚是喜欢。”
这话却是闵老太君的大话了。
实际上,平南郡王妃从始至终都没见过闵家的几个女孩儿,更别提喜欢一说。王妃看重闵芳华,只不过是为了自家郡王的面子而已。
严公公并不知这里面的内情,他只知道,平南郡王为闵家秀女进宫一事费力不少。
幸而自己最后定下了闵家大小姐,若是糊里糊涂只认银子,换上闵二爷的那位小姐,怕回京后,平南郡王要跟自己不依不饶。
想到平南郡王如今的权势地位,严公公不由得把语气姿态放的更低,很是虔诚的奉承了老太太几句。
闵老太君心中受用,又叫人将富春本地的特产装车许多,叫严公公带回去。
送行那日,许多人都瞧见严公公的车后跟着十几台小轿,到渡口下轿,陆陆续续下来十几个妙龄少女,虽然头遮轻纱,但窈窕身姿,倾城容貌似乎却是难以遮掩。
城中气氛一度惶惶许多,那些悄悄送了闺女给严公公的人家,决口不向外人提女儿的去向,只说是走亲戚,出了远门,街坊邻里心知肚明,一面暗中嘲笑这家人的狠心卖女,一面又偷偷羡慕人家有个漂亮的好女儿。
天气已转冷,不久,北方的第一场雪就要下来,老太太不敢耽搁,立即叫长子亲送闵芳华进京备选。
正整装待发,预备出行的时候,闵府却来一位尊贵的客人。
此人正是平南郡王世子郭潇。
郭潇是平南郡王妃的独生子,家中老大,最得平南郡王器重。郭潇年仅十七,但文武双全,已经在皇上面前挂了号,只等明年领御前侍卫的肥差。
平南郡王此番派儿子来富春,就是为给好友闵朝宗送个重要信息。
前不久,因为平南郡王的疏通,皇上预备将闵朝宗重新提拔回朝任职,但是,当日与闵朝宗争户部侍郎之职的何广臣,在皇上面前说了许多坏话。皇上一开始不信,却架不住何广臣的党羽们几次三番诬陷,如今,皇上再也不提招纳闵朝宗进京的事情。
平南郡王派世子来,就是劝闵朝宗先不要急着进京,以防再叫何广臣捉住什么把柄。
大老爷一听这话就慌了,连忙与老太太商量对策。
老太太沉吟良久:“既如此,就叫你二弟送大丫头进京。你安心在富春呆着。我想,有郡王为你奔走,事情未必没有回转的余地。”
大老爷想想,甚是无奈:“也只好如此。但是......”
闵朝宗始终放心不下,“二弟去送芳华,这有些不妥吧!”
老太太冷笑:“你的弟弟不是糊涂虫,什么是大,什么是小,他还没傻到分不清楚的地步。”
闵朝宗被老太太看中心思,略显几分尴尬的笑笑。
老太太想到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平南郡王世子,忙道:“世子预备住几日?外面客栈哪有家里干净?赶紧将人接来,叫你媳妇收拾出一个干净的院落,请世子住。”
闵朝宗笑道:“儿子和母亲想的一样。郭潇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性格最随和,也很是听我的话。他起初还有些腼腆,不肯来家里叨扰,是我下令,叫人去客栈收拾了他的东西。如今,我想空出小云洲给郭潇住,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闵老太君神情一怔。
“你确定要叫世子住在小云洲?”
闵朝宗淡淡一笑,算是默认。
闵老太君沉默半晌:“小云洲处在内院,世子年纪已大,咱们家的几个女孩儿又是云英未嫁,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闲话来......”
闵朝宗忙道:“母亲说的这个我懂,不过,郭潇是谦谦君子,必不会做出伤风败俗之事。咱们家的女孩儿们就更不必说,规矩上不会差分毫。”
老太太明明知道儿子这话虚假的很,却又不舍得拒绝这项提议。
闵芳苓过了年后也要进京,据说,儿媳妇的娘家也肯为芳蕤使些力气。届时,府中留下的女孩儿就剩下了芳菲和粟乔。
老大打什么主意,闵老太君此刻已经是一清二楚。他是盼着长女进宫做王妃,小女儿嫁进郡王府。
可是,老大也不掂量掂量他那个庶出女儿的分量,就算平南郡王与长子关系再好,也不会叫世子娶一个庶女做正妃。
与其白白浪费了这样的机会,不如叫粟乔试试?
闵老太君暗暗打定主意,便笑道:“也好,小云洲离着外院也近,咱们在外面单设个书房,看世子是在内院休息,或是在外院见客,都不妨事。”
闵朝宗大喜过望:“母亲英明,既然这样,还请母亲打发几个得力的丫鬟过去服侍。世子身边只有几个不成器的小厮,年纪都小的很,实在不堪用。”
老太太摆摆手:“这有什么难的,我身边的雅琴最妥当,叫她领着几个小丫鬟过去吧。”
当天晚上,大老爷就将平南郡王世子郭潇请来家中小住。
老太太唤来了四个孙女并一位外孙女。女孩儿穿戴喜庆,又是堂姐表妹,相貌多少有些相似,齐整整往老太太身后一站,格外引人注目。
“世子,这是老身的几个孙女,外孙女,原该叫你一声兄长。”
郭潇忙拱手笑道:“老夫人直唤小子姓名就好,出门时,父亲交代,闵家与郭家交好,待老夫人要像嫡亲祖母一样恭敬。”
老太太眉开眼笑,与儿子儿媳们道:“你们听听,这孩子多会说话。比咱们家那几个木头小子强!”
一时,闵云泽、闵云凯等纷纷与郭潇见过。大家论了年纪,郭潇比闵云泽还大三个月,是长兄。
闵芳苓笑盈盈道:“那我们岂不是要唤世子为大哥哥?”
闵芳华、闵芳蕤同时不满的朝三姑娘瞪眼。芳菲头一回见她俩这样齐心,不觉偷笑。
近来,闵芳苓风头太盛,说来奇怪,大约是女儿要进皇子府的缘故,三太太无医自愈,平日难得出她自己的院门,眼下却是日日去闵老太君那里请安,烦的老太太背后直骂人。
芳菲还真挺怕她秋后算账,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躲着闵芳苓。但凡她出现的地方,芳菲都少去凑热闹。
不过,人不惹事,不代表事不惹人。
闵芳苓还偏偏喜欢往芳菲身边挤。
“四妹妹,你瞧,平南郡王世子一直往粟乔妹妹那里看呢!”闵芳苓用帕子掩着嘴,笑眯眯的靠近芳菲,“这也难怪,粟乔表妹是咱们几个女孩子里长的最出色的,我若是郭哥哥,也要看的久些。”
芳菲忍不住笑出了声。
闵芳苓的嘴巴可真毒,说的平南郡王世子成了个好色之徒,而且一口一个郭哥哥。
哎呦!芳菲冷的直哆嗦。
“四妹妹,你笑什么呢?”闵芳华过来拉住芳菲,“我后日就要走了,咱们姐俩也不知几时还能再见。这些天我叫素茶收拾出许多东西,都是带不走的。你明日得闲,往我那里坐坐,瞧中好的,我送了四妹妹可好?”
芳菲笑着答应:“姐姐的东西素来都是好的,那我便不客气,明儿可上门去求了。到时候姐姐千万别吝惜,又反悔不肯送我才是!”
闵芳华嗔道:“贫嘴的丫头,你瞧中哪件,我何时小气过?”
二姑娘闵芳蕤在一旁凉凉的冷笑:“大姐确实不小气,要不,就将你进宫的名额让给四妹妹?这样阔绰的出手,才显得你们姐妹是真情意,不是小恩小惠能收买的!”
闵芳华脸色渐渐就冷了下来。
芳菲忙道:“大姐姐别往心里去,二姐姐这是玩笑话。我倒真想进宫瞧瞧,不过那也是等大姐姐封妃做了贵人,我这个小妹妹借着你的光儿,进宫去见世面。”
芳菲见闵家的少年们将郭潇围在正中,似乎要作诗联对,于是拉了闵芳华:“大姐姐快瞧,咱们家几个才子遇上对手,怕是要联句呢!咱们快去瞧瞧!”
闵芳华得意的瞥了瞥闵芳蕤,挽着芳菲,亲亲热热去了前面,将后者排挤在外。
此时,屋中摆下了一张长条大方桌,笔墨纸砚分散在四个角,闵云泽、闵云凯等各执一方,平南郡王世子郭潇则在东侧。
像五少爷这样年纪小的小屁孩,就淘气的抱着他嫡亲哥哥的大腿,在那里捣乱。女孩子们围上来,桌案周遭的气氛更加融洽。
郭潇正要提笔,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不由得顿住笔尖。他忙回头寻找,可闵家的几个女孩儿都围在自己身边,一时间,郭潇实在难以辨认花香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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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物归原主,失而复得(二更)
郭潇正是那日被芳菲所搭救的男子。
从他一进焦恩堂,被闵老太君引荐给众人的时候,芳菲就认出了他。只是,小姑娘可从没想过要说出实情,求对方的报答。
有些人知恩图报,可有些人是要杀人灭口的。
芳菲可不打算做第二个东郭先生。
所以,她趁着众人去联句的时候,悄悄叫了大太太身边的宝莲出去。
“你瞧那位平南郡王世子可眼熟?”
宝莲正要和芳菲商量,眼下,她已经是忍不住喜色:“姑娘,这难道就是上天给的机缘?世子爷似乎就是当日......”
芳菲嘘声,止住了宝莲:“我后来细想过,平南郡王世子怎么无缘无故跑去了人烟罕至的后山上?这件事怕有不妥。还是按以前那个话儿,咱们什么也没瞧见,更不认识中毒的男子。”
宝莲可惜的看着芳菲:“但,姑娘要是和世子说出实情,世子一定会感激姑娘。”
宝莲依稀从大太太和大老爷的谈话中听出一二,大老爷有意将四姑娘许配给平南郡王世子。
若向平南郡王世子禀明实情来龙去脉,世子感激之余,或许会待四姑娘更好。
芳菲果决的摇头:“我不敢期盼这些,更不奢想什么世子妃之位。宝莲姐姐若心疼我,就答应我不告诉别人。”
宝莲见四姑娘态度坚定,也没办法,只好回道:“我答应姑娘就是。”
彼时,屋内的联句已经有了结果。
大老爷和二老爷,三老爷联合评断,夺魁的自然是平南郡王世子。理所应当,也是当之无愧。
不过在第二名上面,兄弟三人却有些不同意见。
大老爷偏向儿子闵云泽,二老爷心疼闵云海,三老爷总想着把自己的唯一的儿子,刚跟着他回富春城的庶出四少爷闵云洲推荐给世子。
一时间,为这第二名,大伙儿争抢的有些头破血流。
还是闵老太君发话:“也不怕小辈们笑话。哪里有举贤不避亲的?要我说,还是让世子说句公道话。”
众人的目光纷纷凝聚在郭潇身上。
郭潇忙要推辞,大老爷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差事非世子莫属。”
郭潇见大老爷如此规劝,众人又心服口服,只好拿起诸人的联句一一看过,先看了闵云泽的,中规中矩,失了些灵性。
郭潇放在,再看闵云凯的,大气磅礴,终究叫人觉得华而不实。
等闵云海,闵云洲二人的联句,就更是平平,无甚出彩的地方。
郭潇心中略有几分失望。
他出门来富春的时候,父亲叫自己多多提携闵家的公子们,但这一辈之中,似乎难出像样的人才。
郭潇正慨叹,忽然眼前一亮,忙拿起案末的一张纸。
周粟乔红着脸,低声道:“世子快别看了,那是我胡乱写的,实在难等大雅之堂。”
郭潇忙回身,见说话的是闵家表小姐,略显几分惊喜:“原来是周表妹所作,果然细腻。”
闵老太君哈哈大笑,拍手赞道:“今日的榜眼已经选出,你们可不能不服!”
大伙儿讶然,谁也没想到,折腾这么半天,到最后成全的却是个小丫头,真真是泄气。
......
当夜,郭潇就领着小厮们住进了小云洲。不过却将雅琴等几个大丫鬟退了出来,只留下三四个小丫头在廊下伺候。
老太太不以为意,只与长子长媳交代,要叫世子有宾至如归之感,不可怠慢了贵客。
大老爷和大太太应下,每日三餐料理,日行起居,上心的很。
且说闵芳华登了北上的船只,在二老爷的陪伴下,挥泪拜别家人,踏上她漫长的进宫之路。
府中少了位姑娘,闵芳苓也被她父亲请来的教席嬷嬷拘在紫竹院,每日不准出门。
二姑娘和芳菲不亲,就算她姨娘百般规劝,也打不动闵芳蕤铁石一般的心肠。
于是,一入冬,红叶阁就骤然冷清了起来。大太太怕她冻坏了身子,也不准日日都去请安,老太太那儿也是一样的话,况且,老太太身边有一个周粟乔就很热闹,没必要再加上芳菲。
这样一来,芳菲就有了大量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情。
她求了闵云泽帮忙重新置办了一个小丹炉,赶着年下采买方便,芳菲又要了水海、石榴罐、甘蜗子、研钵、绢筛、马尾罗等物。老太太常年补药不断,所以少量的阿胶,燕窝,当归、丹参、白芷这些东西,倒也不难弄到手。
天一冷,芳菲索性闭门谢客,每日只在房中做这些养颜之物。
这日,空中飘了些小雪花儿,老太太迟迟没收到二老爷传回来的家书,心情不愉,所以也没兴致召小外孙女在膝下玩耍,只叫她自己四处逛逛,晚上再来。
周粟乔无处可去,又不愿回雨花台,于是披着老太太赏的那件鸳鸯锦斗篷来,迤逦西行,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小云洲。
“姑娘,天这样冷,咱们进去同世子讨一杯热茶吃吧?”周粟乔的心腹丫鬟白果笑嘻嘻看着自家小姐。
周粟乔羞赧着脸蛋,啐道:“你又要作怪!”
白果可怜巴巴儿望着周粟乔:“姑娘冤枉死我了,我只是心疼姑娘,怕姑娘冻坏了身子,难道姑娘往别处想了?”
周粟乔气的要打她,白果跑的却快,不等周粟乔答应,白果已经上前叩响了小云洲的大门。
这下也由不得周粟乔扭捏害羞了。不大会儿,里面便有人开门,等白果说明来意,应门的小厮赶紧将周粟乔等让进去。
“表姑娘往里面请,我家世子正在休息,请表姑娘小坐片刻。”
周粟乔娇柔的点点头,“我在这儿等郭哥哥,你自忙你的去。”
小厮多瞧了这位表小姐一眼,方出正堂。
小丫鬟新摆上热茶,屋中银霜炭醺的人暖烘烘,十分舒服。手中的热茶更是贴心,周粟乔甚至见了桌案上摆了两盘寻常的小点心,也觉得十分稀罕。
“表妹!”
周粟乔正游神,忽然见郭潇从内室中走了出来,只穿一件家常的袍子,脸蛋腾地一下子就成了绯红色:“郭哥哥!”
郭潇笑着指了指椅子:“表妹别客气,快坐。小厮说,表妹闲游到此,我还觉得奇怪,这样冷的天,表妹打发个人请我过去说话就是,怎么还多走了一趟?”
周粟乔忙道:“我日日闲着也是闲着,郭哥哥却不同,你是有要紧大事要做的人。”
郭潇的目光落在周粟乔身上的鸳鸯锦斗篷上,语气迟疑:“我一直想问问表妹,咱们以前或许见过?”
周粟乔不知郭潇用意,还以为对方是故意讨好自己,心下十分甜蜜,便腼腆的垂下头:“我也觉得和郭哥哥十分有缘,竟像见过似的。”
周粟乔这番话纯粹就是小女儿娇态流露,与郭潇撒娇。可在郭潇听来,意思却全然变了另一个样。
郭潇忙问:“我听说,表妹数日前曾去过慈云阁?”
周粟乔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表妹当日穿戴的也是这样一件鸳鸯锦斗篷?”
周粟乔想起老太太曾说,这件鸳鸯锦斗篷是平南郡王府所送,当日一共两件,先是四妹妹得了,后才有自己的这件。周粟乔见平南郡王世子询问的急切,多思的念头陡然升起。她赶紧稳定心神,一面想着如何应答,一面想着这里面的关窍。
“就是这一件斗篷,郭哥哥,难道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郭潇释然一笑:“没有,只是觉得表妹头上这根簪子不大妥当。对了,我有件小礼物送与表妹,表妹略等等。”
郭潇转身又进内室,周粟乔和丫鬟白果相视一眼,谁也不敢出声,唯恐叫里面的平南郡王世子听见。
不多时,郭潇去而复返,单手托着一个小木盒:“表妹看看,可还喜欢?”
木盒被郭潇轻轻挑开,窄细的盒子里放着一根米粒儿珊瑚钗。
白果赶紧看向自家姑娘,周粟乔顿时就明白了一切。
看来平南郡王世子刚刚的话并不是无心之言,而是对自己的试探。当日与自己一般打扮,后来又丢掉珊瑚钗的人,分明就是四姑娘闵芳菲。
自己该怎么做?是将错就错应下,说这钗是自己的?还是实话实说,将大好的机会拱手奉给闵芳菲?
不行!
她要是说实话,老太太便再也不肯帮她,到时候自己只能委屈的嫁给闵云泽。
周粟乔狠狠心,故做出惊讶的表情:“这不是我丢落的那根?”她扭头看了看白果,“白果,你帮我瞧瞧,可是这个?”
白果连忙上前,先冲郭潇欠了欠身,这才将米粒儿珊瑚钗放在掌心细细观瞧:“姑娘说的不错,就是您丢的那支。”
郭潇盯着周粟乔的眼睛看,语气平淡:“表妹果然没有看错?”
周粟乔心里发虚,却还是硬挺着不肯怯场:“怎么会看错?这是当日去慈云阁进香的时候,外祖母赏的。一共两支,四妹妹一支,我一支。可惜四妹妹的还在,我的却丢了。”
郭潇微微颔首,轻轻俯身,宽大的胸膛遮在周粟乔眼前。
周粟乔脸红的更厉害,男子陌生的气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珊瑚钗“物归原主”,“失而复得”,在今日又重新回到了周粟乔的发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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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将错就错,收买异心
周粟乔失魂落魄的回到雨花台,丫鬟白果哄走要上前来伺候的小丫鬟们,反手就将大门紧闭,贼兮兮的跑进内室:
“姑娘这次一定要听我的劝,说什么也要将错就错,认下这根钗。”
周粟乔茫然的看着白果:“我想想就后怕,那万一郭哥哥发现珊瑚钗不是我的,是四妹妹的......”
白果决然道:“姑娘说什么糊涂话,怎么就不是你的?四姑娘那根珊瑚钗不是还好端端在她头上戴着?当日在慈云阁丢了钗的是您,而不是她闵芳菲。”
周粟乔嘴上说着胆小的话,心里却暗暗后悔。这件事本来只有闵芳菲和自己知道,后来她一时大意,被白果问起钗怎么没了的时候,偶然说了两句。
各人隐私辛秘,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稳妥。
周粟乔原也没把那米粒儿珊瑚钗当做一回事,只是想卖个好与闵芳菲。谁能想到,这钗和平南郡王世子竟还有缘。
可最要紧,也是最可怕的是......
她根本不知当日闵芳菲和郭潇之间发生过什么。而郭潇似乎只是捡到了东西,并未认出人。
周粟乔扭头看白果:“这件事关键不在我,在四妹妹那儿。当日去慈云阁上香,我记得她和大太太身边的宝莲出去过好一阵子?”
白果隐约有些印象:“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姑娘打算去问宝莲?那丫头看样就觉得嘴巴严实,况且,问她还容易惊动大太太。”
周粟乔也正担心这一点:“然而不问此人,我又有什么法子知道事情始末呢?届时郭哥哥问我,我岂不是轻易就会被揭发!”
白果跟着犯愁,想了半晌,她忽然一拍手,两眼发亮:“姑娘,有一个人或许可用。”
“你是说谁?”
“就是四姑娘身边的丫鬟京儿。”白果是周夫人亲手调教出来的丫鬟,相当于半个密探。还没来闵家的时候,她就将诸位小姐身边的丫鬟关系研究的清清楚楚,就预备着要紧的时候提醒自家姑娘。京儿是她调查中的一个意外,原本还不太在意,但随着紫英和京儿的关系越发密切,白果就留心上了此人。
周粟乔听过白果分析,点点头:“她既然是贪图富贵才来的闵家做工,咱们就用金银逼她开口讲实话。”
周夫人可谓是财大气粗,唯恐女儿受委屈,所以临走的时候留下二百多两银票。周粟乔呆在闵家,衣食无忧,老太太又常常贴补,她的私房不减反增。
第二日用过早饭,大太太唤芳菲去颐心堂,金线楼新作的两件小袄,预备年下陪着大太太去见客的时候穿。
芳菲原本只想带文鸢,可靖童伤势渐愈,一刻也闲不住,非要跟着去找大太太身边的云雀说话儿。
紫英站出来做和事老:“姑娘就带着她一并去吧,在家里闷了这些日子,可把靖童给憋坏了。”
靖童连连点头,央求道:“好姑娘,我保证不再惹事。”
芳菲笑骂道:“再惹事就罚你抄书。”
这个惩罚最好,靖童立时乖巧的就像小媳妇似的。
她们主仆三人才走没多久,内院账房就来人传话,说是叫红叶阁的一个姐儿过去取月钱。紫英是仅剩的大丫鬟,取钱的差事放在别人身上也不放心,加上那次被人抢了去,大家心有余悸,所以紫英又带上了双儿和瑶香。
没有姐姐们在一旁盯着,几个还小的丫头越发肆意在院子里玩耍。京儿刚拢过茶炉子,又将姑娘的屋子里里外外扫过一遍,两条腿又酸又软,才想坐下来歇歇,吃口糕,就听见屋子外有人唤她的名儿。
“是哪位姐姐叫我?”京儿放下咬了一口的香糕,踱步来至门外,一见是表姑娘,赶忙下了台阶:“表姑娘来了,快请正堂坐。”
说着就要让。
周粟乔却笑道:“不忙,我今儿可不是来找四妹妹的,却是有一件麻烦的事儿要问京儿妹妹。”
京儿哪里敢当“妹妹”这二字?当即就将人引进了她住的小屋。
周粟乔四下打量环视一圈,见屋中摆设简单,被褥倒是十分干净。炕桌上有半碟子冷糕,孤零零的放在那儿,显得十分可怜。
周粟乔吸吸鼻子,诧异道:“好香啊!京儿妹妹用的是什么熏香?我竟从没闻过这样的味道。”
京儿笑着从自己的腰间拽下一个荷包,双手递上:“奴婢是什么身份,哪里配用熏香?这是我自己做的荷包,里面放了些干花干草,略带几分香气罢了。”
周粟乔见那荷包精致小巧,当即爱不释手。
京儿心领神会:“表姑娘喜欢,我送了表姑娘可好?只是怕表姑娘嫌弃。”
周粟乔忙将荷包捧在胸前,笑道:“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不过,我既得了你这样好的东西,也该礼尚往来。”
京儿好奇的看着对方,就见表姑娘便戏法儿似的,从袖口里掏出一把金叶子。京儿心惊胆战,“表姑娘,你,你这是要干嘛啊!”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老老实实交代,这些金叶子便都是你的。可若是不说......”周粟乔冷笑:“我便求了老太太把你丢回京河庄子上。听说,那儿还有你一个青梅竹马等着求婚嫁娶呢!老太太有成人之美的心,想来应该会答应。”
“不!”京儿赶忙抱住周粟乔的大腿:“表姑娘问什么,我都说,只求表姑娘别赶我走。”
京儿不甘心再那个穷地方,更不甘心嫁给张庄头的侄儿。
周粟乔软硬兼施,终于问出了当日慈云阁后山上的一幕幕。
“四妹妹可认识那位公子?”这才是周粟乔最关心的。
京儿因为身份原因,并没机会去前面伺候,所以平南郡王世子住进来这些日子,京儿还不曾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世子爷。她冲周粟乔摇摇头:“不认识,后来小和尚有没有将人救活,我们便不知了。”
周粟乔沉吟半晌:“你说那花儿叫什么?”
“四姑娘说,叫紫斑菊。”
“你偷偷弄些给我,到手后,我再重重赏你!”
京儿瞄了瞄炕桌上一把散落的金叶子,小心脏砰砰乱跳,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
周粟乔来的隐秘,去的悄悄,小丫鬟们在院子里玩耍,一时倒也无人留意她几时去了。
芳菲回来,只听说表姑娘来找她,小坐了片刻,总不见人回来,才遗憾的折返雨花台。
芳菲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照常度日。
天一日冷过一日,闵芳华抵达京城的消息终于送了回来。信中除了交代二老爷会赶在新年回家,还有平南郡王请闵家帮忙照看世子郭潇。眼下回京,路上难行,就叫郭潇在闵家过了年再折返回京。
老太太十分欢喜,请了金线楼的阮师傅帮世子制冬衣,闵家少爷们有的,郭潇只多不少。
大家渐渐发现,表小姐和世子郭潇时常凑在一处说笑。一个叫哥哥,一个唤表妹,十分亲密。
老太太乐见其成,不但不阻拦,反帮着周粟乔和郭潇隐瞒大老爷。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年一过,大老爷就从管姨娘处听来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快把闵芳菲给我找来!不争气的东西,给她个梯子也不知道往上爬。”
闵朝宗这一嗓子喊出来,门口的小丫鬟惊慌四窜,都不敢靠前伺候。
六少爷在管姨娘的怀里嚎啕大哭,小脸憋的通红,可把管姨娘心疼的够呛:“老爷小心吓到孩子!”
大老爷满心都是火,见了病怏怏的六少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这么个病秧子,生了还不如不生。明儿你就把他还给黄姨娘,免得还过了病气儿给你。”
管姨娘心一惊,赶紧将孩子放在小床上,快步走到大老爷身边,乖巧的陪站着:“老爷,小六儿不是个物件,那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妾身养了他这么久,早就是分不开的。况且,大夫也说,小六儿的病渐渐好转,只是比寻常孩子虚弱些而已。再者,黄姨娘本身比我还孱弱,我哪里放心将小六儿还给她照看?”
管姨娘听推着大老爷的肩膀:“老爷......”
闵朝宗心一软,抓住管姨娘的手:“我只是心疼你这么辛苦!”
“为老爷养儿子,妾身从不觉辛苦!”
闵朝宗长叹道:“若大太太也有你这份肚量,何愁家宅不宁!”
“老爷,四姑娘来了。”门外小丫鬟的通报声适时打断了大老爷的长吁短叹。
闵朝宗松开管姨娘的手,板着脸轻哼:“叫她进来!”
芳菲踩着新做的青花小绣鞋走了进来,金线楼赶制的家常小袄穿在她身上,衬的芳菲十分喜庆朝气。
“给老爷请安,见过管姨娘。”
闵朝宗打量着小女儿,鸡蛋里挑骨头:“我瞧你这身衣裳似乎又是新作的?小小年纪,不在琴棋书画,女红针织上用心,反而爱吃挑穿,将来大了,如何是好!”
芳菲低头看看自己这件小袄,不知哪里又得罪了大老爷!
管姨娘忙上前打圆场:“四姑娘,老爷也是替你着想。今儿唤姑娘来,是听说一件事,不知你可有耳闻?”
“姨娘说的是哪件事?”
管姨娘笑盈盈看着闵朝宗:“老爷,你们父女俩细谈,我去瞧瞧小厨房的燕窝炖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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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姨娘告状,忌恨丢子(二更)
芳菲乖巧的站在桌案前,心中却不断琢磨,自己哪里又得罪了大老爷!
她近来可是乖的很,不打架,不闹事,就是“脸皮厚点”,从闵芳华那里顺来许多好东西。难不成闵芳华事后反悔,跟老头子告状了?
那可太小人了点。
芳菲怯怯的看着闵朝宗:“父亲唤女儿来可是有话要说?”
大老爷没好气的瞪眼:“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芳菲忙赔笑:“父者,家之隆也。女儿庆幸有这样一位爹爹,家族荣耀,门楣兴旺,都寄托在父亲身上。外面人哪知女儿是谁,不过都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叫我一声四姑娘。”
大老爷面色稍缓:“这几句话倒是中肯,可见你还没愚昧到一定程度。既然心里不糊涂,怎么看不出为父的用心良苦!”
芳菲十分诧异,很是无辜的看向大老爷:“不知......父亲的用心良苦,所指为何?”
大老爷心道,若眼前的是长女芳华,自己何须费这样的气力?大女儿聪明伶俐,与自己更是心有灵犀,恐怕他将平南郡王世子一请到家中来小住,芳华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反观小女儿,真是愚不可及,非要自己说明说白了才可!
这厢,芳菲觑着大老爷千变万化的面部表情,暗暗咋舌。这样一个心思都不懂得收敛的人,能做到京城户部郎中,想来也是个奇事儿。她暗忖,大老爷被长公主的女婿何广臣顶下来未必不是好事。
只可惜,大老爷似乎还没明白自己的幸运。
闵朝宗沉吟半晌,开口道:“你觉得平南郡王世子如何?”
郭潇?
芳菲点点头:“世子年少有为,先撇开仪表不说,就单单从风度而言,便有大家之气。不似寻常富家子弟,名门公子。”
大老爷一笑:“这是自然,郡王府是开国元勋,追随太祖时立下汗马功劳,为异姓王之首。郭潇又是郡王钟爱之长子,从小所受熏陶,不下于宫中诸位皇子。”
大老爷瞧瞧芳菲,见这个小女儿虽然脑子愚笨了些,但相貌上有几分随了自己,不免将往昔厌恶之情减去几分,耐着性子道:“郭家有意和咱们结亲,为父心中还是最属意你啊!”
芳菲几乎失笑。
哪里是郭家有意结亲,分明就是大老爷您有意结亲啊!
不过您也太看得起我这个闺女了,我哪里是当世子妃的料!要是去做人家的小妾,还不如找个稳妥的穷书生,总比在深宅大院里勾心斗角来的好。
芳菲忙低下头,为难之色溢于言表:“这,这......”
大老爷不悦道:“这什么?难道你还瞧不上郭潇?”
“非是女儿看不中世子,而是从没敢想过。”芳菲嗫嚅道:“近来女儿有所听闻,世子与表姐十分要好,且老祖宗也有意撮合二人。父亲叫女儿表态,女儿才觉为难!”
大老爷一惊:“你果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看来竟是自己后知后觉,若非管姨娘禀明事情,自己恐还要被母亲瞒在鼓里。
想到老太太给自己拖后腿,大老爷不由得将怒气都洒在闵芳菲身上,他气的大骂:“不争气的东西,白白错过这样大好的机会。你但凡将心思用在世子身上,也不至于叫周粟乔钻了这个空子。”
大老爷越想,越觉得错在闵芳菲,几乎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床上没有被抱走的六少爷惊醒,小孩子不禁吓,哭声震天。
管姨娘去了厨房,小丫鬟们也不敢进来,只好偷偷去给大太太通风报信。
此时,住在管姨娘对面的黄姨娘听见儿子的哭闹声,再也坐不住,披了衣裳就要往这边来。
她的大丫鬟赶忙拉住黄姨娘,苦苦劝阻:“姨娘明知道老爷在生气,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要牵连自身?”
黄姨娘已经顾不上那些:“六少爷一定是被老爷吓住了,我不去,难道还指望管氏这个时候上前插手?况且,四姑娘于我有恩,我好歹要搭把手。”
丫鬟只好将斗篷披在黄姨娘身上,搀扶着姨娘进了管氏的屋子。
大老爷斜眼瞧了瞧,又见小儿子哭的肝肠寸断:“快将他抱走,省的在我耳边聒噪。”
黄姨娘用了芳菲前几日送的养颜膏,已经去了不少老色。虽然身子骨还孱弱,但气色却胜过病中。况且,她本身年纪还小,在京中得宠时,深得大老爷欢心,不过是这次回来后丢了好颜色,叫大老爷厌恶在侧。
眼下,光彩重返,大老爷不觉又多打量了几眼。
黄姨娘听罢大老爷所言,心下一喜,当即快步来至小床头,将六少爷抱在怀中。
也不知是不是母子天性使然,六少爷一进黄姨娘暖暖的怀抱中,当即止住哭声,嘴里吮吸着大拇指,一双水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黄姨娘瞧。
前一刻泪珠儿还含在眼眶,下一刻却是雨过天晴。
黄姨娘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这是管姨娘夺取儿子后,她头一回抱六少爷。
芳菲在一旁看见,不免替黄姨娘伤感,于是忙笑道:“父亲你瞧,母子之情就是这般奇妙。六弟像是认识黄姨娘似的,转眼便不哭了。”
芳菲的话才说完,六少爷真是给力,非但不哭,还咯咯咯笑了起来。
大老爷吃惊,快步走到儿子近前,低头俯视,喃喃道:“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小六儿笑。”
在大老爷眼中,小六儿是个不省心的孩子,除了哭还是哭。也唯有管姨娘能劝住,所以他才将小六儿交给管氏。
“父亲,”芳菲低声试探道:“不如还将小六儿交给黄姨娘照看吧,您瞧,黄姨娘用了药,气色已好,若再有六少爷陪伴,想必姨娘的病会不治自愈。”
黄姨娘眼巴巴地看着大老爷,大老爷一见这双眼睛,不觉想起另外一个人。也是黑白分明的双眸,也是一样的无辜弱小,可却是自己逼着她和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
为了这件事,大老爷后悔半生。
“也罢,先叫小六儿跟着黄姨娘。若黄姨娘照看不过来,就仍旧交给管姨娘。”
黄姨娘大喜过望,赶忙抱着儿子下跪:“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小六儿笑得更开心了,已经张开的小脸上虽然没有多少肉,但白白净净,有闵家人的特点。
大老爷不觉一扫刚才的阴郁,从黄姨娘手中抱起小儿子,开心的逗弄着。撇去多病缠身,幼子还是十分可爱的。
芳菲与黄姨娘暗中交换一个眼神,长舒一口气。
大老爷贵人多忘事,好像已经忘记刚刚的愤怒了。不过,芳菲也担心,有管姨娘这个多事麻烦的主儿,大老爷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想起今天的糟心事。
管姨娘......
还真是个人物!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勾起了大老爷对自己的满腔愤怒。
芳菲从前小瞧了这个女人,不过今天黄姨娘敢大胆的闯进来,也出乎芳菲的意料之外。
打击敌人的敌人,就是拉拢自己的朋友。
且说管姨娘去大厨房看燕窝,听见急匆匆跑来的小丫鬟来回禀,说黄姨娘抱走了六少爷。管姨娘头顶一阵晕眩,几乎没跌倒:“这怎么可能?老爷答应过我,不会将六少爷夺去!”
小丫头哽咽:“听说是四姑娘在一旁给黄姨娘说尽了好话,大老爷这才动心。”
管姨娘恨得牙根痒痒。
又是闵芳菲。
这个四姑娘好像天生愿意和自己作对似的,亏她还好心提醒大老爷,别把四姑娘那门好姻缘丢掉。
谁想讨好来,讨好去,闵芳菲竟是个白眼狼!
此时,大厨房中许多厨娘都在,大伙儿偷偷挤眉弄眼,暗中嘲笑管姨娘。
府里不乏得宠的姨娘小妾,却从没听说过哪位小妾能将人家的孩子抱到自己名下抚养。
都是奴才,难道谁还比谁高贵些!
这些厨娘中又有当年和管姨娘同时进府的婆子。
管姨娘一步登天,她们却常年做着鄙俗的苦差。
何等的不公平!
厨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酸溜溜在背后说闲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管姨娘听见。
管姨娘羞愤难当,也不理燕窝炖的烂不烂,领着小丫鬟就往回跑。
挨着灶台边儿,宫妈妈冷眼看着管姨娘离开,悄悄叫来一个信得过的婆子:“你去见四姑娘,叫她小心提防着这位管姨娘。”
婆子偷笑:“四姑娘那么精明的一个小人儿,能叫管姨娘糊弄住!宫妈妈没听丫鬟说嘛,大老爷是听了四姑娘的好话才把六少爷还给黄姨娘。可见,管姨娘在大老爷心中,分量远不足四姑娘。”
宫妈妈摇摇头:“我总觉得不妙。管姨娘长的又不是特别漂亮,当年却闷不吭声的当了姨太太,叫多少人大吃一惊?可见这个女人还有几分手段,你只管去告诉四姑娘,好歹留心些。”
婆子肃然,忙去了红叶阁。
只不过,这个时候,四姑娘不在,婆子扑了个空。问当值的丫鬟京儿,京儿想了想:“刚刚大老爷派人来请姑娘,后来大太太身边的小丫鬟来说,姑娘去了颐心堂,此时怕是在太太身边。”
婆子不敢去颐心堂叨扰,厨房里的差事又多,只好将宫妈妈的话叫京儿转达给四姑娘。
京儿一慌,忙丢下手中的活计,将婆子引进自己的小屋,细细问明情况。听说管姨娘要使坏,京儿不由愤愤:“等我去找紫英姐姐。”
婆子赶忙拉住京儿:“姐儿悄悄去和紫英姑娘商量就是,毕竟,紫英姑娘曾在大太太身边当过差。我却要先回大厨房了,宫妈妈还等着我送消息。”
京儿无奈,只好点点头,转身送了婆子出红叶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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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管氏被传,无功折返
京儿送走婆子,转身回到正堂,紫英正穿针引线,抬眼看了京儿:“刚刚是谁来找你?”
京儿面色如常,口中含笑道:“是大厨房里的一位妈妈。我早起想吃热糕,送了二十个钱过去,托她在外面买一碟。谁想今儿厨房里差事多,她不得空,刚刚又把钱还了回来。”
紫英不疑有他,只点点头:“到了年下,大厨房里事儿多。咱们是四姑娘的丫鬟,要多为四姑娘着想,能不麻烦就不麻烦。免得大厨房里人多话,为姑娘惹上麻烦是非。”
京儿笑盈盈坐到紫英身边,亲亲热热道:“姐姐说的这些我都懂,所以那婆子一来,我反先赔了不是。”
紫英放下手中针线,起身从正堂的桌案上拿出一碟糕:“这是老太太赏的,姑娘没吃,叫散给众人。你拿两块,余下的给双儿和瑶香吧。”
小小的磁碟上方方正正摞着八块珍珠萝卜糕,京儿笑眯眯的捻了一块在口中。萝卜味道很重,但里面的筋都被挑了出去,所以口感反而十分细腻。
紫英看着她吃的香甜,便笑道:“姑娘总想着你们,你可要谨记本分,来日报答姑娘。”
京儿一口萝卜糕噎在嗓子眼儿,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紫英连忙拍打她后背,嗔道:“多大的人了,吃块糕也不知道小心。”
京儿干笑两声,终究没有开口提婆子嘱咐的那些话。
......
且说管姨娘急匆匆回了小院,先不往自己房中来,而是大踏步进了黄姨娘的屋子。
黄姨娘的丫鬟跟着阻拦,管姨娘却不理睬这些,里里外外将屋子找了个遍,也没见六少爷,便逼问那丫鬟。
小丫鬟苦着脸:“我早告诉了姨娘实话,姨娘并不信我。大太太才差人请走了四姑娘和黄姨娘。六少爷这会儿也被抱去了颐心堂!”
管姨娘推开小丫鬟往外走,才来到门外,大太太身边的云雀已经笑着从对面迎了上来:“原来管姨娘在这儿,太太正四处找姨娘过去说话儿呢!”
管姨娘心中冷笑:“好啊,妾身正有意去见太太。”
姨娘们住的小院离颐心堂并不远,管姨娘的脚程根本不像久病缠身的模样,云雀紧赶慢赶在后面追,都快到了颐心堂门口,还是被管姨娘落下一大截。
屋中传来婴儿的笑声,管姨娘止住脚步,眼圈顿时一红。
她夺走六少爷的手段虽然不光彩,可好歹照看了数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眼下轻轻巧巧就被黄姨娘抱了回去,岂不是在说自己照看不利?
管姨娘当下忍气吞声,冲门口挑帘子的小丫鬟点点头:“替我往里面通报吧。”
不多时,内中出来个面生的丫鬟来迎管姨娘。
管姨娘心头一凉,知道事情不妙。因为她身子的原因,大老爷免了自己日日向大太太请安,不过每次来颐心堂,大太太不是叫四姑娘出来迎她,就是宝莲这样的大丫鬟。
今日单单只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鬟,可见是要出手对付自己了。
管姨娘苦笑一声,低头垂目的进了正房。
当下,六少爷穿着三四层厚小棉袄,大红色的棉衣棉裤,裹的小家伙越发可爱浑圆。芳菲手里拎着一颗玲珑绣球,扯着线绳在六少爷头顶晃,六少爷伸出小手使劲儿抢,一面抢还一面笑,无齿小儿的举动逗得众人捧腹不已。
“给太太请安。”管姨娘恭恭敬敬的站在下面行礼,听见六少爷的笑声,却不敢多看。
大太太似未听见,仍旧专心致志看着六少爷。
旁边的黄姨娘不安的看向芳菲,芳菲笑笑,这才起身,将绣球塞进六少爷手中。
“太太,管姨娘来给您请来了!”
大太太微抬起头,盯着管姨娘,恍然道:“原是你来了。”然后才叫宝莲看座。
宝莲故意将小杌子摆在大门口漏风处,管姨娘哀求似的看了宝莲一眼,盼着对方能行行好,将座位移到火炉子旁边。
宝莲却只当没瞧见,笑呵呵让着:“姨娘快坐!”
管姨娘无奈,只好矮下身子。外面穿堂的风钻进帘子,又打在她的后脊梁上,酥酥麻麻,不一会儿,管姨娘就觉得浑身冰冷。
大太太将六少爷抱在怀中,笑道:“老爷的意思是,仍旧叫六少爷跟着她生母。我心里也是这个意思,如今特意问问你的意思。”
管姨娘勉强开口:“老爷和太太做主的事情,我一个姨娘没有意见。只是,只是.......”
管姨娘的眼泪吧嗒吧嗒,像散了线的珠子落在衣襟上,哭的好不伤心。
芳菲忙上前笑着安慰:“只是姨娘舍不得吧!”
管姨娘委屈的看向芳菲,一手拉住她:“四姑娘替我说说情,好歹,好歹叫我把六少爷养到三岁,届时黄妹妹的身子骨也好了。我把六少爷交给她,也是放心的。”
芳菲扭头看向大太太,又转身与管姨娘道:“管姨娘和黄姨娘住在一个院子里,你们感情又好,六少爷平白又多一个人疼,住在谁的屋中又有何分别?况且,大太太为黄姨娘寻来了名医,那大夫也说,黄姨娘再吃上两服药,病根一准儿就去了。反倒是管姨娘,该安心休养才对。”
黄姨娘笑口盈盈:“管姐姐,我的为人你还不知?只要你想见六少爷,我便立刻抱他去你房中玩耍!”
管姨娘还要再说话,大太太却已经截道:“你屋子里常年炖药,对小孩子身体也不好,为了闵家的子孙延续,我这回也不能依着你的主见来。”
管姨娘大惊失色,见大太太似是铁了心,不敢再轻举妄动,只盼能事后徐徐图之。
六少爷本不沉,但他一身衣裳却相当有分量。大太太抱了一会儿,手中像坠了千金,她忙将六少爷交给黄姨娘:“你带着小少爷先去休息,我和四姑娘另有话和管姨娘说。”
黄姨娘乖巧的抱了孩子出门。
当下,屋中就剩下了三人。大太太收起笑意,冷淡的看着管姨娘:“今儿大老爷无端叫人找了四姑娘去你房里,可是你在背后挑唆?”
“太太冤枉!”管姨娘忙看向芳菲:“四姑娘快和大太太说明,妾身从不敢挑唆大老爷和姑娘的父女情意!”
芳菲笑道:“姨娘别冤枉我!我并没向大太太说是你在背后告状呢!”
管姨娘一噎,好像不敢相信四姑娘能说出这样堂而皇之的谎言。
大太太没好气儿的瞪着管氏:“你别瞧四丫头,并不是她胡乱说。你自己想想,究竟跟大老爷讲了哪些不着调的东西,叫大老爷非憋着劲儿往平南郡王世子身上找不自在。”
管姨娘唯唯诺诺道:“太太也知道大老爷的脾气,他认准了什么,妾身哪里敢说‘不’?只好顺着老爷的心意来了!”
大太太气笑了:“按你这么说,我反要夸你火眼金睛,先瞧出了苗头,然后给大老爷通风报信?”
管姨娘慌忙低头:“妾身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老爷耳根子软,最听你的话。要不是你没有儿子,恐怕这闵家长房的家业,老爷也要拱手送给你!”
芳菲轻拍着大太太肩膀:“太太息怒,管姨娘并没这样的算计。”
大太太拉过芳菲的手,语重心长道:“傻姑娘,如今也就你还看不清楚!”
大太太板着脸,不复对庶女的慈眉善目,冷冰冰看着管姨娘:“咱们平平安安相处半辈子,我原不管你怎么拉拢大老爷,讨好大老爷,那是你自己的本事,我既不眼红,也不羡慕。可今儿,我要警告你一点。这三代子孙中,不准你动他们一根汗毛,若叫我知道,哼,你过去做的那些丑事,我桩桩不落的回禀了老太太,看老太太能不能容你这样的毒妇在闵家后宅。”
管姨娘又是羞又是怕。
羞的是大太太早知自己的恶行,怕的是闵老太君一怒之下将自己沉塘,点天灯。
管姨娘当即跪地求饶,老泪纵横。
芳菲强搀起她:“姨娘这个样子更惹外面的人猜忌,快擦了眼泪。”
管姨娘拉住救命稻草:“四姑娘,我真无心害你。和世子结亲,这是天大的喜事。我原想着姑娘不会拒绝,所以眼见表姑娘捷足先登,心里不服,这才说给大老爷听。四姑娘全误会了我一片善心,连太太也埋怨我!”
“太太只是气姨娘多事,并不真怪你心里向着我。”芳菲将管姨娘安抚到小杌子上,“我没那个福气,不敢妄想世子妃的宝座。老爷很听姨娘的话,不如,姨娘帮我劝劝?”
管姨娘小心翼翼打量着大太太的神情。
大太太见了她这种小媳妇似的表情就生气,于是冷言冷语道:“怎么,姨娘不愿意?”
管姨娘赶紧擦干眼泪,陪笑道:“愿意愿意,四姑娘的事情就是妾身的事情。四姑娘不愿意,谁还敢委屈了四姑娘呢!”
管姨娘赶着又说了一箩筐好话,才将大太太的怒火消去一半。
等大太太叫人把管姨娘送出去,才对芳菲道:“这样的小人,你不可将她全放在心上,却也不能丝毫不理不睬,谁能料想她几时就给你下个绊子!”
芳菲笑道:“我与她没有利害关系,加上太太严厉的呵斥了她,想必今后不会再与我为难。”
大太太叹气:“当年我也和你一样天真。可结果呢,几次被管氏暗算。虽然无伤大雅,但终究你父亲不肯再听我忠告。幸而,这些年来她不曾生下一儿半女,也免了她再生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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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不请自来,四人聚餐(二更)
冬日隆隆,下过几场薄雪后,越发衬托出了浓浓的年味儿。
二爷满载着好消息回到富春,大姑娘一切都好,平南郡王妃见了大姑娘就欢喜,当即就认作了干女儿。宫中淑妃娘娘,贵妃娘娘都打发宫人出来相看过,对闵芳华端庄的仪态甚是满意。
老太太喜不自胜,忙将这番话原封不动,又叫人去传给三太公一家。
且不说长辈们如何欢庆,只说这到了年下,学中散了课业,先生也回乡过年,族中老少纷纷走街串亲戚。大太太日日忙的脚不沾地,连大老爷的应酬也一下子多了起来,无心和芳菲为难。
家中多了个男孩儿,又是个能文能武的高手,闵云泽便得了好去处,日日往小云洲来。
这日一早,芳菲才起来,小云洲便遣来两个婆子,送来一大块生野猪肉。
芳菲瞧那肉上还带着血渍,不禁好奇:“这是才打的?”
两个婆子忙赔笑:“四姑娘好眼力,说是世子爷在山上一箭射中的。好家伙,五六个小厮一齐抬回来还嫌沉。这是最嫩的一块,世子叫咱们送来给四姑娘,说是请姑娘尝尝。”
野猪肉的肉质鲜嫩香醇、野味浓郁,更重要的是能补人五藏,是极难得的好东西。
芳菲想了想,“冬日里一边烤炭火,一边烧肉才最妙。文鸢,你去大厨房里要了铁炉子,咱们自己串了肉串儿吃。”
文鸢这次可不再拦着了,反而笑盈盈的将剩下的那点樱桃酒都拿了出来。
芳菲一瞧,笑道:“难得我们文鸢姑娘今儿这样大方,瞧着真不习惯!”芳菲故意晃晃瓶子底儿,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文鸢难得脸一红:“姑娘!我倒是看这瓶子看的紧,可架不住有人偷嘴吃啊!”
自那日大伙儿吃了樱桃酒,小姑娘们都觉得这酒甜津津的,清润养喉,不像酒,反而像果汁,所以都喜欢喝。
文鸢瞧着那日坛子里剩下不多,索性用平日装香露的瓶子盛了,用软木瓶塞封好,就放在多宝阁上。
那瓶子里的樱桃酒就日日减少一点儿,如今剩下的,刚刚好没过瓶底儿。
芳菲大笑,手一挥,叫人另去大厨房取一坛子花雕。众人分工合作,也有切肉的,也有串竹签子的,也有烧炭点炉子的......
芳菲手持一柄小小的芭蕉扇,像城楼上的诸葛军师,一会儿分兵点将,一会儿指点江山,忙的不亦乐乎。
不多时,屋子里便传来阵阵肉香。
肉团子在炉子附近上蹿下跳,“汪汪”叫个不停,粉红色的小舌头一个劲儿的往外伸。
芳菲怕热炭烫了它,赶忙将肉团子抱在怀中。一人一狗吸着鼻子,贪婪的闻着满室肉香。
“哎呦,还是四妹妹会乐呵!”门外却是闵云泽的声音响起。
芳菲赶忙起身:“大哥哥怎么来了?”她微微诧异的看向闵云泽身后,不但是闵云泽,还有平南郡王世子郭潇,以及......周粟乔?
这三个人什么时候凑在一处了?
闵云泽挑了帘子进来,小丫鬟赶紧上前接过斗篷。
“外面下了小雪,我和郭兄正说来找四妹妹烤野猪肉,可巧表妹也在,所以就一并来了!”闵云泽褪下斗篷,一面说一面往炭炉子前来。还来不及暖手,就已经先从文鸢手中接过一根签字,大快朵颐起来。
烧熟的肉正烫口,可闵云泽却吃的开心畅怀,“味道真是不错!郭兄,你也来尝尝!”
郭潇看了看芳菲,笑道:“四妹妹不怪我们来叨扰吧!”
不等芳菲开口,周粟乔已经开口:“四妹妹这个人最大方磊落,怎么会怪咱们?对了,四妹妹这儿平日还有好酒呢!今天千万别小气,快快拿出来,咱们边吃边饮,那才畅快。”
芳菲见周粟乔不拿自己当外人,只是笑笑,没有吭声。又见周粟乔从进屋起就穿着鸳鸯锦的斗篷,遂笑道:“我这屋子里烧的是银霜炭,又点了百合香,表姐不如将斗篷放在旁边,免得一会儿吃起来香汗淋漓,可就不雅了。”
周粟乔见芳菲动手要帮她脱下斗篷,心一慌,赶紧避开,口中含笑:“不妨事,我怕冷,穿着这个正好。”
芳菲耸耸肩,不打算强人所难。
郭潇意味深长的看向周粟乔,周粟乔趁芳菲和闵云泽不备,忙向郭潇扁扁嘴,似在诉委屈。
郭潇淡笑,将目光转向别处,从闵云泽手中接过肉串。
一块野猪肉再大,四个人分也是不够的。
不多时,众人还没觉得怎样,那肉串儿却已经是见了底儿。
闵云泽不禁叹息:“我才有几分诗兴,正要陪这肉和酒说两句,谁想就没了?”
芳菲笑道:“瞧大哥哥这话说的,难道无酒无肉,你这堂堂秀才公子便不肯作诗了?快少蒙骗我们,赶紧将你的好词好句写出来,也不枉我弄了满屋子烟请你们。”
文鸢早叫瑶香等预备好笔墨纸砚,郭潇见这文房四宝都是精品,又是历史久远的老物件,料定这位四姑娘略通文墨。只是屋中摆设都是女儿家的精美别致,并无多余墨宝。
郭潇十分好奇:“怎么不见四妹妹的佳作?”
芳菲莞尔:“我有什么佳作,不过闲来无事乱涂几笔,都封藏在箱子里,不敢叫人看见。”她扭头看向周粟乔:“倒是表姐房里的几幅字画令人见之忘俗。世子可瞧见过?”
郭潇怜爱的目光落在周粟乔身上:“自然是见过,表妹文采斐然,当属女中翘楚。她尤其擅长工笔画,墙上的飞天女仙有惊世骇俗之美。”
芳菲看得出,郭潇对周粟乔,周粟乔对郭潇,眼下已称得上是郎有情,妾有意。
既然这二人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儿,自己就更不该将救过郭潇的事情说出来。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成全周粟乔的姻缘,于自己也算是功德一件!
芳菲暗暗对自己竖起大拇指,果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做好事也不留名儿!
她笑道:“漫说是女中翘楚,就算女状元,表姐也当得。”
周粟乔被说的十分难为情,羞赧道:“你们两个再拿我打趣,我可要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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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斗酒斗诗,大年除夕
周粟乔轻轻扯着郭潇的衣襟,娇滴滴的表达不满:“表妹年纪小,常拿我打趣,怎么郭哥哥也这样说!羞的我怪难为情的!”
郭潇连忙笑着赔不是:“天理可见,绝不是打趣表妹,实在是喜欢表妹那一手好字好画儿!”
闵云泽吃着见快要底儿的花雕,笑眯眯看二人:“郭兄多说了后面几个字吧?”
芳菲低头抿嘴偷笑,周粟乔的脸红的更厉害,却不忘拿眼睛偷瞄郭潇。
郭潇浑然不觉,像是根本没听懂闵云泽的调侃一样,举起酒盅,吃过最后一口酒:“我倒是有了一句,写出来你们听听。”
三人好奇的围住郭潇,就见郭潇提笔在纸上挥洒自如。
写的却是七言律诗:
二百年来一老生,白头落魄到西京。
芳菲低头看了看,不禁叹气:“世子这头两句听来实在感伤。”
周粟乔忙摆手:“四妹妹别叹气,你且看郭哥哥往下怎么写。”维护之意太过鲜明。
芳菲嘴角动了动,还是选择了保持缄默。
郭潇冲周粟乔投去志得意满的目光,此刻,周粟乔心里眼里都是郭潇一人的身影。
就见这后两句写的却是刚刚吃肉的场景。
炙肉烧酒频须饮,红颜挚友伴余生。
周粟乔堪当红颜,闵云泽可称挚友。
郭潇笑着放下笔:“我却是放诳话了,如今不敢再献丑,不知哪位愿替小子续笔?”
闵云泽手痒难耐,当即叫道:“我来试试。”他也联了两句,正是“夜卧草堂风吹袖,梦醒忽道入繁华。”
闵云泽待还要写时,睨着四妹妹在旁兴致盎然的读着,忙将笔塞进芳菲手中:“这最后两句还要四妹妹来联,郭兄不是问起,我那把爱如珍宝的前朝古扇从何得来?就是四妹妹一鸣惊人,从我家三太公手里赢来的。”
郭潇早听说此事,只是不知主角竟是闵芳菲,不由得高看她一眼。
芳菲笑道:“大哥哥又在这儿替我掰谎呢!不过......我倒真有了两句,勉强试试吧。”
周粟乔赶忙凑近,低声道:“既然是勉强,四妹妹不妨想好再落笔。”
周粟乔不心疼笔墨,心疼的是郭哥哥那字。
郭潇忙道:“表妹!”语气里有了几分责怪,周粟乔讪讪一笑,赶紧躲在闵云泽身后。
肉团子扫着小尾巴,悠哉悠哉的蹭到周粟乔脚边,不怀好意的围着她转。可惜周粟乔的心思都放在郭潇身上,并没察觉到脚边何时多了个肉团子,更不知道这肉团子正憋着坏要往她身上使。
芳菲提笔一鼓作气,端端正正两行小楷跃然纸上:谁敢人前言苦涩,斩断昨夕岁起今。
既讽刺了周粟乔刚刚对自己的排挤,有暗含了新年将至,岁月重新轮回。
郭潇等细细品玩,觉得这后两句虽有强扭伤悲之感,但也不乏亮点。只可惜和前面大相径庭,违背了起文者的初衷。
郭潇勉强笑道:“四妹妹小小年纪,已经能有此佳作,果然极好。”
闵云泽却不解的看向芳菲,在他看来,四妹妹只该比这个强才对。
今日怎么有失水准?
转念想到周粟乔刚刚对四妹妹说的那些“悄悄话”,闵云泽似乎明白过来些,当即对这位表妹多了点意见。
联过诗句,品过佳酿,吃过烧肉,芳菲又叫人取了些腌渍的橄榄解酒。
“这个是我自己酿的,酸酸甜甜,很开胃,又是解酒的好东西。”芳菲将巴掌大的小盘盏传给周粟乔。
周粟乔正待发表意见,忽然觉得脚面子一阵温热,忙低头去看:“哎呀!”
原来,憋了半晌的肉丸子终于酣畅淋漓的撒了一泡狗尿,正浇在周粟乔的绣花鞋鞋面儿上。
周粟乔又气又恼,想也不想,抬脚就欲踹。肉丸子却比她还机灵,没等周粟乔的脚全抬起来,那鬼机灵早一溜烟儿从门帘子底下钻了出去,不见所踪。
“四妹妹,你瞧瞧!”周粟乔一跺脚,地面上便多了个湿哒哒的小脚印。
气味嘛,自然称不上妙。
郭潇和闵云泽强忍着笑躲了出去,芳菲叫人将自己的鞋袜找出来一套。
“表姐别和那小东西一般见识,肉团子平日可不这样,大约是极喜欢表姐,才......”
周粟乔哭的梨花带雨,抽抽嗒嗒的看着芳菲:“四妹妹,你是不是恼我和表哥走的近?所以才想要教训教训我?”
芳菲脸一冷:“表姐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恼你和世子?又凭什么要教训你?表姐这话诛心,叫我情何以堪?”
周粟乔忙道:“四妹妹千万别误会,都是我多心了。”周粟乔安安静静的换下鞋袜,出门前拉着芳菲的手,反复道:“四妹妹消消气,明儿我再来和妹妹赔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恰好小丫鬟掀帘子,尾音就被郭潇和闵云泽听了去。
郭潇顿生忧虑,与周粟乔携伴而归时,二人亲昵的走在一处,显得格外亲昵。
闵云泽远眺那两人背影,哼道:“看来咱们家近来又要传出一件喜事啊!”
芳菲兴致盎然:“难道大哥哥不觉得这二人站在一处格外的赏心悦目?就像一对金童玉女。”
闵云泽没好奇的打量芳菲:“我才不信你这是真心话。”
“为什么不是真心话?周表姐是咱们的亲戚,平南郡王府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闵云泽戳了戳芳菲的额头:“真是个呆子!”
说完,泄气似的走了。
芳菲忙叫人打开窗扇透风,西北风横冲直撞进了屋,不多时就驱散了满屋子的肉香。
芳菲又在银霜炭里加了一把松香,炭火的热度加快了松香的燃烧,屋子里顿时充斥满溢着淡淡的馨香。
“你这个麻烦精。”芳菲捉住四处乱窜的肉团子,高高举起这小家伙。肉团子恐高,在半空中是一动也不敢动,四足直挺挺的僵在当场。芳菲说一句,它便讨好的“汪”一声,模样十分谄媚。
文鸢怕肉团子掉下来,忙上前抱过:“姑娘别怪,咱们肉团子也不是有意的。况且,表小姐不是也没说什么吗?还不停的跟咱们道歉。”
芳菲冷笑:“你听听她那话,是道歉吗?我瞧是威胁还差不多。”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看出来?表姐是防着我和世子有什么牵连,所以拿话点拨我呢!”
文鸢连啐几口:“呸呸呸。表姑娘要真有这样的念头,那可实在该死。咱们躲世子还来不及呢,谁愿意往前凑?”
文鸢刚刚偷偷藏下一块炙肉,是专门留给肉团子的。这下顿时觉得肉团子刚刚立下汗马功劳,忙将那块“供奉”出来,把肉团子欢喜的抬起前蹄儿,在原地转了三圈撒娇作揖。
芳菲称奇:“这是谁教的?”
文鸢笑道:“谁会教这个?原是咱们肉团子自己学的。”
还是个无师自通的小精怪!
从这之后,芳菲有意教了几个讨喜的动作,肉团子一学就会。大太太见过,也是笑的不行,赏了好些边角料给肉团子做衣裳。
转念便是新年,老太太今年虽没有长孙女在身边说笑,但多了个更客人的外孙女,和一个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平南郡王世子,心里反而受用。
年夜饭的宴席上,金童郭潇落座在老太太左手边,玉女周粟乔落座在右手边。底下才是男子一桌,女眷一桌。
众人欢聚,笑声不断。院中有戏班子,唱的都是老太太钟爱的曲目,正堂时而传来喝彩声,打赏的菜馔更源源不绝的被送到后台。
芳菲吃了两杯白酒,胃里火辣辣的烧着了一般。
她撑不住,悄悄离开席位,往院子外面走。
墙内一个世界,灯红酒绿,墙外一个世界,银装素裹。
紫英搀扶着芳菲绕过青石头小路:“姑娘小心脚下,那石头上了一层薄薄的霜,最容易跌倒。”
芳菲笑道:“你进去听戏吧,左右我闲来无事,在这儿吹吹风,一会儿便回去。”
紫英不敢将芳菲一个人丢下:“我还是守着姑娘。左右我不喜欢听那东西,还不如陪姑娘说说话儿!”
芳菲便问这些日子她和京儿做了什么,紫英中规中矩答着,既不张扬了她自己,也不贬低了京儿。
芳菲暗中颔首,觉得大太太给自己的这个丫鬟,却是是个妥当的人。
她二人正说着,身后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芳菲一回头,却是应该在里面与人劝酒的郭潇。
“世子也出来醒酒?”芳菲客气的招呼。
郭潇却盯着芳菲身上那件与周粟乔一模一样的鸳鸯锦斗篷。
芳菲不解的扯起斗篷:“世子在瞧什么?”
郭潇往前走了半步,在芳菲面前停下:“敢问四妹妹一事,你当日去慈云阁上香的时候,穿的也是这件鸳鸯锦斗篷?”
芳菲点点头:“是啊。我们太太赏的,和表姐一人一件!”
郭潇没忍住,又问:“那,四妹妹是不是也有一根米粒儿珊瑚钗?”
芳菲正要说是,周粟乔从里面急匆匆跑了出来,见她和郭潇站在路中,慌乱的往这边跑。
地上果然冰滑,周粟乔狂奔在青石板路上,根本没留神,“哐当”一声,仰面倒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周粟乔觉得自己屁股上的骨头都碎了,可她却没空理会这些。她担心的是闵芳菲已经与郭潇说了什么。
万一说出当日后山上的事情,自己还怎么见郭哥哥?
所以,绝不能叫闵芳菲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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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以情相逼,心愿未果(二更)
周粟乔坚信,她一生也不会忘记这一年的除夕之夜。三人对峙,周粟乔从来没有运筹帷幄,她以为会瞒住所有人,但实际上,自己的谎言就像裂缝的鸡蛋壳,随时有崩溃的迹象。
周粟乔两眼惶恐而无助的看着闵芳菲。
她已经能预料郭潇会问什么,也能猜到闵芳菲会怎样作答。到时候不但自己难以再取信于郭潇,就连外祖母也会因为自己说谎而将她逐出府门。
“郭哥哥,外面风雪大,外祖母唤你回去饮一杯热酒暖身呢!”周粟乔来到郭潇身边,轻轻扯住郭潇的袖子,柔声道:“郭哥哥快随我回去吧!”
郭潇面带微笑,脚下却纹丝不动:“表妹的心会我领了,不过,眼下我正有几句要紧的话问四妹妹。还请表妹行个方便!”
周粟乔紧咬红唇,迟疑半晌,才鼓起勇气抬起头:“难道,郭哥哥的事情不能叫我听吗?”
郭潇闻言,紧蹙剑眉,星目闪烁,雪夜中更显英伟:“算了。我只是闲来有几个疑惑与四妹妹打听打听,既然不合时宜,便改日再谈!”
郭潇冷淡的撇开周粟乔的拉扯,信步重返焦恩堂。
紫英唯恐周粟乔找麻烦,忙在一旁低声劝:“姑娘,咱们出来的久,恐大太太要担心,不如也进去吧!”
芳菲微微颔首。
她自己出来不妨事,可老太太身边的左右护法一下子都失了踪影,恐有人要多猜疑。芳菲没想过做世子妃的美梦,自然是远远地离开郭潇和周粟乔的是非才好。况且,以大老爷的脾气秉性,要知道今天这件事,非借题发挥不可。
二人当即要往院中走。
周粟乔挡在路中,水汪汪的眼睛满是哀求:“四妹妹......”
紫英手疾眼快,拉住周粟乔伸往自家姑娘的手:“表小姐,这件事摆明了和我们姑娘没关系。要是你打定主意闹的屋子里人人都知道,最后吃亏的可不是我们。”
周粟乔赶紧缩了手,讪讪道:“可我太笨,除了四妹妹肯帮我,还有谁真心待我呢?”
周粟乔的相貌偏向柔美恬静,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人时,都会叫人心生怜惜。要是再掉点小眼泪儿,任凭石头心肠的男人,也要软化。
芳菲被对方瞧的一阵恶寒,忙笑:“表姐是想知道世子刚刚问了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世子瞧我这件斗篷眼熟,只是不知在哪里见过。”
周粟乔脸色难看,“那,那四妹妹是怎么答的?”
“嗨,我还没等说那斗篷就是平南郡王府送老太太的,表姐就来了。对了,我瞧表姐刚才那一跤摔的有些狠,可是伤到那儿?”
芳菲连忙伸手去拍周粟乔的裙角,关心的很。
周粟乔岂有不疼?她的屁股像摔碎了两半儿,不用看都知道,后面一片淤青。
可周粟乔不能叫闵芳菲嘲笑,只好咧着嘴角,强撑说自己无事。
这时,老太太久不见外孙女回去,特意打发人出来寻,周粟乔装着没事儿人一样,和芳菲亲亲热热,手挽手的进了正堂。
老太太远远瞧见两个女孩子并肩而来,十分喜欢,于是手指着与众人笑道:“这小姐俩儿,看着好似双生子。”
芳菲今日装扮的素淡,周粟乔妆容精美,若近处细瞧,其实二人分明的很。但老太太就喜欢将这两位姑娘凑在一处谈论,聪明如大太太立即就明白了婆婆的用意。
闵芳菲是庶出的女儿,周粟乔是嫡长小姐,二人没有可比性。老太太无非要拿芳菲托显周粟乔而已。
所以,每每提及这样的话题时,大太太不是一笑而过,就是淡淡的奉承两句,并不过分迎合老太太,贬低自己的庶女。
然而雷氏却瞧不清楚,只觉得老太太偏心长房。
雷氏不喜欢闵芳蕤,这没错。但老太太要是只抬举闵芳菲而冷遇闵芳蕤,雷氏就觉得气儿不顺。
“老太太,依媳妇瞧,四丫头还太小,没张开,容貌气度哪及二丫头?倒是叫这两个小姐俩儿站在一处给老太太瞧瞧?”
雷氏强推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闵芳蕤站出来,只是这位二姑娘身量明显略高,眉眼之中又有几分尖酸刻薄,这一站,反而成了芳菲和周粟乔的陪衬。
三姑娘闵芳苓今日也随了她生母出席家宴,此刻见二太太这样混闹,担心的将自己缩在酒桌后,唯恐被揪出来“丢人现眼。”
二老爷面子上挂不住,朝妻子轻呵了一声:“你这是干嘛?还不快叫芳苓回座?”
雷氏不知哪里不妥,但也瞧出大嫂子和三弟妹揶揄嘲讽的目光。雷氏脸一红,忙讪讪的退下。
老太太被雷氏这么一闹,全没了再吃酒的兴趣,只叫人在屏风后安置个矮榻:“你们自乐自己的,我这老骨头可熬不住整夜,在后面歪着歇歇。”
大太太忙起身:“老太太,时辰已经不早,明日还要去三太公那边祭拜宗祠,不如......”
老太太想了想,看几个孙子和孙女都带了困意。五少爷早趴在他乳娘的怀里打起盹儿,六少爷更小,从进来就开睡,戏台子上敲锣打鼓也没惊着他。
“也好,各吃一杯热酒散了吧。”老太太看着几个孙女,忽然道:“天冷路滑,女孩儿们就留在我这儿,明早待天亮再行也不迟。”
周粟乔忙笑道:“外祖母你是知道的,我认床,才熟悉雨花台里的床铺。要是在这儿叨扰外祖母,粟乔心里过意不去。”
老太太嗔道:“知道知道,你这个多事的小丫头,我叫雅琴亲自送你回去。”
一时,酒席散了。芳菲被飞画安置在了焦恩堂后罩房的一个小暖阁中。靖童等早穿小道回红叶阁抱来自家被褥,芳菲瞧着三个大丫鬟忙前忙后,不多时就将小小的暖阁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由慨叹:“瞧咱们房里的这三位大姐儿,都是管家的好手。将来不管谁娶了你们,那都是一辈子享不完的福!”
紫英腼腆,不吭声。文鸢是常被自家姑娘打趣,所以脸皮练就的也不是一般的厚,一面打水,一面笑道:“那姑娘可要好好为我们把关,一定找个能肯叫我们管家的老实人。”
靖童把汤婆子交给小丫鬟,听见文鸢这话,忙皱皱鼻子:“你们只管嫁人我,我将来是必要学咱们姑娘,立一番大事业!”
门外传来一阵笑声:“靖童妹妹要立什么事业?说出来,也叫咱们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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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留宿暖阁,雅琴问话
芳菲赶紧下了床,笑看来者:“雅琴姐姐送表姐回来了?”
老太太的大丫鬟雅琴搓着手进了小暖阁,她一身的大毛衣裳看着十分眼熟。芳菲想了半晌,才记得,这件大氅是老太太去年穿旧的,怪不得颜色并不鲜亮。不过倒也托显出雅琴低调的气韵。
芳菲将自己手里的暖炉递给雅琴:“姐姐这一身雪珠儿,小心冻坏了身子。”
雅琴结下斗篷,吃过文鸢送上的一杯热茶,顿觉胃中暖意融融:“老太太赏的这个避雪的衣裳厚重,寻常风雪也不怕。况且有婆子们打伞,路上倒也不难行走。”
雅琴放下茶盅,环视一圈儿,殷勤的问道:“委屈姑娘住在这小暖阁里半宿,明儿雪停了,我亲自送姑娘回红叶阁。”
芳菲见雅琴似有话要说,摆手叫文鸢等先去外罩间候着。
“雅琴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四姑娘真是聪明人,那,我就不客气了。”雅琴正襟危坐,“刚去雨花台送表姑娘,我悄悄留心了一下,发现表姑娘举止僵硬,我一问,才知她在焦恩堂外狠摔了一跤。哎呦,表姑娘细皮嫩肉的一个小姑娘,后背上都是淤青,后脑勺也鼓起个小包。我真是佩服这位表小姐,怎么重的伤,刚才在老太太面前是一丁点儿不露。”
芳菲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
“怎么,四姑娘莫非知道什么隐情?”
“也不算是什么隐情,只是刚刚我和表姐在焦恩堂外消酒,她见世子往外来,跑的急促些,没留神脚下。雅琴姐姐也该知道,焦恩堂外的青石子路一上霜就越发难行,何况是在上面狂奔?”
雅琴了然的点头颔首:“这倒是,想去年多雨,老太太身边有个二等丫鬟,我们往日关系极好。正巧那日她去颐心堂取东西,脚步也匆忙,在青石子路摔断了腿。如今人还在家里养着,没能进府回来伺候。”
芳菲皱着粉嘟嘟的小脸:“我听了都替她疼。幸好表姐只是伤到了皮肉,筋骨上无碍。为求稳妥,明儿我求了大太太请个大夫瞧瞧?”
雅琴笑着起身:“四姑娘仁义,那这件事就拜托了四姑娘?”
芳菲亲自送了雅琴到门口:“什么拜托不拜托的,那是我表姐,我自然尽心。”
后罩房与前面老太太休息的正堂相距不远,但也要路过东西穿堂。穿堂尽头连着两间抱厦,为图喜庆,大红的灯笼密密麻麻悬在屋檐下,屋子里面的灯火反而不显了。
芳菲笑着目送雅琴消失在穿堂尽头,忽的,其中一间屋子熄了灯,紧邻那一间也如法炮制,颇像是不约而同。
文鸢站在芳菲左侧,低声念叨:“姑娘看咱们家那两位小姐,真是一点气量都没有。”
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只来了四姑娘房中,她们就眼红了!
芳菲摇摇头:“这两位姑娘是不愿意沾惹麻烦,所以才熄灯给我看!”
雅琴的身上虽然还带雪珠子,但却是一半未干,一半又冻。说明雅琴来小暖阁之前,应该先去回禀了老太太。看似寻常的问话,实际上却是老太太暗中叮嘱了雅琴来试探自己。
看来,老太太对自己还真是不放心,怕伤了疼爱的外孙女。
芳菲招来文鸢,悄悄附在其耳边低语:“叫春儿伶俐些,一定要取得雅琴的信赖,咱们今后做事才能事半功倍。”
“姑娘放心,春儿年纪小,但十分聪明,况且她对您是忠心耿耿,只要是姑娘吩咐的,春儿一定不会怠慢。”
春儿是焦恩堂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平日只在院中做洒扫,喂鸟,养鱼,等闲的差事从不派她们。但年,春儿被人牙子发卖进府里。管事的娘子看不上瘦瘦小小的春儿,当即就要叫人牙子带回去。
春儿等被贩卖的小姑娘都知道,重新落回人牙子手中,她们的下场未必好到哪里去,所以苦苦哀求。
芳菲刚巧有事路过,见小丫头可怜,便开口求情留下了她。
春儿否极泰来,因为规矩学的好,还被送往焦恩堂做了老太太身边的人。
她知恩图报,不声不响的就成了芳菲安插在焦恩堂里的眼线。
有春儿里应外合,芳菲确实知道了许多辛秘,也借着提前预知的便利,躲过了闵芳蕤和闵芳苓的诸多为难。
但是,眼看着芳菲也到了及笄的年纪,闵家是非只会多不会少。春儿单单作为一个三等丫鬟,能力有限。若想更进一步,必然绕不开雅琴这块大石头。
芳菲又道:“醉书和雅琴关系密切,你再从醉书那里打听打听,看这位雅琴姑娘有什么喜憎,咱们也方便投其所好。”
文鸢一一答应,隔日一早就按部就班,先去悄悄会了春儿,又借着拜年的空档见过醉书。
大年初一,闵家开了宗祠,三太公领着男丁们在祖宗面前祭拜牲礼,女眷们则以闵老太君为首,在后堂内念经祷告。
芳菲等孙女们,将来都是别人家的儿媳,并不准许随同。
宗祠祭拜要挑选吉时,从早起忙到正午,开门,唱礼,献牲,祭祀,祝祷......繁琐的很。这一连串的行程下来,头一个顶不住的就是老太太。好容易三太公那里散了人,精神萎靡的老太太赶紧领着几位太太,少爷们自回府中歇息。
主子们休息,多半要到晚饭的时候才会叫人伺候,所以按照往年惯例,诸院中的管事大丫鬟把手轻轻一挥,准了小丫头们各自出去玩耍。
于是到了午后,才算是府里最热闹的时候,串门的串门,斗牌的斗牌,女孩子们三五成群聚在一处,欢天喜地的往姑娘们的院子里来请安讨年赏。
芳菲的红叶阁年年不乏登门的“娇客”。小丫鬟们才会瞧眼色呢!二姑娘喜怒无常,去了不如不去;三姑娘抠门吝啬,往年也只会用两三块冷糕打发众人。
大姑娘进京不用指望,表姑娘倒是随和,可惜才去的人打听到,说昨晚上守夜病了,起不来床。
表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头宝,谁敢没眼色的跑去叨扰?
所以众人一商量,不约而同都将目光落在红叶阁。
四姑娘好说话,每年送的小礼物都十分新奇。就说前年,分给的打赏是每人一块儿拇指粗细的唇脂,去年是个不知装了什么香的小香囊。东西不大,但格外精致。
小丫鬟们从月前就开始盼着来给四姑娘拜年,更有好奇的,想着法儿去打听,今年四姑娘预备下了什么。
可是,红叶阁上下口风严谨的很,谁也不肯透露。
然而这样一来,大家就更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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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轮番拜年,长房添喜(二更)
芳菲今日穿的格外喜庆,上穿着鹅黄色星点纹小袄,下面一件洋红色缀金花石榴裙,大太太叫人给每位姑娘打了一副金锁,芳菲这副上面铸的是鹊喜眉梢,小喜鹊活灵活现且不说,还格外的憨态可掬。
肉团子穿着同色系的小围兜,哒哒哒在芳菲脚下转圈儿。
芳菲用手托着沉甸甸的项圈,“幸好只是年下戴戴,不然每日像多长了十斤肉,非缀折了的我脖子。”
文鸢笑着上前,伸手帮芳菲摆正项圈:“姑娘当这是受罪,可不知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紫英捧着一个大大的木盘:“今年统共做了一百块皂荚,按照姑娘吩咐的,三十块四叶草,三十块紫葡萄,三十块火玫瑰。余下那十块是送各房大丫鬟的,用了佛手莲花的模子。”
芳菲一一看过,这些小小的皂荚膏都晶莹剔透,里面或是含着花瓣儿,或是包了果实,用彩纸裹住,每一个都只有婴儿拳头大小。
往年准备这些东西,都是芳菲领着文鸢和靖童,双儿、瑶香等只能打下手。今年,她将这些事情都交给了众人,又多了紫英和京儿两个,大伙儿分工合作,没费芳菲半点心力,一百块皂荚膏做的漂漂亮亮,余下的边角料,小姑娘也都私下做了些留着送好姐妹。
芳菲笑道:“你们听听?外面叫门的声音都传到这儿了,还不快去开门!小心那些丫头撞破咱们家大门!”
双儿和瑶香连连答应,笑跑了出去开门。
就像芳菲猜的,大门一开,呼啦啦涌进来十好几个,都是穿红着绿的喜庆,一个个见了人就拜,将大门围的严严实实。
京儿瞠目,赶忙躲在一边,悄悄拉着双儿的手:“年年都这些人拜年?”
双儿一扬脑袋:“这算什么?你等过了正午,那才叫热闹!”她赶紧拉了京儿的手:“咱们别在这儿发呆,屋子里要茶要水,没了你我可不行。”
芳菲早私下和大厨房的采买订了许多干果,糖块,还有市面上少有的枣子干,香蕉脯,猪肉粒......芳菲见人来客就抓一把塞给对方,小客人们嘴巴都吃的鼓鼓的,兜里也是满载。
一个个兴高采烈,欢欣雀跃。
“给四姑娘拜年!”醉书笑眯眯的凑上前,涎着脸:“好姑娘,也赏我一块糖甜甜嘴吧!”
芳菲笑骂道:“瞧把我说的,像地主老财似的抠门!”她叫来文鸢:“赶紧把咱们偷偷藏起来的好果子都拿出来,堵住这丫头的嘴!免得她偷偷去和大哥哥告状,说在咱们这儿受了委屈。”
文鸢和靖童赶忙把珍藏的好东西都摆了出来。醉书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可越吃越停不下来,关键是四姑娘这儿的零食多的叫人眼花缭乱。自己说不出名字的就七八种,更别提那些常见的酥糖,煨蕃薯、糖椰丝、糖冬瓜、糖莲子等。
小丫鬟们也跟着沾光,一拨人来了,一拨人去了,今日,红叶阁里人气儿有史以来最旺。
文鸢赶忙单辟出一间厢房招待那些小丫鬟,芳菲自与醉书在正堂闲话家常。二人才说到今年闵云泽预备秋闱的事,京儿打外面领进来两人。
芳菲一瞧,微感诧异。
来拜年的丫头是三哥身边的邱巧。这个女孩儿秉性敦厚,府里人都喜欢她,大太太对庶子闵云凯淡淡的,对这个邱巧却十分喜欢,常叫人打赏,赞她服侍的尽心。
但是邱巧很少往外走动,来红叶阁更是屈指可数,今日来登门,芳菲觉着,总不会是为拜年这样简单。
“邱巧姐姐怎么得空来串门?”芳菲让了座,京儿早端来香茗,桌案上原就摆了许多干果酥糖,芳菲笑着让她,又瞧了两眼邱巧身后的丫头:“这位是......”
邱巧忙将人拉到身前,赔笑道:“这是我的小妹,年前进府当差。叫邱妙,姑娘叫她妙姐儿就是。”
芳菲十分意外:“你的亲妹子?”
邱巧点点头,宠溺的看了看邱巧:“我娘在家的时候就说,全家人的福气都叫她抢了去,生的就比我们兄妹几个漂亮。只是她胆子格外小,我想着,四姑娘这里最和气,所以没去别处,倒来您这里坐坐。”
芳菲将邱妙叫到身边,上下细细打量,小姑娘果然生的腼腆干净,手指软的像发酵好的面团。芳菲才要夸她几句,忽然闻到小姑娘身上传来的阵阵草药香。
芳菲长于炼制香膏,香脂,嗅觉就格外灵敏些。邱妙白白净净,还有些小小的发福,哪里瞧都不像生病,可为什么带着一身药味呢?
她的目光陡然落在邱妙圆滚滚的小肚子上。宽大的棉袄遮住了腰身,但芳菲怎么瞧,怎么觉得怪异。她忙看向邱巧,邱巧碍于醉书在场,有些不敢直视芳菲目光,将头微微倾侧。
“哎呦,”醉书察觉这三人气氛不对,忙起身笑道:“光顾着和四姑娘说话儿,才想起大少爷打发我去外书房取宣纸。”
芳菲叫京儿装了许多小零食:“拿回去给红玉,我知道她不得闲,没工夫出门。”
醉书捧了装满肉干,肉脯的小篮子,欢喜不已:“红玉瞧见,不知道要怎么谢姑娘呢!她说了,明儿等人少些,她再来给四姑娘拜年磕头。”
京儿送了醉书出去,更体贴的关紧外面大门。
屋子里气氛一下紧张起来,芳菲才起身,她身旁的邱妙就像惊弓小鸟,窜到邱巧身后。
“四,四姑娘别怪她,邱妙才进府没几天,还不懂规矩。”邱巧磕磕巴巴的求情。芳菲并没理会,只是一步步靠近这姊妹俩。
邱巧死死拉着妹妹,不叫妹妹退后半步。
邱巧虽然敦厚,但也聪明,她知道自己无路可走,除了来求四姑娘,这个府里没人能帮她们。
四姑娘能救醉书,也一定能救她的妹妹。
邱巧想到这里,忽然丢开妹妹的手,膝盖一软,就跪在了芳菲面前。
芳菲神情不悦:“你有话好好说就是,这是做什么?”芳菲抬手去搀,邱巧却不肯。
芳菲不怒反笑:“你说明白委屈,咱们坐下来商量。看在三哥儿的份上,我也绝不会把你俩赶走。可是,我生平最恨别人威胁,你想明白了再回。”
芳菲气定神闲,邱妙不知所措的看看四姑娘,又看看地上的姐姐,嘤嘤哭了起来。
芳菲更觉不对。从进屋开始,邱妙就没开口说过话,看起来无非害羞些。但此刻她一哭,事情就显出不对劲儿的地方来。
芳菲招招手,笑着将盘子里酥糖递给邱妙:“要不要尝尝?”
邱妙漂亮的大眼睛十分善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欢快的跑上前,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
邱巧又急又气:“妙姐儿。”
邱妙停止咀嚼,茫然的回头看着她的姐姐。
芳菲已然全明白了,她叫来门外的京儿:“带妙姐儿去你房里玩,别叫外人看见。”
京儿点点头,朝妙姐儿招招手,妙姐儿恋恋不舍的看着酥糖碟子。芳菲笑着将整盘都给了她,妙姐儿这才心满意足的跟着京儿出门。
“说吧,你怎么将邱妙弄进来的?”
妙姐儿的智商显然不足,漂亮的丫头比比皆是,外面人牙子每年都要往闵府送四五批,闵家最不缺的就是丫鬟。叫外面人知道,府里用了个傻子当差,不但会笑话闵家无人可用,也会批判闵家压榨奴才太过无情。
邱巧不敢看芳菲的眼睛:“教小丫鬟规矩的嬷嬷是我姨妈......”
怪不得敢阳奉阴违。
芳菲面无表情:“你来找我,总不会只是来告诉这件事吧?”
“妙姐儿她,她怀孕了。”
芳菲心“咯噔”一声,怕什么来什么,还真是这回事!
“孩子是谁的?”
邱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是,是三少爷的。可三少爷根本不承认,还要叫我偷偷打掉那孩子。四姑娘,妙姐儿才十五岁,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来求助姑娘。求姑娘行行好,救我妹妹一命。”
芳菲沉吟半晌:“孩子已经多久了?”
“差不多快四个月了。”
三月即显怀,四个月,也就是说,再过两三天,那孩子就遮瞒不住了。
大太太喜欢自己,相信自己,是因为自己身为女儿身,对大少爷没有地位上的威胁。但对于庶子闵云凯则不同,大太太要是知道庶子先一步生下家中的三代子孙,未必肯善罢甘休。
芳菲看向邱巧:“你是什么想法?”
邱巧支支吾吾道:“能保住孩子最好,如果不能,我希望送妙姐儿去庄子上生活。”
芳菲颔首,这是不得已的办法。
她只答应邱巧会尽量,不敢给她任何希望。邱巧大约也明白这件事的为难之处,只是百般的道谢。
芳菲送了她去找妙姐儿,彼时,京儿和妙姐儿坐在床头上正剪窗花。火红色的窗花变幻多端,一会儿是“老鼠娶亲”,一会儿是“五谷丰登”,一会儿又是“年年有鱼”......
妙姐儿玩的高兴,将这些窗花都捧在怀中,哪一个也舍不得丢。
邱巧觑着芳菲神色,忙低声呵了邱妙:“妙姐儿,还不快过来!”
邱妙很听她姐姐的话,抱着心爱的窗花,一溜小跑就来到邱巧面前,献宝似的将满怀窗花都托举给邱巧看。
邱巧心一酸,将窗花摘下:“妙姐儿,来,给四姑娘磕个头,咱们这就回去了。”
这一次,芳菲并没有阻拦,就在京儿不解的目光中,邱妙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响头,算是答谢四姑娘的救难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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