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奢华外宅,见面提亲
当年,醉书陪着闵云泽一同去须眉山寻医治病,只是在芳菲等人预备上山的时候被留在了当地的猎户家里。
三年里,闵云泽虽然也时常有信送来,但只字不提醉书近况。芳菲也没有多心留意,毕竟那是哥哥房里的事情,她一个当妹妹的不好多过问。
这一次回来,芳菲很快就发现家里少了醉书的踪影,闵云泽在前院的正房里也多是使唤鲁砚等小厮,丫鬟媳妇基本看不见踪影。
芳菲悄悄问过宝莲,宝莲十分感伤,只悄悄在私下里说起,醉书怀了大少爷的孩子,大太太当时虽然有些担心会影响闵云泽的婚事,但想着醉书一向稳妥,又不是有坏心思的孩子,便想着先抬她做姨娘,生下孩子,不论男女,都养在自己屋中。
可谁也没料到,醉书生产时遇上血崩,一尸两命,谁也没能保住。
家里人都以为这是一个意外,只有闵云泽认定是陈婆子做的手脚,对陈氏夫妇恨之入骨。那夫妻俩见状,吓得也不敢再呆,立即求了闵朝宗去外宅当差。
闵朝宗一心想叫儿子娶个门第高贵家的小姐为正妻,对儿子先有了庶子一事早就耿耿于怀,也强硬命令过大太太给醉书堕胎。在闵朝宗看来,孩子将来还会有,可儿子的名声一旦完了,将来也无益于前程。
醉书死了,反而有助于闵家。
所以在之后,闵朝宗竟然出面保下了陈氏夫妇,加上香姨娘的推波助澜,二人在这边外宅反而硬挺起了腰杆子,在前宅后宅混迹的风生水起。
陈妈妈一见大少爷,脸上一片青一片紫:“大少爷何必还纠结以前的旧事?连老爷都说了,那不关我们夫妻俩的事,是醉书姑娘自己没福气,怀着孩子还胡乱吃东西,胎儿早产,那是她不仔细的缘故。”
闵云泽气的直想破口大骂。
芳菲却拦住了他,陈婆子居心叵测,明明知道这里是外宅,是大老爷的地盘,激怒了闵云泽在这里吵闹,只会叫他们父子之间更加的水火不容。
芳菲揪住了闵云泽的胳膊,从陈婆子冷笑:“香姨娘知道我们兄妹今天来吧?”
陈婆子不知闵芳菲说这话是什么用意,忙涎着脸笑道:“知道,知道,还知道姑爷也来,心里高兴,早叫人预备好了酒席,只等诸位呢!”
陈婆子自以为说了个无比动人的笑话,一双浑浊的老眼还频频往佟鹤轩身上盯,笑的叫人浑身不舒服。
芳菲低声开口道:“既然知道我们兄妹要来,香姨娘还只叫陈妈妈出来做迎宾......是不是太高估了陈妈妈在我们兄妹二人心里的地位?以陈妈妈当日在金安街府里的身份地位,料想还不够格出来抛头露面,怎么,莫不是香姨娘因为什么缘故,格外青睐你们夫妻?”
芳菲只做上下打量的模样,叫那陈婆子羞得没处躲没处藏,只好硬着头皮道:
“我们奶奶仁慈,也没嫌弃我和老陈出身不好,一进来就受重用。四姑娘你说,奶奶这般器重,我们能不尽心竭力嘛!”
醉书去的时候,闵云泽等也怀疑是香姨娘唆使人做的手脚,可想来又觉得不对,香姨娘自己不能生,就算把六少爷养在身边,他还是个小孩子,想要自己养成人,结婚生子也要十几年的功夫,这十几年难道都能阻止长房诞下骨肉?
即便没有闵云泽,还有闵云凯呢!
所以这件事未必就是香姨娘的所作所为。
陈氏夫妇在之后也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大太太重重责罚了一通,甚至要撵回老家发配去庄子上。
就到那会儿,闵朝宗也没说要将陈氏夫妇要回去,后来是他们夫妻俩自己去求了闵朝宗,闵朝宗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老陈还是他年轻时候的小厮,这才动了恻隐之心。
芳菲见雨势越发大了起来,便轻笑道:“陈妈妈在这边受重用是好事,我们恭喜你。不过你究竟在太太身边伺候久了,也该回去时常看看。别叫人觉着陈妈妈得了新主子,忘了旧主子。”
陈妈妈连说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便猴急儿似的将诸人引去了内院。
外宅占地更广,房屋错落有致,前庭宽敞豁然,后院林木森森,小径通幽,花草馥郁。加上现在降雨,院子被水洗的更是明亮透净。
这边长廊连着长廊,中间天井古树,错落有致。
许多小丫鬟见了这一干人进来,都贴着窗边站着,眼睛不无好奇的打量。
闵朝宗用惯了家里的旧仆,香姨娘却不想叫大太太往她身边安插钉子眼线。所以前宅的老仆多是从家投奔来的,后宅的小丫鬟却都是这二三年采买的。
香姨娘只把自己当正经主子奶奶,一干小丫鬟被调理的也如水葱似的,加上大老爷铺子里,年年分红的利银都给香姨娘用,香姨娘便更肆无忌惮,这边比金安街更像个官家府邸。
芳菲等人穿过曲曲折折的长廊,才到正房门口,就见门前站着十几个容色清秀的丫鬟,见了闵云泽和芳菲便请安:“奶奶才说少爷和姑娘怎么还没进来,赶巧,这就上门了。”
闵云泽当时就把脚步停了下来,脸色沉郁:“老爷可在?”
那说话的丫鬟干笑道:“在呢在呢,刚刚还与我们奶奶说话。”
大老爷这个人,在以前除了要紧的大事,轻易不踏足后宅,唯恐别人说他留恋后宅不务正业。
如今在外宅倒好,要见儿女宾客也要选择姨娘的屋中。
芳菲与佟鹤轩对视了一眼,后者不在意的一笑,三人再没吭声,由大丫鬟挑了竹帘往里进。
三人一进来,便瞧见了立在金鱼缸前喂食的香姨娘。屋中灯火通明,室宇精美,铺陈华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香,痒酥酥的往鼻子里钻,好像要软化人的骨肠。
香姨娘闻听声音,忙转身,一见芳菲便笑道:“大少爷,四姑娘!”香姨娘瞥见站在二人身边的佟鹤轩,眼前一亮,忙道:“这位公子瞧着眼熟,好像来过家里?”
香姨娘当然认识他是谁,不过故意问,想叫闵芳菲羞臊罢了。
佟鹤轩倒是坦然一拱手:“在下佟鹤轩,见过香姨娘。”
香姨娘掩嘴偷笑,一会儿悄悄芳菲,一会儿看看佟鹤轩:“公子好人品,怪不得我们四姑娘对你......”
闵云泽最恨这个女人搬弄是非,没等黄姨娘说完,便冷声道:“姨娘还是先把父亲请出来吧。”
香姨娘的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
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是头一回这样被人折面子。
她不由得恨恨的看了闵云泽一眼,厉色一闪而逝,又不敢叫人察觉出来。
“松香,去请老爷出来。”
芳菲和闵云泽就觉得这名字好耳熟,一见那丫头,更是卖似曾相识。
香姨娘见他俩盯着松香看,不由笑道:“这是我房里一个小丫头,你们没见过,不过一定认识她姐姐。就是太太房里的松雪,这个妹妹去年由老家送来,我瞧着还算机灵,就留在身边当差了。”
宝莲一直跟着芳菲,她在后面听了这话,眼睛直放亮光。
松雪可没说自己的亲妹妹也来京城,更没提在香姨娘这里做事!
太太那样其中松雪,那样不待见香姨娘,若是知道松雪有这样的事情瞒着她......
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宝莲暗暗窃喜,不过却告诫自己,既然已经有了投奔四姑娘的心思,就不该再多生杂心。有四姑娘出面,万事何必自己强出头,没得招来大太太的不悦与四姑娘的猜忌,那才是得不偿失。
宝莲将头垂下,只当没见过此事。
片刻功夫后,松香挑了帘子,大老爷闵朝宗只穿着家常旧衣,背手从内室走了出来。他见屋中三人直挺挺站着,便要皱眉:“站着干嘛!嫌我这屋子容不下你们三位大佛?”
闵朝宗原对佟鹤轩是极好的,可在皇上流露出那样的意思之后,闵朝宗当然不觉得佟鹤轩还适合做自家的女婿。再加上对方三年来官职一直不上不下,闵朝宗也就冷了招待的心思。
他说完这话,自己先一步走到正位上坐下,闵云泽看看芳菲和佟鹤轩,只好用眼神示意他俩赶紧落座。
香姨娘纤腰款款的立在了大老爷身边,又是捏肩,又是捶背。闵朝宗眯着眼睛,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甚是享受。
“昨日我请林大人吃酒,林大人说,已为你压下了这件案子,不过京中的流言蜚语是遮挡不住了,”闵朝宗看向芳菲:“我预备送你回老家,只说你在京中水土不服,调养三四年再回来也不迟。”
闵朝宗下意识瞥向佟鹤轩,目色里有几分得意。
养个三四年,难道这小子还能挺住不成亲?
届时京里的流言蜚语没了,亲事也吹了,女儿还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嫁进宫去!
此话一出,芳菲三人已然明白了大老爷的心思。
佟鹤轩起身拱手道:“闵伯父,今日晚辈来此,也有一件事想要请伯父成全。”
闵朝宗心中预感渐渐不妙:“贤侄有话就说吧。”
“晚辈早先与四小姐有婚约,如今我二人年纪都已不小,家中姑母来信,想要催我将婚事办了,还请伯父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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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大家,小荷笔误,没有发现人名出现了问题,把香姨娘写成了黄姨娘,现在已经更改完毕,今天的二更稍后就送上~~
第301章、挑三拣四,临时反悔(二更)
闵朝宗冷笑:“贤侄难道还想提婚事?当初我是答应把四丫头嫁给你,是看在你人品超群,学业精进的份儿上。若知道你这些年不上不下,在朝中毫无建树......又怎么舍得将宝贝女儿嫁给你?不过也好,贤侄今日就算不提,我也要说说这件事!”
闵朝宗给香姨娘使了个眼色,香姨娘早有准备,立即乖觉的抽身去了内室,不消片刻,便捧着一叠银票出来交给闵朝宗。
“这是五百两,我听说你想去泠童县出任县令一职,好事好事,在宫里没有靠山,你难出头。还不如去泠童,说不准凭自己的实力,还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闵朝宗接过香姨娘递来的银票,轻轻放在桌案上:“这个就当我送你盘缠,盼你今后飞黄腾达,立出一番伟业。”
用五百两打发佟鹤轩,这是闵大老爷的小心思,可不代表对方就会欣然接纳。
“闵伯父,还请将银子收回。晚辈虽然家贫,将来却也不会委屈了四姑娘。这银子我不能收,只是希望伯父看在我一片赤心的份上,成全了我的心意。”
香姨娘扫了大老爷一眼,忙与佟鹤轩等人道:“唉,这婚事就算定下来,难不成还真叫我们家四姑娘跟着你去那种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四姑娘金枝玉叶,可不曾受过半点委屈。”
芳菲笑道:“香姨娘说的不对,再委屈的事儿我也受过,大理寺的监牢也呆过,难不成那泠童县比大理寺还可怕?”
香姨娘狠狠地鄙夷着芳菲。
真是个没教养的丫头,换了是旁人,唯恐被知道自己那点丑事,偏她不知好歹,还巴巴儿的说给别人听。
亏得大太太爱她如宝,要香姨娘说,大太太不是瞎了眼,就是蒙了心。
香姨娘忍不住想要扇风点火:“四姑娘,姨娘好生劝你一句,家里为了压下你这件丑事,不知费了多少周折。老祖宗那里听说之后,好悬没背过气去,写了信叫人送来,还命管家当面斥责了老爷,我心里瞧着,不知多难过。”
芳菲连看她都没看,只与大老爷笑道:“父亲就答应了佟大哥吧,我们俩远远离开京城,远远离开是非,大伙儿都落得轻松。再过几年,您老致仕养老,也去泠童住些日子,看看西北边地的风貌人情,岂不是人生一件美事?”
闵朝宗要呕血了。
养老?致仕?
他还年轻力壮,是朝中的中流砥柱,连皇上都说朝廷离不开他这样的忠臣。
小兔崽子,这是在咒自己呢!
“没廉耻的东西。婚姻大事。历来是父亲做主,媒妁之言,岂是你想嫁就能嫁的?”闵朝宗立即叫香姨娘拉芳菲去后面内室:“男男女女,同进同出,也没个忌讳。带她下去,我有话与佟鹤轩说。”
香姨娘巴不得一声,立即上来就要扯芳菲的手。
芳菲在大理寺遭的罪也算不得什么,近来在宫里好吃好喝,早调养了过来。香姨娘一个柔弱女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就见香姨娘的手才轻轻往上一搭,她就感觉手腕子一麻:“哎呦!”
香姨娘一声惨叫,随即往后仰面去倒。
闵朝宗等人没看到经过,却看见了香姨娘闪手摔倒的模样。
闵朝宗不由得大怒:“好你一个孽障,竟然刚冒犯长辈,看我今日不出动家法惩治惩治你!”
他立即叫人去取藤条,松香忙清脆的答应了一声,抢步往外跑。
香姨娘红了连,忙道:“老爷息怒,并不是四姑娘害我,是我这手一酸,自己跌倒了。”
闵朝宗半信半疑的盯着宠妾,的确,香姨娘的手腕上并没有红肿或者瘀伤:“果然不是这死丫头推了你?”
香姨娘笑道:“四姑娘这样孝顺的一个好孩子,怎么会顶撞我一个长辈呢?确实不是。”
香姨娘本想为了表达出自己的博大胸襟,再去拉芳菲的手,可刚刚那一股尖锐刺痛的感觉似乎又在袭来,吓得香姨娘这次是再也不敢了。
“四姑娘许久没见六少爷了吧?哎呦,小家伙虎头虎脑的,好不可爱!四姑娘真该去见见。”
香姨娘另辟蹊径,换了诱敌深入的法子。
彼时,佟鹤轩冲芳菲点点头:“去吧,我也有些话想与闵伯父细说。”
闵云泽直冲芳菲眨眼睛,那意思好像是,去吧去吧,这里二对一,胜算不小呢!
芳菲都已经走到了大门口,突然回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大老爷,一脸的沮丧:“还有一件事,我素来想去,觉着不该隐瞒老爷。太后见我这张脸实在糟糕,便请了太医院的蒋太医去瞧,结果......”
“结果怎么样?”闵朝宗果然十分急切的知道内情。他早瞧见了四丫头那个丑模样,不过想着她最擅美颜之术,说不定十天半个月就消肿了。
怎么这会儿听着,却不是那个意思?
“蒋太医说,五七八年也未必能叫这脸恢复原状。老爷和平南郡王府最熟,还请老爷帮着问问,看王府可有什么圣品,能叫我恢复原貌?”
闵朝宗眼珠子瞪的溜圆,七八年还不能还原?
那时候闵芳菲也成老姑娘了,皇上肯看她一眼才怪!
会不会是她故意说谎?
闵朝宗刚刚有所怀疑,可转念一想,四丫头就是胆子再大,也不会拿自己的脸蛋开玩笑。
她性情本就冷淡,说不准还是真的,那皇上是不敢指望了,且把眼前的佟鹤轩抓在手里才是要紧。
一个丑八怪,不倒贴银子嫁出去已是难得,保不准佟鹤轩为了娶她,一分都不用闵家花呢!
“贤侄啊,来来来,这边坐,我有话问你。”
芳菲见大老爷又摆出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心里真替他感到有些可悲,一个只爱自己,只要别人回报,却从不真心付出的人,岂会得到世间最真挚的幸福?
就好比香姨娘,芳菲可不认为香姨娘是真的对大老爷爱的死去活来。
香姨娘只比自己大几岁,做大老爷的女儿都绰绰有余,她又是个极会算计的女人,就算对大老爷是有些感情在其中,但芳菲相信,香姨娘与大老爷能够和气相处,无外乎一个原因。
这二人都是一样的天性。
爱自己胜过爱别人。
必要时会毫不留情掐断别人的生路,来成全自己的得意。
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亲人也无所谓。
第302章、姐弟情分,淡薄如纸(三更)
闵朝宗占据了正房,那里不但是他夜宿的地方,也是香姨娘的屋子。
既然打发了芳菲出来,香姨娘便不好领着人再去隔壁的抱厦,加上她有心在闵芳菲面前炫耀炫耀,便一路带着人穿过长廊往后‘花’园来。
“四姑娘瞧,这园子可还如得了眼?”香姨娘单手一指郁郁葱葱的园林,桂‘花’古槐,桃林翠竹,种植错落有致,‘花’草亦是遍地丛生,美景不断。
“老爷当初买下这个宅子的时候,我一眼就相中了这后‘花’园。”
香姨娘娇滴滴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大爱出风头,整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平南郡王府的王妃和世子妃,寻常也不和什么人走动。老爷心疼我,自买下宅子后,专‘门’请了园艺高手来收拾打理,‘花’了不知多少钱,才有些像个模样。”
雨势这会儿稍微见小,芳菲仍旧披着蓑衣,带着斗笠,轻笑道:“是个好地方,瞧那两株红梨‘花’,‘色’泽鲜美,绣毬‘花’开的正妙,蔷薇荼蘼也是‘花’枝颤颤,哎呦,难得还有紫府迎香,这可是名品。”
香姨娘得意十分:“也没什么,就是老爷说这‘花’里嵌着我的名,所以‘弄’了两株在院子里养着。”
芳菲驻足观瞧,良久才点头道:“品相极好,我只在太后那里见过一次,不想香姨娘这一棵还壮硕些。”
香姨娘对宫里的太后有些打怵。听了芳菲的话,浑身便有些不自在,忙转移话题:“四姑娘身上的蓑衣虽然簇簇新。却是前不久的旧款式了。”
香姨娘忙叫松香:“去把世子妃送我的蓑衣雨具取来。”
松香立时往回跑,香姨娘笑道:“说起来,我与平南郡王府的世子妃还是同乡,两个人年纪又相仿,所以感情格外厚密了些。她得了什么好东西,总不忘捎带着我的一份。四姑娘知道东山文家?”
芳菲笑道:“略有耳闻。”
香姨娘兴奋的说道:“我家先祖原也是东山的名‘门’,可惜后来没落。非要掰扯起来,当初文家还不如我们呢。哎。风水轮流转,文家培养出了几位当世大儒,‘门’下学子遍布朝堂,怨不得他家的千金能嫁的好。”
这会儿。松香已将蓑衣取了来。
这一件与芳菲身上的极相似,不过颜‘色’更脆嫩些,更别出心裁的在领口处加了些许流苏,看起来更像包裹粽子的马莲。
还不如芳菲身上这件呢。
香姨娘却不这样认为,她笑呵呵的叫松香把蓑衣包起来:“等会儿给四姑娘放在车上。”
“姨娘的东西,我怎么好收!”
“哎,你我还分什么彼此。”香姨娘笑盈盈,却不忘远离芳菲的手:“我一个人在家怪闷的,老爷虽然疼我。却终究在家时日太少。不如四姑娘以后常来玩,若是能住几日便更好了。就只怕......太太不肯。”
芳菲轻笑:“太太的病还没大好,前些日子都是三嫂子在跟前‘侍’疾。我好容易回来,就该一心一意守在旁边。若不是来见老爷,给老爷请安,怕大‘门’也不能出。”
香姨娘脸上都是遗憾。正这会儿,园‘门’口那里传来一阵拨‘浪’鼓的清脆响声,芳菲不由扭头去瞧。
陈婆子抱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儿正往这边来。
芳菲心头一喜。连忙走上前:“这是六弟?”
小男孩儿果真是虎头虎脑的可爱,穿着一件红绸小褂上面绣着年年有鱼。俩手捧着个大蜜桃,‘肉’呼呼的小脚上只穿着一双袜子,却没有看见鞋。
“我来抱抱。”芳菲忍不住想要亲近,不料小男孩儿却将头一扭,埋在了陈婆子的怀里,怎么也不肯碰芳菲的手。
“四姑娘别在意,六少爷就是这个脾气。”香姨娘一面说,一面接过桃子‘交’给松香。说来也奇,小男孩儿见了香姨娘立即眉开眼笑,被抢了东西也不在意,反而飞快的伸出两只小胖手攀附上香姨娘的脖子,一声声叫着“娘,娘。”
那声音又脆亮又好听,就像林子里的黄鹂鸟儿。
可声音落在芳菲耳朵里,却格外的刺耳。
香姨娘是他的娘,那黄姨娘又被放在了什么地方?
芳菲的手渐渐缩了回来,淡淡看着香姨娘如何怜爱似的抱着六少爷,如何‘摸’索着六少爷的头,母子俩如何亲热。
“六少爷,这是你四姐,快叫人。”
香姨娘说了好几遍,男童又恢复了不理不睬的模样,只两手圈住了香姨娘的脖子不肯撒手。
“四姑娘,这......这孩子的确有些执拗,像老爷。”
芳菲轻笑:“父亲老来得子,六少爷怕是心头宝,宠溺些,娇惯些也能理解。对了,怎么不见黄姨娘?”
香姨娘脸上的笑意凝了凝,“黄姐姐这日患了风寒,又怕自己把病气儿传给六少爷,就自作主张的搬去了‘花’园后面的几间房。怎么,四姑娘还想见见?那我叫人把黄姐姐请来。”
芳菲一摆手,轻笑道:“既然病了,就不该劳动黄姨娘,还是我自己去瞧吧,只烦请香姨娘找人领路即可。”
香姨娘猜到多半不是闵芳菲想见黄姨娘,而是大太太惦记这个人。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何况......六少爷在她的手心里攥着,黄姨娘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必她自己应该十分清楚。
香姨娘叫松香送了芳菲和宝莲等人去后面看黄姨娘。
出了小‘花’园,景‘色’一下子就简单起来。声音也更加嘈杂,就算此时是雨天,还有不少人打着伞进进出出。
芳菲一看便明白了,这里就是下人们住的跨院嘛!
“黄姨娘就住这儿?”
松香忙笑道:“怎么会!黄姨娘好歹也是半个主子,虽然不及我们‘奶’‘奶’贵重,可还是六少爷的生母。如今她养病,‘奶’‘奶’安排她住了跨院旁边的丽泰苑。”
跨院的左角‘门’一开,果然有一处小院子不大引人注目,它在西北角,属于不受人理会的小角落。
院子的格局也很局促,三间房围着个天井,什么‘花’草树木都没有,连人人影都看不见。
松香眼睛一瞪,扯着脖子冲屋里喊:“这人都死绝了?还有没有喘气儿的,出来说话,四姑娘来了!”
松香这几句话真叫芳菲和宝莲大开眼界。
松雪的嫡亲妹妹,原来却是这么个人物!Q
第303章、人善被欺,落魄黄氏
大太太身边的松雪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却迟迟没有嫁人。
宝莲还做一等丫鬟时,大太太房里的事都是她与云雀做主,倒也没叫松雪显出什么本事来。直到云雀赎身自己外嫁,宝莲做了管事娘子,才叫松雪这个丫鬟彻底崭‘露’头角。
大太太也曾‘私’下里问过,可愿意出去嫁人,松雪却执意留在家里。如今年纪大了,反而更添几分老成,颇得大太太喜欢。
芳菲在家里的时候,与松雪‘交’往不多,自然也不知道她还有个这样的妹妹。
别说芳菲,就是宝莲她也不曾有过耳闻。
这位松香姑娘年纪不大,叉腰的动作,说话的口气,活脱脱一个市井刁‘妇’,让人不自觉的生厌。
芳菲冲宝莲使了个眼‘色’,宝莲会意,便往前站了一步,笑道:“松香姑娘,哪一间是黄姨娘的屋子?不劳驾你吭声,我们也不是外人,自己去就好。”
“那也好,”松香早不想在这儿伺候了,她跟着香姨娘吃香喝辣,早成了香姨娘的心腹之一。松香是有些看不上金安街老宅那些人的,不受宠的太太,没出息的少爷,一身是非的姑娘,怎比得上她们家这边的‘花’团锦簇?
何况‘奶’‘奶’是打发她来黄姨娘这里,松香浑身不自在。
府里都在传,黄姨娘得的是痨病,染上就是死路一条,往日里这边小跨院别说是人影。就是鬼影都少见。
按照松香的心思,‘奶’‘奶’就该用一把大锁头将这‘门’紧紧锁住,一日三餐送取。不准她们出来祸害无辜。
不过......
这种话也只是松香‘私’底下与人抱怨抱怨,却不敢当着香姨娘的面儿说。
彼时,她见宝莲打发自己走,巴不得一声,连忙就跑了,比兔子还快几分。
宝莲盯着那背影冷笑:“和她姐姐一比,却不知差了千百倍。”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何况是人?”芳菲莞尔:“说不定松雪从不在咱们面前提这个妹妹。就是因为羞愧难为情呢?”
宝莲想了想,释然一笑:“四姑娘说的对,松雪那丫头,最要面子的一个人。等回去咱们也别说。免得她脸儿上臊得慌!”
芳菲不紧不慢的一点头,顺着刚刚松香的指引上了青石台阶,雨水从青石台上哗哗往下流,房檐早有几处残垣,破瓦遮不住雨水冲刷,正‘混’着浊泥击打地面。
再看那窗棂,只用嘴简陋的白蒲纸糊窗,这种纸不透气,不透亮。是窗棂纸里最廉价的那种。
芳菲留意到,不远处的墙角堆了几个缺了边角的大海碗,如今早就满满接了雨水。被闲置在那里。
“四姑娘,那是要干嘛啊?”宝莲也早看见了并排堆在地上的大海碗,养鱼?浇‘花’?似乎都不是。
芳菲没有说话,只是木着小脸抬手叩响了‘门’扉。
咚咚咚,‘门’板太薄,敲打出来的声音清脆里也有一种疏松之感。
隔了好久。才有人在里面怯生生的回道:“松香姐姐,我们姨娘又病了。怕把病气儿过给松香姐姐。”
芳菲额头贴着‘门’扉,轻笑道:“里面的可是媪佳妹妹?我是四姑娘,瞧黄姨娘来了,快开‘门’!”
媪佳是黄姨娘的贴身丫鬟,也是黄姨娘的远方表妹。
黄姨娘进府时,连同妹妹一并带着,被抬举成姨娘之后,媪佳也就水涨船高,成了一等大丫头。
在富‘春’的时候,媪佳‘性’情活泼,常在小丫鬟们中间走动,大伙儿喜欢她‘性’子爽利,关键是这丫头有些侠肝义胆的心肠,最喜拔刀相助,不管谁有了难,媪佳都肯帮一把。
芳菲十分喜欢这小丫头,还曾叫靖童把自己穿旧的衣裳送她几件。媪佳知恩图报,其后每年都会给芳菲绣一个小荷包,只在三年前停了下来。
敲‘门’声与说话声震彻在媪佳的心扉上,听了‘门’外这番话,媪佳‘激’动的打开大‘门’,一见面前这个脸上微有些红肿的少‘女’,辨识良久,才发出惊喜声:“真的是四姑娘,真的是四姑娘。”
媪佳不等众人进屋,忙转身往回跑:“姨娘,是四姑娘来瞧您了。”
芳菲见‘门’口没了人,只好叫净月等守在外面,自己带宝莲一个进了屋。
这屋子格局实在狭小,也不分什么内室前厅,窗户又是紧锁的,味道实在不好。
芳菲顺势往右手边去瞧,那就是刚刚媪佳跑去的地方。
黑‘洞’‘洞’的墙角似乎摆着一张拔步‘床’,青灰‘色’的幔子凝结的是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媪佳正慢慢扶着一人从‘床’上坐起来,那拔步‘床’实在老旧,只这么轻微的动作,便发出“咯吱咯吱”刺耳如老鼠咀嚼的声响。
天气本就‘阴’暗,屋子又全是关着,芳菲只能借助从‘门’口洒进来的一抹光亮往里打量。
“黄姨娘?”
芳菲终于看清,‘床’榻上歪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子,看起来少说也有五十出头,然而定睛一瞧,还真的是黄姨娘。
芳菲大吃一惊,黄姨娘她,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已。
对方见芳菲这般吃惊,艰难的一笑:“叫四姑娘见笑了。”她又去叫媪佳:“快给四姑娘看座。”
媪佳四处寻半天,也没找到一把椅子。这屋子空空焉,如黑‘洞’一般,连桌子的四条‘腿’也是残缺不全的,还是媪佳找了块石头垫着,才勉强能用。
芳菲见她面‘色’尴尬,遂笑道:“与我还客气什么?我便做这儿就是。”
芳菲贴着‘床’边坐了下来,凝视对面的黄姨娘,不禁拉住对方的手:“姨娘,跟我回去吧。”
几句话一说出来,黄姨娘便再也忍不住,清亮的泪‘花’顺着脸颊就往下淌。
媪佳急了,在一旁干跺脚:“姨娘,你哭什么?这是好事,四姑娘接你回去,总比在这儿受委屈强。”
媪佳真是个好姑娘,为了黄姨娘什么都肯做,“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芳菲面前,冲着青石板地面就磕头。
“媪佳妹妹,快起来。”芳菲一把揪住媪佳的衣领子,将小姑娘给拎了起来,“你是黄姨娘的妹子,我也从没拿你当个外人,要说着急,我见姨娘如今的处境,比你还急几分。好妹妹,擦干眼泪,别叫外面那些得志便猖狂的小人看了笑话,这以为咱们没人呢!”
媪佳破涕为笑,连忙用袖子擦了鼻子眼角,满怀期待的看着芳菲:“四姑娘一来,我们的心就敞亮了!”
黄姨娘悄悄拉了拉媪佳的衣袖,媪佳却鼓着脸道:“姨娘这次真该听听四姑娘怎么说。我一个人劝不好使,四姑娘比我更聪明,她来劝姨娘,姨娘总不能再叫那些小人欺负咱们了吧?”
黄姨娘忙偷瞥向芳菲,低声呵了媪佳:“什么欺负,咱们在这儿好好的,谁曾欺负过你我?”
媪佳眼睛鼓的溜圆,不敢相信黄姨娘到这个时候还要维护那些人,还睁着眼睛说谎话。
芳菲早瞧明白了,她也不与垂着头的黄姨娘说话,只笑着问媪佳:“好妹妹,你倒是说说,香姨娘究竟待你如何?”
媪佳这几年肚子里早憋了满满的话无处可说。
倘或说给黄姨娘听,姨娘便是落泪,时间久了,连带着眼睛也变得不好。吓得媪佳就不敢多说,可这偏僻的小跨院里只她们主仆俩人,再多一只野猫也是好,至少能叫媪佳诉说诉说委屈。
后跨院那些仆‘妇’婆子丫鬟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擅看人下菜。香姨娘喜欢哪个,她们便捧哪个,香姨娘讨厌谁,她们便使劲儿排挤。
就好比松香,那是个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如今却像主子‘奶’‘奶’似的,走到哪儿都有人在后面捧着。
而自己呢,只因为是黄姨娘的丫鬟,就被那些人鄙夷,辱骂,甚至摔打。
媪佳都悄悄忍了,实在摔的狠了,就只说自己是在外面不小心‘弄’的。
黄姨娘都知道,却也是无可奈何。
“四姑娘,你不知道,姨娘这日子简直如同活在地狱里。每日三餐不是冷的便是馊的,或是早一顿,或是晚一顿,我去催,每次必被一顿排揎,而且拿来的都是剩的。姨娘好‘性’儿,起初怕人嗤笑,不肯去说,那些人便越发的猖狂起来,隔三差五就是一闹,老爷每次不说香姨娘,只说是我们姨娘的不对,结果就打发来了这个小院子。”
媪佳哭的伤心,黄姨娘哽咽的难过。
芳菲长叹一声:“既是这样,你们怎么不去寻大太太呢?有大太太在,即便不能叫你们主仆俩锦衣‘玉’食,可好歹比现在好过些。”
媪佳不吭声了,只低头瞄着黄姨娘。
良久,黄姨娘才道:“我听说自从老爷不再拿俸禄回去,又截断了铺子和田庄上的钱,大太太的日子也不甚好过。那会儿香姨娘还不至于如此过分,我想着......咬牙停一停,总会过去。不怕四姑娘嘲笑,我,我还有个‘私’下的小小心愿。”
芳菲了然:“姨娘不肯回去求助,宁肯在这里委委屈屈过日子,是因为六少爷?”
听芳菲提及自己的生子,黄姨娘哽咽的更是厉害。
“姨娘莫哭,我只问你一句话,”芳菲目光灼灼的盯着黄姨娘瞧,似乎要瞧到黄姨娘的心坎里去。
“姨娘可想将六少爷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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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二更)
黄姨娘当然想,日思夜念,外面的媳‘妇’婆子都说她是泥人做的,可要知道,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若不是为了六少爷,自己何必在这里任人欺压?
黄姨娘试探的看向芳菲:“四姑娘有什么法子?”
芳菲轻笑:“姨娘只先说想还是不想?”
黄姨娘不敢开口,自己这小跨院虽然地处偏远,却也有香姨娘的耳目。
这些年过去,香姨娘始终没有放松对她的戒备之心,不但排挤自己,更明着暗着叫六少爷与自己生疏。
想到六少爷看自己时那怯怯的眼神,黄姨娘一颗心都碎了。
那是自己的骨‘肉’,却管香姨娘叫娘!凭什么老天爷这般不公平?难道香姨娘不能生,就一定要抢别人的去?
黄姨娘稳定了稳定心神,“四姑娘若能帮我,妾身便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四姑娘。”
媪佳跳着脚也跟着叫:“四姑娘,还有我,还有我!”
芳菲笑着摆手:“好了,我有几句话还要和黄姨娘说,宝莲,你先带媪佳妹妹出去。”
宝莲立即应下,她拉住媪佳的手,轻盈盈笑道:“媪佳妹妹,我正好有个事儿要问问你,你且随我来。”
一时,二人出了屋,顺势带上房‘门’。
屋中顿时更加昏暗,黄姨娘平日里都是媪佳陪着,这半年多来卧病在‘床’,黄姨娘更少见外人。
现在忽然叫个人坐在自己身边。黄姨娘便觉得尴尬。被子早发了霉,自己的模样只怕落在四姑娘眼里,是多么的荒唐与可笑吧。
黄姨娘刚刚那份兴奋劲儿顿时消散了不少。她只秉持着不说话的态度,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直到芳菲开口。
“老爷那个人,不是我当‘女’儿的失了规矩说他,其实也真没什么大本事。说话又酸腐,为人又执拗,不过他曾说过姨娘一句话。我倒是极赞同的。姨娘原也是‘花’作肚肠,雪作肌肤的人。刚从京城回富‘春’时,谁见了姨娘不在‘私’下里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可现在瞧瞧......”
随着芳菲目光的‘逼’近,黄姨娘越发将头垂的更低。
“不过几年未见,就恹恹的生了一身的病。当年娇好颜‘色’早没了踪影。姨娘想要回儿子,光靠我出主意可不行,就算是太太在,也只能成全你的也不过只是一半心愿。”
芳菲说的这些,黄姨娘都懂。
这边府里不乏金安街那边的流言蜚语,都说大太太现在已经开始变卖首饰度日,大少爷高不成低不就,周家频频延后婚期。再加上出了四姑娘这档子的事儿之后,闲言碎语就没断过。
那时候。黄姨娘就算想去投靠大太太,心里也免不了掂量掂量。
加上香姨娘时常打发她那些狗‘腿’子来对自己施压,黄姨娘就更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四姑娘来。只说这些话,想必都是来之前大太太的嘱咐。
大太太能把自己接过去,却不能要回六少爷。
黄姨娘心生狐疑,既然是这样,四姑娘刚刚那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求姑娘为我指条明路。”
芳菲立即笑道:“只要姨娘还有争的心就不晚。其实,刚刚我在进后‘花’园的路上见过了咱们六少爷。”
她话还没说完。黄姨娘已经惊喜‘交’加:“六少爷怎么样?可还好?香姨娘是不是待他如亲生骨‘肉’一般?”
芳菲淡淡一笑:“姨娘大约也明白香姨娘是个什么东西,既然明白。何必还自欺欺人?我瞧着六少爷对她倒是俯首帖耳,一口一个娘叫的亲热,不过,你我都是明白人,香姨娘做给谁看,咱们一清二楚。眼看着也有五岁了,这么下去,迟早叫香姨娘养成一个‘浪’‘荡’公子哥儿的‘性’子。”
黄姨娘苍老的脸颊上已是泪水连连:“我就知道她不会对六少爷好的,我就知道。”
“姨娘既然知道,为什么这三年来不吭声,不说话,你就算去投奔大太太,大太太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也会为你吭一声,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四姑娘说的容易,岂知我是那种好拼好抢的人?”黄姨娘心有自知之明,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好脾气,大太太也不会准她进‘门’,更不会由着大老爷将自己带进京城住了那些年。
黄姨娘哽咽道:“一大家子里,我最敬佩的不是太太,也不是进宫做了娘娘的大姑娘,而是,而是四姑娘你。”
她抬头,用泪眼瞧着暗中的芳菲:“四姑娘在富‘春’的时候,便是不争不抢,却做了大太太心里的好‘女’儿,连老太太后来都高看你一眼。我傻傻的以为学着四姑娘这样,就能叫人喜欢。”
黄姨娘不禁想起了从前。
一开始,自己的温存小心确实得到了大老爷的喜欢,大老爷对她也曾像对香姨娘一般,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百般的疼爱。
直到后来,黄姨娘才明白,大老爷的风/流不会因为自己就停止。有了碧荷,大老爷就将她视如草芥,立即丢在一边。香姨娘进了‘门’,更是傲视所有人。
等黄姨娘想要去争,想要去抢的时候。
却已经晚了。
芳菲只听她这话的愚昧,不由得叹气:“你只看见我恭顺,怎么没瞧见我是如何在夹缝中生存的?当年的二姑娘和三姑娘联手惩治我,我若稍稍退缩半点,今日也不用在这儿来见黄姨娘了。上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姨娘跟着大老爷身边红袖添香也有多年,不会不知道他最喜这句话。君子自强不息,进德修业,永难停止。姨娘自己意志消沉,便是我出了再多的点子,再多的法子,也只能解燃眉之急。”
黄姨娘想了半晌,亏她不是个糊涂人:“四姑娘要我怎么做,只要能叫我母子团聚,刀山火海我也是愿意去的。”
芳菲嫣然一笑:“也不叫你上什么刀山,下什么火海。我只想问姨娘一件事。当初只你一人跟着在京城伺候老爷,不知是否留意,老爷与宫中什么人‘交’往最近?”
黄姨娘一下子愣住了,等明白芳菲在问什么之后,犹豫许久,才下决心道:“姑娘既然问了,我也不想瞒着。那会儿先帝还在,大老爷也不是官居高位,倒是‘私’下里与一个太监有所往来。我还记得那人叫沅公公......”
黄姨娘盯着芳菲的眸子,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他是影嫔娘娘的贴身内‘侍’,姑娘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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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作者:坐酌泠泠水,简介:身为杀手夏衿表示,今生只想做良医,赚小钱,嫁个普通的男人,过平凡的日子
第305章、抽丝剥茧,剑走偏锋
严格说起来,黄姨娘只是闵家的半个家生子。她小时候跟着祖父祖母住,爹爹原也是家里的奴才,不过因伺候过老太爷,成年的走南闯北,很是攒下了一笔钱。成亲时求了老太爷买回自由身,自己开了家小当铺。
娶妻生子,一开始是极顺当的,谁想后来叫人蒙骗,高价典当了一个破瓷瓶,弄的是倾家荡产,没有办法,只好一头跳了井。
黄姨娘的母亲当夜就卷了包袱,丢下一家子老的少的去回娘家。堵门催账的地痞无赖日日来闹,老两口无法,只好又求到了闵家老太爷头上。
从此以后,黄姨娘跟着祖父母被派去了田庄上做事。
不过黄姨娘打小就出挑的漂亮,性格虽然懦弱,却是当之无愧的花容月貌之美。庄子上的管事有心将她推荐上去,格外的栽培,每日也不叫她做粗活儿,反而请了庄子上通晓文墨的人帮着教几个字,也叫黄姨娘不至于成了睁眼瞎。
及至邹姨娘闹的要出家,管姨娘又是老病缠身,大太太这才开始重新物色人选。黄姨娘温顺胆小,很快就被大太太选中,成了闵朝宗的新妾。
要说当年在京城,黄姨娘也是无比的风光。大老爷那会儿有什么好事都记着她,一年的俸禄也都是由黄姨娘管着,逢年过节还要为黄姨娘打套首饰。
黄姨娘知恩图报,当时觉着大老爷是世上最好的人,就一门心思的想要把在京城的那个家支撑起来。
“我那时候身边也有几个得用的,其中一人还是媪佳的表叔。”
家生子从来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单打独斗,像黄姨娘,虽说她爹当时是赎了身出去,可家里这些姻亲还在府里当差。黄姨娘受宠的时候,大老爷顺势就将黄姨娘的几个亲戚带在了身边。
“老爷怕派自己的人与那沅公公走动太过密切,容易招人怀疑,所以就派了我这个表哥出面打点。”黄姨娘将声音压得很低:“四姑娘瞧这边宅子的光景如何?”
芳菲笑道:“花团锦簇,欣欣向荣,叫我心里羡慕呢!”
黄姨娘冷笑:“实话告诉四姑娘。当时大老爷一年得的银子只怕比现在还多些。毕竟,那会儿老太太时常贴补,富春那边还没分了家产,大老爷只要缺银子,就从官中走账挪钱。加上他一年的俸禄,就是大太太的娘家那边,每年也有五六百两银子的人情钱。可四姑娘不知道,当时我们过的却未必比此时好。”
芳菲思忖片刻,抬头立即问道:“你是说,大老爷得的那些银子,其实都给了人?是影太嫔?”
“正是,姑娘不信可以去找我那表哥,大老爷每次叫人送钱,十次有九次会打发他去见沅公公。我记得那是先帝还在时,一回年关,大老爷就叫我表哥送了一千两银票,十两一张,通宝银号的大印,京城就有二十余家。我表哥见银钱太大,心里有些害怕,唯恐担上一个勾结宦官的罪名,就想叫我与大老爷说说,别与阉人走的近。”
黄姨娘喃喃道:“那时候我真是傻到了家,还真把这话放在了心里,苦口婆心的劝老爷,谁想......”
芳菲道:“谁想老爷根本不理不睬,还因此疏远了姨娘。”
黄姨娘低头垂泪,“是啊,先帝去时,我恰好被诊出怀有身孕,老爷对我才微微好转些。”
芳菲心里静默,看来,黄姨娘不但知道大老爷与后宫关系密切,而且还是这中间的千针引线人。芳菲在宫里小住这几日,心里一直琢磨着自己被关的这件事。
从清风的偷渡消息出去,到前院小厮的离奇死亡,再到对方家不依不饶的状告。幕后一定有只黑手在暗中操作。
平南郡王府的嫌疑最大。
如今自己暂且得圣母皇太后庇佑,算是躲过了这一劫。但是将来呢?未必就这般幸运。
如能将平南郡王的把柄捏在手心里,又或者重挫郭家......芳菲才能放心。
兵书上有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现在用来对付平南郡王府,这里却似乎行不通。
郭霭就像一株老树,早就是根深蒂固,凭自己微薄之力,难以撼动枝叶。
倒是可以从影太嫔这里入手。
抽丝剥茧,剑走偏锋,未必不能得到好的结果。
芳菲悄悄问过温嬷嬷身边的樱桃,影太嫔身边最得意的人是谁,樱桃当时想也没想,便说沅公公的名字。
这位沅公公大名鼎鼎,即便没有影太嫔的扶持,如今在后宫之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寻常太监不敢得罪他。
只因这人资格老,先帝时很受器重。
据说,如今连崔内侍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的打个招呼。
这样一个看似没有任何缺点,没有任何漏洞的太监,其实只要细心,就一定能给他致命的一击。
芳菲看着黄姨娘,语重心长道:“姨娘知不知道,就凭你握着的这个秘密,足可以恐吓老爷把六少爷归还到你身边。届时再也不用看香姨娘的脸色,跟着我回去,太太一定会厚待与你。”
闵朝宗那个人,胆子小,只要被吓吓,就一定会做出弃车保帅的举动。
黄姨娘听了芳菲的话,脸上泛起苦涩的笑意:“四姑娘说的,我何尝没有想过?可是,可是我服侍老爷如今已有六年,从没做过对不住他的事。叫我背叛威胁老爷,可怎么下得去手呢!”
下不去手,就只有等着儿子被夺。
芳菲恨铁不成钢,本心说几句犀利的话刺激刺激黄姨娘。然而,看见黄姨娘这满屋子的颓败之势,芳菲有再多的话也都只好忍了。
“姨娘再想想这件事,毕竟关乎六弟与你的前程。”芳菲轻声道:“不知姨娘那位表哥如今安在?”
说起表哥,黄姨娘只觉得浓浓的愧疚之情:“他因通风报信与我,被老爷迁怒,没多久就贬了身份做长随。当时也是流言蜚语不断,更,更有人说我和表哥的闲话。”
芳菲明白,这就是闵家的通病,从老太太那儿开始,到二房叔叔婶子身边的丫头,有几个不是嘴巴刁钻的?
她们见黄姨娘在京里受宠本就嫉妒,一下子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可不好好利用?
“表哥干不下去,取了五十两银子预备赎身。起初老爷不肯,后来我又悄悄贴补了二百两,老爷这才松口。”
芳菲看着黄姨娘苍老的脸颊,却甚是单纯的眼眸。不禁为她感到可惜可叹。
老爷是最会猜疑,也是最爱猜疑的人。
黄姨娘不出那银子还好,一出银子,必然怀疑二人之间有勾结。
“如今这人呢?难道就再也没与姨娘有过往来?”
黄姨娘笑道:“这表哥是个好命的,出去单过没小半年,就攀附上了内廷大总管。从这位大总管手里,即便是一年里从指缝里漏下来的银钱,也够咱们吃穿不尽。”
内廷大总管?
芳菲远远的见过一眼此人历经三朝,在先帝时候做了内廷大总管,到如今仍旧屹立不倒,可见手段了得。
一个小小的长随,怎么就攀附上了内廷大总管呢?
“姨娘可还有这个人的消息?”
“四姑娘说我那表哥?”黄姨娘一愣,还不明白芳菲是要做什么,不过直觉认定,四姑娘想要问的,便一定是大事。
不待芳菲回答,黄姨娘已经忙道:“去年冷冬的时候,他打发了他女人来这边请安,悄悄来找过媪佳,想把媪佳赎出去。那孩子说什么也不肯,非要和我在这里苦熬。我当时羞的不知如何是好,便没再见她们。倒是媪佳知道些消息,四姑娘不妨问问她。”
芳菲笑着点头,将发了霉的被子往黄姨娘身上扯:“姨娘暂且在这里忍耐两日,等我回去禀明了太太,再筹谋办法。”
黄姨娘见她要走,心里有些着急:“四姑娘可一定要帮我。我可以失去所有,唯独不能失去六少爷。”
黄姨娘两手紧紧搂住了芳菲的手腕,芳菲笑道:“姨娘宽心,我必不辜负姨娘的众望。”
一时,外面媪佳等人听见动静,急忙进来伺候。
芳菲随身带了些银钱,恰好宝莲的荷包里也放了些银子。大太太怕这边都是势利小人,给芳菲和闵云泽甩脸子,特意叫人预备的。
如今倒正好都给了黄姨娘。
有这些银子,黄姨娘的日子怎样也能好些。
在媪佳千恩万谢中,芳菲领着宝莲、净月出了小跨院。门外早有小丫头撑伞在那里候着,一并带她们往回走。
芳菲见宝莲欲说还休的模样,轻笑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直说无妨。”
宝莲下意识看了看松香派遣来引路的小丫鬟,心里还有几分忌惮。
那小丫鬟却灵巧,急忙往前快走了七八步,将距离远远地拉开。
宝莲松了口气,这才与芳菲道:“咱们一进院的时候,四姑娘不是瞧见了那墙脚放的一排大海碗?当时我还好奇是做什么用的。刚刚问了媪佳才知道......”
宝莲脸上顿时弥漫起一片惆怅之色:“原来那小跨院里没有水井,媪佳与黄姨娘一日用水都是难事。每次去催水,都要平白得一通贬损。黄姨娘就想了个法子,用大海碗接了这那雨水,每日洗漱就不用愁了。”
宝莲心里不是滋味。
黄姨娘的日子,比府里的奴才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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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稍后送上!
第306章、应承婚事,交换庚帖(二更)
宝莲撑着伞,任凭雨水打在伞檐上,心里泛起一阵一阵苦涩:“想当年,黄姨娘虽然胆子小些,却也是诸多姨娘里一等一得宠的。就连管姨娘都要避后,谁能想到......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她竟沦落到这个样子。”
芳菲披着蓑衣走在宝莲身边,净月举着一把双荷油纸伞,小心翼翼跟着。
这主仆几个的脚步不紧不慢,前面的小丫鬟心里虽然着急,却也不敢真的猛催。
幸好这几人嘴巴不停歇,松香姐姐出来时特意嘱咐过,叫一定记住这几个人的一言一行,只字不差的回去回禀给奶奶。
小丫鬟便只好竖起耳朵,耐性儿的偷听着。
这可都是金安街那边的人,万一那句话有用,凭奶奶出手大方的劲儿,说不定也赏自己一个头等丫鬟的分位做做。
且不说这小丫鬟是怎么挖空了心思的想要偷听,只说芳菲只当没有这个人一般,自顾自的说道:“回去后先别告诉太太,免得太太着急伤心。太太如今需要静养,过去她如何器重黄姨娘,若知道黄姨娘落得这般田地,心里一定难过。说不定还会影响病情反复。”
宝莲忙道:“姑娘的意思我晓得。”她又去瞥净月,净月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只留一条小缝,眼睛瞪得铜陵一般大小:“姐姐放心,我指天发誓,不会说半个字。”
主仆几个寻寻常常几句话,却叫前面那小丫头如获至宝一般,兴奋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原来金安街那边宅子里的大太太早病了。
这可是好事,若那老毒妇一命呜呼去了,奶奶岂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被扶为正室?
小丫头一心想回去报信,也忘了刚才的淡定,急忙回头催促:“四姑娘,瞧着雨说大就大,半点不客气。咱们且快走些吧,免得等会儿路过花园子里的时候,石头小径路滑,摔了姑娘的胳膊腿儿。”
净月一听火气蹭蹭蹭往上冒:“小蹄子,嘴巴里不干不净,怎么说话呢,摔你的脑袋也伤不着我们姑娘半分!”
那小丫鬟被一通呛声,心里极不舒服:“哎呦,这位姐姐干嘛生气,我也是一番好意。罢了,不说就是。”
她不说是不说,等进了后花园的时候,却坏心眼儿的专门领着芳菲等人走那湿滑泥泞的小路。
芳菲穿着一双木屐,高高离着地面,倒也没什么,却苦了宝莲和净月两个。
宝莲的月白色彩蝶绣花鞋,净月那双水粉色金鱼绣花鞋,早被毁的不成模样。
二人一阵窝火,芳菲轻瞥了瞥前面扭腰甩屁股的小丫头,右手拇指与食指忽然一弹。
一个小小的黑影便急如闪电般冲了过去,无声无息的打在小丫鬟的腿肚子上。
“哎呦。”
恰好她那里有一个大水坑,是小径凹凸不平积攒下来的雨水,小丫头一屁股跌坐在水坑里,后脑勺一仰,乌龟朝天似的躺在了一片水泊里。
芳菲的动作太快,宝莲和净月谁也没瞧见,倒是看见了那丫头摔一个结实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
笑声回荡在后花园里,分外清脆。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陈婆子急匆匆赶来,原来是香姨娘见芳菲去的太久,唯恐说多了对她不利,所以连忙打发陈婆子来找人。
陈婆子才一进院子,就听见阵阵大笑声,循声而来,就见自己的小孙女正在地上躺着呢!
“死丫头,还不快起来?”陈婆子还以为是小孙女自己贪玩,地滑摔了一跤,忙将人拽了起来。
不想小丫头哭哭啼啼起身,一身水也不管,只指着芳菲道:“奶奶,她在背后使阴招坏我。”
陈婆子一巴掌拍在孙女的手臂上,小丫头的手背立即红肿成一片。陈婆子虽然心疼,却还是要昧着良心说:“胡诌,四姑娘干嘛理睬你?一定是你自己走路不老实,蹦蹦跳跳,摔到弄脏衣服,怕回去叫我责罚,才撒谎。”
小丫鬟委屈到不行,再要说什么,却被陈婆子一把拉去了身后。
“四姑娘,前面大老爷与少爷、佟公子说完了话,正预备启程呢!”
芳菲轻笑:“也好,逛了一圈这大园子,也该回去了。那就请陈妈妈好好领路吧。”
陈婆子一听便明白,定是小孙女不使好意,领了人往坑洼出走,才遭了暗算。
陈婆子有心为孙女报仇,心里却不敢,只好暂时忍住了这口气。
那边,大老爷眉头不展的吃着茶,与佟鹤轩的欢欣,闵云泽的雀跃形成鲜明对比。
芳菲一进来,心先稳稳地落了下来:“老爷。”
闵朝宗头也不抬,只摆手:“去吧去吧,女大不中留,我养的哪里是个闺女,分明就是个冤孽。”
这话语里的意思,却是愿意应下了婚事。
芳菲笑道:“父亲慈爱。”
闵朝宗有些不死心的又看了看芳菲那张脸,还是一般的红肿,还是一样的糟糕:“我可说好,当初答应你的陪嫁一应都没有。原按理,南边老家该从官中出一笔钱给你做嫁妆。可这回你的丑事把老太太气的不轻,就算家里肯出钱,我也没脸要,所以劝你趁早死了心。”
闵朝宗明知道这件事不可逆转,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要给芳菲和大太太添堵。
金安街那边捉襟见肘早就是众所周知的,闵朝宗一直等着大太太与自己低头认错,他也好找个台阶下。可谁想,妻子执拗的一根筋,死活不说。
这次好了,看李氏拿什么给闵芳菲做陪嫁。
......
芳菲等人几乎是被轰了出来,大老爷不客气的很,不过三个人却都没沮丧之色。
一路赶回家中,也不过才正午时分。
暴雨已停,远处天空放出亮色,一道彩虹如横跨的巨桥竖立南北两端。
松雪在廊下翘首企盼,见这三人一同进来,欢喜的连忙迎上来:“太太说,雨过天晴,定是有好事呢!”
闵云泽绷不住脸,先笑了开来:“老爷答应交换庚帖呢!”
松雪“啊”了一声,不敢相信事情如此之顺利,回过神后,连忙过来恭喜芳菲与佟鹤轩。
满院子的小丫鬟、媳妇、婆子也同来说吉祥话,佟鹤轩难得脸皮儿泛红,忙看向芳菲:“还是先进去把这消息说给伯母听吧!”
第307章、引狼入室,恨意陡升
芳菲等人走后,闵朝宗心里就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大老爷心情不爽利,底下就没人敢大声喧哗。但凡是经过香姨娘正房的都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唯恐惊动里面,自己无端遭殃被罚。
香姨娘从松香手里接过一只珐琅雕花瓮,小意逢迎的端到闵朝宗面前:“老爷,该是用药的时候了。”
闵朝宗嫌弃的一撇头:“拿下去拿下去。这药也吃了小半年多,却一点效用不见,白白花了几千两的银子。”
香姨娘忙涎着脸又往前凑了凑:“老爷这是心里不顺当呢,和药有什么干系?想当初,为求这道方子,咱们与郭家说了多少好话,那平南郡王府才肯松口。”
闵朝宗不屑一哼:“我与郭霭是至交,按理说,平南郡王妃就该将这方子拱手送给我,而不是遮遮掩掩竟像做贼一样。”
“老爷也别怪她们家,这方子原是世子妃的陪嫁,是文家密不外传的宝贝。世子妃已破例给了郭家,再随随便便给咱们,叫文氏的长辈们知道,还不晓得要闹出多少风波。”香姨娘掀开珐琅小瓮,纤纤玉指从小瓮中夹出一枚龙眼大的红丸子。
松香连忙端上来一碗滚烫滚烫的**,闵朝宗只好叹了气,用热奶将那红丸一并服下。
香姨娘心下松了口气,笑道:“老爷预备几时和佟公子换庚帖?这种大事,该选个黄道吉日,我听说钦天监有位能掐会算的聂大人,不妨请他来家里,帮着寻个好时辰?”
闵朝宗啐道:“什么黄道吉日,凭他俩也配!死丫头执迷不悟,宁肯嫁个穷小子,也不愿进宫享受荣华富贵,跟她那个没出息的娘一样。”
香姨娘不曾回过富春老家,却听陈妈妈说起过,四姑娘的生母如今正在尼姑庵里吃斋念佛,一心等着被超度呢!
香姨娘当时还窃窃的鄙夷过一阵。
锦衣玉食不要,偏去守清规戒律做个老尼姑,活该老爷看不上她。
香姨娘听闵朝宗说这样几句话,不由得笑道:“依妾身说,老爷心里若觉得烦闷,不妨去见见王爷。一来权当散心,二来昨儿门下客送来两篓鲜虾活鱼,用来做鱼脍是极好的。老爷爱吃,王爷也爱吃,我叫人抬上一篓,老爷过去坐坐?”
闵朝宗正想找个人说说话,被香姨娘这么一提醒,恰合他的心意。
闵朝宗笑着拦住香姨娘的肩膀,当着一屋丫鬟的面就肆无忌惮的亲亲我我起来。
松香等也不敢走,只低着头做没看见模样。
一时外面雨停风驻,彩虹露头,闵朝宗坐了寻常私家小轿往平南郡王府来。几个门房一看是闵朝宗的私轿,纷纷跑来请安见礼,也有两个扭身回去通报消息。
这厢,郭霭正和几个幕僚说话,听说闵朝宗来拜访,还带来一篓鱼虾,面上就有些不耐。
这几个幕僚都是郭霭心腹中的心腹,他的野心也从不瞒着诸人。对于郭霭怎么利用闵朝宗那笨蛋,大伙儿也都是心知肚明。
其中一人便劝:“王爷不妨就去见见。如今闵家与咱们是拴在同一条船上的,他家的闺女又在宫里,说不定哪句话对咱们就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王爷不可小瞧这女人的本事,有时枕边风比那些铁骨铮铮的御史们还好用些。”
前不久,御史台有人参奏朝廷,说平南郡王府在东山强买农田,囤积土地,闹的当地百姓怨声载道。
郭家当时极被动,幸好亲家出面压下了此事,不过却与御史台结下了梁子。
郭家面色沉了沉:“也好,闵家的小丫头被放出来,闵朝宗一定坐不住凳子,我趁机探探他的口风,若能被咱们用上,却是再好不过。”
郭家遣散了这些幕僚,只领着两个相貌俊秀的小厮往外外书斋来。他一踏进门口,就看见闵朝宗站在多宝阁前,手托着自己新得的一块玉璧端详。
郭霭轻咳了一声,闵朝宗连忙回身,见了郭霭就笑:“你从那儿得的这宝贝?”
闵朝宗摸索着玉璧光滑细腻的纹路,简直就是爱不释手。
郭霭知道闵朝宗的癖好,便淡淡一笑:“什么宝贝,不过就是个小摆件。你要是喜欢,拿去把玩吧!”
闵朝宗大喜,一面连连说“这怎么好意思”,一面却叫郭家的小厮去取锦盒:“装的时候小心些,这东西金贵着呢!”
郭家的两个小厮齐齐背对闵朝宗犯了个白眼。
闵家这位老爷脸皮厚度堪比城墙,从不和自家王爷客气,见了好东西便涎着脸开口要,上次是皇上赏王爷的青铜驷马,这回又是白玉璧......
下回还指不定是什么呢。
偏偏王爷从不还口,任凭他予取予求。
两个小厮心怀不满的转身去找锦盒。郭霭便趁机问明闵朝宗的来意。闵朝宗脸上的笑意忽然颓唐下来,怨声载道的把闵芳菲与佟鹤轩定亲的事都说与了郭霭。
郭霭一怔:“你答应了?”
“不答应怎么办?你是没瞧见死丫头那张脸。”闵朝宗嫌弃道:“别说皇上看了会烦,就是我这个亲爹瞧见,也不想认她。”
郭家沉默良久:“云芝兄,你不会想要反悔吧?”
闵朝宗面色骤然一变,他连忙起身:“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俩什么交情?你的心事就是我的心事。当初说好,我们闵家往宫里送个女儿,大丫头进宫时,我也是百般的不舍,可想到郭兄你的宏图伟业,咱不也是硬着头皮往上冲嘛!我知道,你嫌弃芳华不争气,笼不住皇上的心,但那孩子好歹已十分尽力。我想,或许只是时机不对,宫里女人争宠,要的无非是个机会。郭兄若能帮上忙......”
郭霭一摆手:“云芝兄,旧话莫要重提。我在她身上动用了多少暗桩,你不是不清楚。皇上险些怀疑到我头上,幸而我还机警,没有被捉住把柄。但圣懿皇太后已察觉出了不对,早蛰伏在暗中,只待伺机行动。你叫我这个时候还去帮华昭仪,岂不是坑了所有人。”
闵朝宗被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许久,他才闷闷的吭了声:“昭仪娘娘她才二十出头,这往后的三五十年可怎么熬呢!”
郭霭忍不住冷笑:“想想影太嫔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华昭仪也一样能坚持。”
闵朝宗像霜打的茄子,立即偃旗息鼓。
虽然是几十年的老交情,可见了闵朝宗这个模样,郭霭非但生不出同情之心,反而觉得这是闵朝宗的罪有应得。
闵朝宗就是个懦夫,遇见麻烦只知道往后缩。不过这样也好,成全了他。
郭霭换上一副笑脸,“你也别都往心里去。只要影太嫔认了华昭仪,这母女俩联手,称霸半个后宫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提这件事,闵朝宗就头痛:“谁说不是呢?可太嫔娘娘像鬼迷心窍似的,一心认准了老三是她的骨肉。先帝去后,我把和她的联系也渐渐掐断了,多数消息还是从你这儿听来。太嫔要这般执迷不悟,咱们昭仪娘娘可真就没了出头翻身的机会。”
闵朝宗想借郭霭去敲打敲打影太嫔,这也是他来此的另一个目的。
彼时,厨房已将闵朝宗带来的鲜鱼做成了鱼脍,郭霭便邀他往书斋外的凉亭里共享美味。大雨过后冲去了燥闷,空气中有泥土的方向,这鱼脍又鲜甜可口,郭霭不禁多吃了几杯酒:
“云芝兄,咱们费这么大周折要把你家四丫头送上去,到头来却成一场空,难道就不觉得可惜?”
闵朝宗吃的两颊潮红,一听郭霭这话,忙抱怨:“怎么不可惜。我是拿那丫头没办法,活脱脱一个冤孽,专门来寻我不自在的。哎,你没瞧见她去请安时的模样,好像她才是当爹的。”
郭霭笑道:“儿女债,还不完。也罢,既然四丫头心里不愿意进宫,我们勉强也没什么意思。不过......嫁给佟鹤轩,是不是太委屈了你家丫头?”
闵朝宗原本还觉得是四丫头高攀了这门亲事,然而现在想想,佟鹤轩身无长物,家底儿单薄的叫人看了觉得寒酸。皇上喜欢芳菲,就算那丫头现在一张脸肿的像个包子,至少也曾喜欢过。
佟鹤轩娶她,这辈子就注定没什么高升的机会。
闵朝宗越想心里越气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早成亲早离开我眼皮子底下,免得跟着担惊受怕。”
郭霭见闵朝宗一脸颓唐,知道事情已经没了互转的余地。他在逼闵芳菲就范这件事上用了许多心思,结果却都不尽人意。
郭霭也曾暗中反省过,这件事到底值不值得浪费自己动用庞大的财力、物力。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想到当年影嫔为自己带来的那些重要信息,郭霭忍不住想故技重施,想把闵芳菲也培养成第二个影太嫔。
郭霭算计到了所有,唯独一点没有猜到。
那就是闵芳菲执拗的惊人。
软硬不吃的人才最棘手。
郭霭的耐性已到达极致,今日闵朝宗登门说起两家预备交换庚帖一事,郭霭就明白,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却也是因为这件事,郭霭恨意陡升,出于报复,他已对闵芳菲生出了杀心。
第308章、鱼脍鲜虾,火腿肘子
闵朝宗做了甩手的掌柜,大太太却不能任凭他在那儿干耗着时间。于是早早知会了李家,请娘家兄嫂帮忙在钦天监算吉时吉日。
李家找的并不是那位聂大人,聂大人是钦天监主簿,轻易小事是不会亲自出手的。他明着应下李家,私下却将这件事转交给了副主簿去做。
好在那副主簿也是才情了得,不然聂大人也不敢将一摊子事儿都落在他头上。
钦天监的吉时吉日很快选了出来,就在下月初九。大太太一瞧,心里十分满意,这人一高兴,身体也难免健硕了起来,转手又将家里大事接管到自己手里,小事却意外的都推给了三少奶奶。
闵三少奶奶捧着婆婆给的一串铜钥匙,惊喜的不知说什么好,又望向芳菲:“这,这我怎么能干的来呢?听家里的嬷嬷说,原先都是四妹妹帮太太料理庶务,如今四妹妹回来,就该把差事都交还给她。我,我初来乍到,还没在太太面前多孝敬几日,抢了钥匙管家,好像说不过去。”
大太太满脸笑意,指着不远处的秋堂椅叫闵三少奶奶坐下:“你就是太拘谨,在我跟前放不开。可是老三走的时候在你面前说了什么闲话?”
闵三少奶奶慌得连连摆手:“相公不曾胡言乱语。都是,都是媳妇自己乱说的。”
大太太笑道:“那就是了,我都信你,你还怕什么?何况......四丫头是待嫁之身,不敢叫她多操心,好好在家预备嫁妆就是。”
闵三少奶奶猛然想起相公对自己说的话。
大太太对这个非亲生的女儿过分喜爱,相公还说,府里大姑娘进宫时候就抬了两个箱子进宫,那些原为她准备的陪嫁都被大太太存在了库房里。当日来京城时候,大太太一样没少,都带着呢。
这要是成了四姑娘的陪嫁,那该是多少钱?
闵三少奶奶虽说是个渔民之女,却也不是普通的渔家女。她爹算是漕帮上一个小头目,管着几十条货船,日日往来京城与江南的地界上。
闵三少奶奶从小与父亲东奔西走,见识不敢说有多高,心气儿却高。不然也不会千方百计要嫁给搭救的闵云凯。
小夫妻俩在富春成了亲,闵家起初因她的身份颇有些瞧不起,处处打压,尤其是二房。闵云凯几次受不住,倒是她耐住了性子,劝服了相公,二人一步一步博取老太太同情,一跃成为了老太太跟前的红人。
没有老太太开口,他们夫妻岂能被打发进京?
闵三少奶奶心知这会儿要沉下心,稳住定力,笼络住了大太太再说。
她笑道:“既然太太这样说,媳妇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其实,我原在家的时候就帮着娘打理家事,后来嫁进咱们府里,老太太格外疼爱,准我在二婶婶身边学习。谢太太与我这个机会,儿媳一定不辜负您的嘱咐,好好协助四妹妹。”
芳菲觉着,这位三嫂子看着憨厚,其实骨子里机灵聪明。大太太和自己原本因为闵云凯,对她也有诸多防备,然而只是这几天侍疾,闵三少奶奶忙前忙后,不怕脏不怕累,连叫大太太都有几分感动。
这样的好媳妇,谁能不喜欢呢?
大太太这样做,多少也有几分投桃报李,礼尚往来的意思。
大事情,大太太是不会叫闵三少奶奶接触到的,倒是琐碎小事,她心疼芳菲待嫁,不肯叫她累着,所以都推给了闵三少奶奶。
这件事称得上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大太太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眼瞅着距离下月初九还有小半个月,大太太因儿子与周家已经换过庚帖,对怎么操办芳菲的换庚帖仪式,心里早有数,便不由得想趁这几日去京郊住些日子。
大太太一提,芳菲立即应和:“女儿早就想和太太说了,只是怕太太嫌我淘气。既然庄国公府派了少奶奶亲自来下帖子,咱们不去反而驳了人家的人情。何况,当日我与庄国公府的丝悦小姐还是认识的。”
大太太怔了怔,想了良久,才明白芳菲说的是谁,她大笑道:“你说的是道前街董家的大少奶奶吧?两年前她成亲时我还去过。极好的一个孩子,夫君又上进,说是预备今年下场。”
芳菲有些小遗憾:“既然是要下场,想必她这个做媳妇的需要忙前忙后,大约是不能同行了。”
闵三少奶奶赶紧插话,笑道:“四妹妹说这话,可见还是闺阁里的女孩儿。自出了嫁便是夫家的人,轻易连娘家也不能回,回去的多了就要被外人笑话。”
芳菲狡黠的看着闵三少奶奶:“嫂子自从嫁进我们家的门,难道就很少回娘家吗?我们太太最大度,嫂子千万别因担心就不敢说啊!”
闵三少奶奶忙瞥向大太太,慌乱解释道:“太太,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将芳菲召唤到身边便轻轻一拍:“猴儿,快嫁人了,还是这个皮。欺负你嫂子算什么本事!她胆子小,等吓坏了,叫你三哥回来找你算账。”
芳菲憋着嘴:“三哥才不会呢!他那样好的人品,见我与他开玩笑,不过就是笑笑而已,何尝当过真?”
闵三少奶奶盯着芳菲的眼睛瞧,心里却一阵阵臭骂: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原来是表里不一,披着羊皮的狼。
若非相公早对她说过家里这位闵四姑娘的累累罪行,闵三少奶奶非被蒙骗过去不可。
闵芳菲对相公做过什么,三少奶奶一点一滴都记着,相公说的对,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有娘娘扶持,他们夫妻飞黄腾达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儿。
母女、婆媳三人说说笑笑,一晃就到了午时。大太太留了两人在正房用饭,厨房做了鱼脍,刀工极好,肉片薄如蝉翼,粉红色的鱼肉一片一片的摆在青花大瓷盘上,围着中间一朵开的正鲜艳的牡丹。
大太太食欲不错,吃了一整碗的碧粳米饭,又将那酱鸭夹了几片。
“早上买的鲜鱼?东西不错,明儿若是还有,叫人再送来。”
闵三少奶奶忙放下碗筷,笑道:“有,多着呢。这是早上相公打发人送来的。整一篓子,还有许多活虾,我听说太太和大伯、四妹妹都喜欢吃这个,所以特意叫厨房留着,等晚上大伯回来再做。”
大太太点点头:“难为你们夫妻俩有这个心。”她指了指芳菲:“要说怎么摆弄那些好材料,叫你妹妹帮你出出主意。”
闵三少奶奶如获至宝,饭也顾不得吃,只问芳菲喜欢什么口味。
芳菲笑道:“大虾也不过就是红焖,水煮,油炸这几类较为常见。”
大太太一听直皱眉:“这么热的天,还是清淡些的好。”
“那便是水煮了!这可再简单不过,叫厨房多配上写辅料,谁喜欢什么味道,自己选了蘸着就是。”芳菲笑道:“我早起就想吃火腿炖肘子,还说要与太太共享呢,结果太太却嫌油腻。”
“罢了,是你的孝心,”大太太情不自禁笑道。昨儿晚上自己念叨嘴里没味,却又不知道该吃些什么。大夫交代过,自己正在康复,少用油腻之物,注意调养身体。
大太太是最喜欢火腿炖肘子的,将那火腿在小火煨至七成熟猴去骨,撒上葱姜蒜,连同猪后蹄一并放入紫砂锅中,咕嘟咕嘟蒸,一天才能入味,酥烂弹牙,好吃的能叫人吞下舌头。
四丫头这么说,一定是体贴自己,所以才叫厨房备下了此道菜。
闵三少奶奶见状,不由得暗暗牢记在心。原来太太说是要吃清淡,其实骨子里还是喜欢那些鲜甜美味的。
下一回可不能只叫闵芳菲出风头。
用过午饭,大太太因午睡,所以打发了芳菲和闵三少奶奶。
二人出了正房,闵三少奶奶亲亲热热的夹住芳菲的胳膊:“可否去妹妹房里坐坐?听说你养的狗儿精,连鸟儿也十分灵。往日妹妹不在家,我也不好去叨扰,今日正好见识见识宫里的赏赐。”
芳菲笑道:“嫂子喜欢,我叫人去把鸟笼子带来。”
闵三少奶奶早听说,四姑娘并不是特别喜欢这对鸟儿,所以只叫雀鸟司的小太监住在前院。前院有小厮们看着,倒也不会出乱子。
闵三少奶奶忙道:“原来不在妹妹房里,别麻烦,我就是有几句体贴的话想和四妹妹说。”
芳菲猜得到她要说什么。
闵云凯一直没露面,反而叫他媳妇在金安街这边鞍前马后,可见是想先打好关系,以备来日回府时候不那么尴尬慌乱。
三年不见,闵云凯倒是多几分头脑。
芳菲笑道:“好啊,嫂子随我来。”
二人携手进了西厢。说起来,闵三少奶奶还真的没好好参观过西厢,这屋子不大,摆设也简单,不像相公口中描述的那样奢华败家。
镜台上一口梳妆匣随意开着,露出里面数量不并太多的首饰。
闵三少奶奶偷偷瞥了一眼,又赶紧将目光移到别处,唯恐被芳菲捕捉住,笑话自己小家子气。
这种世家小姐,嘴上一口一个“嫂子”叫的亲热,实际上骨子里才看不上她这种渔民家的女儿。闵三少奶奶也从没奢望闵芳菲能和自己推心置腹,她要的,就是把这个小丫头糊弄过去,为丈夫立威铺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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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初次交手,姑嫂二人
闵三少奶奶被让到了东窗下矮榻上,这矮榻临窗而设,一左一右各有只蜜杏色的蒲团,转圈儿绣着翻飞的白蝶。看得出,蒲团用的时间极久,保存却好。矮榻上一张四脚梅花几,上面摆了茶盅茶壶,另有一只没有合盖儿的白瓷盅,里面放着干玫瑰的花骨朵,香氛四溢。
窗户大开,这会儿是正午,太阳难免斜射进来,净月早将翠色的竹帘摘了下来,稀疏的竹子避住了刺目耀眼的光芒,余下的光晕就慵懒地打在矮榻上,叫人忍不住想昏昏欲睡。
闵三少奶奶坐了下来笑道:“妹妹可真会收拾,这么块小小的地方,也能变出如此多的花样。”
芳菲抬手取了只白瓷茶碗,又将茶壶里的凉茶取了一杯给她:“三嫂子在富春住了几年,自然见惯了大院落,大屋舍。我记得三哥的院子本就宽阔,想必为你们二人成亲,老太太又叫人重新拾整了吧?”
闵三少奶奶笑着接过茶盅,浅尝一口,仍旧放在旁边:“你三哥原来的院子离着前院太近,老祖宗怕我成亲后不习惯,便将我时常带在身边,所以选了三妹妹的碧云居做婚房。那里清幽安静,我和你三哥哥十分喜欢。”
闵三少奶奶悄悄望着芳菲,低声道:“二婶起初还挑唆着老太太叫把四妹妹的红叶阁让出来与我们做婚房呢!可我和你哥哥哪是那种人,自然是一口回绝了。倒是老太太心疼妹妹,没答应不说,还把二婶训斥了一顿。说家里这几个姑奶奶都嫁了人,要搬院子也该是打前面三个开始算。大姑奶奶身份不同寻常,说不准那日就会得恩赏回乡省亲,谁敢动隽秀楼呢!二姑奶奶是二婶那房的人,老太太也愿意维护,只有三妹妹倒霉些。老太太说三叔那一房是早早就分出去的,如今已经成了两家,自然不用再给三妹妹留什么屋子。”
闵三少奶奶语重心长道:“四妹妹,你离家出走这三年,老祖宗嘴上说恨你不假,可心里还都惦记着呢。每次父亲从京城去信,她老人家都要细细问问你的消息。”
她眼圈微红,越说越难受的模样,情不自禁拿出了帕子在那儿开始拭泪:“我这个做孙媳妇的看见,心里怎么会舒服。”
老太太真的想她吗?
芳菲并不觉得,倒不是故意把老太太想的太坏,而是那位祖母大人一向有些看不起自己。小时候她身为庶出,又是年纪最小的,得到的只是老太太的冷淡,漠视。
到大一点儿,邹姨娘上山当尼姑去了。老太太将此视为闵家的一大耻辱,对芳菲更称不上好。也是那时候开始,芳菲开始走了大太太这条路。
有了大太太当靠山照应,老太太对芳菲的态度果然也有了许多转变。
然而,这前提是......
芳菲不会给闵家带来任何伤风败俗的丑闻。
离家出走,私奔外逃......
现在于老太太心中,芳菲和闵家十恶不赦的罪人没什么区分。
她笑道:“嫂子不会故意这么说叫我心里好过些吧?我还以为,老祖宗会把我骂的狗血淋头呢!”
闵三少奶奶奶暗道:这个四丫头,还有几分自知之明。老祖宗当然恨她入骨,几次要叫二叔进京把人绑回去家法伺候,都是大伙儿劝服住了。
老祖宗还发过话,不管将来四丫头嫁给谁,凭是豪门公府,还是皇室宗族,闵家官中是一两银子也不肯出的。
将来回门,也不准她踏进富春城半步。
闵三少奶奶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扫兴的话题说:“四妹妹千万别胡思乱想,如今有嫂子我在,你只管好生调养好身子,做个漂亮的新娘子。”
闵三少奶奶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气短。
芳菲现在这个样子,与“漂亮”似乎也很难搭上边。
闵三少奶奶顿时替那位要做新郎官的俊秀公子感到难过,多好的一个小伙子,风度翩翩,学识还好,若非家世差点,闵三少奶奶觉得,那佟鹤轩都可以去做驸马了。
结果却要娶闵芳菲......
真是人生不幸。
闵三少奶奶与芳菲正在这里闲聊家常时,就听见翠竹窗帘外一阵“笃笃笃”的敲击上。节奏轻快,还很有耐性。
“哎呦,四妹妹,这是什么动静?”闵三少奶奶大惊小怪的看着窗口,竹帘后有团小小的黑影悬在半空。
芳菲安抚道:“没事儿,淘气的小东西而已。”她冲净月一使眼色,净月连忙回身,扭头出了西厢,不大会儿,就听见窗户外隔着竹帘传来一阵刺耳尖锐的斥骂声:
“嘎!黄毛丫头,松手,松手,小心本宫大刑伺候。”
这一道女子的咒骂传进来,吓得闵三少奶奶脑袋木然:“四妹妹,难道说是哪位娘娘驾临?莫非,莫非是......”
闵三少奶奶又惊又喜,手忙脚乱从矮榻上站了起来,理顺衣衫就想往外走:“一定是咱们家大姑奶奶,昭仪娘娘!”
芳菲一把拉住了闵三少奶奶的手腕,笑而不止。
闵三少奶奶肃着脸:“大姑奶奶或许是微服私访也说不准,四妹妹千万不能再这样拽着,万一耽搁了接驾的时辰,妹妹与我都吃罪不起。”
“哎呦,嫂子别慌,并不是什么娘娘昭仪。倒是一只聒噪的八哥而已。”
闵三少奶奶自然不信。
什么人敢私自妄称“本宫”,被人举报上去,就是杀头的死罪。何况,相公早说过,四姑娘与昭仪娘娘的仇怨并不浅。
千万别连累他们夫妻才好。
闵三少奶奶执意要拉芳菲出去。芳菲见她不死心,只好听之任之。
二人才出房门,却哪里能见到什么娘娘?只有净月单手扯着一直红嘴小鸟儿的翅膀,害的那鸟儿狂拍试图挣脱。
“这就是宫里赏四妹妹那只八哥?”闵三少奶奶快步上前,眼睛圆瞪着盯瞧。
芳菲单手一夹,小八哥的两支翅膀就被轻轻巧巧揪了起来。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这回倒成了三四岁小童的稚嫩声音,配上那对儿水汪汪的绿豆眼,倒也十分可怜可爱。
闵三少奶奶立即心疼到:“妹妹还是放了它吧,这么小的东西,抓伤了翅膀可怎么好?况且,这又是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连太后都甚是重视,不然也不会为此专门送个小太监来饲养。”
闵三少奶奶自以为刚刚已拉拢住了芳菲,二人关系不同往日,所以甚是自然的夺手就要从芳菲那儿抢下小八哥。
可芳菲的动作比她快一倍,早快一步递给了净月。芳菲笑道:“嫂子别管这扁毛畜生,它们淘气的很,日日从笼子里飞出来,看见那翠色的竹帘漂亮,就连啄了好几日。”
闵三少奶奶尴尬的将手缩了回来:“四妹妹还在乎一个小小的帘子?”
“谁在乎那种东西!只是恨两个小东西吵得人不能午睡。倘或是晚上刚好在屋里看些东西,冷不防它俩就冲进来,吓得小丫鬟们四处逃窜,还只当屋子里进了什么蝙蝠怪鸟。”
闵三少奶奶连连点头:“怨不得,瞧着妹妹那捉鸟的手法便是不同寻常。”
芳菲笑道:“这算什么,等过两日和太太出去玩,嫂子喜欢什么鸟,我替你寻来还不容易?这几年,别说麻雀燕子,就是老鹰我也逮过几只。”
芳菲有意无意的瞥向那被净月拎着翅膀的小八哥,淡淡道:“活的死的都有,不过后者居多,倒霉些罢了。”
近来颇受驯服之色的净月正专心致志听四姑娘说话呢,忽然觉得手里一阵颤抖,还没等明白过来,就觉得手里一松,原来小八哥一飞冲天,竟是逃了。
“哎呦,这可怎么好!”闵三少奶奶大呼小叫,“快叫小厮抓回来吧。”
芳菲连忙捂住她的嘴:“嫂子别喊,太太正午睡呢!你放心,两只鸟儿从不离开彼此,这会儿,那红嘴巴的小八哥必是飞回前院找食饵去了。”
闵三少奶奶拍拍胸脯,这才放心,又在长廊上说了两句话,这才转往后院。
她一走,芳菲立即叫净月去前院。不多时,净月果然赌气回了来:“姑娘说的不错,那俩小东西正美滋滋叫小太监服侍着梳毛呢。尤其是那红嘴儿的,说了好一通姑娘的坏话,气的奴婢都想冲进去打一仗。”
芳菲叫人将闵三少奶奶刚刚用过的茶盅端了出去,自己从白瓷盅小心翼翼捏了一枚。原来,那并不是什么干玫瑰花的花骨朵,却是造型精美的熏香。
因为加了玫瑰鲜红的胭汁子,所以格外香甜。
她丢了一颗在香炉之中,净月赶紧走上前,举着甜瓜大的香露站在刚刚闵三少奶奶刚刚坐过的地方,两手托着香露在半空中打转儿。
不大会儿,这里就一片玫瑰香。
宝莲恰好走了进来,对净月的举动只当没看见,只径自来到芳菲面前:“四姑娘,三少奶奶怕是来者不善吧?”
芳菲笑道:“你这话了是错了,是三哥夫妻俩来者不善才对。”她将刚刚从花瓶里掐下来有些蔫的花枝交给宝莲:“叫徐管事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宝莲忙道:“姑娘交代的事情,徐烨不敢马虎。黄姨娘确实有位表哥,如今就住在铜街十三口。”
第310章、主仆乔装,冒充亲戚
铜街十三口?那是个什么地方?
芳菲有些诧异:“怎么我进京这几年,还从没听说有这样一个地方?”
宝莲笑道:“姑娘没听说也难怪。那地方原不叫这个名字,最早叫铜平街,离着马市很近,街上修建了几所大宅子,听说都是宫里有身份地位的宦官太监们住的私邸。寻常百姓也买不起马,自然不常往那边走。加上先帝年轻的时候,宫里出了个贪得无厌的大太监,连安闲太后的用度都敢克扣,先帝一怒之下,派御林军抄没了铜平街,血洗了几百口人。后来礼部请旨,为稳民心,就改了名字叫铜街十三口。”
只是老百姓谁会在乎皇上杀几个太监?
在老百姓眼中,日子照样要过,朝廷改了个越长越拗口的名字,反而不习惯。
自然也就没人响应,照样还是老方法叫着。
“怪不得这样,不过,先帝大开杀戒之后,那地方还有什么人愿意去住吗?”
宝莲笑道:“怎么没人愿意住?姑娘想啊,先帝杀的老太监既然敢把手贪到安闲太后的头上,可见敛财的胆子是多么大。据我们那口子说,老太监建造的那座私宅都快赶上几家王府了,先帝将宅子抄没后,官中是没人愿意买的,据说当时御林军杀进去的时候,血流成河。官家嫌晦气,就便宜了许多行商。”
“这么说,黄姨娘的表哥就是其中之一喽!”
“是啊!姑娘有什么打算?只要吩咐下来,我这就徐烨去办。”
芳菲将花瓶里的鲜枝重新摆好,去了几朵,这瓶子反而更好看了。她接过宝莲递来的手帕子,不紧不慢的擦手:“黄姨娘说,她这位表兄很好,这么些年过去,还不忘搭救媪佳。如此善良的人,若是老家有人上门去投奔......你说,他不知道可会愿意出手搭救?”
宝莲眼珠子一转,立即明白过来。她笑道:“姑娘预备选谁去?若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倒是愿意替姑娘走这一趟。”
芳菲无比欣慰:“你去自然是好,可是,你原在太太身边做事,名声太好,老家有几个人不认识你?就怕冒充不行,倒叫那人认出来,反而打草惊蛇。”
宝莲当即有些黯然:“哎哟,我竟没想到。”
“不碍事,你既然有此心就是好的。”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净月忽然开口:“姑娘,叫我去吧!”
芳菲和宝莲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净月脸一红,继而道:“我以前不好,不懂事,还总给姑娘捣乱添麻烦。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小心当差。”
芳菲起初是打算自己披挂上阵的,全没想到净月会说这样的话。
“我在府里当差的时候,黄姨娘早走了,想必那位表叔也不会见过我。我跟媪佳的年纪又相仿,就算说是黄家的亲戚,那位表叔也无从查证。”净月越说越觉得这件事靠谱:“只要姑娘把姨娘家的事情细细说给我听,我就能随机应变。”
芳菲看了她许久,这才低声笑道:“好丫头,算我没白待你一场。不过,叫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我总不放心。你既然诚心应下这件差事......就还做我的丫鬟,咱们主仆俩去走一遭。”
宝莲大惊,连忙劝阻:“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
“你放心,我现在的容貌,就是黄姨娘亲自见了,也未必认识。更何况那位素不曾谋面的表叔?”芳菲莞尔:“你全不用担心,有净月替我把风,不出三日,我也就把那位表叔的底子给查清楚了。”
宝莲苦笑,三日,四姑娘消失三日,大太太还不着急疯了?
且不说宝莲如何在这儿担惊受怕,那边大太太已经应下庄国公家帖子,并约好了两日后同行出游。结果,到临行的前个傍晚,芳菲忽然从台阶上滑到,扭伤了脚踝,却是寸步难行。
大太太急的叫人去请大夫,大夫瞧过,只开了伤筋动骨治跌打的药酒,就叫她在家中静养,最好少走动。
大太太一听,立即要叫闵云凯去回了庄国公府,预备取消明日行程。
芳菲忙道:“太太千万不要。我听哥哥说过,这几年庄国公府与咱们家虽然也有走动,只是都是面子上的交情,没什么深层往来。好容易她家如今主动邀约,母亲临时反悔,岂不叫老国公夫人多心?”
闵三少奶奶在得知芳菲不能去的消息时,心里无比雀跃。
太太原本是不打算带着自己的,而是叫她在家中看守。若是四丫头不能同行,太太身边又一定要有个近身服侍的,那人岂不应该就是自己?
庄国公府,这可是京城的名门世家。
正是她大肆结交望门女眷们的大好时机。
闵三少奶奶也忙劝:“是啊,太太,答应的事情却反悔,总显得咱们没理。”
大太太有几分不悦:“那就看着你四妹妹在这儿受煎熬?”
“太太千万别误会,媳妇没有那个意思。”闵三少奶奶赶紧去瞧芳菲:“四姑娘,这......”
芳菲笑道:“太太别说嫂子了,她也是好心。不如这样,叫她陪着您去,我在家看守。”
叫四丫头看家,大太太当然放心。说实话,留老三媳妇在这里,大太太反而要多疑。
“好吧,那你自己在家一定小心。”大太太不忘千叮咛万嘱咐。
芳菲早笑了起来:“太太还拿我当小孩子呢,何况大哥哥只把太太送去,当天就回来。有他在外面支应,我只管管家中的琐事,也不费什么心。”
一旁的宝莲也忙表忠心,大太太见状,这才稍稍有了底气。至次日,庄国公家来了人接,闵云泽率着一干家人男仆护送了大太太与三少奶奶的车马,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出了金安街,直奔南城。
他们人一走,府里就冷清了许多,徐烨挡住前院,镇守剩下的小厮。宝莲执掌后院,叫人锁了通向后街的角门,有什么人敲门也不准给开,大事小情,只从前门走。
房中,芳菲的脚踝丝毫不见红肿,她换了一件粗棉布裙,上面穿着洗白了的春桃色小褂。浓密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只插一根细溜溜的银钗,耳垂中间各塞了两枚银豆子。
净月的打扮更是寒酸,身上的衣服一瞧就是多年的老物件。浑身上下一共打着三个补丁。
主仆俩一人挎一只小布包,瘪瘪的,一瞧就没什么好东西。
宝莲从门外进来,见二人这个装扮,勉强笑道:“姑娘一打扮起来,还真有几分那样的意思。”
芳菲笑道:“难道仅只有几分?好了,车马准备好了吗?”
宝莲连忙换上肃然的表情:“按照姑娘的吩咐,只准备了一驾驴车,停在两条街外,那里不会有人注意到。”
芳菲点点头,挽了净月的手,二人从冷清的后院角门出了去。瑶香与宝莲一同锁住了钥匙,前者将这唯一的钥匙小心翼翼藏在贴身里怀里,后者径直回往西厢打点。
芳菲二人走街串巷,她们俩这一身打扮实在太过寻常,并没引起什么人的主意。等跨过两条街以后,果然见一个白头发老儿驾了辆驴车在街角东张西望。
芳菲拉着净月连忙走过去跳上车,驾车老儿不慌不忙,将头顶上的斗笠往下压了压,鞭子一甩,小毛驴便轻快的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
龚怀正如今早已是家财万管,住的是铜街十三口的豪宅,可惜,早年娶的是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如今那娘子却也是人老珠黄,加上底子不好,更没的瞧。
龚怀正不缺钱,索性也娶了三房姨太太,学着大家子的规矩,一个月里每人分四五个晚上,余下的日子,龚怀正却还要应付花楼里的那些红颜知己。
龚怀正想的开,赚的越多,不花就是白赚,况且,他的钱来路不正,指不定将来有什么大乱子闹出来,自己还有没有那个命去享福。
索性趁着现在身强体健,把该享受的都享用一遍,免得将来后悔。
龚怀正对周围人出手也甚是大方,在铜街十三口落得个“侠义”的美称,对此,龚怀正甚是自得。
这日,他正给大总管盘宫外的帐目,忽有小厮进来禀报,说门外有个姑娘,说是来找老爷来投亲戚。
“亲戚?她是哪儿的人?是谁的亲戚?”龚怀正并不以为意,只随口一问。
他娶了三房姨太太,转眼间便相当于多了三房穷亲戚。月月有上门打秋风的人。龚怀正自己倒是不在意,只是小厮不去找后院太太,反而来回他,不免叫龚怀正有些不舒服。
“以后有这种事只管去找太太就是。”
小厮低头道:“可是,可是那姑娘说,是老爷的亲戚,黄姨娘的妹妹。小人不敢去回太太,所以才先来问老爷的示下。”
龚怀正一愣,随即脸色一沉:“胡说,黄姨娘哪来的妹子!快把那人打出去,分明就是个骗子!”
“老爷,您先别急。”小厮说道:“小人瞧,外头的主仆俩真不像骗子。说话又恳切,那为首的姑娘说,她与黄姨娘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因老家遭了灾,实在没有活路,所以才来投奔黄姨娘。只是没想到,姨娘见不到,只好从媪佳姑娘那里打听到老爷的小心,先来投奔您!”
第311章、索要信物,将信将疑
龚怀正听了小厮这番话,心里不由得犯疑。;
真的是黄姨娘的妹妹吗?
怎么自己全没听说过。
龚怀正还是怀疑‘门’口的主仆是来行骗坑人的,只是却不急着再撵人。他与小厮道:“将人请进来,我先瞧瞧是个什么人物,若果然还是骗子,就叫管家立即去官府报案。”
小厮忙得令跑了出去。过了多时,龚怀正频频抬头往‘门’口看,忽然间几个人影慢悠悠往这边走来。
外面阳光刺眼,他看的并不是十分清楚,只隐约瞧得出,跟在家中小厮后面的两个‘女’孩儿一高一矮,都是身形窈窕,婀娜多姿的。
这样的‘女’孩儿,怎么可能是个乡下丫头?
龚怀正越发笃定了怀疑的决心,他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将账册放进里面,末了,又不放心似的用一本从来不看,只做摆设用的压在了上面。
“老爷,人已经带来了。”小厮在‘门’口躬着身往里面回禀。
芳菲与净月侧身站在小厮之后,头低垂,有些拘谨的不敢东张西望。
龚怀正忙笑道:“既然到了,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小厮赶紧引了人往里走,芳菲二人谢过,小碎步进了书房。
净月扮的是个土里土气的小丫头模样,她倒是无师自通,进屋后就耐不住‘性’子,开始胡‘乱’打量。一会儿瞧瞧多宝阁上的珊瑚宝树,一会儿看看架子上的‘玉’璧金盘。眼‘花’缭‘乱’,看的她嘴巴微张,说不出的惊叹。
芳菲嫌弃她丢人,偷偷瞥了瞥坐在桌案后的龚怀正,死死拉了拉净月的衣角。低斥道:“快别看了,叫人笑话。”
净月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回,然而又一见了摆在龚怀正面前的一把金算盘,净月算是彻底直了眼儿,再也挪不开。
龚怀正‘露’出不屑的一抹笑,“哪位是黄姨娘的亲戚?”
芳菲忙涎着脸往前站了站。她一欠身,微抬脸蛋:“给表哥请安。我叫明芳,是黄姨娘的妹子。娘以前常在我面前说起表哥,她还嘱咐,将来有了解不开的难,表哥一定会看在姐姐的面儿上,帮我们家一把。”
芳菲眼圈一红,眼泪顿时涌了上来:“去年家里遭了灾,只剩下我一个。实在没有活路,这才带了丫头来京城投奔姐姐。谁知,姐姐的面儿没见着,还被个悍‘妇’险些撵出来。我思来想去,只有投奔表哥,或许还能有机会见亲姐姐一面。”
龚怀正不吭声,只打量着芳菲。
芳菲有些怯生生的偷瞄:“表哥......”
龚怀正大笑:“我竟不知道还有个明芳表妹!哎,舅妈当初改嫁。与我们是再没联系了。早知道明芳表妹受这些委屈,我岂会袖手旁观?”
龚怀正先是一番正义凛然的说辞。然而,话锋忽然一转:“不过......这些年‘乱’认亲戚的也不少。仙人跳的把戏咱们见的也多。”
芳菲脸上一阵茫然之‘色’:“表哥,什么是‘仙人跳’?那是什么东西?”
还佛跳墙呢!
龚怀正果然是个多疑的家伙。
不过这也难怪,能给内廷大总管打理买卖,怎么能不多长两个心眼儿?
对此,芳菲早有准备:“表哥说的那东西我们乡下人也不懂。只是你说‘乱’认亲戚,我娘说了,要是姐姐或表哥不信,她便要我拿出信物。”
净月赶紧从小包袱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红布口袋。费了半天劲儿,从里面掏出一只银镯子来。
龚怀正一瞥。立即收敛了气息,变得全神贯注起来。
这东西他认识,是表妹以前随身戴的镯子。表妹说过,她娘走之前裹挟走了所有值钱东西,唯独把这个镯子留了下来。
龚怀正发财之后,每年都会给黄姨娘买一只手镯,金的,银的,翡翠、白‘玉’......龚怀正就像揣着一个秘密,他把这些镯子都守在一个匣子里,准备有朝一日送给表妹。
只可惜,他从没有那样的机会。
龚怀正一探手:“姑娘可否拿来借我一瞧?”
芳菲面上镇定,心里却有些小忐忑。这镯子是从黄姨娘那儿“顺”来的,龚怀正如果看的仔细,说不定就会发现这两只镯子其实就是同一个。
但是......
听黄姨娘的意思,龚怀正与她不见面也有几年的时间。也许龚怀正也早忘了呢?
芳菲现在只能选择赌上一把。
她叫净月将镯子递了上去,龚怀正一见,果然与表妹那支是一模一样。再瞧芳菲,土气、肿胖的脸蛋似乎还真有几分那位舅妈的真传。
龚怀正不禁信了几分。
罢了,左右就是家里多添一双筷子。看这丫头的年纪,也是快成亲了,大约是家里出不起嫁妆,又想嫁的好些,所以才上进来投奔黄姨娘,结果黄姨娘没见到,却想起了自己。
龚怀正将镯子放下,笑道:“表妹可用了饭?”这个时候,早饭已过,午饭尚未到时辰。
芳菲脸蛋羞红:“在城里找了几日,都没见到姐姐。银子也用完了,早起还没吃呢!”
龚怀正立即叫小厮带她俩去饭厅用饭,又叫家中的太太出面款待。
芳菲欢喜的去了,龚怀正就坐在桌子前,将这只镯子翻来覆去的掂量在手中。
当年黄姨娘没成为老爷的妾室时,与自己青梅竹马。龚怀正的母亲是黄姨娘的表姑,两家早商定好,将来孩子们长大,就求了主子,替两个孩子‘操’办亲事。
但谁也没想到,庄子上的老管事却存了那样的心思,将越长越像‘花’儿似的黄姨娘送去了府里。
再见时,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才。
“老爷!”小厮不知几时走了进来,见龚怀正愣愣的。就小心翼翼站在远处召唤。
龚怀正一回神,忙将手镯收了起来,与‘抽’屉里的账册放在了一处:“太太怎么说?”
小厮忙道:“太太说,那位姑娘一双手连个茧子都没有,瞧着就知道不是个粗活儿的,身边还能带个小丫头。估计在家里也是很宠爱的孩子。太太说,人怪可怜的,不如就留下。”
龚怀正点点头,“把人先放在偏僻的院子里,叫人时刻盯着,看她是不是不怀好意。”
龚怀正的提防心还是极高的。
这几年为公公做事,总有小人出来捣‘乱’,像这种‘乱’认亲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但因为那个叫明芳的丫头有手镯为证。所以龚怀正才格外相信。
只是,他有一件事不明白。
脑海里似乎这个名字格外熟悉。究竟在那里听过明芳这个名字呢?
晚间,龚怀正留宿在妻子房中,顺便就将自己的疑‘惑’说与了太太听。
龚太太笑道:“那必是老爷在外面的红颜知己了。只是那位妹妹没福气,没叫老爷牢牢记住,想必手段也是差了些。”
龚怀正笑骂道:“你啊你啊,又吃哪‘门’子的醋!我只是觉着耳熟,所以随口一说。”
龚太太想了想。忽然记起一件事来:“老爷这么说,我倒是忽然想起来。前不久平南郡王世子抬了个小妾。似乎就叫明芳。当时也给咱们家下了帖子,老爷还叫我送了两千两银子呢!”
龚怀正一皱眉,果然有这么回事。
平南郡王世子娶妾,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生意人。一年娶两三个小妾,随便送个帖子给你,若不出千八百礼钱。遭殃的就是他们。
龚怀正还因为公公这层关系,只送两千,即便这样,在郭家眼里,也只是寻常不至于得罪而已。
“平南郡王的妾室?难道是这丫头?”
龚太太噗嗤一声。实在忍不住大笑:“你也不瞧瞧咱们家来那丫头的脸!我要是平南郡王世子,打死也不选这样一个‘女’人做小妾。”
龚怀正一想,觉得在理:“那丫头长的是可怜了些。”
“所以,我猜多半是巧合。”
龚太太并未放在心上,转身叫丫鬟们铺了被褥。这夜,龚太太睡的安稳,龚怀正却是辗转反侧,到次日天亮,龚太太一起身,瞧见丈夫眼底的黑圈儿,不由大吃一惊:“老爷整宿没睡?”
龚怀正苦笑:“哪里睡得着呢?”
龚太太心疼丈夫,她是个以夫为天的‘女’人,所以丈夫选了那些‘女’人进‘门’,她也不吭一声,更没做过坑害小妾的坏事来。
龚太太劝道:“老爷要是不放心,咱们就将那丫头撵走。当初咱们那位舅妈多狠的心,只顾着自己平安消灾,把黄表妹丢在乡下,自己却逃了。现如今,就算我们不救那丫头,也没人能说咱们做的欠妥当。”
真把人赶走?
龚怀正又有些犹豫。
万一将来表妹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埋怨自己太狠心。
罢了,就当养个闲人吧,多费心盯着就是。
龚怀正起身穿衣,龚太太忙叫人预备早饭。
“不用,今儿公公要出来查账,我要早些去昌德酒肆候着。早饭一并在那儿用!”
龚太太心一凛,忙低声道:“又到日子了?”
龚怀正冲妻子苦笑:“是啊,这个月又多了一万。看来,宫中似乎是不太平喽。”
龚太太不敢随便说话。
内廷大总管每月这个时候都会出来查账,并将上月的所得提走大部分做开销‘花’用。
只是从半年前开始,原本每月只是提一万左右的银子,忽然就提高了五六倍。这个月更是多达九万白银。
公公就算大手大脚,他一人在宫里,也‘花’不完这些雪‘花’银啊!,
第312章、账册被盗,矛头所指
龚太太这几年跟着丈夫,也算是把上辈子没有享受的荣华富贵都享受了。随着龚家的买卖越做越大,龚太太的胆子却是越来越小。
家里几个姨娘都是争宠卖乖,只顾自己享乐,不管别人死活的人。龚太太毫不怀疑,一旦老爷的买卖出现问题,那几个‘女’人就会夹着包袱逃家。
龚太太还有儿子,还有‘女’儿,不能不顾忌。所以,她早在去年开始,就‘私’下悄悄积攒了一批银子。
这些银子数量虽然不多,但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来说,也是数十年‘花’销不完的。
龚太太只想着,万一老爷真的没用了,自己和一双儿‘女’靠着这些‘私’房,也能东山再起,回到老家重头来过。
“老爷,依我说,你这差事还是早些还给公公吧。”龚太太诚心诚意的劝:“你这样,我一颗心总是悬着。那些人不是咱们能得罪的起,公公如今看重老爷,肯用老爷,万一哪日得罪了他?又或者这银子拿不出手......公公岂不要对老爷不利?”
龚怀正苦笑:“事已至此,我早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是杀是剐,还能由着我自己来了?别怕,虽说日子是越来越艰难,不过公公宅心仁厚,不会对我下手。”
时辰已是不早,龚怀正不能再耽搁。龚太太忙与一屋子的丫鬟送他到大‘门’外,院儿里所有正在当差的媳‘妇’、婆子们无不静立在侧,恭恭敬敬的目送着龚怀正出去。
这规矩,这场面,丝毫也不逊‘色’于世家大族的体统。
且说龚怀正率领五六个小厮快步往前书房来。今儿要给公公看阅的账册就放在‘抽’屉里,仍旧压在那本之下。
他一进书房,紧走几步。才要拉开‘抽’屉,忽然眼睛余光一停,就落在了桌脚处。那里不知几时多了一朵明‘艳’动人的蔷薇。
含苞待放,初‘露’峥嵘。
龚怀正额头上的冷汗唰的就流了下来。他想也不想,掏出钥匙开锁,用力一把拽开‘抽’屉。
可里面哪儿还有什么账册。只空留下那本望着自己发呆。
“来人,来人!”龚怀正大喝着叫人进来。
心腹小厮赶紧跑进来,一见自家老爷疯狂崩溃的模样,吓得不敢靠前,只低声问:“老爷,出了什么事情?”
“昨儿是谁在此守夜?是谁清早打扫的书斋?”
小厮心中惴惴不安:“回老爷,昨儿就是小的在此守候。老爷难道忘了,每到月中这个时候,都是小人亲自守夜。直至次日老爷取走账册才算。”
龚怀正将蔷薇‘花’一把摔在小厮的脸上,冷冰冰道:“这个东西是怎么回事?”
小厮不解。
一朵蔷薇?
老爷的书斋里平日只有几棵矮子松,又或者莲‘花’塔,却不见这种带着浓郁气味儿的鲜枝。
龚怀正没好气的瞪眼:“它就出现在桌案附近,你说,不是偷盗小贼遗落下的,还会是谁?”
小厮吓得忙道:“老爷明鉴,小人可绝不会做监守自盗的。”
这种话。龚怀正不敢全信,却也不会不信。往日里。他亲手记的账册,寻常人少有人能看得懂。每逢公公要盘查账目时,龚怀正又会在前夜誊抄一遍,以便公公能会意。
前两日催的紧,龚怀正在昨夜才堪堪完成,所以图个方便。就直接都塞进了‘抽’屉里,钥匙却是贴身放着的。
如今,这锁头丝毫没有破损的迹象,东西却没了,岂不是招了内贼?
“老爷。会不会是昨儿来的那俩丫头?”小厮急切的要转移自己的罪责,所以赶忙提供了一个替罪羊。
龚怀正心思一动。
不错,以前可从没出过这样的差错,唯独昨儿来了个叫明芳的小丫头。
妻子说过,平南郡王世子的小妾就叫这个名字。
难道......是郭潇在背后搞的鬼?
‘混’蛋,郭家也敢动这样的心思,简直是不知好歹,等告诉了公公,看怎么惩治他们家!
“走,去偏院瞧瞧去。”
当下要紧的是先把账册找回来。
龚怀正为防止消息走漏,只带了四个贴身信赖的小厮往偏院来。龚太太安置的这个小院子果然够远,够僻静。龚怀正自己是从不来这样的地方,要不是小厮们带路,他甚至未必找得到方向。
偏院的小‘门’半虚半掩,轻轻一推,便可见内中情景。毫无一人的院落,落寞荒寂的景象,叫龚怀正不禁想起了受难中的表妹黄姨娘。
龚怀正心里忽然有些犹豫,若错怪了好人呢?
或许,并不是这个孩子的错儿?
他正踌躇不决。
从屋子里走出个小丫鬟,正是昨天一进‘门’就东张西望的净月。
净月站在廊下,笑眯眯冲龚怀正道:“龚老爷,我们姑娘听说你来了,请您移步‘花’丛架下说话。”
龚怀正顺着小丫鬟的手一指,这才留意到,原来偏院墙角处竟然有一丛蔷薇,蔷薇‘花’开的甚是绚烂,但在龚怀正的眼中,却透着刺目与心凉。
“你们......”
他话没全说完,芳菲已经从屋中走了出来。
今日与昨日不同,芳菲换上了龚太太送的衣衫。‘春’桃‘色’的宫装,腰间佩了九‘色’鹿的‘玉’佩。头上绾了如意髻,点‘插’了鎏金的玫瑰簪,水晶流苏长长的搭在脸颊前,从眉梢一直顺垂到嘴角。
这样一个少‘女’站在面前,即便面容还有些瑕疵,却已叫龚怀正觉得十分漂亮。
若是那脸再‘精’致些,岂不更加惊心动魄?
“龚先生,请坐。”芳菲手中卷着一本书,细看看便不难发现,那不是什么,却是个账册子。
龚怀正面无表情,只盯着闵芳菲瞧:“姑娘叫我先生。想必是想彻底摊牌了?”
看走了眼,竟叫个黄‘毛’丫头打了脸。
“说吧,开出你的条件。要什么,只要我能出的起价,绝不还口。”
芳菲笑着上前,落落大方的坐在龚怀正对面。净月早端上清茶。那四个小厮也是紧盯防守,唯恐净月有什么歹意。
芳菲见状,忽然笑道:“她一个小丫头,又不会什么上天入地的功夫,值得你们怕成这个样子?”
龚怀正看了看身后四个心腹小厮,声音低浅:“这位姑娘能凭一己之力,就从我们眼皮子底下盗走东西,也不怨我的小厮们防备你。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我与平南郡王府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姑娘何必与龚家过不去?”
芳菲大笑:“龚先生怎么就想到了平南郡王府?”
“难道不是?”龚怀正反问,想趁机诈出答案。
芳菲却不上当,只是笑道:“先生也不必问我出自何处。只说这账册是不是内廷大总管的‘私’帐?”
龚怀正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叫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发生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
“昨夜我研究了半宿,这账目上的数字实在叫人吃惊。一个内廷太监,月‘花’销竟在九万两之上......若是叫那些言官御史们知道,只怕却是一场血雨腥风。”芳菲挑眉看向龚怀正:“对龚先生而言,大约也是在劫难逃。”
龚怀正这时已经动了杀心。他瞥了瞥四个小厮。
小厮们心中会意,不觉握紧了拳头。预备等会儿老爷一声令下,他们好将这两个丫头按倒在地。
芳菲眉眼一掀一阖,嘴角含笑:“龚先生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我们主仆俩是好对付,可墙头上的那些弓弩却难防备。”
龚怀正与小厮们立即抬眼去瞧,不知几时。偏院四角的围墙上竟伏了五六个弓弩手。箭矢正虎视眈眈的对着自己。
龚怀正大惊:“你究竟是什么人?”
“先生还是执着这个,何必呢?要紧的是我想要什么!”芳菲将账册往前一丢:“账目还给先生无妨,我只要先生告诉我一件事。”
龚怀正赶紧将账目收紧在怀中,两眼却还紧紧盯着墙头。
他早不是当年无知的小厮长随,这些年为公公办差。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他自然也瞧出,院墙上那几支弓弩都来自于军中。
这个丫头究竟是什么人?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先生早几年前为闵家当差,我只想知道,影太嫔究竟有什么把柄,她身边的沅公公与平南郡王府又有什么往来。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保你今日平安出了这院子。”
龚怀正吃惊不小。
难道对方不是郭家的人?不然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影太嫔......
平南郡王府......
这两方哪一个也不好得罪啊!
龚怀正有些犹豫,芳菲冷哼一声,就听得东北角“蹭”的一声,飞箭离弦,划破长空直奔石桌而来。
龚怀正与几个小厮吓得连忙蹲地躲避,飞箭险而又险的扎进青石板中,落在龚怀正脚边。
“姑娘别,别,我说就是。”
到底,龚怀正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商人。
他像一把倒灌的水壶,肚子里那点秘密全都一丝不落的说了出来。
原来,当年闵朝宗只是叫龚怀正送银子给沅公公,起初数额不大,但随着影嫔在宫中势力大涨,用钱的地方也就频频增多。
所有人都知道,影嫔是平南郡王府引荐进宫的,自家里并没什么当官的亲戚贵胄。如此一来,影嫔在宫里的地位并不牢固。闵朝宗为了叫心爱的‘女’人步步为营,只好缩减自己的开销,每月往宫里少说也要送一二千白银。
直到影嫔因一位昭仪滑胎初次失宠,闵家的银子才渐渐有所减少。,
第313章、安身立命、步步为营
“影嫔最得宠那几年,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皇宫里的赏赐哪赶得上影嫔娘娘一月的开销用度大?皇上赏赐的宝石珊瑚等物,看着稀罕,其实无用的紧,还不如一匹布、一篓炭来的实际。圣懿皇太后还做皇后时,对宫中管制也十分严格,时不时就要响应皇上节俭的美德,缩减用度,剪裁后宫。影嫔一个月的月银是根本不够用的。”
龚怀正帮着闵朝宗送了一二年的银子给沅公公,自然就知道这些辛秘。
“闵府当时倾尽全力去帮衬影嫔娘娘,日子过的十分节省。就因为这个,影嫔在宫里大手大脚,用银子铺路立威,很快就站稳了脚跟,甚至一度能与皇后争宠,与四妃较量。只是后来......”
龚怀正犹豫了一下。
芳菲忙问:“只是后来你说的那位昭仪滑胎,影嫔才失了宠爱。宫里的皇子并不在少数,对方又只是个昭仪,难道仅仅因为这一点,影嫔就彻底失算了?若果真如此,当初影嫔又为何一定要与那位昭仪为难?”
龚怀正见对方一语中的,直戳要害,不由得苦笑:“姑娘问的好。就因为那位滑胎的昭仪不同凡响,所以先帝才格外生气,甚至一度想要鸩杀了影嫔。”
芳菲好奇心大盛。
宫里出过这样一位昭仪,怎么没听太太说起后?
她现在细细回想一番,现如今,宫里能有些地位的老嫔妃们,除了两宫太后,也就剩下了一个贵太妃还算举足轻重。
而与影太嫔住在‘春’熙宫里的那些太嫔们,都是行将就木,活死人一个罢了。
芳菲并没听说过哪一个娘娘能叫人格外看重。
“这位昭仪娘娘如今身在何处?后来影太嫔复宠,可曾报复过她?”
龚怀正见她兴趣浓厚,心里暗暗犯嘀咕:这小姑‘奶’‘奶’究竟什么来路?亦正亦邪,凭龚怀正行走江湖商海多年的经验,竟也瞧不出对方的根底。
龚怀正略一犹豫,墙头便瞬间再飞来一根翎‘毛’长箭,吓得四位小厮紧紧依靠在龚怀正周身边。
“姑娘息怒,我说,我说就是。”他忙撑起双手求饶,“先帝这位昭仪也没什么不同的地方,只是听说......她的相貌与一个人极为相似。可究竟像谁,宫里却是众说纷纭。我偶然请沅公公吃过酒,他醉后胡言‘乱’语,叫我听清了几句。原来这位昭仪娘娘活似先帝在潜邸时的太子妃。就是那位宜昌侯的生母。可惜,她太短命,没熬到先帝登基,就一命呜呼的去了,嫡皇后的位置自然就只能让贤给如今的圣懿皇太后。”
芳菲心思一跳。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初害此昭仪流产的,也许未必就是影太嫔这么简单。
影太嫔为了巩固地位,一直跟随在圣懿皇太后身边。而最惧怕先太子妃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太后娘娘。
“在这件事情上,沅公公可有什么把柄?”
龚怀正不由得瞥眼去瞧墙头上明晃晃的箭头弓弩,心慌意‘乱’道:“知,知道些。”
他思来想去,这件事与公公无关,就算要找麻烦,也是影太嫔的麻烦。与其为那个‘女’人送死,不如和盘托出,说不定还能讨好了眼前这位姑‘奶’‘奶’。
商人重利,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若能借此机会攀附上这样一棵大树,说不定对自己将来不但没有坏处,反而益处多多。
龚怀正道:“当年那位孔婕妤流产时,沅公公曾经‘私’下叫我去拜访一个宫‘女’的家人。当时老爷整整出了五百两银子摆平这件事,后来我曾打听到,那宫‘女’其实就是孔婕妤的贴身‘侍’婢。”
“此‘女’今日何在?她的家人落脚何处?”
“嗨,早死了。孔婕妤一滑胎,她的贴身‘侍’婢头一个被先帝杖刑,挨不过去,人就没了。是当时皇后求的情,才没罪诛九族。那家老小后来回了京郊的孔家庄,算是落叶归根。想必有那五百两银子傍身,如今也该家境殷实,有些薄产了。”
用‘女’儿的卖命钱换一家子的富贵,这买卖做的究竟划算还是不划算,只能见仁见智。
芳菲沉‘吟’半晌:今日果然没有白来一趟。
孔婕妤是生是死,暂且不明了,但有一个可以肯定,影太嫔一定害怕重翻旧案。
她早已经是昨日黄‘花’。
或许当年能侥幸保住一条命,多半和先帝残存的余恩有关。而今先帝已逝,谁还在乎影太嫔的死活呢?
可是,怎么才能不‘露’痕迹的重翻此案呢?
孔婕妤?
孔家?
朝中似乎并未听说有这样一户人家。
但是,芳菲相信,有一个人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陈亦正。
二师兄前番可把自己坑害的不浅,也该到他还债的时候。
那位孔婕妤不是肖似先太子妃吗?孔家没人出头,就叫宜昌侯府出面吧。
芳菲已从龚家这里得到了要紧的线索。她笑眯眯瞧着眼前的五人,龚怀正一瞧,自然感到了对方的不怀好意,余氏忙道:
“这位姑娘,我把该说的已经全告诉了你,若是你言而无信......我这一条贱命是无所谓,只怕姑娘将来毁了名声,无法再与江湖中行走。”
龚怀正虽非江湖人士,但也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坏了规矩,自然要受所有人鄙夷。
芳菲笑道:“龚先生还是个明白人。也罢,那就请龚先生自己动手捆了自己吧!”
芳菲一指‘花’墙架子下,龚怀正与小厮们等回头一瞧,果然压着几捆子麻绳。
龚怀正心里暗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怪不得这俩小丫头有恃无恐,原来是早就算计好的。
龚怀正心中不服,却又不敢硬碰硬,只好叫小厮将自己的双手反绑,余下的小厮一个帮一个,只留了龚怀正最心腹的一人闲了双手。
芳菲笑眯眯道:“那就暂且委屈几位了。等我和丫头出了这宅子,那墙头上的弓弩自然会撤走。可万一我在龚先生的府里被截住,被难为......”
龚怀正忙道:“不会,不会,姑娘放心,我叫这小厮送姑娘出去。有他带路,万无一失。”
心腹小厮两‘腿’儿直打哆嗦,唯恐被心狠手辣的主仆俩暗害:“老爷,我,我......”
龚怀正恐他要坏事,忙瞪眼低声斥骂:“再说一句,小心你的脑袋。”
小厮一吓,忙闭了嘴巴。
芳菲挽着净月的手,二人紧跟那小厮之后,顺顺利利出了偏院。出府这一路上,不知多少人偷瞧打量芳菲和净月。那小厮担心‘露’出马脚,每逢有人上前要问,都会大呵一声,赶跑好奇者。
有小厮在前面打头阵,一路上倒也少了许多‘波’折。
直到进了前院,看见龚家的大黑‘门’,芳菲才笑道:“多谢小哥一路相送。没什么好表示的,这个荷包还请小哥拿去随意把玩吧。”
小厮哪儿敢收呢?
烫手的山芋!
净月今天被姑娘‘露’的一手震惊不小,回过神来后,她不免有些趾高气昂。自家姑娘原来不是什么小可怜,深藏不‘露’,可一旦出手,那就是惊天动地。
小厮往后这么一缩,净月顿时瞪了眼珠子:“怎么,嫌我们姑娘给的赏太少?”
小厮快哭了:“姐姐饶命!”哆嗦着小细胳膊将荷包接了过来。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小厮可没奢望里面放着金银锞子,他脑袋里现在只顾着天马行空,一会儿担心是截断的手指脚趾,一会儿又害怕放了一碰就炸的火‘药’。
......
芳菲和净月镇定自若的出了龚家的大‘门’,隔半条街上,当日送她们来的小‘毛’驴车早已就是安然静候。赶车的车把式却换了个穿着青布衣衫的年轻人。
此时,那人正站在街边冲芳菲招手。
净月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脸‘色’有些红润。她好奇的猜着那男子的身份,真是个俊俏的车把式。
“四姑娘。”
芳菲快步上前,躬身施礼:“多谢卓大人援手相助。”
此人正是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的卓青云。那墙头上设好的埋伏,也正出自卓青云手笔。
“先别说这些,上了车要紧,提防着龚家出来大闹。”
芳菲点点头,拉了净月跳上小‘毛’驴车,卓青云将头上斗笠往下拽了拽,打量四周,见无人留意,这才甩了鞭子往前赶路。
且别看这‘毛’驴小归小,脚程却不慢,哒哒哒走在官道上,不多时便离开了铜街十三巷。
卓青云甩着鞭子一路向西,不知走了多久,直看到前面有个八角亭,他才将缰绳扯住。
“闵姑娘,面前有落脚处,可否出来说话。”
芳菲从车中跳了出来,抬头打量打量这亭子,轻笑道:“新钥亭。那年进京,我曾路过此处。时光荏苒,岁月蹉跎,不想数年过去,却是另一番心境。”
卓青云看向芳菲:“我以为四姑娘心想事成,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听着此话,为何还有几分伤感在其中?”
芳菲笑道:“卓大人别误会,我不过有些怅然,随意说两句。不过,数年前刚刚进京的我,大约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将有今日的人生际遇。”
当年的闵芳菲,只求一席安身之地。
今日的闵芳菲,却要为将来步步为营。r
第314章、不请自来,男装登场
原来那日芳菲与宝莲商定好办法后,就悄悄叫瑶香去卓青云所在的衙‘门’送了封密信。卓青云不是斤斤计较的小人,虽成不了夫妻,却还能做朋友。对于芳菲的求助,卓青云愿意尽十分的努力。
昨日,芳菲还没进铜街十三巷,卓青云就派遣了手下一干人偷偷藏匿在了龚怀正的宅子里。晚上芳菲去夜探书房,也有这几个人在暗中相助保护。
“这次龚家一行,确实没有白白走一遭。”芳菲笑道:“没有卓大人的鼎力相助,我一个人怕难成大事。前两日有人送我兄长两块上好的徽墨,借‘花’献佛,我就转送给卓大人吧。”
卓青云怎么会在意这区区两块徽墨?只不过,这是闵四姑娘的好意,他不能不收。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卓青云拱了拱手算作道谢:“四姑娘接下来预备作何打算?是继续盯着龚家,还是找到那个沅公公的软肋?”
“龚怀正不过就是块踏板,全力击溃沅公公才是正经。我想,当年孔婕妤流产,一定还有知情人。所以,我打算借机进宫去一探虚实。”
卓青云现在丝毫不怀疑闵芳菲的能力。
从太后将她接进宫之后,卓青云就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这个少‘女’。
就连母亲长公主都晦涩的盘问自己,究竟与闵家四小姐是什么关系。
卓青云明白。母亲这是胆怯了。圣懿皇太后的没落,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大批贵族‘女’眷落寞。
曾经多努力的去巴结圣懿皇太后,如今就要多努力的在圣母皇太后面前讨好。
卓青云想了良久。才微微颔首:“我记得母亲说过,别看圣母皇太后平日不管世事似的,可实际上,到紧要关头,大事小情都瞒不住她。你有心用这个法子,也就不妨直接说明情况。太后见你心直口快,说不定反而会事半功倍。”
芳菲眼前一亮。连忙道谢。
卓青云用小‘毛’驴车仍旧送了这主仆俩回金安街,失踪一天一夜的芳菲。并未引起太多关注。这都要仰仗宝莲夫妻二人的里外接应。一个堵住了前院,不住人随意往后院出入,一个把持住了后院大‘门’,亲自捏着连接两院角‘门’的钥匙。
芳菲一回来。宝莲才算是长出一口气。她忙里忙外叫人去预备热水,又叫厨房送新鲜的热点来。“好姑娘,以后这法子还是别用的好。我昨晚一宿不敢合眼,就怕出个纰漏。”
芳菲卸了妆扮,听宝莲这话,不禁一笑:“你也不用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了,我不在这一日。太太可打发过人回来送消息?”
“怎么能没有?”宝莲忙道:“太太一到就派了人回来报平安。还有庄国公府送来的甜瓜,说是自家地里种的,又甜又爽口。我也不知道姑娘几时能回来。怕甜瓜放坏,此时已叫瑶香用水桶吊着扔在后院井里了。”
芳菲这会儿还真觉得有几分口渴,立即叫人去切那甜瓜。甜瓜果然果汁馥郁,芳菲吃了两块,还觉得意犹未尽。
宝莲就笑道:“姑娘喜欢,晚上再用。这东西虽然好吃。可灌了一肚子水,也未必有益。”她悄悄凑近。低声问道:“姑娘这次出去,是满载而归,还是......”
芳菲轻笑:“算不得什么满载而归。龚怀正无非就是个小人物,能抖出来的东西不多。想也知道,影太嫔有什么把柄,岂会叫他知道?所以咱们现在只是揪住了一条线,想要顺藤‘摸’瓜,拽出后面的大鱼,还要费点心思。”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这甜瓜可还有多余的?”
宝莲忙点头:“送回来一篓,还剩下好多呢!”
“拿出来几个给大哥留着,余下的我明早预备送人。”
宝莲也不敢问甜瓜预备送什么人,只好拣最大,品相最好的几个留着。
这两日,闵云泽在衙‘门’里忙的不可开‘交’,送走大太太后,他就没‘露’过面。也正因为如此,芳菲才能侥幸瞒过了闵云泽。
次日一早,芳菲穿了一袭男装青衫道袍,腰间斜挂一柄青虹宝剑,发丝全束,剑眉飞扬,目似寒星。脸上敷了一层清粉,盖住了红肿与坏气‘色’。
前院早准备了一匹高头大马,徐烨本要亲自跟着,芳菲却不准。宝莲知道芳菲的‘性’子,四姑娘做出的决定,等闲人谁也拗不过。
“你就应了姑娘的话吧。”宝莲劝丈夫:“姑娘的本事我也了解,就算没有你跟着,也不碍事。”
徐烨当然瞧得出,四姑娘不简单,也明白,四姑娘不缺自己这样一个贴身随扈。徐烨担心的是,四姑娘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反而将他夫妻俩摒弃在外,今后他们越发像个外人似的。
芳菲一走,徐烨就和妻子抱怨。
宝莲没好气的给丈夫一个白眼,嗤声道:“你懂什么,四姑娘最讨厌别人像盯囚犯似的盯着她。你啊,还是太糊涂,这该表忠心的时候,我不拦着,但要是‘乱’表忠心......犯了糊涂,可别怪我当时没拉住你。”
徐烨赶紧赔笑:“娘子息怒,我听你的话,不‘乱’打听就是。”
且说芳菲一人骑马游逛在京城街头,她一身道袍甚是惹眼,俊美的外表更是惹的年轻媳‘妇’姑娘纷纷侧目。京城从来不缺仗剑游侠的少年郎,每隔三年一届的武科比斗,那云集在京城的少年壮士更是多如牛‘毛’。
恰好,明年三月便是大比之年,所以街上行人见了芳菲这样的小公子也不觉什么稀奇,倒是善意的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芳菲扯着缰绳,举头往上一瞧,眼前这座府邸气势说不上恢弘,但比起金安街的闵宅却不知要气派多少倍。
‘门’口两口石狮子,一个脚踩绣球,一个口吐金珠。
奇特的是,这两口石狮子可比寻常府邸‘门’前的大家伙小了两三圈儿不止。
芳菲站在‘门’口观望,不大会儿就引起了人主意。
“哎,小道士,你找谁?”
芳菲抬眼,台阶上的两个家丁打扮的男子就拎着棍子冲她而来。
芳菲笑道:“敢问,这里可是宜昌侯世子陈亦正的府上?”
“大胆,我们世子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芳菲打量了打量那说话的家丁,对方被看的浑身不舒服不自在,便恶声恶气道:“速速离开,不然,小爷轰了你走!”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