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原形毕露,冒险用药
卫皇后明知道自己此时不该露出半点兴奋之意,但心地却还是忍不住隐隐的雀跃。她进宫也有三年之久,但从头到尾都始终被压制在两宫太后之下,在儿女方面又没半点优势,皇上更常常免了一个月里例行下榻在无极宫的惯例。
皇后空有凤印,却无实际掌权之能,怎不叫卫皇后心焦?眼下这正是个大好的时机。
卫皇后连连点头:“贤妃妹妹才提醒了本宫,本宫这就叫人四下查检,还有肖昭仪的大殿,保不住她就留下了什么线索。”
卫皇后正忙着颁布命令,善公公却从偏殿转身跑了出来:“皇后娘娘,太后转醒,听说周阁老等在,即可就要宣见呢!”
善公公与崔内侍不同,他早前就曾是服侍太后的人,现如今虽然给了皇上使唤,心里却还是惦念着旧主。
卫皇后一听说圣母皇太后苏醒,心里有几分忐忑,刚刚才冒起来兴冲冲劲儿,顿时消了一多半:“是,是吗?很好,娘娘还有什么别的话交代下来?”
善公公忙道:“太后娘娘还叫一并宣召闵氏女进宫。”
“闵氏女?”卫皇后和众人不由自主的去瞧闵芳华。
这宫里的闵氏女也就只有她一个而已。
善公公知道众人是误会了,赶紧解释:“太后娘娘要见的是闵家四小姐。她老人家说,如今只信得过四小姐的医术。”
闵芳华的妹妹闵四小姐通晓些医术,宫中有不少人知道此事。只是,大家只当那丫头是个绣花枕头,哄哄老太太还可以,遇上正紧的大病,却是不行的。
叫一个黄毛丫头来给皇上医病......
这岂不是拿江山社稷来做玩笑?
闵芳华头一个意识到不对,连忙道:“还请善公公帮忙劝劝母后她老人家。我那四妹妹玩心太重,根本没有什么真本事,如何能为皇上诊脉呢?”
卫皇后也不愿意叫闵家四小姐这个时候入宫,遂附和道:“极是,论起来,这宫里但凡还有能为陛下看病的,除了蒋太医,恐怕是再没第二个人了。只是,蒋太医如今被关,是否恳请太后娘娘看在此是危及时刻,格外开恩呢?”
宫中宫外都有流传,说蒋太医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但,自从卫皇后与王贤妃被幽禁,就再也没有人什么听说过蒋太医的消息。
也有猜他卷入了宫闱秘闻,早被赐死了,也有人猜测,那蒋太医精明油滑,保不住就丢弃一家老小,自己先逃遁了。
可实际上,蒋太医一直和影太嫔被关押着。一个在天牢大狱,一个在寮香苑小黑屋。
人还没死,但离死也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卫皇后这个时候提出要请蒋太医出山,其实有些不妥。
王贤妃几次张了张嘴,想要劝阻,但都在闵芳华的注视下偃旗息鼓。
善公公被两面夹击,不知该如何答复。现在不是以往,皇上若还醒着,善公公自有底气把这几个娘娘的话驳斥回去,可当下皇上正昏迷着,今后宫里又不知是个什么形势,善公公可不想做错事,成为众矢之的。
无奈,他只好折身进去回话。
然,没过多久,善公公满脸尴尬的有从偏殿跑了出来:“皇后娘娘,太后请您进去呢!”
卫皇后心中大喜,还只当圣母皇太后要放权给自己,又或者肯定了自己的手段,她连忙理了理衣衫,巧步进了偏殿。
大伙儿不知所措,只能在这里苦等。不多时,就听见偏殿里传来一阵阵斥骂声,周阁老等大吃一惊,细细的听,却是太后正在斥责卫皇后,中间还夹杂了卫皇后哽咽的哭声。
周阁老瞧向善公公:“公公,您看这......”
善公公苦笑:“太后的脾气,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撞头呢!咱家还要出宫去请人,几位大人,万岁这里,就请你们多多照看了。”
周阁老等面色肃然,临危受命,这样的事情在宫里也不算什么意外。想当初,中宗皇帝正值盛年,却忽然一病不起,膝下只有两个皇子,中宗选了四位顾命大臣,辅佐长子平安继位。
这个当下,若皇上能短暂苏醒,临危受命的重担,多半也就落在了周阁老的身上。
......
皇上昏迷的太过突然,城中现在出现了大批的御林军,挨家挨户的搜缴,四处城门更是紧锁严闭,盘查的严谨程度几乎是皇帝登基之后的首例。
人先惶恐,谣言四起。
芳菲被一辆驷马快车接进了宫,善公公送她往养心殿来的这一路上,不断的为芳菲解释着当前宫中形势。
“四小姐,您真的有完全把握?”
芳菲拎着自己的药箱,沉声道:“公公若问,我不敢不说实话。只有三成把握。”
善公公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三成把握,那皇上还是九死一生,治和不治又有什么分别呢?
善公公有心换人,可这个丫头是太后指定的人选,自己岂敢擅作主张?
善公公只好苦着脸,不住的念叨:“四小姐,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可一定要瞧准了再下药。”
太医院的太医们只能治小病,可一旦遇上这棘手的大难题,一个个都往后缩呢!芳菲与善公公一进来,就见门口一溜儿站了七八个太医,愁眉苦脸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已然驾崩了呢!
芳菲只淡淡扫了两眼,在新任太医院掌院的咄咄目光下,淡定的进了内殿。
闵芳华一见芳菲进来,率先迎了上来,她拉住芳菲的手,压低声音道:“妹妹糊涂,这个时候,别人躲还来不及,你怎么倒冒冒然然的来了?”
芳菲心底冷笑,知道闵芳华是害怕自己连累了她。芳菲遂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太后娘娘与我有恩,这个时候,就算明知荆棘铺路,我也不能不走这一遭。”
闵芳华不死心,掐住芳菲手背上的肉,趁自己背对众人,恶狠狠盯向芳菲:“本宫不管你怎么报恩,可有一点,若坏了本宫的好事,就算是我的亲妹妹,本宫照样亲手杀了你。”
闵芳华原形毕露,可见她是真急了。
芳菲甩开对方钳制,手背虎口处被闵芳华掐的一片红肿。
这笔账暂先记下,以后再慢慢地算。
芳菲丢下闵芳华,径直走到龙床前,善公公连忙递上明黄色的帕子,遮住皇帝的手腕。在这宫里,就算是嫔妃们想要接触皇上的龙体,那也是要记录在案的。
芳菲坐在雕龙画凤的绣墩上,周围这些大臣,妃子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连圣母皇太后几时进了内殿,众人也不知道,都在这儿专心致志盯着芳菲瞧呢。
“陛下......”
周阁老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陛下如何?”
芳菲缓缓起身,退到一侧,低声道:“陛下邪风入体已久,未经调理,加上一口恶气汇聚在心,虽然呕出了鲜血,却也是情况危已。”
圣母皇太后的身形打了个晃儿,温嬷嬷赶紧搀扶住,连连惊叫:“娘娘,太后娘娘!”
太后才不理会温嬷嬷的惊叫,只直勾勾盯着芳菲:“丫头,你说的都是真的?那陛下他,他还有没有......还有没有医治的可能?”
远远站着的几个太医心里好生的不忿,皇上就算昏迷,但也没到病入膏肓的份儿,至少还有苏醒的可能,只是寿命能不能延续却还有待考证。然而,大伙儿见太后一点不怀疑的就相信了闵四小姐的话,他们身为杏林高手,岂会甘心!
“太后娘娘,闵四小姐年轻气盛,经验又浅,如何给陛下瞧病?”几位太医联合抗议。
圣母皇太后却是冷笑阵阵:“哀家知道你们的小心思,哼,要是不忿这孩子的医术,你们倒是叫陛下苏醒过来啊?”
太后一句话,打的这帮人瞬间无处遁形。
他们也闹不清,皇上明明不该有什么大碍,可怎么就是昏迷不醒呢?
芳菲暗暗将众人的心思收进眼底,不动声色的打开了医药匣,从匣子中取出了一沓宣纸,须臾间的功夫变成了一剂药方。
“太后娘娘,陛下这病需相克相生,想要活命,不得不用险招。”芳菲双手递上了药单,太后不懂医理,只要转给太医院的现任掌院瞧。
那太医一见,勃然大怒:“闵四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最歹毒凶狠不过的药,你偏偏要将它们混在一处,还要给陛下服用,你,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居心!”
五毒草,青石藤,茱萸果......
无论单挑出哪一样,都能产生轻微毒素。这样的药材在太医院几乎很少使用,因为一旦运用不善,就可能伤及到贵人们的玉体。
而今,太医们见闵芳菲如此大胆,岂有赞同的?
众人争执不下,不禁将目光转移到太后这里。
圣母皇太后是皇上的生母,所以,不管谁想叫皇上咽气,却唯有她会对皇上“不离不弃”。而且现在这个场合,诸人也唯有听太后。
良久,就在大伙儿以为太后这辈子也不会下达命令时,太后忽然点了点头,轻声道:“哀家相信她,你们,不用再劝。”
几个太医瞬间惨白了脸。
芳菲轻呼一口气,又将药方交给了善公公。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竟没有谁注意,龙床上,皇帝的手指竟有轻轻的颤动,虽然只有那一瞬间......
第347章、点破玄机,昭仪示弱
皇上的药很快就煎好了,圣母皇太后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接过汤匙药碗。两旁的太医也有忧心忡忡的,却也有幸灾乐祸的。芳菲看的分明,就连卫皇后和王贤妃,也在那一碗黑色墨汁儿似的汤被灌进去之后,脸上流露出了几丝窃喜。
皇上死了,这里能得好处的人太多太多。
芳菲缄口不言,默默地站在一侧。
一炷香已过,却始终不见皇帝转醒,太医院掌院请旨再次号脉,太后却摇头:“这世间哪有瞬息就起效用的灵丹妙药呢?还是再等等,看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再说。”
掌院太医一噎,不满的瞥向越俎代庖的闵芳菲。
皇上需要静养,太后挥手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掌院太医和周阁老,余下的人都去了养心殿后的崇安殿。
而彼时的养心殿外早等了许多人,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从御林军大肆搜城开始,皇帝昏厥的消息就隐隐渗透了出来。朝中大臣,不管文官亦或是武将,纷纷赶来,即便太后不肯召见,大伙儿还是等在了养心殿外。
深秋寒风入骨,那些武将们还好,仗着身子骨结实,不怕挨冻,可对某些文官来说,在寒风里站着,不吝于一项酷刑。
善公公一出来,眼见大伙儿要围住他,不住的苦笑:“诸位大人,咱家也知道你们着急,可现在太后娘娘只留了周阁老在内殿候旨。大人们就算在这里苦等也是没用的,不如去后面的崇安殿养精蓄锐,待皇上苏醒过来......”
善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庄国公便接道:“听说圣母皇太后请了闵家的小姐为皇上诊脉,可是真事儿?”
善公公点点头:“万岁已经用了药,跟前有太后亲自守着。”
众人相视默然,这个时候,大伙儿不能慌,越慌越乱。只要太后守住了皇上,这后庭基本就算是堵住了邪风。能不能扭转此时的颓废局面,还要看皇上能否及时苏醒。
善公公见众人神色各异,不由得在心底松了口气,可转念又惶恐起来,虎符失窃这样的大事是遮掩不住的。这些大人们现在或许还会将目光盯在皇上昏迷这件事上,可相信过不了多久,众人就能明白过来。
善公公耷拉着脑袋,转身回了养心殿,预备迎接另一场疾风暴雨。
另一边,芳菲被闵芳华强硬的拽进了崇安殿一角,这个角落没什么人,冷清的很,正适合说话。
“你一向自诩是个聪明人,怎么今天却做了这等蠢事!”闵芳华恨不得扇两巴掌,好叫闵芳菲清醒清醒:“你没见太医院那些人都躲了,皇上醒了,你且平安无事,若是有个好歹,咱们一家子都是罪臣。本宫更是难辞其咎,凭什么要为你的荒唐无知陪葬!”
芳菲笑道:“娘娘别恼。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闵芳华啐道:“有数!你说的轻巧!既已用了药,想必是于事无补了,等会儿太后若还叫你去诊脉,你只捡囫囵话儿说,千万不要再逞强!”
“姐姐不用怕,依我看,皇上的病没什么大碍,用上一剂药,不到明早就能醒来。”
闵芳华惊疑:“怎么可能?那么多的太医都......”
芳菲轻笑:“姐姐是想说,那么多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怎么偏就我一个看了出来?好歹你在这深宫里也住了几年,难道还看不明白?皇上这个时候需要来一场大病,不然,虎符丢失,皇室的面子可丢大了。”
闵芳华半信半疑,“你不要信口开河,这件事决计不会那样简单。”
“姐姐要是不信,就叫人出去打听打听,看养心殿外都来了些什么人!”
来了什么人?
闵芳华一时有些不解,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若要来,一定是朝中的文武大臣们,说不定父亲也在其中。
芳菲轻哼:“姐姐是不信我的话!那就叫你身边的金顺去问,看皇室宗亲来了谁!”
一语惊醒梦中人,闵芳华才想起来,遇到这样的事情,侍奉在皇帝病床边的不能只有阁老大臣,还要有皇室宗亲在场。就算皇上真的留下什么遗照,皇室宗亲不认可,那也是枉然。
闵芳华赶紧叫了金顺去探听消息,不多时,果然就见金顺仓皇的跑回来:“娘娘,真的就像四小姐说的,皇室宗亲里除了贵亲王在,余下的裕王千岁、洵王千岁都不在。”
刚刚,闵芳华只信芳菲三四成,可这个时候,听了金顺的回禀后,她算是信了个十足。
贵亲王是早落寞的皇室宗亲,而裕王和洵王都是皇上的亲兄弟,一个是长兄,一个是六弟。皇上昏迷,可这两位王爷丝毫不见踪影......只能是一个原因。
他们被太后软禁了。
“那秦郡王呢?”
秦郡王便是圣懿皇太后的养子九王爷。
金顺觑了一眼芳菲,才轻声道:“听说御林军也去了秦郡王府,可是秦郡王在今早就领了人往西山狩猎去了。”
闵芳华战战兢兢,撇头与芳菲道:“妹妹说的一点不错,这都是早有预谋的。虎符被盗是真,皇上昏迷是假,几位要紧的皇室宗亲被抓,难道说,都和赵武远失踪有关?”
芳菲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可正因为她什么也不说,才更叫闵芳华笃定自己的想法。
闵芳华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她原还以为,只要控制住王贤妃,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候,说不定自己也能封个太后当当。然而现在,听了闵芳菲的话,她知道,自己的一切预想都不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此时自己不但不能盼着皇上死,还要一心帮着皇上打击圣懿皇太后。否则,将来真的是秦郡王登基,还能有她的活路吗?
“妹妹,你快给姐姐出个主意。”闵芳华拉住芳菲:“姐姐现在只有相信你了。”
闵芳华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强势,什么时候就该示弱。
芳菲笑道:“其实哪里用我这个当妹妹的多嘴,姐姐这么聪明的人,心里思量思量就再清楚不过。”
闵芳华虽然不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但好听的奉承话谁不喜欢听?难免还是有了几分得色。
“万岁身边只有太后一人,余下的从卫皇后开始,到王贤妃,都躲的远着呢。要是姐姐这个时候能不离不弃......”
闵芳华恍然大悟:“还是妹妹睿智,”她顿了顿,又道:“姐姐刚刚话语冲了些,妹妹别往心里去,其实,还不是为了咱们闵家。”
闵芳华抹了抹眼泪:“谁叫姐姐没本事,生不出一儿半女呢,日日在这深宫内苑里,也不知几时就失了宠爱,来日就算想护佑你们,也怕是有心无力。”
芳菲连忙道:“老爷常说,姐姐是咱们家的功臣,谁敢小看姐姐呢!”
闵芳华心里轻哼:死丫头,知道就好,万一将来自己落难,她也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
闵芳华有意再“指点指点”芳菲,可心里又惦记着去皇上那儿打探虚实,只好暂且作罢。
芳菲看着闵芳菲出了崇安殿,撇撇嘴,不用人让,自己找了个角落一坐,闭目养神,静候佳音。
也不知多了多久,前面养心殿来了人传报消息,崇安殿里的卫皇后和王贤妃等都跟了回去,芳菲拉住一个小宫女:“皇上醒了?”
小宫女捣蒜似的点头:“醒了醒了,陛下洪福齐天,已经没事了。”
芳菲心里犯疑:不该这么快啊。若自己猜的没错,皇上这一病,至少要等到赵武远现身才该醒,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
难道......是什么意外叫皇上不得不提早“苏醒”?
可芳菲问那小宫女,几乎等于白问。对方也是一问三不知!
......
陛下苏醒的消息一传到养心殿外,满朝文武哭的哭,笑的笑,场面蔚为壮观。
善公公劝了大伙儿先回去,万岁没了大碍,但宫中不敢留这么多人驻守,只请大人们明日再来宣见。
当即就有人不乐意:“善公公,我们忠心卫主,好歹也叫我们给陛下磕个头啊!”
善公公一瞥,原来是典史院的金大人,这个老不修和平南郡王郭霭是密友,善公公有所耳闻。现在平南郡王一党躲还来不及,谁知道这个金大人还敢蹦出来。
“金大人的心意,咱家一定转达。不过,万岁体恤诸位大人们,”善公公一甩手臂上的拂尘,轻笑道:“请了几位小将军送诸位大人们回府。”
众人一瞧,却是卓青云和御林军中几个年轻的武将从善公公身后闪了出来。
这几位小爷,除了卓青云是大长公主的儿子不说,余下几个也都是小有来头,和皇上有小时玩伴的情分。
叫他们护送众人,不如说是监督更恰当。
百官谁还敢有异议,趁着皇上还没翻脸前,赶紧乖溜溜的出了宫。这一晚,京城各个街道巷尾平添了许多巡视的人,原只是兵马司的小队,可不久就会发现,队伍之中大量夹杂着御林军的兵马。
到第二日天不亮,诸位大人预备进宫请安时却发现,自家连大门都出不去了。
每个宅子的正门后门分别有兵丁把手,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手执长刀亮剑。见此阵势,文武百官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皇上这是提防大伙儿趁机互通消息,将所有人都软禁了起来。
可这样,各衙门形同瘫痪,三五日还支撑得住,长此以往......江山社稷岂不危已?
第348章、京畿大变,搜缴逆党
如今大太太还领着一双儿女住在娘家,李家几位老爷都在朝中当差,门前把守的官兵略略一数,少说也有一二十。采买成了难题,不管是小厮还是婆子,只要出门,就必须进行严密检查。
买不了东西,府里就显得凌乱了。在京城这块府邸,谁家还几筐几篓子的储存菜蔬肉蛋呢?尤其是家底殷实的富户,都是一大早上,由京郊的菜农挑了新鲜的东西进来。又或者,昨儿哪位主子偶然商议想吃点什么,清晨门一开,再有家里的采买去选购。
而今这一切都成了难题,官兵们将预备运进府的果蔬鲜菜一根根的挑拣,唯恐掺杂进什么纸条密信一类。再好的瓜果也禁不住这样折腾,等送到后厨房时,早就面目全非。
掌勺的厨娘们一个个咧着嘴苦笑,这样的东西怎么敢呈上去呢!没法子,只好绞尽脑汁,暂且用家里积攒下来的金华火腿、熏肉酱肉之类,勉强应付日常三餐。
李夫人一听说厨房的难处,在自己房中坐了坐,起身来找小姑子。
这当下,大太太正和儿子说话,李夫人进来,独不见芳菲,便问:“四小姐呢?”
大太太赶忙起身,拉着自家嫂子坐下,“早起便出去了,这孩子,胆子越发的大了,也没和我们打个招呼,说是去找一味药材。”
李夫人吃了一惊:“门前院外都有重兵把守,难道就没人为难四小姐?”
“太后给了她一块腰牌,还有谁敢拦呢?”大太太叹道:“也不知道那孩子能得太后这样的赏识,是福还是......”
李夫人赶紧截住:“四小姐一看就是福泽深厚的人,你可不要乱说。”李夫人看了看闵云泽,关切道:“你几个表哥都在韵墨斋品论文章呢,我瞧了,说的倒热闹。你自己在这儿也没意思,不妨往那边去坐坐。”
闵云泽知道,这是舅母有话要与母亲单独说,有意支开自己。闵云泽赶紧受教,领了好意退出去。
李夫人见他走远了,才与大太太道:“刚刚你大哥得了个消息,说郭家被抄没了,郭霭那个儿子早跑的不知所踪。一干女眷被关进了大理寺,却逃掉了世子妃和你们家那位表姑娘。”
大太太一惊:“平南郡王府这么容易就倒了?”
“哎,”李夫人长叹一声:“谁能想到呢,郭家从开国至今,屹立不倒,也是几代的传承。听说平南郡王妃当时就碰死在了石柱子上,血滩了一地,当场就咽了气儿。”
大太太不由得攥紧了手腕上的佛珠,情不自禁的念了句“阿弥陀佛”:“平南郡王妃,那也是个傲气的人,想必叫她进大理寺,还不如一头碰死在当场。可是,怎么丢了世子妃和粟乔那丫头呢!”
李夫人不语,反而起身将门窗都重新锁住,这才慎重道:“你大哥哥的意思是说,郭家八成早就有了谋反的心思。不然,怎么皇上才叫人去抄家,就不见了世子和世子妃。还有,你也要小心,周粟乔怀了郭家的孩子,将来保不准就是个祸害,万一皇上追查下来,你们可要小心。”
大太太连连点头。
周粟乔虽说早和她们没了瓜葛,当初她也是极力反对那孩子没名没分嫁进郡王府的,但要论起来,周粟乔犯了株连九族的罪,闵家一样要问罪。
“嫂子,等门口守卫松了些,我就和云泽、芳菲回金安街去住。”
大太太不愿连累到娘家,李夫人却道:“别糊涂,这个时候宜静不宜动,你们就安心住着。或许皇上看在四小姐的份儿上,还不至于对你们动怒。”
李夫人虽说了许多安抚的话,但大太太始终惴惴不安。
及至正午,芳菲才回来。还不等大太太叫她过去问话,李老太爷已经领了几位老爷恭候在外书房。
小辈们都被挡在外面,只有几位老爷和李夫人、大太太在场陪着老太爷。
“丫头,现在外面情形如何?”
李家虽然也有些自己的消息来源,但现在别人也都是自顾不暇,加上门口把守极严,李老太爷和大伙儿才特别迫切的想知道新形势。
芳菲也知道大伙儿着急,却不得不先满饮了一盅茶。李夫人见状,知道这必定是渴极了,赶紧叫门外的大少奶奶去厨房要一壶酸梅汤来。
芳菲谢过,这才道:“安东侯府沈家派了人去大理寺验尸,证明撞死在石柱子上的根本不是平南郡王妃,而是个相貌极为相似的替身。”
众人倒吸一口气。
平南郡王妃就出自安东侯府沈家。
李老太爷长吁声:“这沈家也是弃卒保车,想和郭家一刀两断吧!”
不然直接认了多好。
芳菲轻笑:“老爷子说的不错,安东侯写了请罪状,可惜,宫里却没有消息回复。”
“哼,沈家这一次算是载了,若不立个大功,他家几代的基业怕也要弹指灰飞烟灭。”
要想立功,就要大义灭亲。平南郡王妃是沈家的姑奶奶,她假死逃遁,沈家会一点风声都没有?皇上会相信沈家人的话吗?
就算相信了,沈家不做出点将功折罪的事情来,将来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李老太爷感慨道:“我这选女婿的眼光已经算是差的了,没想到,安东侯那老东西的眼睛也不怎么亮。”
“父亲!”李家大老爷低低的叫了声,又看看自己的妹子。
大太太却不当一回事,只是问:“郭家的人难道早逃了?还是插了翅膀,凭空就叫她们飞出了京城?”
芳菲摇头:“听佟大哥的意思,这件事非常突然,郭家虽然预备好了替身,但仓皇离开是不会错的。他们也没料到宫里会有变故。还有......已经找到了粟乔表姐。”
大太太又是紧张又是害怕:“还活着?”
“死了,却没看见肚子里的孩子。”
芳菲不敢说她看到的惨状。周粟乔的肚子尚未到月份,却被从中间剖开,是活生生看见自己的孩子被掏走的。郭家太狠毒,知道带个大肚子不方便,所以动了杀心。明明不到月份,却还是被强硬的留子去母。
那孩子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大太太脸色由青变白:“那好歹也是郭家的媳妇,他们也太残忍了!”
李夫人赶紧搀扶了大太太去后面休息。满屋子寂然,还是芳菲先一步开口:“今晚注定不会太平,老爷子,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李老太爷点点头,不用他吩咐,几位老爷纷纷起身开始动作起来。这样一番动作,现在李家门外是官兵把手,门内是戒备森严。一开始,李家的下人们不明缘故,还有些窃窃私语,可等到天渐黑,街上不时传来一阵阵哀嚎,车轮声滚滚,马蹄声踏踏,府里就再也没有质疑传来。
这一夜果然就像芳菲所说,不太平。凡是与郭家有些瓜葛牵连的,都被抄了家,即便没有抄家的,也成了笼中困兽。
第二日,街道上开始撤兵,但城门把守反而比从前更严密了些。
李家几位老爷也开始去衙门当差,顺便打听消息。谁知一问吓了一跳,闵朝宗昨晚就被抓紧了大牢,还有香姨娘和外宅里的一干丫鬟婆子。
消息传回来,大太太虽早有准备,却还是失魂落魄起来。
“妹妹先别哭,”大老爷怕别人把话传错了,亲自跑回来报信:“妹夫是个精明人,他虽然和郭霭交好,但相信不会糊涂的牵扯进谋逆案中。顶多就是丢了官职,宫里面有娘娘,想必也不会出大事。而且我听说,抄家的是卓青云,并没从外宅那里搜缴出什么证据。”
大太太越想越憋气,索性擦了把脸:“能不能叫我见见他!”
李家大老爷连忙摇头:“大理寺人满为患,能进不能出,妹妹,你这个时候千万要冷静。”
李家大老爷给芳菲递了个眼神,芳菲会意,她坐到大太太身边:“太太别急,我想,老爷的胆子还未必敢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情来。现在风声紧,要见他不易,可要是筹划筹划,或许能瞧瞧香姨娘。”
大太太皱着眉头:“我瞧她干嘛!”
香姨娘跟她也算是势不两立了。
李家大老爷心中一亮,连忙道:“四姑娘说的不错,香姨娘或许知道妹夫有没有掺和在这里面。不过你去不方便,倒助涨了那女人的嚣张气焰。不如叫四姑娘去,她聪明应变的能力,胜过家里的这些男孩儿。”
芳菲不想李大舅会给自己这样高的一个评价,不由得看了看对方。李家大老爷因急着从妹妹这里得到回复,并没有留神。
大太太迟疑良久,才勉为其难的点头:“那就叫芳菲走一遭,看看香姨娘知道什么。”
芳菲领命折回暖云阁,红莲正巴望着门口翘首盼她回来,一见芳菲进院,赶紧从二楼上跑了下来:“昨晚上我见朱雀大街上火光一片,也不敢合眼,外面究竟如何?”
红莲的小手冰冰凉,可见是真的害怕了。别看小姑娘平日里鬼主意不少,但遇见大事,还是难免慌乱。
芳菲笑道:“没事儿,御林军已经撤了,不过抄了几家,想必多两三日就能恢复正常。”
红莲不敢全信,又见芳菲回屋找了件半新不旧的男衫穿上,心中大骇:“四姐姐,外面这么乱,你还要出去?”
第349章、乔装探监,恐吓香氏
红莲胆子是小,不过好奇心却重。她眼见芳菲换了男装出来,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赶紧兴奋的跑到芳菲跟前:“好姐姐,你也带我出去见识见识吧。”
芳菲正卸耳坠子,从铜花镜中看着红莲,轻笑道:“好妹妹,我叫净月把那两只鸟儿送你楼上去陪你玩,可好?外面时局动荡,可不是说跑出去逛街的时候。”
红莲一甩袖口,嗔道:“谁说要去玩?我也换了男装,扮作个小厮也好,打扮成个公子也罢,陪姐姐去办差。”
芳菲见她完全孩子心性,跑出去竟只是为了玩,便故意吓她:“你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大理寺地牢!红莲妹妹这样干干净净的女孩儿,去那种地方干嘛?我也是没办法,奉我家太太的吩咐,也不知能不能见香姨娘一面。”
红莲一听说闵芳菲是要去大理寺,兴味更浓,嚷着一定要同行:“姐姐不带我去,我便自己找个办法溜出府。反正府邸外面的那些守兵们也都撤了,家里家外正乱着呢,谁还能发现我跑了出去?”
红莲见央求不成,竟改了威胁。
芳菲急着出门,遂不愿和这丫头多理论,只叫净月另寻了一套干净的男衫交给红莲。红莲喜出望外,她比芳菲年纪还小些,一身的女孩儿娇气,就算穿上了男衫,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男不女。
谁知红莲自己倒是得意,站在大穿衣镜前左照右照,还不嫌臭美的披了一条绛紫色的团云锦披风。要不是芳菲着急,她还要带上暖手炉子,干果点心在车上食用。
芳菲越想约觉得带着这丫头是个累赘,一路上便没怎么开口搭腔。红莲自己照着小镜子美了半天,大约也是察觉出车内气氛不对,便讪讪的收起了东西闭目养神。
马车在京畿大道上飞驰,路上行人甚少,连平日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也人迹罕至,冷冷清清叫人忍不住怀疑,这里是否还是曾经繁华的天子脚下。
红莲肆无忌惮的挑着车帘,见自己曾时常光顾的几家胭脂水粉铺子都停业关门,不禁和芳菲慨叹着世事难料。
芳菲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
只看到这些就觉得世事难料?那等会儿进了大理寺,看到的是人间地狱般场景,不知红莲还会感慨些什么。
红莲自言自语小半天,始终不见芳菲搭话,心里略有几分暗恼,遂板着小脸,也不肯再出声。
好在马车飞快,不多时就到了大理寺。车夫远远看着黑压压的御林军,吓得将车停在了道边:“四小姐,咱们怕是进不去!”
芳菲从车上跳了下来,前面果然把手森严,尤其是大理寺正门口,都是重兵,明晃晃的刀枪弓弩,叫人不寒而栗。
芳菲回头往东瞅了瞅,见有一扇小门,便道:“将车停在道口,在那里等我们。”
选择这个时候来大理寺探监,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所以李大舅为了掩人耳目,只给芳菲分派了个信得过的车夫。
“红莲妹妹,你确定要跟我进去?”
芳菲在混进地牢之前,不由得再一次开口询问。
本来还信誓旦旦要跟芳菲一同“见识见识”的李红莲,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我......”
芳菲了然的一笑:“我知道道口那里有一家老字号的油茶,做的极好,你去吃一碗,顺便等我回来。”
红莲摸着簇簇新的男装,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车夫往道口去。
芳菲在原地站了小片刻,才往偏门这里来,她轻轻叩了几下,偏门很快开了一条小缝。打里面挤出来个脑袋,左右打量打量,才开了门扉:“卓大人叫小的在这里恭候四小姐。”
芳菲轻轻颔首,闪身进了偏门。
这里是大理寺的一处省察院,平日多是堆积不要紧公文的地方,从昨夜开始,大理寺地牢人满为患,几乎所有人手都被调派去审讯,这里就显得更加空落落的,无人经过。
芳菲接过小吏递来的一身脏兮兮的官服,那小吏一脸歉疚:“实在对不住,找来找去也没有合适的衣衫,只好先委屈四小姐用这个。”
芳菲将官服套在外面,不在意的一笑。卓青云虽然帮忙走了个人情过场,但芳菲相信,这件简简单单的官服可不止自己一人穿过。连她都想着要来大理寺探看探看消息,其余世家更会动用层出不穷的手段。
所以这个时候也正是大理寺这帮小吏们揽财的好时机。
芳菲跟着小吏穿过官署道,小心绕过正堂,直奔后面。
“四小姐有所不知,如今地牢人满为患,林大人没办法,只能请示了朝廷,暂且将重犯关进地牢,那些牵连的家属女眷们就暂且押在司刑署后面的大杂院里。”小吏一面引路,一面解释:“四小姐要见的闵家女眷,也在其中。”
那位林大人曾给芳菲颜色瞧过,后来芳菲平安无事,还没太后接进了宫,心里一直惴惴不安。而今闵家又有女犯被关,林大人心里有了惊醒,不但没严刑拷打香姨娘,反而给香姨娘在大杂院里安置了个不错的屋子,免了她和其他女囚们挤在一处。
芳菲被小吏一引进屋时,就看见香姨娘手里捏着个青铜小镜,对着一张略显憔悴的脸蛋左右观瞧。忽一瞥见芳菲进来,香姨娘先是一喜,立即转身,可刚站到一半,心里觉着不舒服,矮身又坐了回去,不冷不热的哼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回来。”
不用芳菲使眼色,小吏早已经自动自觉关上了大门,悄悄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芳菲和香姨娘,见香姨娘这样,芳菲也没客气,自己捡了窗边一张椅子坐了。
香姨娘见她悠闲自在的模样,心里更堵的发慌:“真是委屈了咱们家四小姐,穿这样一身臭男人的衣裳,还被迫来去瞧我!哼,是不是怕我泄露了老爷的机密,所以赶着来哄我闭嘴?”
香姨娘越说声调越高,大有叫板的架势:“凭你一个小丫头来就能叫我住嘴?不是大太太来,休想叫我妥协半点。”
芳菲静静坐在那里,看着香姨娘又吵又闹,良久,才轻笑道:“来的这一路上,我就在想,能有什么法子叫姨娘你永远不开口胡说八道呢?”
此话一出,香姨娘立即噎住,瞪圆了眼睛盯着芳菲。
“想必姨娘也猜出来了,这世上有个最简单的法子。”芳菲从袖口中缓缓抽出一把刀,正是子母双刃中的一柄。她并没动杀心,可要是用这个办法能叫香姨娘乖乖和自己合作,倒也不失为一个妙方。
第350章、各路神通,各怀鬼胎
香姨娘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姑娘,从小进宫,因为生的还算标致,被宫里的老嬷嬷们悉心调养了起来,要不然,先帝还在的时候,宫中献美,也轮不到她。
可惜,先帝那会儿喜欢娇小柔美的南方佳丽,香姨娘这朵牡丹花还没等盛开,就先败落了。幸好,她们并没记上名分,新君一登基就给她们找个不错的归宿。
她能得闵朝宗喜爱,本身就是个有手段的女人。
眼见匕首从刀鞘中被抽出,明晃晃的放在桌案上,香姨娘只轻轻瞥了一眼,遂哼笑起来:“杀我容易,但四姑娘想从这里平安走出去却难了。这种小把戏,我在宫里也不是没见过,宫里的嬷嬷们吓唬我们不懂事,什么手段没用过?四姑娘这个......顶多就算是雕虫小技。”
芳菲轻声一笑:“看来,我这是在姨娘面前班门弄斧了?”
“班门弄斧说不上,”香姨娘道:“姑娘无非就是想从我嘴里知道些内情,这好办,咱们和和气气的说,别动不动就刀枪棍棒。左右,老爷是看不见的,我也懒的做戏哄他。”
芳菲忍不住抚着桌案大笑:“姨娘好心思,原来这些年示弱,其实都是假的?”
“四姑娘是庶出,你的亲娘也是闵家的小妾,”香姨娘不失时机的讥讽:“所以更该清楚,和当家主母对着干,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可我也不想和黄姨娘似的,做一辈子奴婢,委委屈屈后半辈子,连个儿子都养不住。四姑娘今儿能来,是你的好意思,怕也是大太太的意思。你放心,只要我平安无事出了这鬼地方,我就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一个字不差的都告诉你。”
从昨晚上被抓来,香姨娘就一直担惊受怕。住在这个大杂院里的女眷们,多半后台强硬,而且与平南郡王府谋逆事件牵扯轻微。
香姨娘就眼睁睁看着三四位夫人太太被客客气气接了出去。她自己明白,闵朝宗自身难保,就算侥幸活着出去了,也未必肯再花功夫理会自己。
所以,她一定要牢牢抓住闵芳菲这根救命稻草。
“我也知道,四姑娘神通广大,连家里的爷们都比不上你。”香姨娘为求达成目的,难免要放下身段:“将我摘出去,我感恩戴德,家里也少些麻烦。何况,老爷犯的事儿不小,朝廷问罪下来,姑娘也不愿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抄家吧。”
芳菲坐在那里轻笑:“看来,香姨娘早筹划好了一切,也打定了心思,只要我不救人,你是不会开口的?”
香姨娘没有吭声,却目光坚定的盯着芳菲。
芳菲缓缓起身,将桌上的匕首塞回袖口里:“大理寺人满为患,想必不久之后还会大批罪囚被抓进来。定罪的或是流放,或是发卖;未定罪的,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继续担惊受怕。”
香姨娘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四姑娘的话......妾身有些糊涂了。”
这丫头究竟要不要救自己?或许自己投下的诱饵太少?还不能引闵芳菲上钩?
香姨娘忙道:“老爷一直吃着郭家送来的人参养荣丸,还有平南世子妃从娘家带出来的独门秘方,说是坚持服用能益寿延年。我心里头一直怀疑,劝了老爷他又不听,姑娘不信,从家里找找那方子,说不定能立个大功。”
香姨娘的话倒是叫芳菲有几分意动。
她曾经听鹤轩说起过,郭家有赠药的旧历,而且若非深交挚友,郭家还不愿理会。先帝在时,郭家也曾敬献过仙丹灵药,只是次数不多,那会儿太医院管着大事小情的应该就是蒋太医。
芳菲沉默片刻,才道:“姨娘等我的消息,只是,希望你不要叫我失望。”
救香姨娘出去并不是太大的难事,可这个女人要是欺骗了自己,出了大理寺就翻脸不认帐,她也有别的法子,叫香姨娘后悔把自己当成过河的石头。
门外小吏“笃笃的”轻声叩门:“四小姐,刑部来人了,说是要提审犯人,各个小门也要严锁。”
芳菲没有理会香姨娘的目光,撩了官服一角,大踏步出了屋子。小吏赶紧示意女狱卒将房门锁住,这些狱卒们司空见惯,也都跟着小吏一并发财,嘴巴紧的很。
二人原路返回,眼看着就要到省察院,却从前面拐角的小路上来了一伙人,七八个左右,打头的那人穿着正一品的官袍,煞是扎眼。
小吏赶紧和芳菲贴边站定,让出了路给这伙人。
“慢着,”那一品大员明明已经走过了芳菲身边,却忽然停住脚步,折身走了回来,将垂首中的芳菲上下一番打量:“你也是大理寺的官吏?”
芳菲身边的小吏一身都是冷汗,唯恐闵四小姐一开口就露馅。说来真是倒霉,从今早做这样的买卖少说也有三四桩了,都是平安无事,怎知到了闵家这儿就不顺利呢?
小吏陪着笑脸道:“大人,我们是林大人身边负责书信文书整理的,因今天人手不够,所以才调用过来,勉强帮忙。”
那人盯着芳菲微微颔首,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小吏见人走远,才长出一口气:“佛祖保佑,现如今我们这大理寺简直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也不知哪路的神仙就粉墨登场。刚刚那位,好像是正一品呢!”
像小吏这样的官阶,根本见不到所谓的大人物,不过是从官服的补子上猜测一二。
芳菲倒是猜出几分:“那位,似乎是兵部尚书!”
小吏笑道:“兵部尚书?不会吧?他来这里干嘛呢?要来也该是刑部的诸位大人。”
是啊,兵部这个时候躲还来不及,尚书大人来此又为何事?
芳菲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寮香苑里,影太嫔与自己说的话。尚书府和平南郡王府都跟东山文家有姻亲关系,他们往日看似没有走动,其实借着文家这条线,早有牵连。
“那边也通往地牢?”
小吏偏头瞥了瞥:“往前走是刑房,林大人要审讯的几个要紧犯人都关在那儿。”
大理寺分普通牢房和地牢两处,秋后问斩,押送进京的社恶不赦之徒都关在地牢里。而今,因为郭家的乱子,大理寺临时调动了两处牢房,把重刑犯都关在了底下,唯恐出现劫狱之徒。
而身份实在太过敏感的,林大人就将其暂押在了刑房,随时等候宫中来讯问。
芳菲从小吏这里了解到,现在的刑房守备森严,就是大理寺常年任职的官员,没有林大人的手谕,也休想靠近半步。
小吏叹道:“这个时候,上面下面都乱套了,现在是兵部来人,等会儿说不定吏部、户部都要来问官司呢!四小姐还是快走吧,免得被人撞上。”
芳菲谢过小吏,将早预备好的银票塞给塞给对方。小吏瞬间眉开眼笑,这么厚一沓,足比他一年的俸禄还多,就算冒了点险也是值得的。
且说芳菲平安出了大理寺,先去道口寻红莲跟车夫。小小的茶水寮里人却不少,红莲点了一碗油茶,躲在墙角坐着,见芳菲进来,赶紧偷偷摸摸的招手。
“见到人了?”红莲傻坐了半天,早等的不耐烦,正后悔刚刚没跟着一起进去呢!
芳菲一坐下,跑堂的小二哥立即笑嘻嘻迎上:“客官要点什么?”
芳菲往桌上丢了块一两重的银角子,却仍旧只要一碗油茶。那小二欢喜不迭,收了钱便去张罗东西。
红莲嗔道:“这里的人好粗鄙,都像要打仗似的。”她努着嘴角叫芳菲瞧,果然就像她所说,茶寮里坐的都是些江湖人士,有几个还浑身带着匪气。
只是他们有个共同特点,谁都没带兵器。
芳菲隐约猜到了这些人的目的,所以不预备久留。等她拉着红莲要走时,偏巧店小二端着油茶跑了出来。
“两位爷,怎么,这油茶不吃了?”店小二手里的海碗还烫手呢,他家的油茶是远近驰名的,多少人赶个大早也未必能排上。今天是生意冷清,街上也没多少人,才叫这俩人占了便宜。
小二哥心里不舒服,他们家茶寮看着不起眼,可背后却有大理寺的主簿照看,等闲也没人敢欺负。今儿遇上两个娘娘腔似的公子哥儿,起初打赏时候店小二还挺高兴,这会儿却见他俩要走,下意识道:“两位爷,是不是吃不惯我家的油茶?”
红莲一脸晦气:“那儿来的这么多废话,不吃就是不吃,难道还少了你的银子不成?”
她的声音本就娇嫩,不像男孩子的沙哑,情急之下喊出来的话,在这个茶寮里甚是刺耳。
无数道目光瞬间刺来,芳菲暗道“不好”,连忙低头,拉了红莲就走。
门口几个大汉原就盯着大理寺,芳菲从里面出来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这些人早就想借故搭上话,忽见出了这个状况,那几人纷纷起身,瞬间就将茶寮出口堵的严严实实。
芳菲站定,将红莲拽到身后,压低声音轻笑:“几位壮士,可否让路行个方便?”
第351章、红莲吃醋,娇嗔娇语
芳菲和红莲两个,若单单一个站出来,或许还能蒙骗过去,可俩人站在一起,是男是女,立时就叫人一目了然。
都说柿子要挑软的捏,她俩一没带随身的护卫,二又是从大理寺刚刚出来的,这帮江湖人士各怀鬼胎,都想打听点消息出来,眼见芳菲二人没有依仗,便笑嘻嘻围了上来,语气也有些粗鄙。
“两位小公子,既然有发财的机会,干嘛不说出来大伙儿一并受益受益?”其中一人长的贼眉鼠眼,望着红莲的时候,差点没流口水。
红莲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吓得也不敢撒娇了,只往芳菲身后躲。
芳菲暗暗打量了打量,这帮人鱼龙混杂,可凭两眼瞧着,都像有些真功夫在身。真要打闹起来,芳菲倒也不怕,这里离着大理寺太近,现在风声鹤唳,谁在御林军的眼皮子底下闹事,纯属活的不耐烦了。
芳菲遂轻笑起来:“几位壮士许是看走了眼,我们兄弟二人无非路过,家里是读书人出身,什么买卖发财,倒真是一窍不通。”
自古读书人清高,少有人和游侠儿为伍,反之亦然,那些侠士们不屑书香门第,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芳菲这么一说,有几个便顿觉没趣儿,唯有那贼眉鼠眼的不肯甘心,还想伸手去捞红莲。
芳菲眼疾手快,没等对方的小臂全伸过来,她用袖口轻轻一扫,劲风夹着寒气直接抽在了对方的胳膊上,打的那小子浑身一麻。
“哎呦!”对方惊叫一声:“哥哥们,这小丫头有些邪门。”
芳菲脸顿时一沉,茶寮里已有七八个人站了起来。怪不得那贼眉鼠眼的心中无惧,原来是因为帮手众多。
店小二早从后门溜了出去,茶寮里气氛颇为紧张。
芳菲正犹豫要不要将事情弄大时,草棚外一队人马经过,恰是佟鹤轩与卓青云并肩而来。
红莲认得这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当初她娘还要昧着良心撮合二人的婚事,红莲远远的瞥过一眼,心里早有印象。所以不等芳菲开口,红莲先远远冲着马上的佟鹤轩叫道:“姐夫!姐夫救我们!”
佟鹤轩与卓青云几乎是同时回头,他们俩根本没将红莲放在眼里,却都注意到被围困在中间的闵芳菲。
佟鹤轩翻身下马,卓青云紧随其后,二人抢步进了茶寮,随扈的人马也立即将茶寮从外围了半圈儿。
“有没有受伤?”
芳菲看着佟鹤轩焦急的神色,会心一笑:“这几位壮士不过问两句话,并没有为难我们。”
那些江湖人士纷纷往后退避了两三步,对闵芳菲没有穷追猛打感到庆幸。俗语说,民不与官斗,他们来大理寺门前转悠,也不过就是奉命办事,犯不着真和人打起来。
他们自动自觉让出一条路,芳菲等人头也不回的出了茶寮,只有红莲冲那贼眉鼠眼的小子做了个鬼脸,反而引得对方心魂荡漾,险些追出来。
“姐夫,幸好你来的及时。”红莲一出茶寮就像脱了笼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在佟鹤轩跟前说个不停:“里面那伙人简直就是土匪强盗,怎么大理寺不开眼,先把他们收了呢!表姐刚刚没在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吓得半死,早知道外面这么危险,我说什么也不敢出来。”
芳菲不知红莲说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用眼角轻扫了扫,见红莲小脸红扑扑、粉嫩嫩的透着一股朝霞之色,看着佟鹤轩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讨好,几分......爱慕。
佟鹤轩没有理会红莲,只是关切的看向芳菲:“听青云兄说,你去见了香姨娘?”
卓青云生于名门,通身的气度也不是说说而已,他虽然喜欢闵芳菲,但绝不做小人行径。既然人家两人已经定了亲事,自己也早就成家立业,卓青云便将这份情愫暗暗的藏掖在心里,对佟鹤轩也从最开始的怀疑,到现在的敬佩。
卓青云在一旁笑道:“大理寺那帮小吏,认钱不认人,你们家姨娘不是什么要紧的嫌犯,要见她应该不是难事。”
芳菲忙谢过他,这次能见香姨娘,多亏有了卓青云的相助,香姨娘虽然异想天开,以为能撇开大老爷,自己平安无事的出来。殊不知,她和大老爷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要救香姨娘,须先搭救闵朝宗。
“我听香姨娘说起一件事。”芳菲趁机将郭家赐药的事情说给二人听,“这件事倒叫我警觉了几分,可惜香姨娘没说那药放在什么地方,不然,倒是能查查里面有没有问题。”
卓青云倒是记得母亲曾收过郭家的东西,答应着回去帮忙询问一二:“要是能以此为契机,倒是给闵伯父一个脱身的机会。”
大家都明白,现在闵朝宗想从大理寺出来,需要一个立功的机会。可是打着这个念头的人不在少数,芳菲的猜测未必可行,也未必能叫皇上满意。
卓青云与佟鹤轩是奉命出来办差,不敢久留,只能匆匆送了芳菲和红莲上车。
等李家的马车在官道上越跑越远,红莲才怏怏不乐的开口:“想姐夫一表人才,原来却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四姐姐,可惜大姑姑给你找了这么个亲事。”
芳菲笑道:“你又伤感什么?还有,快别‘姐夫’的叫着,怪难为情的,叫外人听了也不好。今儿确实是他有几分疏忽,改日见了面,我叫他给表妹赔礼道歉。”
红莲心里不舒服,芳菲话里的意思,俨然将佟公子作为自己的占有品。要知道,当初若不是她李红莲退让了一步,说不准谁才是未来的佟家少奶奶呢!
红莲赌气道:“他对我冷冰冰的倒也没什么,可我瞧着,佟公子对姐姐倒是关切的很。嘘寒问暖,真羡慕姐姐!”
李红莲前后不一的言辞,加上她酸溜溜的口吻,芳菲已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芳菲不再开口,眼睛看向了车窗外。红莲自己说了半天,见无人搭话,自觉失言,讪讪的笑道:“四姐姐你别多心,我只是觉得以你的人品,与刚刚那个卓大人才般配。”
芳菲脸一沉,偏头望向红莲:“表妹千万不要胡言乱语,卓大人是早有家室的人,而且他为人耿直,与佟大哥更是交情不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不想将来因为这个闹的众人都失了颜面。”
红莲听出威胁之意,赶紧点头,在茶寮里闵芳菲几乎和那些彪形大汉动手时,红莲就知道,这个表姐一点也不简单。自己动动嘴皮子,出口气尚可,要真是与闵芳菲斗起来,未必就能占上风。到那时,不但前面积攒下来的交情毁的一干二净,还可能会被祖父厌弃。
那才叫得不偿失。
第352章、四房抢功、情分全抛
二人回到李家时已经是午后,四夫人找不到女儿,正在暖云阁发火,红莲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都面临着被发卖的命运,又是哀求又是忏悔。好容易见红莲小姐平安无事的回来,大伙儿赶紧呼声求救。
芳菲早去了大太太那里,红莲仍旧穿着借来的男衫,她见屋中跪了一地的人,没好气色的一摆手:“多大点子事儿,今后当差用心便是,都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去看四夫人的脸色,忙都退了出去。
四夫人见女儿这般做法,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声道:“就因为你平日里散散慢慢,惯的她们一个个都目中没有了主子,连你几时丢了都不知道,要我说,就该叫了牙行的人来,把她们都发卖才是。你也是不争气不省心,如今外面这么乱,你哪儿弄来一身脏衣裳,穿着就敢往外跑!叫你祖父知道,非打断腿。”
“母亲!”红莲不悦的叫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我心里本就不痛快呢!”
四夫人已知女儿是随了闵芳菲出去:“怎么,那丫头给你脸色看了?”
红莲就将自己怎么讨好佟鹤轩,怎么叫人甩了一张冷脸告诉了四夫人。谁想,四夫人非但没有心疼女儿,反而狠狠啐道:“活该,你若早听我的,也不至于看他们的脸色!有你祖父做主,你大伯母帮衬,就算抢了闵家的婚事,难道你姑妈还能和咱们断了关系?无非咽下苦果子,吃个闷亏而已。是你自己不愿意,非装清高,现在好了,见人家佟公子样样都好,又涎着脸往上凑......活该冷淡你!”
红莲几时被人这样辱骂过,好歹四夫人还是她的亲妈呢!她使劲跺脚,委屈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你要再说,我就剪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去,也免得给你丢脸!”
四夫人见女儿真动了怒,这才缓和下颜色,低声笑着劝道:“好了好了,母亲不说就是!”
四夫人赶紧转移话题,问了今日在外面还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红莲便将郭家赠药一事讲给了四夫人。四夫人心思大动,“这事儿要是真的......那倒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可惜咱们家和平南郡王府素来少有走动,要是能拿到那药,早闵芳菲一步查出真相,或许这头等功就能叫你父亲夺去。”
红莲回来的路上也有这样的想法,她忙道:“咱们家没有,可二伯母娘家却和平南郡王府走动颇近。”
“你二伯母这两日也是怕了,足不出户,只在老爷子面前推脱说自己病了,连她娘家人今日派了婆子来,你二伯母都没见。”
现在外面风声鹤唳,凡是有郭家有关系的,都怕的要死,唯恐下一刻被抓的便是自家。二夫人娘家有位姑奶奶,嫁的就是平南郡王的侄儿,这会儿正四处找关系,想平定风声。
红莲轻笑:“母亲不用出面,我去问一问,二伯母从小喜欢我,说明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她会明白的。”
四夫人的迟疑被女儿信心满载的样子所打动,当即允诺了红莲去找二夫人。
芳菲还不知四夫人母女的心思,等卓家送来药,她还没着手研究时,却听说皇上急诏,宣四老爷进宫的消息。
“四舅舅官职不高,皇上从没单独召见过,他那一房和郭家又没有往来,究竟是为什么事?”芳菲来见大太太,大太太也是一头的雾水,母女俩来见老太爷,老爷子相当高兴,正叫着管家给府里的下人们行赏呢!
大太太忙问缘故。
李老爷子还不知儿媳与孙女的把戏,加上能被皇帝召见本身就是个体面炫耀的事,老爷子便也没遮着瞒着,统统说给了大太太听。
大太太当即变了脸色,扭身摔袖去找四夫人算账,芳菲要拦,却被李老爷子叫住。
听芳菲一番解释,李老爷子是又气又羞,赶紧道:“快把你四舅舅拽住,这要真见了皇上,非给咱们家丢人不可。”
芳菲勉强笑道:“事已至此,四舅舅就算在皇上面前澄清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叫四舅舅领了功劳。”
李老爷子从来没做过从别人眼皮子底下抢功劳的事,这会儿见闵芳菲不追究不计较,更羞愧难当,打定主意要叫老四去赔罪道歉。
至傍晚,四老爷才醉醺醺的回家,整个人早喝的红光满面。
四夫人已经老太爷叫去狠狠斥骂了一通,心里忐忑不安,见丈夫这个模样,赶紧叫人将他架回房去。不想,众人都听说了消息,纷纷赶来闻讯。
“爹,今儿我算是出大风头了。”四老爷借着醉意,咧嘴大笑:“万岁尚在病中,仍肯召见,还夸我慧眼明心,调了我去刑部,连升了两品,您老是没瞧见,我原本那位上峰大人也在,脸色叫一个难看!”
大夫人等早听说四房抢功的事情,却没想到四老爷不但理直气壮,而且还敢当着小姑子的面来炫耀。
就连老太爷也实在听不下去,绕着圈儿的找趁手兵器,预备揍这不肖子孙一顿。大老爷等一见,赶紧推搡了四老爷进去。大太太和芳菲也被李夫人和三夫人哄去了偏厅小坐。
大太太还没缓过气儿来,一手拉着大嫂子,一手拽着三嫂子:“两位嫂嫂,你们瞧我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吗?这件事摆明了不是四哥的主意,从小打到,他是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定是四嫂在背后挑唆的。在我们与佟家婚事上她使绊子,我也不多提一句,就当息事宁人了。可这件事摆明了是他们不对!”
李夫人忙安抚:“四弟妹确实不对,可就像老太爷说的,木已成舟,难道咱们还敢去皇上跟前分辨说明?”
大太太觉得娘家的几个嫂子是吃定她不敢声张,心里忍不住涌起各种委屈。
芳菲悄悄劝走了李夫人,等偏厅里没了外人,她叫门外的松雪送来洗脸的热水,亲自挽了袖子,将热乎乎的帕子递给大太太。
“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芳菲歉然:“我不该当着红莲表妹的面说这件事。”
大太太并不怪小女儿,说起来,谁还能时刻防备着自家亲戚呢?大太太苦叹:“红莲像她娘,不如你红绸、红线表姐来的光明磊落。”
说到底,大太太心里还是有几分抱怨:“这件事本是个大好契机,你父亲无情无义,对咱们娘仨不闻不问。我也没道理做个圣人,一定要救他出大理寺。可是,你哥哥却缺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芳菲多少猜到了大太太当初的用意,只是她二人都不曾料到,如此好的机会就叫李红莲截了去。
芳菲笑着安慰道:“大哥哥年富力强,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大展拳脚的机会在后面呢!太太何必犯愁?倒是四舅舅仕途上始终不顺利,这不免是个好机会。”
大太太与四舅老爷虽说不是同母所生,但兄妹之情始终难以割舍。到底,大太太只是叹了口气,勉强算是接受了此事,可却将四夫人忌恨上了。
当晚,芳菲也没回暖香阁,而是歇在了大太太院中的小抱厦中。红莲心虚,根本不敢叫人去问,迷迷糊糊睡了一晚。
到第二日天还不亮,她就梳洗打扮,叫厨房预备了十几样早点,惴惴不安的来大太太这边请罪。
大太太见了她还是以前一样和蔼可亲,然细细一察却不难发现,和婉中总有几分疏远。
“芳菲表姐呢?”红莲左顾右盼,赶紧转移话题。
大太太笑道:“她早起递了牌子进宫,这会儿也不知进没进寿康宫。”
红莲大吃一惊,害怕闵芳菲是进宫去告状,连忙吐了实情:“姑妈要怪就只拿我撒气便是,和我父亲半点关系没有。他只是听了我和母亲的主意,根本不知内情!”
大太太轻拍红莲的小手:“姑妈可不是小气的人,罢了,这件事今后谁也别提。你表姐进宫另有大事,跟你父亲升官没有半点关系。”
红莲将信将疑,用过早饭赶紧找了借口回去给四夫人通风报信。大太太心知这母女俩做贼心虚,所以也不阻拦,只是叫松雪客客气气将人送出大门。
等四夫人从女儿这里听说消息后,难免后悔自己做的太过火。
红莲却咬紧牙关不肯认错:“这也没什么,是她们自己不小心,何况,为得到那郭家的药,咱们也不是半点辛苦没有。父亲得了个正四品的官,勉强算得上两相抵消了。芳菲表姐是个聪明人,她要是死缠烂打,非揪着这件事不放......”
四夫人盯着女儿的眼睛瞧:“那又怎样?”
李红莲冷笑:“我也只能不顾念大家的亲戚情分了。”李红莲自认握有杀手锏,要不是她时常逗弄闵芳菲那两只小八哥,也不会发现对方的秘密。闵家和宫里的影太嫔多年前就纠缠不清,李红莲听母亲说起过,当初姑妈险些和姑父和离,就因为外面一个怀了身孕的女人。
李红莲有些小聪明,又善于抽丝剥茧,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她隐约猜到,这个影太嫔,可能就是当年差点毁了姑妈姻缘的女人。
只要握住这个把柄,就等于握住了闵家的脉门,以芳菲表姐那样护家的性格,到时候只能乖乖听自己调遣。
第353章、风声鹤唳,洵王进宫
自皇上病倒以后,宫中的戒备就森严了三四倍,从承天门到大明门,御林军守卫鳞次栉比,东西城台上的燕翅楼顶至少有十七八个弓弩手,虎视眈眈的望着所有经过宫门的人。
以军中弓弩的射程,凡是燕翅楼上能俯视到的人或物,几乎都可以在瞬时间射穿。
戒备森严至此,可见宫中也是如临大敌。
芳菲脚步轻巧,紧紧跟在小太监身后。那小太监是太后宫中的熟人,以前也是他来接芳菲入寿康宫。平日里爱跟芳菲说说笑笑,今日却一改常态,两眼随时偷瞄着周围,唯恐被当做乱党抓了去。
好容易到了内苑,匆匆可见几队宫女结伴来往,那小太监才明显松了口气,扭头与芳菲解释道:“现如今陛下颁布了严令,宫中没有例外,宫女宦官一律不准单独出行,违反的当即被棒杀。幸而我还带着温嬷嬷拿的腰牌,可就这样,燕翅楼上的那些弓弩手也是不长眼的!”
芳菲这才明白小太监担惊受怕的原因,看来抓住了肖昭仪还不够,宫中还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从影太嫔和蒋太医被抓那日起,皇帝和太后就开始布局,可惜,郭家对宫中的渗透实在太过久远,影太嫔之前,先帝之前的数位君王,都被郭家敬献上去的女人蒙蔽过。那些已逝的妃嫔多半没有子嗣,目的就是为郭家培养宫中的心腹。
皇帝登基短短数载,圣母皇太后原又不是掌权人,他母子俩预备清缴宫廷时才发现,情况远非他们当初预计的那样乐观。
哪些是人,哪些是“鬼”,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皇帝一时坐立不安。
所以,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宫中上下人心惶惶,小太监冲芳菲招招手,低声道:“昨儿崔内侍的干儿子就因为三更半夜在御道上乱晃,被御林军逮了个正着,听说还没等他开口分辨呢,就被乱剑砍死在了御道上。”
小太监说到这里,浑身抖了抖,眼神里抑制不住的惊恐。
芳菲讶然:“崔内侍这名号也不管用了?”
“嗨,别说崔内侍,现在就是温嬷嬷也不敢违拗皇上和太后的话,温嬷嬷还反复告诉我们,天一擦黑,只要不是掉脑袋的差事,都躲着点儿。”
小太监心有余悸:“这要不是来接四小姐你,打死我也不敢到前面去。”
芳菲低声微笑,等到了寿康宫门前时,她转手递了个重重的荷包给小太监,权当是给这小子压惊。不曾想,小太监见递来的荷包,活像见了鬼似的,连连往后倒退了三四步,要不是宫门大墙挡着,他非穿进去不可。
芳菲掂量掂量荷包,难免诧异,这比平时还重了一半有余呢!
“四小姐快收起来吧,”小太监心情复杂,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呢?而且凭他的眼里,一眼就能看出,荷包里少说也有五两重的银角子。可惜,这会儿不是要钱不要命的时候。
“现在宫里查的正紧,四小姐也别随意打赏,免得叫人怀疑你的用心。”小太监好言相劝,不等芳菲开口,他逃也似的先钻进了宫门。
芳菲只好将荷包塞回袖口,随着小太监往大殿来。
当下已是深秋时节,草木凋零,燕已南飞......寿康宫是太后寝宫,过去好歹也是人来人往,颇为热闹。而今,虽说侍奉的还是那些宫女太监,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死气沉沉,压抑恐怖。
芳菲站在大殿前等了许久,才见小太监姗姗回来。
“四小姐,你来的不巧,刚刚太后忽然召见了洵王殿下,怕是没时间见你了。”
芳菲愣了片刻:“洵王进宫了?”
“是啊,昨儿万岁精神不错,到傍晚的时候召见了洵王千岁。”小太监不敢放亮嗓音,只能低声道:“按照宫规,成了亲的王爷是不能在宫中过夜的,可听说,皇上不但留了洵王千岁,而且还叫他住在了养心殿。”
贵太妃这几年夹着尾巴做人,就是想叫三个儿子平平安安,没有后顾之忧。她的三个孩子之中,数洵王最能干,也是洵王最得皇上信赖。
按照所有人的想法,只要洵王不闹腾,太太平平做他的富贵贤王,等个十多年,说不准皇上一开恩,还能叫贵太妃出宫养老,与嫡亲的儿孙们共聚天伦。
然而,郭家一出事,洵王府因洵王妃的关系,也成了皇上监察的对象。
洵王妃和平南世子妃乃是同宗姐妹,虎符丢失没多久,就有一些御史参奏,恐担心洵王和郭家勾结,于朝廷不利。
那时候,皇上已将洵王并裕王、费郡王严密看押了起来,可惜逃掉一个秦郡王。
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释放了洵王,还这般赏识他!
芳菲迟疑片刻,“我既已递了牌子,不妨再等等,说不准太后什么时候就得空了呢!”
小太监无奈的点点头。这两日来寿康宫请旨的人实在不少,太后却甚少接见。小太监也明白,朝中出了大事,像闵家这样的,肯定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急着见太后也是情有可原。
芳菲过去小住宫中的时候,跟这些小太监小宫女交情不错,对方见芳菲穿的单薄,便指了指旁边的偏殿:“四小姐去里面坐坐吧,我请樱桃姐姐帮忙在里面瞧着,一旦太后得了空,必去回四小姐的事情。”
朝中有人好当官,芳菲此时才深有感触。她忙谢过小太监,自在偏殿里吃茶苦守。
寿康宫里的待客茶也是江南进贡的极品龙井,偏殿里点着两个炭火炉子,银霜炭在炉子上“噼啪”作响,空气滞闷,桌台上又摆了一盆玉台金盏,香气撩人。芳菲只觉得口干舌燥时才轻抿一口茶,并不敢多吃。
也不知等了多久,忽听见偏殿外脚步声窣窣,还没等芳菲起身,帘子被人从外而内挑开,带着一股深秋的冷风,倏地撞进了殿中。
芳菲见来者,有些诧异的欠身:“民女见过洵王千岁。”
来人一身紫冠服,剑眉星目,风流倜傥,可不就是刚刚被太后请去的洵王千岁?
洵王盯着芳菲并不漂亮的脸蛋瞧了半晌,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闵芳菲了,久到自己都怀疑他身边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女孩儿。他低声道:“听说闵大人也被牵连,如今正在大理寺受审?”
芳菲淡淡一笑:“父亲胆子小,口风又不严谨,估计郭家就算有什么秘密,也不会和他讲的太多。”
这样贬低自己的生父,洵王还甚少见识。他忍不住裂了裂嘴角:“你也不用担心,你姐姐华昭仪现在深受皇上倚重,闵家迟早有拨开云雾见日出的那天!”
第354章、太后赠花,玉石海棠
闵芳华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她知道郭家出事一定会连累到父亲,若不自救,今后就再难有翻身的机会。加上芳菲那日的一席话,叫闵芳华笃定了心思,趁着皇上还没全恢复,一心一意的蹲在跟前侍奉。
也幸亏皇上身体虚弱,还没想到将她打发走,等慢慢清算后宫时,了解了卫皇后与王贤妃那点卑鄙的小心思小算计后,皇上反而更加倚重闵芳华。
洵王昨儿奉旨去见皇上,就眼见华昭仪时时陪伴在侧,往日宫中欢宴,洵王远远瞥见过华昭仪数次,印象之中的华昭仪总是浓妆艳抹,艳丽无双,可如今,那女人却素雅装扮,浑身上下只点缀几件不起眼的珠钗。
他昨日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原因,今日忽见闵芳菲,洵王才恍然大悟。原来华昭仪换了常服之后,稍微一打扮,与其姊妹便有了六七分的相似。
洵王轻笑:“陛下派我领中原军驻守潼关,郭霭不叛变也就罢了,若真如陛下所料,他动了反心......本王将领中原军与其死战到底。”
中原军是朝中精锐部队之一,叫洵王领兵,看来,皇上真的对这个兄弟放下了芥蒂。
芳菲道:“恭喜王爷,只是如此一来,怕朝中对王爷的非议会更多些。”
洵王冷笑:“那些御史大夫?哼,平日里只知道吃朝廷俸禄,说些没要紧的蠢话,何况,他们眼里,素来瞧我们这些皇亲国戚不顺眼,恨不得踩着我们的肩膀往上爬。幸而陛下信赖我们,没有因为小九那混账东西就疏远了我们。”
“说起来......秦郡王还没有找到吗?”
洵王沉默,良久才道:“这件事还没有传开,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小九与卫家联合,在黄河以南举了‘清君侧’的反旗,虽然人数不多,但据说颇得当地豪绅的支持。”
芳菲大吃一惊:“黄河以南?那距离京城岂不是咫尺之遥?”
京畿地区只有西京大营堪称重要守备力量,但这些老爷兵从先帝时开始就好逸恶劳,过惯了舒服日子,能不能抵挡住来势汹汹的秦郡王,还是一个有待商榷的问题。
洵王也知道这里面的危险,所以解释:“万岁安排了洪老将军为主将,卓青云为先锋,想将小九挡在黄河,再由马阳、何笑言领南山军,从后包抄,两处夹击,粉碎叛军。”
洪老将军早在先帝时就金盆洗手,言明不再出征,皇上请他领军出兵......会不会期望落空?
芳菲狐疑的看着洵王,洵王了然一笑:“洪老将军虽说脾气执拗了些,但是分得清大事小情,也明白轻重缓急。这一次领兵,万岁拖着病躯亲自去了洪府,洪老将军欣然领命,有他这位‘战神’在,小九和卫家的反军不会得意太久。”
芳菲不用再问也知道,卫家反了,卫皇后的日子当然不好过,这后宫里靠家世的女人,一旦父兄走错了路,自己也绝没好果子吃。
“圣懿皇太后呢?”
洵王叹口气:“皇上正因这个苦恼,想必就算她参与其中,但碍于先帝的面子,也不会昭告天下,对圣懿皇太后动手。”
洵王说着说着,神情黯淡了下来:“当年,还是我母妃更受宠些,可惜她识时务,知道什么时候该争,什么时候该藏。陛下登基这几年,为了我们兄弟几个,母妃吃斋念佛,不问红尘俗世,只希望,陛下能看在我这次全力以赴,待大军旗开得胜回来,能允许我母妃出宫。”
太妃出宫随已成家立业的儿子单过,这是早有的惯例,只是皇帝不放心皇太妃有三个儿子,才掣肘着洵王并两位郡王。
芳菲笑道:“王爷一定能心想事成。”
洵王一扫阴霾心情:“有件事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听说你和佟鹤轩已经定了亲事,叫他暂时不要接泠童县令这个差事。现在西边是多事之秋,万一真打了起来,泠童就是个要塞,去了也没好果子吃。不如叫佟鹤轩跟着卓青云往南走,小九看似野心勃勃,实际上最愚蠢,他只会叫卫家拎着脖子走,将来也成不了气候。佟鹤轩想加官进爵也好,建功立业也罢,都是个不错的机会。”
芳菲听的出对方的善意。
洵王说的不错,往南的确是个好出路,想必皇上的诏书一下,京城里许多年轻的官宦子弟都盼着大军之中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过,芳菲相信,佟鹤轩放弃京中的优渥生活,转向贫瘠动乱的泠童,并不仅仅是为了仕途这么简单。
芳菲谢过洵王,恰好樱桃那边多方努力,终于在太后面前露了风声。太后听说闵家的小丫头来叩见,虽迟疑了片刻,还是叫人来唤她。
芳菲只得辞过洵王,洵王已见她走了很远,目光还是久久不能收回。不知什么原因驱使,洵王忽然对着走远的人影喊道:“你父亲的事,本王会替你周旋......”
洵王没有看见闵芳菲回头,心里微微失落,也许,她没有听见;也许,她明知自己的心意,却还是选择和佟鹤轩携手并肩。
来接芳菲的小宫女耳聪目明,她怯怯的瞥了瞥芳菲:“闵四小姐,洵王千岁好像在叫咱们呢!”
芳菲满脸惊讶的偏头:“是吗?我怎么没听见?”
这里距离偏殿已经十分远了,而且回廊周折,小宫女被芳菲这么一问,猛然间也不确定自己刚刚是否为幻听。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的憨憨一笑,露出满口小白牙:“也许是奴婢听错了。”
芳菲摸摸小宫女的头,轻笑道:“新近当差的吧?”
小宫女忙摇头,一脸正色的说道:“奴婢进宫三年了,只是一直跟着姑姑们学规矩,上个月才分到寿康宫当差。”小宫女觑着芳菲,羡慕道:“樱桃姐姐说过,闵四小姐和咱们寿康宫里上上下下都交好,奴婢能认识四小姐,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芳菲忍不住乐:“你这张嘴倒是甜,樱桃一定喜欢的紧。不过眼下可不是说笑的时候,小心叫温嬷嬷看见。”
对于这些小宫女们来说,最可怕的莫过于温嬷嬷的一张冷脸。等芳菲说完,小宫女赶紧捂住嘴,大眼睛做贼心虚的乱打量。
芳菲莞尔,脚步也轻盈了许多,待到大殿门前时,樱桃正与人说话,瞧见她过来,赶紧丢下那边匆匆走来。
“怎么这么迟?太后已经叫人出来问了两遍。”
樱桃不满的目光落在小宫女身上,以为是对方贪玩,没有用心带路。
小宫女赶紧用湿漉漉的眼神向芳菲求助。芳菲忍不住轻笑:“是我遇见洵王,多说了两句话,事不宜迟,往里面通报吧。”
樱桃倒也不是真的想惩治那小宫女,听见芳菲开口替她辩解,遂不再深纠。现如今她也算是寿康宫里的一个小红人儿了,等闲些的宫女太监都知道樱桃很得温嬷嬷喜爱,所以都将她当个正经的小管事姑姑。
樱桃领人进了大殿,殿中却十分冷清,倒是内殿珠帘后人影攒动,似乎十分热闹。
芳菲紧跟着樱桃进了内殿,却看见满地的大箱子,温嬷嬷正领着几个大宫女在清查箱底。
“民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圣母皇太后歪在榻上,见芳菲进来,笑着招手:“今日你来的巧,正说要送你个好东西呢!”太后撑起半个身子,从温嬷嬷手里接过一盆巴掌大的玉石海棠。
尽管芳菲跟着大太太见识了些世面,还是看的目瞪口呆。
这么小小的一棵花树,用的红宝石却足有上百粒,连盆地儿都是一丝杂尘没有的翡翠雕琢而成,更别提那些海棠红花,简直璀璨夺目,叫人不敢上前观望,唯恐自己的一口浊气吹散了花枝。
太后见芳菲看的入迷,不由得笑道:“这是当年哀家怀着陛下的时候,先帝所赐。如今你大婚在即,哀家就赏了你,讨一个好兆头。”
芳菲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这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
“无妨,哀家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好东西,”太后说的是真心话。她还是德妃时就仰仗皇后鼻息存活,又不及皇贵妃受宠,从先帝那里得来的赏赐自然不及二人丰厚。如今她叫温嬷嬷找出所有家底,将值钱的金银珠宝都放在箱子里,预备着折换成银子,支持朝中大军。
芳菲得知真相,更不敢收那玉石海棠。
温嬷嬷见一个执意要送,一个却不敢收,便笑道:“四姑娘别拂了太后娘娘的好意。就算咱们寿康宫要为大军西行筹集粮饷,也不差你这一盆玉石海棠。四姑娘若真想报答,就为太后多酿些美容养颜的花蜜,那次你送来的,太后不知多喜欢。”
芳菲自然是欣然答应,玉石盆景就轻轻巧巧落在了她怀里。芳菲单薄的穿着,捧着这样艳红如火的盆景,倒淡化了她脸上的伤痕,反显得整个人有些朦胧虚幻的美丽。
太后笑望着她:“你大婚那日,哀家再赐你一套吉服,上轿的时候就抱着这盆玉石海棠,看你那糊涂的父亲还敢说什么!”
寻常家的姑娘出嫁,上花轿时一定要抱个花瓶,预示着平平安安。可要比起这玉石盆景,自然后者的意头更好。至于吉服......
见芳菲还没明白过来,温嬷嬷忙轻推她一把:“四姑娘还没听出来,这是要给你一个诰命封号呢!如此年轻的诰命夫人,整个京城里也是数得出来的!”
第355章、婚事提前,另有内因
最近朝廷里的坏事一件接一件,除了平头百姓怕家中的儿子被抓去当壮丁,急匆匆的成了亲,达官贵族里却是极少有,甚至宁愿改了日子时辰,也而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宫里的霉头。
只是今日,太后不但开口提及此事,还细心问了时间。
芳菲如实道:“家里的长辈们选了腊月二十六,仅在除夕之前,算作是喜上加喜。”
就见太后将这日子在心里默念了两遍,随即摇头:“哀家叫钦天监帮你瞧过,腊月虽好,却不及本月十五这个这日更佳。哀家就替你做主,定了十五成婚。”
本月十五?
那岂不是六天后?
芳菲有些不知所措,赶紧看向温嬷嬷。温嬷嬷会意,轻声笑道:“太后为四姑娘可真是没少费心思。万岁下了旨意,叫小佟大人本月二十西行赴任。此去一路风雪,也不知几时才能回京。太后怕那小佟大人辜负了四姑娘的青春,所以特下懿旨,助你们提早成婚。”
芳菲脑子里浑浊一片。
难道佟鹤轩在这个时候开口请旨去泠童?
就像洵王所说,两军交战,泠童作为战略要塞,是兵家必争之地。
怪不得洵王在偏殿时会对自己说出那样一番话,叫她劝佟鹤轩追随洪老将军南下......看来,洵王是早知道内情了,只是不能和自己明说。
芳菲沉默片刻,欣然抬头笑道:“民女多谢太后娘娘。想必我家太太听了这喜讯,一定感激太后娘娘的仁德。”
圣母皇太后定定瞧了芳菲片刻,才满意的点头,随手一摆:“既如此,哀家就遣个人帮你一帮,也免得时间紧促,耽误了婚事。”
温嬷嬷在一旁赔笑:“按理说,老奴与四姑娘是有些交情的,不过,太后这里现在人多事杂,老奴也不敢随意抽身。”
芳菲忙道:“如何敢惊动温嬷嬷!嬷嬷是太后娘娘身边左膀右臂,区区小事怎敢劳烦嬷嬷您?”
太后轻笑:“要说哀家心中最稳妥的人,其实非她莫属,不过你这丫头说的倒也在理,少了温嬷嬷,哀家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既如此,就叫崔内侍过去帮你的忙。左右他如今也是闲着,倒不如找个事情做做,也能化解他心中的烦闷。”
芳菲早听说肖昭仪当时能那样受宠,和崔内侍在皇上的耳边风有关。皇上身边两宦官,善公公年纪大些,不及崔内侍能说会道,讨皇上喜欢。崔内侍也有意无意想将善公公踩下去,他眼见肖昭仪势头强劲,遂也没多想,就和那女人搅在了一处。本以为能稳坐宦官中的头把交椅,谁知肖昭仪是个奸细,事情败露后,崔内侍的日子也不好过。
只是,芳菲没有想到,太后还肯在这个时候帮衬崔内侍。
芳菲高高兴兴的应了下来,太后想着时间紧促,所以叫芳菲直接去寻崔内侍。温嬷嬷赶紧讨了这个差事,其实是暗中有话嘱咐芳菲。太后心知肚明,便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漫不经心的应了下来。
芳菲抱着不大玉石海棠跟在温嬷嬷身后,二人出了寿康宫没多久,温嬷嬷便停住了脚步,只叫尾随在她们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去报信:“告诉崔内侍,收拾出几件出宫的常服,太后命他去闵家帮衬婚事,速去速回。”
小太监忙跑了,温嬷嬷这才拉住芳菲往一棵常青松下站定:“刚刚在里面,老奴不好说明说,其实这件事太后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思虑良久才做的决定。四姑娘心里别埋怨,其实太后真的是为了你着想。”
芳菲笑道:“太后不但赏了东西,还请崔内侍帮我筹办婚事,我若心中还有埋怨,可见是无情无义了。”
温嬷嬷释然:“四姑娘这样想才是极好的。小佟大人西行是必然之策,如今人人都当那里是烫手的山芋,一旦郭家反了,泠童就是要塞。加上前任县令死的不明不白,皇上虽在病中,却还要为此事烦心。小佟大人能主动请缨,着实叫陛下松了口气。四姑娘要知道,太后是向来少理会这样的琐事,可为了奖赏小佟大人,太后煞费苦心,才想出为你们筹备婚事这个点子。”
温嬷嬷忽然压低嗓音:“还有一层意思在里面,恐怕四姑娘还不知道,太后吩咐了大理寺,叫在四姑娘你成婚之前将闵大人放出来。”
芳菲这回是真没想太后会有这样的念头。
温嬷嬷还以为芳菲是欢喜过度所以不知说什么,她了然的笑道:“我也知道,你今天来是为闵大人求情的,其实啊,太后心里始终惦记着你呢!不过有件事你心里要有数。”
温嬷嬷说到此,脸色微沉:“金安街那边的宅子怎么说也是陛下亲赏的,闵大人弄了个外宅,你们太太就搬去了娘家......这说出去总归不好听。赶着婚事之前搬回去,也堵了悠悠众口。”
芳菲明白,温嬷嬷的意思,其实就是太后的意思,看来大太太预备另外安置宅子的事情只能搁浅。芳菲笑着答应,不多时,果然见崔内侍自己拎着个小包袱匆匆跑来。
换了以往,崔内侍出行,怎么着也是前呼后拥,而今,连个包袱都要自己打理。
芳菲往前走了两步,略一欠身:“崔公公。”
崔内侍早从小太监那里得知,自己是沾了闵四小姐的光,才能翻身,他哪里还敢受芳菲这一拜?于是忙闪开,连连赔笑:“不敢当不敢当,四小姐快请起!”
温嬷嬷似笑非笑的一瞥:“小崔子,这可是太后给你的恩典,办好这趟差事,你将来或许还能回到万岁身边,倘或办不好......”
崔内侍赶紧表态,腰低的几乎扎进地里:“温姐姐放心,咱家就是赴汤蹈火,也绝不敢辜负太后的一番信赖。”这几日对于崔内侍而言,简直就是水深火热,丢脸不算,还险些丢了小命。昨儿他干儿子被打死,崔内侍吓得半宿没合眼,唯恐下一个被杀的就是他。
都怪他想银子想疯了,竟然没看清肖昭仪的真面目,盲目的跟从,结果酿成今日大错。幸好陛下看在他多年侍奉的情分上,没有将他斩立决,但这种战战兢兢的日子也绝不好过。
崔内侍乍听说太后遣他出宫的消息,非但没有丧气,反而有一种柳暗花明之感。崔内侍摩拳擦掌,鼓足了干劲。温嬷嬷见状,莞尔一笑,亲自将芳菲和崔内侍二人送出了内苑,沿途遇上了御林军一支小队,恰那队长是认得温嬷嬷的,言语间十分客气。
温嬷嬷也知道最近宫规严谨,凭崔内侍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平安无事出去恐是难事。说不定哪个小兵“不长眼”,一箭把他射穿了也说不定。死了崔内侍无所谓,吓坏了闵四小姐却要出乱子。
于是,温嬷嬷开口请御林军帮忙送人,那小头目巴不得讨好温嬷嬷,自然答应没有二话。
崔内侍战战兢兢跟在其后,好不容易出了宫,崔内侍心有余悸的回首,仰望着高大的宫门,不禁心绪万千。
芳菲轻笑:“崔内侍不用难过,你在这皇城里十余载,想必这一回不过是小风小浪,来日陛下身边总少不了倚重内侍。”
崔内侍默默为自己的前途擦一把汗,能不能重回皇权身边可不是闵四小姐说了算。不过人家一番好意,崔内侍也不想过河拆桥,毕竟接下来几天他还要在闵家忙前忙后。崔内侍忙抱拳一拱手,笑道:“承四小姐吉言。”
......
待芳菲领着崔内侍回到平塘街李家大宅时,李老太爷等人听说宫里派了位公公,都有些莫名。一见是崔内侍,李老太爷更是差点没惊的叫出声来:“崔公公,您怎么在这儿?”
崔内侍红了脸,赶紧将太后的懿旨告诉了李老爷子。李老爷子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忙叫家里的几个少爷陪着崔内侍去花厅吃酒,只留了芳菲和大太太说话。
“丫头,这是怎么回事?太后好端端的,怎么插手了你的婚事?还有......”李老爷子的目光落在那盆十分扎眼的玉石海棠上:“这东西又有什么兆头?”
芳菲只好笑着将温嬷嬷与自己悄声说的那席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李老爷子并大太太。还不等老爷子开口,大太太抢先一步站了起来,娥眉紧蹙,语气冰冷:“叫我搬回去和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苟活在一处!还不如杀了我!”
李老爷子被亲闺女这一嗓子吓的心脏几乎在肚子里翻跟头,他赶紧大喝:“又说混账话,太后亲自下的懿旨,难道凭你也想抗旨?”李老爷子赶紧给芳菲使眼色,叫她劝住大太太。
芳菲拉了大太太的衣袖,轻笑道:“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里总还有太后的心意呢!再说,您若搬回去,不但叫街坊邻里觉着您大度人好,而且对大哥哥的名声也有无限益处。此外,父亲是因您退让一步才能平安出狱,将来在您面前,少不得要矮一截。金安街那边的宅子又好,不说一砖一瓦,但里面的摆设,从窗棂帷幔,到软榻竹席,哪一样不是太太细心布置的?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别人,您不计较,我心里还替您不值呢!”
她这么一说,大太太果然有些犹豫。
听芳菲的意思,太后放闵朝宗出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儿,若真是这样,自己可绝不能叫闵朝宗和香姨娘好过!
第356章、筹备婚事、启程回府
崔内侍是个太监,又是个落魄了些的太监,李家几位少爷都是斯斯文文的小书生,平日里只和学里的先生谈诗论词。陪个宦官吃饭,他们几个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手也不知往哪里放,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结果一桌丰盛酒席摆上来,崔内侍不好意思吃,几位少爷不好意思走。
芳菲一进来,李家几位表哥都松了口气似的站起来:“表妹,祖父那里商量妥当了?”
芳菲先看了看崔内侍无奈的表情,又瞧了瞧几位表哥尴尬的神态,莞尔笑道:“外祖父有话跟几位表哥说,这里崔内侍不是外人,我来招待就是。”几位表少爷如释重负,忙跟崔内侍客套几句,赶着就溜了。
满桌子的菜馔几乎没动,芳菲看着崔内侍,轻笑道:“公公且自便,我暂去外厅恭候。”
崔内侍感激不尽,待芳菲去后,屋中无人,他才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起来。这些日子在宫里处处受排挤,就连御膳房的小太监都敢给他脸色看,吃的更是馊饭酸汤,如此丰盛的酒席,对崔内侍而言,竟像恍如隔世一般。
好容易吃了个半饱,见一桌狼藉,崔内侍脸色微红。像他这种人,打小进宫学规矩,老太监们就挥着藤条教导过,饭不可吃饱,水不可多饮,万一在主子们面前失仪,那就是死罪。
崔内侍几十年如一日,从没吃过肚子溜圆的时候,偏今天放肆了一把。他赶紧放下筷子,擦了嘴往外厅来。
当下这时,净月才送上两碗新茶,崔内侍只鼻尖一动,欣然赞道:“是今年的碧螺春?”
“崔内侍真是行家,”芳菲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轻笑道:“这是太后今年赏赐的,您尝尝。”
崔内侍现在是有求于人,赶紧接了茶盅,香沁沁的热气熏得崔内侍眼睛有些刺痛:“这样好的茶叶,今年宫里也不富裕,可见太后是真喜欢四小姐。就好比这次的婚事,有太后为四小姐坐镇,京城谁家敢小觑了您?只是,咱家不知四小姐预备怎么个操办法儿?是照着闵家各位小姐们出嫁的旧历?还是在此之上另厚重一分?”
换做以前,这种小事崔内侍自己就定了,可如今,他是看人脸色,还是问清楚的好。
芳菲心里早有了成算,她开口道:“太太原本的意思,婚事只求热闹,倒也不用十分隆重。毕竟现在时节不好......只是太后今日发了话,少不得要庄重些。说起来有些难为情,这种事情本该您与我们太太商量,只是太太身子不爽利,又不能总麻烦李家的几位舅母,所以......”
崔内侍心领神会,赶忙信誓旦旦道:“四小姐放心,这件事包在咱家身上。也不用惊动大太太,明儿咱家把京城里响当当几个官媒,私媒请来,大伙儿一合计,不出小半天就能定个章程出来。不知道四小姐心中属意哪位做全福太太?时间匆忙,还是早早知会人家一声的好。”
芳菲连连点头:“太太原就与庄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商定好了,想必对方不会在意早一日还是晚一日。”
“这是自然。”崔内侍不由得失笑:“庄国公家那位大少奶奶,咱家还有些印象,十分能说会道。若她知道四小姐的亲事是由太后做的主,恐怕要凑上来巴不得帮着大显身手。咱家说句中肯的话,越是这样四小姐越是不能将人家的好意热情往外搪塞。”
芳菲颔首:“公公的意思我明白,人家不是看我这僧面,却是瞧着太后的佛面。我越客气,越是挡了人家的路,到时得罪人还是小事,就怕两家结怨,喜事便坏事。”
崔内侍见闵芳菲说的井井有条,忽然明白了太后喜欢这姑娘的原因。如此干净通透的一个小姑娘,说话做事一点就通,可不比宫里那些扭扭捏捏,虚虚假假的公主要讨喜?
崔内侍打定主意要将太后分派的这个差事办的出彩,就算不为闵家,为了自己将来有回旋的机会,他也不能办砸了。
二人商定完,当天傍晚,大太太就领着芳菲开始收拾行李。李家几位夫人都过来帮忙,好在本就是客居,东西不多,大太太前两日心灰意冷的时候,又有心搬出去,简简单单的也趁势收拾了几个箱子。虽说没有按原定的去做,可如今收拾起来却方便许多。
四位夫人难免说些舍不得的客套话,大太太一笑而过,对大嫂还是那样热络,对余下几位嫂子却多了几分疏远的客气。
芳菲这边的行囊更好打点,只三个大箱子,还包括了李老爷子和几位舅妈送的贺礼。
红莲起初在暖云阁楼上扭捏不肯下来,后听说芳菲收拾东西要走,整个人都痴了,跌跌撞撞跑下来,一手扶着芳菲屋前的门框,一手掏了帕子:“四姐姐!”
正收拾妆台的净月先扫见了红莲,嘴角一歪,笑嘻嘻道:“红莲小姐,你也听说我们姑娘的好消息了吧!刚刚我还要上楼给你报个信儿呢,可我们姑娘说,这个时辰,红莲小姐八成是歇了,叫我不要上去叨扰。”
净月擦了擦手,从桌上的云鲜雀鸟盘里抓了一大把粽子糖:“红莲姑娘尝尝?齐月斋的呢!”
齐月斋的粽子糖也是一绝,里面的玫瑰花一定是当年新鲜采摘下来的,松子儿大而莹润,吃起来甘润、香甜,素来是进宫的佳品。可惜价钱也叫人望而生畏,普通人家根本舍不得给孩子买这样的糖果。
红莲往日最爱吃这个,只是四夫人怕她弄坏了牙,怕嫁去婆家叫妯娌们笑话,所以总叫嬷嬷们盯着,不准家里常备这个。换了以前,净月若将粽子糖递上去,红莲非连吃两三块才肯罢手,可今日,她却将手一拂,一双大眼睛只盯着闵芳菲瞧:“四姐姐,难道你一定要走吗?”
芳菲放下叠了一半的衣衫,笑着冲红莲招招手:“来这儿坐。”
红莲微微犹豫,还是轻移步凑到了近前,紧紧贴着芳菲坐了,小手扯着芳菲的袖子:“我舍不得表姐!”
“我自然也舍不得红莲妹妹。”芳菲叹道:“不过太后已经下了懿旨,明儿是搬走的最后期限,谁敢马虎呢?本以为能在妹妹家住到腊月,忽然搬回去,我心里也是诸多的不舍。不过,金安街和平塘街好歹不远,红莲妹妹想去玩,只求一求四舅母,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到。”
芳菲起身从收拾好的箱子里取出个巴掌大、一寸宽窄的锦盒,打开一瞧,里面黑丝绒的衬底儿上卧着一串儿佛珠。
“这是大佛寺永济禅师圆寂后留下的信物之一,去年太后寿诞时孝敬了上来。太后赏了我,如今我转送妹妹。”芳菲笑着将锦盒塞给红莲:“那位永济禅师十分了得,但凡出家人没有不听过他名号的,妹妹也不用拿出来佩戴,只需将这锦盒放在枕边,可震摄邪魔外道,梦魇不侵。”
红莲脸色难掩一变。
她这两日一到入夜时分就做噩梦,后来叫了小丫鬟在床边守夜,每见她在噩梦中不能自拔时就强制唤醒。红莲因而精神不济,脑袋时时犯痛。
暖云阁里都是红莲的人,她早叮嘱过,不准楼里任何一个人胡乱传播消息。她梦魇一事几乎没有外传,怎么闵芳菲就知道了呢?
红莲盯着手中的锦盒出神。
芳菲见势,轻声一笑:“你也别多心,妹妹住在楼上,夜里又安静,难免露出些动静来。咱们姐妹一场,我送些金啊,玉啊,反显得俗不可耐,倒不如这个用处大。”
红莲羞得面红耳赤,知道闵芳菲说的是实情,自己每每惊醒时,动静的确闹的大了些。
她唯恐芳菲再说出什么羞人的话来,只好慌乱的收下:“妹妹承姐姐这个人情就是。”
红莲收了东西,又见这边忙里忙外,只好告辞,等回了楼上,绞尽脑汁要翻出些让人眼前一亮的礼物送下去。找来找去,送的竟是个金漆泥娃娃。
收东西时净月鄙视半天:“姑娘,这红莲表小姐也太小气了吧!咱们送的好歹也是太后所赐,她倒好,不知哪条街上买来两个泥娃娃。”
这俩泥娃娃一身憨态,穿的都是祥云图案的肚兜兜,胖墩墩的,瞧着就叫人爱不释手。
净月虽然嫌弃,可目光却还舍不得离开。
芳菲笑道:“人家一番心意,不拘什么东西,快收起来,太太刚刚打发松雪来告诉,明儿天不亮就要起。”
当初大太太从金安街走的时候可算不上风光,街坊邻里都知道,闵家老爷打破了太太的头,太太一气之下领了儿女躲会娘家。
现如今大老爷又在牢里,说不准几时被放,大太太只觉得丢人,非要在清早没人注意的时候溜回去。至于今后街坊们怎么非议,大太太还顾忌不到那些。
且到了次日,天际有些阴蒙蒙的,暖云阁上下便都点了灯忙碌起来。芳菲特穿了一套银红色的宫装,上面绣了几朵娇粉透白的牡丹,一头墨玉般的青丝垂坠而下,粉黛淡淡,配着头顶的珍珠簪环更显得熠熠生辉。
红莲扶着栏杆从楼上缓缓下来,却见芳菲侧身与净月说话,猛地被她这一身打扮看呆了。
第357章、巧要披风、回家杂事
“四姐姐,你这身打扮真叫人刮目相看!”红莲才说完,又连连悔改:“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四姐姐平常总是素淡的打扮,衣裳也总是素白、湖蓝、鹅黄几个颜色,甚少这么鲜艳。”
红莲悄悄打量过芳菲的箱笼,箱子里的衣衫也稍有大红色,她敢笃定,这套宫装一定是才做没多久,刚刚上身的!
芳菲一只手掐着裙边,低头笑道:“这原是预备过年才穿的,压在箱子里,我倒忘了。还是太太记得清楚,叫一定拿出来,等会儿回去,街坊邻里少不得要去串门,我再穿那些素淡的反而不好。”
她正解释着,净月匆匆从里屋走了出来,左手拎着一件镂金牡丹花纹蜀锦斗篷,一手拽了条碧霞云纹联珠孔雀披风:“姑娘只带了这两件来,您瞧,今儿穿哪一件好?”
还不等芳菲做出决断,红莲忙道:“要依我说,哪一个也配不上四姐姐。镂金牡丹这个和姐姐的衣裳撞了样式,联珠孔雀这个颜色又暗,今天天气本就不好,披上这个越发显得没精神。倒不如大红色的猩猩毡,和姐姐一身银红是最搭配不过的。”
净月笑嘻嘻看着红莲:“哎呦!还是表姑娘会打扮,只是我们来的匆忙,家里确实有几件猩猩毡,别说那个,就是羽纱羽缎的斗篷,细数数,也能翻出四五件,可这会儿难不成还打发人家去送来?”
红莲嗔道:“你早说,我今年也做了一件,昨儿才送来,还没上身呢,既然姐姐要用,我自然舍得。”
红莲赶紧叫丫鬟阿珠:“去把昨儿太太给的那件斗篷送来。”
阿珠忙笑着上楼去,不多时,果然双手捧着一件斗篷出来,恭恭敬敬要递上来。净月却抢先一步,她将原本的两条斗篷往臂弯上一夹,笑呵呵接过阿珠的东西:“怎敢劳烦姐姐动手,我来,我来!”
芳菲似笑非笑,对净月那点小心思再清楚不过,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待她披上这件猩猩毡,顿时红光满盈,并不明亮的日光打在身上,映的周遭一尺内都是华彩阵阵。
红莲眼睛瞧着,嘴里夸着,心里却有点酸溜溜。只是衣裳是她自己开口要送的,即便这会儿反悔,也不能再说。
芳菲再三谢过,直接穿了这身去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这边也收拾妥当,李家几位夫人正来送行。众人见了芳菲打扮,惊为天人。唯独四夫人觉得那斗篷十分眼熟,然而当着这么多嫂子的面,她哪里好意思开口询问呢?
大太太今早心情不错,芳菲给她挣足了面子,待和李老爷子磕过头后,大太太与芳菲坐了华萸盖顶的马车,闵云泽骑马随行,一家人才欢欢喜喜往金安街折返。
马车之中,大太太手摸着芳菲身上的斗篷,迟疑道:“恍惚瞧着谁家孩子也做过这么一件?”
松雪忙笑道:“太太怎么不记得了,那天四夫人请了外面的裁缝,说是要给红莲表小姐做一件猩猩毡大氅,那裁缝就捧了这么个样子。”
大太太恍然,随后和芳菲忿忿的说道:“你这个四舅母也真是小气,当着我的面儿说给红莲丫头做斗篷,愣是没提也给你捎带一件的事情。哼,咱们虽然不差那点东西,可想想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如今李家上下,没出阁的闺女就红莲,算上你这个亲戚也不过才两件。难道多一件的银子也舍不得?”
芳菲忍不住偷笑:“太太还不知道这衣裳是谁的?”
大太太不解,同在车中伺候的净月实在忍俊不禁,咯咯笑着就把今日之事说与了大太太听。
末了还不忘给自己辩解:“奴婢就是看不惯阿珠的得意样,太太不知道,昨儿阿珠从李四夫人那里取回斗篷的时候,故意在楼下说笑,好像咱们家连件斗篷都没有似的。”
大太太听的明白,不禁笑骂道:“小蹄子,鬼主意倒多。”难怪她觉着那披风眼熟,原来是从红莲那儿截下来的。
大太太越想越有趣,还兴致勃勃的叫芳菲把那斗篷摘下,细细的看了半天,挑剔出不少针脚上的错误。
一路上车队行驶甚是顺利,虽然遇见了几队官兵,知道是华昭仪娘家的车马,纷纷避让放行。不出半个时辰车队就进了金安街的街口巷道。
大太太本意是低调,可惜,这么多人,这么多车马,想要不引人注意也难。尤其最近所有世家都是风声鹤唳,门口的小厮一个当十个用,有点风吹草动就要忙不迭的往里报信。
马车刚刚停稳,宝莲就跑上前来帮着挑帘子。大太太见了这个往日的心腹,止不住的欢喜:“辛苦你们夫妻了。”
宝莲这两日的害怕与惶恐已难用语言形容。大老爷被捉,大太太又不在,他们夫妻俩就怕守不住宅子,叫御林军抄了家。幸好大理寺只是捉了老爷而已,并没大开杀戒。
宝莲一面伸手去搀扶,一面哽咽道:“奴婢们不觉辛苦,只要太太和少爷、姑娘回来,奴婢们就有了主心骨,再大的事情也不怕。”
大太太握着宝莲有些颤抖的手,知道这孩子说的是真心话。小夫妻俩委以重任,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任劳任怨,大太太说不感激是假的,她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你们夫妻俩的好我心里都记着,来日方长,等大少爷成了婚,我再许你们徐烨一个前程就是。”
跳下马车的芳菲见宝莲糊里糊涂的样子,她却知道些,等松雪搀了大太太进院后,芳菲笑眯眯拉着宝莲缀在后面,悄悄道:“太太心疼你,想着将来等大哥哥的前程定下来,也预备为徐管事写封引荐信,不枉你们夫妻俩这些年的辛苦。”
宝莲怔怔的无法相信,“姑,姑娘,你这话是真的?还是说着哄我们呢?”
芳菲嗔笑道:“我几时哄骗过你?自然不会假!”
宝莲心中燃起无限劲头,要真是能谋个前程,来日子孙后代也不用再为奴为婢。宝莲忍不住欢喜,赶紧引了芳菲进院,忙前忙后,比刚刚还殷勤。
亏了宝莲和徐烨夫妻俩忠心耿耿,府里一切照旧。厨房里品婆婆领了瑶香和粗使媳妇们出来请安,大太太纷纷打赏,夸她们尽忠职守。
闵云泽那边也散了不少银锞子,每个留守的小厮家丁也是多发两个月的月银。
大伙儿兴高采烈,比过年还高兴。
众人一面归置东西,一面论功行赏,那边府外就有人递了帖子,说要过府来拜访。大太太赶紧请来了崔内侍,“公公瞧,这会见是不见?”
崔内侍笑道:“人家冲着闵太太来,为的就是探探口风。与其叫她们胡乱揣测,弄出些风言风语,不如早把太后的懿旨传扬出去,四小姐以为如何?”
现在的崔内侍比猴子还精,大太太问什么,他都习惯性的把问题再抛给芳菲,为的就是不出错。他现在一心立功,可不想出乱子。
芳菲莞尔:“我原还以为庄国公家来的更快些,没承想先登门的却是贵亲王府!既如此,不如我亲自去迎。”
大太太心里也是这个意思,虽说来的只是贵亲王府一个嬷嬷,但大太太早听说,这位嬷嬷是王妃身边的心腹,她来便等于是王妃来。
“也好,你去才显得庄重。”
芳菲连衣裳都没换,依旧是这身出了内院,半路上撞见了闵云泽,闵云泽才给小厮们放完了月钱,正站在台阶上与徐烨说话,见妹妹打内院出来,便笑问是什么缘故。
芳菲一说,闵云泽立即正色道:“来的竟然这样快?”
“哥哥别小瞧贵亲王府,他们家好歹也是皇亲国戚,说不定太后的懿旨才下没多久,贵亲王府就知道了呢?”芳菲道:“你先进去坐坐,我领着那嬷嬷去见太太。”
闵云泽对妹妹的话向来听从,等他进了书房,芳菲才来至大门口。
贵亲王府打发来的这位嬷嬷恰好也姓闵,一张弥勒佛似的笑脸,未语先笑:“哎呦,好些日子没见四姑娘,真是越发的标致大气了。”
闵嬷嬷说的不是客气话,她两眼惊艳的将芳菲上下一番打量,口中赞个不停。等听说大太太正和宫里的崔内侍商谈事情,闵嬷嬷就再也呆不住:“原来崔内侍也在?那我好歹也要去请个安!四姑娘不知道,我们王爷和这位崔内侍可是多年的交情。”
芳菲赶紧笑着引了对方进内跨院。闵嬷嬷两眼略一扫就瞧出来了,这家还真是刚刚进的门,几个大箱子还来不及搬进去呢!
闵嬷嬷不禁暗暗赞自家王妃动作迅捷,这个时候多个朋友好歹多条出路,闵家虽然没有声张,但也不是偷偷摸摸进了金安街,想来,他们家定是有什么额外的门路。
二人一进内院正房,大太太和崔内侍谁也没起身,那闵嬷嬷自知身份,赶紧先往前走了几步,欠身赔笑道着请安。
大太太朗声笑道:“你们家王妃还好?前不久听说世子妃又有了喜讯?真是可喜可贺!”
闵嬷嬷笑得合不拢嘴:“闵太太家的喜事也不少!我们王妃听说府上要操办喜事了?王妃打发老奴来说一声,大家都是街坊邻里住着,需要帮手闵太太不妨直说,我们家倒是闲了许多人!”
第358章、两家出面,争相帮忙(二更)
闵嬷嬷来意明确,太后的懿旨虽然是才下来,可宫里又不是透不出风声来,而且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宫里瞧呢,贵亲王府在皇亲国戚之中还有些分量,所以太后的懿旨一出,贵亲王妃就听到了风声。
闵嬷嬷今日到访,一来是为试探,二来要表达自家的善意。
大太太一听人家说的如此明白直接,也就没遮着挡着,将崔内侍来访的目的,以及圣母皇太后的懿旨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那闵嬷嬷听得实话,赶紧道:“闵太太要是信得过,我们家几位少奶奶都愿意帮忙替四小姐操办。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远亲不如近邻!闵家远在富春,宫里娘娘又不得出宫,我们倒愿意替闵太太分担些。”
崔内侍笑道:“这也好,小佟大人那边亲戚单薄,若贵亲王府能出面帮衬,婚事一定操办的热闹。”
闵嬷嬷瞥向芳菲,试探道:“不知府上的全福太太选了哪一位?若没合适的人选,我们王府的......”
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已经传来一阵说笑声。
宝莲一挑帘子,有些无措的引了庄国公府大少奶奶进屋。她不敢明着回禀,说庄国公家大少奶奶推了门就往里进,根本拦都拦不住,宝莲又怕大太太责怪,只好求助似的看向芳菲。
芳菲微微冲宝莲一点头,这才起身来到庄国公府大少奶奶身边,轻笑道:“给嫂子请安。”
庄国公府大少奶奶一把扶起要欠身的芳菲:“你回来也不说先打发个婆子去我们府上知会一声,还是我们家大爷在门口撞见车队,回来一说才知道。婆婆立即派我过来,给闵太太请安!”
大太太赶紧叫松雪搬了绣花墩:“才说到要去请你的事儿,”大太太一指芳菲:“四丫头的婚事提前,还想叫你当全福太太呢!”
庄国公府大少奶奶聪明伶俐,她一扫见闵嬷嬷微沉的脸,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来意。闵家的大老爷被捉进大理寺,整个金安街没有不知道的,一半人等着看闵家的笑话,一半人坐观风向。庄国公府属于后者,他们家还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跟闵家翻脸。
庄国公府大少奶奶嫁进国公府六年,生了一双儿女,父母健在,公婆健康,丈夫年轻有为,小夫妻恩恩爱爱,鲜少有红脸的时候。庄国公府大少奶奶热情好客,谁家婚宴喜事都愿意凑上前帮一把,她见贵亲王府这样的门第都打发了人来问,越发觉得闵家的忙应该帮。
庄国公府大少奶奶笑道:“哎呦,我还怕闵太太选了旁人,把我给忘了呢!”又问改定在什么日子,听说崔内侍是专程来帮忙的,不由得肃然起敬:“公公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们国公府,定办的是热热闹闹。”
闵嬷嬷见庄国公府大少奶奶说的头头是道,在一旁干着急。她倒是想在闵家这里下个保证,说服闵太太更信赖自己,可偏偏她是个奴才下人,而庄国公府派的是人家的大少奶奶,谁占优势一目了然。
然而,闵嬷嬷又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匆匆告辞回去搬救兵。
待到了中午时候,国公府和贵亲王府的女主子们几乎把闵家这个不大不小的三进宅院挤得水泄不通。大伙儿争前恐后的出主意,比媒婆的嘴巴还会哄人。
有这两家不要钱似的帮忙散布消息,没多久,住在附近的许多官宦人家都听说了这个喜讯。
敢在当下操办婚事的,不是脑袋疯了,就是有恃无恐。众人见了崔内侍忙前忙后的样子,更坚信后者才是真相。
一时间,不计其数的“援手”纷纷向大太太伸来,连大理寺卿林大人的娇妻也赶着亲自来送贺礼。
一日功夫,婚事章程基本敲定。
崔内侍赶着去了佟鹤轩的宅子,又是测量,又是调派人手扫房。英俊被指挥的团团转,佟鹤轩虽然放了大权给崔内侍,可就凭他府上这几个下人,哪里够用?幸而崔内侍从贵亲王府和庄国公府调了二三十人,一个下午就将新房布置的井然有序。
大红绸缎,大红幔帐,大红灯笼......一片欢喜之色蔓延在每个人的心间。
佟鹤轩往日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今儿站在廊上看着人进人出,看着红色喜幛被挂起来,也是难掩嘴角的笑意。
崔内侍笑眯眯凑上来:“咱家可要贺喜小佟大人喽!您这回心想事成,将来仕途上再进一步......才真是两好合一好,不枉太后辛辛苦苦一番撮合。”
佟鹤轩赶紧谢道:“在下也要多谢公公的鼎力相助!前面备了薄酒,还请公公不要推辞,与我小酌几杯。”
崔内侍眼睛放亮,他是个好酒之人,可惜在主子跟前也没得多少机会痛饮一番。如今派遣在外,他也不担心酒后失态,虽携了佟鹤轩往前面来。
酒酣耳热,崔内侍憋不住心里话,嘴上便松了闸门似的,“咱家这回可被肖昭仪那小妖妇坑的不浅,要不是她,咱家何至落得如此地步!”
崔内侍说一句,“哧溜”饮一口:“郭家没安好心,万岁早句察觉,却瞒着咱家。想这些年,咱家对万岁掏心掏肺,可万岁......”
崔内侍说到悲痛之处,不禁老泪纵横。佟鹤轩不动声色,又为崔内侍斟满酒盅:“既然陛下早有提防,怎么还着了肖昭仪的道儿?”
崔内侍头压的很低,几乎贴在了酒桌上,他偷偷摸摸说道:“其实,咱家早怀疑,万岁的病不是肖昭仪下的套儿,倒是他自己药了自己。”
“哦?公公可有把握?”
崔内侍撇嘴又摇头:“万岁爷啊,摸不准。不过咱家听说,秦郡王确实是在听说陛下病重之后逃走的,而且只带了十几个心腹侍卫。小佟大人,您是官,最清楚不过,那卫家也不是吃素的,凭秦郡王一毛头小子,只十几个亲兵,就像控制卫家造反?哼,小心到最后反被耍。”
佟鹤轩心中早有这样的怀疑,只是从崔内侍这个皇帝亲身太监口中听到,才更觉揣测正确。
秦郡王没有威胁性,卫家更是投鼠忌器,等洪老将军挥兵南下,卫家与秦郡王只有仓皇逃窜的份儿。
皇上早就对秦郡王心有忌惮,想找个法子杀了对方,而今秦郡王起兵造反,杀他简直就是再正当不过的借口!
****
这两日尽量双更!(*^__^*)
第359章、秦王生母、事有转机
皇帝刚刚登基那会儿,九皇子还年少,不成气候,皇帝虽然要时时提防圣懿皇太后背后出黑手,却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大皇子身上。本以为大皇子因心中不满,会对新朝廷使出小动作,可谁想,大皇子愚人一个,小动作频频,却无碍大局。
皇帝也平平稳稳,顺顺利利度过了登基之后的头三年。
只是,随着九皇子渐长,凡是教导过他的先生师傅没有不夸赞的,圣懿皇太后也着实在九皇子身上下了功夫,皇帝才开始起了隐忧。
先帝虽然故去,但是皇帝不能按着几个兄弟始终不给爵位,只好违背心意的给几个兄弟纷纷封赏,其中九皇子秦郡王最乖觉,依着圣懿皇太后的心思,九皇子乃是她名下亲自抚育,就该以嫡出而论,怎么着也要封个亲王。
为这件事,皇帝和圣懿皇太后暗中较劲许久,后者勉强答应,却要求给秦郡王一块最好的封地,皇帝为尽早息事宁人,只得妥协。
佟鹤轩早就怀疑,皇上要杀秦郡王绝不是一天两天才兴起的念头。
“崔内侍,在下在曾听宫里的老公公们说起一件事,不知是真是假。”佟鹤轩低声道:“秦郡王还未出生时,其生母就因顶撞了圣懿皇太后获下大罪,先帝甚为震怒。后来生下秦郡王没多久,那位娘娘也就香消玉殒,早早离开了人世。只是,我怎么听那两位公公私下非议,说......秦郡王的生母其实尚在人间呢?”
崔内侍正夹着白瓷碗儿中的梅菜扣肉,忽听这样一说,赶忙放下筷子,两眼盯着佟鹤轩放光:“小佟大人,你没听错?”
佟鹤轩苦笑:“在下也不敢确认,因当时秦郡王并未有谋反的迹象,而且在下对宫闱秘闻一向敬而远之,所以根本没有留心。只是时至今日,想起秦郡王与圣懿皇太后的关系,才猛然惊觉此事或许还有内情。”
崔内侍在也坐不住板凳,起身在厅中来回背着手来回挪步。
佟鹤轩淡定的给自己满斟了一杯清酒,抬手缓缓放在嘴边。
“小佟大人!”崔内侍霍然转身,直勾勾盯着佟鹤轩:“这绝不是捕风捉影。咱家想起一件事,当年宫中确实报了秦郡王生母下葬的旨意,不过那会高丽派遣使团来京献礼,先帝甚为喜悦。宫里自然而然就将秦郡王生母下葬的事宜压了下来。”
崔内侍细细回忆当年旧情:“咱家当时还只是宫里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却还清楚记得,那年高丽的贡品是数年之最,其中有一件白狐披风,全身通体雪白,连一丝杂毛也瞧不见。宫里都猜哪一位娘娘有这个福分,能得先帝恩赏。”
佟鹤轩笑道:“若只一件,恐怕是非圣懿皇太后莫属了?”
崔内侍摇头:“所以才奇怪,高丽使团走后,那件披像凭空消失了似的,先帝再也没有提起。后来是先帝身边的大太监王权海醉酒后露出了点风声,说那件白狐披风给秦郡王生母做了陪葬!当时我们都嗤笑,秦郡王生母一没有宠爱,二没有功劳,哪里配用如此好的东西?多半是王权海公公酒后胡言乱语。可今儿听小佟大人猛然一点......咱家倒真信了几分。”
佟鹤轩立时沉默,他曾见过秦郡王数面。虽然皇上对秦郡王始终有防范之心,但那个少年怎么瞧也不像有谋反之心的人。要么,对方隐藏的太深;要么,他的确无辜,只是被人威胁利用。
若是前者,佟鹤轩以为洪老将军的南下未必能顺利成功。若是后者......只要找出是什么威胁到了秦郡王,事情便有转机。
佟鹤轩立即起身,歉然道:“崔内侍,在下预备上表一份奏章,恕不能继续奉陪。”
崔内侍隐约猜到了佟鹤轩的用意,急切道:“大人有用得着咱家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这件事事关朝廷安慰,咱家现在虽说落魄了些,但宫里好歹也有几个老朋友,多年前的蛛丝马迹,想必他们还记得些。”
佟鹤轩笑道:“在下会在奏章里言明崔内侍的心意。”
有这一句话,崔内侍已经心满意足,他赶忙请辞,自去后面催庄国公府、贵亲王府的人抓紧干活。
佟鹤轩去了小书房,英俊研磨铺纸,见自家公子提笔却默默出神,不由关切道:“公子,要不要沏壶热茶来?”
“也好,”佟鹤轩低声微笑:“再把四小姐差人送来的糯米团子也装一盘。”
英俊还不知这是打发他的意思,只当自家公子真是饿了,忙跑去张罗,等他回来,却诧异的发现桌案上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公子,你不是要写奏折吗?”
佟鹤轩将封好的信笺递给英俊:“你亲自跑一趟卓家,不见到卓青云大人,千万不能把这信随意转交给别人。”佟鹤轩脸上只有慎重表情:“此信事关重大,千万不可等闲视之。”
英俊忙点头:“公子放心,我骑快马,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卓大人若不在,我便去兵马司寻他。”
英俊从小跟随佟鹤轩,吃苦耐劳,又忠心耿耿。可惜,自从家里多了个少女小鱼,英俊情不自禁的就挪了三成的心思在那女孩儿身上。
而小鱼冒冒失失得罪了未来的少奶奶后,英俊就一直替小鱼提心吊胆。是他不断恳求公子,才免了小鱼被送走的命运。而今,小鱼和他已定了亲事,只等公子大婚完毕,他们二人就喜结连理。
英俊贴身揣了信笺,脚步匆匆往外赶,墙角一拐,忽然与来人撞了个满怀。英俊踉跄往后退了两步,举目一望,立即喜出望外:“小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见这位小鱼姑娘满脸怒色,刚刚英俊被撞了个趔趄,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幸亏被高墙挡了一下,才没摔倒。小鱼不管那些,狠狠盯着英俊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公子真的要娶那个女人回来?”
英俊脸色一变,拉了小鱼往一边拽:“我和你说过几次,再也不准多管公子的私事,难道你还没教训?”
小鱼最恨英俊时不时摆出一副为自己好的嘴脸,她用力甩开英俊的钳制,冷冰冰道:“公子迟早叫那个女人害了,我不能坐视不理。”
说着就要往里冲,英俊暗叫不好,赶忙揪了小鱼的胳膊往出走,二人推推搡搡,信笺就从英俊的怀里蹿了出来。只是此时的英俊一颗心都扑在小鱼身上,并没留神丢了东西。
他二人走后没多久,崔内侍背着手摇摇晃晃溜达过来。内院一切布置妥当,他刚刚辞了佟鹤轩,这就预备回金安街那边报信儿。
崔内侍才拐到墙角这里,忽见地上落了封信,不由得好奇拿起来端详。他在皇上身边伺候良久,虽说时常当着满朝文武宣读圣旨,其实根本认不了几个大字。
崔内侍抽了信笺,强分辨出四五个字就开始晕头转向,他本想进去问问佟鹤轩,转念一想,还是闵家四小姐更靠谱些。
等崔内侍坐了闵家的马车一路回到金安街,先去给大太太报了喜讯。大太太知道佟鹤轩那里事情办的妥当不知有多高兴,连连感谢。崔内侍也是满心的得意,又说了许多吉祥话,见大太太这边还有人来拜会,赶紧出了正房。
他在前院叫了个小厮帮忙往里面递话,芳菲收信儿还当初了什么事,一见崔内侍便问。
崔内侍涎着脸将信从袖中掏出:“姑娘瞧瞧,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信笺已经被拆开,不过芳菲一眼就认出了佟鹤轩的字迹。
她略有诧异,却没在崔内侍面前流露出来。等看过通篇内容,不由开口问道:“公公是在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崔内侍笑道:“就在小佟大人家的墙根底下,也没见是什么人丢下的。四小姐,那信上写的都是什么?”
芳菲略一迟疑,这信中封头上清清楚楚,是写给卓青云的。内容简短,却是佟鹤轩一贯的风格,半藏半露。这么个立功的理会,鹤轩摆明了不想要,却拱手给了卓青云,熬芳菲猜,这是报答卓青云上次出手救援的恩情。
“四小姐?”崔内侍很快意识到,这封信不简单,不然闵家四小姐不会是这个表情。他顿时感到一阵阵兴奋,难道还真叫他捡了宝贝?
芳菲抬头看看崔内侍,信是对方捡到的,自己若说是不要紧的东西,对方势必要索回信笺,届时换个人来读,也许就会走漏风声
她心思一沉,还是缓缓说出了信中的大意。
谁知崔内侍却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反复问道:“四小姐确定,这是写给卓青云卓大人的,而非陛下?”
芳菲微微颔首。
崔内侍愣神半晌,口中喃喃。
芳菲听的不是很真切,却还是辨别出了“立功”、“拱手”几个字眼。
恰这时闵云泽从衙门里回来,见妹妹与崔内侍似在商议事情,只当出了什么意外。
崔内侍不知如何作答,偷偷瞥眼去看闵芳菲。
芳菲早收了信,笑望着其兄长:“没什么,对了,大哥哥,朝廷里可有何动态?大理寺那边是否说了几时放人?”
一问此事,闵云泽果然转移注意,无奈的叹道:“天下大乱果然就此开始了!”
*****
今天太晚了,二更泡汤,~~~~(>_<)~~~~我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
第360章、揣测圣意、扣留信笺
“我刚刚从周阁老那里回来,前方传来战报,郭霭果然起兵谋反了。”闵云泽神情肃然:“而且领兵大将不出所料,就是那个赵武远。看来他们早就串通一气,内外勾结。赵武远失踪,郭霭奉命督军,一环套着一环,要说这里面没有问题,哼,哪个会相信?更棘手的是,秦郡王的反军正在积极准备,欲渡黄河。听周阁老的意思,皇上打算向邻国借兵。”
“借兵?和谁借兵?”
“朝廷与高丽素来交好,高丽王有意送公主进宫,一旦两国借兵的协议达成,高丽公主进宫的分位绝不会太低。”闵云泽听了这个消息以后,直觉高丽王野心勃勃:“或许,他们看中的就是皇后的位置。”
崔内侍在一旁忙附和:“卫皇后是不中用了,卫家犯下滔天大罪,她焉能在皇后的位置上久留不下?要真是如此,那咱们朝可不就要再出一位高丽来的娘娘了?”
“再”出一位?
芳菲立即问道:“难道以前有过高丽嫔妃?”
崔内侍呆呆的看着芳菲:“是,是啊,秦郡王的生母似乎就是高丽进献的美女。只是先帝不喜欢番邦女子,对秦郡王生母并没多宠爱。”
闵云泽大骇:“还有这种事?我们只知道秦郡王年幼丧母,一直养在太后身边。他要真与高丽暗中有来往,借兵反成了引火烧身。”
闵云泽再也坐不住,也顾不上这是什么时候,起身要再去周阁老的府上。
芳菲一把拉住他:“你先别急,周阁老不知道秦郡王生母的来历,但皇上一定清楚。就算皇上不知道,那太后呢?太后总不会不闻不问,任由一个高丽女子做本朝皇后。”
崔内侍赶紧将说与佟鹤轩的那些辛秘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芳菲心思转动:“秦郡王生母才故去,高丽王朝便进京献贡?时间上会不会太凑巧了些?那位娘娘要真是诈死,十几年过去,她能藏在什么地方?她一个番邦女子,相貌上总有些异于汉人的地方。躲在哪里都容易叫人发觉。”
闵云泽一拍手,心领神会:“混迹在高丽的车队中,反正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悄无声息的跟着混出京城,甚至回到故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崔内侍听的目瞪口呆:“你们的意思是......秦郡王的生母可能是逃回了高丽?”
芳菲轻笑:“咱们的目光果然还是太浅显了些,并不及皇上想的周全。若我没猜错,高丽不久之后就会带公主进京,一并来的还会有秦郡王生母。”
秦郡王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皇上一旦劝降成功,卫家的反军就会溃散四逃。而秦郡王今后也只能背负着不干净的历史,彻底远离皇宫,要么流放,要么圈禁。皇上只是付出了极小的代价,就一劳永逸,还能博得天下百姓的赞誉。
闵云泽总算明白了妹妹刚刚为何拦她,皇上这一计并不十分光彩,愚弄了秦郡王,也愚弄了天下百姓。万一在民间传扬开,对皇上的名誉没有好处,甚至适得其反。
所以此时默不作声才是最好的选择。闵云泽叹道:“我心里清楚了,明日再去见周阁老,我不会胡乱开口。”
大太太那边差人来叫闵云泽过去说话,待闵云泽走后,崔内侍忙问:“四小姐,那封信......你预备怎么办?”
芳菲莞尔:“公公说信?什么信?”
崔内侍脸上划过一丝讶然,继而忙赔笑不止:“瞧咱家这老糊涂,真是记错了,四小姐可千万别笑话!”
一个人装糊涂不如两个人装糊涂,崔内侍装傻充愣的本事在宫里也算是一流的,他见闵芳菲笑的自然,自己也哼哼哈哈,把刚刚书信一事略带而过。
然而,只说英俊那里,好容易劝说住了小鱼,等转身要去卓家送信时,一摸怀中,不禁冷汗刷的从头顶流到脖颈。原本该安然躺在怀里的密信竟不翼而飞,英俊撞墙一死的心都有,他一个小伙子,蹲在墙角哭的伤心。
还是庄国公府的下人路过瞧见,赶紧回禀了里面的佟鹤轩。
佟鹤轩待英俊早超出一般主仆之情,简直拿英俊当半个弟弟看,追问其中缘故。
英俊既怕公子知道真相责罚,又怕耽误了公子的大事,苦着脸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开口。倒是佟鹤轩猜到英俊不可能这么快从卓府回来,冷道:“是不是弄丢了信?”
英俊低垂着大脑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佟鹤轩并没有动怒,他了解英俊,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岔子。
英俊起初不肯供认出小鱼,但公子逼问的紧,他只好把重责往自己身上揽,频频说小鱼只是路过。
可佟鹤轩是谁,他当即沉了一张脸,叫门外的小厮带来小鱼。英俊急的只差跺脚了:“公子,这件事真的和小鱼没有关系,是我自己马虎,其实......”
佟鹤轩冷冷的目光一扫,英俊当下结巴起来,一句话也连不顺畅。
小鱼自从被佟鹤轩送去侍郎府学规矩,就一直没见过佟鹤轩,她早等的不耐烦,这回是听侍郎夫人说公子要成婚了,偷偷跑了回来。小厮一去叫她,小鱼还以为是公子回心转意,连忙擦了粉往书房这边跑。
“公子!”
屋中已点了火烛,小鱼一双明亮的眼睛根本瞧不见形如枯槁的英俊,只火辣辣的盯着官帽椅上的佟鹤轩不放:“公子知道我回来了?我正想去厨房给公子做些宵夜呢!”
小鱼全然没有感觉到来自佟鹤轩的冷意,开心的说道:“公子最喜欢吃我做的鱼饼,还有小炒肉,对了,我再做一道......”
佟鹤轩不等她说完,已然冷冰冰的打断:“是谁准你回府?”
小鱼这才偷偷把目光瞥向英俊,“是,是我听说公子就要成亲,这个时候我怎么能不回来?多个自家人出力,总好过叫外人帮忙。”
佟鹤轩冷笑:“哪个是自家人?哪个是外人?当日已还了你的卖身契,是你自己说无处安身,才送你去侍郎府暂住。而今没有我的准许,谁准你入府!”
佟鹤轩毫不避讳的摆出扫地出门的姿势,小鱼两眼之中全都是不敢置信:“公子......”
英俊眼巴巴望着小鱼,希望她能知难而退,不要再执迷不悟。可小鱼早把芳心交给了佟鹤轩,她以为自己过去没有点破,是公子不能明白,而今眼看着闵家那个女人就要进门,她再不说,怕今后也绝无机会在公子面前表白。
小鱼鼓起勇气,大声道:“公子,除了家世,我哪里不如闵四小姐?她过去是漂亮,可现在呢?一张脸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还有,听说闵家已经败了,她爹早被捉去了大理寺。公子,你醒醒吧,那个女人只会连累了你!她不配做佟家的大奶奶!”
佟鹤轩脸上的怒色根本遮不住:“原来这才是你的心思,哼,看来我真留不得你!”
“公子!”英俊噗通跪倒在佟鹤轩面前:“公子,小鱼不是有心的,求您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佟鹤轩单手扶起了英俊:“这些年你在我身边,其实早能独当一面,勉强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明日就带着小鱼离开京城,回老家置办些田产,谋个营生吧。”
英俊哪会想到自己丢了一封信,连带着一并丢了公子的信赖。
“公子别赶我走。”英俊此刻才真的后悔不迭,他以前也不是没犯过大错,可公子从来也没真的责怪过他,更不要说像今日这样直接轰他出门。
小鱼也被吓的不轻,呆愣愣的瞅着佟鹤轩。
可佟鹤轩心意已决,于是越过二人,径直出了书房。
到了第二日天蒙蒙亮,国公府和亲王府的下人就忙进忙出做最后布置。明天就要去闵家纳采,这边酒席的桌案也要摆好,小佟大人虽官职低了些,但这几年也结交了不少官场上的朋友。两家下人不敢怠慢,明明昨儿累的不行,今日却还要打起精神,务必做到尽善尽美。
英俊领着小鱼跪在书房外,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着小脸。
不多时,从里面跑出来个小厮,一见英俊就要搀他起来。英俊倔着脾气不肯,那小厮也没办法,只好劝道:“英俊哥哥,你可真傻,公子摆明了不高兴,你这会儿进去也只能自讨没趣,要我说,还不如去求求咱们家未来的大奶奶。”
英俊身形一颤,心中犹犹豫豫。
小鱼却一把拉住他,咬牙威胁道:“你要是敢去求那个女人,我便死在你面前。”
旁边的小厮没好气的一翻白眼,在他们这些小厮看来,小鱼纯属一个惹祸精,英俊哥沾上她是倒了八辈子霉。他们大伙儿想了许多办法,好容易得出一个能救英俊哥的妙方儿,哪知道小鱼还要杀出来作怪!
“英俊哥,我不妨和你直说了,”那小厮道:“你今后是去是留,谁也拦不住你,但有一点,这种大事不能叫个女人抓住你的软肋,哼!”
小鱼恨得要撕那小子的嘴,小厮腿脚却快,一溜烟又跑回了书房,甚至不忘紧紧关闭房门。
“你不会真要去求那个女人吧?”小鱼见英俊默不吭声,气恼的拽动对方的胳膊:“我不准你去,公子只是一时生气,咱们两个先躲躲,等公子气消了,自然不会再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