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彼此合作,握手言和
‘门’口的小厮手拎着一篮甜瓜,鬼使神差的往正院走。他一面走,一面还暗自琢磨,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把瓜拎进来了?这可不应该啊,也没记得那小白脸也说过什么好听的话,自己就着了道儿似的!
“贵友,这拎的是什么好东西?瞧把你得意的!”沿途有人看见这小厮,纷纷上来打趣。
“是啊,贵友,哪来的一大筐甜瓜?孝敬给世子的吧!”
小厮笑着臭骂道:“鬼扯什么?世子呢?还在书房?”
众人忙指着一片竹林掩映中的房舍,小厮不敢耽搁,钻进了提篮,脚下顿时健步如飞。
彼时,陈亦正恰好在房中生闷气。
从闵芳菲坏了事情后,皇上就对他爱理不理,态度大不如以前。不仅如此,原本‘交’给自己的几项大差事也忽然转手给了卓青云。
陈亦正心里不服气,暗中也曾给卓青云下过绊子。可卓家毕竟在京城根深蒂固,而自家呢?从先帝在的时候,宜昌侯府就被打压,被排挤。朝中能用上的人屈指可数,那帮家伙又是见风使舵的东西,根本靠不住。
他们见自己失势,恨不得远远躲了,又有几个肯用心相助?
陈亦正心绪烦闷,手中的狼毫越发没有规律,一片好好的小篆,偏被写成了草书。
“世子爷,奴才有话要回。”
陈亦正一偏头。不悦道:“没看见我在练字吗?”
小厮忙陪笑道:“奴才见着了,只是‘门’口来了个小白脸,说是世子的同‘门’师弟。非要送一篮子甜瓜。奴才听说世子这两日胃口不开,天气又闷,所以才忙不迭的送来给世子尝鲜。”
陈亦正讶然:师弟?
难道师傅老头儿又收了新徒弟?
不会不会,当初收下闵芳菲已经是破例,依老头子那种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断然不会再收一个徒弟。
“慢着,你刚刚是说......那人是个小白脸儿?”
小厮心一跳。知道坏了事。若真是世子的同‘门’师兄弟,那好歹也是府里的贵客。自己张口闭口一个小白脸,岂不是要得罪世子?
小厮忙跪倒在地,磕头就是求饶:“世子饶命,世子赎罪。奴才真的不是有心胡说。”
“得,你先起来,”陈亦正叫起了小厮,将那篮子林在手里。甜瓜确实个顶个的好,一篮子透着扑鼻的香气儿。
陈亦正记得,倒还真有一个人喜欢吃这样的甜瓜。
莫非......
“快将人请进来。”陈亦正说完这话便反悔了:“不,我亲自去请。”
府里一片‘混’‘乱’,能叫世子亲自出‘门’相迎的,岂会是凡夫俗子?尤其是那小厮。心里怕的不得了,唯恐刚刚自己那句话得罪了‘门’外的贵客,一路上也不敢说话开口。只好紧紧缀在陈亦正身后。
‘门’外,芳菲背手而立,俩小厮对着芳菲的背影指指点点。忽然后面一阵嘈杂,两个小厮连忙回身,一见是世子亲自出来,满脸都是惊讶。赶紧让出一条路。
“师妹?果然是你!”陈亦正大笑:“什么风把师妹吹来了?我想来想去,这个时候还能惦记着我。肯送甜瓜来的,必不是寻常人。果然,我一猜便知是师妹你。”
芳菲站在台阶下,微微仰头,看着陈亦正笑道:“师兄不请我里面坐坐?”
陈亦正赶紧闪身,让了芳菲进去。一路引至外书房,陈亦正又连忙叫家下小厮丫鬟上茶端果子。茶是雨前龙井,果子是宫中御赐核桃酥。
“招待不周,师妹别见笑。”
“师兄且不必忙,我也不是专程只为这两个果子才来的。”芳菲笑道:“听说师兄近来时运不好,一直闲赋在家。我特意来瞧瞧,开解开解师兄,别叫你怀了好心情。”
陈亦正苦笑:“师妹,你就别挖苦我了。要不是为你那件事,皇上岂会不待见我?”
“呦,依着师兄的意思......这反倒是我的不对了?”
陈亦正忙笑:“未必,未必,只是我自己糊涂,挑唆了林大人对师妹不利,害的师妹容颜尽毁,是师兄该死。”
芳菲捂着半张脸颊,轻声一叹气:“师兄能给我这么一句话,我心里再大的疙瘩就也都该解结了。不过,师兄还真是手下不留情,那大理寺要不是听信了师兄的话,也不会下了毒手。”
陈亦正脸‘色’一沉,义正言辞道:“师妹,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大理寺早有对付你的心思,就算我不出面,你以为,那平南郡王府会善罢甘休?我只是顺水推舟,可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过大理寺,不叫师妹伤筋动骨来着。”
芳菲笑眯眯看着对方:“合着依师兄的意思,我不但不该怪罪,还应好好谢谢师兄了。”
“师妹千万别客气,这也是师兄仅能帮忙的地方。”陈亦正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师妹,你究竟哪里得罪了郭家?那郭霭分明就是要师妹的命啊。”
“师兄也瞧出来了?”
还就是这个师兄能审时度势,郭家不是什么好鸟儿,大哥还曾动过与郭家讲和的念头。可芳菲明白,郭霭那种人,不会在意自己这样一条人命。
她进宫,郭家才肯帮扶自己;她不进宫,郭家恼羞成怒,一定不会留情。
如今,芳菲与佟鹤轩的婚事几乎板上钉钉,郭家不会视而不见。
“坐以待毙,这可不是师傅教咱们的法子。”芳菲笑道:“师兄可还记得师傅说过什么?兵法有云:夺人之不备,抢尽先机。”
陈亦正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要说出馊主意,芳菲都不是他的对手。
一听师妹这话里有话,陈亦正立即来了‘精’神:“师妹,你究竟想怎么办,说吧,师兄为了弥补当日之错,必定为你鞍前马后,竭尽所能。”
芳菲抚掌大笑,遂将从龚家听来的消息一一说给了陈亦正。
陈亦正沉思半晌:“孔婕妤?这名字好像在那里听过。”
陈亦正还真没说谎,只是他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师妹,把你说的那个沅公公‘交’给我,不出三日,我就叫当年的案子查的水落石出。找个人给孔家喊冤,师妹你再去太后面前敲敲边鼓,这案子未必没有重审的机会。”
芳菲轻轻颔首:“我总觉得这案子大约还要牵连上圣懿皇太后。若是你出面,会不会叫皇上以为宜昌侯府心怀不轨?”
陈亦正心里莫名惆怅。
他当时对闵芳菲下手的时候,可不曾犹豫,现在师妹话里话外,还能对自己这般维护,自己......
哎,多说无益,帮了她,才是帮自己。
陈亦正道:“你不用担心,如真查明是圣懿皇太后下的毒手,皇上不但不会猜疑我们家,反而会重重奖赏。”
陈亦正现在缺的就是巴结皇上的机会。太后已经不待见自己,要是皇上也跟着弃之不顾,自家还有何翻身的机会?
陈亦正笃定心思,这次不只是帮闵芳菲,而是帮他自己。
二人商定好,由陈亦正出面查那孔婕妤当年的惨案,再由芳菲进宫周旋探听消息。二人分工合作,力求将影太嫔抓下马,趁机攀扯出郭家这棵大树。Q
第316章、当年人证,影嫔惊惶
转眼便是入秋,天气一下子开始转凉。宫中四处分放新衣,年轻的小宫‘女’们无不关心雀跃,都捧着自己那一份衣料四处去讨衣裳样子。
宫里最会打扮的就属欢喜殿的华昭仪。
华昭仪那年还失宠着呢,结果,宫中太平宴上,她穿着一袭红裳,只跳了一曲,结果皇上当晚就宣了华昭仪入养心殿,此后便是泼天的恩宠不断。
宫中的老人儿还都记得,那红裳比朝霞还‘艳’丽,那纹慧简直就是巧夺天工,配着华昭仪的身段,脸蛋,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九天仙子。
今年又有些许小宫‘女’入宫,从姑姑们那里听来这些消息,都好奇的跑去欢喜殿外偷窥。不盼别的,只求能学到一星半点儿,照着样子也做一件,说不定走在御‘花’园里就叫皇上看中了呢?
这宫里从宫‘女’做到妃子的也不在少数,如今的王贤妃,当年也不过就是太后身边的一届小小宫‘女’而已。
偌大的皇宫里,有些地方热热闹闹,人来人往,比集市还繁华几分;可也有地方,冷冷清清,人迹罕至,虽说不是冷宫,却比冷宫还寂寞荒凉。
就好比这‘春’熙宫,因养了几位太嫔娘娘,所以格外冷清。
针线局早按照各宫的份例裁好布料,圣母皇太后那里送的最早,其次才是圣懿皇太后和卫皇后,王贤妃等妃嫔也不敢落后。各宫的小主们,不管是分位低的,还是分位高的,只要还年轻,还得皇上多瞧一眼,针线局是一点都不敢马虎,早早就把料子都送了去。
像两宫太后那里,针线局为逢迎讨好,不但由掌宫太监亲自送来布料,更捧来许多‘花’样本子供那些小宫‘女’们参考。太后身边的几位得宠姑姑、嬷嬷,更是由针线局亲自裁制好衣衫,不用这些人动一针一线。
反观‘春’熙宫,已是初秋,却还不见新衣料的影子。
“娘娘,针线局欺人太甚,不如去告诉太后,叫太后为咱们做主。”影太嫔的贴身宫‘女’秀柔一面给影太嫔捶肩,一面低声咒骂。
影太嫔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太后?哪位太后?若是圣母皇太后也就罢了,一向不待见本宫,本宫何必为了几块布料就舍了脸面倒贴上去?若是圣懿皇太后......哼,她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秀柔的手不由得就是一停:“娘娘,难道太后真的就再难有回天之术?若真是这样,咱们可要赶紧另想办法,另谋出路了。”
影太嫔冷笑:“傻丫头,这皇上早认定了咱们‘春’熙宫是慈宁宫的狗‘腿’子,要收拾圣懿皇太后那一日,也必逃不了我这一劫。本宫这几日眼皮子就啪啪的跳,不是灾就是祸,左右是逃不掉的。”
秀柔心里泛酸:“娘娘,您可别这么说,许是好事呢?”
“本宫能有什么好事?”影太嫔脸上难掩自暴自弃的惨淡:“本宫要是也有个儿子,即便不是亲生的,那也算有个依靠。”
秀柔忙道:“娘娘万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哼,这种破地方,连耗子都知道没什么油水,死也不愿意来,更何况活人呢?你瞧圣懿皇太后,正因为儿子不争气,所以才被步步紧‘逼’,那九皇子要是个成气候的,何必连累的本宫也成了出气筒,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影太嫔说着抱怨的话,其实也是她的心里话。当初,自己要是肯听郭霭的话,把赌注压在圣母皇太后身上,如今也不会被流放在‘春’熙宫这种地方。
影太嫔越想越是愤怒,举起桌案上的水杯就想砸。
“娘娘,启禀娘娘,寿康宫有请。”
影太嫔忙将茶盅放下,语气急切:“你说的是哪个?”
小太监是沅公公的徒弟,今年打‘春’的时候才被调派来‘春’熙宫,是个小机灵鬼儿。他一见自家主子着急的模样,便忙赔笑:“娘娘,要是慈宁宫,奴才也不会这么着急。是寿康宫的温嬷嬷亲自来请,人现在就在‘门’外呢!”
影太嫔的心狠狠一跳:“你说温嬷嬷亲自来了?”
“是啊,特别客气,说在殿外候着,叫娘娘装扮好就跟着去。”
影太嫔心里冒出一股不好的念头。
“娘娘,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秀柔最知这个主子的心思,她一见影太嫔不动地方,脸‘色’又难看,便知出了麻烦,“娘娘要是不愿去,奴婢就找个借口打发了她?”
影太嫔忙摆手:“你当温嬷嬷是什么人,要是寻常小宫‘女’,小太监,打发也就打发了。然而这个不同。圣母皇太后亲自嘱咐她来......必不是小事。”
影太嫔叫秀柔帮着更衣,选衣裳的时候特意选了去年的秋衫,颜‘色’不但老,且样式也土气。
秀柔略有些犯难:“娘娘,咱们这样,叫圣母皇太后瞧见,会不会疑心咱们故意做样子?”
“故意?她要是真疑心,就该好好查一查。”影太嫔冷笑。宫里除了这两宫太后与贵太妃,还有哪位先帝时的妃子能及时发放月例?
贵太妃就是个闷嘴的葫芦,她为保三个儿子平安,什么也不肯说,什么也不肯管,活死人一个。
影太嫔只有自己想办法,在这些‘女’人之间周旋。
一时,外面温嬷嬷接了影太嫔往寿康宫方向来,还没进大殿,影太嫔就已经瞥见了卫皇后的凤辇。
“怎么,皇后娘娘也在?”
温嬷嬷笑道:“宫中出了这等大事,自然是要皇后娘娘亲自到场的。”
影太嫔脸上堆了笑意:“宫中出了大事?哎,我们这些人,耳聋眼‘花’,心里也蠢蠢笨笨的,温嬷嬷,究竟出了什么大事?说出来与我们听听,等会儿太后娘娘训话,我们也不至于无措发懵。”
温嬷嬷只是笑:“娘娘别问,等会儿,答案自然见分晓。”
温嬷嬷越是这个态度,影太嫔便越是觉的这件事与自己有关。
可最近以来,她已大大收敛许多。在宫里几次下手都做的天衣无缝,小心翼翼,决计不会叫人察觉出马脚。
“太嫔娘娘,太后请您里面说话。”
影太嫔现在是骑在虎背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只能听从寿康宫的吩咐。
一进大殿,影太嫔就瞧见了站在太后身边的闵芳菲。她不由得心思犯疑:这丫头怎么来了?
早听说她已经许了个人家,更在前不久换了庚帖,难道是专程进宫,就为叫太后帮着指婚的?
影太嫔心里一面犯嘀咕,膝盖一面往下屈:“臣妾见过太后娘娘,”随即又给侧首位上的卫皇后请安。
太后没有吭声,卫皇后却是笑语盈盈:“太嫔娘娘快快请起。听说您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本宫已经着太医院配了些十全大补丹,正想着叫人给您送去呢。”
影太嫔忙谢过:“娘娘的‘药’自然是好,不过,臣妾一直吃蒋太医配的丸‘药’,怕两种‘药’一时冲撞了,不如先请教了蒋太医,再求娘娘赐‘药’也为时不晚。”
卫皇后不过口中客气客气,她见影太嫔这样识大体,便也没强求。
倒是一旁的王贤妃忽然笑道:“娘娘的消息真是不灵通,难道您不知,那位蒋太医早被太后娘娘关进了天牢,如今别说配‘药’,能不能保住一条命还是两说。”
影太嫔神‘色’骤变。
蒋太医被抓?那自己的‘药’怎么办?从她犯病以来,都是靠蒋太医的粟‘玉’丸勉强维持。这个月的量还是不久前蒋太医给的,说好十颗,可恨那蒋太医临时反悔,只与了五颗。
他若被捉,自己可怎么办才好?
“太后娘娘,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那蒋太医从先帝时就坐镇太医院,也算是太医院的老人儿。不知他所犯何罪?若非大碍,臣妾还想请太后娘娘看在蒋太医辛苦多年的份上,只求饶他这一回吧。”
太后冷笑:“无大碍?毒杀先帝时宠妃孔婕妤,还不是大碍?”
影太嫔这次真的是看直了眼睛,太后冷笑着看向芳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这个‘女’人说说,免得做了个冤死鬼。”
一直静默站立在旁边的芳菲,一个字一个字说与影太嫔听。等最后一个字落下帷幕,影太嫔早双‘腿’瘫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太后见状,心里对此怀疑越发笃定:“影太嫔,你可知罪?毒害先帝的妃子婕妤,你好大胆量。”
影太嫔的手猛的被虎视眈眈的几个粗壮宫‘女’捉了去,反手绑在一起,她只觉得背后一痛,便有只脚毫不留情压在了影太嫔的腰间。
“太后娘娘,臣妾冤枉。您别听这小蹄子在此信口开河,臣妾,臣妾从没害过先帝子嗣。”
太后见这个‘女’人还是死咬口不肯说话,“哀家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太后一拍掌,影太嫔就见从偏殿那边走出来两个宫‘女’,中间拱卫这一老‘妇’,那老‘妇’一头‘花’白头发,脸上布满皱纹,根本瞧不出是哪一个。
只是,影太嫔觉着这人的身形倒很眼熟。
“你是......”
那老‘妇’抬起头,深深地望向影太嫔,脸上一片讽刺的笑意:“奴婢给影嫔娘娘请安。影嫔娘娘贵人多忘事,怕早就记不住当年我这个端茶倒水的小宫‘女’了吧?”
影太嫔脸‘色’豁地一变,再看那老夫人,心里立即明白了这是谁。r
第317章、搜揽证据,狭路相逢
原来,当年影太嫔寄居在平南郡王府,她刚刚丧子,又与心爱之人分离,受尽人间苦楚,每日恹恹的,郭霭就将她安置在了王府后‘花’园的一间暖阁里。
恰好那年先帝微服‘私’访来至郭家,‘乱’入后‘花’园,惊见了影太嫔羞‘花’闭月之貌。郭霭为求步步高升,威‘逼’利‘诱’,哄了影太嫔进宫。
当时,影太嫔以为所生骨‘肉’早被闵家害死,心里正恨,被郭霭三言两语哄住,一时‘激’愤,便真的进了宫,做了娘娘。
因有前番因果,所以她普一入宫,就得了先帝的盛宠。没过半年,便已是婕妤之身。
一切都顺风顺水,谁知突然冒出个孔婕妤,先帝几乎被‘迷’住了五脏六腑,有几次甚至连朝会也给免了,只为与孔婕妤去同看日出。
宫中流言四起,影太嫔地位急转直下,当时受过她屈辱的妃子们,无不落井下石,尖酸刻薄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丢。
后来......
后来孔婕妤很快被诊出有孕,先帝还没等欢喜够,后宫就忽然传出了婕妤流产之事。而当时,各种矛头直指影太嫔。
孔家在朝中没有势力,孔婕妤更因为独揽了皇上的恩宠而遭到六宫忌恨。她流产,非但没有人觉着不公,反而都松了口气。只是影太嫔倒霉了些,被当时的皇后娘娘逮了个正着。
在大伙儿都以为,先帝一定会为孔婕妤出气时,谁想,先帝只是罚了影太嫔半年的月俸,加上三个月的禁闭,这件事就轻巧的揭过去了。而孔婕妤因大出血,身子骨一下就垮了,此后就再也没得过宠。
当年这桩冤案,不少人心里都明白,罪魁祸首就是影太嫔,可惜先帝力保此人,谁还能奈何呢?
而今,孔婕妤早已亡故,当年的人证物证也被销毁的干干净净。加上现在是圣母皇太后当家,谁还会理睬当年的旧案?
影太嫔来寿康宫之前,是万万没想到,太后预备翻案。她那一双眼睛不禁落在了太后身侧的闵芳菲身上。
这丫头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难道闵家背信弃义,要拿自己开刀,好借机献媚讨好太后?
影太嫔浑身开始瑟瑟发抖,止不住的惊恐和担心。那一年还有先帝犹记往日情分,可今时今日,谁还能保下她?
对了,平南郡王郭霭。只要郭霭去求皇上,皇上就一定不敢杀自己。
“太后娘娘,臣妾真的不知这‘妇’人缘何诬陷与我。”影太嫔泣涕涟涟:“臣妾从先帝去后,一直龟缩在‘春’熙宫里,往日也不肯多出‘门’一步,日日吃斋念佛,为先帝祈福诵经。求太后看在臣妾‘侍’奉忠心的份儿上,还臣妾一个清白。”
那老‘妇’人忽然一阵冷笑:“影嫔娘娘,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婢即便容颜大变,可这声音......难道您也听不出来了?当年娘娘可说过,奴婢的声音就像百灵鸟儿似的清亮,陛下一定喜欢。”
殿中王贤妃与卫皇后实在忍俊不禁,闷闷的哼笑了数声。
这老婆子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瞧瞧她那一脸的老态,还百灵鸟儿似的,怕是野‘鸡’也比她强些。
二人正偷乐,太后却斜眼瞧过去,吓得那二人立即收敛,危襟正坐。
“影嫔娘娘,当年奴婢冒死给您通报消息,您说的好听,事成之后,就将奴婢举荐给陛下。结果,哈,娘娘过河拆桥,不但叫菊香成了替罪羊,连同奴婢也险些被你杖杀。”那老‘妇’人已红了眼,一面说一面拿凶狠的目光去盯影太嫔:“要不是当年奴婢得贵人相助,侥幸逃过一劫,如今也没办法站在太后面前指证你的罪行。”
影太嫔气的大骂:“哪里冒出来你这个恶‘妇’,竟然敢在太后面前诋毁本宫。依本宫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影太嫔急往前走了两步,眼泪汪汪道:“太后娘娘,您可不能听信这小人的谗言。当年孔婕妤一案若果真和臣妾有关,先帝岂能轻饶了我?再有,蒋太医与臣妾也并不过多往来,他是否对孔婕妤下毒手,臣妾也丝毫不知。”
她话音才落,殿‘门’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就架着一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影太嫔一见那身熟悉的官服,立即倒‘抽’冷气。
虽然说官服上早已经布满了斑斑血迹,但不影响识别。这人正是刚刚被提及的蒋太医。
影太嫔大惊失‘色’,连忙将头撇开,不敢去看,企图自欺欺人。
且说芳菲趁影太嫔偏头时,脚底抹油似的,悄步便溜出了大殿。从偏殿的小‘门’一路急行,‘门’口早有小太监接应。
“闵四小姐,这边来。”小太监是温嬷嬷安排好的人选,机灵聪颖,关键是对这后宫里的各条小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芳菲紧紧尾随在后,二人越走越是荒凉。不知过了多久,那小太监伸手指着不远处一片琉璃瓦屋顶的殿阁:“闵四小姐,那里就是‘春’熙宫,影太嫔的居所。”
芳菲微微颔首:“别耽误时间,咱们快些进去。”
‘春’熙宫大‘门’半虚半掩,这宫里的奴婢们还不知自家主子出了事情,她们还当影太嫔被太后召见,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所以竟有大部分人偷偷溜了出去玩。
宫中半天不见一个人影,小太监腰间别着寿康宫的金牌,心里有恃无恐,大步上了台阶,推‘门’就往里进。
“细细的找,看有什么可以的书信没有。”
芳菲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她指挥着小太监往东,自己则往西。
被褥里,枕头下,博古架上......
能找的地方,他二人一处也没放过。
“四小姐,不行啊,这‘春’熙宫太大,要仅凭咱们俩,找到日落怕也没个影儿。”小太监知道寿康宫那边拖不了多久。
太后是想惩治影太嫔,但是仅有个老‘妇’人的话却不成。还需要有影太嫔的罪证,才能定案子。不然,太后也只是虚张声势,过不多久,还要把影太嫔放回来。
要到那个时候......他们再想进来找东西,却比登天还难。
芳菲摇头:“不行,今日找不到东西,影太嫔一定会加强防范,说不准这东西就会被烧了。”
小太监急的也是想尽办法。
可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是临时起意来的‘春’熙宫,这里面外面都没人接应,全靠自己徒手去找,不吝于大海捞针。
芳菲见小太监急的团团转,淡笑道:“你先别急,我且问你,若是你藏东西,要放在什么地方才能安心呢?”
小太监迟疑半晌:“自然是要放在我x日看得见的地方,倘或哪一天看不见,定然心慌。”
小太监才说完,又胡‘乱’摇头:“不对,不对,既然自己日日能看见,保不齐就叫外人也发现了。”
芳菲却笑:“你说的不错,既要自己日日能见着放心,也要别人不去留意的地方。”
芳菲环视整个屋子,忽然就瞥见了影太嫔的那张雕‘花’大‘床’。这‘床’不似宫里常见的拔步‘床’,而是类似凉‘床’的一种木质硬‘床’。
上面铺满了宣软的金丝夹被,头顶处有一架琉璃屏风,却不用幔帐。
不用幔帐?
芳菲心思忽然一动。
为什么不用幔帐呢?难道是怕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她心有所悟,巧步来至‘床’榻前,鞋也没脱,仰面就倒在了影太嫔往日常睡的地方。
“闵四小姐,有人进院子了。”小太监趴在窗前,偷听到院中有动静,赶忙出声通报。
芳菲却纹丝不动,一双眼睛开始细细打量头顶的房梁。
‘春’熙宫不是新兴的宫舍,虽然也是年年翻修,但内‘侍’监见影太嫔是过了气儿的太嫔,就在这翻修时偷工减料,所以屋舍顶端黑‘洞’‘洞’一片,并不如寿康宫里敞亮。
芳菲忽然瞥见斜上方一处房梁,似乎放了什么东西。
“不好,四小姐,是沅公公!”小太监急的低声呼叫,眼睛不敢挪地方,死死盯着窗户外,唯恐沅公公就生生蹦进来捉住他。
芳菲全不理会,她踩在‘床’榻上,借着‘床’铺忽然一个纵身,足足跳起一丈高。
她身量又轻,动作又快,小太监只听见后面风声响起,这人就没了。
“四小姐,你在哪儿?”小太监也顾不得去看那窗户外,赶紧跑过来瞧,一抬头,只能看见闵芳菲小小的身子,正躲在宽大黝黑的房梁之间。
“四小姐,你还会功夫呢!”小太监两眼放光,看着身轻如燕的芳菲,不住的咋舌。
只见芳菲一个‘春’燕倒仰,裙袂掀起一片雪‘浪’,小太监还没等看明白,那位四小姐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床’头。
“匣子!”小太监低呼一声,两眼自然也看见了芳菲端着的方木匣。
芳菲就猜到影太嫔不会一点后路不给自己留。若平南郡王真的将谋反的信息传递给了影太嫔,影太嫔为临阵倒戈,保自己‘性’命,就一定会留下些许铁证。
二人才要打开匣子细看,就见殿‘门’猛地被踹开,一人站在‘门’外,虎视眈眈盯着芳菲与小太监。
“沅,沅公公......”小太监有些害怕,偷偷将身子往芳菲后面躲。
芳菲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影太嫔不会武功,想要跃上这么高的房梁,非有些功夫底子。
既然不是她,那么,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鼎鼎大名的沅公公呢?r
第318章、短兵相接,互不相让
早些时候,芳菲就从小宫‘女’樱桃那里听说,这位沅公公并非简单的人物,办事老成不说,还深得先帝的器重。大伙儿原都以为,先帝去了,这影太嫔成了没人管的小可怜,沅公公就该求了皇上,调离新任他职,以便今后继续高升。
谁曾想,这位沅公公死心眼要跟影太嫔,皇上身边的善公公和崔内‘侍’都去做说客,想劝了他另谋高就,谁知沅公公就是不肯理会。
后来还是圣懿皇太后见他可怜,不忍这么好的奴才被埋没,求了皇上赏他一个奚官局的管事太监。
这奚官局管着阖宫上下所有宫人的老、病、死,每日与太医院的低阶小官儿打‘交’道,和蒋太医这样的大人物也是熟得不能再熟。
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为何总是甘心供影太嫔驱使?
芳菲起了防备之心,她将匣子转手‘交’给了小太监:“拿好,等会儿打斗起来你就跑,别管我,只回去给太后报信就是。”
小太监忙不迭的点头,心里又怕:“四小姐一定要小心。”
她当然会小心。
太太怎么说的?宫里到处是藏龙卧虎之辈,说不定这个沅公公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芳菲往四下不动声‘色’的打量,墙角青‘花’瓷瓶里的‘鸡’‘毛’掸子正合手,若能拿到,好歹能支应小片刻。
“闵四小姐?真是稀客,只是......这不请自来的规矩,莫非是闵家的传统?”对面的沅公公终于按捺不住,先一步开口,他将手中的拂尘往腕臂上一甩,抖出阵阵硬风,叫人看了不觉心惊胆战。
芳菲笑道:“沅公公说的小‘女’好生惭愧,我只是奉太后之命,来你们‘春’熙宫寻影太嫔娘娘的如意斗篷,免得娘娘回来时受风。谁知殿内一个人没有,闹的我俩好像做贼似的,好生没趣儿。”
小太监忙不迭开口附和:“对极,对极,沅公公,我们真是来取斗篷的。”
小太监真想给闵四小姐拍拍手,听她刚刚一提,小太监也记起来,影太嫔还真有一件如意‘春’草斗篷,那年去寿康宫时还穿过。用这做借口,沅公公应该会信吧?
小太监只顾着往好的方面想,却忘了他手上还有一件要紧的东西,其实早被沅公公瞧在了眼里。
就见沅公公似笑非笑,手一指:“闵四小姐既然是来去斗篷的,为何却拿了我们娘娘的‘私’房匣子?”
芳菲忙笑道:“公公说这个?哎呦,连我也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只是来之前,影太嫔求了我帮忙,我顺势找了出来而已。沅公公若不信......我拿与你瞧?”
芳菲从小太监手中接过匣子,作势要往前迈步。
沅公公提防心骤起,拂尘抖了个‘花’儿,随时预备出手。
殿中气氛已是剑拔弩张,随时就会有打斗的可能。小太监心绪全‘乱’,他现在只想着怎么逃命要紧。
至于闵四小姐能不能安然全身而退,这就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能保证的了。
左右手里的匣子也被闵四小姐拿了去,想必沅公公的注意力也不会放在自己身上。
小太监主意一定,忽然跳起,夺路就往后跑。
原来就在十几步开外,正有一扇半开半合的小窗。
沅公公暗叫不好,身子往全一蹿就要去追。芳菲岂容他得逞,抖手将近处桌案上的撒金‘花’方桌巾‘抽’出,飞速旋转,不消片刻功夫,那软绵绵的撒金‘花’方桌巾就卷成了一柄戒尺,长有二尺,坚比金‘玉’。
原本落在方巾之上的茶壶,茶盅,茶洗,倏地摔落一地,变得粉身碎骨。
清脆之声响彻‘春’熙宫。
沅公公一见芳菲出手,就知道今日碰上了硬茬子。
“咱家劝闵四小姐还是‘交’出东西为好。”沅公公笑道:“只要你合作,咱家保证不将闵四小姐擅闯‘春’熙宫一事张扬出去。既保全了闵四小姐的颜面,也护住了我家娘娘的体面。这两全其美的事情,可好?”
芳菲大笑:“公公别见怪,我才出师下山,正一心想找个人讨教讨教。刚刚瞧公公分明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若不嫌弃,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话音一落,芳菲纵身跃了上来。
沅公公举手便挡,霎时间二人便已‘交’上了手,且越打越‘激’烈,越打越出狠招。
芳菲出自名师,沅公公也不是善于之辈,年轻时候跟着宫里的老太监练习武艺,多年来使用的都是‘阴’毒的招式。
芳菲转身一甩方巾,趁对方不备险而又险的将‘鸡’‘毛’掸子擎在了手中。有了这趁手的“兵器”,她与沅公公的打斗几乎是不相上下。
眼见动静愈来愈响,沅公公有些着急。他比闵芳菲更担心叫人识破殿中的‘乱’局。
沅公公心有缕缕慌‘乱’,自然就影响了他的走位。芳菲趁机劈手而下,沅公公左肩被砍,手臂一麻,拂尘仓皇落地。
芳菲捉了那小太监的一只手,夹起木头匣子,越窗遁走。
小太监的‘腿’早吓软了,好在这会儿有芳菲拽着,他才没跌倒地上。
“四小姐,四小姐,这路不对,往前就是欢喜殿了。”小太监刚刚慌不择路,等跑了一阵后才发现,二人离寿康宫却是越来越远。
芳菲立住脚,她将匣子塞给小太监:“你抱着东西钻小路回去见太后,我来引开沅公公。”
小太监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不成啊,四小姐,要是沅公公追上来,我逃不掉的。”
芳菲笑着安慰道:“你不用怕,沅公公的目标是我,你只要藏好匣子,专挑小路走,他不会留意你。”
耳听得后面脚步声仓促,小太监只好憋住后面的话,仓皇便往左面一条竹林小路里跑。
芳菲屏住呼吸,将手里的掸子往身前一横,静候在小路之上。
沅公公气急败坏的身影就在小路另一端,眼看着二人又要狭路相逢,谁知打南边忽然来了一队御林军。沅公公脚下一顿,不敢再靠前。
“你是......”
那御林军小队首领一见芳菲拎着‘鸡’‘毛’掸子,心里就觉得有些蹊跷。再见不远处的沅公公,更怀疑二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御林军在宫中有巡视队伍,每十二人一班,纪律严明,轻易不与后宫这些太监、宫‘女’打‘交’道。首领虽然认出了那太监是好像是奚官局的管事公公,却从未说过话。
而眼前的少‘女’,看穿着打扮,看头上的簪‘花’首饰,也绝非寻常宫‘女’。
芳菲忙笑道:“这位大人有礼,我与家中长辈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不巧走‘迷’了路,如今正要返回寿康宫,还请这位大人帮帮忙,替小‘女’指下路。”
芳菲的脸蛋虽然还有些小瑕疵,但她年轻,乖巧,举手抬足间就让生出几分好感来。
这位御林军小头领看了看不远处‘阴’着脸的沅公公,再瞧瞧满是无辜的闵芳菲,心里难免有些偏颇。
“好吧,姑娘随末将来。”
沅公公大急,闵芳菲一走,匣子里的东西可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因为他这些年忠心耿耿,又为影太嫔做了无数折损功德的坏事,所以影太嫔从来不将他当外人。匣子里放了什么东西,这个世上除了影太嫔一清二楚,再有便是自己了。
那些书信一旦落入皇上手中......
别说‘春’熙宫上下都要陪葬,就连平南郡王也要满‘门’抄斩。
情急之下,沅公公不得不喊出了声:“闵四小姐留步。”
芳菲微微驻足,撇头去看:“沅公公还有什么话要说嘛?”
沅公公暗恼,他清楚,闵芳菲敢这样有恃无恐,无非就是眼前多了队御林军,她打量自己不敢动手。
哼,武功上或许不敌这丫头,可自己也不会叫对方好受。
“闵四小姐难道就不怕咱家说错了话,连累到小姐的父亲?”
芳菲轻笑:“我家老爷是陛下身边的忠臣,公公不妨试试,看皇上是愿意信你的话,还是相信闵家无辜。”
沅公公害怕自己再多说就会叫御林军发现问题,但又想留住闵芳菲,借机取回木匣。
“你们这一队人怎么回事?”
御林军十余人忽然听见此声,一个个都小心谨慎:“马大人。”
芳菲一瞧,却是熟人。
当年皇帝上山,身边带了一个贴身‘侍’卫马阳,就是此人。
说起来,芳菲和他还有点小过节。这人不是什么好鸟儿,芳菲不愿意与他打照面,遂将头微低,预备趁机开溜。
不想马阳也认出了她,语气惊讶:“闵四小姐?”
等马阳再看清楚眼前这张脸,不禁皱了皱眉头:“闵四小姐的面伤还没有痊愈?”
芳菲笑道:“多谢马大人关心,大夫说,小‘女’的伤需慢慢调养,三五年才能见效。”
马阳听了暗道难怪,难怪皇上再没提及此‘女’。他还只当时间久了,皇上淡忘了此‘女’,没想到却是因对方的脸蛋有碍观瞻,皇上才彻底死了心。
“原来是这样,那本官就不打扰闵四小姐了。”马阳并不知内情,他也没多留意前方的沅公公。像马阳这种身份的人,其实根本不屑与太监‘交’往,勉强能和崔内‘侍’、善公公等人打个‘交’道,还是看在皇上的份儿上。像沅公公这种小管事太监,马阳是不屑一顾的。
御林军这一小队人见马阳要走,自然不敢再提要送闵芳菲的话,连忙尾随在后。
这一举动正合沅公公心意,他只等人散尽了,才好与闵芳菲狠斗下一场。r
第319章、择路而往,昭仪殿中
这里毕竟属于后宫的范畴,御林军就算巡视,也只能走些远离宫舍的御道,大道。&一旦哪个宫殿发生刺客袭击事件,才好就近驰援。
马阳是带刀‘侍’卫,皇帝身边的心腹,在御林军之中也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他说要走,这小队人马不敢不从。
芳菲不动声‘色’的缀在了他们身后。沅公公就那样远远的跟着,预备伺机下手。
这样三拨人马,奇怪的队形很快就引起了往来宦官宫‘女’们的注意。
芳菲厚着脸皮,就当没看见。
但沅公公却不成,他一‘露’面,路上尽是跑来逢迎讨好的小太监,小宫‘女’。连续几次,就把他绊在了路上。
芳菲心中窃喜,脚下一转,钻进旁边的‘花’丛小径,很快消失了影踪。
那沅公公连忙推开众人,站在岔道口往左右张望,却早失了人影,气的在原地跳脚。
从这里往东是寿康宫,往西是欢喜殿,若往北却可以直达王贤妃的碧宸宫......
沅公公踌躇片刻,还是追向了东面。
然而,他不知,芳菲并未选择回寿康宫。现在寿康宫一定‘乱’的很,沅公公作为影太嫔的心腹,不消说,只要他一‘露’面,必然就会被温嬷嬷暗暗埋伏在殿外的那些太监力士捉住。
沅公公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芳菲选的是西面欢喜殿这条路。刚刚小太监说过,这里离欢喜殿最近,虽说闵芳华不待见自己,但这等紧要关头,投奔她比‘乱’入碧宸宫来的安全。
芳菲一路小跑,不知不觉就转出了‘花’丛小径。前面果然有一处宫舍金碧辉煌,美轮美奂。‘门’口两个扫地的小太监见了芳菲,都面面相觑,并无人认得芳菲。
“这位姐姐,你是......”
芳菲忙笑道:“敢问,华昭仪可在?我是她娘家小妹。今日入宫,太后特恩准我来探望姐姐。”
二人一听,忙放下手中的扫帚,诚惶诚恐道:“原来是闵四小姐,奴才们给四小姐请安。昭仪娘娘正在寝殿休息,容奴才们进去禀报。”
芳菲偏头瞅了瞅,后面并无追兵,她才笑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飞也似地跑了,‘门’口留守一人。甚是好奇的悄悄打量芳菲。芳菲身姿如松如柏,身上有些‘女’孩儿家没有的英‘挺’之气,是这些小太监们所没见过的。
“四姑娘,”不多时,殿‘门’内走出一人,却是芳菲的故‘交’,华昭仪的陪嫁丫鬟素茶。
而今,素茶穿戴与一般宫‘女’略有不同。衣裳虽然还不打眼,可满头的首饰却是‘精’致‘逼’人。不像她这个身份能佩戴的。
芳菲欠了欠身,笑道:“素茶姐姐,许久不见,你一向可好?”
素茶连忙回礼:“真的是四姑娘,小太监来回的时候奴婢还不信。要知道,四姑娘即便每次进宫。也是不大来我们这欢喜殿的,奴婢还真怕是小太监传错了话,叫娘娘空欢喜一场。”
“怎么,姐姐正盼着我来?”
素茶笑道:“自然是盼着。娘娘刚刚还念叨,御膳房送来的浆面果子是四姑娘在家时最喜欢的。娘娘有心打发咱们宫里的小太监给姑娘送去,却又怕别宫娘娘说闲话。”
素茶自然而然挽住了芳菲的胳膊往里走。
“宫里忌惮姐姐的人很多?”
素茶苦笑:“四姑娘想,娘娘在宫里受宠的程度,那也是屈指可数的。宫里虽然新人不断,但咱们万岁却是个顾念旧情的人,娘娘这儿倒是衣食无忧,只是......”
素茶偷偷瞥了瞥芳菲:“只是娘娘心里寂寞,时常和奴婢说起在富‘春’老宅里,与四姑娘等几个姊妹的闺中旧事。”
闵芳菲相信素茶的话大半是真的。
未进宫时,人人都只当后宫是天下最惊心动魄的地方,进了宫,那些漂亮的‘女’孩儿才会懂得,原来,这里才是人生最黑暗的开始。
闵芳华也不例外。
她爱慕皇帝,然而却在夜深人静,孤立无援时,暗暗后悔当年的决定。
如果,如果当初听了大太太的劝告,没有选择入宫......或许她现在早就儿‘女’双全。凭她的家世和手段,至少也是个当家少‘奶’‘奶’。
当年,闵芳华选择了荣华富贵,而今,她就要承受深宫寂寞之苦。
芳菲轻叹一声:“以后还要多劳烦素茶姐姐帮衬,娘娘在宫里,身边不能没有贴己的心腹。当初太太本是要选个好人家给素茶姐姐的,岂料你自己心甘情愿要进宫做陪嫁,太太为你一片忠心,很是感动呢。”
素茶略有几分窘然:“奴婢明白四姑娘的意思......如今,昭仪娘娘已将奴婢举荐给了陛下。陛下也夸奴婢忠厚朴实,且说等娘娘做了妃位,就给奴婢封号。”
芳菲了然。
怪不得素茶做这样的打扮,看来,闵芳华也是出于下策,没有了办法,才只好拿素茶去拴皇上的心。
只是,想来素茶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二人一路说一路行,这欢喜殿并非芳菲首次踏入,然而里面的富丽堂皇,还是叫芳菲心有惊叹。
一袭水蓝‘色’宫装的闵芳华正满脸焦急的等在殿‘门’口处,一见芳菲,连忙走上前,伸手就拉住了芳菲:“妹妹,你可听说了消息?寿康宫那边请去了所有人,卫皇后,王贤妃,还有,还有影太嫔。”
芳菲莞尔:“姐姐的消息好快,我就是打寿康宫过来的,太后似乎是有什么大事,不愿意叫我听见,所以打发了我出来。”
闵芳华微微缩了手,渐渐放开芳菲:“是吗?本宫还以为,妹妹会听到什么消息。”
“姐姐未免将我看的太重了些。”芳菲顺势将手收了回来,“不过我听说,影太嫔和圣懿皇太后一向走的最是亲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姐姐与这种人还是远些的好,千万别听她口蜜腹剑,结果受牵连。”
闵芳华脸‘色’苍白,她可不就是怕出这样的事情吗?
皇上子嗣一向单薄,闵芳华自己不能生,却也和这宫里的那些妃嫔们一样,见不得别人先生下孩子。
不论男‘女’,只要有了孩子,就能与王贤妃一样,占了四妃之中的一席之地。
闵芳华对余下三妃的位置始终虎视眈眈,这个时候叫人先拔得头筹,对闵芳华来说都是个巨大的威胁。
所以,她才一时昏了头,听信了影太嫔的话,在暗地里与影太嫔结为盟友。
“妹妹,这可怎么得了,影太嫔要是倒下,本宫怕也命数将尽了!”,
第320章、满招易损,谦虚受益
闵芳华与闵芳菲虽然姊妹情分浅薄,利益关系也时常有冲突,但是她坚信,自己在这后宫里倒下,闵芳菲也绝没好果子吃。
“妹妹在太后那里是说得上话的,只要你肯帮姐姐一次,姐姐定然不会忘了妹妹的大恩大德。”
闵芳华苦苦哀求,她此番见影太嫔被宣召走,知道对方是凶多吉少。
这些年为了争宠,闵芳华也没少听信影太嫔的话,暗地里与影太嫔联手,对宫中几个怀有身孕的妃子都曾下过毒手。
闵芳华相信,这件事皇上不会不知道,只是当初使坏的时候,不单单只有她一份,卫皇后,王贤妃,甚至慈宁宫里的圣懿皇太后,那都是逃脱不掉的。
皇上是逼于无奈,不得不吞下这口气。
闵芳华顶多就算是个浑水摸鱼,然而现在,她就怕影太嫔屈打成招,说出事情。闵芳华不是卫皇后,还有娘家撑腰,也不是圣懿皇太后,有个皇上忌惮的身份。
一旦败露,皇上下罪问斩自己,株连闵氏九族,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四妹妹,先别管咱们过去有什么过节是解不开的,只说那句老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宫遭难,妹妹也无法独善其身。想必,此时若是太太在,也会极力劝说妹妹为本宫求情。”
芳菲见闵芳华这般软硬兼施的嘴脸,不禁轻笑:“娘娘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就容妹妹说句大不敬的话,娘娘也该听说过,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娘娘若不是把事情做的太过绝对,为自己留条后路,岂会在今日这般诚惶诚恐?”
闵芳华许久不见人这样训斥讥讽自己,面上有几分难堪:“妹妹是不愿意帮了?”
“自然不是。”芳菲莞尔:“娘娘也说,咱们是荣辱与共,休戚相关。您出了事儿,闵家岂会独善其身?不过,娘娘可要想好,我出面为您说话不难,难的是......”
闵芳华见芳菲愿意出面,不由得欣喜若狂。又听她话语里似有迟缓,连忙追问:“难的是什么?只要妹妹说出来,本宫一定竭诚去办。”
芳菲瞥了瞥伴在闵芳华身侧的素茶。
闵芳华心中会意,连忙与素茶道:“你且先出去,殿外候着,不准生人靠近。”
素茶心里有几分不情愿。
她已是皇上的人了,娘娘就该事事与自己商量,才好同舟共济。
不过,四姑娘精明狡猾的很,自己在,肯定是不会说真话。
素茶深深望了闵芳华一眼,略带着委屈轻轻退出大殿。
闵芳华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去照拂素茶?她见人退了出去,便忙道:“妹妹刚刚想要说什么?本宫洗耳恭听。”
芳菲凝视对方许久,看的闵芳华浑身不自在。
“妹妹怎么这样盯着本宫瞧?”
芳菲笑着收敛目光,轻声道:“也不记得是哪位娘娘,曾在太后跟前说过。这宫里独有大姐姐和影太嫔相貌相似,亏得影太嫔也年轻些,常年善于保养,你俩若站在一起,就像亲姐妹似的。”
芳菲这话音一落,闵芳华神色骤变:“妹妹是听谁说的这话?此人居心叵测,太后娘娘可轻信了?”
“太后娘娘的心思,我哪里敢胡乱猜测?刚刚娘娘叫我去劝说太后,然而,太后若正在气头上呢?我的话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会暴露了娘娘心虚。太后要是多加留意,查到娘娘这里......娘娘真的就是得不偿失了。”
闵芳华也知这里面的凶险:“本宫何尝不懂,好妹妹,若本宫坐以待毙,真等到太后那里来人捉拿询问本宫,那才是山穷水尽,本宫也就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芳菲沉默半晌:“娘娘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便直说了吧。听太后娘娘的意思,影太嫔的罪状不仅涉及先帝时孔婕妤的滑胎案,还有与外臣勾结。娘娘想,若只是前面一件事倒也罢了,太后看在影太嫔侍奉先帝多年的份儿上,孔婕妤一案又是当年了结过的,或许就不再追究。但是,与外臣勾结,不管何时,都是死路一条。”
闵芳华大惊,她连忙拉住芳菲的手:“妹妹没有哄我?影太嫔,她,她怎么会勾结外臣呢?她不是一直幽居春熙宫,谁又会理睬这样一个过了气儿的老太嫔呢?”
芳菲轻笑:“就是因为不打眼,所以传递消息才更加容易。娘娘既然心知与影太嫔牵连不断,最好早做准备,万一这勾结外臣的罪名也安插到您的头上......”
闵芳华松开手,连连倒退数步,慌张道:“不会,影太嫔不会出卖本宫。”
“娘娘如此自信?”芳菲狡黠的目光打量着对方:“影太嫔这个人,为求自保,说不准就会抖搂出什么。娘娘又不是影太嫔的至亲,想必她不会为娘娘做以牺牲。”
闵芳华目光暗沉,她细细打量着芳菲,半晌,才道:“四妹妹的话里有话,莫非是在试探本宫?”
芳菲噗的一笑:“娘娘终究还是娘娘,我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住您。您与影太嫔几乎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影太嫔进宫之前,也确实生下过一个孩子,她本以为是个儿子,实际上,却是个女孩儿。”
闵芳华大怒:“妹妹是怀疑本宫?你这话切莫要传扬出去,否则......本宫死无葬身之地。”
“娘娘息怒。我只是想说,若您用这一点来感化影太嫔,影太嫔出于对您的愧疚之情,说不定就会将全部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闵芳华心绪复杂,她刚刚却是这样想过。但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自己若真的这样做,岂不是真成了绝情寡义,猪狗不如?
她虽从没打大太太口中听过准确的话,但闵芳华早已猜出,自己绝非大太太亲生。
父亲溺爱自己,太太冷淡自己。
这一饮一啄,都是命中的定数。
进宫这些年,闵芳华不信影太嫔从未察觉出二人之间有血缘关系,但影太嫔始终只将自己作为棋子,每每想着怎么利用,从不肯交心。
正因为此,闵芳华数年来才不肯点破实情,揭开这层窗户纸。
只是今天,她再不说,影太嫔或许真会将自己招供出去。
“四妹妹,本宫看的出来,咱们那个家里,最聪明的还是你。姐姐相信你,眼下能靠近寿康宫,与影太嫔见上一面的只有妹妹。求妹妹带话给影太嫔,她这些年与本宫没有半分养育之恩,本宫不求别的,只要她肯揽下全责。”
闵芳华不敢露面,露面就意味着心虚。圣母皇太后那样精明的人,一定会抓住自己的把柄。
第321章、人心惶惶,不见书匣
为求自保的人,往往在牺牲别人时就没了那些顾虑。\
闵芳华现在只求保命,她清楚,一旦真印证了闵芳菲的话,影太嫔不但涉及先帝时孔婕妤的滑胎案,还与前朝官员‘私’相授受勾结......那罪名就已不是幽禁冷宫这样简单了。
“四妹妹,本宫这里有一封书信,托付你带给影太嫔。”闵芳华说完,‘抽’身拐进内殿,在书架众多古籍‘抽’出一本,内中正夹了封早就泛黄的信笺:“影太嫔入宫前,身世难登大雅之堂,不过父亲说过,她有位信得过的嬷嬷,当年影太嫔生育时,这位嬷嬷也在身边。”
闵芳华将书信递给了芳菲:“咱们的父亲早料到,影太嫔迟早有一天会给本宫带来麻烦,所以他千辛万苦找到了那位嬷嬷,写下这封验证我身世的书信。”
这封信里‘交’代了闵芳华的身世,对她来说攸关‘性’命。
闵芳华从得了这东西后,就一直小心翼翼藏在书架中。在她的心中,最好一辈子不叫这东西见天日才好。然而,影太嫔被捉,自己再不使用杀手锏,怕也难逃这生死劫。
“四妹妹,本宫如今唯有托付你才能安心。”闵芳华紧紧攥着信笺的另一端,不肯轻易撒手:“还是那句话,不管咱们姊妹过去多大的过节,暂且先放一放,只度过眼前难关才最要紧。”
芳菲笑道:“娘娘放心,我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信......”
芳菲从闵芳华手心里‘抽’出信笺,小心翼翼揣在袖口之中:“我会平安‘交’给影太嫔。至于影太嫔肯不肯改口,肯不肯为娘娘牺牲,芳菲不敢担保。”
有这一句话,闵芳华便已经知足了。
她现在不肯寄厚望。只能是心存侥幸。
闵芳华亲自送了芳菲出欢喜殿,殿‘门’外,素茶早恭候多时,一见二人出来,连忙往上迎。闵芳华搀了素茶的手,目光殷切的送了芳菲出宫。只说芳菲一走,素茶便忍耐不住:
“娘娘,咱们真的能相信四小姐?老爷多次和您说过,四小姐这个人,反复无常,与大太太是一条心,一张嘴。奴婢只恐怕四小姐哄您的信赖,却做伤天害理,陷娘娘于不义的境地。”
闵芳华自嘲的冷笑:“本宫如今已这般败局。就算再坏,也无非就是打入冷宫,潦倒后半生。”
闵芳华意有所指的看向素茶:“还是说......你嫌弃了本宫如今不能提携你,已有卖主求荣之心?”
素茶慌的跪地求饶:“奴婢不敢,请娘娘放心,奴婢只要苟活这世上一日,就必为娘娘之奴,不敢违拗。”
闵芳华的目光安安静静地落在素茶的发髻上。其中一根金芙蓉簪是皇上单独赏给她的。只给了素茶一人,还当着自己的面儿。夸赞素茶像芙蓉‘花’一般娇羞柔美。
当时的闵芳华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吞,又不得不违心的奉承皇帝,更将自己一匣子的好首饰送与了素茶,以显自己大度容人。
而今,素茶的胆子越来越大,管的也越来越宽。闵芳华有一种养虎为患的恐惧感。
可是眼下影太嫔这件事才是最要紧的,要收拾素茶,怕还要等候些时日。
且不说闵芳华在这里惴惴不安,只说芳菲顺着小路回返寿康宫。她曾往返过两宫之间,虽说只有一两次。但并不妨碍芳菲找到正确的路径。
一路急行,期间也曾撞上巡视的御林军,照例被盘问了两句,因有圣母皇太后这块免死金牌,芳菲倒也一路顺畅,平平安安回到了寿康宫。
才进宫‘门’,远远就看见樱桃领着几个小宫‘女’小太监伏在地上埋头苦干,人人身边放着个木水桶,一面擦拭地面,一面拧水。
“樱桃,这是做什么呢?”
樱桃一抬头,惊喜‘交’加:“闵四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温嬷嬷已经派人去各处寻你了呢,怎么,你竟没瞧见?”
芳菲摇着头,她的目光落在那一个一个木桶上,水面泛着红‘色’,浓腥味扑鼻而来。
“四姑娘别看了,这是沅公公的血。”樱桃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刚刚他一进来就被温嬷嬷带人按在了地上,沅公公还想喊冤呢,结果被堵住了嘴,活活打瘫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是死是活也不知道,眼下被带去了天牢。”
樱桃的嘴‘唇’发白,两手哆嗦:“温嬷嬷说,沅公公是活不成了,就连影太嫔也是凶多吉少。四姑娘,你可知道影太嫔究竟犯了什么案子?奴婢,奴婢们看着殿里的情景,影太嫔不死,太后娘娘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芳菲轻笑着推了樱桃一把:“因你和我好,我才多说一句。这件事可再不敢多问,多问就多招麻烦。小心好奇害死自己,惹温嬷嬷难过。”
樱桃身形一震,眼神惊恐。
芳菲拍拍她的手背,算作安抚,闪身跨进了大殿。
彼时,殿中已然一团‘混’‘乱’。太后娘娘的金座上空无一人,也不见温嬷嬷的影子。卫皇后倒是在,却脸‘色’惨白,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王贤妃更是索‘性’瘫在了椅子上,任凭她的宫‘女’扇风送水掐人中。
殿里人心惶惶,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芳菲此时才知,自己是太后格外下了懿旨,否则也要当场被按倒在殿‘门’外。
“娘娘,你快瞧,是闵四小姐。”
卫皇后身边的小宫‘女’一声惊呼,她家主子“砰”的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别看卫皇后一身厚重的华服,可蹿起来速度一点儿不显慢。
“芳菲妹妹,你这是去哪儿了?”卫皇后拉住芳菲,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太后娘娘气的厥了过去,现在后面休息。这殿‘门’是能进不能出。好妹妹,太后娘娘可是打发了你去办差?”
芳菲笑道:“太后吩咐民‘女’送些东西去欢喜殿,这不,刚打那边回来。”
卫皇后对闵芳菲的话将信将疑,不过她正准备在‘逼’问时,温嬷嬷早闻听消息,已从内殿走了出来。
“闵四小姐,太后娘娘唤你进去说话呢!”
温嬷嬷虽是与芳菲说话,目光却咄咄的落在卫皇后的手上。
这下,卫皇后哪里还敢纠缠不放?她忙松了手,一脸笑意:“温嬷嬷,母后可是苏醒了?论理,我这做媳‘妇’的该进去看看。”
温嬷嬷却将手一横,皮笑‘肉’不笑道:“皇后娘娘的心意,太后已知。烦请娘娘还在这里多候片刻,等万岁来了,一并进去觐见也不迟。”
卫皇后心中大骇。
她猜得到,今日之事,太后气的不轻,影太嫔也难逃一劫。只是,这样的事情还需要惊动皇上吗?
亲自请来陛下,可见影太嫔的案子不止是先帝时害孔婕妤滑胎那么简单。
卫皇后心‘乱’如麻,她迫切想去禀告给圣懿皇太后,但大‘门’紧闭,殿‘门’外不知多少人在看守。
这个时候可不能自‘乱’阵脚。
卫皇后讪讪的回到原位,瞥了一眼假装昏厥中的王贤妃,反而镇定许多,更趁势叫了宫‘女’重新上茶。
温嬷嬷嘴角微微泛起冷笑,引了芳菲进内殿。
此时,内殿里燃了薄荷熏香,芳菲只觉得脸颊上麻酥酥,凉飕飕的。
“太后,闵四小姐回来了。”
躺在榻上假寐的圣母皇太后忽然睁开眼睛,半撑起身子看向芳菲:“东西找到了?”
芳菲诧异:“路上遇见了影太嫔身边的沅公公,那人身手不俗,芳菲将东西‘交’给了同去的小宦官,自己引开了沅公公。怎么,那小宦官没有将东西呈递给太后娘娘瞧?”
太后与温嬷嬷面面相觑,后者意识到事情不对,忙与芳菲道:“只有四小姐一人回来,并未瞧见小明子的影儿。”
芳菲的心陡然揪在了一处。
当时情况紧急,她真的来不及‘抽’出匣子里的东西详看,沅公公就在身后,能引开叫那小宦官逃走,已是当时最好的出路。
人没回来。
那他去了哪里?
“芳菲莽撞,敢问太后,捉住沅公公时,对方可曾提到过那位小公公?”
太后看向温嬷嬷,温嬷嬷无奈的摇头:“奴婢下手时并未多问。”
宫里是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沅公公打小儿跟着老太监修行武艺,这件事温嬷嬷早有耳闻。当时见沅公公凶神恶煞般冲进来,温嬷嬷哪里敢多耽搁,不及多想就将那人鞭笞在殿外,唯恐恶徒冲进大殿危害太后。
而今想来,却有些‘操’之过急。
“娘娘,奴婢这就召集所有人手,逐个地方去搜。”
温嬷嬷还没出内殿,太后忽然叫道:“慢着。”
芳菲连忙上前搀扶,太后借着芳菲的支撑,缓缓站了起来:
“哀家想,小明子不会去别的地方,一定是投奔了姐姐那里。”
圣懿皇太后?
温嬷嬷迟疑道:“小明子从进宫那日起就在太后您的身边当差,若不是看在他忠心耿耿,又机灵懂事的份儿上,奴婢不会叫他跟着闵四小姐。难道这人真的会背叛咱们?”
太后冷笑:“哀家那个好姐姐,手段要是弱一点,这些年早被人扯了下来。她能在先帝时屹立不倒,凭的就是高瞻远瞩的本事。不管小明子是投奔了姐姐那里,还是被迫挟持败走......你们记住,哀家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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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圣懿太后,逼迫郭家
小明子究竟去了哪里?
不应该说他去了哪里,而是被人绑到了哪里。.
原来打他与芳菲一出寿康宫,就被人远远地盯上了。
毕竟,圣母皇太后连召卫皇后,王贤妃,再加上影太嫔,这么大的动静,圣懿皇太后不可能一点不知。
小明子倒是忠心拳拳,可惜,他当时吓坏了‘腿’脚,撇下芳菲一个人跌跌撞撞慌不择路,还没等走出多远,就被圣懿皇太后身边心腹太监张公公打昏在‘花’丛里。
小明子是生是死不可知,但他随身携带的书匣子实在太过惹眼。张公公见之欣喜,连忙呈现给了圣懿皇太后。
“太后,这些书信都是从影太嫔的宫里搜缴出来的,”张公公小心翼翼道:“奴才以为,寿康宫那边现在一定心焦如焚,小明子是断断留不得了。不如......”
张公公做了砍头的手势,想要一了百了,叫寿康宫那边捉不住证据。
谁知圣懿皇太后却将信瞧的津津有味:“不急,不急。”
这位太后娘娘一生顺风顺水,虽说起初嫁进王府时候并非正妻,但她深得先帝的宠爱,加上原太子妃体弱多病,当时先帝的潜邸几乎是由她一手掌控。
太子妃拼了‘性’命生下宜昌侯,一心托付给这个好姐妹,不想,却是所托非人。
圣懿皇太后一生最不如意的地方,就是没能生下一儿半‘女’。迫不得已,她将九皇子收在身边,原以为先帝能看在夫妻的情分上,立九皇子为储君。可惜,先帝虽然被‘女’‘色’所误,但弥留时还算清醒。
九皇子年幼,立他为储君,将来必会由太后垂帘听政。
而先帝的其他几个皇子都已‘成’人,生母地位又不低,强过九皇子生母百倍。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圣懿皇太后在先帝面前苦苦哀求,使尽手段。
先帝还是没有回转心意。
只这一次失败,圣懿皇太后便再没了出头之日。
如今在这后宫里,人人都只去巴结圣母皇太后,谁还会在意她这个嫡母皇太后呢?
“瞧这上面写的,虽然隐晦,不过却也有趣。”圣懿皇太后笑着将其中一封信笺递给张公公:“哀家早猜到,郭霭那老匹夫不是什么好东西,原来影太嫔这些年一直与他勾勾搭搭,意图谋反篡位呢!”
张公公大惊,急忙接过信笺从头至尾细览。
他识字不多,书信上的内容面前能认识七七八八,却怎么也看不出平南郡王谋反的信息。
“太后娘娘,奴才斗胆,或许平南郡王没那个胆子呢?”
圣懿皇太后嗤笑:“没那个胆子?你是小瞧了郭家。”
她缓缓起身,张公公连忙搭上手去搀扶,二人缓缓往大殿‘门’口移动。
“这京城之中,有多少个异姓王?”
张公公想了想:“总共也不超出五位,且都是有名无权,其中以郭家最为显赫。”
太后微微颔首:“不错,然而想当初,太祖开创这盛世伟业时,举国上下,光是异姓王便有十七位,堪称史册少有。但短短数十年,这十七位异姓王不是早亡,直系子孙断绝,就是惹上了谋逆的官司,被株连九族。唯独郭家例外。”
张公公是宫里的老人,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他多少有所耳闻。
“太后娘娘这么一说,奴才倒是记起来了。”张公公道:“小时,奴才的师傅偶然说起过,太祖皇帝晚年曾得一美人,爱若珍宝,要不是群臣反对,皇亲国戚以死相谏,太祖皇帝甚至就在云珠太后薨逝后,立此‘女’为继任皇后了。”
圣懿皇太后点头微笑:“那你可知......是谁举荐了这位美人进宫?”
张公公心思一动:“莫非,就是郭家?”
太后大笑:“不过,就是平南郡王府。这郭家因为此举,不但侥幸活了下来,又因为会巴结讨好,太祖皇帝对郭家还甚是看重呢!从太祖皇帝开始,郭家就有向宫中献美的传统。历代帝王还偏偏都吃这一套。像先帝......”
圣懿皇太后不屑的嗤声:“你是哀家身边的老人儿了,自然应该记得,当年影太嫔入宫时,是何等的气势‘逼’人。就连如今的贵太妃都要往后退,避其锋芒,更不要说当时哀家已经人老‘色’衰,受先帝冷淡多时了。”
张公公忙道:“太后娘娘‘艳’冠后宫,岂是影太嫔那种小角‘色’可比的?不过太后这么一提,奴才倒是恍然记起,华昭仪不就郭家举荐上来的吗?”
“不止。”圣懿皇太后笑道:“哀家看,那个经常去寿康宫请安的闵家小丫头,多半也是郭家的一招棋。”
张公公涎着脸赔笑:“奴才记得,太后娘娘不是相中了那孩子,预备给皇后娘家表哥说这‘门’亲事吗?”
“不成了不成了,”若是以前,圣懿皇太后还真动过这样的心思,然而,现在摆明了捉住郭家的把柄,闵家与郭家又是通家之好,圣懿皇太后还想留条退路。
“你亲自走一遭,去平南郡王府,将今日宫中事端说与郭霭听,‘逼’他与哀家合作。”
张公公眼前一亮:“太后的意思是......”
圣懿皇太后冷笑:“他不是有谋逆之心吗?名不正言不顺,就算‘逼’宫成功,也会留下千秋骂名。不如辅佐了小九登基,哀家会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封他一个摄政王。”
圣懿皇太后心里清楚,皇上虽然只有一个孩子,即便这孩子夭折了,今后也再生不出儿子来。储君的位置也不会拱手让给小九。
先帝留下的儿子多着呢,光是贵太妃就有三名子嗣。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张公公得令出宫,临走前想了又想,还是没将小明子‘弄’死,而是叫人捆了他,丢在了冷宫一处偏巷中。
那个地方常年无人走动,只有两个白头老宫‘女’守‘门’,耳聋眼‘花’,将小明子丢在这里,可保万无一失。
......
小明子的失踪,彻底打‘乱’了圣母皇太后的布局。皇上来寿康宫请安时,见自己的母亲一脸沉郁之‘色’,忙问是何故。
母子俩没有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尤其这件事还牵扯到了先帝时的一桩命案,太后屏退了周围所有人,包括温嬷嬷,自与儿子说悄悄话。
芳菲趁机退了出来。
“温嬷嬷,不知影太嫔现在被关在何处?”
温嬷嬷叹了口气:“依着太后的意思,是该送去天牢的,然而,影太嫔毕竟是先帝的妃嫔,在她没招供之前,还是暂且拘禁在了寮香苑。”
宫中上至妃嫔小主,下至宫‘女’太监,提及寮香苑,没有一个不打哆嗦害怕的。
犯了错的嫔妃,奴婢,在没有定案之前,都会被关在那里。暗无天日,日日严刑拷打,寮香苑里的老嬷嬷都是用刑的行家,能叫人痛不‘欲’生。
芳菲微微诧异:“关进了寮香苑?”
进了那种地方,还不如直接送去天牢。
“温嬷嬷,我想去看看影太嫔。”
温嬷嬷急忙劝道:“四小姐,你何苦犯傻?这个时候别人躲还来不及,你干嘛要往上撞呢?看太后和皇上的意思,影太嫔的案子可不仅仅是一条人命,等严刑拷打后,‘逼’问出结果,她能否活命还是两说。”
芳菲笑道:“话虽如此,可小明子失踪,我心里终究难安。若影太嫔肯自己主动‘交’代书匣子里都放了什么东西,岂不叫太后和皇上省了许多麻烦?”
“要真是如此简单,太后也不用跟她多费‘唇’舌了。”温嬷嬷见闵芳菲执意要去,只好道:“那老奴就悄悄送四小姐进去。不过四小姐一定记着,见一面便走,千万别久做停留。叫太后知道,非动怒不可。”
芳菲百般感谢。
温嬷嬷不敢离了寿康宫,只要叫樱桃拿了自己的腰牌送芳菲去。临行前不忘细细叮嘱樱桃:“机灵些,看见圣懿皇太后那边的人,赶紧躲开。”
樱桃笑嘻嘻:“嬷嬷放心,凭我的机灵,一定安安全全将四小姐送回来。”
温嬷嬷对樱桃的感情不同寻常,更像祖孙相处。今日这样大的事情,温嬷嬷也开始有意无意的提拔樱桃,预备今后等她从太后身边退下来,好能有个后继之人。
有温嬷嬷亲自护送出殿,‘门’口的御林军便也没拦着。芳菲和樱桃匆匆赶往寮香苑,寮香苑紧挨着浣衣局,是下等奴才也不愿意去的地方。
樱桃现如今好歹也是个小红人,这附近的宫‘女’太监见了她,纷纷上前问好打招呼。
樱桃板着脸,谁也不理,和平日的处事之风全然不同。
聪明的人就猜得出,今儿寿康宫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素来喜欢说笑的樱桃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大伙儿瞄见芳菲二人直奔的方向是寮香苑,更加笃定,忙不约而同的避谈此事。
且说寮香苑才收押了影太嫔,管事太监就听说有人来探视,不由得撇嘴:“这又是哪宫的主子?去打发了,太后说过,不管什么人,影太嫔的案子没定论之前,一概不见。”
“公公,来的不是别宫人,正是太后身边的小宫‘女’樱桃,还领着个小娘子,拿着温嬷嬷的令牌呢。”
那管事太监不由得好奇:“这是闹的哪出戏?”
有温嬷嬷的令牌,管事太监便不敢小觑:“走,随咱家瞧瞧,究竟来的是哪路神仙?”r
第323章、酷刑酷吏,逼问无果
宫中一直流传着这样几句话,寮香苑里冤魂多,贫富贵贱莫琢磨。.一朝进了樊笼里,生死全凭天注定。
打从入宫那日起,老太监与老嬷嬷们便会教导这些小的,犯了小事儿,顶多被主子们责罚一顿,可要是哪个不长眼,被丢进了寮香苑,手脚能齐全的被抬出来,就是祖上烧高香了。
寮香苑的主事太监海公公天‘性’残暴,手中摆‘弄’的酷刑丝毫不逊‘色’于大理寺,海公公不好酒‘肉’,不喜钱财,软硬不吃,是宫中出了名儿的硬骨头。
要说一定有个例外的话......
海公公与温嬷嬷倒是有几分‘交’情,可也就仅限于几分而已。
芳菲与樱桃候在‘门’外,一见海公公,二人连忙笑着迎了上去:“见过海公公。”
海公公不禁用两眼上下去打量芳菲,这小丫头就是大伙儿时常说起的闵家小姐?看相貌,也不过就是凡夫俗子,没什么傲人的资本。
真不知道太后怎么就高看了这丫头一眼!
“两位姑娘客气,咱家近来腰‘腿’不好,就不给二位回礼了。”海公公呵呵一笑:“怎么,听小太监说,你们想要进去探视影太嫔?这可使不得,影太嫔是太后娘娘刚刚关押进来的,按照咱们寮香苑的规矩,没有得出定论前,人犯可不敢与外人接触。”
海公公故意压低声音,“咱家这是好话,万一这影太嫔见了二位姑娘后,想不开,或是咬舌自尽,或是绝食折腾......咱家可担当不起呦。”
芳菲忙笑道:“海公公不用多虑,我等是受温嬷嬷吩咐,来问影太嫔一句话,并不多说。海公公若是不信,可以在一旁同听。”
樱桃赶紧将温嬷嬷的腰牌摘下,双手递了过去。
海公公渐渐冷了脸,斜眼瞥了瞥那腰牌,半晌才道:“姑娘有这份闲情逸致,咱家却不敢奉陪。罢了,既然是温嬷嬷的话,想必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海公公往旁边闪了半个身子,‘阴’测测的一笑:“只是给姑娘一句忠告,咱们寮香苑可不是寿康宫,走的时候脚下稳当些,小心一失足成千古恨。”
樱桃看着海公公不怀好意的笑容,浑身不舒服,心惊胆战的往芳菲身后缩。
二人随着海公公一步步往苑内走。
原来这寮香苑原本并非宫中设置的刑房,而是一处极好的宫室。只因昭帝时一位妃子暴虐成‘性’,残害后宫无辜,甚至跺少‘女’手脚做养‘花’的‘花’‘肥’。
昭帝得知大怒,下令囚禁了此妃,施加重刑,以暴制暴。再往后,后宫的人都嫌这地方怨气重,不敢住。从先帝开始,寮香苑就成了专‘门’惩治犯罪宫人的拘禁之所。
一溜儿正房足有七八间,东西厢房也各五间,西头苑角处栽了一棵大榕树,参天蔽日,与这几排房屋竟组成了“向”字。
更特别的是,如今这个天儿,虽然是入了秋,但一到正午,仍旧是燥热闷人,偏偏寮香苑的所有房间,都用黑‘色’油皮纸糊住了所有的窗棂窗框。
远看去,黑‘洞’‘洞’的吓人。
海公公得意的一笑:“两位姑娘没瞧过这阵仗吧?关在里面的人常年不叫她见光,不用审,她自己招架不住,往往就先招了。大理寺那些小把戏,糊‘弄’糊‘弄’上面还可以,想真从人犯口中‘弄’出点真东西,还要咱们动手。”
海公公一抬手,“二位姑娘请吧。”
守‘门’的小太监立即从腰间‘抽’出铜钥匙,一共三道大锁,缺一把也打不开这铁‘门’。
樱桃有些胆怯,脚像扎了根似的:“四小姐,我,我就不进去了。温嬷嬷只叫我送您来,却,却没叫我一并跟着审问那影太嫔啊!”
芳菲笑道:“也好,你去那边坐坐,我稍后就出来。”
海公公没有搭腔,只是冷笑着瞥了樱桃一眼。
樱桃‘腿’肚子‘抽’筋,磨磨蹭蹭挪到西边长廊下,一屁股坐在扶手木栏上,大口喘气。
......
这囚房一间挨着一间,铁笼之中关押的或是垂死‘女’子,或是疯癫太监。海公公一概不理睬,径直领着芳菲进了最里面这一间。
大‘门’‘洞’开,芳菲一眼就瞧见了捧着枷锁的影太嫔。
还不到一个时辰,影太嫔骤显老态,往日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就凌‘乱’不堪,素淡的宫装上斑斑血迹,更要紧的是,把枷锁上面摆着七八块青砖,又因有铁索悬空,使得影太嫔手中的枷锁不落。
海公公笑道:“姑娘没见过吧?这是咱家想出来的办法,有个极雅致的名字,叫仙人献果。咱们这寮香苑里十八种酷刑,‘yu‘女’登梯’、‘凤凰晒翅’、‘猕猴钻’......别说影太嫔是个弱‘女’子,就算御林军那些小子们来,也受不了咱家五道刑具。”
芳菲心里却不肯苟同。
这重械之下,危堕之上,确实无人不服,然而诬者多。
海公公唱了半天的独角戏,也没见芳菲搭话,知道对方和外面那些人一样,都嫌自己暴戾凶狠。
海公公心里冷哼: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有朝一日别落在他海公公手里,否则那十八般刑具也要一一用在这小丫头身上。
“姑娘有话就只管说吧,咱家在隔壁静候。”海公公抱怨归抱怨,脑子里却清楚。各宫有各宫的卑鄙。温嬷嬷打发这小丫头来,一定是要说句极要紧的话。
芳菲见海公公抬脚出了‘门’,囚房内只留了一盏昏昏暗暗的小灯,勉强能照亮影太嫔的脸。
“太嫔娘娘......”
芳菲连叫了几声,影太嫔才幽幽转醒。
她早在芳菲进‘门’前就疼的昏死了过去,可即便这样,海公公还是没饶过她。
芳菲跨步上前,撤掉枷锁上的青石,陡然失去负重,影太嫔整个人像才水桶里拎出来似的,浑身汗淋淋。
“你也来看本宫的笑话?”
影太嫔的嘴‘唇’青紫,发出的声音像一条垂死的毒蛇在吐信子。
芳菲笑道:“太嫔娘娘误会了,我来,是想请娘娘看一件东西。”
她从袖口中‘抽’出闵芳华慎而又慎托付与她的信笺,将烛火凑近影太嫔跟前。
虽然光线明明灭灭,但影太嫔瞪圆了眼睛,看的极入神。影太嫔越看越心惊,越看不敢置信。
“不会,绝不会。云凯才是......”
“他是老爷在外的‘私’生子,因为生母太过不堪,所以被老太太灌了一碗‘药’。”芳菲附在影太嫔耳边:“娘娘就以为三哥是您的亲生骨‘肉’,其实娘娘被那小子骗了。”
影太嫔面如缟素,神魂游离。
如果闵芳菲说的都是真话,如果这信里的每个字都是实情。
那么......
自己的孩子,岂不就是闵芳华?
“不会,不会。”影太嫔连连摇头,撇头不去看那信笺:“烧了它,快烧了它。”
不用影太嫔说,芳菲也不会留下这祸害的东西。
她将信纸往烛火上一燎,翩跹的火蝶立即飞舞在半空中。
囚房之中积年不见光‘阴’,湿气重,怨气重,这一把明火虽然微小,却还灼热,竟带来几分暖意。
影太嫔长出一口浊气:“是本宫作孽,罪不可恕。你只告诉华昭仪,叫她放心,万事我一个人担着,不会叫她受到牵连。”
芳菲持着火烛轻笑:“孔婕妤的婢‘女’说,娘娘绝情寡义,然而此时看来,却非如此。您能一力承担,想必也是深思熟虑后的考量吧,只是不知道,郭家能否明白娘娘的一番苦心和苦意。”
影太嫔警惕的望向芳菲:“你想说什么?”
“娘娘房梁上的小书匣子好生难寻觅,不过,还是侥幸叫芳菲得到了。可惜沅公公百般拦截,如今却是生死未卜。”
影太嫔大怒,她用仅剩的力气不住的咆哮:“你这妖‘女’,究竟将他怎么了?”
芳菲略感吃惊。
她以为,影太嫔这种‘女’人,只会自保,只会求荣。即便刚刚应承一力担下罪责,实际上也是因为她明白,自进了寮香苑,断没有再苟活的生路,还不如抗下全部,等郭家成事之后,或许还可看在自己这一份情谊上,许她一口棺椁。
不过,影太嫔肯为沅公公这般平明,倒出乎芳菲意外。
“娘娘先别急,沅公公......”芳菲故意说的极慢,果然,影太嫔的眼睛里充血,若不是锁链紧紧栓着她,怕随时都会扑上来啃咬芳菲。
“公公为太嫔娘娘才称得上是鞠躬尽瘁。”芳菲轻叹:“但他跟错了主子,一个不识时务,看不清时局的主子。”
这一回,影太嫔没有动怒,她只是冷冰冰的盯着芳菲瞧。
“娘娘要是以为郭家一定能成事,一定能扭转乾坤,那就是大错特错。”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懂得什么!”
“娘娘莫要小看芳菲,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郭家手中不握兵权,而这京城里也好,京郊大营也罢,军中但凡有风吹草动,就一定瞒不住皇上和兵部的耳目。除非......”
芳菲盯着影太嫔闪烁的目光:“除非兵部尚书也是郭家的棋子。”
兵部尚书确与郭家没有干系,但与东山文氏却是姻亲。
郭潇娶的世子妃,便是文氏‘女’。
兵部尚书有权调派西郊大营,而西郊大营距离皇宫也不过半日的路程。r
第324章、宁可苟活,也不枉死
从先帝时,兵部大权就一直掌控在心腹干将手中。前任兵部尚书是先帝幼年时的伴读,不但文韬武略,且忠心耿耿。只从先帝一去,前兵部尚书立即上表,请求卸甲归田。
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给新皇帝让位置而已。
对前任兵部尚书的知情知趣,皇上十分欣慰,大手笔赏赐了重金,也算不冷了旧臣子的心。
而今,兵部的掌事是皇上的表姑父,姝佳公主的驸马。
皇上没有重用生母娘家的亲戚,反而与皇室旁支‘交’往密切,也引来许多人的猜疑。
姝佳公主并非皇室嫡枝,在先帝时,她与大长公主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是姝佳公主及其丈夫与新君关系甚是密切。
新君能够顺利登基,姝佳公主及其驸马贡献不少。
姝佳公主有一幼‘女’,最受宠爱,嫁去了东山文氏做宗‘妇’。
芳菲想了想,轻笑道:“我记得,姝佳公主还有两个儿子,也都是近来朝中的青年才俊。换了我是姝佳公主,也不会做本末倒置的傻事。如今的公主府,只要紧跟了皇上,不出十年,必换来滔天富贵。可一选了错路,九死一生在所难免。”
影太嫔冷笑:“你懂得什么?富贵险中求,就算九死一生,却还有一生的余地。”
“那娘娘自己呢?人死如灯灭。娘娘去了。总该换点东西才值得。不然,就算有富贵,又哪里来的命去享受呢?”
芳菲笃定影太嫔并不情愿死去。这个‘女’人心防深重,虽然口口声声称自己要一死捐躯,其实怕死的很。
“娘娘再请三思,郭家并非仁义之地。说句不中听的,当初我也曾救过平南郡王世子一命,可后来,郭潇落井下石。在大理寺险些要了我的‘性’命。娘娘以为,您以死明志。结果就能落得后世赞扬?”芳菲低声劝道:“说不定为了泯灭证据,郭家还会泼娘娘一身脏水,更将我大姐姐置于死地。”
影太嫔的身子不安的动了动。
她当然犹豫,别看自己嘴硬。但真受了刚刚海公公那几道刑具,影太嫔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招架住闵芳菲的游说。
能活命,谁想赴黄泉呢?
即便是苟活,那也是命数。
“如果我答应全盘脱出,你能保我‘性’命?”
这个时候,影太嫔也不装腔作势,称呼“本宫”了。虎落平阳,她还是颇识时务的。
芳菲笑道:“我愿为太嫔娘娘勉力一试。”
影太嫔聪明绝顶。闵芳菲答应救她‘性’命,作为回报,她也该付出点什么。
想来想去。影太嫔撑着开口:“闵大人与郭家‘交’好,实际上也是听信了郭霭那老东西的‘花’言巧语,一时受到‘蒙’蔽而已,我若有机会,一定在皇上与太后面前说明,为闵家开脱。”
芳菲立时眉开眼笑:“有娘娘这一句话。闵家上下感恩戴德,鸣谢至深。”
二人达成‘交’易。影太嫔有了求活的信念,就算眼下受刑,却也看开许多。
没过片刻,大‘门’轻启,守‘门’的小太监陪着笑往里走:“姑娘,您看这时辰......”
芳菲点点头:“不该为难海公公,我这就离开。”
她瞧了瞧地上的青砖,又道:“可否再见海公公一面?”
小太监忙道:“不巧,咱们海公公事情太忙,眼下却是不能招呼姑娘了。姑娘有什么吩咐,告诉奴才也是一样。”
刚刚芳菲与影太嫔的话,不知叫海公公听去了多少,才引得对方不肯‘露’面。
只是,他既然知道事情还有内幕,想必就不会对影太嫔下死手。
芳菲笑道:“请公公代为照顾影太嫔,太后娘娘那里不多时就会降下懿旨。”
小太监将信将疑。
毕竟,进了寮香苑,再想出去就难了。
影太嫔也不过就是个老妃,连儿子都没有,想活着出去,这小太监自然不会全信。
他脸上一番假笑:“就说嘛,太嫔娘娘什么人,一时受了委屈进寮香苑,太后仁德,想那开拓的懿旨也就是片刻功夫便到。”
芳菲每进宫,随身都带着金瓜子,以备万一。她从袖口中掏出一颗,喜的那小太监‘露’出满嘴牙‘花’子,狗颠儿的将芳菲一路送出寮香苑。
等芳菲一走,小太监转眼就沉下了脸,满是不屑的瞅着掌心上的金瓜子:“呸,也在小爷面前耍‘弄’这些下三滥的戏法儿,真将小爷当成那见钱眼开的?活该海公公不见你。”
他一面骂,一面却还将金瓜子塞进怀中,悻悻然的关了寮香苑的大‘门’。
芳菲这边抵达寿康宫时,皇帝已然离开。太后听说芳菲去瞧过了影太嫔,忙召她进去说话。
听得影太嫔愿意站出来指证平南郡王,太后十分满意,拉着芳菲道:“还是你这孩子有办法,哀家刚刚与皇上说了你的婚事,皇上答应,等过了这片刻功夫,就替你和小佟大人指婚,成全你二人的好事。”
太后和没说皇上满心的不情愿,更不提自己与儿子险些动怒的争端。
芳菲连连叩谢,太后笑道:“这是你的缘分,要依哀家的心意,事不宜迟,该早定下来,只是万岁现在少不得要调派小佟大人去做事。你啊,还需等候几日。”
芳菲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太后娘娘,佟大人一介书生,他能为皇上做什么呢?”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太祖以武建国,却深知以文御下的道理。书生看似文弱,然在这种大事情上。皇上反而不好多用兵部那些人。”太后轻笑:“这也是好事,小佟大人只靠这一次建功立业,少不得会为你挣下一副诰命霞帔。”
温嬷嬷亲自送了芳菲出寿康宫。一路上细细嘱咐,叫千万别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太后这是信赖你,所以才肯放你出宫。四小姐许是不知道,卫皇后和王贤妃已被幽禁在各自寝宫里了,皇上亲自下的旨意,不准任何人探视。”
芳菲便问:“难道就不怕人起疑?这毕竟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四妃之首。二人同时被囚禁......恐怕会搅‘乱’后宫。”
温嬷嬷冲身后的一干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大伙儿急忙往后连退十余步。不敢偷听。
“皇上新纳的青鸾青美人小产了。”
芳菲诧异的看向温嬷嬷。
温嬷嬷低声叹了口气:“可怜那美人原是满心的期待,如今却是空欢喜一场。皇上和太后的意思,将这消息传开,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不管朝中还是后宫,等知道卫皇后与王贤妃被囚,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二人与青鸾的滑胎有关。
因为残害皇上的子嗣被关押。
合情合理,而绝不会想到宫中已探知了平南郡王府的消息。
如此一来,就可以麻痹敌人,争取时间。
芳菲若有所思的出了宫,徐管事领着四个小厮远远瞧见,连忙迎上来。
“姑娘,可大事不好了。”徐管事脸‘色’瞧着就不对:“宝莲刚刚叫了人来告诉。老爷打了太太,还把大爷一并关了起来。”
芳菲一把揪住徐烨的衣领:“你说什么?”
这个样子的四姑娘,徐烨从没见过。他哆哆嗦嗦道:“老爷不知道听信了哪个小人的鬼话。说姑娘许是进宫向太后进谗言的,要害老爷。太太与老爷理论,老爷非但不听,反而打了太太。如今太太还在昏‘迷’,宝莲已往李家送信去了。”
芳菲不敢耽搁,也不坐轿。抢了其中一小厮的马,撒开缰绳狂奔。
徐烨等连忙在后追赶。可怜被丢下的那个小厮,只好与车把式在后面慢慢赶。
金安街距离皇宫并不算近,但凭芳菲的快马飞驰,不到半个时辰,家‘门’就在眼前。
“四姑娘,你可回来了,你快进去看看吧,太太......”守‘门’换了府里的老仆,现在家里能用得上的小厮,长随都被调派了出去。
芳菲将缰绳丢给老仆,闪身进了内院。
当下此时,内院都是人,才出阁的红绸领着三个妹妹红绫、红线和红莲,还有李家的几位姑‘奶’‘奶’,都翘首往正房探头。
大伙儿一见芳菲,忙都围上来:“四妹妹总算回来了。”
芳菲拉住红绸和李家大少‘奶’‘奶’:“红绸姐姐,大嫂子,太太她?”
李家大少‘奶’‘奶’忙道:“撞破了头,大夫已经来瞧过,说是没有大碍,但人还在昏‘迷’。”
都昏‘迷’了还不是大碍?
芳菲松开手进了正房,宝莲一对儿大眼睛红肿着,松雪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夫人坐在‘床’榻边,大太太额头上裹着层层白布,双眼紧闭。
“太太......”
芳菲扑到‘床’榻前,李夫人赶紧拉起她,给儿媳‘妇’一使眼‘色’,追进来的李家大少‘奶’‘奶’忙和婆婆将芳菲搀出了寝室。
“四丫头,我知道你现在着急。可急不是办法,大夫说了,你们太太昏‘迷’不醒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休息休息就好。”李夫人道:“现在还有一件要紧,你们老爷带走了云泽,以你父亲的脾气,敢这样对我们家大姑‘奶’‘奶’,对你哥哥也未必会轻饶。”
李家大少‘奶’‘奶’忙劝:“公公和你表哥已经去了那边的外宅,可香姨娘说,姑父并未回去。公公和你表哥是男子,不好与香姨娘争执,只能退出来。”
芳菲冷道:“表嫂的意思我明白。”
她冲李夫人等深鞠一躬:“请舅母和表嫂代为照顾太太,我亲去那边,就算搅的天翻地覆,也要把大哥带回来。”Q
第325章、作践美婢,因果循环
此时的香姨娘还不知道闵朝宗干了怎样的缺德事儿,当家的不在,她就是这府里的一片天。底下奴才没有不怕香姨娘的,香姨娘说往东,大伙儿不敢说往西,香姨娘说天上挂的是个月亮,众人不敢狡辩说是日头。
松香几个丫鬟为了讨好奉承香姨娘,绞尽脑汁想办法逗她开心。
近几日,小偏院儿黄姨娘那里有些不老实,实际上,自打黄姨娘见了四姑娘以后,就变了个人似的,态度说不上强硬,却每日坚持出偏院来给香姨娘请安。
香姨娘本想狠狠惩治她一番,叫黄姨娘不敢妄动心思,谁知偏巧,那天她作践黄姨娘的时候,就叫进来的大老爷瞧了个正着。
闵朝宗是不再宠爱黄姨娘,但也不愿见曾经的妾室被羞辱。
香姨娘连忙道歉,又是赔礼又是作揖,好半天才哄住了闵朝宗。
从那日开始,她就不敢当着闵朝宗的面儿使坏了。
今日,大老爷气冲冲出了‘门’,香姨娘心里正没趣儿,忽见几个小丫头越发水灵,又想到老爷这两日总是将目光落在她们身上,越发闷得难受。
这香姨娘过去在宫里跟着老嬷嬷们学习,也听过不少使坏的法子,既叫苦主有冤无处诉,又叫自己拍手叫快。
她叫院子里一干丫鬟,从心腹大丫头开始,到洒扫的小丫鬟,都顶着个青‘花’碗跪在院子里。香姨娘身旁放了个碧莹莹的睡莲盘,内中摆满了盛开的秋菊。
这些菊‘花’朵大蕊香,一巴掌都难托得全它,且都不是寻常百姓家养活的俗品。在这睡莲盘中,有金灿灿的“黄莺出谷”、“泥金狮子”;嫩芽儿‘色’的“‘玉’蟹冰盘”、“绿柳垂荫”;还有彤粉‘色’的“枫叶芦‘花’”、“哪吒出海”......
放在寻常富贵人家里,这样的‘花’也只能是邀人欣赏时才肯舍得拿出来摆摆,可到香姨娘这儿,却成了打发无聊的工具。
香姨娘擎了一朵在掌心,笑眯眯的看着跪了一院子的‘女’孩儿:“你们谁用碗接住了我这手里的菊‘花’儿,便打赏五百钱,接的越多,打赏越多,看今儿哪一个才是有福之主。”
小丫鬟们年纪都不大,尚且不能理解香姨娘的用意,听说香姨娘打赏这样多钱,早欢喜疯了。一个个只等着待会儿大显身手,今日好好赚个彩头。
倒是松香等稍微大点儿的丫鬟瞧得出,香姨娘这是使着坏要作践人呢!
那青石板的地面,跪在地上蹭来蹭去,两条‘腿’还不废了?
松香等有苦说不出,又不敢违抗,只好依命行事。
香姨娘倒也‘精’明,她先丢了几个,都被小丫鬟稳稳地接住了,旁边立即有婆子上来送钱。
喜的大伙儿越发来了劲头,拼命用两条膝盖在地上挪。
可说也奇怪,越是往后,这香姨娘的准头越是差。几次不是打在松香的脸蛋儿上,就是打在别的丫鬟的眼窝子里。
众人心里叫苦不迭。
六少爷被‘乳’娘抱了过来凑热闹,小孩子见了有趣,挣脱开‘奶’娘的手,晃着两条藕节似的小‘腿’儿哒哒哒跑去院中间。
他的个头,站起来也没松香高,却蛮横的踮着脚,要抢松香头上的青‘花’碗。
松香心里巴不得,小心翼翼觑了香姨娘一眼,赶紧做出被‘逼’无奈的模样,“哎呦,六少爷小心些。”
青‘花’碗落进了六少爷的小胖手中,松香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揉’着膝盖溜到一边去躲难。
“母亲,丢我,丢我。”六少爷口吃不伶俐,小脸又是‘肥’嘟嘟的,一说话,口水就往外流,哈喇子淌在雪白‘色’的小围兜上。
香姨娘眼睛里好不遮掩的滑过一抹鄙夷。
这样的狗崽子,也就是黄姨娘才当宝贝。
香姨娘忽然换上一张笑脸:“好孩子,接......”
那个“住”字还没等说出口,就见陈妈妈等几个老婆子像滚绣球似的,一个个咕噜咕噜,打着滚儿从‘门’外被踢了进来。
“哎呦!”
“救命!”
“姑‘奶’‘奶’饶命!”
连连惨叫,连连哀嚎,惊的满院子人如同木头人一般,谁也不敢动。
香姨娘原本被一吓,心有些慌,然而,等瞧清楚是什么人闯进来后,她反而腰杆子‘挺’直,大骂道:“四姑娘,你好大的胆子,趁着老爷不在,你在庶母的院子里,究竟意‘欲’何为?”
香姨娘敢这样吆喝闵芳菲,无非是因为大老爷不在,她现如今与这个家里是说一不二的老大,其次,香姨娘一直以为闵芳菲就是不会挠人的猫,看起来爪子锋利些,其实什么也不是,废物的很。
然而,今日她了算错了。
芳菲一声冷笑,身后不知哪里‘抽’出一根马鞭,吓得那些跌坐在她身前的陈妈妈等连连哀嚎着往后倒退。
陈妈妈几个是吃了教训的。
四姑娘不知吃了什么‘药’,今儿冲的很,也不敲‘门’,竟是直接撞‘门’。一路上,凡是敢拦道儿的,都要挨她这狠狠的一鞭子。
香姨娘见状,气的浑身哆嗦:“反了,反了,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你的庶母,是皇上许的婚事,其实你一个小小的贱婢能顶撞?来人,将她给我捆了,等老爷回来立即发落。”
芳菲一扬手中的马鞭,鞭子嗖的划破长空,甩出响亮的一记号子。
青石板地面清晰可见裂痕碎石,六少爷被吓的哇哇大哭,他一头就要扑进香姨娘的怀抱里寻求保护。
谁知香姨娘烦他烦的很,想也不想,就将冲过来的‘肉’球儿狠狠推开。
那台阶虽然只有两级,可小孩子大头朝下仰过去,万一脑袋落在青石板上,估计也要象个熟透的西瓜,“啪”的一拍而碎。
“母亲!”
六少爷哭着胡‘乱’伸手要抓香姨娘,他还小,不知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只知道平日都是香姨娘给他好吃好玩的,‘奶’娘也说,长大了第一个要孝敬的就是香姨娘。
眼看着六少爷就要摔倒,香姨娘心里有一丝犹豫,但恶念立即占据了上风。
这么几个台阶,能摔坏到哪里去?
说破天去也就是个残废,可要等老爷回来,她大可以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闵芳菲身上去。
谁让这丫头嫌恶的很呢!
香姨娘打定主意不去救人,眼瞧着六少爷的小胖身板就要落地,忽然一个黑影蹿了过来,单手稳稳抱住了六少爷。
“母亲,我要母亲!”六少爷见抱自己的是个丑八怪,越发哭闹的厉害,脚丫子在芳菲怀里‘乱’蹬‘乱’踹。
芳菲也没客气,翻过六少爷的身子,一把扯下小胖子的石青起‘花’八团锦‘裤’,‘露’出白乎乎的屁股。
“啪啪啪!”
三下之后又是三下,小屁股上顿时出了一道又一道红印儿,痛的那小子哭爹喊娘,两‘腿’‘乱’蹬。
待芳菲打完了,六少爷也昏死了过去。
香姨娘等都看傻了。
闵芳菲这样做,难道就不怕老爷回来和她拼命?
芳菲沉着一张黑脸,将六少爷拎起来,转手‘交’给后面跟着一并来找茬的宝莲。
“带上黄姨娘,一并去车上等我。”
台阶上的香姨娘一听这话,心知不对,忙道:“闵芳菲,你究竟想干什么?没有我的同意,看谁敢将黄氏带走?”
芳菲嘲讽的目光落在香姨娘身上:“就凭你?”
宝莲像是故意要和香姨娘作对似的,香姨娘越是瞪眼,宝莲越是要笑着将六少爷抱出院子。
“都是死人不成,给我将这个不孝‘女’狠狠地打。”香姨娘气的眼冒金星,随手抄起身旁的睡莲盘就往芳菲身上丢。
芳菲抬手一扬,马鞭将睡莲盘从中劈开,还不等那两瓣儿的盘子落地,鞭子已经卷起其中一片,顺势就朝香姨娘飞了过去。
饶是香姨娘动作再快,还是被残破的盘子划开了衣襟,‘露’出里面红绫绿带的肚兜。
陈妈妈也好,松香也罢,这些人都瞧出来了,今儿四姑娘是降不住了,谁上前谁倒霉。
大伙儿或是栽在地上装死,或是溜边儿靠墙,恨不得缩成一团。
香姨娘羞愤‘交’加:“你等着,等老爷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彼时,香姨娘也怕了,她扭头跑回自己的屋子,紧锁‘门’窗,吓得躲在被子里不敢‘露’头,唯恐闵芳菲冲进来,那鞭子‘抽’在她的细皮嫩‘肉’上。
没了香姨娘,芳菲就冷笑着看向装死的陈妈妈:“陈妈妈,我父亲,你们家老爷现在何处?”
陈妈妈死死闭着眼睛,原是不打算睁开的,可她耳听得四姑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危险也就越来越近。
“姑,姑娘......”陈妈妈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儿,等瞧清楚自己鼻子前立着一双枣‘色’小靴,赶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姑娘饶命,千错万错,都是香姨娘指使奴婢做的,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姑娘要是找元凶,只找香姨娘就对了。醉书,醉书姑娘真的不是奴婢害的。”
芳菲拎小‘鸡’雏一般,轻巧的就将陈妈妈一把老骨头从地上揪了起来,“不打自招,可见心里藏鬼。醉书的仇我一定会报,你跟香姨娘做了什么坏事,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我记牢了。等来日我亲自来问你,敢说漏一个......我定叫你后悔活在今朝。”
她一松手,陈妈妈扑棱棱跌了下去,两眼全然无神,浑身全然无力。
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呀!r
第326章、自诩巧计,左右逢源
宝莲抱着又踢又踹的六少爷,满脸不安的站在大‘门’口,眼巴巴儿瞅着里面的情景。(不多时,她见芳菲搀着黄姨娘从里面出来,欢喜的冲上去相迎:“四姑娘,姨‘奶’‘奶’。”
黄姨娘并不理睬宝莲,她此时一颗心都扑在了六少爷身上。
“我的儿,叫娘抱一抱。”
这本该是生母见生子,其乐融融的场景,谁知,六少爷嘟着小嘴儿,将头往左一扭,瓮声瓮气道:“老婆子,你才不是我的娘。”
就此一句话,把黄姨娘所有的恨都勾了出来,她拉住芳菲,口中不停骂着香姨娘的恶‘性’:“四姑娘这回瞧见了吧?香姨娘是怎么变着法儿的害我们母子。六少爷原在妾身的跟前时,何等的乖巧,何等的孝顺。可现在,现在......”
黄姨娘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因为外人挑唆,竟不认自己时,她便满心的委屈:“六少爷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跟香姨娘有什么关系?那贱‘妇’岂能知道我生育时的痛苦?岂能知道我与亲子被‘逼’分离时煎熬?今天要不是四姑娘替我做主,等六少爷长大‘成’人,别说他能不能认出我这个生母了,怕还要视我为大敌,任香姨娘作践呢!”
芳菲掐了掐六少爷‘肥’嫩的小脸蛋儿。
六少爷“呼呼”叫痛,可刚刚被芳菲痛揍了一番,他算是偃旗息鼓,彻底怕了。所以也不敢再耍小‘性’子,闹脾气。
芳菲笑道:“姨娘先跟着宝莲回去,太太一时不能主事,你们暂且还安置在东厢。”
黄姨娘听得出,芳菲这话里有深意。
太太不是懒惰之人,干嘛不出来主事呢?加上今天四姑娘以强势之姿闯进外宅。‘混’不吝似的一通痛打,香姨娘是吃了大亏的。
难道四姑娘就不怕老爷回来秋后算账?
黄姨娘暗自琢磨,一定是太太出了事情,所以四姑娘才下了狠手。
“四姑娘你瞧,”黄姨娘不知所措的看向六少爷:“这孩子被香姨娘惯的早就是无法无天,倘或住进了东厢。一旦闹腾起来,惊扰了大太太......我可怎么有脸去面对你的恩惠呢?不如叫我们母子俩去住后院,表姑娘出了阁,那地方应该是空下来了。”
芳菲却笑:“姨娘许久不在家中,怕是还不知一件事。三哥娶了一‘门’亲事,如今他媳‘妇’,我那嫂子就住在后跨院的三间正房里。”
黄姨娘的确感到意外。
三少爷是灰溜溜走的,因为与老爷争美人儿,犯了老爷的忌讳。走的时候说不上什么光彩。大太太也从不待见这个庶子,怎么,新进‘门’的三少‘奶’‘奶’却格外得大太太的青眼?竟还被收在身边调教?
“这样,那我和六少爷就听四姑娘的安排。”
只要有儿子傍身,黄姨娘什么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不济。还有四姑娘在前面扛着呢!她现在开始,一‘门’心思将儿子“调教”回来才是要紧。
芳菲不是神算子。也猜不出黄姨娘的心思。况且,她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费神,指派了两个小厮,护着马车先回金安街。
宝莲觑着远去的车架,又回头瞄了瞄外宅的大‘门’,心中不安:“姑娘。老爷不在这儿,他还能把大爷带去那儿呢?”
芳菲冷笑一声:“能去什么地方?自然是他以为最安全的地方。”
老爷就是平南郡王郭霭的应声虫,捉不到芳菲,只能拿了长子充数。
“去平南郡王府。”
芳菲翻身上马,徐烨等紧随其后。难为了宝莲要不停催那车把式,就怕自己掉队,耽误了姑娘的大事。
车把式的技术不上不下,不好不坏,可要被催起来,那也是玩了命的跑。宝莲在车厢里颠的胆汁翻涌,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幸好这一段路不算太远,不然宝莲还真招架不住。
......
芳菲等疾驰飞奔,而郡王府里,此刻却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郭霭站在大书案前,手执狼毫,两名梳着总角的小童儿分别站在两侧,一个研磨,一个添香。
屋子东南角还有位姿‘色’不差的美人儿,手拨琴弦,一曲称得上是如泣如诉,哀怨绵绸。
“我的王爷,我的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弄’这些。”
闵朝宗急的在屋子里团团转,他一看郭霭慢条斯理的在那儿写字,心里就怄的要吐血。
“御林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冲进来,难道你不怕......”闵朝宗一噎,顿了顿,才低声喝道:“不怕被砍脑袋?”
郭霭倒也不吝啬,抬头赏了闵朝宗一个白眼儿:“就你这份定力,还想成就大事?哼,别与本王说笑了。”
一名小童连忙去端水请郭霭洗手,另一个则捧了白净的帕子过来。
闵朝宗见郭霭根本不打算理睬自己,又平白被呛了一顿,当即有些下不来台,想走,却又舍不得:“我,我这定力怎么了?想当年......”
弹琴的‘女’子不知几时停了动作,她丢了一记媚眼过来,轻笑道:“闵大人,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好汉不提当年勇,况且,就我来看,大人也算不得什么好汉吧?”
‘女’子越说越忍不住笑意,闵朝宗老脸憋得通红:“郭霭,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兄弟说话,‘弄’个‘女’人在一旁算什么?”
郭霭重新落座,一挥手,两名小童连忙退出了屋子。
“你也不用生气,水粉是本王的心腹,她的话便就是本王的话。”郭霭轻笑:“云芝兄,你未免也太过杞人忧天了些。宫中至今没有消息传出来,影太嫔未必就会供出什么来。倒是你把长子莫名其妙的捆来,叫外人知道,还以为你这是送了个人质来我府里,另有图谋呢!”
闵朝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郭霭,你究竟怀疑我什么?闹事儿的是闵芳菲,她与我早断绝了父‘女’关系,这你是知道的。”
郭霭也收了笑脸,转而‘阴’冷的看向闵朝宗:“本王知道?本王知道的是,你早该将了结了她,而不是任凭这个丫头四处坏本王的好事。”
闵朝宗岂是那种肯认错的,就见他梗着脖子:“早了结?你肯吗?是谁一个劲儿的挑唆我将闵芳菲献与宫中?又是谁口口声声称,她简直就是第二个影太嫔?又是谁......”
郭霭喝道:“本王就知道,你早有异心,果然积怨久矣。”
闵朝宗不怨郭霭吗?
当然怨,不但怨,而且还夹杂着薄薄的恨意。
可闵朝宗需要强势靠山,从他入京那日起,除了岳丈李家肯帮他一把,就只有郭霭愿意伸出援手。
闵朝宗的自尊心不准他感‘激’李家,相反,李家为他做的越多,闵朝宗越是在心底厌恶。
而郭霭不同,郭霭一出现就打着知己好兄弟的幌子,叫闵朝宗真的以为,他可以与郡王平起平坐,与朝中世家为伍,与权力富贵为伴。
如今他才算看明白,郭霭从没拿他当朋友,自己就是他利用的傻子而已。
闵朝宗颓唐的往旁边的椅子上一瘫,不肯说话。
水粉见了,扭腰摆‘臀’的来至郭霭身侧:“王爷息怒,这闵大人也算是诚心诚意了,不然,谁舍得那嫡长子送来赔礼道歉呢?要我瞧......现如今引出那个丫头也不是难事,只是要闵家大少爷受些委屈。”
水粉忽采极好,若是失了一根指头,今后握不住笔了,他妹妹一定难过。”
要砍云泽的手指?
闵朝宗几时是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指着水粉的鼻尖就骂:“果然是没安好心,你撺掇着郭霭对付我,现在又来使坏是不是?”
郭霭皱眉,不悦的看向闵朝宗:“水粉说的是玩笑话,你何苦当真?”
“玩笑话?叫她剁了世子的两根指头,看你动怒不动怒!”
郭霭心中嗤笑:闵云泽是什么东西,焉能和郭潇相提并论?
郭潇是未来的储君,是自己寄托的希望,是将来要继承自己远大志向的人。
而闵云泽,哼!
“云芝兄,你也不用说气话。现在咱们只讲怎么收拾你那长子。”郭霭斜眼看向闵朝宗:“难道你还打算把他一直留在我这王府里?”
闵朝宗还真做了这个打算。
关在这儿安全啊,万一郭霭真得了天下,自己可就是辅佐有功的功臣。
功臣的儿子,就该格外照顾些。
可一旦郭霭失手,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闵朝宗也有借口为自己开脱。他大可以向皇帝哭诉,是郭霭要挟控制住了自己的嫡长子,被‘逼’无奈,他才胁从。
这无论哪一点,对闵朝宗都是大大的有利,左右逢源。
“哎,儿子不省心,我只能劳烦你替我管教管教。”闵朝宗假惺惺道:“是打是骂,一切由你。”
闵朝宗是鬼‘迷’心窍了,他甚至做好了闵云泽惨死在平南郡王府的打算。在他看来,香姨娘说的对,自己可不单单就闵云泽一个儿子,还有老三和老六呢?
凭他年富力强的体格,五年内再添两个儿子也不成问题。
老话儿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闵朝宗现在就是疯了,为郭霭给他吹嘘下的遥不可及的承诺,他现在豁得出去一切!,
第327章、自告奋勇,杀人如戏
郭霭究竟冲闵朝宗许下过什么遥不可及的诺言,值得闵朝宗这样奋不顾身,甚至一门心思将全家的性命都和平南郡王府拴在一起?
很简单,郭霭早看出闵朝宗心里那个不安分的念头。
每次郭霭说起太祖登基时,郭家是如何辅助,又是如何得了世袭罔替的爵位时,那闵朝宗就两眼冒金光,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问。
郭霭便猜,闵朝宗就是个投机之辈,心里早就想效仿郭家,有这么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毕竟,历朝历代,就算是皇后,又或者是太后的娘家,也未必全都能因她们而荣获世袭的爵位。
况且,闵芳华还不是皇后,而只是个稍微受宠些的昭仪罢了。
闵家想凭女人登上高位......还不如拼一拼,辅佐拥护个篡权夺位的新主子。
因此,这时的闵朝宗虽然有些恐惧害怕,却仍旧不愿意轻易撒手。左伯桃与羊角哀有舍命之交,刘关张三结义乃是生死之交,更不要说廉颇蔺相如的刎颈之交。
闵朝宗自诩是一个文人,且是一个有气节的文人,他口口声声标榜自己不屑与吕不韦这样的商贾之徒为伍,然而另一方面,他又时常流露出自己羡慕的口吻,巴望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得囤货居其,有朝一日可以高价出售。
“郭兄,你先消消气,我刚才想了个明白,闵芳菲那死丫头非常看重她大哥,只要你将云泽抓在手心儿里,不愁那丫头不自投罗网。到时候,你想问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能保证,闵芳菲肯定会来?”
对于郭霭的怀疑,闵朝宗甚是自信:“这丫头虽然与我不亲,但,她的性子却不难猜,懦弱,心软,且冒失莽撞。”
闵朝宗一想到这个女儿就满心的厌恶,什么话难听,他就安在芳菲头上:“光看她当年敢凭冲动上山为她大哥去做苦役,就知道他们兄妹感情不浅。”
对这件事,郭霭还有几分印象。
那时候闵芳菲名声不显,皇上也才收了闵芳华,要早知道闵家还有这么个丫头,郭霭也不用费神到今天,早就将闵芳菲送去了宫中。
他轻叹一口气:“云芝兄啊,我也不是非要治你家闺女,而是这丫头多管闲事,碍了咱们的路。”
闵朝宗虽然早有预测,但是在听到郭霭要动手杀芳菲时,还是有几分不舍。
他脑海里情不自禁的浮现出邹姨娘的模样。
当年的邹姨娘并没有她的女儿漂亮,但是两个人的眸子却是一样闪亮,就是那一对儿水汪汪的亮瞳,叫闵朝宗鬼使神差的收了邹姨娘在房。
邹姨娘的离走,邹姨娘的背叛,这些都是闵朝宗深深憎恶的原因,也是他始终不曾待见闵芳菲的原因。
可是......
再不喜欢,那也是自己的骨血。
要真说到丢弃的时候,闵朝宗却开始犹豫了。
“郭兄,难道一定要走到这一步?”他不安的看向郭霭:“我已将她许配给了佟鹤轩,只等他俩一成亲就会远离京城,去边疆赴任。到时候远远的不准她再回京,这就碍不着咱们了!”
郭霭冷笑:“闵芳菲要是真能如此乖觉,你也不会至今对她束手无策。此女必须铲草除根,免得留下后患,坏本王大事。云芝兄若是不忍心动手......”
一肚子坏水儿的水粉忙站出来,笑盈盈看向郭霭:“王爷信得过,不如就叫我来做。”
水粉洋洋自得,忍不住卖弄自己的本事:“要说起来,我和四姑娘还真有些缘分。当初她毁了的小脸蛋儿,还有我几分功劳。没我那一刀,四姑娘也认不清六皇子伪善的嘴脸。”
闵朝宗大惊。他并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与芳菲还有这样一层过节。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郭霭见闵朝宗神情不对,紧着就瞪了水粉一眼:“胡说什么,还不滚到一边去。”
水粉不敢顶嘴,讪讪的站到了一边。
“云芝兄,你不要胡思乱想,水粉这孩子嘛,嘴吧刻薄了些,但功夫不逊色。叫她出手,也能保证事情完全无一失,且也能叫你们家那丫头少些痛苦。”
郭霭长吁一声,脸上一副仁慈相:“乱世时代,人命如草芥,本王心生不忍,总要替她们多考量些。”
闵朝宗木讷不语,事情已定,郭霭的假仁假义也改变不了四丫头即将命丧黄泉的结局。
“那,云泽呢?”
“这个你放心,只要闵芳菲死了,你的长子自然安然无恙。我王府待他如座上宾,来日你我成就大事,你这长子少不了也是一员重将。”
郭霭的保证叫闵朝宗稍微松了口气,弃卒保车,此乃兵家之法,闵朝宗自我安慰,这一举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下,院内跑进来个小厮,守门的两个小童不肯放行。那小厮急的跺脚,只好在门口叫喊:“王爷,闵家有人在大门口闹事,管家请王爷示下。”
屋中三人一听,大为震惊,尤其是闵朝宗。他连忙来出来问:“闵家哪个在闹事?”
“领头儿的是位小姐,只不说话,进了院子就打人。”小厮苦着脸:“王爷,咱们家几个护院都被她打趴在了地上,一时怕是招架不住了。”
郭霭面色难堪:“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王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意思?”
实在不是守门的家仆无能,而是世子为怕人知道郡王府私自蓄兵,又或者叫朝廷发现,郡王府养了许多武林高手,所以才特意叫些这懂粗浅功夫的家丁守门。
这些家丁吓唬吓唬寻常百姓尚可,然而,等一遇到练家子时,就溃败的如潮水涌退。
根本不堪一击。
郭霭一脚踢飞了不停求饶的小厮,水粉眼里都是幸灾乐祸,她笑道:
“王爷刚刚还说四姑娘呢,结果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我今天就替闵大人料理门户,纵然打死了她,有闵大人撑腰,我也不怕大理寺出来逮人。”
还不等郭霭开口,水粉一个纵身,灵巧的如水蛇般,“嗖”的蹿出了书房,几乎同一道闪电般。
闵朝宗抑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下意识追出去七八步,等来到门框前时,却早不见了水粉的影子。
一股情绪蔓延心头。
“云芝兄,这个时候说后悔,”郭霭悄悄站在了他背后,一只手搭在闵朝宗肩头,冷冰冰的开口:“还来得及。”
第328章、声东击西,伤人救人
平南郡王府毕竟不是等闲之地,前面几个门房才被痛打在地,后面真正的看家护院就到了近前。
徐烨几个人手里连趁手的家伙都没有,只好攥紧马鞭,将芳菲团团护在中间,虎视眈眈的盯着不远处的郭家护院。
“闵四小姐,你这可是不自量力了。”其中一个护院颇有见识,他曾在世子郭潇身边做过护卫,与闵芳菲有过一面之缘,知道这女人非简单人物,所以,就算她把郭家的门房打了,他们在没有经过王爷与世子同意之前,也不敢轻易动手,与之为难。
如此,护院只有言语威胁,趁着还没双方没有真的大开杀戒之前,将一切隐患掐灭在摇篮里。
“凭闵四小姐这几个虾兵蟹将,难道也想在我们王府门前撒野?”护卫高声道,意图将一切罪责都推到芳菲身上:“我们王爷从来以上宾之礼款待闵大人,没想到,闵家的小姐却这样回报。”
郭家的家丁护院忙吆喝附和,徐烨等面如土色,知道现在的情势实在不利于自家姑娘,便暗中低声规劝:“姑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和郭家硬抗是没办法的,这里不比那边外宅,香姨娘一介女流,冷不防被咱们唬住了,这里却都是练家子,姑娘,咱们撑不住的。”
芳菲闻言,只一声冷笑:“谁说要撑住了?你瞧,那是谁来了?”
徐烨不明原因,顺着四姑娘的手往远处瞧,就见一个面生的女子凭空出现在了垂花门之后,正从里院缓缓走出来。
此时的徐烨简直就是一头雾水,安全不明白四姑娘指这女子是什么用意。
这也难怪,徐烨是近几年才来的京城,渐渐了解长房辛秘也是在跟宝莲成婚之后,从妻子那里听说了一星半点儿。所以也就不认得四姑娘的仇人,女魔头水粉。
“姑娘,她是......”
芳菲轻轻拨开了维护着自己的闵家家丁,从包围之中缓步走了出来,目光直指前方女子:“水粉姑娘,宫中分离后,咱们一别多时,没想到你竟成了平南郡王府的人,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水粉哼笑一声:“闵四小姐才叫人另眼相看呢!当初你在我刀下也不过哼了两声,便吓的昏死了过去,真真是给咱们女人丢脸。后来听说你上了山,还与什么老道士学了功夫,我心里正窃喜呢,这样交手才有趣。可惜......”
水粉一说到此处,不由得上下打量芳菲,目光露骨而尖刻:“可惜你也太没胆,在宫里相撞,本想与你好好较量较量,结果你却引来了外人,害的我没能拿你的血祭刀。”
她现在虽然是一身的窈窕淑女装扮,可说话间就从腰上抽出一柄软剑。灌输了真气后,十步之内就能感到凛冽的杀意。
徐烨大惊,赶紧与闵家众人叫道:“保护小姐。”
徐烨冲上前,就想伸手相拦。水粉冷笑一声:“不自量力。”话音还未等全落,第一招就已经劈面而来。
速度太快,徐烨目瞪口呆,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眼见就要血溅当场,他只觉得身后猛然有人一拽,徐烨还没等反应过来,人就已跌出了三米开外的墙角处。
不但是他,闵家的几个家丁几乎都是前后瞬间被打散在了四周,远远的离开了四姑娘,再难形成包围圈。
“姑娘小心。”
数人异口同声,甚至有人不敢无目睹接下来的惨景。
就听得场院之中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清脆的断剑声响彻长空。
不论是闵家,还是王府的这些护院,都惊诧的瞪着眼前。
原本该身首异处的闵家四小姐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两手各持一柄匕首,上下一翻,便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银花。
水粉鱼目珠子似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两柄匕首,语气兴奋而怪诞:“你手里这宝贝叫什么?”
芳菲轻笑:“水粉姑娘是瞧上了?”她高举左手,阳光正好都凝聚在她后方,数万道光芒打在匕首上面。匕首原就设有数百颗宝石,经它这么一反射,立即生出璀璨金光,煞是扎眼。
“这叫子母双刃,前朝冶炼大师云中子的遗作,无坚不摧,无物不克,所有兵器在它面前,只能是不堪一击。”芳菲故意睨着地上被斩断的残剑,幸灾乐祸道:“看来水粉姑娘的这把绣花剑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可惜啊可惜,我以为水粉姑娘在郡王面前如此受宠,怎么着也该给你点好东西......谁知见了才明白,姑娘这个门客的日子,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水粉横眉冷竖,立时一声娇斥:“胡说八道,看姑奶奶不撕了你的嘴。”
她口中骂的嚣张,骂的理直气壮,然而心里却一阵一阵的抽搐。
闵芳菲说的不错,她的日子确实不好。
原来在天水帮时,她好歹也是帮主夫人的干女儿,与少帮主青梅竹马。可就因为砍了闵芳菲的脸,引来了无尽的后患。天水帮害怕六皇子和卓青云联手报复,将水粉送来了平南郡王府,希望借郭家来摆平。
水粉在这里的日子不好过,要看郡王妃的脸色,要奉承郭霭,还要与郭霭的后宅姬妾们斗智斗勇。
她就像被天水帮丢弃的破抹布,到哪里都招人烦。
要不是一身的功夫,加上满肚子的坏主意,恐怕也早就被郭家丢出了大门外,任她自生自灭了。
水粉不甘心这样过一辈子,所以她才要频频的在郭霭面前露脸,甚至不惜出卖肉体,成为郭霭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耳听得闵芳菲这样羞辱讥讽,水粉焉能再忍下去?
就看她夺下郭家护院的长刀,劈手而来。
芳菲冷笑一声:“不自量力的东西。”
二人霎时间就斗在一处。
两拨人不敢乱动,只能眼睁睁去看。
单说武艺方面,芳菲并非水粉对手,但对方的兵器实在逊色,几个照面下来,水粉的长刀不是磕出了锯齿,就是断了尖角。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兵器不趁手,水粉在开局就先输了一成。就因为功夫更好些,所以才面前撑了这么久,但闵芳菲的功夫也不弱,二人越打,优势劣势越是鲜明。
郭家那护卫远远看着,暗叫不好,知道不出二十个回合,水粉姑娘必败无疑。
“四妹妹刀下留人!”
一声高呼,勉强止住了正在下捅的子刃。
郭潇飞奔而来,见了地上被绊倒的水粉,不悦的瞪眼:“不中用的东西,还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滚下去!”他转头陪着笑脸看向芳菲:“四妹妹息怒,都是我这下人不懂规矩,冒犯了四妹妹。”
水粉原本不该败的这样快,只是刚刚她在与闵芳菲鏖战时,左膝盖窝不知怎么的,忽然中了一根刺,痛的她膝盖一软,就跌在了地上,这才叫闵芳菲有了可乘之机。
水粉年幼习武,跟着帮助夫人学习了至少七八种暗器的用法。
针刺亦在其中。
凭她的经验,她断定刚刚这一针绝不是对面的闵芳菲所打。
水粉不理睬郭潇的呵斥,反而警惕的环视着院墙三面高处。暗中帮闵芳菲的人一定还在!这个场子一定要找回来,否则她还有什么颜面在江湖上行走!
郭潇见水粉对自己的命令置若罔闻,不由得心中怒火急升,抬脚便要踢。
水粉却倏地撇头,目光恶狠狠的戳了过来。
这二人大有针尖对麦芒的势头。郭家几个护院见了,吓得赶紧过来劝架:“世子息怒,何必与这么个东西置气!”
也有人叫了丫鬟来搀扶水粉。
王府里大部分都知道,水粉是王爷没有过了明路的女人。但只要是王爷的女人,就不好怠慢。
芳菲见水粉被搀扶而走,目光淡淡的露在她的膝盖窝儿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四妹妹,不如进去坐坐,你心里有什么委屈,只管和我说。”郭潇笑道:“粟乔也时常念叨你,若知道四妹妹来,一定欢喜。”
“世子的邀约我本不该推辞,不过......”芳菲望着满院子的郭家护卫:“我来这儿是为一件大事。请世子将我哥哥请出来,免他再受拘谨之苦。”
郭潇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以为自己的客套话,闵芳菲应该能听懂。这里是郡王府,他也只是世子而已。真正关押闵云泽的是父亲,郭潇想要安抚住闵芳菲,就是希望她能明白,强来郡王府,结果不过是无功而返。
但眼前这个丫头太执拗,也太不懂得进退。
郭潇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巧了,闵伯父也在我们府上,既然是要人,越不过他去,请四妹妹在这里稍后,我去请了闵伯父来,与你当面细说。”
郭潇抬脚才要走,芳菲忽然转了性子一般,忙笑道:“原来父亲也在!瞧这闹的,我多半是误会了。家里下人只说哥哥被掳了来,我还以为......”
郭潇暗中松了口气,他也不想惊动里面。见闵芳菲肯先退一步,郭潇乐得给她台阶下,遂开口道:“四妹妹这下总该放心了吧?云泽兄是和闵伯父一同来的,眼下正在里面与我父王说话。不如,四妹妹也进去坐坐?”
芳菲连忙摆手,一副受惊的模样:“罢罢,我进去,父亲见了恐要动怒。拜托世子帮着打个圆场,千万别说我来过。”
芳菲支支吾吾便要走。
郭潇亲自送了她出王府大门,徐烨赶紧牵马,芳菲动作娴熟的翻身上了马,再三叮嘱郭潇,拜托他帮忙,才不安的离开。
“世子,这闵四小姐原来却是个胆小如鼠的!”郭潇的近身侍从悄悄来至身边,看着远去的芳菲,低声在郭潇耳边轻笑:“不过也好,要不是她,水粉也不会落了面子。府里真该有人出面惩治惩治那女人,还以为真是主子了,前两日竟还敢给世子妃脸色瞧。”
原来这府里上下,有一多半人是不待见水粉的,还有一小半是本着事不关己,远远避开的人。
郭潇冷冷扫了侍从一眼:“笨蛋,你哪知眼睛看见闵芳菲胆小如鼠了?”
侍从瞠目结舌:“可,可是刚刚......”
郭潇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闵芳菲变脸太快,刚刚还气势汹汹,非要血溅当场的样子,可转眼就以懦弱示人,要说仓皇离开,确实有些夸张,但绝对称得上是急促。
这么急匆匆的走,原因为何?
郭潇忽然灵光乍现:“不好,快去父亲那里。”
他连忙领人直奔郭霭的书院,这会儿郭霭正听心腹回事,水粉不在屋中,闵朝宗却百无聊赖的坐在窗户边,逗弄着笼子里的金丝雀。
“贤侄,你来了!”闵朝宗见到郭潇,十分欢喜,上前就要拉住对方说话解闷。
郭潇却偏开身子避开,对闵朝宗的热情置之不理,直奔郭霭:“父亲!”
郭霭一摆手,他的心腹赶紧低头退下。
“父亲,刚刚......”
“你已不用说,我全知道了。”
郭霭的铁拳不由砸向桌案,震的一干物件颤动作响。
就在刚刚,心腹来回,被关在落水居的闵云泽莫名其妙失踪了。
什么莫名其妙失踪!分明就是被人救走了。
也是他大意,以为闵芳菲一个小丫头,就算再大的本事,也无法单枪匹马闯进郡王府。闵家那几个小家丁,简直如蝼蚁一般弱小,不值得一提。
郭霭怎能想到,原来闵芳菲在前面闹的厉害,其实不过就是声东击西的把戏。
“云芝兄,你这女儿养的不错啊!”郭霭冷笑:“连本王都被蒙骗了过去。”
闵朝宗茫然:“郭兄,你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你的儿子被救走,难道不是小女儿的主意?还是说,你明着向我投诚,暗地里却叫闵芳菲救人?”
闵朝宗连连摆手,慌忙道:“郭兄不能这样乱说,我若这样,还算什么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
郭霭在心底嗤笑:天下的读书人若都像闵朝宗一般,便再没有什么正人君子了!
“那好。”郭霭道:“云芝兄既然说的这般恳切......”
郭霭话音一顿,手从书案的抽屉中掏出一样东西,“啪”的放在桌上:“你就用这个,亲自结果了闵芳菲的性命。只有这样,本王才肯相信,云芝兄愿意与我精诚合作。”
那桌案上放的也恰是一把雪亮锋利,未曾套着刀鞘的短刃。
第329章、轻装简行,避难娘家
闵云泽换了郡王府寻常小厮的衣饰,紧紧跟在陈亦正身后,如过无人之境般,就这么理直气壮的穿过了大半个王府,最终停在了一扇出府的小门前。
守门的是个五十出头的老人,他瞥了眼低头中的闵云泽,这才将门闩取下:“前门那边已闹了起来,你们趁乱快走。后头有马车接应,遇见人就说是府里有人叫你们去采买齐月斋的糕点。”
陈亦正点头:“你自己也小心些,别暴露出来,注意安全。”
老人显然不是临时被收买的郭家下人,而是陈亦正早就安置在这里的内线。闵云泽对这种安排并不陌生,平南郡王顺风顺水几十年,早就惹来了无数的红眼和忌惮。就算皇室也不肯全完信任他,弄个不打眼的老爷子在这儿坐门房,时不时打探些消息送出去,再容易不过。
闵云泽尽量不去惹起二人的主意,但目光难免多在老人的脸上停留了小片刻。
“走吧,过不多时,里面就会发现咱们的行迹。”陈亦正回头叫住闵云泽:“我答应过师妹,把你安全送出。”
陈亦正心里对这样的合作并不情愿,他还没打算与郭家撕破脸,再有,上一回在大理寺与闵芳菲的不欢而散,始终叫陈亦正有个心结。
但是,这个忙又不得不帮。陈亦正需要闵芳菲的协助,尤其是现在当下,太后只要缓和对自己的态度,宜昌侯府就能重新跻身进京城的社交圈。
皇上看似大权在握,实际上对生母甚是驯服。
尤其是在先帝遗留下的诸多问题上,皇上的态度更加一清二楚。
附和太后,是闵芳菲给陈亦正的一剂良药。
二人悄然出了角门,西街之上并没多少人留意,不远处的一架小车见了,连忙甩开鞭子哒哒驶来。也就是须臾的功夫,连车带人就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中。
......
这一边,徐烨等并不知芳菲另有安排,只暗暗埋怨自家姑娘前后不一,莽撞冒失。幸好后来平南郡王世子没有一味追究,将他们几个扣在王府,否则现在怎能轻易回到金安街?
宝莲搀着芳菲跳下马车,预备紧随其后追进去,徐烨却跑上来,悄悄抓住了妻子的袖口。
宝莲心里正为大少爷的事儿着急呢,忙瞪了一眼:“这个当口,你拽我干嘛?”
徐烨瞥着已经进了院子的四姑娘,心一横,就将宝莲拉到了墙角:“回来的时候你跟在车里,姑娘可说了什么?”
芳菲当然与宝莲交代了些内幕,不过宝莲见丈夫焦急的模样,便想故意逗弄逗弄他,便故作不知的表情:“姑娘能说什么?无功而返,心情沮丧的紧。”
徐烨长叹一声,撒开了紧攥妻子的手:“我就知道!四姑娘再要强,也不过就是个丫头,在平南郡王府的时候瞧着是挺硬气,不过叫那世子一说,也就慌慌张张逃了。”
宝莲冷哼:“你要是这样想咱们家姑娘,未免有些鼠目寸光。我也不和你多说,咱们自己进去瞧瞧就是。”
夫妻二人心思各异进了正院,因府里还有李家的一干女眷在,只好宝莲一人去内院请安。
这当下,大太太的房中早就是人头攒动。李夫人与几个侄女纷纷围住了闵云泽,关切之情不言而表。
原来,闵云泽先芳菲一步回了金安街,大太太知道儿子平安无恙,连病也去了一半。
李夫人见闵云泽平安归来,又想着此时天色不早,几个侄女多已出嫁,不好久留她们:“你们有心,明儿再打发个婆子丫鬟来问问就好。”
红绫等都是新妇,也知道出来久,婆家会有闲言碎语,李夫人这么一说,她们心存感激:“大伯母......”
李夫人不在意的笑了笑,这几个女孩子都是打小儿就在她身边长大的,虽非亲生,但与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头几年因为红绸的原因,险些耽误了红绫等人的婚事,李夫人也有几分愧疚,幸好后来事情圆满解决,李夫人对红绫等人格外照顾,这使得两个女孩儿在婆家也地位牢固,轻易不受欺负。
李家的几个少奶奶也趁势去了,屋中便只有闵云泽和李氏姑嫂两个。
闵云泽将自己怎么被大老爷带走,怎么得陈亦正相救一一说与了李夫人和大太太。
大太太连连念“阿弥陀佛”,倒是李夫人慨叹不已:“我原还觉得你太过溺爱这个女儿,不曾想,真到了要紧关头,还真要指望这孩子。”
“嫂子,你哪里知道她的好!”大太太也不是想在自己的亲嫂子面前卖弄,而是这几年她瞧得出,李家虽然因为自己的缘故对芳菲不错,但绝没有拿着当亲外孙女一般对待。大太太心里多少有些难过,却因为那是自己的娘家,总不好明说。如今正好有了这个机会,大太太岂会放过?
“四丫头要强起来,能抵半个儿子。宫里那个我是不敢指望了,只求四丫头来日多多扶持她哥哥。”
李夫人多少知道小姑子家里那些辛秘,她不好胡乱评论,只能多加安抚。
恰这时芳菲进了屋,大太太与李夫人一见,连忙叫到身边说话。
芳菲见闵云泽平安无事,便笑道:“父亲这次怕是要气的不轻。等他知道是我接走了大哥哥,恐怕还要回来闹。”
大太太一惊:“你说的极是。别人我不敢保证,你们那个爹,哼,倒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李夫人忙道:“我正想说,既然这边府里住的不安生,倒不如一并搬到我们哪里。好歹有老爷子坐镇,大姑爷不敢乱来的。”
大太太心里早有这个意思,可终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嫂子不先开口,她怎么好意思领着一大家子人往娘家去呢?
李夫人瞧出了大太太的心思,嗔笑道:“你还与我客套呢,那儿难道不是你的家?快叫两个孩子收拾东西,免得等会儿夜色上来,咱们出去不方便。”
因是急匆匆收拾东西,也不需多带,大太太留下了徐烨夫妻:“你们俩守着家我才放心,换了旁人,我是万万不敢的。”
宝莲忙跪了下来:“太太只管安心去舅太太家养病,这儿由我看着,保准不叫出岔子。”
她略一迟疑:“就是,就是三少奶奶那里,万一打发人回来取东西,又或者......”
大太太冷笑:“没什么万一,你去抄了她的屋子,该烧的烧,该丢的丢,别叫我瞧见这毒妇再登咱家的门。”
大太太是真的动了怒。
闵云凯这媳妇,果然包藏祸心,大老爷一冲进来的时,就是她帮着困住了大太太,没有她,大太太也不至于被大老爷推倒撞在桌角。
芳菲进来时恰好听见这话,便笑道:“我在那边府里可没见到三哥三嫂,听说老爷给他们夫妻俩早置办了个小宅子。怪不得三哥从来不露面,原来是忙着收拾新家。那正好,等宝莲将三嫂的东西收拾出来,一并送过去吧,也算是认认门。”
大太太啐道:“我就知道他们夫妻俩不安好心,怪不得对你父亲马首是瞻呢,原来是受了人家的恩惠。”
大太太不准宝莲去送,原想这把东西烧个精光,但想着那究竟也是闵家的东西,当初她来的时候,大太太为了照顾颜面,还置办了不少新衣服与这个儿媳妇。
如今想来,好心未必有好报。
“把能用的衣裳收拾都找出来,散给小丫鬟们,贵重点的首饰送到李家去,以后留作打赏。”
大太太打定主意,一分也不给三少奶奶留。
芳菲见了只偷笑,却不阻止。
“还有一件事,虽说宫里请出来帮你养鸟的太监走了,但那俩鸟祖宗却不好伺候。如今是一并带去李家,还是留在这边?”大太太心里还惦记着,怕芳菲把宫里赏的鸟儿养死了,今后王贤妃再翻后账。
芳菲笑道:“就一并带着,也不费事。何况,原本我觉着它俩叫喳喳的聒噪,可时间长了,听在耳中也没觉得如何。再有肉团子和小白也能有个伴儿。”
大太太一想起便忍不住乐:“肉团子也太淘气了些,我在这边屋子里都时常能听见它们扑鸟笼子,那两只也不省心,嘴皮子溜的很,骂起来都不重样。”
肉团子可算遇上对手了,每天兴奋的紧,可惜,芳菲每天只准午时才许净月去前院拎鸟笼子过来。相处时间短,却不影响肉团子对两个新伙伴儿的热情。
两只八哥也从最开始见肉团子扑鸟笼时的惊慌失措,到后来的见怪不怪,稳如泰山。
芳菲很少在这俩鸟祖宗面前开口说话,要论起来,那俩小东西反而说的很多些。
她轻笑道:“我还怕带坏了舅母家的红莲妹妹,心里犹豫半天,究竟带不带这两个东西呢!”
李夫人就在一旁坐着吃茶,闻言轻笑:“红莲更淘气,到最后保不准是谁带坏了谁,何况,宫里赏赐的宝贝神鸟,带过去我们也见识见识。咱们家老爷子爱养鸟儿养鱼,以前还曾跟我们提过,想见识见识姑奶奶家这俩宝贝呢!”
芳菲笑着叫净月去拎鸟笼子,又吩咐两个小丫头抱肉团儿和小白。家里衣裳没带多少,轻装简行,并不费事。
只是到了上车时闹了点麻烦。
原来,黄姨娘怀里的六少爷又是哭又是喊,两条小胖腿死命的揣着。黄姨娘身子本就虚,一头的汗,脸上还被挠出了一道花儿,甚是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