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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雨惊荷     庶女芳菲txt下载     庶女芳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0章、坐镇小院,严阵以待

    六少爷如今也有三岁多,按照闵家的传统,这个年纪正是启蒙的好时候。知书懂礼,聪颖好学,据说大少爷闵云泽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能熟背《三字经》,且掌握了二三百首诗歌,是富春远近闻名的小才子。

    可眼前这位六少爷,别说腹有诗书气,他就连简单的表达都成问题。每一说话,嘴角先露风,十个字能听懂三个字便已是难得。

    至于礼教规矩,香姨娘更是教都没教,堂堂闵府长房的六少爷,却跟那些小门小户的泥猴儿一般,每日不是挖土就是弄水,玩的一身野性。

    眼前这孩子不受拘束,黄姨娘自己也着急。她又怕大太太看见,埋怨六少爷,便只好低声求道:“好少爷,你消停些,等到了舅太太家,姨娘给你买热糕吃。”

    六少爷圆溜溜的大眼睛充满了桀骜不驯,黄姨娘越是说,他的脚丫子踹的越是欢唱:“不吃,不吃,狗奴才,松手。”

    黄姨娘的贴身丫头媪佳心疼自家姨娘,气呼呼抢抱过六少爷:“姨娘,你先上车,我在这儿哄着,看他能扭过我,还是我先给他服软。”

    黄姨娘身子还没有调养好,刚刚又被六少爷这么一折腾,早就是力倦神疲。她有心将孩子交给媪佳,毕竟媪佳是她最信赖的人,可是眼见媪佳这个冲脾气,万一委屈了六少爷呢?

    黄姨娘心里七上八下,正是左右为难。

    “四姑娘,幸而你来了。”

    媪佳一手揪着六少爷的小爪子,一手按着六少爷的小胖腿,二人斗的那叫一个欢畅,忽见芳菲过来,媪佳高兴的连连叫。而六少爷撇头见来者,犹豫了小片刻,似乎是觉着来人十分眼熟。等意识到芳菲是那日痛打他小屁股的恶女后,六少爷的小身子更是扭成了一条麻花,说什么也要下地。

    芳菲笑着将六少爷抱在了怀里,那小子本是要故技重施,预备往芳菲胸口上狠狠踹一脚的,可哪想到,芳菲一根指头点在他软嘟嘟的腰牙儿上,小胖子就像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浑身还麻酥酥,微微的刺痛。

    芳菲低了头,与圆眼小胖墩瞪视:“你要是敢再乱动,我就用绳儿捆了你的手脚,把你送去东市上卖掉,当有钱人家的小厮,日日吃不饱穿不暖。”

    别看六少爷口齿不伶俐,但小胖肚子里鬼主意也不少。他那对儿大眼珠子乱转一通,知道形势不如人,只要扁了扁嘴,不再吭声。

    芳菲见状,轻声笑道:“这才对,等到了舅母家,我给六弟买风筝去。”

    当下是放风筝的最好时节,六少爷在家时,香姨娘不准人教他读书练字,每日就叫那些淘气的小厮领着玩儿,又或是好吃懒做的奶娘抱着在园子里逛。六少爷爱玩风筝,见芳菲软化了态度,便趁势哼了两声,像刚出生的小猪崽。

    大太太与李夫人同车,二人早就察觉到了这边的动向,只是没开口,都注意的往这厢瞧。

    良久,直到芳菲将六少爷丢进黄姨娘的车厢内,李夫人才放下车帘,与大太太悠悠然道:“可惜我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不然非要和姑奶奶再结一门亲。”

    大太太听见自家嫂子这般抬举庶女,心里十分高兴:“两个外甥媳妇也是极好的,就今儿我冷眼在一旁瞧着,心里就觉不错。对你孝顺这一点自然不用提,难得的是能把红绫几个当亲妹子一样看待。家和万事兴,咱们李家的前程还要看下一代。嫂子有福,将来儿孙满堂,还要叫我羡慕呢!”

    李夫人叹气:“我原看着两个媳妇是不错,但今日与你们家这丫头一比,倒不如人家一半。罢了,我也不是那贪心的人,儿子娶的得宜,女儿有了归宿,将来抱个大孙子,这就是我后半生的福禄了。倒是小姑子你......依着我看,保不住将来有些大福气,还要指望这个小女儿呢!”

    大太太若有所思,并没有立即回应。

    李夫人浑不在意的一笑:“正好这次去我那里,咱们姑嫂两个坐在一起,细帮你瞧瞧那丫头的陪嫁单子。说起来,我这里还有些好东西,都是都几年预备给芳华的,谁知她进了宫,这东西也没能送出去。”

    大太太忙道:“留着给红绸吧,想着别人做什么。”

    “老太爷私下单给红绸预备了不少好东西,”李夫人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红绸是长孙女,又从小最得老太爷的宠爱,我心里知道她出嫁时,必有些不同。可没想到老太爷给的东西实在太多,几个弟妹面前,我倒有些难为情了。”

    大太太一惊:“怎么,二嫂和三嫂莫非在背后说了些什么?”

    “没有,可就是不说,我才更过意不去。”

    李家老太太过世后,老太爷就将宅中大权交给了长媳,自己是从来不过问的。

    府里库中存了什么,家里有多少银子,李夫人从来都是明着走账,每月月初一报,从不拖延。家里人都信服,除了三夫人有些小计较,大伙儿都浑不在意。

    可越是这样,李夫人才越是要强,越是要把秉公办事。

    大太太清楚李夫人的心思,嫂子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多拿了东西,有心想弥补,她笑道:“来日方长,几个嫂子能体谅你的难处。再说,红绫这两个孩子也明事理,将来你多贴补她们些,自然就找回了当初的缺儿。”

    李夫人心里安慰不少,隔着马车帘子一指外面:“所以说,我不如你高瞻远瞩......”

    大太太嘴角勾起满足的笑意,当初她带着芳菲去李家串门,几个嫂子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难免笑自己做蠢事,将庶出的丫头当亲生的养,而今,就连一向最沉稳的大嫂都信服有加,大太太焉能不开心?

    这姑嫂两个便家长里短,滔滔不绝说起了养儿的心得。

    且说芳菲这里安置好了所有车队,闵云泽打头阵,今日也不叫他骑马,也是一驾青油朱顶华盖车,后面跟着大太太和李夫人,最后缀着黄姨娘并六少爷。

    宝莲夫妻站在门口,眼瞧着车队渐渐远去,不由诧异地看向芳菲:“姑娘难道不同行?”

    怎么不见四姑娘有上车的意思呢?

    “不急,”芳菲轻笑:“我在这儿等老爷回来。”

    宝莲与徐烨吃了一惊:“老爷要回来?”可转念一想,这是必然之势。四姑娘刚刚闹了外宅,又打了平南郡王府的门房,大老爷若不气势汹汹回来找茬,反而成了怪事。

    宝莲忙道:“姑娘快走,被老爷堵在这儿,绝没有姑娘好果子吃。”

    “我走了,你们夫妻俩岂不是要遭殃?”芳菲笑着回身进了正院,“不用关门,等老爷进来,见咱们恭恭敬敬候着,说不定气就消了大半儿呢!”

    徐烨与宝莲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四姑娘心里的底气来自哪儿。

    可主子的话,他们做下人的不敢不从。

    徐烨叫了家中余下的小厮们分别把手前院正门,后院也是严阵以待。

    芳菲叫人搬了把圈椅在院当中,左手边放了一张小桌,摆满香茗、干果、热糕,她自手持一本《东游散记》,心无旁骛的看的会神。

    徐烨远远守在大门里侧,时不时往这边张望两眼,心中不住咋舌:都这个时候了,四姑娘还不着急呢!大老爷那脾气,要说是爆竹也差不离,一点就着。

    别人躲还来不及,四姑娘倒好,一定要拿着松香,点着蜡烛在这儿候着,唯恐大老爷看不见“火儿”。

    罢了,既然决心跟了四姑娘,她说什么,自己便领着人就是。

    徐烨默默为自己的前程捏了一把汗,两眼再次茫然的盯向大门口。

    也不知多了多久,忽然看见家中在外面负责观望风向的小厮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老爷来了。”

    众人精神一震,不约而同看向芳菲。

    芳菲却极是淡定,她只在小厮喊的时候,略抬了抬头,可瞬间又垂了下去,似乎那本散记比世间任何宝贝都重要,竟引得她舍不得挪开眼睛。

    徐烨本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不行,然而,等看见了四姑娘这个样子,他反而像从头顶兜了一盆冷水般,瞬间安静了下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院子里也越来越安静。

    芳菲手捏着书册,心思却出奇的开始游离。

    她明明知道等会儿与大老爷的交锋,将会是一场硬仗,但却从心底鄙夷这样的对峙。

    大老爷在朝中为官,多呆一日,对闵家上下都是一种威胁。皇上一旦知道大老爷掺在了谋反的大军之中,一定怒不可遏,或许短时间不会做出什么决断,但芳菲相信,来日收拾了平南郡王府,下一个就是闵家。

    她能眼睁睁看着闵家分崩离析,与大理寺那户人家一般,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不,绝不能袖手旁观。

    “姑娘,老爷进来了。”徐烨轻喊了一声,堪堪抽回芳菲的思绪。

    她将目光移向门口,果然就见大老爷翻身下马。因心思急切,那马儿还不曾停稳,大老爷险些摔了下来。踉跄了几步,幸而有人扶住他,才免受皮肉之痛。

    “鹤轩贤侄......怎么是你!”

第331章、闵府佳婿,劝降岳丈

    闵朝宗被请进了正院书房,也就是如今闵云泽的屋子。屋中大部分摆设还在,只是少了闵云泽平日常用的一些笔墨砚台,闵朝宗清楚记得,原本那桌案上应该有一方徽墨,是闵家老太爷传给长孙的,闵云泽爱如珍宝,鲜少收起来,都是日常所用。

    还有墙上光秃秃的位置,过去还挂着两幅字,虽然不是名家之作,却都是闵云泽喜爱之物,如今也不翼而飞。

    闵朝宗心里已有了个大概,又回想起刚刚四丫头坐在院中,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不由得怒火更旺。

    他就不该把这宅子交给大太太打理,瞧瞧大太太都做了什么好事!把一双儿女养的人不人,鬼不鬼,活脱脱就是闵家上了门儿的灾星。

    “闵伯父,喝茶。”

    闵朝宗接过佟鹤轩递来的茶盅,都已经放在了嘴角,然一想到可恨之处,又忙将茶盅放了下来:“贤侄,皆因为是你劝,我才不再计较。可有一桩事你定要答应我。过去商量的那门亲事是再也不成的了,我原当四丫头是个好孩子,哪知道竟被大太太养成了这个德行。我与贤侄一见如故,不忍心坑害你。”

    佟鹤轩笑道:“闵伯父怎么会坑害我呢?四姑娘知书达理,通明有度,是世间难得的好姑娘。我只恨自己配不上她,幸有闵伯父成全,我才有这个福气。”

    闵朝宗见佟鹤轩认准了一根筋,不由得大恼:“你这般胡搅蛮缠,真叫我失望透顶。”

    他拂袖便要往出走:“你若执意要结这门亲事,罢,我也不拦着,只是今日我势必要清理门户,贤侄若还懂得感恩,就往一边站站,等我收拾了那孽障,你自去娶她的牌位吧。”

    说着,闵朝宗就要往外冲。

    佟鹤轩早发现对方袖口中似乎藏了利器,此刻又听他这般说,当即拽住了闵朝宗:“伯父,你先听我说几句,之后若还要惩治四姑娘,我再也不拦一下。”

    闵朝宗不过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小人,郭霭叫他来杀人,可说到底,闵朝宗心里怕的很,刀子藏在他袖子里,他比任何人都要恐惧。

    被佟鹤轩这么一拽,闵朝宗恍恍惚惚的就驻了脚,一脸愁云的盯着对方瞧。

    “伯父,小侄要是没估计错......惩治四姑娘原非你的本意,不过是有人逼迫的紧,叫伯父没了办法,这才出此下策。”

    闵朝宗暗暗叹了口气,没有反驳。

    没有郭霭的威逼,自己何须亲自染红双手?

    书房外,芳菲踮着脚往里面瞅,宝莲早凑了过来,擦亮眼睛也往那里面张望:“姑娘,你说佟公子能不能劝住老爷?我看老爷来势汹汹,怕佟公子没那么容易劝动。要不,我叫徐烨进去瞧瞧吧。”

    芳菲心里清楚,宝莲是怕大老爷混劲儿上来,再对佟鹤轩下手。只是要说这一点,大老爷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佟鹤轩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在没有彻底与朝廷翻脸之前,大老爷是不敢的。

    何况,芳菲一直都怀疑,凭大老爷的胆量,究竟能不能一头黑的跟着郭家走到底还是两回事。

    “不用担心,他一个人能顺顺当当降服住老爷。”

    宝莲心存怀疑。

    老爷要真是那么好对付,太太也不用受了无妄之灾,更不用担惊受怕的远远躲出去。

    宝莲难掩忧心之色,两只手绞着雪白的一块方巾帕子,半晌无语。

    二人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忽然,书房由内而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芳菲精神一震,连忙走上前,迎面却是大老爷从内中走了出来。

    闵朝宗也不提防和芳菲碰的正着,刚要动怒,可忽然想到刚刚佟鹤轩那席话,不由得又忍了下来。只是对芳菲再没有好脸色,袖子左右一甩,险些飞出那把匕首。

    闵朝宗见芳菲的目光落在他袖口之中,气急败坏的推开芳菲便走。

    徐烨见状,赶紧跑出去相送,一干小厮们纷纷长出气,庆幸今日躲过了一劫。

    且不说闵朝宗如何憋着气离开,只说芳菲心中好奇,她轻扯了扯佟鹤轩的官服,诧异的看着对方:“你和我们老爷说了什么?看着他走的时候余怒难平呢!”

    佟鹤轩笑着卖关子:“我才从宫里出来,知道你这里大约是不太平,匆匆赶来,幸而不算晚。不过走的急,午间又没好生吃着,难不成你还不管一顿饱饭?”

    芳菲先是一愣,继而笑道:“把我说的好小气。你等着,我亲自下厨,保管叫你吃的说不出缺点来。”

    后厨房人都在,虽然主子们都去了舅爷家,可厨房里的柴火没断,品婆婆领着瑶香和一个烧柴丫头正煮水呢,预备着前面随时要茶。

    芳菲进来时,品婆婆独自坐在墙角,手里捏了一串儿并不名贵的佛珠,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瑶香坐在小板凳上,手中握着根细细的干柴,盯着灶膛里的火光,眼神有几分游离。

    “四姑娘来了!”倒是那添柴的丫鬟先叫了出来,这一叫不要紧,品婆婆的佛珠串儿登时落在地上,瑶香险些被蹿起来的火花烫到手指。

    品婆婆与瑶香却顾不上这些,忙拥住芳菲,又是哭又是笑。品婆婆还好些,毕竟年纪大了,有几分定力,倒是瑶香哭的花猫一般。

    芳菲心里一松,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脸,笑着调侃道:“咱们家的厨房里几时钻进来一只花脸猫?我竟不知道!可见是品婆婆的手艺太好,咱们家的饭食太丰盛,引了你来!”

    瑶香破涕为笑,一擦脸,果然都是黑黢黢的烟灰。

    品婆婆知道这是度过了风头,又见芳菲来后厨房,必是要用晚饭:“姑娘院子里坐坐,我这就炒几个姑娘爱吃的菜。”

    芳菲忙阻止:“你们别忙,我自己来就是。”

    这个时候,家里剩的菜可不多,像样些的都是能禁得住放的干货。芳菲见梁上还悬着一条金华火腿,篮子里又只有鸡蛋,香菜这些时蔬,略一想便来了主意。

    “京城人爱吃手擀面,今儿咱们也做一锅。入夜天就冷,大伙儿趁势都吃些。”芳菲又道:“昌德酒肆的牛肉做的最入味,叫个腿脚快的小厮,买五斤回来,也叫大伙儿解解馋。”

    家里剩下的小厮不多,大半跟了太太和大少爷去了舅爷家。如今这前后院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就十一二人。

    品婆婆想着那牛肉价更高些,且昌德酒肆的东西一向不便宜,便道:“街口不远有个熟食铺子,与我关系极好,他家的酱羊肉最妙。姑娘不如都换了这个,比昌德酒肆的东西还强。”

    芳菲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更叫瑶香亲自走一趟。

    这边品婆婆打下手,芳菲和了面,热汤滚滚,面条如锅就熟,加上火腿,撒上作料,没多时,那锅盖一掀,扑鼻的香味儿挡都挡不住。

    品婆婆又手脚麻利的做了四个小菜:酸甜萝卜清爽可口,五香熟芥辛辣味浓,琵琶虾鲜甜汁醇,再配上一道炖了整宿的肘子,最是开胃。

    又勉强凑了四样点心,这一顿饭拿出去待客,虽说不是极好,却也勉强能拿得出手。

    大海碗盛了面条,瑶香的酱羊肉也买了回来,这一桌仓促间凑成的家常便饭,倒是极合佟鹤轩的胃口。

    芳菲托着两腮坐在桌子前,看着正吃面的佟鹤轩,笑眯眯道:“和宫里的御膳比起来如何?”

    佟鹤轩已吃了第二碗,如今正朝第三碗努力,他笑道:“御膳房里可不在意我这么个小人物,吃的倒是精致,可惜多半是冷的,还不如怀里揣块糕,急的时候能垫垫肚子。”

    这倒是真心话,御膳房供应的是皇上的膳食,各宫有些身份的娘娘主子们也有自己的小厨房,每日吊着花样吃。但宫女太监们却没这个福气,只能大锅乱炖,等菜送上来时早凉了。

    夏日还好,冬天才最遭罪。

    芳菲夹了好大一片酱肉给他:“所以说,宫里的人都一门心思往上爬,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好比太后宫里就有自己的小膳房,温嬷嬷这样的老人儿就姑且不必说,连石榴她们都能去点菜。然而换了别的宫,这样的事儿想都不敢想。”

    “前朝和后宫都是一个道理,”佟鹤轩自嘲的笑了笑:“加官进爵,最后图的是什么?名垂青史?还是荣耀门楣?到最后一抔黄土,谁也不不谁更干净。”

    芳菲眨眨眼:“所以你才决心去泠童做县令?”

    佟鹤轩沉默片刻:“我誓要造福一方百姓,只是......难免委屈你。”

    芳菲笑道:“瞧你,又说这些没用的。怎么去泠童就委屈了我?你既要造福百姓,必然要干出一番事业来,到时候风调雨顺,物阜民安,只怕我是去那里享福呢!”

    “但那里终究匪患猖獗。”这才是佟鹤轩最在意的事情。

    他心里其实最不希望叫芳菲去冒险,但把她独自安置在京城,佟鹤轩更难安心。

    “哎呦,我好歹还有一身功夫能自保呢!”芳菲心里美滋滋想着:“到时候我仍做男装打扮,外人问起,我只说是你的随扈,再亮出我师傅的招牌,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芳菲的乐观影响了佟鹤轩,二人越说越觉得前景明朗,一桌子美味佳肴也没浪费,吃的干干净净,把来取盘子,顺道请安的品婆婆看得眉开眼笑,心里直夸未来姑爷。

第332章、自力更生,绥靖之策

    闵朝宗一出金安街不久,心里就后悔了,他袖子里那把匕首沉甸甸的,就算不拿出来瞧,也能清楚感觉到上面的寒气。

    自己怎么就一时晕头转向被佟鹤轩劝降了呢?

    闵朝宗有心反悔,再掉头杀回去。可才要调转马头,却又觉着对方未必全没好意,那几句话倒也中肯,怎么听都像是为自己好。

    哎!

    闵朝宗耷拉着脑袋,心里恹恹不乐。

    管家一见老爷这漫无目的的架势,心里暗暗着急。眼瞧着路越走越偏,日头越来越低,管家只好壮着胆子上前,涎着脸赔笑:“老爷,奴才瞧时辰不早了,不如先回家去?”

    闵朝宗茫然看向四周,果然小路偏僻,街道陌生,他连忙调转码头,斥着管家:“糊涂糊涂,怎么把老爷往这死胡同里领。”

    管家苦笑,却又不敢说明真相,只好一味的赔礼。

    幸而闵朝宗惦记着别的事,没像往常那样揪住不放。一队人马赶在宵禁之前总算匆匆赶回了外宅。可一进院子,众人难免吃惊,家里一片狼藉,前院小厮们坐在地上,也有揉腿的,也有擦跌打油的,竟像打了败仗一般。

    内院更是不得了,院子里抄家般,不少东西被丢了出来,丫鬟婆子们正收拾。大伙儿一见闵朝宗,全都忍不住苦涩委屈。

    闵朝宗听的脑仁儿疼,见松香亦在其中,忙问:“姨娘呢?”

    松香涕泣连连:“老爷总算回来了,今儿咱们奶奶可吃了大亏,险些被,被四小姐欺负了去。”

    闵朝宗脸色一变:“她怎么欺负人了?”

    松香指着地上的残局,又用手指点了点屋中:“四姑娘领着一群男男女女,进门也不说给奶奶请安,见人就打,见东西便砸。不仅如此,还抢走了六少爷,裹挟走了黄姨娘。”

    松香觑着闵朝宗的脸色,见对方果然怒火冉冉,心里暗叫畅快。

    还是香姨娘的办法好,四姑娘来的时候虽然气势逼人,却没作践什么东西。只她走后,香姨娘越想越憋屈,顺势叫人将屋中一切砸烂,又命小厮躲在街口盯梢,大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宅里好做万全准备。

    眼下这一番残局,九成是她们自己做的套子,结果却想赖在闵芳菲身上。

    松香又道:“别的倒也罢了,奶奶说,宅子里这些书画古玩虽说名贵,却也是身外之物,砸了破了,只要人无大碍便好。可是......”

    松香欲言又止的望向闵朝宗。

    闵朝宗立即入套,忙厉声逼问:“可是什么?”

    松香怯怯道:“可是四姑娘还掳走了六少爷,这叫咱们奶奶怎么活呢?老爷是知道的,六少爷虽然不是奶奶亲生,但这些年都是奶奶独力照顾。她的辛苦别人看不见,奴婢们却一清二楚。眼下六少爷被劫走,奶奶便昏了过去,可恨奴婢们又因为身份卑微,不敢与四姑娘对峙,只能眼睁睁看着四姑娘离开。”

    松香的相貌不及这院子里其他同龄少女,但因她口齿伶俐,办事又心狠手辣,最得香姨娘喜欢。

    因此,这样的话,香姨娘不敢叫别人说,却放心交给松香来做。

    也如同预想的一般,松香的话戳痛了闵朝宗的心。闵朝宗沉着脸,大踏步进了房中。前厅几个丫鬟还在收拾残局,内室里一片静谧。他微微顿住脚步,先是侧耳听了小片刻,见里面始终没有动静,才撩开珊瑚红的珠帘。

    床铺上不见人,闵朝宗环视张望,好容易在靠窗户的湘妃榻上见着了睡不安稳的香姨娘。

    香姨娘惨白的一张小脸儿,只巴掌大,眉头锁在一处,嘴角微翕,叫人瞧着好不可怜。

    闵朝宗悄声来到湘妃榻边,轻轻推了香姨娘一把:“怎么不去床上歇着,在这儿受了凉可怎么好!”

    香姨娘明明醒着,却赌气的闭眼,将身子使劲儿转过去,留下个背影表达自己的不满。

    闵朝宗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委屈......”

    香姨娘“腾”的从榻上坐起:“老爷还知道我委屈?我只当这个家全没人将我放在眼里呢!常言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我好歹含辛茹苦的抚育六少爷,四姑娘凭什么说将人掳走就将人掳走?这个家究竟是老爷做主,还是她四姑娘说了算?”

    闵朝宗连忙按住香姨娘,“消消气。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懂轻重,等过两日,我叫她亲自来给你磕头赔礼。”

    香姨娘冷笑:“阿弥陀佛,我万万不敢指望四姑娘能来赔礼道歉!她是什么暴脾气,我一个姨娘贱命,哪里敢惹呢?只请老爷求求她,将六少爷还回来。”

    香姨娘一说起六少爷,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淌:“好歹我们娘俩儿在一处,后半辈子也有个照应。”

    闵朝宗手忙脚乱的给香姨娘擦眼睛,心疼的要死:“当初既答应你,小六儿就一定归在你名下抚养。这个闵芳菲,太不像样,迟早要叫她吃个大亏,才知道任性妄为的后果。”

    香姨娘贼溜溜的瞧着闵朝宗,试探道:“老爷莫不是有了什么主意?”

    香姨娘一门心思要扳倒闵芳菲,她却不知道大老爷此时纠结的心情。香姨娘这么一逼问,闵朝宗反而支吾起来。

    “哼,我就知道老爷是在哄我呢!”香姨娘赌气道:“罢,明儿我少不得亲自走一趟金安街去求太太,太太要一定为难我,我看在六少爷的份儿上,也都尽忍了吧。”

    闵朝宗见香姨娘态度坚决,只好将金安街人去楼空的消息告诉给了她。香姨娘瞠目结舌,她不明前因后果,还只当大太太是为躲自己才避去了舅爷府。闵朝宗心虚,又怕吓着香姨娘,遂隐瞒了郭霭欲杀闵芳菲的歹意。

    第二日天蒙蒙亮就下起了一场小雨,闵朝宗托病不肯去上早朝,只叫家丁紧锁府门,一概不见客,自己偷偷躲进了小书房,连香姨娘来求见也开门。

    香姨娘倒也浑不在意,思来想去,叫松香去库房选了八样礼:“按理说,本不该你去,可太太身边的松雪是你亲姐姐。有她在,好歹能帮衬你说两句好话。”

    香姨娘指着桌案上的礼物:“这些都是孝敬太太的,等你私下见了四姑娘时,再把这份心意额外交给她。”

    昨夜老爷没露宿在内宅,香姨娘丢了六少爷,也没什么心思去伺候。想了半宿,甚至老爷秉性的香姨娘看的出,想要靠闵朝宗去要回六少爷,机会渺茫。

    而这件事的关键不在太太身上,却在四姑娘身上。

    “这些是通宝钱庄的银票,总计五百两。”香姨娘想来想去,还是送银子做实惠,何况,四姑娘成亲在即,一定盼着手里多攥些陪嫁钱,“你给了她,多的话也不用讲,只说昨儿是姨娘处置不当,叫四姑娘别生气。”

    松香惊叫出声:“姨娘,咱们岂能助长了她的性子!”

    香姨娘没好气的瞪眼:“那依你说,我就硬挺着不服软?”

    松香当然是这个意思。

    姨娘可是四姑娘的长辈,要说低头认错,也该是四姑娘先弯下腰。

    香姨娘听了松香的话,嗤嗤的冷笑:“真是个天真的丫头,我即便等到白发潦倒,也未必能等来四姑娘一句赔礼的话。”

    松香闷闷的收了银子,外面雨越下越大,香姨娘反而催着她快出门。恰这时,管家娘子匆匆走进来,先瞄了一眼松香,然而才附在香姨娘耳边。

    香姨娘听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是不省心的东西,这点小事也来回我!”

    管家娘子不住的赔笑:“奶奶息怒,要是别的,我们也不敢惊扰了您,实在是那位在后面叫嚣的厉害,说一定要出去找三少爷。我们拦不住,才想讨奶奶的示下。”

    香姨娘嗤声:“哪里是找人!分明是村野渔婆见京城里处处繁华,想偷懒出去逛,亏得找这么个穷酸的借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夫妻真是情比金坚呢!呸,不过就是一丘之貉。”

    管家娘子笑嘻嘻,不停附和:“奶奶说的极是。那......我回了她去?叫她死心,别总想着到处乱逛。”

    香姨娘掀开茶盅盖碗,慢条斯理道:“算了,我拦着,三少爷回来,恐怕又要说我苛刻了他们。这烂好人谁不会做?就叫他媳妇四处逛去,只是有一点......”

    香姨娘盯着管家娘子,语气不容置疑:“决不许她调动账目上一分银子。要是叫我知道你们私自卖乖去讨好,别怪我不顾多年来的脸面。”

    管家娘子讶然,真想夸香姨娘料事如神。刚刚三少奶奶可不就是先去账房发了话,请先挪二百两应急。

    一张口就是二百两,账房哪敢应承,这才慌忙来托管家娘子来探香姨娘的口风。

    果不其然,姨娘态度坚决。

    管家娘子只好连拍胸脯发誓,得了香姨娘的首肯,这才匆忙退出去。

    松香趁势也要启程,香姨娘却忽然叫她:“记起一件事,把陈婆子也带着,那日四姑娘不是说了嘛,要听听那老婆子的辩词。我做个顺水人情,叫四姑娘将来也能念及我的好。”

    松香大吃一惊,昨儿四姑娘走的时候,摆明了要收拾陈妈妈。陈妈妈此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第333章、是祸难躲,登门致歉(二更)

    陈婆子从昨儿闵芳菲走了之后,她的右眼皮就跳的厉害,更是一宿没敢合眼,因为只要一闭眼,耳畔似乎就能回响起四姑娘临走前那些威胁的话语。

    她现在早后悔自己当初鬼迷心窍,本就事不关己,却害死了醉书,连带着长房第一个孩子也没能平安降生。现下香姨娘为了一己之利,全然不顾情分把自己交出去,就听四姑娘与自己说的那些话,除了死,陈婆子不知自己还有什么生路。

    “松香姑娘,你发发善心,就在这儿把我放了吧。”陈婆子思来想去,还是逃命要紧:“姑娘放我走,大恩大德,我陈氏必不相忘。”

    松香抱着个大包袱坐在车厢的角落里,连看也不愿意多看陈婆子一眼,只是冷笑道:“放了你!以后呢?回去我平白挨骂,姨娘会放过我吗?”

    “好姑娘,姨娘素日里是最疼你的。就算她生气,也不过就是责问姑娘几句,不像我......”

    陈婆子预想到自己的前路,心下就一片凄然:“四姑娘是不会饶了我的,就算不死也要扒层皮。而且看姨娘那架势,以后也决计不会出面救我。松香姑娘,如今能救我一命的怕也只有你。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松雪姑娘要是能给我条活路,今后我一家子都奉姑娘为祖宗,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松香好笑:“陈妈妈有这样的好口才,与其在这儿白费功夫与我磨嘴皮子,不如留下力气去说服四姑娘,这才是正经的出路。”

    陈婆子见松香不肯帮忙,立即收起小翼奉承,嗤声冷笑:“哼,姑娘也别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我抬举你,才肯叫你帮忙。姑娘不说看在多年相识的情分上,拉我一把,反而说些幸灾乐祸的话......比起你姐姐来,姑娘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陈婆子的嘴巴可真是毒,松香平日最恨的就是别人拿她和姐姐松雪相提并论。

    在老家也是,爹娘兄弟张口闭口就是姐姐松雪怎样争气,怎样孝顺,好像全家子只有她一个才是正经当差的人。

    松香年纪不大,心思却重。

    她一进府就立誓要超过姐姐,本想着能分到大太太身边当差,可谁知,管家娘子却将她调派给了香姨娘。

    那会儿,松香等小丫鬟们早听说,闵府的这些姨娘们都要在太太手底下立规矩,胆小的很。伺候她们的丫鬟就算侍奉的再小心尽力,将来也没什么出息,远不如太太身边的那些丫鬟姐姐们。

    松香恨死了管家娘子,更恨姐姐不出力,姐妹关系自此更加疏远了些。

    可谁知,香姨娘不但不是软包子,而且手段了得,就连大太太都要避让。她们这些丫鬟也跟着享福得意。

    松香也不例外,但是每每一提及自己的长姐,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别扭。

    而今,陈婆子又拿这几句话来激她,松香更打定主意不去帮忙。非但不帮忙,等会儿见了四姑娘的时候,她还要给陈婆子敲两记黑拳呢!

    车马行不多时就到了李家所在的平塘街。

    李家的宅子诗书气韵浓郁,松香和陈婆子心里都有些忐忑,不敢四下瞧,只是等李家的下人们领着她俩进后院时,二人忍不住张望两眼。

    “你们在这儿候着,我去回了夫人和姑太太。”李家的大丫鬟瞧着二人的目光有几分蔑视,只打发她俩在台阶上候着。

    天际上空,雨丝儿还飘着呢,就算有房檐当着,松香与陈婆子还是免不了有些冷。

    不远处几个当差的婆子见状,忙要过来送蓑衣雨具讨好,那大丫鬟见状,直叉腰瞪眼:“都是闲的没事儿干了!若实在清闲,就把院子里再扫一遍,瞧着哪只鸟儿没喂,往里添些食。若我可瞧见了谁偷懒耍滑,别怪我去回禀了夫人!”

    院子里都是积水,可怎么扫呢?

    众仆妇连忙退下,不敢再上前。

    大丫鬟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进了屋。

    陈婆子在后面咋舌,悄声道:“松香姑娘瞧,咱们俩不受待见呢!”

    松香气道:“和我有什么干系,分明都是你的不对。”

    陈婆子听了,只暗暗哼笑,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等不多时,那丫鬟从里面折返了回来,手里的八样礼已不见,脸却还是板着:“夫人说了,礼物收到,多谢香姨娘的‘美意’,她既然有这份孝心,改日就过来给我们姑太太磕个头。”

    来磕头!想得美!

    松香差点就要撇嘴,陈婆子却快一步陪笑道:“是是是,姨娘打发我们来的时候还说,不能亲自来给太太磕头是她的不对。”

    陈婆子小心翼翼往里面探了探头,因为外面云层浓重,屋子里即便点了灯,看的也不是极亮。陈婆子只知道正堂里坐着好几个人,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她忙笑道:“要不......我替姨娘磕几个头吧,都是奴才的本分!”

    说着,陈婆子跪下便往大理石的台阶上狠磕。

    当当当,大石板都隐约感到了颤动,可知陈婆子用了多大的力气。

    松香骑虎难下,傻呆呆的看着一头淤青的陈婆子在那里傻笑。

    不多时,屋内又出来个丫鬟,没好气的瞪眼:“姑太太叫你们去暖云阁见闵四小姐。”

    想了想,那丫鬟忍不住又瞥了眼松香:“瞧你姐姐也是个识大体的模样,怎么亲生妹子却这般?”

    松香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看的陈婆子心里嘻嘻笑,竟一时忘了她自己还有苦大仇深的麻烦事儿。

    像她俩这样的小喽啰,大太太根本不屑一见,事实上,就算香姨娘自己亲来,大太太也未必肯赏脸。

    松香自诩身份高,没想到人家连个施舍也不肯,弄的灰头土脸出了李夫人的院子,随小丫鬟往暖云阁来。

    陈婆子心机重,她见路上也没什么旁人,只有前头领路的小丫鬟,便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钱塞进小丫鬟手里,问东问西,试图探听虚实。

    小丫鬟定力不坚,又不知二人与芳菲的恩怨,遂笑嘻嘻道:“闵四小姐与我们红莲小姐住在一处,都是花儿一样的人物。四太太还说要认你们家小姐做干女儿呢,可见有多喜欢。”

    松香心不在焉的听着,陈婆子却若有所思的轻轻颔首。

第334章、威胁不成,反被威胁

    小丫鬟蹦蹦跳跳,脚下溅起一片连一片的水花儿,松香就站在她身后,新换的裙子被甩了好些泥点子,眼看着一条石榴红绫成了枯柏墨绦,心疼的松香直挤眼睛。

    陈婆子忙低声劝:“姑娘忍耐些,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咱们不好多生事端。”

    松香没好气的甩开陈婆子的手,她虽然生气,却还明白这样浅显的道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是......

    这条石榴红绫是自己才做的,香姨娘赏的料子,她平日舍不得穿,想着今儿来李家,为了壮门面才选了它,结果还没见到闵芳菲,却叫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弄的一身脏,实在晦气。

    松香掏了帕子低头擦拭,那小丫头有几分尴尬,脚步就停了下来,不知所措的看向松香。

    恰这时,旁边一条小路上走来个姑娘,撑着米白色的油纸伞,手里还拎着个纸包儿。她见了小丫鬟便笑道:“喜儿,你这促狭的丫头,好不鬼机灵!刚刚姐姐们还找你去买糕呢,结果不见人,却把我抓出来充数。”这姑娘抬起胳膊,衣袖上淋了些靡靡细雨:“咱们可说好,今儿是我替你跑腿,湿衣裳都要你来洗。”

    小丫鬟喜儿一见是熟人,忙松口气,笑嘻嘻道:“阿珠姐姐放心,你这个月的衣裳都有我来洗。”喜儿吸了吸鼻子,大眼睛盯着那包热糕瞧:“这是齐月斋的桂花馅儿饼吧?”

    “数你的鼻子最灵,还热乎着呢,阿金他骑了快马取回来的。”阿珠瞥向面色不善的松香和陈婆子,诧异道:“这二位是......”

    喜儿忙二人来路说给阿珠听,阿珠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态度也没刚刚友善。

    陈婆子心知肚明,忙将头低了下来,不敢乱瞄。唯独松香目光毫无闪躲,一直瞧着阿珠看。

    阿珠沉了口气,微微一笑:“原来是姑太太家的下人,我就说嘛,这位妹妹一瞧便透着几分不凡。府上的四小姐与我们是极相熟的,今儿妹妹是过来请安?”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对方态度有所转变,松香不好再端着架子:“已经见过了我们家太太,自然也要来给姑娘磕个头。”

    阿珠连连点头:“妹妹这话极对,你们虽说是伺候姨娘的人,可正经的主子不能忘了是哪位。正巧,这糕就是闵四小姐点的,屋子里几位少奶奶都在,你们进去请安,也是给四小姐长脸。”

    阿珠自告奋勇要带二人去暖云阁,遂笑着与喜儿说道:“闵四小姐身边的净月妹妹刚刚还在散糖呢,你快去。”

    喜儿是个馋嘴的小丫头,一听说有好吃的,当即便顾不上松香等人,连忙与阿珠道谢,欢天喜地的跑了。可怜松香躲闪不及,又是一滩水点子在身。

    阿珠一对儿大眼睛轻瞥了下,连连抱怨喜儿不懂事。松香只好强忍着说无碍,反而还要夸喜儿机灵体贴,李家家风严谨。

    这两个插科打诨,越说越是虚伪,越说越是起劲。阿珠话里话外问的都是不要紧的事儿,然而琐碎处才最容易叫人失去警惕。松香一开始还有几分遮掩,然等到后来却是口无遮拦,阿珠问什么,她便说什么。

    陈婆子却在一旁抽嘴角,心里耻笑松香的大意。

    都怪平日香姨娘把这些丫头片子们惯的无法无天,一个个都只当自己是半个大小姐呢。若这次自己能平安从四姑娘手里逃脱,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求老爷还了她们一家子的卖身契。

    做人奴婢,生死由主,还不如快快活活做个平头百姓强。

    三人一路说一路走,不多时便来至李家四小姐红莲住的暖香阁。这一处宅院占地并不广阔,可地势却高,竟是建在了一处高坡之上,绵延上去足五六十级台阶,水磨白墙围着个园子,内中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门前有数棵青松,高大几乎能拂着楼阁屋檐,又有玉兰绕砌,玲珑雕板......

    松香看的眼花缭乱,陈婆子亦不例外。

    阿珠迈步进了院子,廊下几个在说笑的小姑娘见她,忙道:“奶奶们还说呢,你这饼买到何处去了,还不回来!”

    阿珠笑着啐道:“你们几个耍赖皮,只知道打发我去办差,我冒着雨回来,你们不说递个热帕子,反而埋怨我回来的太迟。”

    众人赶紧打了伞赔笑上前,一个要接糕饼纸包,一个要为阿珠撑伞。

    阿珠笑骂道:“这一路都不见你们来迎迎,到了表功的时候,你们却都跑上来蹭好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她拽回了纸包,“自然是我亲自送进去,表姑娘可是最大方的,说不定还有什么赏呢!”

    油纸包还热乎着,众人都和她好,自然也不理论,笑拥着阿珠往里走。松香与陈婆子就亦步亦趋的缀在阿珠身后,心里难免有几分不安。

    当下暖云阁里正热闹,李家的几位少奶奶都在,陪着小姑子红莲玩投壶。芳菲坐在西南角的炕上,面前摆了一个藤黄色的笸箩,里面好些菊花,李家大少奶奶捏着针线一朵一朵往上传花,不时问芳菲几句。

    “大少奶奶,表姑娘要的桂花馅饼送来了。”

    芳菲不由得停下手中动作,头往左一偏,轻笑道:“辛苦你,大雨天儿还走这么一趟。”

    阿珠欢喜的连连摆手:“为表姑娘做事怎么会辛苦。对了,刚刚来的路上,喜儿送了两个人进来,说是姑娘家的下人,进来请安。”

    阿珠冲门口摆摆手,陈婆子与松香赶紧整理整理衣襟,满脸堆笑的快步进了屋:

    “奴婢给四姑娘请安。”

    芳菲丝毫不感意外,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陈婆子身上,继而又辗转挪移瞧向松香:“呦,是你们两个!怎么,香姨娘有什么要紧的话,要打发你们俩这得力干将来吩咐我?”

    陈婆子抢先一步开口:“四姑娘是拿我们打趣儿呢,奴婢能来给四姑娘请安,那些老姐妹眼红羡慕还来不及,奴婢怎敢来吩咐姑娘?”

    陈婆子涎着脸往前走了走,不住的赔笑:“姑娘这是预备串了花儿晒干?要说起这个,还真没人能敌得过老奴的手艺。原在老宅子里的时候,老太太房里的干花儿串儿都是奴婢做的。”

    九十月份的菊花最新鲜,气味也最浓郁,晒干了做成花串儿,平日挂在床头的幔帐上,不但大方美观,且有趋避蚊虫的功用。虽说时间不会太过长久,但没到此时,京中多数人家都会采撷些来,尤其是女孩子,更会比赛着谁的花串儿漂亮,谁的针脚细腻。

    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只是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们,糟蹋了多少开的正艳的名品,却是数也数不清的。

    芳菲眼前这篮子里倒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不过是李家花园里寻常可见的大尾菊。

    她笑了笑:“那日吓着了陈妈妈吧,说起来,当时我也是气坏了,事后想想,陈妈妈实在无辜。”

    陈婆子一听此话,眼泪唰的就淌了下来,一面哭一面诉委屈:“姑娘这样说,老奴就算死也甘心。其实醉书姑娘......”

    芳菲忙摆手:“这事儿不着急讲,已经见过太太了?”

    陈婆子知道这是因为有李家的人在,四姑娘不肯丑事外扬,所以才阻止了自己的话。她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既然四姑娘这么爱面子,这么不敢叫外人听了去......不如自己趁势闹大,叫李家的几位少奶奶都为自己求情,届时,就算四姑娘想收拾自己,碍于这几位少奶奶的面儿,她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陈婆子主意已定,忽然抢前一步跪倒在芳菲面前:“姑娘,老奴冤枉!”

    一嗓子喊出来,屋中众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眼光。红莲更是好奇的走过来,低头觑着陈婆子:“你喊的哪门子冤枉?”

    陈婆子不敢抬头,只死命的咬着嘴角。

    李家大少奶奶柔声道:“你既有委屈,又是想叫你们家姑娘为你做主的模样,怎么到了要紧的时刻,反而不说了呢?莫非是嫌我们在这里碍事?也好,”李家大少奶奶说着便起身,她看向芳菲:“表妹在这儿说你们的大事,我领着她们去春晓亭坐坐。”

    陈婆子慌了,这几个奶奶一走,四姑娘岂肯再给自己好脸色?

    她忙道:“怎敢惊动几位少奶奶!老奴莽撞了,其实就几句话,姑娘听过就明白,也请几位少奶奶给老奴做个证人。”

    芳菲心底忍不住冷哼。这婆子倒是有几分小聪明,还知道找几个挡箭牌。只是,对方真的以为就凭此点,她便不会追究醉书的死因?

    醉书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她一定会查的清清楚楚。

    不过并非当下!

    但,既然这陈婆子千辛万苦来了,又带着香姨娘的“美意”,就绝没有叫人再回去的道理。

    芳菲笑道:“既然只有几句话,你站起来说。听的有理,我便信你,听着没理......”

    芳菲目光轻扫过众人:“就算大伙儿都为你求情,我也是不肯依的。”

    陈婆子没有来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自己的主意糟糕透顶。

    威胁不成反被威胁......

    这就是四姑娘想要告诫自己的意思吧?

    陈婆子不由得苦笑,自己依仗了一辈子的精明,其实在这个年轻的小姑娘面前,也不过就是点小把戏。

    招还是不招?

    她忽然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该和盘托出,道出其中原委。

第335章、松香劝主,言语不敬(二更)

    陈婆子与闵芳菲接触的时日还太短,来之前也低估了这位四姑娘的心思,以为对方不过就是耍耍蛮横,仗着自己主子的身份抖威风。届时自己花言巧语一番,就能蒙骗过对方。

    可现在看,四姑娘摆明了不会轻饶自己,那日的威胁之语,十有八九不是虚的。

    陈婆子想明白过来,反而犹豫不敢当着这些人的面儿开口了。

    红莲性情天真,她见陈婆子一脸苦色,还只当是有什么天大的冤屈无处申诉,忙焦急道:“你这妈妈,怎么刚刚还好端端的,这会儿大伙都为你着急,你却反而没的可说了呢?”

    芳菲笑道:“许是陈妈妈紧张,”她看了看在一旁不安的松香,继而又道:“陈妈妈刚刚不是说了吗,她最擅长穿花儿,我就留你两日在身边帮忙。香姨娘问起,便说是我的主意。”

    大伙儿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松香身上。

    松香神情局促,半晌才明白过来,闵芳菲是在同她说话,忙结结巴巴的答应。

    红莲歪着头,一脸嫌弃的模样:“四姐姐,听嫂子们说,你家那个姨娘很是了得,怎么用起人来的时候却一点眼界都没有?这相貌不出彩也就罢了,脑子还是糊涂的。”

    李家几个少奶奶与小姑子说话都是私底下的话,少不得要瞒着芳菲,毕竟,这议论姑母家的内宅是非,叫人听见难免有嚼舌根子的嫌疑。

    可眼下,红莲这么毫不避讳的说出来,叫几位少奶奶好生尴尬。

    大伙儿连忙脱口借词要走。大少奶奶更是拉着红莲去她屋子里斗牌,要还芳菲一个清净。

    暖香阁本就是红莲的居所,如今大太太领着一帮人住进府里,正合了红莲的心意,头一个蹦出来,非要拉着芳菲与她同寝同住。

    见两个小姑娘如此要好,大太太满是欣慰,就忽略了四夫人的那点小心思。

    眼下,红莲被大伙儿拽走,屋中伺候的丫鬟也就留了两个看守火烛的。

    松香绞着裙子,芳菲见状,轻笑道:“香姨娘倒是喜欢你,这么好的料子,竟也舍得送你。”

    松香忙松了手,不敢再动,她用肩膀推了推陈婆子,陈婆子却老僧坐定般,不说话,不吭声。

    松香暗骂了一句“奸诈”,不得已,只好对芳菲赔笑:“姨娘知道那日姑娘气的不轻,您走后,她把我们都臭骂一通,说没有款待好姑娘,自己也后悔。只是......姑娘不知道,姨娘那脾气,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素日里我们谁也不敢违拗她一句话。当时您二人起了争执,我们自然是要帮香姨娘的。”

    芳菲冷笑:“你们倒是会做忠心耿耿的仆人,我不信香姨娘那样对六少爷,你们会看不见!”

    “姑娘消消气。其实就算看见了,大伙儿也不敢说。”松香叹口气:“还有老爷呢!老爷自己也是瞧的真真儿的,就是不肯责备姨娘。松香虽说是个丫头,但有些话总忍不住想要劝劝四姑娘。”

    松香瞄着芳菲的神色,见对方并无不喜,这才壮着胆子,又道:“四姑娘别太要强,和香姨娘斗,您哪里能是对手呢?”

    陈婆子赶紧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直使眼色。

    松香却暗骂陈婆子刚刚装傻充愣,这会儿反要想当好人,她岂会给陈婆子机会?

    松香故意夸大动作甩了陈婆子,声音拔高许多:“陈妈妈难道不以为然?香姨娘有老爷在背后撑腰,连太太都不敢治她的罪,何况姑娘?姑娘要是信我一句话,就把......”

    芳菲不等松香说完,先一步接过了话,轻笑道:“就把六少爷送回去,是不是?”

    松香片刻愣神之后,迅速收回心绪:“四姑娘知道便好,也省了我许多麻烦。姨娘打发我来,就是这个目的。”

    芳菲哈哈大笑:“不知是香姨娘太过天真,还是她对自己太过自信!”

    芳菲忽然收起全部笑意,冷冰冰道:“你告诉她,想要儿子,自己生去,抢人家的骨肉算什么本事!你再告诉她,有我闵芳菲在,六少爷就不能寄到她名下。”

    松香入府以来,还从没见过这样不识趣的人,不识趣也就罢了,偏生还这样的刻薄。

    二人这就算是谈崩了,一言不合,松香也懒得装模作样,当即提出来辞行。芳菲根本不留,只打发了个最不起眼的小丫鬟送她出去。

    对方自然“来不及”提那五百两银票的事儿。

    陈婆子不知所措的站在远处,屋中虽然已经烧起了银霜炭,可她在四姑娘紧逼的目光下,还是忍不住深深打寒颤。

    “你也不用怕,我这个人向来是恩怨分明,”芳菲轻笑:“事情是你做的,我不会心软,事情不是你做的,我也绝不会冤枉无辜。”

    陈婆子赶紧就想开口表清白,芳菲却截住,她笑道:“你有三天的功夫,细细的想怎么回我的话。我若满意,不但叫你平安出府,而且送你一百两纹银,算作压惊。”

    芳菲猛然一顿:“可是......若叫我知道你蓄意欺瞒,就别怪咱们之前这点交情都断了。”

    外面有几个壮实的媳妇,瞬间冲进来,还没等陈婆子意识过来,就已被架了出去。

    芳菲一个人闷闷的坐了小片刻,才披了蓑衣往大太太住的院子来。

    当下这会儿,李夫人等都散了,大太太正与松雪说话儿,见芳菲进来,大太太不由得笑道:“听说你叫人去买了桂花馅饼?怎么!是馋了?其实府里的厨子也擅长做桂花馅饼,你外祖父最爱吃,等会儿我叫厨房再预备一份,热热的才好。”

    芳菲坐到大太太身边,见大太太左手边放了许多孩子的小衣小裤,嗔道:“这都是给六弟的吧?太太对他这样好,我看着吃醋呢!”

    大太太笑哈哈的揽住芳菲肩膀:“你都多大的孩子了,还和弟弟争?况且也不是我亲手所做。”

    大太太捡起其中一套水蓝色绸衣绸裤,那小衣裳不知多精美,上面还细心的绣满了福禄寿三星:“这是你舅母们身边的大丫鬟连夜赶制的,我原本还担心咱们住进来,大伙儿会有不满,如今看来,却是我多心了。”

    大太太语重心长道:“有你几位舅母帮衬,来日李家就能待你如亲外孙女一般,我也能放心些。”

第336章、借她人口,达真目的

    大太太话音里透着几分苍凉之气。

    这一次老爷那一脚,可以说踢断了夫妻俩最后的3一点情分。其实,就算自家大嫂没有提出将她们娘儿几个接来家里住,大太太今后也不想再继续留在金安街。

    金安街的宅子是皇上赏的,大太太每每想到闵朝宗一脸恩赐的模样,心里便不舒服。

    “我正好与你商量一件事,”大太太挽着芳菲的手:“当年你外祖父进京的时候,有意替我在京城置办个小宅院,但那会儿我要在公公婆婆面前立规矩。话又说回来,买个宅子虽说不是什么难事,可万一叫你祖母心里多想些什么,我这个做长媳的也不好应对。事情便耽搁了下来。”

    芳菲想了想,轻笑道:“太太是想开了,预备在京城置办个自己的小院子?”

    大太太莞尔,“你大哥与周家的亲事一拖再拖,连带着你和鹤轩的事情也没能操办起来。所以我这次就想着,托你几个舅舅在京城里选一处宅子。”

    “太太的主意甚好,既有了想法,不如赶快去办,咱们趁着年前搬进去,也算是添一桩喜事。只是......”芳菲犹豫的看向大太太:“太太可预备怎么和老家那边交代呢?”

    大太太哼声冷笑:“交代?我过去就是顾忌这个,惦记那个,结果半辈子不如意。如今你们兄妹二人也大了,我也该为自己考量考量。老爷不是宠爱那个小的吗?就叫她自去快活,我不闻不问,没的和她们斗气干什么?想想过去,黄姨娘跟着你父亲在京城,我一人独自抚养你们兄妹,远比现在高兴。”

    芳菲听大太太这话里话外的语气,大约搬出去这个念头并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必是积存在心底许久,只不过这次激发出来,才坚定了念头。

    搬出去也好,老爷此次跑回来闹,虽然家里人口风都紧,但外面难免会流传些风言风语。

    金安街上住的又都不是普通人家,万一在内院流传开来......对太太没有益处,对大哥哥的前程也没有帮助。

    芳菲当即出了好几个点子,又说了哪条街适合安宅,陪着大太太说了半晌的话,直到外面雨渐渐停了下来,大太太才叫松雪送芳菲一程。

    松雪今日因亲妹妹来请安,一直羞愧的躲在小抱厦里不愿出来见人。眼下是大太太亲口发了话,她没办法,才闷闷的出来相送。

    芳菲到了小院门口,回身挡住松雪,轻笑道:“我知道太太那里忙,宝莲姐姐不在,你一个人要抵两个来用,快且回去吧。”

    松雪看着芳菲,欲言又止。

    净月在一旁跺了跺脚:“哎呀,松雪姐姐,你要是有话就说出来吗,姑娘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

    松雪苦笑,四姑娘虽然不是老虎,可做起事来比老虎还吓人。自家妹子做人有失准则,处处帮着香姨娘打压她们这边,太太虽然没说什么,对自己还是依然照旧,可松雪自己心里不舒服。

    芳菲早瞧出了松雪的不好意思,她轻笑道:“我知道你干嘛躲在房里不肯出来,其实也没什么,你妹妹和你是两个人,况且,我听宝莲说过,你打小儿就在太太身边伺候当差,与家里人疏远少联络,就算松香是你的亲妹妹,可到底感情浅薄了些。她不好,你今后慢慢教就是,也不急于这一时让她全改了。”

    听得四姑娘这样说,松雪又是感激又是羞愧。

    她一直以为四姑娘偏爱宝莲,对自己总有诸多偏见。四姑娘这个人,看似对谁都和和气气,但越是相处的久了,越是能体会到。四姑娘照顾自己人总是不留余力,可跟寻常人,就只是碍着面子上过得去便好。

    松雪过去还有几分埋怨,如今才明白宝莲为何与太太说要做陪房的事儿。

    还是宝莲夫妻俩深有远见,不像自己。

    松雪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早知道松香会是那么个模样,当初说什么也要劝住爹娘,不该叫妹妹来京城当差。

    ......

    当下,松雪客客气气送走芳菲,净月抱着油纸伞小心翼翼跟在芳菲身后。雨后初霁,落霞漫天,院中草木被雨水浸润后,散发出了秋后的浓香。

    芳菲特意选了稍远的一条小路,不过这路上在深秋时节仍旧开一种小花儿,学名不可考究,李家上下的丫鬟们喜欢用它来簪头,颜色鲜艳不说,还幽香默默,比大朵秋菊更显得娇小玲珑。

    京城稍显富贵些的人家,都喜欢雇佣专人来打理家中花园,李家也不例外。雨一停,这几个婆子便出来收拾花草,明儿是好日子,老太爷要请几位姑爷来家里赏菊,园子里经过白日里那一场秋雨,几个花匠婆子们都很着急,唯恐雨水打残了路边花草,此刻雨稍停,她们便都跑出来查验。

    见闵家的表姑娘领着小丫鬟打小径经过,众人赶紧过来请安,又有人献好,采了许多花枝孝敬。

    芳菲抱着花束笑道:“妈妈们辛苦,这样冷的天儿还叫你们出来做事。等会儿我叫净月送些姜汤来,妈妈们暖暖身子。”

    几个花匠婆子欢喜不迭,连连道谢。

    见芳菲走后,这几个人互相挤眉弄眼儿,也有说闵家这表姑娘好脾气,也有人赞芳菲出手大方,唯独一人站出来破冷水。

    大伙儿一瞧,却是阿珠的娘。

    众人都知道,阿珠在暖云阁大小也算是个管事儿的丫鬟,知道的消息也多。众人满肚子好奇,非拉着阿珠娘,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我本来不愿说这事儿,可是你们问......”阿珠娘故意卖关子,语气稍稍停顿。

    大伙儿果然又是着急,又是好奇,连连推她。

    阿珠娘这才道:“那我就少不得说两句,免得日后生了变故,你们还傻傻的蒙在鼓里。明儿老太爷不是要请几位姑爷来家赏菊吗?”

    众人茫然的点头,这是大夫人亲自吩咐下来的,不但园子里要摆上许多,就连花房里那些名品也要挪出来。据说席面更讲究,请的是昌德酒肆的掌厨,有传言说,老太爷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请的其实并非家里几个常见的姑爷,而是闵家表小姐的未来女婿。

    阿珠娘轻笑:“你们几时见老太爷这样热心肠?何况......”

    大伙儿见她故意拖延,急的不住催促:“何况什么?”

    “何况那位闵四小姐还不是咱们家姑奶奶的亲生女儿呢。老太爷就算要着急,也该是请周家来吃酒赏花。大表少爷的亲事还没定呢!”

    众人一听,果然就是这么个道理,纷纷点头:“那依你说的意思,莫非老太爷还有其他用意在里面?”

    阿珠娘理所当然的点头:“你们怎么都忘了,家里还有位红莲小姐没出阁呢!”

    一句话,说的众人全部恍然大悟。

    可紧接着便有人表示质疑:“不能吧?咱们家可没这样的旧历!”

    李家一直是积善之家,几位老爷做事素来光明磊落,父慈子孝,兄弟和睦,妯娌有爱,连家里这些下人们都少有争吵拌嘴。

    抢人家的女婿......

    这样的事儿怎么看怎么不像真。

    阿珠娘见众人有怀疑的倾向,着急道:“你们别不信我。想想四夫人这几日,对那闵四小姐多亲热!这都是怕姑太太和那小姐事后翻脸,提前打的埋伏。”

    大伙儿不由信了几分。

    四夫人的为人,众人还是知道几分的,这些夫人里,也唯有四夫人有些爱占小便宜,往日里事情麻烦也最多。她要真看中了闵家的女婿,说不定还真能做出半路拦截的事儿来。

    大伙儿互相瞧了瞧,不由都噤了声,赶忙低头做手里的差事,不敢再乱作评价。

    阿珠娘看在眼里,知道大伙儿是信了自己的话,不由得暗暗长舒一口气。

    待晚间用过饭,阿珠娘找了个理由出来,径自往暖云阁的方向来。众人都知道,她闺女也在府里当差,便没人理论,自凭她去溜达。

    阿珠娘一路走一路回头张望,见无人缀着自己,这才放下心。等快到高坡时,就见自家闺女穿着一条胭脂红的新裙子在那儿冲自己招手。

    阿珠娘心里欢喜,赶忙快走几步,先是将闺女好好一番打量,然后便是照例的数落:“你又不听话,早告诉你,分了月钱就该好好攒起来,预备将来做嫁妆。如何又花钱做了这么一条裙子?”

    阿珠娘细细摩挲着胭脂红裙,料子不像绸缎,却比绸缎还光滑:“这要不少钱吧?”

    阿珠笑嘻嘻道:“是表姑娘送的,这料子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落霞云锦,胭脂一般的颜色。表姑娘只单送了我们姑娘身边这些大丫头,每人一条。”

    阿珠娘记得红莲小姐身边一共是四个大丫鬟,阿珠其实并不算在里面,她二等的头儿,一等的尾巴,若也得了这么一条,那便是五件。

    “哎呦,这得多少银子!”

    阿珠嗔道:“娘,你又来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姑娘交代的事儿,你办的怎么样?”

    阿珠娘忙正色:“全都办妥了,等明儿那些人将消息散出去,总会传到闵四小姐耳中。不过,红莲小姐干嘛不亲自告诉对方,反而弄这么一手呢?”

第337章、东窗事发,不好解决

    李家是十余年前搬来的京城,当初进京时,李家老太太还在世,她一生笃信佛教,便和老太爷商量,准那些不愿背井离乡的家仆自行散去。那会儿李家虽有些权势,却不如现在。家仆之中有大半选择了留下,只一小部分,尤其是年轻的长随,媳妇,丫鬟们选择跟着各房主子进京。

    阿珠的爹前几年没了,那会儿她已经到红莲小姐身边当差,阿珠余下个弟弟,被送回老家祖父母身边,阿珠娘为了给儿子闺女攒些家底儿,仗着有手修剪花枝的本事,如今就进了府里当差。

    说来也巧,红莲小姐身边像这样一家子,或是母女俩都在府里做事的却少。

    阿珠和她娘是唯一的一份儿。

    所以许多事,红莲姑娘不好出面做的,阿珠就悄悄托付了她娘去办。毕竟,李家这么多下人,谁也不会在意一个修花的婆子。

    “哎呦,娘,我与你说过多少次,姑娘吩咐过的事儿,咱们只管照做就是,你问那么多干嘛?”阿珠抱怨母亲管的太多:“何况,姑娘从来没亏待过你,每次叫你办事,哪回少了银子?”

    说着,阿珠从怀中掏出个小荷包,先在手中掂量掂量,才笑着递给自己的娘亲:“瞧,这不就是?十两呢,你收好。”

    阿珠绝口不提她自己隐匿下的另外十两。

    阿珠娘像端着烫手山芋一样端着钱袋子:“红莲小姐每次都打赏咱们,可到底我这心里不踏实。话儿是从我嘴里传出去的,万一明儿先来问罪的不是闵四小姐,而是,而是姑太太呢?”

    阿珠娘打了个冷战:“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姑太太的脾气,当年没嫁人时,她可是咱们李家说一不二的主。”

    阿珠丝毫不在意:“那有什么!事情本来就是四夫人不对,起的歪心思,大伙儿还是亲戚呢,怎么撬人家的姻缘?娘你放心,就算姑太太恼了,要去找人算账,也摸不着你这儿,而是四夫人那里。”

    阿珠娘沉了口气:“也是这个理,不过,你自己小心些,近来也少在夫人面前露面。”

    “好,我知道!”阿珠赶紧打发了母亲,她站在高坡上,见母亲彻底远远没了影子,才折身返回了暖云阁。

    此时,两位姑娘刚刚用了晚饭,一个去了园子里散步,一个在屋中逗弄八哥。那些丫鬟媳妇们就赶紧轮班去用饭。

    阿珠几时出去的,又几时进来的,却也没人在意。

    她轻抬脚上了二楼,当中一间最郎阔,乃是红莲的闺房。房中不时传来八哥儿的说话声,阿珠敲了敲门,得里面回应,才敢抬脚进去。

    红莲正伸着一根手指头逗弄那吃食儿的八哥,小八哥被骚扰的不厌其烦,只好顺着红莲的心意,一句一句背《弟子规》。八哥说一句,红莲才肯赏一颗米粒儿。

    “姑娘,您交代的差事办妥了。”

    红莲拍打拍打手掌心,扑去了残留的米粒儿:“你办事我素来放心。明儿菊花宴的时候,叫咱们家这些丫头都去瞧个热闹。暖云阁里只留两个小丫头看守就行。”

    阿珠心中会意,忙赔笑道:“姑娘放心,大伙儿知道该怎么做。”

    红莲轻叹口气:“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不然谁会给自己的亲生母亲拆台呢?”

    “姑娘素来慈悲心肠,看不得闵四小姐的婚事告吹。其实,姑娘该想个法子告诉她,是姑娘您在为她四处奔走。”

    红莲轻笑:“说这话就没意思了。难不成我费这么多事,就为讨表姐一个好?实在是我不愿意看见母亲那样做,叫一家子人笑话我们四房不识好歹。”

    阿珠犹豫道:“可是,这件事老太爷也乐见其成啊?听说那个佟公子不但相貌英俊,要紧的是本事不凡,姑娘要真和他成了......”

    红莲啐道:“我越怕什么,你越是说什么!祖父年纪大了,他心里为我着想,这不难理解。可真要做出这档子事儿来,今后被唾弃的还不是我?”

    红莲年纪虽小,但心思却重:“何况,那个佟鹤轩没家世没背景,原本还指望着姑父能提携他,谁知道姑妈这么一闹,连带着他的前途也毁了。”

    阿珠吓得赶紧劝阻:“姑娘千万别对外人这么说,哪里是姑太太在闹,分明就是姑老爷宠妾灭妻,大逆不道呢!”

    红莲嗤声:“也就是你们这么讲,要我是姑妈,好歹不能闹到这一步。一个小妾,凭她是不是宫里出来的,难道还能压过嫡妻去?换了我的手段,只叫这两个人都乖乖贴贴的服软。”

    “那是,咱们姑娘是谁!”阿珠笑嘻嘻的奉承:“您心里要是定好了主意,我这就去净月那里说话。那个丫头是表姑娘身边的人,要是从她的嘴里透漏些消息过去,说不定表姑娘警觉还能更早些。”

    红莲不住的摇头:“欲速则不达,除非下下策,否则做的太过明显,反而将咱们暴露了出来。你娘办事一向稳妥,咱们姑且就等等,最迟明早,消息一定会传开的。”

    ......

    李红莲的猜想半分不错,用过晚饭,各房都在休息,李家的主子们也很少再出去各处走动,各个院子里的下人们好容易有些时间坐在一处。

    三三两两,四五六个,凑在一处说说笑笑,难免就有人要说起今日发生的新鲜事儿。

    尤其明日宴席是个大日子,众人心里都盼着呢!听说还要请京城里的戏班子来唱堂会,跟着奶奶、姑娘们身边当差的都有机会上前去听热闹。

    不知哪一个,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四房,四夫人暗地里的小算计就像点着的爆竹,轰的一声炸开露在众人面前。

    一传十,十传百,还没到就寝的时候,这个惊人的小道消息就传的到处都是。

    刚好净月去大太太那里取东西,路过湖心亭,见二夫人房里的几个丫鬟凑在一处窃窃私语。净月是最好热闹的,忙跑过去,拍了其中一人肩膀,笑嘻嘻道:“这么晚,你们几个不回去,在这里说什么有趣儿的东西呢?”

    因净月时常拿芳菲送的糖果给大伙儿,众人都愿意和她玩。二房又有些看不惯四房平日里的作风,大伙儿惊见是净月,赶紧拉着她到一旁,将园子里如今正散播的谣言一一说给了净月听。

    净月哪里忍得住,拔脚就要去找人理论。

    众人赶紧又是扯又是抱,纷纷劝说:“你一个丫头,就算闹到四夫人那里,难道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打一顿还是好的,说不定还要牵连了表姑娘,四夫人的脾气我们可是知道的,保不准就要当着所有夫人的面讥讽表姑娘不会约束管教下人。”

    净月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赶紧辞谢大伙儿。

    “你还跟我们客气什么!”众人纷纷叹气:“这要是真的,表姑娘可该伤心了。”

    净月急着回去报信,不敢耽搁,哒哒哒一路往暖云阁跑。台阶上早被秋雨浸湿,稍不留神就要摔跤。可净月心里哪管的了这些,她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连跌带撞,可算进了院子。

    恰阿珠迎面出来,见净月一身的泥浆,一身的狼狈,且来势汹汹,心中便有了数儿。

    阿珠笑着打招呼:“妹妹这是去哪儿玩了?”

    换了往日,净月必先跑过去,与阿珠哈哈笑笑的玩闹上一阵,可这次,净月非但没有笑脸,还狠狠瞪了阿珠一眼,头也不回的进了暖云阁。

    阿珠忍不住苦笑,这下子,姑娘想将自己撇清,大约也难了。

    暖云阁分作两层,楼上住着红莲,楼下住着芳菲。净月气鼓鼓进了屋,见自家姑娘还有闲情逸致在那里逗鸟儿,不禁委屈道:“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呢!外面都在传......”

    芳菲白皙的手指一点八哥的小脑袋,轻笑道:“都在传四夫人要撬婚!”

    “姑娘早知道了?”

    不怪净月惊奇,姑娘出了暖云阁,一向都是自己在跟着,姑娘去哪儿,她去哪儿,也没见谁给姑娘通风报信啊?难道是刚刚自己出去这一阵,有人来了?

    芳菲看着净月脸上的疑云,“咚咚咚”点着八哥的额头,这俩鸟兄弟立即活跃起来,一个模仿阿珠,一个模仿红莲,说的有来有去,把二人的私密话一句不隐藏的全倒了出来。

    净月张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谁能想到,红莲小姐因喜欢这俩鸟,非要带去房里玩,最后却叫这俩鬼东西钻了空子,将每说的一句话都传了回来。

    净月消化半晌,立即咋舌道:“原来一切都是红莲小姐指使的!真没想到,可是她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四夫人查出来,母女俩怄气!”

    “四夫人糊涂,红莲表妹却清醒。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等着吧,明儿下不来台的人更多。”

    “姑娘不去告诉太太?”净月想当然要把这件事告诉给大太太,“太太是最疼姑娘的。”

    芳菲却没有回应。

    既然事情早传扬开了,太太那里未必没得到消息。此刻选择沉默,或许才是最好的反击。

    第二天是个好日子,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与昨日的细雨霏霏大相径庭。可惜,李家老太爷的心情却不慎大好。

    从早上到现在,人就没起来。

    几个近身侍奉的大丫鬟也不敢进去叫,只能在门廊外窃窃私语。

    这老太爷摆明了是要生病,可大伙儿眼睁睁都瞧着呢,昨儿厨房孝敬来一碗红烧狮子头,烹的极入味,老太爷自己一个人就吃了三碗米饭,若不是大伙儿劝,说不定还不能罢手。

    可从今天早上开始,老爷子便哼哼呀呀,倒在床上,也不说哪里难受,也不说什么想要什么。丫鬟们起初真以为是病了,慌的要预备去请大夫,老爷子反而底气十足的把众人都骂了一遍,弄的大伙儿反而不敢乱动。

    都这个时辰了,外面却不见几位老爷和少爷来请安。

    “你们说,老太爷这是要干嘛呢?”

    “能干嘛!难道你没听说昨儿府里传的消息?我看,老太爷是怕姑太太来闹,装病不出去而已。”

    大伙儿连连点头,老爷子倒像能做出这档子事儿的人。可听说姑太太也不是好惹的,连离家出走都干敢,难道还怕与老爷子吵?

    众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哪想说曹操曹操到,大太太领着几个丫鬟已进了院门。

    众人赶紧迎上去,心里免不了惴惴不安。

    大太太的脸上丝毫怒容不见,反而笑着与大伙儿打招呼,又问了老太爷的日常起居。

    众人哪敢告诉姑太太,说老太爷为了怕见人正在装病,遂都支支吾吾不敢去瞧大太太。

    而这会儿,李家老爷子躺在床上,早听见女儿在门口的说话声,他心虚怕露面,赶紧将被子紧紧裹住脑门,又露出一只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外面动静。

    不大会儿,院子里丫鬟们的声音便静了下来。老太爷心中暗喜,还只当亲闺女走了,正要掀开被子透透气,却冷不防一把被人扯开了棉被。

    “你......”老太爷眼睛圆瞪,待看清来人后,忽然身形晃了两晃,眼看着便要倒。

    大太太冷笑:“爹,这个时候就别再演戏了!听说昨儿您吃的不少,多大的年纪,还当自己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好歹悠着些。喏,这是四丫头原来做的山楂丸,最能克化胃里的东西。你先吃两粒,觉着好不错,我叫她再做。”

    老太爷盯着闺女手里的药丸子不动,大太太往前一递,老太爷反往后缩。

    “闺女啊,你心里要是不舒服,只管说出来就是,咱们可千万别做傻事。”

    老太爷一共四儿三女,儿子倒是健健康康都活了下来,女儿却只剩下这一个。从小就是娇生惯养,脾气上来,家里人都要让步。眼下她越是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就越是怒火中烧。

    大太太低头看了看掌心上的山楂丸,忽然大笑:“爹,您想什么呢!我还能在里面下东西?”她将药丸塞给老太爷:“真真是好东西,我吃过几次,效用好着呢!”

    老太爷用手掌托起,轻嗅了嗅,果然酸冽含有一种甜香,是个好东西:“你说,这是你们家那小丫头做的?”

    见大太太肯定的点头,老太爷这才含了一颗在嘴里,味道比宝山堂做的还好。

    大太太笑道:“爹,昨儿府里有个新鲜事儿,不知你听见没?”

    山楂丸本就开胃生津,老太爷年纪大了,牙口还有些松动,猛地听闺女这么一开口,险些被口水呛到:“什,什么新鲜事儿?”

    “就是您要给红莲定亲的事情啊!”大太太嗔道:“好歹我也是红莲的亲姑姑,侄女订婚,我反而像个外人,怎么大伙儿都瞒着我呢!”

    老太爷瞪眼:“谁瞒着你了?我怎么不知道红莲要定亲?是她爹的主意?还是她娘张罗的?”

    大太太心道,老爷子,您就在这儿装糊涂吧。怪不得几个哥哥嫂子都不来,却是怕在这里撞见自己,面儿上难堪吧!

    大太太轻笑:“嫂子说,是您的主意。不过我恍惚听说,男方似乎是已经定过婚事的?那怎么使得,纵然嫁过去,将来也要受病垢的!爹,你去劝劝四嫂,四嫂这个人有几分小家子气,不如大嫂和二嫂,是世家女出身,看事情没有远见。”

    老太爷差点没吹胡子瞪眼,死丫头,摆明着指桑骂槐,说在说自己眼光不准呢!

    “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件事你且不用再管。”老太爷想搪塞过去,可大太太岂是那么好打发的?

    “那不行!”大太太断然拒绝:“红莲是家里最小的闺女,我又是她唯一的姑姑,家里不好出面,理应就该我去操心操持。正好,庄国公夫人还与我商量呢,她家的小儿子今年十七,好个相貌,如今在国子监念书,预备这来年科举。我想......”

    老太爷连连摇头:“那小子我听说过,从小养在后宅里,跟女孩儿性格似的,能成什么大器?”

    大太太心思转了转,又想到个人:“周阁老家的孙子,比红莲小一岁,不过也没什么,家世正般配。”

    老太爷又不同意:“女长男少,中年婚姻多半不顺。”

    大太太一连又说了三四个名字,都不得用。

    “爹,您这是存心的啊!”大太太本想和和气气把这事儿解决,没想到亲爹是一点不配合,较着劲儿的和自己过不去。

    父女俩谁也不让一步,关系顺势僵硬起来。

    门外丫鬟赶紧去了李夫人过来,其实李夫人早就人盯着这边,一见大太太领着人来,她心知不好,只能拽了丈夫过来劝架。

    二人一进,老爷子站在床上气的直跳脚,大太太也没好到那里去,老爷子说一句,她回一句,二人吵得“不亦乐乎”。

    “父亲,父亲您消消气!”李大老爷连忙跑过来,好说歹说才将老爷子按下来。

    李夫人拽住了大太太,叹道:“父亲这个年纪,大夫都说了,不能动气,你怎么还故意惹他老人家呢!”

    “嫂子,是我惹他吗?”大太太气道:“是父亲......”

    李大老爷正安抚父亲,见妹妹又要说话,厉声喝道:“住口,枉我们疼你这些年,难道为了一个外人,你连父亲的身体也不顾惜了?”

第338章、各退一步,保住颜面

    老爷子在床上盘腿儿坐着,身上还穿着就寝时的衣裳,宽大的白色衣衫,配着他此刻的模样,别说,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不过,这老爷子心里却充满着人间烟火气儿。

    他看着大儿子满脸严词的训斥着小女儿,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不枉费他辛辛苦苦装一早上的病,不过唯一不满的地方是,大儿子夫妻俩太过狡猾,拖延到现在才来救自己。

    老爷子心满意足,嘴角不知不觉间竟然勾起了微笑。

    那边,大太太和李大老爷吵的正欢,自然不能瞧见,倒是李夫人时时留意公公这里,一瞥眼,幸灾乐祸的笑容正好被她逮了个正着。

    李夫人差点没拍额头,心道:公公啊公公,您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亲闺女,俩人吵成这样,若不小心被传扬出去,丢脸的还不是李家上上下下?

    李夫人赶紧抓住丈夫,嘴角一努,“这件事涉及到四房,还是叫父亲拿主意最好。”

    其实,李家大老爷相当不愿意管这件闲事,他是怕父亲在妹妹面前下不来台,所以才虚张声势。本以为父亲站出来做个和事老,这件事就能不了了之,谁承想,老顽童似的父亲非但没有帮忙,反而在一旁看热闹。

    李大老爷冲妻子投去感激的一瞥,事到关键处,还要夫人出马啊!

    夫妻俩不由同时将目光投向老太爷。

    老爷子却见儿子儿媳联手,心里大怒,这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爹!

    大太太忍不住:“爹,我好容易促成四丫头和佟鹤轩的婚事,难道您真要横插一手?”

    老爷子一噎:“怎么就是我横插一手呢?瞧你这孩子,说话越来越没遮拦。我是瞧着佟家的小哥儿稳重大方,从心底喜欢,家里办这个赏菊宴,其实也不会向拉近两家的关系,怎么叫你说着就显得百般的不堪?”

    大太太怀疑的盯着父亲,老爷子忙做头晕目眩状,李大老爷赶紧上前搀扶:“父亲,您先歇歇?前头几位姑爷来,有三弟照看,不会出乱子。”

    李夫人心下了然,也拽了不情不愿的大太太离开。

    等她二人一走,老爷子立即从床上又坐了起来,眼睛偷瞄门口,这会儿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倒是精气十足。

    “父亲,您有必要这么做吗?”李大老爷抱怨不停,他刚刚是把亲妹妹训斥了一顿不假,但心里还是不赞成父亲的做法。

    老爷子听了儿子这番质问,立即吹胡子瞪眼:“你妹子刚把我好一顿审,怎么,你也想来过过嘴瘾?”

    老爷子还觉他心里委屈着呢。

    老爷子一生没什么别的爱好,只喜欢搜集古画。凡是看得上眼的,必定是心心念念,总想着怎么收到自己手里才好。

    佟鹤轩在老爷子眼里,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幅画,好东西就该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也承认,这么做确实不地道,但也没必要传的沸沸扬扬,弄的大伙儿都下不来台啊?

    “你去查,事儿是从谁传起的,揪出这个家伙来,我定要叫她后悔。”

    李大老爷点点头:“我已经差人去做,不过,事情多半还是从四弟妹那里走漏的风声。”

    老爷子也是这么猜想的,只是不肯先说出来而已。

    家里这几个媳妇都极好,唯独老四家的有些毛躁浮夸。

    老太爷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该听你母亲的话,她认人更准,当年就说过,老四媳妇孝顺有余,聪明不够。将来长媳能压住她还好,若是没个厉害的嫂子,怕要出乱子。”

    老太爷瞅着儿子,李大老爷忙讪笑:“父亲放心,我和孩子的娘绝不会亏待几个弟弟、弟妹。”

    一个家庭,大抵多半是如此。父母虽然多倚重长子,但总是更偏疼小儿子们些,总担心将来去了,长子不能善待小的们。

    老太爷也是这个忧心。

    四儿子和他三个兄弟并非一母所出,仕途上也无甚光彩,凡事都要依仗家里。老太爷那日见了佟鹤轩,觉着小伙子不错,将来能成气候,若是娶了红莲,四房就算没有哥哥嫂子们的照顾,也能指望上女婿。

    可老爷子多少低估了大太太。

    相比较小儿子,老爷子对女儿的愧疚更深。

    当年李家与闵家也算是门当户对,闵家老爷子与他又是同科进士,多年的交情,想着对方门规家风严谨,女儿嫁过去又是长媳宗妇,李家老太爷迟疑片刻就答应了。

    谁知李老太太却不愿意,总想着把女儿嫁去娘家。为这个,夫妻俩狠吵了一架,因此还落下许多嫌隙。

    后来李老太太拗不过丈夫,只得答应,为了补偿,老爷子给女儿置办了一副相当傲人的嫁妆,为的就是叫女儿在闵家不受欺凌,站稳脚跟。

    本以为顺风顺水,谁知道那闵朝宗是个中山狼,老爷子心里后悔不已。

    李大老爷觑着父亲的神色,低声试探道:“等会赏菊时,可还要与那佟家小子提红莲侄女的事?”

    老爷子啐道:“你是嫌你妹子闹的还不够?”

    李大老爷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不过也值得庆幸,父亲总算搁下了荒唐念头。

    这一边,李夫人好说歹说劝走了小姑子,大太太一路上抱怨,李夫人只好边听边开解,好容易才将小姑子安抚好,远远就瞧见芳菲笑着冲她们招手。

    李夫人心有忐忑,小姑子才闹完,莫非当女儿的又要不依不饶?

    这条小路是李夫人回房的必经之路,芳菲从听说大太太去了李老太爷那刻起就守在了这儿。她身边也没什么丫鬟,就自己抱着个小梅花攒盒,身上披着件薄薄的月撒花斗篷,站在桂花树下,不时有桂花落下,洒在她肩膀、鞋面,却是一副难得的美景。

    “你怎么来了?”大太太温声细语的问道:“为何不带个丫头?”

    芳菲冲李夫人点点头,这才笑道:“听说母亲去瞧外祖父,我这儿早起借厨房做了些糕饼,都是益助消化的。”

    芳菲掀开梅花攒盒的盖子,李夫人难免好奇的瞧。就见那里面的糕饼样子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一个个晶莹剔透,不似面粉,却像水晶般,又似乎是凝结了的皮冻。

    大太太一见便认了出来:“这是宫妈妈最擅长的水晶冻呢,可是最费时费力的,你怎么想着要做它?”

    芳菲笑道:“我选了薄荷,香草与山楂几种做果浆,原想着今儿舅母家有宴,鱼肉海鲜,难免油腻,再喝酒,更伤脾胃。用这个做甜点,十分贴切。谁想一早上听说外祖父身子不舒爽,我又不敢贸然送去,只好来舅母这儿。”

    大太太满意的点头,李夫人却若有所思,觉着红莲那点小聪明,在闵芳菲面前,也就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攒盒里的水晶冻不多,但是个个精美,李夫人叫人将攒盒送去前面,恰好二夫人来请大太太过去说话,李夫人趁势就留下了芳菲在屋中吃茶。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席宴,就是家里你几个姐夫来聚聚,”李夫人亲自斟了茶,“等会儿有戏班子进来,你也去前面逛逛,别拘在屋子里闷着。”

    芳菲轻笑:“家里府上人多,我答应帮着太太去照看黄姨娘与六弟,大约要婉拒舅母的好意了。”

    “看你小小年纪,却知道为你们太太分忧,实在难得。”李夫人热情的夸赞着:“不像我们府里这几个丫头,嫁出去的倒也罢了,如今还剩下的红莲......”

    李夫人说着说着,话题就往红莲身上引,还不时关注着芳菲的神情:“红莲啊,就是个孩子,什么事儿都要家里人操心。我虽说只是她的伯母,但打小红莲就在我跟前长大,我待她和待红绸没什么分别,喜欢的紧。”

    李夫人掩口而笑:“你不知道,红莲从小就胖,一岁多的时候肉滚滚,偏又白白净净,就像年画儿上走出来似的。我们多疼爱她,难免也骄纵了她些。”

    她自然而然拉住了芳菲的手,轻声道:“如今你们姐妹两个一个阁里住着,难免磕磕绊绊,要是红莲有什么地方不妥,好孩子,你心里别存委屈,只管来回我!”

    芳菲笑道:“舅妈怎么无缘无故想起说这个了?我和红莲表妹是极好的。或许......”芳菲深深看向李夫人:“舅妈也听说了那件事?”

    李夫人心里打了颤,故作镇定的一笑:“哪件事?”

    “也没什么,”芳菲说的淡然平坦:“早起听见几个小丫鬟在那里说话,我好奇听了听,原来却是四舅母相中了佟公子,想要去议亲呢!”

    芳菲的语态甚是大方,丝毫不见扭捏,更不见讽刺刻薄,李夫人反而不好开口驳斥,只能耐着性子去听。

    “我心里知道,这话多半不是真的,又担心红莲妹妹害怕,所以早上做点心之前,先去瞧了她。”

    李夫人忍不住赞道:“没想到你这孩子如此通情达理!倒是我多心了,”李夫人有恨恨不平:“这话也不知是哪一嚼舌根子的人传出来,摆明了是挑拨咱们之间和睦。”

    芳菲笑了一声:“外祖家对我们有恩情,就算是小人故意挑拨,也难撼动太太和我们的真心。舅母只管放心,这件事就叫它烟消云散,久而久之,那些传话的人自己没了趣儿,自然就不敢再露头!”

第340章、川北督军,花落谁家

    边疆作乱,川北将军又莫名失踪,朝中一下子陷入了恐慌。当务之急是要选出个顶替的人选。

    其实,西北一带的军队也并非赵武远一家独大,而是分成了几拨,可哪支部队也没有赵家军兵多势众。所以赵家军一旦溃散,川北不保,西北不保。

    兵部尚书属意从赵家军之中择选一良将,暂且顶替了赵武远的位置,一旦人找到了,也好顺利交接。

    即便将来只有尸首,从赵家军里选拔出来的替换人选,也多半能获得将士们的忠心拥护。

    可皇上却不这样乐观。

    既然有“赵家军”这么个名号,说明赵武远早将势力渗透进了部队每一个角落。人人以“赵”为尊,人人以“赵”为魂,像兵部尚书说的,要从里面择选良将,除非那人是赵武远的儿子,否则,部队将士们心中难以信服。

    而皇上早就有意架空赵家,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此番赵武远莫名失踪,在皇上看来,却是个极好的机会。

    换上皇上的心腹,将扎根在川北多年的赵家连根拔起,这个想法虽好,却未必行得通。

    先不说赵家能不能答应,军中会不会有抵触情绪,只说朝中谁能堪当此重任呢?

    兵部尚书与皇上商讨一整夜,终究没能得出个结论。

    先帝时留下的老将多已不在人世,年轻的又根基太浅,无法服众,去了也是枉然。挑拣来挑拣去,倒只能用兵部尚书的法子,从赵家军里提拔出一个。

    “朕始终不甘心。”皇上将各个朝臣的奏章丢给兵部尚书,兵部尚书略瞧了几眼,心里便有了数。多半人赞成自己的观点,希望皇上能安抚赵家军,不随便调兵遣将,也有一半人是为自己谋利,跃跃欲试的推荐。

    那些推荐上来的人选五花八门,良莠不齐,简直叫人不堪入目。

    兵部尚书瞧着有几份上面,皇上还专门回了批阅,话语可不太客气,大抵是斥骂的话!

    “陛下,以臣之见,眼下之急乃是安抚边军,一时无法也只能选了赵家的人,不过,陛下却可以借口赵武远将军失踪,朝中关切,派个人去做监军。如此一来,不但分流了赵家的军权,而且还替换上了皇上的耳目。”

    听闻此言,皇帝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极好的办法。

    “爱卿以为,何人能堪当此重任?”

    兵部尚书不言语了,这个时候说了就是错,尤其他身份特殊,不但是朝中重臣,而且还是皇上的姑父。皇上并非性子多疑之人,可兵部尚书以为,自己一旦开了口,迟早会叫皇上怀疑他的居心。

    “陛下,臣以为,此人一定要威信重,能以德服人,其次,非皇上心腹不可。再有......”兵部尚书的前两条已经拨开云雾,叫某些人露出了真容,所以他又忙道:“这件事非同小可,陛下不如和太后娘娘商议一二。”

    皇帝拍着龙椅的扶手,不住大笑:“还是姑父深谋远虑,非旁人所能及。”

    兵部尚书举一把汗,皇上一声“姑父”喊出来,自己才算真正安全。

    君臣二人在养心殿内商量一夜的事情,根本瞒不住有心打探者。到次日,兵部尚书家门口就车水马龙,来拜访的人几乎要踩破门槛。

    姝佳公主早年也见过人情冷暖,并不是大长公主那样的势利眼,但凡来的客,姝佳公主没有不尽心招待的。兵部尚书又是个和气人,夫妻俩立时受到大伙儿追捧,如此一来,难免就有人攀高踩低,口中对大长公主有些刻薄。

    事情争论没两天,还没等大伙儿揣摩出皇上的心意,监军的人选忽然定了下来,结果出人意料。

    一大早,朝臣们不见皇上坐朝临堂,却看见崔内侍手托着一卷黄轴从珠帘后面走出来。

    众人赶紧七嘴八舌的问,崔内侍笑道:“各位大人们别急,咱家这就来宣读万岁爷的旨意。”

    就见这太监徐徐展开黄色卷轴,高声尖气的逐字逐句念,彼时,朝堂上寂静无声,个个都敛气凝神。

    旨意不长,却透漏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皇上和太后心里属意的人选竟然是平南郡王郭霭!

    “崔内侍,这真的是皇上圣旨?”周阁老虽久不上朝,但这回赵武远失踪,牵扯太广,周阁老近来也是频频入朝,不敢怠慢。

    而今,他这句话一问出来,立即遭到了郭霭同党的质问:“阁老,你这是什么话。崔内侍是谁?他是万岁的心腹,难不成,崔内侍还有假传圣旨的胆子?”

    崔内侍忙摆手与众人笑道:“各位大人们饶命,咱家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开这个玩笑。”他将手里的圣旨举起给众人瞧,上面果然有玉玺之印。

    众人这才信了,周阁老不死心,兀自问道:“崔内侍,陛下此刻何在?”

    崔内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又瞬间遮掩了过去:“陛下昨日熬夜批改奏章,今早偶感风寒,所以不能临朝。诸位大人若有本奏,只需呈递上来,若无事便退朝吧。”

    崔内侍的尴尬尽管掩饰的小心,却还是被有心人捕捉了去。

    一下朝,郭霭便被人围堵在了中间,人人奉承,个个巴结。

    周阁老等一群老臣走的慢,却站在台阶上远远的瞧着,半晌无语。

    “哼,什么肱骨重臣,万岁心腹!不过就是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言官史大人轻啐一声,周阁老等便瞧他。史大人哼了哼:“你们以为万岁今儿为什么没上早朝?”

    “不是说龙体微恙,病了吗?”

    “哪里是病了!”史大人意识到前半句声音太高,赶紧压低嗓门,偷偷告诉众人:“听说,郭霭那老匹夫送了个绝色佳人儿给皇上!”

    众人恍然大悟。

    无人敢鄙夷皇上,却对郭霭的做法深恶痛绝。只是说归说,皇上已经下达了圣旨,便是不能更改的决定,连周阁老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瞧着郭霭名正言顺的接触军队大权。

    消息传的飞快,朝廷这边刚刚颁布下圣旨,京中就已散布开。

    闵朝宗照例在家装病,日日有太医守在病床边,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好在香姨娘每每支开那老太医的时候,自己能喘会气儿。

    “老爷,老爷,出大事了!”香姨娘闯进来时,太医正不厌其烦的为闵朝宗号脉。那太医有些瞧不上香姨娘的身份,便不悦道:“小夫人,闵大人的病最忌嘈杂,还是请你出去等等。”

    香姨娘心里清楚闵朝宗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她皮笑肉不笑的冲太医道:“前面给你预备了饭菜美酒,劳驾你先去坐坐,我这儿有大事和老爷商量。”

    闵朝宗也是好奇,更厌恶了老太医在他跟前晃悠,于是连连附和。

    老太医一见,知道这是要撵自己走,又是尴尬又是羞恼,随即拂袖而去。

    “出了什么大事,叫你这般着急?”闵朝宗从床上坐起,随手披了件衣裳。

    香姨娘赶紧坐到他旁边:“老爷,您都想不到,万岁爷竟派了平南郡王去川北督军!”

    一句话,叫闵朝宗痴痴地愣在当场。

    怎么会是郭霭呢?

    “不可能,皇上不会这样糊涂!”闵朝宗心存侥幸,认定香姨娘说的是谎话。

    “我骗您干吗!如今京城都传开了,我刚刚叫管家采办了礼物去平南郡王府,老爷,您也赶紧收拾收拾,趁着人还没涌过去,咱们得多巴结巴结。”

    可任凭香姨娘怎么拉,怎么拽,闵朝宗就是无动于衷。

    原来,从他听说皇上要点个心腹做川北督军时,就所有意动。闵朝宗甚至还动过念头,想请周阁老代为举荐,然而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因为朝中比他资历深厚的大有人在。

    “不行,我要进宫去面见圣上。”闵朝宗叫香姨娘去给自己准备朝服。香姨娘心中不明缘由,只好叫了松香进来帮忙。

    且说闵朝宗骑快马来到宫门,递了面圣的牌子。今日看守宫门的将军和闵朝宗相熟,便劝:“老哥哥多半是要白等,今儿皇上连早朝都没上,哪能抽出时间来见你呢?”

    闵朝宗一惊,别人不知道郭霭的秘密,他却了解一二。闵朝宗第一个念头便是皇上着了郭霭的道,情况不妙。

    然而等听那将军悄悄说了小道消息,他反而瞬间冷静了下来。

    不错,皇上现在受女色蛊惑,恐怕什么也听不进去,自己贸然去劝阻,说不定反而会被郭霭倒打一耙。

    要想个办法接近皇上,却又不能暴露自己,然而最后功劳又必须算在他的头上。

    闵朝宗思来想去,忽然灵光一闪,歪脑筋就动到了一双儿女那里。

    他赶紧与守门偏将拱手:“幸亏有你提点,改日来家里吃酒!”

    闵朝宗离开宫门,管家还以为这是要奔外宅回去呢,谁知老爷却笑呵呵的问道:“太太素日最喜欢吃桂花馅饼,你去齐月斋跑一趟。”

    管家还以为闵朝宗是口误,把香姨奶奶说成了太太,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香姨奶奶是最讨厌桂花馅饼的,原因也简单,那是太太喜欢的东西......

    管家瞬间才恍然大悟,老爷没说错,真的是太太!

    难不成太阳打西边出来?老爷不是发下毒誓,要和太太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第341章、虚情假意,再耍计谋

    闵朝宗骨子里就是根墙头草,哪儿的风强便往哪里倒。他怕皇上知道自己牵涉进了郭霭的谋逆事件,所以吓得装病躲避。如今见郭霭风生水起,心中难免又生羡慕,可更多的是忌恨。

    与郭家狼狈为奸,又或者借平南郡王府,踩在脚底下往上爬......这两条路,闵朝宗思虑良久,还是坚信了佟鹤轩的话,后者才是人间正道。

    纵观历朝历代,能夺宫篡权成事的,实在少之又少,闵朝宗不敢冒险,只能再改初衷。万幸的是,当年郭霭与自己结盟,并未留下什么实质的证据,而据闵朝宗听郭霭的口吻,其实早有不少人与郭家签下了同盟协议。

    只要找到这份协议,不仅能博得皇上的信任,而且还立了一个大大的功劳。

    闵朝宗总想着给自己一条退路,所以思来想去,找闵芳菲帮他给皇上通风报信才是最佳办法。

    就算到时候郭霭发怒,要与自己对峙,他大可以往闵芳菲身上推脱,众所周知,他和这个闺女早就是恩断义绝的。要是皇上平叛成功,闵芳菲的消息也是源于自己,皇上总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闵朝宗越想越是开心,越想越觉得此事稳妥。等管家从齐月斋买回来桂花馅饼后,闵朝宗就领着人兴冲冲去了平塘街岳父家。

    丫鬟跑进来给大太太禀报消息时,她们母女俩刚巧在说去周家做客的事,大太太乍听此消息,瞬间蛾眉倒蹙:“他还敢来?怎么,欺负我娘家没人了是不是!”

    大太太叫人去请几位舅爷,偏巧,李家的这几位舅老爷都没在,连李老太爷都外出访友去了。大太太咬牙切齿道:“叫婆子、媳妇们都带上门闩,棍棒,跟我去瞧瞧!”

    芳菲忙笑道:“我跟太太去瞧瞧!”

    黄姨娘也听说了消息,跑出来,不知所措的跟在大太太身后。大太太耳听得那边厢房六少爷在哭闹,又见黄姨娘软弱的模样,便道:“你只管在房里呆着,万事有我们操心。”

    黄姨娘怯怯的看了看芳菲,只这一眼,芳菲瞬间明白,心却冷了半截。

    黄姨娘这个人,记吃不记打,她哪里是想去给大太太装声威?摆明了是想借机瞧瞧大老爷。

    大老爷当初那般待她,亏得黄姨娘一番深情,至死不渝。

    “太太就带上姨娘吧,”芳菲在一旁笑道:“姨娘长时间没见过父亲,心里恐怕也惦记。”

    黄姨娘的脸瞬间惨白一片,就见她连连摇头:“姑娘千万别误会,我,我就是担心太太吃亏,可从来不敢往别的地方想。”

    芳菲的话点醒了大太太,大太太细心一琢磨,不禁叹了口气:“四丫头说的对,你并不是我的贴身丫鬟,是闵家的世仆,若老爷要你回去,我也不能拦着。”

    黄姨娘心中翻江倒海,她不知为何太太忽然转变了态度。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奢求,只是希望老爷能时不时的来看看她与六少爷。

    黄姨娘自己承认有私心,但谁叫她还有孩子呢?

    六少爷只有得到老爷的疼爱,将来才能在这个家有一席之地。

    所以,当大太太说完这席话时,黄姨娘理应回绝退避,可是她咬牙想了想,还是安安静静的跟在了芳菲身后,亦步亦趋。

    大太太心里有些不好受,却没说什么,缓了缓气息,才挽了芳菲的手,领着一众人来至正门。

    李家上下对这位姑爷的态度可称不上好,闵朝宗拎着桂花馅饼在大门里的空场上胡乱转悠,李家连个小板凳都没给,更没什么人上来理睬。

    闵朝宗一面暗自抱怨,一面不时抻着脖子往里探看。

    垂花门内忽然闪出大太太的影子,闵朝宗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太太瞧,这是你最爱吃的,我亲自去了齐月斋,还热乎着。”

    大太太略一打量那油纸包,哼声冷笑:“老爷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又有什么打算?”

    妻子的冷冰冰难免叫闵朝宗感到尴尬和心虚,他小心翼翼瞄着大太太的额头眉角处,虽说去了绷带,可还是留下了一条淡淡的伤疤。

    “太太,咱们先进去细说。”闵朝宗见一群丫鬟婆子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害怕道:“对了,几位舅兄......可在?”

    站在大太太身后的芳菲忍不住就想乐。

    许是芳菲脸上的表情太过奇怪,又或许是大老爷想转移太太的注意力,连忙呵斥芳菲:“死丫头,还不过来搭把手。”

    闵朝宗将点心抛了过去,芳菲稳稳地接住,笑嘻嘻道:“父亲不该买这个,我们昨儿才吃了齐月斋的桂花馅饼,如今倒是很想尝尝他家的桂花糖塔。只是听说,齐月斋新近请的这个师傅十分矜持,一天只做三百只糖塔,父亲现在才来,就算折返回去买,怕也来不及了。”

    闵朝宗强忍翻白眼的冲动。

    这是自己的亲女儿吗?这是闵家的血脉吗?怎么如此厚脸皮!给的吃,拿着便是,还挑三拣四,怪不得能和大太太凑在一处。

    哼,一丘之貉!

    芳菲分明瞧清楚了大老爷的不耐烦,故意道:“父亲明儿起早去排队吧,一定能等到!”

    黄姨娘在老爷身边也是做了多年的枕边人,她一见闵朝宗的表情就知道,老爷定是动怒了,于是连忙插话:“姑娘想吃糖塔?正巧,你六弟也念叨着那味道,我预备明儿叫媪佳去,连带着帮姑娘也带回来,可好?”

    黄姨娘最后一句“可好”,不但哀求之意明显,而且摆明了是说给大老爷听。

    闵朝宗微微颔首,黄姨娘心里的大石头就算落了一半,还有一半,却要看四姑娘与太太的意思。

    芳菲笑道:“好啊,就是要麻烦媪佳姐姐。”

    “她一个丫头怕什么麻烦!”黄姨娘觑着大太太,低声劝道:“姐姐,这里毕竟人来人往,还是依了老爷的意思,进屋说话吧!”

    谁也不愿意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谈事,大太太虽说见也不想见丈夫,但因为有芳菲的婚事,以及周家的问询,大太太不得不再次面对闵朝宗。

    诸人进了后宅,李家的仆妇们纷纷回避,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还是黄姨娘看不下去,起身从自己的西厢房中端了一壶茶来。

    闵朝宗没滋没味的吃了两口,这才放下茶盅,笑望妻子:“太太......”

    大太太却不等他说完,径自说道:“前几日我父亲给芳菲和鹤轩这两个孩子定下了婚期,腊月二十六。”

    闵朝宗忙摆手:“这可不成,我答应过母亲,这次是必要回去过年的。不但你我,连着黄姨娘和孩子,芳菲与香姨娘都要同去。这边你且不用操心,叫老三和他媳妇看顾便是。”

    大太太脸色微沉,她早料到大老爷不会轻易妥协:“老爷是家中长子,祭拜宗祠,你当仁不让。我便不回去了,一来家中有二弟妹主持中馈,我回去反而添乱;二来,老爷不能操持婚事,我却闲着。”

    大太太将芳菲拉到身边:“再拖延下去,孩子大好的年华就被我们这做长辈的耽搁了。”

    芳菲笑道:“太太为我做了不知多少,我感激还来不及。要说有人耽误了我,那也不该是太太您。”

    耽误碍事的人自然非大老爷莫属喽。

    “闵芳菲!”闵朝宗在这个丫头面前从来都裹不住暴脾气。

    黄姨娘赶紧递盖碗,“老爷用茶。”慌乱中,茶水洒了闵朝宗一身,好端端的官服湿了大半。

    “没用的废物!”闵朝宗一把推开黄姨娘,自用手不住的拍打官服。

    大太太冷眼旁观,等闵朝宗安静下来,才与芳菲和黄姨娘道:“你们先出去。”

    “太太!”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可惜心思不同。

    芳菲担心的是大太太,黄姨娘惦记的却是老爷。

    “难不成我的话也不好使了!”大太太怒目相对,黄姨娘立即缩紧脖子,两只小脚不住后退。芳菲迟疑了片刻,还是顺从了出了正房。

    她俩站在西穿廊下,小院子里都是桂花的香气,却驱不散烦忧的思绪。

    “姑娘,其实,”黄姨娘犹犹豫豫道:“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你和老爷终归是父女,弄的太僵,对姑娘不好,于老爷的名声也无利。”

    芳菲轻笑:“姨娘说的我都懂,其实一家子人就算小吵小闹也没什么,我只是心疼太太,怕父亲再做糊涂事。”

    西厢又传来六少爷哭闹的声音,黄姨娘虽然还想再劝,却无奈的只好撇下芳菲,独自去了。

    正房里一片寂静,因是深秋,各房早换上了毡门帘,大太太门前挂着的是一副仙山飞鹤,两只大白鸟儿扑棱着翅膀要往上飞。

    芳菲就盯着门帘出神,不知站了多久,就听见里面一阵吵嚷,紧接着便是瓷器落地的尖锐声。

    门口守着的松雪闻声色变,掀了门帘便要往里冲,芳菲虽在后,动作反而更快,二人几乎是同时跨过门槛。

    一地的残片,一地的碎瓷,大太太背着身子不看大老爷,大老爷搓着手不住念叨:“我也是为儿女们着想......你看你,不答应就不答应,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还说什么恩断义绝,真是晦气。”

    说完,见大太太转身又要抓东西砸,闵朝宗赶紧甩了袖子,讪讪然的溜了。

第342章、李家大舅,透漏风声

    闵朝宗走后,大太太哽咽着将那老小子的算计告诉给芳菲,一面说,一面骂。

    芳菲倒是先笑了起来:“太太怎么不答应下来?”

    唬的大太太一愣:“这是怎么说?”

    屋中的松雪早被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她们娘俩,倒也没什么话藏着掖着:“太太难道真以为宫里对平南郡王府一点防范没有?边疆作乱,主将丢失,这说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朝廷那么多忠心耿耿的老臣,再不济,还有亲王贵胄,干嘛只叫郭霭去呢?”

    大太太沉吟半晌:“你的意思是说......”

    “或许,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太太并不大相信,“这种事儿可不好说,所以你父亲一提,我立即掐断他这个念想。我现在没什么奢求,只要你和你哥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提醒了我,西北频繁动乱,泠童又在边陲地带,万一将来你们俩过去,岂不危险?”

    “泠童虽然偏远,不过却不是重兵把守的要镇。我想危险总归要少些。况且,我总有自保的本事,鹤轩就更不必说了,凭他把老爷子哄的服服帖帖的本事,难道太太还信不过他?”

    大太太想想又忍不住乐:“你说那孩子,把老爷子哄的和小孩儿似的。昨儿你舅母来还悄悄说,老爷子又琢磨着收鹤轩做干孙子呢!”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干孙子娶外孙女,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芳菲笑道:“外祖父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个风云人物。”

    “还真叫你说对了,”大太太陷入沉思:“那会儿我才五六岁大,还住在故里,父亲只有个举人的功名,却任凭别人怎么劝,也不愿意进京会试,只说时机不到,每日游山访友,不亦乐乎。我母亲那会儿主持中馈,祖母常叫了她去身边训话,大意无非是劝父亲进京再科举。可我母亲不知怎的,始终没有应承下来,反而一心一意的照顾父亲,和父亲过小日子。为这个,祖母对母亲十分不好,常有责难。”

    大太太又叹道:“我那时候太小,根本不懂是什么原因,只觉得母亲委屈。然而没多久,父亲终究还是耐不住族中压力,进了京,中了进士,做了官,却也有了你四舅舅。”

    芳菲曾听说过,四舅舅是庶出子,但是李家老太太从没苛待过他。芳菲想,大太太能对自己这样,多少也受了她母亲的影响。

    “外祖母宅心仁厚,外祖父幽默风趣,想必二老后来的日子也是相当顺利,家宅和美。”芳菲道:“太太的心意我都明白。咱们现在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平安顺利,以大哥哥的才能,将来也不愁仕途不顺。宫里的是非咱们能躲就躲,而且您瞧,我自从顶着这张脸以后,皇上果然对我再没兴趣。”

    芳菲用一张“假皮”替代了真脸,这件事瞒了所有人,却唯独告诉了大太太。大太太其实也盼着芳菲早点离京,这样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她拉住芳菲的手,语重心长道:“难为鹤轩不离不弃,你俩将来要好好过日子,千万别像我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谁没点心高气傲呢!你父亲是,我也是,中年落得如此地步,我心里多半有数。”

    芳菲心一酸,忙道:“太太别乱说,大哥哥要和周家小姐成了婚,您日后还要含饴弄孙呢!”

    芳菲描述的这番美景,其实也是支撑大太太活下去的全部支柱。

    母女俩说笑一阵,前面几位夫人串门回来,听小厮们说姑老爷又来闹场子,都赶紧跑来瞧大太太。

    等晚上四位舅老爷更是义愤填膺,四舅老爷更是撸胳膊挽袖子,要去外宅大闹一场的架势。

    一家人的关切叫大太太心头暖融融的,搬出去这个想法也变得犹豫,迟疑。

    毕竟,从没见过谁家姑奶奶撇开丈夫,只带儿子,闺女搬回娘家,一住就是遥遥无期。换了寻常人家,或许几个哥哥没什么,当嫂子的却未必。

    大太太心存感激,从这日之后,对四夫人也缓和许多,没前两天的冷面严肃。

    ......

    宫中时不时有新消息传出来,芳菲虽然在忙着预备嫁衣,但耳中却从未漏下这些消息。每日傍晚,闵云泽从衙门里回来,芳菲就会将这些信息逐个罗列在他眼前,兄妹二人悄悄的谈论当前形势。

    而到了次日,闵云泽再将这些所得转达给佟鹤轩。

    实际上,像芳菲这般琢磨当前形势的不仅仅是他们仨,各大世家均有本事了得的门客,清客,这些人各为其主,大伙儿都觉得,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晋升机会。

    对于平南郡王此番顺利出京,作为天子耳目督军川北,不少人心生羡慕,甚至衍生出了怨恨。怨恨的结果,就是绞尽脑汁要把郭霭拉下马。

    用芳菲的话来说,郭霭的心太急,他以为终于可以接触到兵权,殊不知,正是如此,才叫他成为众矢之的,万人的箭靶子。

    宫中越是平静,积云越是浓重。

    这日,李家大舅一脸愁云惨淡的回来,李夫人正和儿媳说话,见丈夫这个模样,忙叫晚辈先退出去,自己则拉了丈夫问道:“衙门里不妥?”

    李家大舅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那,是老爷看中的古玩字画被人捷足先登了?”

    李家大舅没好气的看向妻子:“你当我是咱们那老爹?看见眼睛里就拔不出来!好歹我也是个正人君子,心胸从不狭隘。”

    李夫人忍住笑,丈夫这还是在抱怨老爷子那次的荒唐举动呢:“好了好了,我也猜不出来,你直说就是。”

    “哎,”李家舅爷这次是真的犯了愁:“你不知道,皇上已经连续六日没有早朝。如今朝野上下都在担心!”

    “担心什么?”对于这件事,大太太也有所耳闻,皇上新近得的这个美人本事不小,一跃成了昭仪,据说不久之后还要封妃。

    这么快的速度晋封,在本朝本代还从没听说过。就连先帝时那位孔婕妤,不知多少人羡慕,也没如今这位夸张。

    进宫才只是美人而已,半个月后就成了婕妤,如今又要封妃!岂能叫人置信!

    “平南郡王从哪儿找来这么个绝色?”

    李家大舅道:“你私下里问问我也就罢了,对外千万别说,更别当着孩子们的面讲。”

    李夫人嗔道:“难不成连我也信不过?”

    “并不是信不过你,而是外人不知,咱们却心知肚明。”李家大舅缓缓道:“妹妹曾和咱们隐隐透露过,皇上当初很喜欢芳菲那孩子,不过因为脸上的原因,此事不了了之。而郭霭献上来的那个女人,据说老家也在富春。”

    李夫人一惊:事情未免太巧。

    “那样貌上呢?”

    李家大舅冷笑:“见过的都说,有七分相似。”剩下三分再打扮打扮,活脱脱就是第二个闵芳菲。

    李夫人赶紧道:“绝不能叫鹤轩那孩子知道。等会儿你去老爷子那里请安,一定细心叮嘱。”

    李夫人不怕别人漏口风,只怕老太爷口无遮拦,顺嘴就说了出去。

    李家大舅望着妻子,忽然嘿嘿笑了起来:“你瞧你,和我妹妹是越来越像,都快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

    李夫人叹道:“我原本也不明白你妹妹的心思,可后来,越是与芳菲那丫头接触,心里越是喜欢。聪明懂事不说,对你妹妹还孝顺。昨儿晚上天有些冷,我去小姑子那里送银霜炭,见芳菲在给她洗脚,我也算是有福的,却没见过你闺女这样对我。”

    李家大舅怔了怔,“会不会是......”

    李夫人明白丈夫为什么迟疑:“不会,我的眼睛比不上孙猴子,却也差不离了。究竟是不是虚情假意,还是逢场作戏,难道我还看不出来?”

    要不是老太爷嚷着要收佟鹤轩做干孙子,李夫人甚至有意跟小姑子商量,叫她做芳菲的干娘。

    李家大舅不信别人的话,却信妻子。

    二人晚上去给老太爷请安时说了此事,老爷子果然气愤难平,把郭霭那老匹夫臭骂了一通,答应绝口不在两个孩子面前提及此事。

    到第十日,朝臣们才在金銮殿上看见了萎靡不振的皇帝。

    想当初,皇帝刚刚登基时,每日早朝都是极准时,体恤老臣,善待百姓,每每有大决议,必和阁老们反复斟酌,虽然还称不上是个明君,但绝对是个好皇帝。

    而如今......

    一部分朝臣对皇上的举动感到失望,一部分默默不敢言语,还有一部分,则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前朝如此,后宫更是风起云涌。

    皇上新得的这位美人已被封做了肖昭仪,从没见皇上如此对待过哪位娘娘,因赏赐的云华宫还在修缮,皇上直接叫肖昭仪住进了养心殿。每日同吃同寝,毫不避嫌。

    连日不上早朝,御书案上早堆满了大量的奏折,皇上午睡之时,肖昭仪借口无趣儿,就在此地留恋。

    崔内侍等人劝过一次,反被皇上斥骂不恭,打了二十板子。

    崔内侍是皇上跟前的一等红人儿,他都被打了板子,谁还敢再多嘴多舌?

第343章、后宫大乱,同仇敌忾

    太监们不急,却有人开始着急了。

    关在无极宫的卫皇后与碧宸宫的王贤妃,二人先后听说此消息,心中乱如麻团。卫皇后知道皇上一直有废后的念头,只是没找到机会,她虽然对皇上没有感情,但对后位却是恋恋不舍。

    王贤妃更简单,她本就没多少宠爱,现在占着高位,无非就是因为儿子乃是宫中唯一的皇子。

    王贤妃比皇后更心焦,当初皇上和太后为了堵她的嘴,是怎么陷害的?对了,就是说自己善妒,容不下青美人肚子里的龙种。

    “娘娘,这个时候您可不能先乱阵脚。”

    王贤妃的贴身宫婢道:“咱们怕什么?再大的火也烧不到咱们身上。有大皇子在呢,娘娘只管高枕无忧。”

    “你懂什么!”王贤妃冷笑:“只要大皇子还没坐到那个位置上,本宫就不能放松警惕。你去打听打听,欢喜殿是什么动静!”

    “娘娘是怀疑华昭仪......”

    王贤妃太了解这个对手了,别人或许不急,但惟独闵芳华受不了。何况,现在阖宫都火烧眉毛,要对肖昭仪下毒手,何况是闵芳华!

    “华昭仪从晋封那天起就盼着有朝一日,四妃之位有她一席之地。皇上拖了又拖,因没人越过去,所以华昭仪才忍了,现在倒好,凭空跳出个肖昭仪,她能不着急!”

    王贤妃笑道:“你就去逛逛,有什么大事小情回来禀报本宫。华昭仪气的越凶,她与本宫联手的机会就越大。”

    宫婢忙道:“娘娘三思,您现在可还......”

    “还什么?”王贤妃最恨别人提这件事。她全是无妄之灾,被影太嫔连累幽禁,活该她那日多事去寿康宫请安,早知道太后没安好心,她就该托病推辞。

    宫婢吓得连忙低头:“奴婢这就去问消息。”

    王贤妃所料不差,欢喜殿现在已乱成了一锅粥。闵芳华见东西便砸,皇上赏的那些瓷器,珠宝摔的摔,砸的砸,无一幸免。

    素茶和太监金顺苦着喊着跪在闵芳华身边,苦求却也无用。

    “娘娘,您这是何苦呢!”金顺的脸明明被碎片划出了血丝,却偏偏不敢去擦,只是不断哀求:“娘娘,奴才愿意为您赴汤蹈火,只求您别糟蹋自己的身子骨儿。再这么生气下去,娘娘的心病又该犯了。”

    闵芳华终于停下动作,大口喘着粗气:“你真的愿意本宫做任何事。”

    “奴才不敢说诳语蒙骗主子。”

    “那好,”闵芳华阴沉着脸,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瓷片递给金顺:“用这个插进肖昭仪的心脏里,挖出她的心肝,叫本宫知道知道,究竟是黑还是红。”

    瓷片上有斑斑血迹,却不知沾的是何人之血。

    金顺惶恐的要往后缩。

    “你刚刚不是还说,要为哀家赴汤蹈火么!”闵芳华揪住金顺,恶声恶气道:“果然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说什么最爱本宫,说什么来日一定封妃!哈,本宫真是糊涂,才会相信这种连篇鬼话。”

    素茶哆哆嗦嗦,声音都变调了:“娘娘,您快别说了。叫皇上听见......”

    “皇上?”闵芳华冷笑:“皇上哪里会关心本宫呢!他这会儿恐怕正安抚那小狐狸精呢!肖昭仪,本宫和你势不两立。”

    欢喜殿闹的太大,王贤妃的宫婢只在殿外听了一会儿,心里就全有了数。待回去与王贤妃这么一说,王贤妃立即抚掌大笑:“本宫果然没看错,闵芳华那个女人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隔日便是碧宸宫接触幽禁的日子。

    碧宸宫从没请过什么客人,不是王贤妃身居高位,自傲自得,看不上阖宫的妃嫔们。而是她太过谨慎小心,一方面害怕皇上和太后怀疑她居心不良,一方面又怕别人谋害皇长子。

    再有,皇上一个月也来不了几次,所以碧宸宫里就显得更加冷清。王贤妃又不是爱闹事的人,这个宫殿里除了在皇长子从学中回来的时候还有几分热闹,平日就和一个大冰窖似的,少有热乎气儿。

    而今日,碧宸宫一改往日,不但打扫一新,而且还叫来了梨园歌女们,殿中铺设了大红毡摊,上面绣满了盛开的梨花,大殿柱子两侧也燃有香露,用的是青梅秀月香。

    王贤妃拦着儿子的肩膀,小声交代:“大皇子可记住了?等会儿见了华昭仪,要叫母妃。”

    皇长子还小,长的虎头虎脑,不像是有大智慧的热门,但非常可爱,聚集了王贤妃和皇帝的优点。

    就见小皇子抱着个橘黄色的大佛手,先摇摇头,再点点头,有些讨好的将佛手递给王贤妃。

    王贤妃不明缘故,还以为儿子孝顺,正要抱着小皇子的脸亲一口,就听小皇子弱弱的哼道:“母妃,我若叫了,能把鸟还给我嘛?”

    小皇子的心肝宝贝被送走之后,哭的十多天,后来东山巡抚孝敬了两只白鹤,才叫小皇子暂且放下了心结。

    王贤妃许久没听儿子提及那俩鸟,还只当儿子忘记了,没承想,今日又故事重提。

    王贤妃心有不悦,皇上不听她的,太后不听她的,要是连皇子都不听自己,那她这个娘娘当的还有什么意思!王贤妃立即板起脸,道:“还跟娘提起了条件,那好,明儿开始,就不准你去瞧白鹤。”

    小皇子立即嘟起嘴,扭着身子要从王贤妃怀里挣脱:“母妃说话不算数。阿大说话也不算数。”

    阿大是王贤妃给小皇子起的乳名,寓意是希望小皇子永远是这个宫里的第一个孩子,借着名字壮壮运势。

    毕竟,宫里能活着成年的皇子,实在太少太少。

    王贤妃娘家是杀猪的,总认为贱名好养活,她也知道,太后和皇上一定不会喜欢,所以只敢偷偷的在碧宸宫里叫。到了外面谁也不敢提“阿大”两个字。

    奇怪的是,小皇子不喜欢自己的本名,反而喜欢这个乳名,每天走路还不稳当,小嘴还说不利索时,就“阿大,阿大”的喊着。

    王贤妃心头一酸,为了儿子,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好,娘都依你,只要你忍了华昭仪娘娘为母妃,娘就将两只小鸟要回来。”

    小皇子一听,连忙“啪啪啪”拍响肉呼呼的小手掌,连连表示自己一定按要求完成任务。

    快到正午时,碧宸宫的客人终于姗姗来迟。

    闵芳华领着心腹宫婢们前来做客,与王贤妃一见面,二人不管前番斗的多凶狠,手段多毒辣,今日却像,不,比亲姐妹还要亲密的挽在了一处。

    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尤其是闵芳华看见站在大殿小饭桌旁的皇长子,更是忍不住上前一把将他抱住:“王姐姐,你好福气,像咱们皇长子这样聪明的孩子,历朝历代也是少有的。”

    王贤妃笑道:“闵妹妹快把他放下来吧,这小子淘气的很,怕将你新上身的衣裳弄脏了。”

    其实,王贤妃是怕闵芳华动歪心思,故意将儿子摔在地上,所以找了个借口。

    谁知,闵芳华根本舍不得撒开:“姐姐说哪里的话,一件衣裳值什么,何况,我喜欢皇长子,见了这孩子就忍不住想起我那......”

    闵芳华眼圈忽然一红,委屈顿露。

    王贤妃长叹道:“也不怪你难过,哎,想想,当初你若平安诞下皇子,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了吧。”

    王贤妃摸着儿子的头,另一只手却牢牢地护住了小皇子的半个身子:“那样一来,我们皇长子也能有个兄弟依靠,不至于这样孤孤单单。”

    闵芳华眼中精光一闪,马上忍住哭声,破涕为笑:“姐姐还怕皇长子孤单吗?如今皇上宠爱肖氏,想必以她受宠的次数,怀上龙裔也是指日可待。不像我......”

    闵芳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这辈子怕难再为皇上开枝散叶了。”

    宫中都知道,华昭仪因为滑胎伤了身子,今生难再受孕。

    也正因为如此,王贤妃什么人也不找,偏偏找了死对头闵芳华来联手。

    王贤妃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可惜,叫一个才会说话不久的小胖子明白各种眼神的用意......

    还是有些难度的。

    就见小皇子吮吸着香香甜甜的手指头,很是无辜的看向王贤妃。

    王贤妃无奈,只好与闵芳华笑道:“妹妹,你要是不嫌弃,我叫皇长子认你为义母,可好?”

    闵芳华惊喜交加:“姐姐说的是真话?”

    “这还能有假?”王贤妃笑道:“我现在就叫他喊一声。”

    王贤妃戳着儿子胖乎乎的脸蛋,小皇子终于脆生生喊了句“母妃”。

    简简单单的一声,却叫这两个女人就此联手。既已结盟成功,小皇子便没了用武之地,王贤妃早叫宫婢将小皇子抱了出去,亲自引了闵芳华上座。

    “妹妹,眼下的形势,恐难叫你我太平啊!”

    “姐姐此话怎说?”

    王贤妃沉吟道:“肖昭仪盛宠太过,太后又不肯干预此事,后宫来日岂不都成了她肖氏女的天下!”

    闵芳华点头颔首:“姐姐说的不错,那妖女蛊惑皇上,可恨我们没法子点醒陛下。”她无奈道:“自从那女人入宫,姐姐这里还好些,皇上还来瞧瞧皇长子,可我那里,全被皇上忘在了脑后。长此以往,姐姐,我真怕自己与那些太妃一般,只能守着分位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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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大家,那天贴错章节了,今天才发现,现在已经修改,小荷发了公告,给大家道歉。

第344章、养虎为患,反咬一口

    闵芳华害怕失宠,难道王贤妃就不怕吗?

    自然是怕的,而且她的胆怯比闵芳华更深。至少闵芳华还曾经切切实实受到过皇上的宠爱,一度荣宠后宫,皇上又是个念旧情的人,今后总能给闵芳华一席安身之地。而自己呢,要不是侥幸怀了身孕,依旧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焉能有今日的荣耀加身?

    对于王贤妃来说,卫皇后也好,闵芳华也吧,都曾是她的心腹大患。不过,比起今时今日的肖昭仪来,前二者根本不算什么。

    先帝就曾训育过后宫,不准女子干政。这个肖昭仪,觑着皇上深深眷恋她,就敢肆无忌惮的翻阅奏折,乱出主意,这要是长此以往下去......

    一旦肖昭仪生下个孩子,皇上还不立即就加封太子?

    王贤妃赶忙道:“闵妹妹,只咱们两人在这里胡乱想办法,却是无用。我瞧得出,那个肖昭仪并非等闲之物,想要一举歼灭,除非再拉上卫皇后。叫卫皇后做先锋,咱们两个打边鼓,实在不行,再拉上太后娘娘。”

    王贤妃认为,皇上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最着急的应该非太后莫属。

    谁想闵芳华却是一声冷笑:“太后?姐姐别看太后平日里端着架子,这个也不搭理,那个也不理睬,我们越是捧着她,她越是瞧不上咱们!其实啊,太后胆子最小,最没担当。不然,咱们圣上变成这个样子,太后干嘛不站出来劝阻?她只是一味躲在寿康宫里,做自己的太后娘娘。”

    听闵芳华这么一说,王贤妃心中也难免产生了抵触情绪,她忙道:“谁说不是呢,我也不管别人,只说我自己。阿大不仅是她的亲孙子,还是唯一的孙子。作为祖母,太后就该事事先想着我们阿大,而不是一些外人。”

    王贤妃说到这里,忽然捂住了嘴,偷瞄闵芳华的神色,讪讪然道:“妹妹别多心,我并不是说你们家的四小姐。”

    闵芳华当然识别出了王贤妃的拙劣演技。不过对方说的却也敲在了闵芳华的心尖子上,太后对闵芳菲确实过分了些,她们这些儿媳都没说得太后那样的关照怜惜。

    一个庶出的小丫头,凭什么!

    闵芳华忍着不悦,勉强笑道:“姐姐说的我能明白,四妹妹还是个孩子,被家里面的长辈们宠坏了,我也时常规劝,说是不该这样,可长辈们喜欢她,总不愿意理睬我这一番好意。罢了,今后祸福旦夕,是她自己的事情,难道我还能庇佑她一辈子?”

    王贤妃早察觉出,闵芳华和闵芳菲两姐妹并没有想象中的和睦。

    实际上,不但不和睦,反而隐隐有别着苗头的意思。

    所以,王贤妃才这样见缝插针的进行挑拨,盼着闵芳华能借着怒意,跟自己紧锁同心。

    “哎,闵妹妹这话就错了。”王贤妃嗔道:“你既认了阿大做义子,今后阿大的前程,岂不就是妹妹的前程了?”

    大皇子的前程?

    闵芳华在心底暗暗冷笑,这是在向自己示好?还是向自己示威?

    王贤妃愚不可及,她原本还想着怎么才能跟大皇子拉近些关系。没想到王贤妃自己送上了门,哼,她以为只叫自己认下大皇子为义子就万事大吉了?

    太便宜了些。

    要是阖宫和皇上都知道自己与大皇子有母子缔结的关系,一旦王贤妃“病重”“身亡”......

    自己便名正言顺的接过了抚养大皇子的责任。

    只有那时候,自己才真的能与大皇子的前程相联在一起。

    闵芳华想到这里,心境忽然一片通明。

    “还是贤妃姐姐想的周全,”闵芳华笑道:“为了咱们大皇子,我也要尽力一试。”

    她转念道:“既然姐姐说起,我少不得要提一提,寿康宫那位太后不愿意多揽事,何不去求求那位?”

    “你说圣懿皇太后?”王贤妃忙摆手摇头:“不妥不妥,妹妹怎么想起了她。她都是过了气儿的娘娘,如今除了卫皇后还时不时去瞧瞧,还有谁愿意搭理她?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碍于面子,还与她客客气气,其实早就厌烦了圣懿皇太后的作风,二人离心久矣。”

    闵芳菲笑道:“姐姐只想到其一,却未想到其二。”

    “此话怎说?”

    “姐姐以为,圣懿皇太后可满意当下的处境?”

    王贤妃肯定的摇头。

    自然是不满意的。

    谁喜欢从原本的高高在上,一下子跌落深渊谷底?过去,圣懿皇太后指使圣母皇太后做事,不但名正言顺,而且理直气壮。如今,圣母皇太后只借口自己身子不舒服,就免了一年四季的请安,人家有亲生儿子撑腰,圣懿皇太后能说什么?她还敢说什么!

    “妹妹的意思是......圣懿皇太后能劝说动皇上?”

    “贤妃姐姐说的不错,我不信圣懿皇太后一点人脉都没留下。皇上登基这才几年?她在后宫一手遮天又是几年?何况,听说先帝在的时候,特别信赖这个正妻,许多隐秘势力也都不曾瞒着她。这些隐秘势力不但在宫中,还在朝中!”

    王贤妃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奇闻,她不由得大惊:“妹妹是从哪里得知的?这话可不能胡乱猜测。”

    闵芳华从哪儿知道的?自然是影太嫔那里。先帝待影太嫔终究还是有些情意的,不然当年也不会一见钟情,进了宫就受尽恩宠。影太嫔给先帝当了二十几年的枕边人,大约还是知道些内幕的。

    闵芳华轻笑:“姐姐不用问我从何处得知,只需知道,圣懿皇太后一旦动手,那圣母皇太后还能坐得住吗?二人一起围攻肖昭仪,那妖女就只有丢盔弃甲的道理。”

    王贤妃眼睛闪亮,娇笑喋喋:“妹妹说的极是,倒时便是你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这后宫里最不缺的便是痛打落水狗的人。

    那么多人受肖昭仪欺压,那么多人看不惯肖昭仪的作为。

    “贤妃姐姐,到那时,还何必咱们两个动手?”闵芳华掩嘴偷笑:“自然有许多的人愿意出手帮咱们解决了肖昭仪这个麻烦。所以,就算皇上一怒之下查找起来,咱们也是清白无辜的。”

    王贤妃不得不佩服闵芳华的鬼点子,可间接的,她也隐隐担心,自己会不会养虎为患,等将来被反咬一口!

    ****

    小荷终于从韩国回来啦,还是自己家好啊,进屋就码字,连行李都没拆开,几天没动电脑,手指头都生疏了。昨天在收拾行李,大家懂得,各种化妆品,满满一箱子,我收拾到大半夜,⊙﹏⊙,先发这些,剩下的明天开始补加更。

第345章、虎符失窃,大幕拉开

    王贤妃为了彰显自己与闵芳华联手的诚意,不但招待闵芳华在碧宸宫用膳,而且太过殷切热络,超过以往过去。

    “妹妹尝尝,这是本宫叫御膳房做的翡翠虾饺,记得妹妹刚进宫那会儿,你是爱吃的,皇上为妹妹一连找了七八个御厨,后来还是平南郡王府送上来个女厨子,手艺还算不错,入了妹妹的法眼。”

    王贤妃笑着将虾饺夹进闵芳华面前的白玉梅花碟中,“看看能不能和妹妹的小厨房相提并论?”

    闵芳华倒也不怕王贤妃在食物里下毒,既然要联手,自己也不妨露出些诚意。她捡了一个,轻轻咬了口,里面虾仁儿瞬间露出了半个身子,白嫩嫩的,像美人儿高耸的胸脯。饺子皮儿也细腻,软硬正好,糅杂进面皮儿里的菠菜汁完全没有夺了虾饺的原味,反而平添了许多爽口之意。

    要拍拍良心说话,这个翡翠虾饺做的丝毫不逊色于自己那边的小厨房。

    可是,闵芳华就是不愿意在这些小地方示弱,遂放下筷子,轻笑道:“御膳房还是稍差了些,妹妹记得,前不久太后那里也是平南郡王府送了个女厨子进来,手艺是极好的,可惜后来不知去了哪里,听说和皇后娘娘还有几分关系。”

    王贤妃脸上有几分挂不住,觉得自己一番好心全成了驴肝肺,她强忍着不去翻脸,淡淡道:“是吗?本宫倒是没什么印象。妹妹知道,我一日里为皇长子已经是殚精竭虑,哪里还顾忌得到别的?倒是妹妹,连这样的小事也都记在心上。”

    二人都是皮笑肉不笑,合作的情意时浓时淡。可为了各自的利益,二人又不愿彻底翻脸。

    正当她俩在这里虚情假意时,王贤妃宫里的大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王贤妃见闵芳华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有些恼羞成怒的冲那大太监呵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竟看不到本宫在这里待客吗?”

    那大太监根本不管王贤妃说了些什么,只是噗通往地上一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皇上他......”

    大太监的表情,就好像皇帝驾崩一般,王贤妃当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目光似剑:“万岁怎么了?”

    闵芳华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她赶忙紧随其后,“贤妃姐姐,你快问他,万岁出了什么事情?”

    在二人催促下,大太监好容易凑成了几句话:“两位娘娘,刚刚养心殿那里传来消息,说,说陛下突然吐血,如今人已经昏迷,太后娘娘召集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养心殿现在乱作了一团,奴才过来的时候,瞧见卫皇后正扶着圣懿皇太后匆忙往那边赶呢!”

    王贤妃和闵芳华如当头棒喝,完全不知所措。

    然而,等明白过大太监话里的全部意思之后,闵芳华率先回神,斥了大太监:“你先退出去,本宫有话单独和贤妃娘娘说。”

    大太监犹犹豫豫觑着失魂落魄的王贤妃,一时叫不准自己该不该退。

    “嗯?本宫的话你敢不听?”闵芳华一瞪眼,大太监吓得赶紧仓促后退。

    “贤妃姐姐,姐姐!”闵芳华几次推搡着王贤妃,王贤妃才堪堪回神。等她一清醒过来,瞬间放声大哭:“妹妹,这可如何得了,万岁他,万岁......”

    闵芳华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打在王贤妃的肩上,力道之大,当即叫王贤妃哽住所有哭声和话语。

    “姐姐,你我的机会来了。”

    王贤妃呆呆的看着闵芳华,闵芳华轻笑道:“你就要做太后了!难道还不高兴!”

    王贤妃赶紧压下狂喜,正色道:“妹妹,话了不能乱说,这要是传出去......”

    “哼,只要姐姐不说,谁会知道呢?”闵芳华轻笑:“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姐姐要是不握紧了,可就再没下次了。”

    闵芳华的叫王贤妃陷入沉思。

    闵芳华瞧得出,自己要不再下一剂猛药,对方是不会与自己同心协力的,于是低声道:“贤妃姐姐,大皇子是陛下唯一的孩子,可陛下万一有个好歹,未必就一定是大皇子继位。”

    王贤妃猛然拔高声音:“凭什么!”

    在王贤妃看来,皇上一旦驾崩,儿子继承皇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姐姐糊涂,宫里还有两个女人不甘心叫咱们夺去了好处呢。圣懿皇太后一定会挑拨事端,叫朝臣另立其他宗亲,卫皇后和她姨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决计不会和咱们合作。”

    王贤妃脸色瞬间惨白,她记起来了,圣懿皇太后还有个九王爷呢!

    “姐姐终于明白过了?”闵芳华说道:“咱们大皇子年幼,就算继位,也要太后垂帘听政,朝臣们一多半不会愿意,这于国家社稷不利。而九王爷经过这几年,早已能独当一面,听说,卫家和白家没少在背后支持九王爷。而万岁的兄长又多,无论哪一个继位,都是有可能的。”

    王贤妃终于感到了害怕。

    她刚刚还冒起了过河拆桥的念头,想着丢弃才达成的结盟。可现在,闵芳华就是王贤妃救命的稻草,说什么也不能丢。

    “好妹妹,你说什么,我便听你什么。”

    闵芳华心中暗暗得意,她知道自己的话吓住了王贤妃,这也正是她目前所需要的。

    “姐姐别急,没见圣懿皇太后动手之前,咱们还是不妨先和她交好一下。当务之急是去瞧瞧陛下,陛下若无大碍,咱们就照原本的计划行事,若真是......”闵芳华没有明说,但她口吻里的深意,王贤妃十分明白。

    “妹妹的意思本宫明白,若真是不好了,咱们就一定要紧紧站在母后身边。”

    闵芳华笑着颔首,二人连忙更衣。幸而闵芳华与王贤妃身量相仿,二人都换上了素淡却不失礼数的衣裳,联袂坐轿往养心殿来。

    还没进养心殿,就见大殿外站在好几个老臣,领头的便是周阁老。

    众人见了她俩,赶紧低头请安。

    王贤妃在前,闵芳华在侧。

    “几位大人,陛下他......”

    周阁老等人是因为皇上连日不上早朝,心里焦急,所以日日来了也不肯走,就等在宫中,一听到皇上晕厥的消息,才能最快赶来。

    只是,他们几个到是到了,却连皇上的面儿也没瞧见,就被两宫太后堵在了大门外。

    周阁老摇摇头,与王贤妃道:“娘娘赶紧进去瞧瞧吧,臣等一概不知,稍后还请娘娘打发个小太监出来,也好叫臣等安心。”

    王贤妃刚要点头卖这个好,闵芳华忽然道:“周阁老是先帝时的肱骨大臣,连万岁也要仰仗您。这个时候,朝中无人来近前,本宫恳请阁老与我们一同进去,万一陛下有什么话交代下来,阁老也能不负重托。”

    周阁老不由打量了闵芳华一眼。

    他们几个站在这里不走,其实也是想在关键时候冲进去。皇上的身子一向健朗,从没听过有吐血的先兆,这么突然,不得不叫周阁老几个心中忐忑。

    眼下的养心殿是被一群女人紧紧控制着,周阁老心中始终难安。

    忽然有闵芳华这么一句话,周阁老连忙道:“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贤妃不解的看着这二人,却也没说什么。

    一众人进了大殿,崔内侍跪在地上,被反绑住了双手,眼神呆滞。善公公见他们进来,忙跑出来迎:“贤妃娘娘,您快进去看看吧......”

    大伙儿进了内殿,卫皇后等也顾不上男女有别,都侍奉在皇帝病床旁边。几个太医轮番号脉,却都是一脸菜色。

    周阁老悄声问道:“怎么不见两位太后?”

    卫皇后哽咽道:“圣母皇太后一见陛下这个样子就昏了过去,圣懿皇太后正审问肖昭仪呢!”

    “怎么,此事与肖昭仪有关?”

    卫皇后恨恨道:“还不是那妖女,她偷了皇上的虎符,已经传递出了宫外。”

    众人皆是一惊。

    虎符一分为二,一半执掌在皇帝这里,一半在失踪的赵武远手中。一旦伏虎合二为一,赵武远就能调动川北,乃至西北所有兵马。

    见虎符如见陛下,在交通如此不便的情况下,大军懵懂无知,只会相信手持完整虎符的赵家将帅。

    “肖昭仪没有跑?”

    卫皇后恨恨的诅咒道:“她倒是想跑,却怕皇上醒来,一直在暗中盯着,才叫母后捉住了个现形。”

    周阁老立即道:“若只是这样,倒也好办,叫人立即关闭城门,严查虎符下落,再叫人去守住郭家,郭霭走了,他的儿子还在。”

    幸而皇上当初留了一手,将郭霭的几个儿子都扣在了京城。周阁老从一开始就不满郭霭领着如此重要的任务去边疆。郭霭太狡猾,野心也太大,皇上年轻气盛,难免就被哄骗了过去。

    周阁老虽然仕途心淡弱,却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先帝一手营造起的大好江山就这样被人糟蹋,所以一直都留心朝局变迁。

    肖昭仪是平南郡王府送去的,没多久,皇上就派遣了郭霭出京做督军,紧接着便是虎符被盗一事。

    这些连起来,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不是巧合,就是早有安排。

    王贤妃连连点头,拉着了卫皇后的手,“娘娘,这件事还得您做主。”

    是啊,这个节骨眼上,宫里六神无主,皇后的话就好比皇上的话!

    ****

    _,时间貌似来不及二更了~~我完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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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芳菲介绍:
闵芳菲的最大愿望:嫁个寻寻常常的百姓家,衣食无忧,夫君上进,子孙满堂。
可现实偏偏不尽人意。
她的这个夫君......未免也太上进了吧?
自己一个不小心,竟然成了一品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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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作品《红楼夜话》、《红楼多娇》、《御朱门》、《金科玉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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