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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雨惊荷     庶女芳菲txt下载     庶女芳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章、老爷迁怒,夫妻内斗(二更)

    (二更送上,呜呜呜,存稿越来越瘦啦,本周五《庶女芳菲》上架,要更新一万字,小荷表示亚历山大!大家会支持小荷吗??求爱护~~求关照~~求订阅!)

    芳菲和闵云泽这一架吵的阖府皆知。诸人反应各异,老太太听说后长笑不止,只将这个当做趣闻;周夫人下意识觉得闵芳菲是在做戏,演给自己看,心里不喜;大太太知道的最早,却没事儿人一样......

    至于闵芳蕤等,在背地里把芳菲狠狠咒骂一顿,方解气。

    大雨滂沱,当天晚上,大老爷从外面回来,见大太太坐在窗边榻上,下面管姨娘抱了小六儿在一旁说话,心中微微不喜:“这种天,怎么抱了小六儿来。”

    管姨娘慌乱的起身,不忘觑大太太神情,见大太太似乎并未有迁怒之意,这才赔笑:“是奴婢见六少爷今天不哭不闹,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所以抱过来给大太太瞧瞧。”

    闵朝宗听管姨娘如此说,面色才稍有改变:“这也就罢了。小六儿是娘胎里带的毒,我正想和你们商量,不如多花些银子去庙里,给这小孩子买个替身,或许能长长久久保佑他平安。”

    管姨娘大喜,忙扭头去看李氏:“太太,奴婢愿自掏银子,只求太太肯答应。”

    李氏淡笑:“我有什么不答应的!连老爷都发话交代过,今后管姨娘就是六少爷的母亲,多好的福气!”

    管姨娘早已经是脸色惊恐:“太太别误会老爷的一番苦心,这都是怨我,当年没保住闵家骨肉,拖累了身子,不能为老爷开枝散叶。是老爷怜恤,才准将六少爷放在奴婢身边寄养。奴婢不敢居功,将来黄姨娘好了,六少爷还当归她抚养。”

    闵朝宗不悦的止住了管氏:“我意已决,今后再不要说这样的话。黄姨娘年轻,将来还会再有骨肉。小六儿......”

    闵朝宗俯身看了看襁褓中的六少爷,这个孩子出生时险些被憋死,至今脸上仍带有青色淤青。就冲这一点,闵朝宗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这个孩子。

    他摆摆手:“外面雨大,你且回去哄了孩子睡觉,小心叫人提灯。我另有话和太太说。”

    管姨娘似有不舍,却还是一步一停的抱了孩子踏出焦恩堂。

    闵朝宗在内室由丫鬟服侍换了干净家常衣裳,他生的仪表堂堂,一袭青灰色绢袍更托显的闵朝宗儒雅有礼。可在他对面的大太太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夫妻俩隔着一张矮小的榻几坐着,却像中间隔了一条银河,泾渭分明,关系冷漠。

    “咳,”闵朝宗轻咳一声,打破了寂静:“听说闵芳菲和闵云闹了一场?荒唐,她是妹妹,就该对长兄言听计从,都是......”

    闵朝宗忽然想到自己和妻子长久以来的冷漠关系,不由得止住了后面的抱怨。

    大太太却见丈夫戛然而止,冷笑一声:“老爷怎么不说了?”

    闵朝宗将头一扭,闷哼了哼:“你心里清楚,还需我点破不成?”

    “我是多疼四丫头些,可不是为别的,是因为那孩子从小没有生母在身边照顾,我瞧着可怜。平心而论,我这个嫡母做的也算称职,从小没少庶子庶女吃穿,亲生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就算我苛待些,难道别人就会在背后小瞧?老爷,说句不客气的,我这个太太已经做的仁至义尽!”

    闵朝宗握了握拳头,气血翻涌,良久,才按捺下和李氏争吵的冲动,只道:“我不与理论这个,咱们只说四丫头。这孩子的性格未免也太张狂些,连长兄都敢不尊,将来如何与婆家人相处?我说送她去庄子上,你倒好,扯着老太太这根线,转眼又把人给接了回来。哼,怎么样?还是没受教训。”

    闵朝宗心里有气,这后面一句话中,多少带了一语双关之意。既是数落芳菲没有听话,又是讥讽大太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爷何必总和一个小女孩儿为难,况且这孩子还是老爷亲生骨头!你那样不喜欢小六儿,都能依着管氏的要求,为他求访富春城名医,怎么换了女儿身上,就一定要斤斤计较?”

    闵朝宗恼羞成怒:“我何时嫌弃过小六儿?”

    大太太冷笑着看向丈夫:“老爷难道以为瞒得住我?罢了,左右那孩子也不是归我管,横竖有管姨娘操心。老爷只说四丫头,从你一回富春,从始至终就没给那孩子一次好脸色瞧,连我看了,心中都不忍。老爷不喜邹姨娘,将她丢在尼姑庵里,自生自灭就是。何苦还与孩子斤斤计较?”

    “我几时不喜邹姨娘!”说起这个,闵朝宗就是一阵肉疼。明明就是李氏从中作梗,放走了邹姨娘。

    见丈夫面色狰狞,李氏却十分淡定:“原来老爷还在怪我当年自作主张,准了邹姨娘出家带发修行!这也没什么,老爷喜欢她,仍旧将人接回来就是。”

    “你不要总是揪着当年之事不依不饶,我也说过,咱们俩夫妻一场,只要你给我面子,我终究会与你好好过日子。”闵朝宗忽然一改刚刚的埋怨,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大太太撇嘴一笑:“老爷将外面的野种带回来,我当成亲生的一般抚养,你却还说我这是不依不饶,敢问老爷,妾身究竟怎么做,才能叫你舒心?是不是逼死了妾身,将那女人迎回来,老爷才......”

    一语未毕,就听得响亮亮的一声巴掌,鲜红的印子就印在了李氏的脸颊上。

    门外伺候的宝莲、云雀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仅仅是担心大太太吃亏,更惧怕她们俩刚刚听到的每一个字。

    太太口中的野种究竟指谁?

    是从小就被质疑出身的三少爷闵云凯?还是不被大老爷所喜的四姑娘?

    总不会是太太嫡亲的一双儿女吧?

    ......

    门外,两个丫鬟胡思乱想,屋子内静的出奇。大老爷举着自己微微麻木的手,暗暗后悔刚刚的冲动。他强撑底气:“我也不与你计较。四丫头迟早要惹出祸事来,趁着外面人还给我几分薄面,赶紧将她的婚事定下来,等及笄之礼后就发聘出去。也免得届时连累了府里其他女孩儿。”

    大太太捂着脸冷冷睨着闵朝宗:“原来老爷打的是这个主意,怕是已经看重了什么人家,预备将女儿送去讨好做交情了吧!老爷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从没听说过那个大户人家先嫁了最小的女儿,再谈长女姻缘。老爷急着发卖女儿,也要问问二叔和三叔。老爷千万别抱怨妾身没提醒,二叔唯恐找不着借口与咱们闹,小心叫他抓住把柄!”

第56章、秋后冷雨,聚众吃酒

    焦恩堂侧的小跨院中,独在一间东厢房,烛光昏暗,不及大太太那里一半明亮。管姨娘穿着一身华丽锦服,怀中摆着六少爷,轻轻哼着催眠的小曲儿。

    她的贴身大丫鬟绿果儿正绘声绘色说着焦恩堂中的闹剧:“姨娘真该晚些走,咱们也好瞧瞧大太太被打后的脸色。”

    对于绿果儿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管姨娘并未怪罪,甚至笑道:“老爷早该教训教训她,叫她明白这闵家是谁在当家做主。”

    “姨娘说的是,老爷都亲自发了话,叫姨娘养育六少爷,偏她絮絮叨叨,烦人得很。”绿果儿将头凑近襁褓,笑嘻嘻道:“瞧咱们六少爷,睡的多香甜。”

    管姨娘反手打飞绿果儿的爪子,嫌弃道:“一身的水汽,小心叫六少爷又害了风寒。”

    绿果儿赶忙收回手,不敢再嬉笑。

    西厢房隐隐传来痛苦的呻吟,那是犯病的黄姨娘。

    管姨娘立即将六少爷抱的更紧,好像黄姨娘的声音能将她怀中的襁褓勾走一般。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是管姨娘未来的依仗,她不容许出一点意外。

    管姨娘想了想,叫来绿果儿:“你去打听打听,明儿四姑娘要去什么地方。”

    绿果儿大眼珠转了转:“姨娘这个时候还要去见四姑娘?万一大老爷迁怒你......”

    管姨娘低声笑道:“我怕什么?该怕的是老爷!”

    绿果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自去打探闵芳菲的消息。

    滂沱大雨下了整夜,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到了第二天,院子里积水不说,还起了浓雾。

    芳菲抱着肉团子站在台阶上眺望远方,从她这里看,正个焦恩堂都笼罩在一层雾霭中,泛着淡淡的青褐色,透着不祥之兆。

    “姑娘,外面冷,还是多披件衣裳。”紫英从屋里拿了披风出来,见芳菲定定的看着远处,轻叹一声:“姑娘是担心太太埋怨您和大少爷争吵?要奴婢说,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太太疼您,何况也该有个人点醒少爷。换了旁人,太太还未必可心,只有姑娘是太太值得信赖的人。”

    芳菲将披风的一角盖在肉团子身上,空气中黏腻腻的都是水,肉团子也比平日懒怠许多,连笼子里的鸟儿叽叽喳喳吵嚷不停,也不能唤来肉团子多瞧一眼。

    “太太怎么想我,我心里有数。”她忽然问起与紫英一同住着的京儿:“这个女孩儿心思慧敏,唯独不好的地方就是进府时间晚,规矩没学好。可若补救,一来没有合适的妈妈教导,二来,现学规矩的都是五六岁小丫头,京儿年纪有些偏大,恐她脸皮儿薄,反不好。所以才托付你来照看她。”

    紫英连忙笑道:“京儿还好,她本身就聪明,为人也勤快。眼下我指点着她和瑶香学煮水烹茶,尽管动作还稍显生涩,却有几分架势了。”

    紫英和京儿在本性上同属一种人。都是不甘籍籍无名之辈。而今两个人撞在一处,不说是干柴烈火,却也是英雄惜英雄!紫英出于不能说的情谊,将京儿看作亲妹妹般,不但悉心教导,就连看见京儿衣饰寒酸,也肯从自己的份例中裁夺出一部分,送给京儿。

    就因为俩人决心抱团共进退,所以,紫英在芳菲面前只说京儿的好,连一句恼人的话也没有。

    芳菲轻轻颔首:“我为什么把她放在你身边,不怕说句实话给你。知人知面不知心,对于这个丫头,咱们终究知道的太浅。再者,我有心今后重用你,你总不会就叫我失望吧?”

    紫英惊喜交加,万万不承想自己这么快就能得四姑娘信任,紫英连忙笃定发誓:“姑娘将人交给我,就尽管放心,京儿是善是恶,是忠是奸,奴婢一定查辨清楚,再交给姑娘发落。”

    用过早饭,大太太打发人来告诉芳菲,因为路滑雨大,今儿就免了大伙儿的请安。芳菲闲来无事,外面又飘起了丝丝小雨,索性叫了所有人坐在正堂击鼓传花。花传进谁手,谁便要回答众人一个问题,答的不好,罚酒一盅,答的巧妙,芳菲另有奖赏。

    大伙儿无不欣喜,唯独文鸢苦着脸:“姑娘,这击鼓传花也就罢了,饮酒......怕是不妥!”

    芳菲忙笑道:“我那坛子樱桃酒酿了一年多,总想着尝尝,偏你小气,要扫我们的兴。大伙儿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众人笑作一团,齐齐喊道:“不答应。”

    文鸢一跺脚:“醉倒了大家省事,下回我是不做这好心人的。”文鸢说归说,却还是手脚麻利的取来了酒坛子。这坛樱桃酒是芳菲去年盛夏时节所酿,用了当即最新鲜的大红樱桃,酿造出来的果酒清亮透明,果香浓郁,回味持久弥香。

    一共只得两坛,今天才开第二回,馋的众人眼巴巴望着那封口的黑釉剔花酒坛。

    芳菲手捂着坛子口,笑眯眯望向大家:“我是瞧出来了,击鼓传花还在次要,惦记我这坛子好酒却要紧。”

    靖童坐在众人中间,背对门口,她先嚷道:“好姑娘,这酒香离着老远就闻得到,不如姑娘每人先赏我们一盅再说!”

    冷酒无益,热酒才暖人心。

    这个时节最容易得风寒,芳菲是担心大伙儿,所以才借着击鼓传花,每人吃些酒暖身。靖童这么一说,芳菲自然不会小气,当即叫了京儿和瑶香去温酒。

    樱桃酒醇香绵甜,不似米酒那般霸道,更没有黄酒的酸涩,饮在口中,却如松糕般绵软糯口。

    红叶阁一年四季也不少做果酒,但数量极少,除了送给大太太和老太太的,总共也剩下不了多少。丫鬟们偶尔谁过生日,便悄悄托二门上的婆子从府外带些进来,只是质量平平,味道远不及今日这个。

    靖童一面吃,一面和文鸢挤眉弄眼。文鸢忍俊不禁,指着她和芳菲道:“姑娘可小心这丫头耍诈。等会儿红花传进她手,怕是别人抢不下来呦。”

    芳菲大笑:“那咱们就换个处罚方法,谁得了彩,必作一首诗,说与众人听。”

    大家轰然叫好,独靖童小脸皱在一团:“姑娘快饶了我,我哪里是作诗的料?您叫我挑水砍柴,我比这些小丫头都强,就是念书识字不成!”

    芳菲只笑,却不应她的哀求。

    大家吃过酒,场面更热,外面的冷雨却更浓。大红绸子扎的花在小丫鬟们手中传来传去,鼓点儿时而急促,时而迟缓,眼见红花却要落在紫英手上时,鼓点儿猛然停住。

    众人大笑起来:“京儿,原来却是你最贪酒!”

    京儿不知所措的举着红绸子扎花,“姑娘,我......”

第57章、花台易主,坚定笔迹(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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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对众人击鼓的是小丫鬟双儿,在听得众人一阵叫好声和起哄声后,双儿偷偷扭头回望,看向的却不是尴尬举花的京儿,而是坐在西花红木椅上的四姑娘。

    会揣摩主子心意的丫鬟,才是有前途的丫鬟。

    四姑娘为什么要玩击鼓传花,为什么又选了自己做击鼓手,聪明的双儿已经猜到了几分,所以刚刚打鼓的时候,她故意和瑶香做了暗示。

    快到京儿的时候,瑶香就在双儿身后轻轻咳嗽一声。鼓点儿不偏不倚,正停在大绸红花进了京儿手中之时。

    双儿偷瞄四姑娘神色,见四姑娘神情愉悦,便觉得自己猜中了十之七八。双儿忙将手里的鼓棒往桌子一放,高声道:“京儿姐姐,你可不能耍赖,只吃酒不肯老实回答问题。”

    芳菲和紫英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双儿的方向。

    双儿似乎没有察觉,还与瑶香等哄着京儿。

    屋子里嘻嘻闹闹乱成一团,门外一个传话的婆子却进来道:“姑娘,表姑娘打发了她的丫鬟来请安。”

    笑闹声戛然而止,众人略显担心的看向自家姑娘。表姑娘和她们可是素来没什么往来的!

    芳菲心中略显失望,她淡淡扫过京儿如释重负的神情,才吩咐:“请她进来。”

    不多时进来个十二三岁的丫鬟,头发梳着扬州时下最流行的宝月鬟,穿戴也不俗,年纪不大,模样却是直逼文鸢,紫英之流。

    “奴婢白果见过四姑娘。”女孩儿的声音软糯,与双儿等清脆爽利不同,倒更像江南水乡少女的甜美。

    芳菲笑道:“你叫白果?这样的天,表姐打发你来做什么?”

    “回四姑娘的话,我们小姐在雨花台摆了桌酒席,单请四姑娘去坐坐。小姐说,四姑娘不是拘泥小节的人,所以便没下帖子,只叫奴婢走一遭。”

    单请她一人?

    周粟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想从自己这儿打听佟鹤轩的消息?要真是如此,周家表姐必定要失望。对于佟鹤轩其人,她知道的不会比周粟乔更多。

    外面淫雨霏霏,芳菲戴了大箬笠,身上披了蓑衣,蝴蝶落花鞋外面踩了双棠木屐。文鸢和紫英一人撑一把伞,另有两个婆子护送跟随。

    秋雨淅淅沥沥,府中显得比平日清静不少。除了来来往往当差的婆子、媳妇,少有年纪小的丫鬟出来玩闹。一路来至雨花台,雨花台三面环水,由汉白玉的高台托起整个建筑。雨雾弥漫下,雨花台显得更加仙气萦绕,带着几分不真。

    白果引了芳菲进屋,室内点了许多蜡烛,明亮异常。早有面生的小丫鬟上前服侍芳菲脱下蓑衣、箬笠。白果笑着躬身:“四姑娘往里面请,我们小姐正候着呢!”

    芳菲环视四周,见这里摆设和过去截然不同,不由得慨叹闵老太君对这个外孙女的重视。

    以前,雨花台是闵家宴客时的重要场所,汉白玉的高台能同时容纳四五桌开席。反而是屋子里少有用处,所以摆设也简单。

    如今,雨花台被闵老太君赏给周粟乔,原本青纱幔帐换成了银红色的流云白蝠幔;干枯的松竹盆景变成了名贵的金盏银台;水墨字画玻璃围屏还是闵老太君大寿那日略在焦恩堂摆了两天,此刻却成了周粟乔的私产......

    白果笑看着芳菲神色:“这都是我们家小姐自己动手布置的。小姐说,屋子看着顺眼,住着才舒服,足足忙了三四日,才能勉强入眼。”

    芳菲并没留心白果说了什么,她的目光早被墙壁上大片大片飞天图捉去了注意力。雪白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数位反背琵琶,飘逸飞升的仙子。

    彩墨尚未干透,还略显湿气,瞧着竟像才完工的模样。

    “我记得,雨花台原没有这几幅画儿?”芳菲指着墙壁问道。

    “四姑娘好记性,这也是我们小姐的主意。”白果颇是自豪:“四姑娘现在瞧的叫做飞天,传自于佛教神灵,梵语称神为提婆。”

    这些攀附在墙壁上的飞天壁画活灵活现,与真人高度相仿,若冷不防瞧见,还真要当成是天上仙女下凡。

    芳菲点头笑道:“瞧得出,表姐心思与众不同。”

    “四妹妹说谁与众不同?”内室里迤逦缓步走出一妙龄少女,正是周家表小姐周粟乔。

    芳菲忙躬身施礼,周粟乔一把拉住她:“四妹妹快随我来,左右今天清闲,四妹妹一定陪我好好聊聊。”

    两个女孩儿手拉手进了内室。

    内室被布置的更加巧妙新奇,别处也就罢了,临窗的暖炕设的尤其出彩。铺了银红色的褥子,银红色的窗纱,外面细细密密的雨浇打在房檐上,顺着瓦棱下流,滴滴答答敲打不停。

    梅花雕漆几上布满佳肴菜馔,芳菲被让到右侧,周粟乔居左,二人头顶悬着一盏硕大的莲花灯。黄光摇曳,更添暖意。

    芳菲赞道:“表姐真是好心思,这盏灯怎么想出来的!”

    周粟乔笑道:“我害怕四妹妹笑话呢!这都是我平日淘气,胡乱琢磨出来的消遣玩意儿。四妹妹喜欢,晚上我叫人送去红叶阁!”

    芳菲连忙摆手:“君子不夺人所爱,况且我那里也没有搭配的东西。”

    周粟乔见芳菲这样推拒,迟疑了片刻,转而打发走一干服侍的人:“三姐姐和我说,四妹妹是咱们府里的聪明人。既然和聪明人说话,也没什么藏掖的。我只想问一件事,四妹妹这扇子从何而来?”

    周粟乔的问话出乎芳菲意料。眼见对方从暖炕的矮柜子里抽出扇匣,里面赫然就是当日大太太转送周夫人的两柄扇子。

    芳菲笑道:“表姐怎么忘了?这是我自己绣的扇面!”

    “我拿四妹妹当知己,四妹妹何苦瞒我?”周粟乔目光哀婉:“这扇面上的字分明就是鹤轩哥哥手笔,他的字我绝不会认错。”

    芳菲心头咯噔一下,她却忘了这个利害关系。

    不过......芳菲转瞬间又有所发现,周表姐一眼就认准了那上面的小令出自佟鹤轩手笔,可见这二人关系匪浅,绝不是姑妈周夫人口中的冷淡无情啊?

    芳菲笑容依旧,轻言轻语道:“表姐会不会瞧错了?这字,可是大哥哥亲手写与我的。怎么又和佟公子扯上了关系?”

第58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求首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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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扇匣中的这柄扇子恰是芳菲花费心思最多的兰花扇。

    扇面上的莲瓣兰为兰中精品,芳菲用色大胆,只见那叶片色如碧玉,花朵娇若玉雕,都是十几种线有深入浅,细细密密排开,才成就了它。

    周粟乔盯着手中团扇,确切的说,是盯着上面那首小令目不转睛。爱恋中的少女,多半只有定情信物才能引她这样激动痴迷。

    芳菲借着饮茶的动作,暗暗往门口窥探,文鸢和紫英被那个叫白果的小丫头拉了去玩,门外都是周粟乔的人,此刻这番话若传出去,引来周夫人怒火,她闵芳菲就是主凶。

    “表姐,会不会是你瞧错了?天底下字迹相似者不知多少,大哥哥也时常练各家名帖。我听说,大哥哥与佟公子往来亲密,二人笔迹相仿......也在情理之中。”

    周粟乔护着团扇,斩钉截铁的摇头:“四妹妹不是外人,我说了也无妨。当年佟家伯父还健在,我们两家极好。佟家伯父时常带了鹤轩哥哥来我们府里玩。我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嫌猜。鹤轩哥哥的字我从小便熟悉,断不会弄混。可见......”

    周粟乔说到此处时,已经是泪水涟涟:“可见他心里还惦记着我,借这把扇子来打听我的消息。”

    芳菲心里没有来一阵烦躁。

    明明就是自己分线穿针,绣了整整两个月,才得那扇子,怎么到了周表姐口中,却成了她和佟鹤轩相思的定情之物?

    芳菲语气有些僵硬:“表姐既然还有情,那就禀明了姑妈。姑妈心疼表姐,视表姐为掌上明珠,想必就不会再百般阻挠这大好的姻缘。”

    周粟乔或许没听出芳菲话语里的讥讽,只是苦笑:“我的好妹妹,怪不得你,你年纪还小,哪里知道长辈们的心思?”

    芳菲淡淡一笑:“这也没什么不好猜的。姑妈既然不同意,也是因为周家就表姐一个女儿,心里舍不得,又嫌弃佟家寒门出身,要另谋出路,给表姐找个更妥当的人家,倒也合情合理。”

    周粟乔被说的脸蛋一阵红一阵白,良久,才道:“我埋怨母亲这般短视,却也是无可奈何!四妹妹,今日请四妹妹来,我有一事相求。”

    芳菲大约猜到几分,只道:“若是我力所能及,表妹绝不推卸。”

    周粟乔喜出望外,她还值当闵芳菲听了自己那些往事,要一口回绝呢!

    “鹤轩哥哥家境平寒,为我奔波百里来到富春,恐怕早就是捉襟见肘。秋闱在即,我偷偷攒了些许银两和首饰,请四妹妹想个法子,帮我转交给鹤轩哥哥。”

    周粟乔起身,将偷偷藏在柜中的包裹取了出来,打开与芳菲瞧:“这三百银子碎银子都是我攒下来的月钱,这几样首饰都是早年间外面人送的,款式虽老,放在当铺里,也值一二百银子。四妹妹是淳善之人,请看在我一番苦心的份儿上,帮我和鹤轩哥哥这个忙吧!”

    三百两银子都是碎小的银角子,或是二两,或是四两,重量不一,新旧也略有不同,瞧着倒真像是常年积攒下来的东西。那几副首饰,金子也乌了,宝石也不鲜亮,唯独可取之处便是重量尚可。

    当着周粟乔的面,芳菲迟疑半晌,才毅然道:“表姐重情重义,我愿尽全力助表姐一臂之力。只是你预备的包袱太大,我若贸然拿出去,必然引起姑妈怀疑。不如这样,明儿大厨房送早饭过来,表姐将这些碎银子塞在食盒里,叫人夹带出去。”

    “表妹此话当真?”周粟乔惊喜交加,拉着芳菲不肯撒手。

    芳菲笑道:“我既答应表姐,就不会打诳语。不过......”她的目光落在那几件老旧首饰上,“金银玉钗目标明显,万一被抓住,也不好解释。”

    她愿意帮忙是一回事,可将自己陷进去却是另外一回事。

    这位周表姐看着是心地善良,苦情可怜,可究竟是不是包藏祸心,专门要害自己却是两说。银子上没有烙印,即便是被发现,也是追查无主。

    周粟乔连连点头:“瞧我这脑子,竟没想到这一点。幸亏是表妹提点着我。”想到自己的处境,周粟乔不禁暗自垂泪:“母亲每日叫人紧盯着我,唯恐我和鹤轩哥哥联络。要不是三表姐出了这好主意,引荐了四妹妹,我还没头绪苦熬呢!”

    “这么说来,表姐之前见过三姐姐?”

    周粟乔怕引起误会,忙道:“表妹别多心,是我央求了三表姐,她才肯帮忙。三表姐是个好人,她知道我和鹤轩哥哥的事情后,替我难过许久。三表姐说,四妹妹是个有本事的人,求任何人也不如求四妹妹。”

    芳菲冷笑:“三姐还真是高看了我!”

    周粟乔一听这话音,似有不对,忙问是何缘故。

    “表姐也不用问,咱们暂且一试。”芳菲道:“你傍晚便将咱们想的主意告诉三姐,看她是什么态度。等明儿大厨房来人的时,暂且先别放银子,只弄个假包丢在食盒里。”

    周粟乔闻言干笑:“四妹妹多虑了,三表姐......”

    “表姐和三姐姐相处时日短,偏听偏信也有可能。我不是在表姐面前诋毁三姐姐。她是否光明磊落,见了便知分晓。”

    周粟乔只能答应,陪着芳菲又坐了小片刻,等雨势稍停,她亲自送了芳菲出雨花台。

    到傍晚,芳菲的“眼线”传来消息,三姑娘果然去了雨花台,而且驻留许久。芳菲听后一笑,悄悄叫来靖童,在其耳边低语数句。

    靖童一面听一面点头:“姑娘只管坐等,我这便去和宫妈妈商量。”靖童跺跺自己一双红绣鞋,语带不屑:“三姑娘安安分分也就罢了,若真是要耍阴谋诡计,咱们定要羞的她下不来台。”

    送走胸有成竹的靖童,芳菲独坐在矮榻上,手中捧了肉团子未完工的新衣裳,脑海里还在不停回想着周粟乔与自己说的话。

    与佟鹤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哎呦,姑娘!你怎么把两条袖口缝在了一处?”文鸢不知几时进来,却见自家姑娘手里的活计成了织在一起的软面条,不由得笑起来:“这可叫咱们肉团子怎么穿呦!”

    芳菲脸色窘然,忙道:“瞧我只顾着想事儿,倒糊涂了!”

    “姑娘想什么想的入迷?难道还在为表姑娘的事情烦心?你不喜欢揽这个差事,推辞了就是。表姑娘本就有些强人所难,咱们不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芳菲摇头:“倒也不是这件事。我是在想......表姐说她和佟公子两情相悦,你说这话有几分可信?”

    文鸢心下一动,忙半遮掩了房门,快步来至芳菲身边,低声问道:“莫非姑娘对那个佟公子有好感?我早瞧了出来,在京河庄子上的时候,咱们大少爷就有意无意的要撮合姑娘和佟公子。”

    芳菲脸色绯红,推了她一把:“口无遮拦的丫头,连我也敢调侃。”

    “好姑娘,我说的句句都是真心。”文鸢摊了两手辩解清白:“别看姑娘在大少爷面前把那位佟公子数落的体无完肤,但我最了解你,姑娘心里多半还是赏识他的才华。”

    芳菲啐道:“你知道哪个是有才华的?”

    “奴婢当然不知道,奴婢知道的是姑娘的眼光素来奇准。你当初就说,此人才学远在大少爷之上,我想就该是这样。不然以大少爷的心气儿,怎么可能那样礼遇佟公子?”

    芳菲摆手:“罢了罢了,不提这个人。等帮过表姑娘,估计咱们和这人也就再无关系了。你或许没听见表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俩感情虽好,但缘分已尽。说起来,这位表姑娘还真是个能折腾的人,换了是咱们府里任意一位小姐,敢做这样的事情,老太太非打断她的腿。”

    文鸢见芳菲说的严重,也就不再敢提下面的话。

    到了第二天,老太太见周粟乔一夜未好睡,熬的小脸泛着蜡黄色,于是特意嘱咐大厨房宫妈妈,叫给表小姐炖一品红枣益气补血汤送去雨花台。宫妈妈不假他人之手,亲自选枣,去核,筛糖,熬羹,足将这品汤炖的甜软香烂,才用白瓷梅花式炖盅盛了。

    宫妈妈擦干净留在炖盅上的汤渍,低声叮嘱送食盒的媳妇:“怎么做,四姑娘已经交代过,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来。记着学会灵机应变!”

    那媳妇忙点头:“妈妈放心,我晓得怎么做。”

    除了宫妈妈和这媳妇,并没有人留意到,今天放炖盅的食盒比寻常食盒要足足高出一截。

    早晨是大厨房最忙碌的时候,宫妈妈来不及再交代什么,焦恩堂,颐心堂来催早饭的丫鬟就将门口堵的满满当当,四处尽是忙碌景象。宫妈妈只在匆忙中瞥了一眼,那媳妇暗中点头,领了两人,悄无声息的往雨花台来。

    且说闵芳苓早派遣心腹丫鬟萍鹿埋伏在雨花台附近,大厨房的人一进去,眼线便立即跑来和闵芳苓通风报信。

    “姑娘,这可是逮住四姑娘的好机会。”

    闵芳苓却没有将萍鹿的话放在心中,而是坚定的摇头:“我和表妹走的亲近,闵芳菲不会不怀疑我。料想,这次只是闵芳菲声东击西,试探我。”

    曾记否,在雨花台联诗,闵芳菲给她吃的那一记教训,闵芳苓至今铭记在心。为了上一次,闵芳蕤在人前失了颜面,已经暗恼许久,所以这一回,闵芳苓隐隐下定决心,要一击必中。

    萍鹿点头答应着去了。半个时辰后才回来复命:

    “就像姑娘猜的,四姑娘是虚张声势。我按照姑娘吩咐,一直缀在送食盒娘子的后面。出了雨花台一直跟进大厨房,趁人不备,奴婢悄悄打开了食盒瞧,根本没有夹带东西。”

    闵芳苓心满意足,露出满意的笑容:“我还当闵芳菲有什么样的本事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走,咱们去瞧瞧二姐。这种出风头的机会,若是不留给二姐......她知道,今后必定埋怨我!”

    闵芳苓心中已经是稳操胜券之意在心,殊不知,周粟乔那三百两碎银子根本没走大厨房这条路线,已经悄悄在二门婆子手里偷渡出了闵府。

    原来,宫妈妈在府外另有宅子,此刻,那三百两原封不动,一文不少的摆在了佟鹤轩面前。

    “我们四姑娘心肠最软,明明知道这件事不妥,却还是没有回绝表小姐。”宫妈妈笑盈盈看着眼前的翩翩公子:“假托了我们大少爷的名义来请佟公子,也是怕佟公子不肯来,哪里有冒犯之处,公子多担待些。”

    其实,早在两日前,佟鹤轩就收到一封来自闵云泽的求救书信。信中请佟鹤轩在今天未时抵达闵府外长街的三家胡同。

    佟鹤轩与闵云泽书信往来多次,初步断定那信是闵云泽亲笔。朋友有难,岂有不帮之理?所以才有了今日佟鹤轩与宫妈妈对坐的场面。

    佟鹤轩面无表情的盯着桌案上的银子包裹,良久,才道:“劳烦这位嬷嬷,请将银子送还回去。更请嬷嬷转告周家小姐,我佟鹤轩从不做逼人就范的事情。既然周家不肯履行当年约定,就请周夫人去晖南亲自解除婚契。”

    宫妈妈笑的灿若春花:“哎呦,这可就难为老身了!佟公子许是不知道,周小姐那样的人物,岂是我一个灶上嬷嬷能参见的?况且......”

    宫妈妈话音一转:“四姑娘为帮这一次已经冒了风险,府里多的是小人盯着四姑娘,就为捉她的短儿。公子说把钱还回去?怎么还?”

    佟鹤轩见对方话语颇冲,且字字句句都在维护闵四小姐,不由得一笑:“我和四姑娘有数面之缘,看得出,她是个有主意的。这钱暂请宫妈妈代为保管,我另写一封书信,向周小姐说明。至于将来这些银子何去何从,我佟鹤轩不敢惦记。”

    宫妈妈心中不喜,觉得这个书生好啰嗦,人也不爽利。于是沉下脸不复刚刚的热情,只命外面买的小丫头取来笔墨,冷眼瞧佟鹤轩挥墨。

    不大会儿,宫妈妈的眼神便有些不同。她不认字,但瞧得出,眼前这位佟公子书法极好,比她那个刚启蒙进学的孙子不知强了几百倍。

    宫妈妈遂又换上笑脸:“说来,周小姐也是情深意重,佟公子大可以等到金榜题名时,再去和周夫人提亲。”

    佟鹤轩笑而不语。

    外面少有人知道。

    如今闵家都只当是佟家把持着婚约,不肯退婚。实际上恰恰相反,是周夫人贪得无厌,明明是周家想要悔婚,可又惧怕损毁周粟乔的名声,所以暗暗叫人来与佟家商议,让佟家声称佟鹤轩行为不端,不堪匹配周家娇娥。

    佟家在晖南并非世家望族,但族中远亲颇多。

    佟鹤轩早年丧父,是寡母将她拉扯大,更靠着微薄田产供佟鹤轩念书。

    佟家族人为巴结周县令,企图造谣,谎称佟鹤轩不孝。

    佟母深知,一旦儿子背负上了不孝的罪名,今后就算中了状元,朝廷也决不肯启用他。

    佟母心中不服,更是一时糊涂,当着晖南半城老少的面前,一头撞死在贞节牌坊前,就为向大伙明示族中人是怎么旗鼓他孤儿寡母的。

    从此以后,佟鹤轩与佟家族老少结下血海深仇。

    这也是他出走晖南的重要原因。

    可追其原因,周夫人才是罪孽的源头。

第59章、截下书信,阴谋前奏(二更)

    宫妈妈小心藏起银子,将佟鹤轩那封信放在内衣贴身处,于傍晚时分重回闵府,伺候过老太太的饭菜后,才悄悄来见闵芳菲。

    芳菲将那信细细瞧过,淡淡一笑,就着桌上噼啪作响的红烛,将信烧成了一团火光。像火鹤在空气中飞舞,芳菲雪白的指头捻了鹤尾,在要烧到手指尖的时候,她将火团往茶杯里一丢,水面泛起热浪,窣窣作响。

    宫妈妈拍手笑道:“四姑娘这就对了,您大可不必费心冒这个险。三百两银子,明儿叫老奴去钱庄上换了银票,四姑娘自收着便是。”

    芳菲忽然道:“宫妈妈不说,我倒没想到这一层关节。那包银子零零碎碎,不但不利于拿取,还十分显眼。周表姐的意思,那是她积攒了多时,可如今想来,似乎另有用意。”

    “四姑娘瞧出了什么?”

    “倒也未必准,只是好奇。周表姐干嘛不早换了银票送给佟公子?她与我解释,说这钱散碎。你今日瞧佟公子,见了银子时可有贪慕神色?”

    宫妈妈连忙摇头:“别说贪,就是看都不肯看,四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想了起来。那位佟公子似乎还捎带了几分厌恶呢!”

    芳菲点头:“这就对了。”她对宫妈妈说起被烧书信中的一段:“这里面说,请周表姐派人去退婚。口气十分坚决,根本看不出从前的情意。妈妈说......周表姐会不会故意用这些散碎银子羞辱佟公子?”

    宫妈妈一惊!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看着是周粟乔的好意,但实际上是叫佟鹤轩知难而退。佟鹤轩被辱,却要哑巴吃黄连,说不出人家姑娘半点不妥来。

    就算将来事情败露,有人非议她二人私相授受,众人也会原谅“善良”的周粟乔。

    要真是这样,芳菲不禁要对这个表姐刮目相看!

    二人正说话,文鸢一脸肃穆的走了进来:“姑娘,三姑娘过来了。”

    芳菲深深瞧了宫妈妈一眼,宫妈妈心领神会,起身笑道:“那老奴便先去了。”

    “文鸢,且送送宫妈妈。”

    文鸢低声应下,恭恭敬敬的将宫妈妈送出大门。二人迎面正瞧见闵芳苓款款而来,宫妈妈赶紧加快脚步,笑眯眯凑前:“见过三姑娘!”

    闵芳苓故作惊讶,“宫妈妈和四妹妹果然交好,这么晚还来寻她说话儿?”

    “嗨!是老太太偶然说想吃玫瑰糯米糕。大厨房存的那点儿玫瑰酱早用了干干净净,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我哪里敢献给老太太?这不,想着四姑娘往年都存许多玫瑰酱,所以巴巴儿来求。”

    闵芳苓自然不信,她是叫人盯准了红叶阁,只一见宫妈妈进了院,便赶忙往这边来。闵芳苓笑道:“瞧宫妈妈这样,可是空手而归?”

    宫妈妈心底鄙夷闵芳苓,脸上却堆笑:“四姑娘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她孝敬老太太,说要明早亲自做了去孝敬!奴婢这儿还有别的差事,就不耽搁三姑娘找四姑娘叙旧了!”

    闵芳苓笑着将路让开,远远见文鸢送走宫妈妈,这才冷哼一声进红叶阁。

    芳菲正在门口张望,见闵芳苓来,早扬起笑意。

    可这笑容在闵芳苓看来,却成了芳菲心虚的罪证。

    “我刚从表妹那里回来,看着天色尚早,所以来瞧瞧四妹妹。”闵芳苓亲亲热热挽着芳菲的胳膊进了正堂,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四周。

    芳菲只当没瞧见,兀自笑道:“三姐姐和周表姐一向很好?”

    闵芳苓不用招待,屁股一沉就坐在了主位上:“什么好不好的!我是瞧表妹可怜,才时常去雨花台跟她说话解闷。”

    芳菲扑哧一笑:“这话怎么说的?表姐有老太太疼爱,三姐姐却说她可怜?小心叫姑母知道,埋怨三姐姐。”

    闵芳苓摆摆手:“我可不怕,况且,我这话也没错。表妹是有爱不能得,心里有苦又不敢与外人说明。幸而她极信赖我,什么都肯和我讲,就好比这次......”

    闵芳苓拉长声调,睨着眼睛看芳菲:“就好比这一次,表妹说,四妹妹可是帮了她不少的忙呢!”

    芳菲面色不改,两手一摊:“有什么办法?那终究是我的表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日日憔悴。”

    闵芳苓冷笑。

    这个时候还滴水不漏,想要瞒过自己?周粟乔的东西明明还没出雨花台,可闵芳菲却故意往相反的方向暗示,可见这个女孩儿的刁钻狡猾。

    闵芳苓推了妹妹一把:“别傻了,你和她才几天的交情?姑妈那脾气你还没瞧出来?得罪姑妈,便有你下辈子好受。便是老太太也绝不肯饶你。”

    芳菲闷闷的低了头:“可,可我已经答应了周表姐!”

    闵芳苓眼睛一亮,捉住了芳菲话中的破绽,她强压狂喜,故作淡定:“答应也有反悔的时候。像周家,如今不也想要悔婚吗?四妹妹,你听三姐姐一句劝,周表妹的麻烦事不能沾惹。明天一早你就去雨花台和表妹说明情况。周粟乔通情达理,多半会谅解。”

    “那......三姐姐可能陪我?”

    闵芳苓想也不想,失口否决:“这怎么好!表妹该多心了!你去不打紧,我若也跟了,表妹恐会疑心我挑拨你们。”

    芳菲迟疑许久,才道:“三姐姐容我细想想,细想想。”

    闵芳苓见挑拨离间的目的已经达到,欣然答应,领了萍鹿等大丫鬟径直出了红叶阁。

    一路上,闵芳苓脸上的笑意就从没消失过,心腹丫鬟萍鹿借机讨好:“姑娘这招真是高明,依奴婢瞧,四姑娘此刻怕是已经昏了头,分不清那个是好,哪个是歹!”

    闵芳苓甚是得意:“等表妹发现四丫头是个棒槌,今后才会一心一意听我的主意。”她转而交代萍鹿:“明日成功失败,在此一举,千万不能出现纰漏!”

    ......

    第二日,老太太叫了所有孙女,外孙女去焦恩堂用早饭。老太太的心肝宝贝,五少爷闵云川也在。小胖子坐在闵老太君身边,手里握了一把沉沉的瓷汤匙,颇为灵活的舀了面前一碟子玫瑰酱吃。

    那玫瑰酱是芳菲命人一并随了饭菜端进来的,玫瑰花本就香甜腻人,配上蜂蜜发酵成甜酱,风味更加独特。五少爷一尝,当即就爱上了这一口。开始还配着米粥,后来索性将米粥丢一边。闵老太君拗不过他,只好叫人把玫瑰酱都摆在闵云川面前。

    小胖子吃的满嘴都是甜渍,大眼睛还胡乱的四处张望。

    “四丫头这个酱做的确实好,比外面强。”闵老太君也爱吃,只是牙口不及小孙子。

    芳菲忙笑道:“老太太喜欢,我明年索性多做几坛,放在大厨房,老太太什么时候想吃了,叫宫妈妈取来孝敬您?”

    闵老太君点头:“你一片孝心可嘉,只是玫瑰酱太甜,大夫已经叮嘱过,叫少吃。若明年桂花还盛,你领着大厨房的婆子们,多多做些桂花酱,我也好预备送人。”

    闵老太君只顾着和芳菲说话,多少冷落了其他孙女。闵芳蕤心生不满,用筷子使劲儿戳着碗中的碧粳米饭,熟烂香软的米饭被捣的几乎成饭泥。

    她在饭桌下狠狠踢着闵芳苓,冲对方一瞪眼。

    闵芳苓就觉得小腿骨一阵剧痛,差点将热汤泼在闵芳华身上。

    闵芳华不满的看向她:“三妹妹这是怎么了?平日也不见你毛手毛脚,今天倒是奇怪!”

    自从周粟乔来到闵家,闵芳华地位直线下降,如今陪在老太太两侧的是五少爷与表小姐。闵芳华就被打发到与诸姐妹并肩而坐,与往日不可相提并论。

    闵芳华心中不自在,今天又见闵芳苓这样大意,语气不免冲了些。

    闵老太君闻声往这边张望,闵芳苓心中一慌,忙起身赔笑:“今年的桂花开的格外好,可惜四妹妹在庄子上没瞧到。幸而今年老祖宗吩咐匠人们在园中种了许多红梅,待寒冬冷月时,四妹妹做些梅花酱膏也是好的。”

    闵老太君脸色一沉,神情不悦。

    芳菲被流放去庄子上的事儿,外人并不知缘故。若非三太公强压郭家,郭家必不肯善罢甘休,肯定还要生事。周家大姑奶奶回门省亲,问及芳菲时,众人只说她是去庄子上休养。而且自打芳菲被接回来,少有人提及这件事。

    偏今天闵芳苓开口要提。

    果然,周粟乔没了母亲在身边盯着,好奇看向芳菲:“我瞧四妹妹气色好的很,究竟是什么病,一定要到庄子上休养?”

    芳菲并不看众人眼色,只是心平气和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每年一到盛夏,就气短神晕,老祖宗笑话我,说这是富贵病,要静养。”

    老太太脸色渐渐好转,开口嗔道:“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叫富贵病?那是我们有了年纪的老骨头才得的!”

    芳菲笑道:“老祖宗身子康泰,看着比我们还结实。”她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白马山的香火旺盛,可惜了那条山道崎岖陡峭,多少人在面前望而生畏?还记得那年,老祖宗领着我们姊妹几个去进香,几百级的台阶,老祖宗不眨眼,说上去就上去了,反瞧我们......哎呦,走一步歇两步,还是几个丫鬟连推带扯,才算到了山顶。”

    那一年芳菲“大病初愈”,连走路都艰难,腿肚子发软无力。闵芳华甜言蜜语,哄了闵老太君去白马山上香。

    白马山有一道山涧最陡峭,几乎是直上直下,小路只容一人前进,只能上不能下。闵老太君自持身体强健,一定要走这条近路,却苦了芳菲。

    最后是文鸢在前面拉,靖童在后面推,主仆三个连滚带爬,勉强才上了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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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阴谋阳谋,中饱私囊

    当时,芳菲手脚都蹭破了皮,这还算好的,后想想,最可怕的是她们主仆三人几次都险些从山道上滚下去。事后,闵芳华紧忙叫人取了金疮药膏,还引得闵老太君阵阵夸奖。

    芳菲无宠无能,只好将苦果子生生往肚子里咽,脸上还要流露出笑意,话语中更要对大姑娘闵芳华感激不尽。

    说来也奇,竟是从那次之后,大太太对芳菲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改过去冷淡冷漠,不但嘘寒问暖,而且闵芳华有什么,大太太也绝不亏待芳菲。

    甚至还暗暗私下里贴补这个庶出无宠的女儿。

    今日,芳菲故意在人面前重提此事,老太太笑容不断,底下人却面色各异。闵芳华嘴角抽动,闵芳蕤不屑白眼,闵芳苓幸灾乐祸,周粟乔却是满心羡慕。

    “老祖宗,小时候,我娘常提那白马山,说山上的灵音寺中有前朝遗迹,香火不知多旺盛。我娘还在闺阁中时,您就时常带她去进香。老祖宗......”周粟乔轻轻摇晃着闵老太君的胳膊,语气里尽是撒娇。

    老太太笑呵呵搂着外孙女:“这是时节,山上都是破叶子,连花草都凋了,有什么可瞧的?你耐着性儿等到明年春暖花开,老祖宗再带你去!”

    周粟乔哪里是要去进香?而是希冀溜出闵府,和佟鹤轩见上一面。所以并不肯依,只是挽着闵老太君百般央求。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大伙儿以为老太太那样疼爱周粟乔,一定会答应这个并不“过分”的请求。谁想,老太太态度坚决的很,任凭周粟乔怎么说,都不肯松口。

    用过午饭,老太太以午睡的借口打发了众人,只多留了周粟乔在焦恩堂。

    芳菲顶着烈日,缓步步下台阶,才到大门口,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忙回头,却是闵芳华疾步走来。

    “大姐姐先请。”

    芳菲领着文鸢避在一边,立在垂花门的左侧。闵芳华却不急着走,反而拉着芳菲的手,沮丧道:“四妹妹可还是怪我当年不懂事?”

    芳菲诧异的抬头:“大姐姐何出此言?”

    “你也不用骗我。我心里明白!”闵芳华眼圈红了红:“四妹妹当时大病初愈,我却非要去白马山,累坏了四妹妹。你或许不知,为此,太太私下里狠狠数落了我一通,我早有悔意。”

    芳菲脸色骤变,忙道:“原来大姐姐说的是这个。我,我竟是百口莫辩。当年之事怎能怪大姐姐?是我身子骨不争气。大姐姐千万别将错则揽在自己身上。何况......”

    芳菲拉了闵芳华的手:“何况咱们姐妹是血缘至亲,有什么疙瘩解不开?姐姐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我也不是追究往事的人。”

    闵芳华欢喜的看向芳菲:“四妹妹不哄我?”

    姐妹俩温情叙旧,一个善解人意,一个语气恳切。这一幕刚好落在闵芳蕤、闵芳苓眼中。

    “瞧见没有?长房的两个小蹄子,都是天生会做戏的!”闵芳蕤嗤笑:“谁说只有闵芳华披着一身羊皮,依我瞧,四丫头骨子也是狼的本性。咱们小心叫她啃得连渣滓都不剩。”

    闵芳苓赶忙赔笑:“二姐姐放心,我已安排好一切,就等闵芳菲落网。”

    ......

    傍晚时,焦恩堂派小丫鬟往各院送消息,嘱咐姑娘们不用过去请安,只在自己房里用饭就是。

    芳菲坐在花桌前,看着双儿和瑶香一样一样往案几上布菜。不远处,低头躬身站在两个提食盒的婆子。

    她笑道:“回去时告诉宫妈妈,我这里还剩下些桂花酱,明早要做桂花包子,请宫妈妈帮着预备材料。”

    婆子连忙应承:“宫妈妈跟送食盒的丫鬟去了表小姐那里,临走时特意交代,她打雨花台直接出二门往家去。四姑娘这个时候才交代......”

    靖童立在一侧瞪眼:“妈妈好糊涂!我们姑娘不过客气,难道没了宫妈妈,你们连些米面材料都准备不妥了?还是觉得我们红叶阁说话不好使,妈妈们可以推三阻四?”

    婆子连忙摆手赔笑:“瞧姐儿这话说的!我们拂了谁的面子,也不敢拂四姑娘的面儿啊!实在......嗨,实话告诉了四姑娘,自从姑娘出府去了庄子,这大厨房明面上还是宫妈妈当家做主,暗地里却叫三姑娘把持住了大半。三姑娘借着太太的声威,每日严查蔬菜用度,一项一项不准浪费,不准多取,连白糖都要用称子称过,每日损耗的菜叶子也有专人收检。”

    这件事宫妈妈和芳菲提过。

    芳菲并没想到,闵芳苓的手敢伸的这样长。

    但是转念一想大太太的态度,却又放下心来。

    大太太不是糊涂人,如此放纵闵芳苓,必然有其用意。

    芳菲念及此,冲两个婆子莞尔:“罢了,左右雨花台离这儿不愿,我多跑一趟便是,只当去瞧瞧表姐。”

    文鸢伺候芳菲匆匆用过半碗米粥,略捡几块胭脂鹅脯吃,只将碗一放下,便往雨花台来。

    已入深秋,越是夜晚越是寒气逼人。芳菲穿着家常单袄,外面罩了件云锦细花斗篷,在晚霞照射下格外动人窈窕。

    她特意绕过小路,从焦恩堂外经过。焦恩堂里寂静一片,文鸢紧张的扣住芳菲的胳膊,低声道:“姑娘,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芳菲淡淡一笑,经过大门处时,坐在台阶上的小丫鬟春儿眼尖,立即看到了这件云锦细花斗篷,知道是四姑娘。春儿悄悄瞥了瞥四下,见院中无人留意,这才不动声色溜了过来。

    “四姑娘是来给老太太请安?不巧,老太太刚刚被表小姐请去了雨花台!”

    春儿冲芳菲眨眨眼,芳菲笑意渐深:“改天去找你靖童姐姐玩,她给你留了好‘面果子’吃!”

    春儿自然听出了这面果子背后的含义,欢喜不已。

    打焦恩堂出来,过云水桥,途经刚刚栽植好的红梅树林,再走不多远,便是雨花台。

    芳菲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不觉加快脚步。文鸢和双儿、瑶香紧随其后。

    这一次只带她们三人出来,是芳菲周密思虑下的安排。靖童脾气太直,又喜欢幸灾乐祸,芳菲怕叫人瞧出端倪。紫英原是大太太的人,叫老太太误会不好。

    文鸢是她的心腹,自然没的说,另外,她也想试炼试炼这两个小丫头,看能不能在今后独当一面。

    远远就见到雨花台的汉白玉台阶,穿过水渠,直接步上高台。

    才登上台阶,三人赫然见地上撒了一大片菜馔,食盒也被摔成两半,刺目的丢在那里。

    周粟乔的几个小丫鬟脸色惨白待在房檐底下。

    芳菲心中却是一亮,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成了。

    一进屋,就听见老太太在里面大声斥骂,夹杂伴有闵芳蕤的呜呜哽咽。芳菲脚步顿了顿,却叫伺候在珠帘外的丫鬟雅琴瞥见。雅琴面露欢喜,根本不管芳菲愿意还是不愿意,扭头冲内室喊道:“四姑娘来了。”

    咒骂声,哽咽声戛然而止。

    芳菲只好苦着脸往里进:“孙女给老祖宗请安。”

    闵老太君黑着脸:“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芳菲忙笑道:“刚刚听厨房的人说,宫妈妈来了雨花台,我想着老祖宗上午说的话,正巧,孙女还有些私房桂花酱,有心做桂花包子孝敬老祖宗。可没有米面不成!大厨房的人说,如今厨房里规矩严的很,连损耗的菜叶子也要登记造册。没办法,我只好来找宫妈妈,看能不能预备下糯米明早用。”

    闵老太君面色稍缓,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宫妈妈,难道四姑娘要些糯米也不能通融?”

    芳菲像是刚刚注意到宫妈妈一样,诧异的看着对方。

    今儿,宫妈妈穿了件月白色的小袄,下面却是青灰色的石榴裙。上下搭配,十分浅淡,却显得人干净利索。

    偏偏......

    白色的袄子上淋洒了酱汤,油腻腻脏兮兮,全糟蹋了这件小袄,连带着裙子也毁了大半。

    “宫妈妈这是?”芳菲话一出口,闵老太君脸色更难看,死死瞪向闵芳蕤。与闵芳蕤并肩而立的闵芳苓更是浑身筛糠似的哆嗦。

    宫妈妈咧着嘴苦笑:“奴婢哪里敢怠慢四姑娘!只是,新规矩定的严,奴婢们稍有差错,就要被罚月钱。像上个月,大厨房里丢了一罐子砂糖,奴婢无能,只好叫所有人出钱描赔。”

    闵老太君奇道:“这又是谁定下的规矩?”老太太并不说规矩好坏,只问根源。

    闵芳苓小脸惨白,紧张的看向宫妈妈,眼神里已经有了哀求之意。

    可宫妈妈哪里肯看她,只道:“是三姑娘定的规矩。如今管大厨房登记造册的是三姑娘的奶妈妈,另有两个采买,许是东西不能叫三姑娘满意,也被罢黜了出去,换了二姑娘和三姑娘的奶兄弟。”

    这可还了得!

    闵老太君扭头扬手就要给两个孙女一巴掌。

    芳菲忙拦下:“老祖宗息怒,两位姐姐原意也是好的。”

    闵老太君冷笑:“好意?我看你是糊涂了!这分明就是两个白眼狼,要闹的我闵家不安生才肯罢休!小小年纪就知道中饱私囊!怎么,是怕将来出嫁我闵家出不起嫁妆,此刻就要大肆敛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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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自作自受,吃个闷亏(二更)

    闵芳蕤和闵芳苓齐齐跪倒在地,不停哀求。闵老太君也不瞧这二人,只是冷笑:“今天若不是我来,粟乔必就叫你们欺负去了。我闵家散了家财与乡邻,好容易得来个美名,不成想,却出了你们这两个混账东西!”

    闵老太君立即要人将这两人捆了去见大太太,芳菲劝道:“老祖宗,二姐姐和三姐姐怎么说也是府中的小姐,叫底下人绑了,恐怕传出去于名声不好。”

    闵芳蕤紧咬牙关,狠命下死眼瞪芳菲:“闵芳菲,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扮好人,这一切都是你使的阴谋诡计,老太太都是被你蒙骗的!”

    闵老太君冷笑:“四丫头耍诡计?难道打翻粟乔的食盒也是她指使你所为?难道当着我的面儿给家中老仆没脸,也是四丫头的诡计?我原以为你不过就是性子娇蛮些,没想到却是这般无知无理。你爹几次三番在我跟前提,想要送你去宫中选秀......阿弥陀佛,如今趁早死了这条心。叫你去宫中享福,那就是叫我们一家子在地狱里受罪。”

    老太太这次是真被气狠了,不但要人去叫大太太,更有二太太和三太太。一炷香的功夫,李氏匆匆赶来,二太太雷氏却借口头疼,请老太太任意处置闵芳蕤。

    “三太太呢?也病了?”闵老太君面色不善的盯着传话的丫头。那丫头吓得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回道:“三太太一听说这事儿,急的从床上跌了下来,奴婢回来的时候,还人事不省呢!”

    闵芳苓“哇”的放声大哭,上前抱住闵老太君的大腿:“老祖宗,孙女知错了,求老祖宗救救我们太太!”

    大太太赶忙拉住闵芳苓:“快起来,老太太怎么不救你母亲!好孩子,起来说话。”

    闵芳苓根本不撒手,她知道,父亲不是老太太亲生,母亲更因失宠而地位低下。闵芳苓挖空心思,就是希望她母女俩的日子好过些。可如今却因一时疏忽,被遭了闵芳菲陷害。

    雨花台闹了个天翻地覆,老太太把两个孙女骂的更是狗血淋头,随后命人将她俩关在各自院中,不准叫外人探视。

    一夜过去,闵府暗潮汹涌,尚未平息。第二天,芳菲做了桂花包子送去焦恩堂,闵老太君勉强用了一个,连最疼爱的外孙女也没留,都打发了出去。

    闵芳华、芳菲和周粟乔三人沿着云水桥徐徐行走,身后跟着一群丫鬟。

    闵芳华指着桥上一座八角凉亭道:“咱们去那儿坐坐?我吃了四妹妹做的桂花包子,正需要一杯热茶暖暖心口。”

    芳菲和周粟乔欣然应允,丫鬟们忙去取茶炉子,杯盏。不大会儿,八角凉亭中升起了热烟,茶香在水面上缭绕,各色锦鲤纷至沓来,聚集在凉亭周围。

    “表姐,昨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姐姐怎么口口声声,非说是我下的套儿呢?”

    周粟乔苦笑:“我和表妹是一个心思,昨晚上叫了宫妈妈去商量,想做些桂花糕给老太太品尝。可谁想,宫妈妈在出门的时候,二表姐和三表姐就像疯魔了似的,抢过宫妈妈手中的食盒便往地上摔。当时外祖母就在我房里,听见动静,事情才闹大。”

    芳菲表情似有不解:“这也说不过去啊?宫妈妈与两位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摔食盒?这岂不是在打老祖宗的脸?”

    闵芳华在一旁冷笑:“只怕那两个傻子并不知老祖宗在雨花台。”闵芳华昨夜不在场,但早听人详详细细说过了事情始末。闵芳华下意识怀疑这件事是闵芳菲的把戏,但又想想,这件事得利最多的却不是她。

    闵芳菲可不是甘心为别人做嫁衣的蠢人。

    “表妹可知道她俩为何要砸食盒?”

    “听着意思,好像是怀疑食盒中夹带了东西。”周粟乔委屈道:“天地良心,这可是冤枉!我自己家中的金银都用不过来,难道还会夹带了外祖家的东西拿出去变卖?”

    闵芳华若有所思的看向芳菲:“或者是为别的呢?二姑娘和三姑娘就没说?”

    周粟乔果断的摇头。芳菲忙笑道:“这也不难猜,二姐姐和三姐姐抱怨周表姐夺了老祖宗的宠爱,心中不平衡,难免会做出错事。砸食盒是小事,当着老太太的面儿给姑妈表姐没脸却是大事。也罢,如今尘埃落定,二姐和三姐也算受到了惩罚。希望她们知错能改,不辜负老祖宗一番苦心。”

    闵芳华和周粟乔不约而同点头,很是赞同。

    三人在云水桥的八角凉亭中吃了茶,大太太派丫鬟来请闵芳华,周粟乔昨儿晚上没休息好,也请了辞回雨花台。

    芳菲却不急着离开,她端着浅色瓷盅,背身斜依在栏杆前。

    宽大的衣袖在风中飞舞,似翩跹的彩蝶。水面波光粼粼,银色的光芒折射在少女秀美的脸上,似真似幻。

    此刻,池塘对岸,两个褐衣少年偶然路过,远远见到八角凉亭中此景,不禁停住了脚。

    “子健兄可知那是闵家哪位小姐?”说话之人年约十七八岁,唇红齿白,是个不解世事的白面书生。

    费子健笑道:“那是闵大老爷的庶出小女儿,闺名唤作芳菲。”

    书生收起手中折扇,诧异的看着费子健:“子健兄知之甚详,连闵小姐闺名也甚是熟知,难道......”

    这位费子健正是当日的酥香楼少东家。他叫人辗转打听到了闵芳菲的事情,更花费大量银钱,和闵云海攀附上了关系。闵云海是易缘大师的外门弟子,师兄师弟不计其数。这白面书生便是其中之一!今日,费子健托了书生的关系,才能进入闵家。不成想他运气好,闵云海在花园摆宴款待他二人,凑巧就瞧见了闵四小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书生见费子健目不转睛的盯着池塘对岸,心中不屑:“子健兄,不是我泼冷水。那闵家的小姐岂是你能觊觎的?别说子健兄身无功名,就算考取了秀才又如何?我可听云海兄说过,闵家有意送女儿参加今科选秀。甭管哪位小姐当了娘娘,和闵家结亲,就相当于做了半个皇亲国戚。嘿嘿,子健兄家中不过商贾出身,恐怕......还不能进闵大人的眼。”

    费子健心中暗恼,却勉强淡定道:“姻缘天定。我若诚心诚意,闵大人未必不被我打动。”

    费子健对这桩婚事有七成把握。

    闵家有名望,费家有钱财。

    两家联姻,对宫中的娘娘也有许多好处。

    费子健不信闵大人不心动。

    ......

    午后大太太派人来请芳菲,却是要商议三太公过寿的事情。三太公今年比闵老太君还年长两岁,并不是整寿。而且三太公为人脾气古怪,从不愿叫儿孙们为他祝寿。至多全家人坐在一处吃桌酒席,外人更是一个不请。

    今年同样如此。

    大太太找来芳菲,属意芳菲留在家中看守门户,也免得撞见郭家那位表少爷,大伙儿都不自在。

    芳菲笑道:“太太思虑周详!只是,不知道大哥哥这一次能不能趁机被放出来?”

    提及此,大太太脸上笑意不断:“我的儿,还是你这做亲妹子的惦记着你大哥哥!老太太已经发话,叫你大哥哥认认真真做一篇文章去给三太公当寿礼。”

    芳菲拍手叫好:“对大哥哥来说,做篇贺寿的文章又有何难?我晚上做几道他喜欢的宵夜送去,大哥哥挑灯夜读,也不至于空着肚子没了灵感。”

    “说起来,他还真是偏只爱你的手艺。有一回你做了笋蕨馄饨孝敬给我,赶巧叫他撞上,这小子自己吃了整整三大碗,还嚷着不过瘾,是我看了怕他不消化,这才止住。那天,我又叫大厨房做了笋蕨馄饨端给他。结果你猜猜,那小子说什么?”

    芳菲剥了果子递给大太太,笑道:“大哥哥怎么说?”

    大太太一面接一面叹气:“说人家的笋蕨馄饨里面带着怪味儿,无论如何也不肯吃一口。”

    “母亲可冤枉大哥哥了,并不是他嘴巴刁,而是我的笋蕨馄饨里比别人多了些琐碎。”

    大太太兴致盎然:“你倒是说说!”

    芳菲笑道:“我将油滚热,里面放了盐和花椒爆香,再将虾米下锅翻炒,直到香酥干脆,剁成碎末放在笋蕨馅里。海鲜的腥鲜和笋蕨的苦涩相抵充,味道别有不同。而且笋蕨的挑选也有讲究。春笋最好,通体洁白如玉、肉质鲜嫩,我这次去庄子上才知道,当地的老人儿们都管它叫‘山八珍’,可见价值珍贵。还有蕨菜,从三月采摘,过了六月便不能吃了。所以这两样鲜品放在一处,岂有不美味的?”

    大太太恍然:“怪不得,原来是时节不对。”

    大太太欣慰的看着芳菲:“你也大了,许多事不用我嘱咐,你自己便能撑起一片天地。自去了庄子后,三丫头把持着大厨房,闹的大伙儿怨声载道,我虽早有所察觉,但一直默不出声。你可明白我的用意?”

    芳菲忙起身,站在大太太对面,神情肃穆而恭谨:“太太全为我着想,芳菲用不敢忘。”

    “你明白就好。今后,老太太多半也不敢再叫三丫头出来管事。这家里上上下下能学着料理规矩的,只怕也就剩下了你和芳华。京城传来消息,闵家争取到一个秀女名额,老太太属意你大姐姐,再过几年,我身边也就只剩下你可以依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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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李氏规劝,雷氏用心

    芳菲听说闵芳华要进宫选秀,很是欢喜:“大姐姐如愿以偿,今后必定飞黄腾达。”

    大太太却一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在意:“也不指望她飞黄腾达,只要肯安分守己伺候皇上,就是她最大的福分。”

    芳菲顿了顿,试探道:“这么说,上午太太打发丫鬟去唤大姐姐,就为告诉她这件事?”

    大太太点点头:“早告诉她,早叫她安心。我也不想日日被她烦着。对了,这段日子,你常和表小姐走动走动,要是你姑妈那里有什么......不中听的话,记得悄悄记下来回我。”

    芳菲感觉大太太似有心事,便低声问道:“太太怀疑姑妈这次来另有深意?”

    大太太睨了庶女许久,她心知这个四丫头比寻常人更多了些灵巧,便道:“你这个姑妈很不简单,在娘家做小姑子的时候便一肚子主意。当年与周家的婚事,老太太心里并不情愿。周粟乔的父亲官职低微,上面没有家族庇佑,难成大事。最要紧的是,当年你父亲和平南郡王郭霭是至交,老太太有意将你姑妈送去做侧王妃。只是你姑妈不肯为小,这才匆忙嫁了周粟乔的父亲。”

    芳菲今日才知,原来还有这层内情。

    “姑妈是不是听说了京城的消息,也想送表姐去试试运气?”

    大太太意味深长的看着芳菲:“你也瞧出来了?”

    芳菲忙笑道:“倒不是瞧出来的,而是觉得姑妈在这个时候来富春,应该不仅仅是躲避婚事这么简单。大姐姐前阵子将周表姐视为劲敌,实在没有必要。老太太再怎么宠周表姐,那也是外孙女,怎及孙女来的亲?大姐姐可以高枕无忧了。”

    平心而论,其实大太太心中更愿意叫闵芳菲去宫中遴选。这个女孩儿谨小慎微,就算脸蛋没有闵芳华漂亮,但凭着细腻讨巧的心思,未必没有获宠那天。况且,大太太与闵老太君和闵朝宗等不一样,她本就没打算家里的小姐们为族中争取多大的荣耀,只要平平安安,不拖累家中就行。

    闵芳华骨子里孤傲的很,大太太对她并不看好。

    “哎,只可惜你不是我亲生的,否则,这样好的前程,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你争一争。”

    芳菲忙笑道:“太太待我如己出,女儿心中早已经是感激不尽。我在大姐姐之下,理应事事以长姐为先。时候不早,恐父亲就要回来。女儿先去大厨房做几道小菜,在为大哥哥斟酌着晚上的宵夜。”

    大太太见芳菲明白懂事,所以也不多挽留,叫了宝莲亲自将芳菲主仆送出颐心堂。

    月上柳梢头,不知不觉已经是三更天。闵云泽看了三四个时辰的书,又写了一篇极好的大字,仰头一瞧外面的天,原来早就黑成一片。

    “醉书,可有什么东西叫我垫垫肚子!”

    闵云泽才说着,就闻到空气里飘来似有似无的香气。

    闵云泽忙起身往外花厅走,一眼便看见醉书往桌面上布菜,有灌浆馒头,薄皮春茧饺子,虾肉丸等七八种,闵云泽又惊又喜:“这可真是瞌睡遇上枕头,我正觉得肚子饿,你们便做了这样一大桌子好东西。”

    醉书笑道:“大少爷可谢错了人。这哪里是我们预备下的?是四姑娘亲手下厨,专门挑了几样大少爷爱吃的点心做宵夜。”

    闵云泽刚要动筷子,闻听此言,不悦将碗推在一边,闷声道:“都撤下去。”

    醉书急了:“这些宵夜可是费了四姑娘好几个时辰的功夫,大少爷一口不动就叫撤下,四姑娘知道,心里该多难过!并不是我这个当丫鬟的多嘴,四姑娘那天是急躁了些,但大少爷也未尝没有失礼的地方。四姑娘好端端来看你,这是她的情分,少爷却偏要提大姑娘往日那些话。换了我是四姑娘,心里也不舒服。”

    闵云泽钟情醉书,红玉心知肚明,所以这些红袖添香的美差,基本都是醉书在做。

    此时屋中只有这主仆二人,醉书言辞犀利,大有替芳菲仗义执言的意思在其中。

    闵云泽不怒反笑:“我知道四妹妹对你有恩,可是......”

    醉书手上动作不停,却轻轻瞥了闵云泽一眼:“大少爷可知老太太那次晕厥是什么原因?”

    闵云泽心弦一颤,不由得凝神屏气。

    醉书冷笑:“原来大少爷也察觉出老太太的病来的蹊跷!我虽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但相貌不及雅琴,嘴皮子比不上墨棋,连算账都胜不过飞画。郭少爷平白无故的,怎么就看中了我?大少爷难道就从来没想过?”

    闵云泽沉着脸:“你究竟想说什么?”

    “因为我瞧见了有人给老太太下药,所以才被人作践。是四姑娘救我一命,少爷您说,难道我不该记着这份恩情?”

    醉书打量着闵云泽的神色,见对方沉默不语,想了想,又道:“四姑娘多数时候都是柔柔弱弱的,可脾气上来,也是当仁不让的主儿。大少爷是长兄,不妨退一步,大家给个台阶下,今后还是一家子血亲。”

    闵云泽忽然笑道:“你说的有道理,确实是我多心了!”之后,闵云泽绝口不再提刚刚醉书所说之事。醉书见好就收,殷勤的布菜,添酒。

    这一晚,闵云泽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合眼。到天蒙蒙亮,才勉强睡了半个时辰。起床后又是闭门苦读,不准任何人打搅。

    红玉见情况有些不对,忙悄悄拉了醉书去外间屋:“你昨儿和少爷都说了什么?我瞧着这人怎么恍惚的很?”

    醉书轻笑:“姐姐别管,我自有定论。对了,伺候过早饭,我去四姑娘那里借个鞋样子。”

    红玉摆摆手:“你只管去,少爷这里有我看顾。你再把昨儿太太给的‘齿留香’分些送给四姑娘。那是好东西,我听少爷说,它止渴解烦,醒脾益气,还有健体益寿的作用。礼尚往来,咱们得了四姑娘一桌子好宵夜,还这个做答谢也好。”

    醉书欣然应允,去暖阁切了一块肉厚汁甜的齿留香装在盒子里往红叶阁去。

    芳菲正在房中调制胭脂,一瞧见便笑:“太太也送我许多,你们自己留着吃就是,还想着我做什么!”

    醉书将碟盏交给京儿:“太太是太太,我们是我们。知道四姑娘不在乎这点东西,好歹却是我们的心意。赏给小丫头子们吃也是好的。”

    芳菲笑道:“你当她们不惦记我这点子东西?说来也奇怪,这齿留香不是咱们富春本地的东西,见过的人也少。只知道味道特别香甜。我记得二姐姐十分爱吃,对了,紫竹院可有送去?”

    文鸢在一旁接话:“姑娘难道忘了?老太太发话,任凭谁都不准去探望两位姑娘。我听说,三太太去老太太那里求了许久,都没能成功。咱们太太虽然没有苛待两位姑娘,但这种锦上添花的东西......想必还不曾到过紫竹院和碧云居。”

    芳菲长叹一口气:“少不得我走一趟,去老太太那里求求情!”

    文鸢和醉书都出言阻拦,芳菲却笑道:“你们放心,我只是有几句贴心的话给二姐姐讲。况且,能不能见到还要看老祖宗是否开恩。”

    闵老太君比芳菲意想中要痛快。听说四丫头要送些果子给关禁闭的二姑娘、三姑娘,闵老太君和长女叹道:“这才是重情重义的闵家人,哪像她两个姐姐绝情?”

    周夫人赔笑:“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母亲何必纠结?说不定四丫头苦口婆心这么一劝,两位姑娘就改了,这也说不定。”

    闵老太君嗤笑:“改?你没听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罢罢罢,我也管不了那些,就准四丫头去探视。”

    飞画挑了帘子走出正室,出去给守候在门外的芳菲报信:“老太太准了四姑娘去瞧二姑娘。”

    芳菲面露欢喜,忙从自己的袖子中暗暗递过去一个荷包。飞画忙谢过,四下瞧了瞧,低声道:“老太太夸四姑娘重情重义呢!姑娘只管放心去,不敢有人为难您。”

    醉书走后,焦恩堂中,飞画的重要性越发明晰,老太太日常穿戴,贵重的金银首饰,都是她在打点料理。芳菲怕寻常的东西入不得飞画的眼,所以托宫妈妈在外面买了一对儿翡翠耳坠子。

    飞画打开一瞧,果然中意,想了想,又道:“四姑娘要提防二太太。昨儿二太太来请安,恍惚说起姑娘的婚事,老太太十分不悦,还砸破了盖碗儿。”

    芳菲忙道谢:“谢飞画姐姐暗中相助。”

    雷氏是个心胸狭隘的人,芳菲早有预料。闵芳蕤即便不是雷氏的亲生女,可名义上,三姑娘也归并在二太太名下养活。比照芳菲这个处处稳妥的庶小姐,闵芳蕤实在失败。除了蛮横和捣乱,几乎没有正经用处。

    雷氏心中不平衡,加上要和大太太斗法,暗地里给芳菲使坏,这样的结局在芳菲意料之中。

    但是......

    用婚事要挟?

    二太太会不会弄错了?就算她只是个庶女,但也是长房的庶女,婚姻大事轮不到二太太去做主吧?

    莫非雷氏说了一门极为了不得的婚事?哄的老太太心花怒放?

    芳菲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

    她忙道:“飞画姐姐,你刚刚说,老太太生气还砸了盖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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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联手文秀,内外兼施(二更)

    飞画不敢在门口多说,怕里面的周夫人听见,只匆忙道:“听二太太的口气,似乎是给四姑娘寻了个并不妥当的亲事,老太太气那家门第寒微,不配与闵家做亲。”

    芳菲稍稍定心,回头与文鸢交换了一个眼神。文鸢冲芳菲点点头,知道等会儿该怎么去回大太太。

    主仆俩提装了齿留香的食盒来到紫竹院,紫竹院不复往日热闹,早已经是大门紧闭,门可罗雀。地上散了厚厚的落叶,连个打扫的婆子也没有。

    芳菲步上台阶叩响门扉,桐花锁击打在厚重的木门上,发出略显沉闷的回声,就像是这天气,环境一样,沉闷的叫人上不来气。

    文鸢走上前,紧张道:“姑娘,不然,咱们回去吧。我觉得这儿阴森森的,还不如去三姑娘那里。三姑娘虽然阴谋诡计多,但不至于伤害你。”

    芳菲莞尔一笑:“可对我而言,与其和一条毒蛇打交道,还不如与猛虎为友。闵芳苓就是一条毒蛇,随时吐着芯子,咱们没的防范,不小心就要叫她咬上一口。闵芳蕤凶悍是凶悍,但头脑简单,是个好驾驭的。否则,她也不会这些年都叫闵芳苓做了傀儡。”

    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闵芳蕤显然要比心怀叵测的闵芳苓更好对付。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大门缓缓开启,来人一见文鸢,脸上露出喜色,却机警的往自己身后瞧了瞧,见无人跟踪,才抽身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你怎么领着四姑娘来了?”

    来应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文鸢的堂姐文秀。

    “四姑娘求了老太太,所以特地来开导二姑娘。对了,怎么是你来开门?小丫鬟们呢?”

    文秀赶紧给她一个眼神,做贼似的低声道:“快别问了,二姑娘自从被关就一直卧病在床。我们要出去请大夫,可二姑娘不准,就这么强撑着。你们也知道,二姑娘平日没少得罪人,她这一病,我们紫竹院就落魄了,每日连三餐也不能及时保证。”

    芳菲略带不悦:“怎么回事?我不是吩咐过宫妈妈,紫竹院和碧云居的三餐不能马虎吗?”

    文秀苦笑:“这不怨四姑娘,也不怪宫妈妈。四姑娘难道没听过?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就是那些送菜的小丫鬟都敢暗中动手脚,加上紫竹院里的婆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今日子艰难的紧。”

    芳菲提过文鸢手中的食盒:“这是二姐姐爱吃的齿留香,你送进去,就说我有几句话想和她说。”

    文秀为难的看着递过来的东西:“四姑娘......只怕我们姑娘并不愿意见人。”

    芳菲淡淡一笑:“你放心吧,她会见我的!”

    文秀只好将人请进院,自己提了食盒去里面。芳菲和文鸢站在院中,文鸢十分费解:“姑娘怎么就断定二姑娘肯见你?”

    芳菲偷笑:“你什么时候看过二姑娘吃了大亏却不报仇的?她这会儿恨不得剥我的皮拆我的骨。”

    文鸢吓得脸色大变,赶紧拉住芳菲手臂:“姑娘还是别见了。”

    芳菲安抚道:“别怕,闵芳蕤这个时候就是纸老虎,在床上躺几天,就是身子骨再结实,这个时候也酥了。我自然有法子对付她。”

    不多时,文秀面色古怪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四姑娘,二姑娘请您进去。”

    芳菲跨上台阶,当走到文秀身边的时候,脚步忽然一顿,偏头与她笑道:“二姐姐多半不会这样客气,大约是叫我滚进去吧?”

    文秀脸色尴尬,却也印证了芳菲的猜测。

    芳菲笑声朗朗,步履从容的进了内室。

    床榻上,闵芳蕤干瘦无比,吊着一条胳膊垂在床下,两眼圆瞪,像是要凸出来一样,死死盯着芳菲。

    屋中阴霾之气弥漫,门窗紧闭,闻着一种乖乖的味道。

    “你来瞧我的笑话?”

    芳菲冲身后人摆摆手:“你们都退出去,我有话和二姑娘说。”

    文鸢忙道:“姑娘......”这可不妥,万一屋子里有埋伏,姑娘不敌就要有生命危险。

    芳菲深深瞧了文鸢一眼,文鸢只好忍下担忧,与文秀并肩去了外室。

    芳菲不客气的往绣花床旁边的小杌子上一座,闵芳蕤立即如临大敌般,白眼瞧她。

    “怎么?陷害不成,如今想明目张胆的行凶了?”

    芳菲笑道:“行凶?二姐姐这话可有些不识好歹,究竟是谁要害谁,咱们先理论清楚再往下说。”

    闵芳蕤面有不甘,却也明白,前面的事情里,自己扮演了难堪的角色。从闵芳蕤被幽禁这些日子,她先是对闵芳菲破口咒骂,等骂不动了,独自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却觉得这件事哪里古怪。

    而今被芳菲这样反问,闵芳蕤一时难免语塞。

    芳菲低笑:“我有一件事觉得奇怪,这些年,二姐姐甘心为三姐姐做牛做马,大麻烦小麻烦一味只将错则揽在自己身上,我真不知道该说二姐姐是关心堂姐妹,还是糊涂的没发现,自己一直在被人耍着玩儿?”

    闵芳蕤两眼冒火:“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二姐姐听的清楚,何必明知故问?”芳菲一脸无辜:“没有闵芳苓出坏主意,二姐姐能想到对付我的法子?你再回想回想,二姐姐这几次吃亏,有几次不是闵芳苓在背后煽风点火?”

    闵芳蕤冷笑:“你别总是把责任推在她身上,没有你使坏,我会吃亏?”

    芳菲反唇相讥:“要依着二姐姐的意思,我就活该坐以待毙,等着你们害死我?我承认自己策划了计谋,但中计不中计,就在你们善恶邪念一瞬间。我今天来,一是奉了老太太的意思,来瞧瞧。二来......也是想警告姐姐一声。多管自己的事,切莫操心人家房檐上的积雪。若还有下次,我不敢保证二姐姐只是被幽禁。”

    闵芳蕤似乎是被这一席话吓住了胆,连芳菲几时出去都不知。

    门外,文秀忧心忡忡的看向芳菲。芳菲笑道:“你别怕,你们姑娘好的很,再饿上三天,底气也旺。我叫人炖些乌鸡汤来给她补补身子。”

    文秀十分感激,亲自送走了芳菲。等她回至室内,闵芳蕤正趴在被子里失声痛哭,此刻的二姑娘,和以往的张扬跋扈几乎是判若两人。

    文秀在屋子外面迟疑了好久,这才鼓起勇气走进内室。

    “姑娘,四姑娘或许并没有恶意。她要是真想为难您,今天就不会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求了来瞧您!”

    哭声在瞬间戛然而止。

    闵芳蕤通红的眼睛狠狠盯着文秀,吓得文秀连连倒退三四步。

    “我知道,你和那帮小蹄子一个模样,见我如今落魄了,都想去攀附高枝!哼,我告诉你,别以为闵芳菲是什么好东西,等有朝一日叫她落在我手里,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文秀脸色骤变:“我的姑娘,这话怎么能说呢?叫人听见,姑娘这辈子就会背负上暴戾的恶名。论理,这样的话不该奴婢说。可奴婢一心为姑娘着想,又不能不说。不错,咱们紫竹院是出了许多背主的丫头。可奴婢若真心想走,二太太身边的姐姐们来问我心意的时候,我只需要回明便是,何苦拖延至今天?”

    提到二太太雷氏挖墙脚,闵芳蕤就是一阵阵的肉疼。

    “二老爷为了姑娘一并冷落了姨娘,可是,姑娘可知道,眼下三姑娘在做什么?”

    闵芳蕤神情凛然:“她又干了什么事儿?”

    文秀道:“奴婢听说,三姑娘整日在碧云居里苦练口技。姑娘你想想,口技是什么?那是下九流的把戏人才玩弄的东西。三姑娘和什么人学?干嘛要学这个?姑娘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

    闵芳蕤沉思良久:“前阵子闹的沸沸扬扬,说宫中选秀的旨意在重阳后就会发放至各地。我掐算掐算日子,大约这会儿也该到了富春。莫非,闵芳苓那死丫头是为这个才处心积虑的练口技?”

    文秀不自觉的摸了摸袖口中藏着的锦囊,那是文鸢刚刚塞给自己的。

    “姑娘,我有些小见解,不知道该不该和姑娘讲!”

    闵芳蕤一改刚才冷言冷语,忙道:“咱们主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文秀......眼下我能依仗的,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文秀默默地坐在芳菲刚刚做过的那张小杌子上,徐徐开口道:“老太太虽然一直属意大姑娘进宫去选秀,但是二老爷却偏向姑娘您。并不是奴婢奉承姑娘,姑娘论品貌,论德行,哪一样不如大姑娘?”

    闵芳蕤脸上展露出自得的笑意。

    文秀在心底暗暗松口气,这才又道:“可是自从出了这件事情后,姑娘还会有机会吗?反过来瞧三姑娘,她苦练口技,背后又是什么原因呢?”

    闵芳蕤冷笑:“雕虫小技,下三滥的把式,会有什么出息?”

    “可是宫里的贵人们觉得好奇啊!这女子练习口技的本就稀罕,谁敢保证三姑娘不能靠这个出人头地?可是......她凭什么进宫去选秀?分明就是夺了姑娘你的名额!”

    闵芳蕤茅塞顿开,此刻才肯承认文秀说的在理,她连连懊恼,后悔没瞧出闵芳苓的歹毒嘴脸。

    文秀道:“姑娘也别自责,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此刻认清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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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不满婚事,宫中来使

    自从芳菲去紫竹院瞧过闵芳蕤之后,文秀就暗地里传来消息,二姑娘也不缠绵病榻了,日日吃的饱,睡的足,气色比往日更加红润。

    文秀还悄悄告诉了文鸢,闵芳蕤自己拿针线做了一个十分精致的人偶,上面写了名字和生辰八字。文秀不识字,趁闵芳蕤去院子里闲逛的时候,偷偷照葫芦画瓢抄录在了帕子上,然后拿给芳菲瞧。

    芳菲一见那上面的“苓”字就明白,闵芳蕤心中已然生了毒刺,二姑娘和三姑娘再不能像从前一般和好如初了。

    一晃进了十月,天气渐渐转寒,这一日,大太太唤来芳菲和闵芳华去颐心堂做衣裳。久不露面的黄姨娘也在,模样却十分憔悴。

    芳菲忙给她见礼,黄姨娘虚弱的一笑:“四姑娘恕我不能起身回礼了!”

    大太太摆摆手,体谅道:“你如今是保养身子为主,什么客套的虚礼一概都免了。今儿要不是给你量衣裳,我也不会把你折腾来。”

    黄姨娘低着头:“太太关心妾身,其实妾身去年冬天的衣裳还十分新,太太大可不必为我重新缝制。倒是两位姑娘,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多穿新样子才好看。”

    大太太望着两个女儿,开怀一笑:“何曾少过她们俩的穿戴?只是这次我娘家兄弟送来许多关外的好皮子,除了孝敬给老太太,还余下许多。今年又是个冷冬,去年的大毛衣裳怕毛不好了,所以每人再做两件,或是家里宴客,或是穿出去走亲戚,都十分体面。”

    三人再次谢过。不多时,金线楼的女师傅们便打外面进来给三人量身。

    一年光景,芳菲的个子往上又蹿了不少。身形更加窈窕,腰肢更加纤细,就连胸口也鼓鼓的,有着少女的馨香。

    为芳菲量身的女师傅一面不停手中动作,一面与大太太笑道:“去年来给四姑娘做斗篷,还是小小的个子,今年可是大变样。怕以往的东西都穿不上了。”

    李氏和蔼的笑道:“说的极是!小姑娘长的快,我们芳华这样大的年纪时,也是一年十好几套衣裳。有时候往往是新做的还没上身,隔天就小了。”

    女师傅赔笑:“大小姐随了太太,都是高挑的美人儿。说起来,大姑娘今年也有十七了吧?恕我多一句嘴,大小姐可许配了人家?”

    李氏淡笑:“还在相看,只是富春城就这么大,世家子弟年纪相当的也不多,想要议定婚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对了,你们日日在深宅大院间走动,可有什么适当的人家?好歹我们家是你们金线楼的老主顾,怎么着也该替我家大丫头留心留心。”

    女师傅觑着闵芳华僵硬的脸蛋,笑意不断:“日前在扬州,我和师妹去一户人家,看见位公子,今年十五,长的好生俊俏的模样。我想着太太家两位小姐都不曾婚配,心里就有意给太太搭个线。要论这位公子的模样,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只是不知道大太太是什么心思,所以不敢造次。大太太要觉得好,我便和师妹去探探口风。”

    芳菲明白,女师傅口中的婚事,应该只是说给闵芳华。

    果然,大太太迟疑了片刻就追问道:“究竟是什么人家?”

    女师傅笑道:“是宝应县县令的长公子。”

    大太太似乎对这个家世还算满意,微微颔首:“可惜年纪小了两岁。”

    “这有什么?女大三抱金砖,何况大小姐只比那位公子长了两岁。”女师傅喜出望外,她一开始只当李氏是要将四姑娘做婚配,没想到却有意外之喜。一个嫡出长女,一个庶出幼女,宝应县县令自然要选前者。

    大太太就势请对方帮忙留意打听,女师傅忙不迭答应,去时又说了许多动听的好话,哄得大太太合不拢嘴。

    芳菲在一旁偷瞄着,发现闵芳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可见,大太太欢喜的婚事,在闵芳华这儿却行不通。

    金线楼的人一走,闵芳华再也撑不住,当即发作起来:“母亲凭什么做主给我找那样一户人家?”

    大太太收起笑容,冷冷道:“那人家怎么了?和咱们一样的官宦出身,恐怕还更好些,至少他父亲还做着宝应县县令。”

    “反正我是不嫁的,太太喜欢那家的权势,叫四妹妹嫁过去就是。”

    芳菲一见矛头直对自己,又见大太太也往自己这边观瞧,忙笑道:“长幼有序,况且我年纪小,还想在太太膝下多孝敬两年。”一句话,不但将婚事与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还偷偷表白了志向。

    黄姨娘看着屋子里斗鸡似的三人,早不敢吭声,瑟瑟躲在一边,此刻她是想出去也不敢,留这儿更不敢,只希冀大太太别发现她。

    芳菲说这话的时候,黄姨娘暗暗咋舌。她在京城跟了大老爷多年,最明白大老爷是怎样疼大小姐的。这个小小的四姑娘却敢直接驳回大小姐的面子,还真是有些无法无天。

    可黄姨娘转念又想起了下人们的闲言碎语:都说,大太太待四姑娘,有时比亲生的长女更好。开始黄姨娘还不信,等回来待产,黄姨娘才感到大太太对四姑娘的重用,对大小姐的漫不经心。

    想到自己眼下处境,想到儿子还控制在管姨娘手中,黄姨娘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附和、奉承大太太。

    闵芳华见三人一齐冲自己发难,又是委屈又是气愤,闹得正不愉快时,大老爷闵朝宗从外面匆匆赶了回来。

    一进门看也不看芳菲与黄姨娘,只满心欢喜的对闵芳华道:“宫中的旨意已经进了富春,眼下宣旨的公公才到渡头,你快快收拾打扮,免得叫贵人误以为咱们失了礼数。”

    大太太急忙起身:“怎么这样快?”

    闵朝宗颇为得意的笑道:“那位传旨的公公和平南郡王十分交好,所以提前打发了小太监骑快马进城来通知我。不过眼下倒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大丫头穿戴未免太素淡了些,你快些预备衣裳,务必要叫咱们的女儿一鸣惊人!”

    芳菲下意识瞧了瞧闵芳华的打扮。

    绯色的柳花缀锦细袄,下身配着一条朱红色百褶如意月裙,晃的人眼睛酸疼的还是闵芳华脚上那双金灿灿的五彩祥云绣鞋。这么一身亮瞎人眼睛的妆扮,在闵朝宗看来却是素淡至极!

    芳菲不仅暗暗腹诽:要依着大老爷的意思,怕是将皇后那身明黄色穿在身上,才堪匹配这位大小姐。不过老实说,闵家这些女孩儿中,也就是闵芳华才压得住那些大红大紫的正色。

    大太太默默瞧了瞧闵芳华,扭头叫着丫鬟宝莲:“去把给大姑娘预备的衣裳首饰取来。”

    宝莲连忙应下,不多时就从隔壁箱笼中取出一整套礼服。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闵朝宗更是赞不绝口,眉开眼笑:“还是夫人心思缜密,想的比我们都长远。”

    这种恭维的话并没叫大太太多欢喜,她只是淡淡道:“芳华也是我的女儿,虽说进宫就要天各一方,但好歹这是她自己的执念,我们能帮的也就这些。”

    大太太从宝莲递来的匣子中取出一串晶莹剔透的项链,瞧着不像玛瑙,琥珀,依稀和水晶有些相仿。

    “夫人!”闵朝宗又惊又喜,显然是认出了这串项链的来历。

    大太太面无表情,沉声与闵芳华道:“这串链子叫做菡萏冰脑,是我当年的陪嫁。如今转送你,望你前程似锦,圆了你父亲这些年的企盼。”

    菡萏冰脑是水晶中的极品,玉髓清澈明亮,外面像是裹了一层蛋清似的油滑细腻。真是一件难得的珍品!

    闵芳华强压下狂喜,复又亲亲热热挽住了大太太的臂膀:“母亲最疼的果然还是我!”

    闵朝宗忙看向李氏神情,尴尬的笑道:“这是自然,你是你母亲的嫡出女儿,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大太太嘴角微微上翘,眼眸里却无笑意。

    大太太心里清楚,闵朝宗是铁了心要送闵芳菲去宫中争宠,她千般阻拦只会落个里外不是人。不如宽厚些,让二人都念及自己的好。

    就是可惜了自己那串菡萏冰脑。

    且说闵芳华在十几个丫鬟服侍下,当即就在大太太的后罩房里换了衣裳,重新梳妆打扮。等被人搀扶出来的时候,闵朝宗看着花容月貌的女儿,笑的合不拢嘴:“咱们家大小姐必会中选。”

    黄姨娘和芳菲纷纷附和。

    一时,外面老太太那里急唤了人来请,闵朝宗领着妻子女儿,身后浩浩荡荡跟着许多丫鬟婆子,径直去了焦恩堂。

    当下,老太君正拉着周夫人焦急的翘首企盼,见长子一家子赶来,忙招手叫到什么:“老大,宫里的贵人可是已经入了城?”

    闵朝宗笑道:“错不了,我已经打发了小厮盯着那船,半个时辰前就上了岸,是知府亲自陪着,大约片刻后就要往咱们家来。”

    老太太连念了三声“阿弥陀佛”:“我这心总是七上八下,怕咱们家大丫头没那个福气。现在好了,有平南郡王在其中牵线搭桥,何愁咱们家不能再出一位娘娘?”

第65章、信与不信,闵氏接旨(二更)

    听了闵老太君的话,众人脸上皆是一片喜色。

    这个时候,是闵家团结一致的时候,连素来和长房作对的雷氏也不免喜笑颜开,蹭到闵老太君身边,陪笑道:“老祖宗可要好好乐几天,摆上几十桌宴席,咱们家的大喜事,也是族中的大喜事呦!”

    闵老太君点点头,正要答应,忽然看见长子冲自己眨眼睛,闵老太君转念便明白了儿子的心思。赶紧截住:“这等话休要再提!”

    雷氏被打了个没脸,委屈的看向丈夫。

    二爷闵朝峰虽然也在笑,但心境和雷氏又有不同。雷氏才不管哪个能进宫做娘娘,左右她是没女儿的。但闵朝峰不同,要是没有闵芳蕤的犯傻,这一次选秀名额,指不定就要花落谁家。

    可老太太雷霆震怒,闵朝峰知道自己不能再违逆母亲的话,只好跟着笑道:“母亲别动怒,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侄女能进宫,她婶子也是欢喜,一时才忘了规矩。”

    闵朝峰又转向长兄:“大哥,这次多亏了平南郡王鼎力相助,你看......咱们家可要表示表示?”

    闵朝宗大笑:“还是二弟通情达理。不过倒也无需多虑,我和平南郡王是莫逆之交,他从不在意这个。”

    老太太沉声打断长子:“虽说如此,但礼数还是要到。”闵老太君做主,从官中出一万两银子做酬谢。对于这一点,众人皆没有异议。大伙儿心里清楚,只要闵芳华做了宠妃,这一万便花的值得。

    至午后,众人从翘首企盼渐渐变的不耐烦起来。头一个顶不住的便是老太太。年纪大,今儿又不曾午睡,此刻早昏昏沉沉,眼皮子半睁半合。

    芳菲见状,悄悄走到近前:“老祖宗,一时还没有消息,不如叫雅琴服侍你进去歇歇?”

    闵老太君双眼微阖,轻轻摆手:“我还挺得住,你去瞧瞧你大姐姐。她胆子小,许是要着急。”

    芳菲扭头看向大太太,大太太微微颔首,芳菲便出屋子,直奔隔壁小抱厦。

    一身大礼服的闵芳华端坐在榻上,两手交叠在膝前,头顶的珠钗珠串宝石玛瑙足有十来斤,偏大太太赏的朱红色百褶如意月裙用的是南华细云锦,这种料子最矜持,容不得一点挤压揉皱。

    闵芳华就硬挺着维持,大冷的天,她的两个丫鬟竟还拿着扇子伺候。

    芳菲强忍笑意走上前:“姐姐这是怎么了?瞧着一头的冷汗!”

    她拿出帕子要替闵芳华擦拭,后者却警惕的偏过额头,躲开了芳菲的好意。

    “大姐姐是担心我有不轨之心?”芳菲笑道,不紧不慢的收回手帕:“大可不必!姐姐能进宫,我比谁都高兴。”

    闵芳华正眼看向她:“妹妹似乎话里有话?”

    “大姐姐别误会,就是真心实意为你高兴而已。想来,姐姐这一去京城,宫门高墙,我们姊妹再见机会渺茫。”

    闵芳华心中暗暗斟酌着对方话里的真假,刚刚大太太要将她许给一个小小县令之子,闵芳菲不偏向自己,反而处处帮衬着大太太,全不顾姊妹之情。就为这一点,闵芳华便微微不喜。

    但那都是一个时辰之前的恩怨了。

    这一个时辰的流逝对闵芳华来说,形同百年时光穿梭。

    人生从大起到大落,从大悲到大喜,也不过就是这样一种感触。

    闵芳华看着庶妹满脸真诚的模样,决定摒弃前嫌,于是笑道:“来日姐姐荣华富贵,绝不会忘记咱们手足之情。”

    闵芳华信心满满,似乎已经断定了自己会被皇帝选中。不过针对这一点,芳菲倒是不怀疑。

    闵芳华生的标致,只要她肯,那双柔情似水的大眼睛勾魂的很。据芳菲所知,当今圣上四十出头,继位多年来,宫中美人不断,但四妃之位早由潜邸出身的几位老人儿占据。

    闵芳华的出路不是当下,而是未来。

    芳菲有心卖这个好给闵芳华,遂笑道:“我听说,宫中除皇后,四妃都是名门之后?姐姐也是世家出身,想必这四位娘娘对姐姐一定多加照拂。不过照此看来,新人想在皇上跟前出人头地,怕要艰难些。”

    闵芳华忙追问:“妹妹这话是何意?”

    “姐姐想啊,四妃地位稳固,其中淑妃育有大皇子,德妃娘娘生了三皇子,贵妃更是连生三子,曾一度独宠后宫。姐姐要想越过这几位......妹妹有些担心。”

    芳菲的话正是闵芳华担忧之处,她也明白,做皇上的女人并非易事。

    “妹妹有什么好主意?”

    芳菲往床榻前凑了凑,轻笑道:“好主意倒称不上。但姐姐不妨听听,左右是我胡思乱想的。”

    闵芳华连忙摆手:“妹妹只管说。”

    “妹妹见识浅薄,只听老太太偶然提起过,这次选秀不仅是为充实后宫,更因为几位皇子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大皇子虽然已经娶了王妃,但侧妃之位还空着,更别提德妃与贵妃娘娘所出的几位殿下,据说都是年轻有为,而且并没开府成家立业。”

    闵芳华心思一动,对于芳菲所说之事,她其实早有思虑。但父亲已经悄悄暗示过她,京城里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次无不盯着王妃和侧王妃的位置,根本轮不到闵家。

    闵芳华要想出人头地,靠的不是家世,而是出类拔萃的相貌和品行。四妃之中若有娘娘赏识,闵芳华将来前途无量,可万一错过这个机会,就只能挤破头去给皇帝当小美人。

    一个是金尊玉贵的王妃侧王妃,一个是昙花乍现的低级妃嫔。

    闵芳华当然属意前者。

    她笑望着芳菲:“有时我就好奇,四妹妹年纪也不大,整日和我一样闷在府里,哪里就知道哪些外头的消息?四妹妹不但做一手好针线,而且脂粉调的好,连文采也比寻常女子强。我时而就跟丫鬟惋惜,可惜四妹妹不是大太太肚子爬出来的。不然......这次进宫的名额,怕也轮不到我头上。”

    芳菲忙露出委屈的神情:“大姐姐若还是疑心妹妹,今后我可不敢再与姐姐说这样贴心的话了。”

    闵芳华咯咯的笑道:“怪我,怪我!今后咱们再不说这样生分的话。”

    门外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大姑娘,四姑娘,老爷吩咐,叫两位姑娘院中候旨。”

    芳菲忙搀扶了闵芳华起身,又亲自帮长姐整理衣角,这才要往院中去。

    刚走到小抱厦门口,闵芳华忽然止住步子,愀然回头看了看芳菲:“外面风大,四妹妹还是留在这儿等消息吧!我去去就回。”

    芳菲神情自若,莞尔道:“那妹妹就在这里等候大姐姐的佳音!”

    闵芳华十分满意的点头,扯着大礼服的裙角出了小抱厦。

    文鸢从外面闪身钻了进来,面带怒色:“姑娘这样示弱,可大姑娘还是处处提防着您,奴婢瞧了,心中很是不平。”

    芳菲歪着头娇嗔:“我都不气,你哪里来的不平?小小年纪,说句话就憋一肚子火,难道不怕像脆瓜似的一拍就炸?”

    文鸢见四姑娘打趣自己,哼哼的磨牙。

    芳菲轻戳了戳丫鬟的脸蛋:“脸鼓的比肉团子还胖。好了好了,大姑娘不叫去,却正合我意。我可不耐烦随随便便给人下跪。”

    芳菲拉了文鸢来到小抱厦的窗户前,如今这个时节,窗户早换了厚密的窓纸。阳光能洒进来,冷风却被隔绝在了外面。

    她悄悄掀开窗扉一小缝,就见院子里站了满满全是人。

    头三排是闵老太君领着两个儿子两个媳妇,后面有周夫人和闵芳华。

    然后便是闵云泽、闵云海等公子少爷。

    府中有些地位的丫鬟婆子,管事娘子整整齐齐缀在其后。

    芳菲环视一圈,悄声与文鸢道:“你瞧!三代子孙中,除了闵芳华是女孩儿,还有谁站出来了?恐怕这不仅仅是闵芳华的意思,更是老太太的主见。”

    她点了点周夫人的方向,低笑:“姑妈的脸色可着实难看了些。”

    芳菲已经猜到周夫人来富春的用意,避开婚事还在其次,听说闵家有了进宫选秀的名额,惦记才是真。

    不过以老太太的精明干练,察觉女儿的非分之想并不是难事。周夫人脸色难看,芳菲猜想,恐怕和周粟乔的不能露面有很大关系。

    当下,院子外传来一阵错乱的脚步声,芳菲忙打起精神,不多时,就见一名穿平金绣褐色太监服的公公大踏步进了院子。

    老太太忙躬身施礼,“公公光临寒舍,真是三生有幸。”

    这位公公笑容和蔼,因他面皮儿白净,一时倒也瞧不出年纪。

    此人笑道:“老太太快请起,这可叫咱家当不住。”

    闵朝宗忙为众人引荐:“这位是宫里的严公公,万岁身边的红人。”

    严公公摆手笑道:“什么红人!只是万岁爷看得起,叫了在身边当差。我与闵大人有些交情,知道这次是闵家千载难逢的好事,所以托了个情分,求了皇上准咱家带着圣旨来富春。”

    众人情难自禁的瞄向严公公手中捧的漆木匣。

    严公公心领神会,忙开口:“既然府里已经预备下了香案,咱们也别叫万岁爷的心意久候了?”他将漆木匣交给身后的小太监,小心翼翼从匣子中掏出一份明黄色的卷轴来。

    “闵氏接旨!”

    老太太赶忙率领一干人,齐刷刷跪在当院,个个心头像是擂着一面花纹鼓,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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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同仇敌忾,不满长兄

    严公公手持着圣旨居高临下,耷拉着眼皮子一面读圣旨上的内容,一面不动声色的打量跪在地上盛装打扮的少女。

    早听平南郡王说,闵家的小姐国色天香,气度不凡,今日一见,倒果然是名不虚传。如今几位皇子正是选妃之际,若他为闵家美言几句......或许这位闽小姐飞上枝头,当个侧王妃也说不准。

    严公公往人群里瞟了两眼,心中略显不悦,待念过圣旨后,严公公便道:“闵大人,怎么府里不是四位小姐嘛?而今却只请出来一位?”

    闵朝宗忙赔笑:“公公有所不知,那几个女孩儿病的病,弱的弱,实在不堪接旨。所以......”

    严公公拖着低沉的嗓音道:“大人忠君爱国,应该听出了万岁圣旨里的意思。选闵家年满十五,且容貌秀美女子进京参加选秀。大人家虽只有一个名额,但究竟派了哪一个,还是要叫咱家瞧过再说。”

    闵朝宗当即尴尬的站在原地。

    二老爷闵朝峰一听严公公这话,心中就觉得不对。他忙走上前拱手:“敢问严公公,难道不是已经内定下了我们家大姑娘?怎么听这意思......倒像是要先遴选一次不成?”

    严公公好笑起来:“这是自然,闵大人报选的时候,并没有制定姓名。皇后娘娘的意思,这些世家小姐几年难得碰上一次选秀。不妨多瞧看些,也免得明珠蒙尘。”

    闵朝峰大喜过望,忙要开口。闵老太君却适时的轻咳了一声:“严公公长途奔波,不如先进屋喝杯茶,润润喉,再慢慢与我们细讲朝廷的意思,可好?”

    严公公笑着应下,抬脚随闵老太君进了正堂。

    主客一番叙谈,细聊之下才发现,闵老太君和这位严公公竟还是同乡,大家不免更加熟稔了些。加上闵家私下孝敬的银票起了大作用,严公公心花怒放,几乎是知无不尽。

    二老爷在一旁干着急,但他与严公公没有半分关系,插不上话。好容易等闵朝宗去送严公公,二老爷觑了个空子折返回焦恩堂来见闵老太君。

    “娘,你听严公公那话,大哥做事太不地道,怎么好欺骗您和我,说朝廷已经选定好了大丫头?”二老爷愤愤不平道:“他分明是一开始就不想我们家二丫头入选。娘,这件事你可一定要为我们二房做主。”

    周夫人不知几时走了进来,刚好听见二老爷这份愤慨之词,于是笑道:“二哥先别急着生气。听娘怎么说!”

    周夫人大小就多于这个二哥亲近,闵朝峰听了妹子的话,也渐渐压下怒火,坐在老太太侧首位。

    闵老太君看向一双儿女,心中冉起淡淡的无奈。

    她何尝不知道二儿子的打算,又何尝不清楚小女儿的算盘?

    可那又如何?僧多粥少,平南郡王与长子是挚友,就算朝中没有明说一定要闵芳华去选秀,可家中的女儿里,又有谁能堪当这个重任呢?

    粟乔倒是好,可惜不姓闵。

    老太太长叹一声,摆了摆手:“这一次就依你大哥哥的意思。先送芳华进京。”

    “娘!”二老爷和周夫人异口同声,不满的看向生母。

    老太太板着脸:“难道我的话也不好使了?”

    见闵老太君有动怒的先兆,二人这才不敢乱开腔,只好讪讪的结伴出了正堂,沿着抄手长廊,经过小抱厦窗前时,周夫人叫住了闵朝峰。

    “二哥,这件事你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周夫人不停的煽风点火,“大哥摆明了是做了个套儿叫你钻,要不是严公公有今日这话,你还被蒙在鼓里呢!大丫头只是占了个嫡出,可我瞧着,二丫头更适合进宫争宠。”

    二老爷闻听此言,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妹妹:“妹妹今儿怎么像是变了性情似的?我听你嫂子说,前两日粟乔丫头的事,你把我们二丫头恨得生吞了。今日......却百般为她说话。难道不成,妹妹心里也有些想法?”

    周夫人尴尬的笑起来:“瞧二哥说的,我当时不是糊涂了嘛!现在想想,和自己的侄女置气,真是不应该。不过,说到芳蕤那孩子,虽然性子暴躁了些,但起码不会受气!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有几个好相与的?闵芳华一味装大气,可咱们家又不是侯门公府,托不起她那样的主子!倒是二丫头,该争抢的时候当仁不让,或许就叫皇上另眼相看。”

    二老爷不自觉的点头,周夫人的话正对他的心意。但是,怎么才能叫老太太回心转意?又怎么过了严公公那关呢?

    要紧的是,京城里还有一个为大哥撑腰的平南郡王。

    这些都是麻烦。

    二老爷和周夫人相携出了焦恩堂,小抱厦中,一窗之隔的芳菲、文鸢将这兄妹俩的对话听的是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姑娘,咱们可要偷偷告诉给大太太?”

    芳菲背手在小抱厦中踱步,腰间的环佩叮当作响,文鸢瞧出姑娘有心事,暗暗后悔刚才多话,所以并不敢再出声。

    恰这时,闵芳华被丫鬟们簇拥进小抱厦内。

    刚刚卸下大礼服的闵芳华又是兴奋又是疲惫,眼神却依旧明亮的很,看着芳菲的时候,态度尤为亲热:“我就猜到四妹妹还在这儿。”

    闵芳华扭头与心腹丫鬟素茶道:“偏你还不叫我来,瞧瞧,我若不来找四妹妹,四妹妹怕是要在这儿枯坐到天黑。”

    文鸢的脸顿时就难看起来。

    大姑娘这话不是在羞辱人吗?

    丫鬟素茶生的肌肤微丰,是个个子挺拔的小姑娘,站在她主子闵芳华身边时,就略显得几分彪悍。

    素茶就像是没瞧见文鸢的小眼神儿似的,咯咯娇笑:“大姑娘数落的是,奴婢可没想到四姑娘这样听话!”

    “你!”文鸢就算再好的脾气,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当即举起指头就戳向了素茶的鼻梁。

    素茶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了文鸢的手指,口中含笑:“文鸢妹妹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只管好好说,动手动脚,实在给你们主子丢人。”

    素茶看向面色如常的芳菲,一副替你着想的表情:“哎,四姑娘真该好好教教文鸢这丫头,哪有在主子面前胡乱动武的?可惜她不在我们隽秀楼当差,不然肯定叫我们大姑娘调教的服服贴贴,玲珑人儿似的一个。”

    素茶说完,讨好似的瞅向闵芳华:“姑娘,不如......咱们把文鸢讨了来,帮四姑娘调教些时日?”

    芳菲心一沉,才明白这主仆俩闹的是什么诡计。

    趁闵芳华没开口之前,芳菲笑道:“哪里敢惊动姐姐?姐姐如今是贵人,要进京,自己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岂有分心调教丫鬟的时间?况且,文鸢从小跟着我,素来得我心意,若没了她在一旁伺候,妹妹一日的饮食起居,恐怕都是麻烦。”

    今日闵芳华故意叫素茶这样试探四妹妹,就是想瞧瞧对方对自己有多少忠心,她知道闵芳菲会拒绝把文鸢送给自己,但没想到拒绝的这样坚决。

    闵芳华心中微微不喜,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道:“四妹妹你别多心,都是我这丫鬟自作主张,根本没和我商量商量。”

    闵芳华扭头啐着素茶:“糊涂的东西,文鸢是四妹妹的心腹,你也敢开口要!”

    素茶委屈的一垂眼睑:“奴婢,奴婢真没想到。奴婢以为四姑娘和姑娘亲厚,送个丫鬟也没什么!况且姑娘是要入宫的人,身边没个可信的丫鬟不成,奴婢自己粗粗笨笨的,不及文鸢妹妹灵巧,所以才擅作主张,没想到却叫姑娘与四姑娘生了嫌隙。”

    芳菲嗔道:“大姐姐听听,还说你这丫鬟粗粗笨笨?忠心为主,口才伶俐,一瞧就知道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这样的丫鬟跟了姐姐进宫,姐姐便如虎添翼。不过......”

    芳菲故意凑近闵芳华,用白白净净的左手挡住了嘴角,低声道:“不过大姐姐要当心,心思重心眼多的丫鬟,最容易卖主求荣!”

    素茶的脸色顿时变得惶恐,整个人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悸,突兀出眼珠子看向芳菲。

    芳菲不在意的笑笑:“恐怕姐姐还有要紧的事情和祖母商量,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再去隽秀楼为大姐姐道贺!”

    说完,领着文鸢出了小抱厦。

    一路上,文鸢既觉得受辱,又为自家姑娘那几句话解气。于是,小脸一会儿气鼓鼓的,一会儿又满脸傻笑。

    芳菲瞧了不禁嗔她:“见素茶吃亏就把你高兴成这个样子?”

    文鸢手里不消停的揪着路边海桐树的叶子。这海桐树早已经过了果期,不少干瘪瘪的小果子落在地上,却成了附近鸟儿们的天堂。在隐暗的小角落中,四五只麻雀正在啄食。忽被文鸢这么一打断,登时飞蹿了出来。

    芳菲看着被扇了一脸灰的文鸢,忍不住好笑:“都说麻雀见了乌鸢,就好比耗子见了猫,你倒好,没的叫几只小麻雀欺负了去。快瞧瞧,一脸灰一脸土,也不怕叫人看见笑话你!”

    芳菲抽出自己的帕子,“去水边好好照照,我在前面亭子里等你”。

    文鸢往远处瞧了一眼,想着水边离这儿不远,便嘱咐道:“姑娘别乱走,等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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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和好如初,靖童挨打(二更)

    穿过石甬路,就能看见一座古香古色的小亭子。这间亭子名唤知雅亭,建在一处山岗上,琉璃瓦下阳光普照,生命仿若一下子重新诸如了显豁和清明。亭尖是深沉的枣红,亭柱是古老的墨绿,石桌、石椅一片灰白。

    知雅亭两侧是早已经衰败了的木犀花,远处还有潺潺水声,更显亭中寂静清冷。

    芳菲登上石阶,却将脚步一沉,顿在当场。

    背对自己,在知雅亭中远眺的男子不正是大少爷闵云泽嘛!

    芳菲犹豫自己是该出个声儿搭句话,还是没事儿人似的,默默扭头回转。

    正迟疑不决时,闵云泽却转身看向了她,二人相视许久,闵云泽才苦笑:“我不先开口,难道四妹妹就一辈子不与我说话了?”

    芳菲一时无言。

    闵家这些兄弟姐妹里,芳菲最不愿意恶交的就是闵云泽。不仅仅因为闵云泽是大太太的嫡长子,更因为他心地善良,从不因为芳菲是庶女就刻薄冷漠。

    闵云泽是闵家真正的君子,和其父天差地别。

    “我若和大哥哥生分,也就不会亲自做了那些宵夜叫人送去。当日,你怪我不替佟公子说好话,反帮着老太太埋怨,心里恼我,这些我都明白。可是大哥哥不该说我装模作样,刻意讨好太太。”

    芳菲伤心道:“太太待我恩重如山,我若不加以回报,孝心拳拳,难道还要和二姑娘似的,每天都变着法儿的给嫡母添堵?二伯母怎么在背地里骂二姑娘,哥哥或许不知道,我却有所耳闻。都说嫡母难当,可这庶女又有几个能讨嫡母喜欢的呢?我是个特例,更是幸运至极。太太不嫌弃我,反而将我当亲生一般抚育,我待大哥哥也一如同母胞兄一般。”

    闵云泽又羞又愧:“四妹妹不要再说了,都是我前番失礼,幸好咱们没生分!”

    芳菲笑了笑,往四下张望,心中好奇:“大哥哥怎么独自一人在知雅亭?是闲逛?还是等人?”

    闵云泽苦笑:“实话不瞒四妹妹,我听说芳华要进宫选秀,心里有些别扭,所以才来这里透透气。这一片木犀花是她当年出生时,父亲叫人栽种,可惜......她自己并不喜欢桂花。”

    府中女孩儿办满月酒,都要种一棵树以表达父母对她的期盼,只有闵芳华是例外,据老人儿们讲,当年大小姐的抓周宴办的甚是隆重,更在院中种植了一整片名贵的金桂银桂。

    芳菲得的是一株梧桐,有凤栖梧之说。可惜,四年前,芳菲被安排搬进红叶阁居住,老太太命人将那株梧桐一并挪进院子里。谁想不出半年,梧桐便枯死,芳菲也跟着一场大病,险些香消玉殒。

    当时,有碎嘴的婆子就在背地里议论,说四姑娘这病是有先兆的,梧桐一死,她离着死期也不多远。

    可芳菲就是挺着这口气,硬支撑了过来。不但活的健康,而且越活越有滋有味。

    芳菲仰头看了看眼前高大细密的树干,没了花果点缀枝头,只剩下伶仃的叶子,不觉多添几分荒凉:“桂树与‘贵’谐音,想必老爷早已经有所预料,知道大姐姐要飞入宫门。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哥哥用不着难过,反而该替大姐姐欣喜。”

    闵云泽冷笑:“四妹妹真当我是替她高兴?”

    芳菲不解,没听说他和闵芳华起了争执,怎么听大哥哥这语气,似乎颇为不齿?

    闵云泽将头偏过一边:“四妹妹送宵夜那晚,醉书悄悄告诉我,是有人给老祖宗下毒,可我无论怎么逼问,醉书就是不肯说说出幕后主使。这些时日我翻来覆去琢磨,能靠近老太太饮食,做的人不知鬼不觉,除了闵芳华,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闵云泽见芳菲神情安逸,心一动:“你早知道此事?”随即恍然,便是阵阵苦笑:“瞧我糊涂的,醉书肯找你帮忙,自然要说实话。”

    芳菲并不纠正闵云泽的误会。

    当日醉书满身狼狈的去红叶阁求她,芳菲便已经猜到闵芳华闹的鬼。醉书没有挑开,但二人心中肚明。

    芳菲缓缓开口:“大哥哥知道了也好,不用以后听别人非议大姐姐的时候,心里难过。我一直猜想,从粟乔表姐来府后,老太太就冷落大姐姐,或许也已经察觉到蛛丝马迹,但并没有发难,反而坚定的支持大姐姐入宫,光凭这一点就可知,祖母有大将风范,知道事情孰轻孰重。大哥哥也不必再纠结,只需安心读书以待来年科举就好。”

    闵云泽无奈点头,芳菲所说,也是他迟迟没有去问罪大妹妹的原因。

    二人正在知雅亭中说话,文鸢却急匆匆从水边跑来,后面还跟着小丫鬟瑶香。

    “姑娘,可了不得!靖童叫人给打了!”

    芳菲大惊:“怎么回事?”

    文鸢就将身后哭哭啼啼的瑶香推了出来,瑶香的小脸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十分狼狈。

    “刚才,靖童姐姐领着我去领咱们院子里的月钱,路过三姑娘的碧云居,听着里面传来一阵鸟叫,十分动听。我们俩听的入迷,不觉就站了许久。靖童姐姐......”

    芳菲见瑶香支支吾吾,眼神飘移,便没好气道:“她是不是又去招惹三姑娘了?”

    瑶香赶忙解释:“靖童姐姐也没说什么!只是听人说三姑娘在苦练口技,隔着门板说了几句评断的话。”

    芳菲当即沉了脸,恨恨道:“这话是蒙谁呢?我往日也说,她那张嘴是要必要惹出事端来的!隔着一道门,里面岂有不听的清清楚楚?”

    瑶香耷拉着脑袋,算是默认。

    事实上,靖童姐姐比她还惨,脸也破了,眼睛也肿了。三姑娘那几个丫鬟把平日被拘的委屈都撒到了红叶阁丫鬟身上,五六个人打两个,靖童姐姐双拳难敌四手。

    可这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

    瑶香求救似的看向文鸢。

    文鸢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怪她和靖童淘气,但又不能不说,只好来到芳菲身边,低声道:“姑娘消消气,她两个多嘴叫人打了,吃下这个亏也就是了。可是,三姑娘却叫人抢去了咱们院子里的月钱。”

    芳菲稍感惊讶。

    闵芳苓还在幽禁中,况且以她那谨小慎微的脾气,打人已经是莽撞之举,怎么还敢扣押红叶阁里的月钱。

    要知道,靖童去取的并不仅仅是姑娘的月钱,还有院子里丫鬟、媳妇并婆子们的例银。

    零零碎碎算下来,也有二十余两。

    旁边的闵云泽也听到了文鸢的话,不觉就是皱眉。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闵芳苓的举动有些欺人太甚:

    “三妹妹平日也是这样?”

    闵云泽平日只与芳菲和闵芳华接触,余下两个堂妹,一年也见不到几次,所以并不熟稔。前不久他还在拘禁时,听红玉、醉书说起闵芳蕤和闵芳苓大闹雨花台,心中对这两个堂妹印象大为不好。

    闵云泽出面道:“我陪你往碧云居瞧瞧,闵芳苓敢明目张胆的抢你的月钱,大约是有恃无恐。莫叫人以为咱们长房好欺负。”

    芳菲本要拒绝的话,却在闵云泽这一番慷慨激昂后,悄悄放回了肚子里。

    一行人往碧云居来。

    此时的碧云居大门敞开,里里外外全是人进出,芳菲远远地停住脚:“大哥哥,这些人似乎不是咱们府里的下人!”

    十几个搬运东西的媳妇穿戴打扮都不似闵家下人,闵芳苓的大丫鬟萍鹿站在门口,不时吆喝了要那些人轻搬轻放。门口摆了两台小车,车上还装载着尚未搬卸下来的绸缎布料。

    芳菲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忙道:“咱们先回去与太太商量商量。”

    闵云泽还没等答应,远处的萍鹿却瞧见她们四个,连忙跑来。

    “给大少爷、四姑娘请安!”萍鹿得意的看向躲在后面的瑶香,轻笑道:“怎么大少爷和四姑娘还在这儿?难道不知我们家三老爷回来了?”

    闵云泽诧异:“你说哪个?”

    萍鹿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自然是我们三房的老爷,大少爷的亲叔叔啦!刚刚老太太来人告诉,免了我们姑娘的禁闭,这会儿,三太太和姑娘都去焦恩堂了!”

    芳菲和闵云泽面面相觑,都明白三老爷闵朝伟在这个时候回来,多半是别有目的。

    芳菲淡淡一笑:“既然三姐姐不在,我和你说也是一样的。刚刚靖童和瑶香两个丫头落的些东西在碧云居,劳烦萍鹿姑娘找找,寻到东西,我也好回去和大太太交差。”

    萍鹿巴不得芳菲提这件事。她今日格外有底气,于是挺直了腰杆道:“四姑娘说的是那包银子吧?真对不住,我们太太说了,靖童和瑶香两个贱婢出言顶撞我们三姑娘,还打伤碧云居里几个丫鬟婆子,那包银子就当是给大伙儿看诊的药钱吧!”

    闵云泽气愤难当,当即就冷下脸要训斥。

    芳菲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闵云泽的手臂。

    萍鹿十分得意:“大少爷,四姑娘,今后别当我们三房是没人没能耐的。劝两位一句,见了我们太太和姑娘客气些,日后,指不定二位还要仰仗我们姑娘讨生活呢!”

    萍鹿这番豪言壮语倒不像疯魔了,难道三老爷回来,会改变闵芳苓的命运轨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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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另辟蹊径,再出贵人

    闵家今天可真叫一个热闹,严公公前脚才走,三老爷闵朝伟后脚就进了富春城。这位在外做县丞的闵家庶子素来不受老太太重视,起初,老太太听他进府的消息,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说见,也不说不见。可不大会儿,两个亲儿子急匆匆折返回焦恩堂,带来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闵朝伟不知走通了谁的关系,为闵家又要了一个进宫选秀的名额。且名字已经上报朝廷,正是不受待见,又被幽禁之中的三姑娘闵芳苓。

    大伙儿谁肯服气!

    周夫人眼珠子却是一转,笑眯眯出起主意,先是赞了三哥本事通天,然后又大肆数落了闵芳苓满肚子阴谋诡计,不堪重任,不如舍出名额,叫家中其他有能干的女孩儿顶替。

    这话一出,当即博得二老爷的赞同。

    大老爷转念一想,左右不威胁长女,家里多个女孩儿进宫,就多个得宠的机会,何乐不为?况且,二弟和三弟比起来,前者更与他亲近。

    四人在这里商量的有来有往,却忘了三老爷闵朝伟也不是省油的灯。

    待闵朝伟风尘仆仆回来,先见了妻子女儿,再往老太太这里请安的时候,听说兄妹们的小算计,当时就在焦恩堂闹了起来。

    芳菲和闵云泽去碧云居时,正是闵朝伟刚刚进府。

    ......

    芳菲坐在小轩窗前,手里剥着又大又饱满的紫葡萄。满手溢出来的都是甜汁,她却丝毫不在意,剥开一个就往嘴里放,每一口都是一汪水儿,能甜到人心坎儿里去。

    坐在小杌子上愁眉苦脸,对着小花镜给自己上药膏的靖童则是唉声叹气。

    芳菲睨着她:“知道挨打的痛处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去胡闹!”

    靖童这张小脸比平时大了足足三成,肿的像个包子。连她自己也不忍看,可是没办法,姑娘说了,不准别人帮,只准她自己上药。

    肉团子闻到香味,从外面甩着尾巴,迈着四平八稳的小步子进了屋,乍见坐在杌子上的靖童,浑身炸毛似的,蹭的一下蹿跳上芳菲的膝盖,吓得小身子瑟瑟发抖。

    明知道是肉团子在这儿做戏,芳菲还是忍不住咯咯咯的笑:“看你把肉团子吓的!”

    肉团子是个天生的做戏高手,芳菲才说完这话,它浑身的肉抖更厉害。小脑袋一个劲儿往芳菲怀里钻,还不时发出呜呜的哀叫。

    靖童黑着脸:“姑娘,它也太欺人太甚了吧?就算我被打成猪头,也不至于把它吓成那个样子!”

    芳菲笑着将肉团子放在地上,又将桌子上专门为它准备的狗饼干丢了一块在跟前。肉团子叼着骨头状的饼干,摇着尾巴,高高兴兴去了窗户根底下。

    靖童哀怨的小眼神,配着她那张大青脸,看的芳菲一阵阵肉疼。

    芳菲赶紧扭过头,清了清嗓子:“你现在这个模样,倒像戏里的一个扮相!”

    靖童往日听戏不多,只是好奇。

    芳菲笑道:“倒像是《五女七贞》里的青脸武天虬。”她手势一展,做了唱起的架势,略显刻意沉郁的嗓音在屋中响起:“弟兄结义在江南,谁人不知四霸天?混海蛟龙濮天雕,追命判官武天虬!”

    这出戏是前一阵子闵老太君过寿的时候,外面戏班子唱的一出。靖童听的十分乐呵,还与文鸢对剧目评头论足,自然知道姑娘口里的青脸武天虬不是什么好人!

    靖童扁着嘴,不说话了,只赌气的往脸上擦药膏。不大会儿就涂了厚厚一层,越发显得靖童青面獠牙似的可怕。

    芳菲有一副好嗓子,偶尔一开腔,便十分动听。唱的明明是恶霸土匪的词儿,却别有一种韵味。

    门外响起爽朗的笑声,闵芳苓不请自来,也不经丫鬟通禀,直接挑了帘子进屋:

    “我还不知,四妹妹有这样的本事。几时闲了,也教姐姐我两句。”

    闵芳苓穿戴一新,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的丫鬟,打门外鱼贯而入。

    芳菲冷眼瞧她,并不起身:“三姐姐?稀客呦!”

    闵芳苓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坐在了芳菲对面:“四妹妹还生气呢?这也都怪萍鹿那死丫头不好,得罪了妹妹房里的人。喏,我已经叫人捆了她丢在院子里,等候四妹妹发落呢!”

    闵芳苓抬手将小轩窗的窗扇推开,果然,院子当间儿跪着一个人影。

    芳菲瞧也不瞧,只是继续剥手里的葡萄。

    闵芳苓微显尴尬,忙笑道:“父亲从任上带回来许多鲜果,我选了几种妹妹喜欢的。”

    那几个面生的丫鬟连忙端来两小篓果子,有香梨,山楂,橘子,龙眼等四五种。

    芳菲似笑非笑的看着闵芳苓:“三姐姐这样,反而叫我不知怎么好了?对了,还没恭喜姐姐,只是不知道三姐姐几时进京?说不定还可以和大姐姐搭伴儿。你们俩一个安静贤淑,一个贤淑安静,凑在一起倒好!”

    闵芳苓面红羞赧:“你也听人瞎说!什么进宫选秀,没有影子的事儿!”

    “怎么?难不成倒是谣言?”芳菲故意沉下脸:“这样看来,传话的人坏透了心肝。三姐姐清清白白,被这么传扬出去......不行,我要和老祖宗去说!”

    芳菲抬脚要走,闵芳苓见势不妙,赶紧扯住芳菲的手:“瞧你这火爆的脾气,怎么也不改改!我也不是不进京,就是,就是不参加选秀而已!”

    闵芳苓摆摆手,示意众人出去。靖童梗着小脖子不肯,站在那儿斗鸡眼似的,文鸢得姑娘暗示,强拖了她出去。

    一时,屋中只剩下两人一狗,闵芳苓才难为情道:“我父亲新近结识了一位大人物。那人答应将我推荐给淑妃娘娘。三妹妹不知道,这位淑妃娘娘十分了不起,她为皇上育有大皇子。而今大皇子虽有正妃,但多年无所出。我......”

    芳菲狡黠的一挤眼,拍手笑道:“原来如此,三姐姐是要去做侧王妃喽?真是可喜可贺,对了,此事可叫老祖宗知晓?姐姐不好意思去说,我替你去呈递这个好消息。”

    闵芳苓赶紧拦住,尴尬的笑道:“我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去奢想大皇子的侧王妃之位?父亲的意思是叫我先去王府做个美人,等慢慢往上升,靠着那位大人物,将来未必没有机会照拂到闵家。”

    王府里的美人只比通房高那么一等,连要紧的姬妾也比不上。

    每年,地方上的官吏都会献出美女给各家亲王,皇子。大皇子至今没有子嗣,所以府里的美人,通房也最多,可以说是来者不拒。

    闵芳苓的相貌,放在富春城里倒也勉强,可在美女如云的皇子府,那可就占不到一丁点儿优势了。

    看来,三房还真是舍了命去拼这个前程。

    就在芳菲出神之际,闵芳苓掏出了包纸:“这里面是五十两银子。其中有妹妹落在碧云居的月银,也有我和母亲对四妹妹的一点心意。说起来,萍鹿那丫头真真是该死,明知道四妹妹等着钱用,还敢胡闹。”

    芳菲看着纸包发笑:“萍鹿确实该死,不过既然是三姐姐求情,我也不必和一个奴婢斤斤计较。”靖童管不住嘴巴到处惹是生非,芳菲自然生气,可她更气闵芳苓的明目张胆。这五十两银子拿来当医药费还显少了些。

    不过不急,这笔账日后慢慢再算也不迟。

    闵芳苓见对方肯收下银子,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我和母亲还怕四妹妹不肯原谅我们呢!对了,听说那日四妹妹去送了齿留香给二姐姐尝?”

    闵芳苓腼腆一笑:“我也爱那味道,可惜总没人想着送我。四妹妹若还有,也多想着三姐姐些,可好?”

    芳菲赶紧叫门外的靖童去取齿留香。

    这种果子不禁放,隔了多日,味道已不如当初。闵芳苓却欢喜的叫人收下,她挽着芳菲的手不撒,只是笑:“老祖宗已经解了我的幽禁,四妹妹得空常往我那里坐坐。父亲带回来许多稀奇珍宝,你也帮我赏鉴赏鉴?”

    过去,只有闵芳苓去瞧人家的好东西,今日也轮到她给别人看自己的宝贝。这样天差地别的感受叫闵芳苓不忍放手。父亲告诉她,只要进皇子府做了美人,以她的手腕,不愁大皇子不青睐她。

    到时候叫大皇子做主,把家主的位置给三老爷做。闵家就是她们一房的天下。

    闵芳苓偷偷瞥眼看向芳菲,暗暗嘲笑:届时,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闵芳菲昨日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羞辱,来日必百倍千倍奉还。

    ......

    送走闵芳苓,靖童站在院子里恨恨道:“姑娘瞧她那个小人得志的模样。真以为我不敢上前撕烂萍鹿的嘴?”

    芳菲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只记吃,不记打?再信口开河,管不住自己的嘴,小心下次没人会手下留情。”

    靖童当即害怕的捂了捂肿脸颊。

    如今是一摸就疼,纵然姑娘给的药膏有奇效,可靖童被打的太狠,要想完全复原,还需要一两个月时间。

    女孩子最重视容貌,芳菲倒也庆幸,靖童吃过这样一次大亏也好,至少能记住教训,将来也不至于开口就得罪人。

    芳菲叹气的一摇头,可惜......文鸢的谨慎要是多分靖童一些就好了。

第69章、怜惜庶女,鸳鸯斗篷(二更)

    三老爷这一手任凭谁也没想到。长房和二房为了这个进宫的名额争的险些撕破脸,伤了和气。谁能想,三房悄无声息就要将女儿送去大皇子府。

    这可真是傻人有傻命!

    二老爷羡慕红了眼,一回自己院中便倒在摇椅上唉声叹气。坐在他身侧正对镜梳妆的雷氏笑眯眯回头:“二爷急什么?三叔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咱们求求他,也送二丫头去皇子府,看在兄弟情分上,难道他还会拒绝?”

    二老爷没好气的瞪着妻子:“叫我去瞧老三的眼色?亏你想出来这么个馊点子!”

    三老爷是庶子,在这个家一丁点的位置也没有。当年大老爷闵朝宗考中进士,三老爷勉强得了个举人。是老太太不待见这个庶子,花了一笔钱打通关节,送他去了偏远地区做了个小小的县丞。

    苦熬这些年,三老爷也没能当上七品的县令。

    对此,二老爷一面表示对庶弟的鄙夷,一面又暗自窃喜,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心里在其中。

    可没想到,三老爷能这样无声无息的打通了上面的关节,竟然直接越过选秀,将三姑娘送去大皇子府!

    大皇子与其他皇子不同。他虽不是嫡出,但却是皇上头一个孩子,为了长子的出生,皇帝不但大肆封赏了淑妃的娘家,而且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即便是后来贵妃娘娘连诞三子,也没能重复这样的荣宠。

    加上大皇子聪敏好学,是皇上年轻时手把手教导的孩子,与寻常皇子不同。

    康静皇后没有子嗣,几年前过继了一位昭仪所出了九皇子。康静皇后是将门之后,九皇子虽然聪明伶俐,但始终不受皇帝宠爱。加上九皇子年纪还小,朝中多不看好他的前途。

    二老爷不由得与妻子感慨:“我只当三弟从小糊涂,没想到在这种大事上倒也果决。”

    雷氏歪念头顿起,忙凑近丈夫,将两手覆在其掌心上,细声慢语道:“老爷,我娘家兄弟倒是有几分门路,年前打发的婆子来请安,偶然说起过。不如......我去叫人探探口风?”

    二老爷精神振作:“什么门路?”

    雷氏娇笑:“自然不会像大姑娘一样进宫做明路上的娘娘。”

    原来也是个妾!

    二老爷略显失望,转念想到长兄得意的模样,二老爷就满肚子气,瞧着雷氏也不顺眼:“要我说,这件事还怪你!”

    雷氏讶然,指着自己:“老爷怎么怨起了妾身?”

    “自然是要怪你!”二老爷没好脸色的看着妻子:“芳蕤出生的时候我便说,将她养在你名下,一个女孩儿,将来能费多大的事?大不了一副嫁妆,也就风风光光送了出去。可你呢?偏偏不愿意!害的如今这大好机会叫长房独自占了去。”

    雷氏笑的阴阳怪气:“二爷!你当自己的闺女是个宝?闵芳蕤的脾气,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几次见了我的面都没好脸色,我这个做嫡母的百般容忍她已是难得,叫我收她在名下......想的美!”

    二老爷脸色尴尬。

    他当然也明白女儿的性格,只是被雷氏说出来,到底有些伤面子。

    雷氏见丈夫气色不佳,暗暗叫糟,忙有扮出一副笑脸儿来安抚:“不过,二丫头这样烈的性子也未必不好,或许京城里都是软绵绵的瓷娃娃,咱们二姑娘冷不防就入了皇子的眼呢?二爷要真是执意......”

    雷氏犹豫了片刻:“执意叫芳蕤归我名下,我也没的说,全凭二爷的心思!”

    二老爷高兴的一把抱住雷氏:“我的好太太,这可叫我怎么谢你才好呢!放心,二丫头今后大富大贵了,你就是她亲娘!”

    雷氏被丈夫揽在怀中,身子几乎化成了一汪水儿。二人光天化日就亲热起来,屋外小丫鬟们羞红了脸躲出去,不敢靠近内室。

    夫妻缠绵一整夜,次日一早,二老爷便催着妻子往京城里给舅兄们去信。雷氏拗不过丈夫,只好叫陪房的男人快马加鞭往北边送家书。

    单说这位京城来的严公公自落脚富春后,就整日在外闲逛。富春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富绅都来请他,严公公一概不见。

    如此三四日,众人便听说,这位严公公在坊间、乡下寻到了许多家境贫寒,但相貌绝美的妙龄少女。

    富春城哗然!

    原来宫中不但要选秀,还预备在民间选美!

    一时间,城中驿馆几乎被人踩平门槛,谁叫严公公等就下榻在此呢?有女儿的人家争相打扮,没有女儿的人家,悄悄认干亲,更有甚至,直接在人贩子手里购买哪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儿。

    富春城可乱了套喽!

    闵家最先闻风而动的不是二老爷,却是周夫人。

    这日,周夫人来给老太太请安,说要领着女儿去白马寺上香。老太太不疑有他,当即应下,更打发管家派了十几个家丁跟随,保护左右。

    “早去早回,如今城里城外乱哄哄的,去庙里敬香的人也多,咱们粟乔好样貌,小心叫人瞧见!”老太太怎么看外孙女怎么好,自然是百般的怜爱,百般的嘱咐。

    周夫人正要答应,大太太却在一旁开口搭话:

    “老祖宗,不如我也领着四丫头去山上给她姐姐求一根上上签?白马寺的香火旺盛,签王也最灵验。”

    周夫人心中不悦,怪长嫂多事,她才想怎么找个法子回绝,老太太已经点头答应。

    “我怎么忘了这一点,你快去快去,替咱们大丫头求一只上上签!”

    周夫人无奈,只好与大太太同行。

    傍晚,大太太叫来芳菲,细细嘱咐她穿戴:“明儿去山上,我已经安排好邹姨娘与你见面。你们娘俩儿两三年未曾谋面,想必都挂念的紧。衣裳就穿金线楼新做的,我给你预备了一件斗篷,原是要等着大日子才穿,怕你糟蹋了,所以代你收着。如今你也拿去,明儿穿着上山。一来御寒,二来也叫邹姨娘瞧着欢喜。”

    芳菲忙谢过。

    不多时,宝莲从柜子里找出一个红锦缎子包儿,打开一瞧,是件光灿灿的短毛披风,金翠辉煌,不知是何物。

    芳菲从没见过这样软的披风,毛茬至多一寸长,却软的出奇。而且浑身泛着油滑的光泽,甚是稀奇。

    大太太从宝莲手中接过披风,笑道:“我给了你大姐姐一串菡萏冰脑,不厚此薄彼,这个鸳鸯锦的披风就送了你。”

    大太太轻轻抚摸着比缎子还光滑的披风:“这是扬州三十位能工巧匠,联手做了半年才得的好东西。你瞧外面这层淡紫色的毛,那是雄鸳鸯腹部上的嫩毛儿织的,里面这侧略显青色,是雌鸳鸯。天再冷,穿在身上也觉得像抱个火炉子。”

    芳菲连忙推却:“太太,这样好的衣裳,还是留给大姐姐吧!”

    大太太早已经不容分辨,起身将斗篷亲自披在芳菲肩上,打量一圈,笑盈盈道:“还是年轻穿着好看!你也不用惦记你大姐姐,她往后进宫,什么好东西没有?还会在意这个!”

    芳菲着实喜欢这件斗篷,又听大太太的话,便高高兴兴的收下了。

    大太太又细细的嘱咐,去见邹姨娘的时候要穿戴得体:“另外带着山上不常见的鲜果,再叫大厨房做些点心。”

    芳菲想了想,笑道:“早上有采买回来的朱桔、黄橙和橄榄,我叫人装两个小筐,再做八样点心送去庙里供奉。”

    大太太欣然应允。

    次日一早,大厨房宫妈妈叫人送来两个大食盒,里面放了八样素点。有罗汉糕,菩提饼,娑罗馒头......

    这八样都是酥香楼出名的佛果,只是宫妈妈做的更好。就说那罗汉糕,枣泥研磨的更细腻,豆沙起的更香甜,里面的葡萄干儿大如鹌鹑蛋。

    芳菲叫人装了食盒,自己打扮妥当,这才穿上大太太赏的斗篷。

    文鸢蹲在地上帮着整理衣角,心中高兴:“咱们太太对姑娘可真好,这样名贵的衣衫,我还是头次见,连大姑娘都没说得一件。”

    斗篷果然暖暖的,却不捂的人难受,而是像阳光打在身上,暖意融融的舒服。

    芳菲扯着那斗篷的一角:“往年咱们做了几年斗篷,却不及这个暖和。”

    “姑娘再戴那套云中喜首饰,很配这件斗篷。”

    文鸢就喜欢看见自家姑娘漂漂亮亮的出门,主仆俩今儿都是盛装打扮,文鸢自己也穿了一件素净干净的小袄锦裙,配上几件简单的银首饰,十分合乎她大丫鬟的身份。

    京儿提了食盒,双儿抱了手炉。芳菲站在门口细细嘱咐靖童:“仔细看家,再别出去惹事。”

    靖童的脸已经好了大半,但还有几块青色,她听了芳菲这话,不由嗔道:“姑娘!”

    文鸢忙站出来:“姑娘,时辰到了,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咱们该起身了。”

    文鸢趁着众人往院门口走的时候,赶紧低声与靖童道:“安分些,别出去闹事。”

    靖童翻了个白眼:“好不啰嗦,我知道,你难道还怕我去找三姑娘报仇?”

    文鸢真怕她有这么念头。今日偏紫英请了假,家去看她母亲,要不是身边再找不出第二个得用之人,文鸢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盯着靖童和瑶香。

    她总觉得这两个家伙从昨儿起就背着人嘀嘀咕咕,似乎没安什么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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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芳菲的最大愿望:嫁个寻寻常常的百姓家,衣食无忧,夫君上进,子孙满堂。
可现实偏偏不尽人意。
她的这个夫君......未免也太上进了吧?
自己一个不小心,竟然成了一品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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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作品《红楼夜话》、《红楼多娇》、《御朱门》、《金科玉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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