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鹤轩出场,救于水火
林大人一直以为这个佟鹤轩是聪明人,没想到说出的话却是这般无知无理。
就算自己贵为大理寺卿,在刑部也说得上话,但闵芳菲这桩案子非同寻常,牵扯着上面诸多势力,岂是自己说放就放的?
林大人心里微微不喜,对佟鹤轩也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佟大人还是年轻气盛,不知道世道险恶。闵四小姐这案子可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稍有不慎,本官这顶乌纱帽就要移位喽。放一条生路?佟大人不要说的太简单。”
林夫人见丈夫丝毫不给面子,便想帮佟鹤轩敲敲边鼓。她未必真心喜欢那碧玺手串,却是真心爱慕佟鹤轩的人品。只冲这个,林夫人也愿意试一试。
何况,此举也能叫佟鹤轩明白,她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
林夫人想到此,便正要开口求情。不想林大人忽然飞来一计斜眼,唬的林夫人生硬的止住了下面的话。
佟鹤轩看的明白,他淡淡一笑:“我听说林大人祖籍在抚远?”
林大人身形一颤,立即起了警惕之心。他在朝为官,一直与同僚说自己祖籍在江南,因此也结交了一批“同乡”,实际上,抚远地处西北边陲,是苦寒之地,当年林大人尚小,跟着父母远涉江南,便也将自己当做了江南人。
可实际上,林家尚有许多老亲旧在抚远,每年总有人来打秋风,林大人害怕被同僚知道,尤其是那些老乡知道,都是遮遮掩掩,不敢声张。
林夫人虽然是续弦,但家中大事她悉数全知,对此,林夫人也深明内中关窍。她赶紧轻推了丈夫,又与佟鹤轩笑道:“怕是小佟大人听错了吧?我们林家祖籍在江南一带,倒不曾听说过什么抚远。”
“哦?”佟鹤轩一脸诧异:“这就怪了,前两日抚远知府上表了一份折子,说当地有一豪族林氏,仗着族中有人在朝中为官,便对当地百姓强取豪夺。这份折子从六部递上来,因为事情有缓急轻重,万岁至今还没看到这份折子。我想来想去,那林家说的大概就是大人祖上吧?”
林氏夫妇面色倏地全变。
“一派胡言,我族中都是奉公守法之人,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林大人急着狡辩,心里却没底。
林夫人更是满脸困窘,又有抱怨之色:“定是什么人看我们老爷新升了大理寺卿心里嫉妒,这满嘴的污言秽语,叫我们听了堵心。”
“夫人若只是堵心而已,那还好,就怕万岁瞧见折子,也误会那是林大人的族亲,事情可就坏了。”
林大人自然听出佟鹤轩话中的威胁之意。
佟鹤轩作为皇上身边的奉读掌事,虽然官职不高,但许多折子万岁来不及批复,都是佟鹤轩念了,万岁随意赏一句话,叫底下人写了回批。正因为如此,佟鹤轩提前看见了那奏折,林大人没有丝毫怀疑。
对方摆明了是有备而来。
林大人静默片刻,方轻声问:“佟大人,并不是在下不肯相助,要叫闵四小姐起死回生,除非有万岁的手谕,不然,就算我贵为大理寺主官,却也不敢随意放她出来。”
佟鹤轩忙笑:“不敢奢求林大人徇私,只是,我相信四小姐是无辜清白之身。我求的也无非是大人能细审此案。”
“不错,此案疑点颇多,怎么,佟大人有什么新线索?”
林大人这会儿后悔听信了郭家的话,将闵芳菲拘了进来。若他早知道事情如此棘手,便不会卖人情给郭家。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林大人现在才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咎由自取。
抚远之事一定闹的不小,否则也不会上了奏折进京。
族中那些混账东西,也真敢!
林大人以为他们无非就是来京城索要些好处,没想到竟在老家那样败坏自己的名声。
别看万岁现在重视自己的才干,可一旦得知林家族亲们的所作所为,必要疏远自己,严重些的,说不定还要将自己撤职查办。
想到种种后果,林大人不得不重新换了语气和佟鹤轩说话:“小佟大人才华出众,这是朝中皆知的。若有小佟大人帮忙梳理案情,想必此案破解指日可待。”
佟鹤轩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连连拱手笑道:“有林大人这句话,我也算不枉此行。四小姐有一贴身侍女,对此案颇为熟悉,也能证明四小姐的确是被人陷害。”
“被陷害?幕后真凶是谁?”林大人已猜到可能是郭家。但这种得罪人的话不能他自己说出来,只有佟鹤轩提出,他才好往上呈递案情,才能在皇上面前摘出郭家这个毒瘤。
林大人现在有些看明白了,讨好郭家没用,卖人情给佟鹤轩更是愚蠢无比。
只有跟紧了皇上的心思,这林家才能走的更远。
林大人热切的眼神盯着佟鹤轩,佟鹤轩笑道:“大人不用急着问,等见了那侍女,你自然一切明了。”
二人约好,明日下了早朝便在大理寺会面。
待佟鹤轩一走,林大人立即执笔写了一封密信交给心腹长随:“立即送往抚远,交给族长,说明事情利害关系。我们这一房倒了,族中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长随是林大人的发小,也是林大人的奶兄弟,有他出面善后,林大人才能稍显安心。
到第二日,林大人一下早朝便匆匆要赶回大理寺,才走到宫门口,却见太后宫中的温嬷嬷立在那儿,笑盈盈望着自己。
内廷里的人少与前朝百官接触,不过圣母皇太后身边的红人,林大人还是认识的。
“温嬷嬷,不知您在这儿是......”
温嬷嬷一脸笑意:“自然是来候林大人的。太后叫老奴一定跟着林大人去大理寺瞧瞧闵四小姐。喏,”温嬷嬷一抬手,身后的小宫女连忙捧着东西上前。
“地牢阴寒,太后叫老奴预备了些祛湿的药,还有些宫里的糕点,都是闵四小姐过去爱吃的。”
林大人一头冷汗,真叫夫人说中了,太后待那个闵芳菲非同寻常。
林大人忙赔笑:“劳烦温嬷嬷代为转达,请太后放心,闵四小姐虽然在地牢,但因身份非同寻常,我们大理寺也不敢轻易怠慢了这位娇客。”
温嬷嬷听了点头莞尔:“这就好,太后自知道闵四小姐犯了案子,正是寝食难安。不怕林大人知道一件事儿,太后原本是有意收那位小姐做义女的,知道闵四小姐出事儿,岂有不心疼的?”
林大人这回是真的吓傻了。
“下官,下官并不知太后还有这样的心思。”
温嬷嬷深深望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林大人此刻知道,亦是为时不晚啊!”
一番点拨叫林大人立即清明不少。
他连忙护着温嬷嬷上了马车。
温嬷嬷是宫中最有身份的奴婢之一,出行配备的马车也不含糊,那都是宫中的精良好马,走在长街上甚是惹眼。
林大人此刻在小轿里,不时就撩起帘子往后偷窥,心里一面暗暗祈祷,千万别叫郭家人看见。郭霭那老东西,要是知道自己两边倒,非撕了自己不可。
好容易一路来至大理寺,温嬷嬷由小宫女搀扶着下了马车,举头一望眼前的匾额,不禁心头一酸。
当年她一家老小就是在这儿受的难。自己幸运些,进了宫做了奴,跟着太后也算一帆风顺,自己那些哥哥侄儿,如今尸骨落在何处却是不知了。
林大人善于察言观色,他侧眼一偷瞧温嬷嬷的面色,忙试探:“嬷嬷是不是有心事?”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温嬷嬷淡淡一笑,算是揭过此事。她挽了小宫女往里走,这会儿大理寺正是忙的时候,来往差役见了林大人连忙上前请安,不过请安之后却也是各忙各的。
好一派忙碌景象。
林大人领着温嬷嬷一路往里走,“咱们先去后堂?本官再叫差役领来闵四小姐与温嬷嬷见面?”
“不用麻烦。”温嬷嬷笑道:“来的时候太后嘱咐过,闵四小姐若真犯了事儿,也不用你们罔顾私情,只当寻常案来审就是。老奴年纪虽大,却不是个娇弱的,走两步路也没什么。”
林大人一听明白了。
什么狗屁冠冕堂皇的话,其实就是想借机看看地牢里有没有虐待那小丫头。
林大人无比庆幸自己听了夫人的话,对那闵芳菲是客气有加,每天还大补汤的伺候。
倒霉的林大人一时竟然忘了他昨儿与小吏的话。他更不知道,现在地牢里已是惨绝人寰。刑堂重刑之下,别说是女人,就是七尺男儿也禁不住要变色。
林大人在前,温嬷嬷在后,等门口不明情况的差役将地牢大门一推,众人就闻到一股腥甜恶臭扑鼻而来。
温嬷嬷几时受过这样的罪,早上吃的粳米粥好悬没吐出来。
“林大人,这是什么声音?”
男女牢房分在不同侧,大门一开,就能听见里面凄厉的女声喊叫。
林大人脑袋嗡嗡作响,这会儿他算是想起来了。
怕是刑堂正杀鸡儆猴呢!
“这,这......”林大人慌忙找借口:“温嬷嬷见谅,这是近两日大理寺关的一家子罪囚,如今刑堂在用刑。”
温嬷嬷狐疑的目光一直盯在林大人身上,似有不信之意。
第285章、地牢救人,手段阴损
二人越是往地牢深处走,凄厉的喊叫声越是刺耳。
林大人屡次想给身边人使眼色,却怕被温嬷嬷那精明的老婆子识辨出来,遂不敢多做举动。
温嬷嬷是深宫里的老人儿,内廷里惩治宫女、太监的手段不知多少,这样凄厉的叫喊本不该引起她的触动,然而此处却是大理寺,温嬷嬷耳中缕缕不绝的传进这些嘶喊,就难免想起了几十年前的往事。
当年她亦在此处受过重刑,亦被大理寺打的遍体鳞伤。
每每想到此,她就忍不住怒从心来。
“林大人,老奴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林大人心里暗骂,老婆子,既然知道不该说,那就该憋住了,小心祸从口出!
只是,林大人暗骂归暗骂,却也不敢真的得罪温嬷嬷,只好涎着脸赔笑:“温嬷嬷请说。”
温嬷嬷板着脸停下脚步:“林大人接任这大理寺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太后听闻林大人家风极好,原想着,大理寺交到您的手里,定能为朝廷分担了全部忧患。不过......前任大理寺卿在的时候,年年总少不了冤假错案,是皇上一怒之下才撤换了他。林大人该引以为戒,千万不要坑害了一个好人,也莫要放过一个坏人。”
林大人忙收敛神色,谨慎道:“温嬷嬷放心,本官知道内中厉害。闵家小姐一案,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本官是绝不敢妄动刑法的。”
温嬷嬷听罢,这才笑着点头:“林大人前途不可限量。”
二人这才继续往前行,走不多时就来至了牢中深处,此刻,林大人那位心腹小吏早停了手中的刑具。几个女犯被打的鲜血淋漓,已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血瘫了一地,不时有蚊蝇在周围乱飞。
温嬷嬷忙掏出雪白的绢帕掩住口鼻,将头轻轻侧到一边。
小吏看见林大人,狗颠儿一路小跑过来,他将手里沾了水的皮鞭子往后一藏,笑嘻嘻的请安:“大人,您回来了。小人已经按着大人吩咐,叫这帮刁民悉数招了实话,看大人可否还要亲自过问?”
林大人骂道:“没长眼的东西,可看见了宫里的嬷嬷在此?”
那小吏满心诧异,他虽然早看见了林大人身后立着个穿戴不俗的老婆子,但还真没想到对方的身份。
彼时又见大人满脸怒色,小吏心知状况不妙,忙道:“小人鲁莽,惊动了宫里的贵人,小人这就叫他们打扫里面。”
温嬷嬷却抬手止住了小吏的话:“我一个奴才秧子,算什么贵人,赶紧办了太后的差事要紧,打扫一事暂且往后挪,先见了闵四姑娘是大事。”
温嬷嬷抬脚就往里走。
小吏想拦已是来不及了,林大人心里还稍微有些底气,他昨儿与小吏说的明白,不管怎么对女囚用刑,闵芳菲却是不能动的。
只要那丫头毫发无损,就算受到点惊吓,想必温嬷嬷也能“谅解”。
林大人想的好,然而等他陪着温嬷嬷来到里面,看见被捆绑坐在椅子上的闵芳菲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就见闵芳菲被帕子堵住了嘴,两手两腿结结实实被绳子扎紧,温嬷嬷眼睛清明,一下子就瞧见闵芳菲的脚下有问题。
“那是什么?”不等林大人回答,温嬷嬷已经率先走了上去,蹲身一看,险些叫了出来。
闵芳菲的绣花鞋是家里带来的,虽然几日牢狱之灾弄的有些灰扑扑的难看,却还不失精美。上面的蔷薇白莲鲜艳夺目,栩栩如生。然而此刻,那鞋底鞋帮上尽被鲜血染成了黑褐色。
温嬷嬷轻摇了摇芳菲的肩膀:“闵四小姐?闵四小姐?”
芳菲还有几分神智,等温嬷嬷取下她口中的帕子后,芳菲已经忍不住连连猛咳。
“林大人,你这究竟是要干嘛?”
温嬷嬷用手轻擦芳菲的脸颊,竟然蹭下一大片油脂,味道呛鼻刺激,不是薄荷脑油又是什么?
“林大人,大理寺未免太阴损了些。闵四姑娘一个弱女子,被你们这样折磨,难道就不怕闵家告到太后那里,治你们一个滥用重刑的大罪?”
林大人连忙开口:“温嬷嬷不敢这样冤枉我们大理寺。若真是重刑,岂能叫闵四小姐平安无事到此刻?”
芳菲被小宫女抹去了一脸的薄荷脑油,耳畔响起了林大人的话。她忍不住泛起冷笑。
自己总算见识到大理寺的手段。
真是一群丧心病狂的东西。为了叫自己崩溃,不惜伤害无辜。住在自己对面牢笼的老夫人一家成了被施虐的对象,反复的拷打,反复的折磨,使得这个地牢几乎成为人间炼狱。
小吏为了防止自己昏倒,更将薄荷脑油涂满自己一脸。
芳菲跟着师傅学了医术,所以鼻子也特别灵验,她一闻就知道,那薄荷脑油不简单,里面还掺杂了麝香、牛黄、炉甘石和玄明粉。这些东西起初看着没什么,但其实最伤女子肌理。大量使用,几年后就会生出各种问题来。
大理寺只管眼前,岂会在乎犯人的将来?
芳菲的整张脸又红又涨,不用照镜子她都猜得出来,现在肯定和个胖猪头差不多。
“闵四小姐,你放心,这件事我亲自去和太后说。太后知道你受这么大的罪,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林大人急了,赶紧叫女差役帮着将芳菲抬出地牢,又叫了大夫过来看诊。
“温嬷嬷,何必为这件事惊动了太后她老人家呢?闵四小姐这件事是本官思虑不周,没看紧,叫那群狗东西害苦了她。不过温嬷嬷放心,大夫瞧过,本官立即将人移到后堂客房去休养。皇上昨儿还打发人来过问此案,本官也是左右为难,不将案件审问的清晰明白,将来也对不起朝廷的信赖。”
温嬷嬷有些吃惊:“皇上派了谁来过问此案?”
林大人不想再瞒,同时也希望借由这件事转移了温嬷嬷的注意力,于是便道:“并非旁人,正是宜昌侯世子。说起来,本官对闵四小姐也甚是同情,可宜昌侯世子曾交代过,必要时......可以对闵四小姐动刑。”
林大人小心翼翼觑着温嬷嬷的脸色,温嬷嬷听了这番话,脸上果然阴晴不定。
两位太后娘娘之间虽然总有矛盾冲突,但对宜昌侯一家,二人却是口径一致,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敌视情绪。
然而皇上开始渐渐重用宜昌侯世子,圣母皇太后为此和儿子恳谈过,却收效甚微。
温嬷嬷乍听此消息,立即想到了陈亦正近来频频出入宫中的目的。
第286章、薄荷脑油,毁人容貌
温嬷嬷先派人去了金安街,暂将芳菲安顿好,又丢下几句不冷不硬的话给林大人,这才匆匆赶回宫。
林大人是有苦说不出,也自知这件事办的不是特别光彩,心情大为沮丧了回了衙门里的书房,堵上大门,不准任何人来求见。
且说大太太这两日为上大理寺求见被拒,心里早就是十分焦虑。衙门里没有消息,去林家,林家夫人满口都是好话,就是不见实际行动。大太太急火攻心,从昨儿便开始犯病,起初只是咳嗽,到今儿便昏昏沉沉,头疼欲裂。
闵云泽亲自侍奉在床榻前,大太太有时还算清醒,见儿子这样,只劝他离开:“这里有松雪和宝莲,你只管当差去。有什么消息,我立即叫人送给你。”
闵云泽哪里肯走?
“母亲不用再劝。父亲甩手不管这件事,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乱成一团。午后我再去大理寺,至少见四妹妹一面。鹤轩刚刚打发小厮来,说这件案子还有转机之处。我亲自送清风去大理寺,林大人总不能对人证视而不见吧!”
大太太歪在榻上有气无力,她略出一声长叹:“看紧了那丫头,已经死了个桂平,别叫她也糊里糊涂去了,否则你妹妹才真的没有环生的机会!”
闵云泽忙笑着答应,又亲手拽了拽被角。薄被铺在大太太身上,明明是暑热缠身的时节,可大太太这会儿却手脚冰冷。
有儿子的照顾,大太太也算能安心些,没一盏茶的功夫,人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闵云泽小坐片刻,就听见背后有人轻唤他。
闵云泽略有些不悦,唯恐声响惊动了母亲,忙回头去瞧,却是徐烨家的宝莲。闵云泽这才收起怒色,轻移步走了出来:
“宝莲姐姐,出了什么事儿?”
宝莲悄悄看向珠帘之后的床榻,见大太太睡的沉,没有苏醒迹象,便轻声道:“宫里来了个小太监,说是太后身边的温嬷嬷打发他来送消息。我看那小太监形色匆忙,担心是出了什么事儿,便问了两句,果然和咱们家四小姐有关。”
闵云泽一听,赶忙与宝莲往前面书房来。
温嬷嬷打发来的这个小太监年纪还小,不像宫中那些老油条,知道借机敲竹杠。他一见闵云泽,蹦豆儿似的全说了出来。
闵云泽大惊,宝莲更是脸色苍白。
“大少爷,那林家也没少收咱们家的好处,怎么可以这样!”宝莲哭丧着脸:“四姑娘从没受过这样的苦,此刻指不定怎么害怕呢!”
小太监忙道:“温嬷嬷说,四小姐还算镇定,就是脸上受了些伤,已经叫了大夫去瞧。温嬷嬷的意思,叫府上赶紧派人去看看,人一时半会儿是救不出来了,不过家里可以送个贴身的丫鬟进去代为照顾。”
闵云泽看向宝莲,宝莲想也不想便道:“大少爷信得过我,便叫我去。”
闵云泽当然信赖宝莲,只是......
母亲也卧病在床,一个松雪怕是顶不住。
“再问问府里,哪个愿意去。”
宝莲出去不多时,将家里的丫鬟媳妇问了个遍,大伙儿听说这事儿都是躲闪不及,最后只有两人站出来。
领进来,闵云泽一瞧,却是四妹妹原来的丫鬟瑶香,剩下的那个叫人感到意外。
“宝莲姐,怎么把她叫来了?”
宝莲看了看耷拉脑袋,一脸小心翼翼的净月,不禁笑道:“这孩子还算有心,知道以前做了错事,如今想着将功赎过。我想来想去,总觉得大少爷该给这孩子一个机会。”
净月干净扬起羞怯的一张小脸:“请大少爷相信奴婢,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姑娘,绝不再偷懒耍滑。”
闵云泽见她语气诚恳,眼下又实在找不出人,只好答应。不过,闵云泽叫来了瑶香:“你本就是四妹妹身边的人,这回要格外用心,净月那丫头若有什么不轨动作,回明了我,我再处置她。”
瑶香一口应下,对净月的举动加倍留心。
众人瞒住了大太太,随着那小太监匆匆来到大理寺。林大人避而不见,却答应准他们去瞧瞧闵芳菲。
兄妹相见,更是一言难尽。
芳菲脸上的薄荷脑油虽然全擦净了,可脸红肿痛痒,若非她自己还有几分定力,恐怕这会儿早就用手抓破了。
“四妹妹,你这脸!”闵云泽想到了芳菲的旧伤,赶紧去瞧。果然,原本带伤的那一面红的发紫,像伏在肉皮子里的毒蛇,拱着身子想挣破出来。
芳菲刚刚吃了一碗冰浆水,浑身的热度已经消去不少,这会儿看见闵云泽进来,连忙抽过枕边的帕子掩住脸。
一直陪在芳菲身边的小宫女见了,伶俐的搬来一把凳子,然后才悄悄退出门外。宝莲等都守在外面,轻轻关了房门,叫这兄妹俩能赶紧说上几句。
“大哥哥,家里可都好?”
闵云泽想对妹妹说母亲的担心,只是看着她自己也是病怏怏的,便改了主意:“都好,就是惦记你。这次来,母亲嘱咐你一定宽心。”
“不该叫母亲为我这般操心,我刚刚一直在想这件事,想要扭转局面怕还要请太后出面。我原本预备送绣像进宫祝寿,眼下看,却是难了。当年在须眉山上,我舍命摘下了冷楹仙姝,用了一半医病,另一半做成了焕颜水小心贮藏了起来。这回下山,我一并带在了身边。只是京中实在炎热,那冷楹仙姝受不住,我便偷偷放在了明月阁里。”
闵云泽此时恍然大悟:“所以说,妹妹你进京后没有立即回家,其实不仅仅是为花三娘医病那么简单,也是为......”
芳菲淡淡一笑:“不错。我早听师傅说过,花三娘早年间在江湖行走,得到过不少好东西,其中有一寒玉床,相传是从极北苦寒之地数百丈坚冰下挖出寒玉所制,花三娘甚是宝贝,从来不准外人触碰。我将焕颜水偷偷放在了寒玉床下,以保它生机不散。这个时候,也只有劳烦大哥将东西弄回来,献给太后。”
闵云泽并没有因为妹妹的这几句话就转悲为喜,反而平添忧愁:“从明月阁里将东西拿出来不是难事,但......若太后根本不喜呢?”
芳菲摇头轻笑:“不会。我前几次进宫时候细细留心过,太后最注养生,她殿中放了许多七彩水莲,又常饮美容汤品,所以太后一定会对冷楹仙姝感兴趣。就算最后没有成功,至少我们也尝试过。”
闵云泽无言以对,许久,他才道:“你自己这张脸还不知怎么治,倒想着把东西给别人,哎,四妹妹,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芳菲脸上依旧火辣辣的灼热。
薄荷脑油里的薄荷一定都是提纯后的,效果非同寻常。旧伤加新病,或许自己想从大理寺出去,从自己这张脸做做文章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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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书友们,小荷这一阵子身体始终没有痊愈,前一阵子请假是因为每到下午就高烧三十九度,连续几天吓坏了家里人。最近在康复中,从明天开始进入十二月,小荷不再请假,专心码字,尽快将拖欠的更新补上。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小荷,年底了,小荷也在酝酿新书,希望新的一年有个好的开始!
第287章、姨娘邹氏,索求重金
闵云泽听了妹妹的打算,一开始只觉得无比荒谬,然而细想了半晌,心里也不由得认可了这种办法。
皇上惦记着四妹妹,无非是对这张脸有些迷恋,若脸毁了,自然就放下了执念。
“就像当年六皇子,如今的洵王千岁。当初对妹妹你也是贼心不死,结果呢。哼,出了那档子事儿后,躲的比谁都远,就像唯恐咱们家黏上去似的。”
闵云泽每每想到此便觉深深的愤恨,至今未能将坑害四妹妹的真凶缉拿归案,也一直是他心里的痛刺。
芳菲见长兄愿意帮忙,便笑道:“大哥哥不用再执念过去,当下才是最要紧的。烦你去找大理寺一小吏,我瞧他刚刚用刑时,手里还剩下不少薄荷脑油,我虽然肯铤而走险,却也要知道那东西里都含着什么,别到时候引火烧身,连个自救的机会都没有。只要咱们拿到了方子,我便可按照上面的东西配置解药。”
闵云泽丝毫不敢耽搁,暂且叫门外的宝莲进来侍奉,他则揣了银子,匆忙去外面找那小吏寻求“指教”。
宝莲领着净月和瑶香两个小姑娘走上前,一见芳菲,眼圈都不由自主的红了。
当年宝莲虽不曾见过四姑娘是如何伤了脸,却在之后从靖童口中听说了些只言片语。宝莲在府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对自己那张脸蛋格外看重。她自然明白一个女孩儿毁去容颜的痛苦。
今时今日,当宝莲再见四姑娘半毁朱颜,除了心痛,更有害怕。
“我苦命的四姑娘,老天何至于这样轻怠与你?”宝莲擦着眼角的一行清泪,强忍难过:“四姑娘安心养着,我已经回了大少爷,今后就由我们三人在这儿陪着四姑娘。宝莲虽然是个弱女子,可谁要敢对四姑娘不利,宝莲也不肯答应他!”
芳菲不由莞尔一笑:“有宝莲姐姐在,我自然事事安心。”她将目光挪向净月。
净月心虚,一撞上四姑娘的眼神,连忙往地下跪:“今后姑娘叫我往东,净月不敢往西,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净月但凡敢违拗,就叫姑娘狠狠打死我,永世不得超生。”
净月说的急促,口水更是呛到嗓子里,等说到后面几个字时候,已是连连猛咳。
宝莲赶紧上前拍着她的后背,嗔道:“傻妹妹,现在知道对四姑娘忠心也不算迟,只要今后不糊涂,以咱们四姑娘的为人,岂会辜负你?”
净月微微仰头,小心觑着四姑娘的神色。
芳菲虽然遮着半张脸,眼神却是从容不迫的。净月不禁松了口气,连连感恩叩谢。
芳菲见立着屏风边上的瑶香始终默默无语,她们二人多年的主仆情分,瑶香越是沉默,说明越是有大事。况且芳菲有些不信赖宝莲,对净月更是提防心重。
“外面温嬷嬷安排的宫女姐姐辛苦,你们俩可带了钱?托门口的差役去买些糖果,请她带回宫去,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宝莲一听,赶忙从怀中掏出个钱袋子:“出门前大少爷就担心这里面用钱地方多,所以叫账房给我贴身带了些碎银子。来的时候我就瞧见了,西街上有家糕饼铺子,我这就去托人买回来。”
宝莲做事一向瞻前顾后,又是个顾全大局的人,芳菲十分放心。她出去的时候,芳菲叫宝莲一并带上了净月:“这丫头还稚嫩,跟着你多学学,将来也不至于再犯糊涂。”
宝莲听罢,轻睨了净月一眼,冲着芳菲抿嘴一笑:“四姑娘这是给我送了女徒弟呢!也罢,冲着四姑娘的面子,我也愿意好好教她。”
净月又惊又喜,实在没料到四姑娘不但没有责罚自己,还肯为自己找一良师。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宝莲在,今后在府里,净月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见人就躲,好像做了多大亏心事儿似的。
“多谢姑娘,奴婢一定不辜负姑娘厚望。”净月谢过芳菲,又要给宝莲叩首。
宝莲一把拽起净月的手,淡淡道:“妹妹快随我来吧,别耽误了四姑娘的大事。”
净月唯恐真的被落下,赶紧一溜小跑追了上去。
瑶香看着这二人的背影出了房门,缓缓上前,冲着芳菲轻笑:“到底是姑娘心肠慈悲,换了别人,谁肯给净月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呢!”
芳菲将帕子丢在床边,指着小杌子叫瑶香座:“家里这二三日又闹了什么?”
“姑娘......”瑶香欲言又止,却还是忍不住要说:“大太太为姑娘的事儿一病不起,如今都是大少爷在跟前侍疾,老爷说什么也不肯管姑娘的案子,还说姑娘早被驱逐出了族谱,好歹不与闵家相干。”
芳菲一笑:“这我早猜到了。大老爷的为人秉性我还不知?他没派人来大理寺臭骂我一顿,已经是给足了面子。罢了,能不能活着出去,看天意,实在不敢指望大老爷能伸援手。”
“还有......”
芳菲见瑶香总是吞吞吐吐,便道:“你与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并不是不敢说,而是奴婢实在不知这件事怎么开口。”瑶香面色为难:“姑娘进大理寺的第二天,我正在后院跟着平婆婆做午饭,忽然有角门上的婆子来找我,说外面我家来了亲戚。我心里奇怪,老家哪里还有什么亲戚呢?只是那婆子咬的准,说就是找我的。我只好去瞧,哪知道,哪知道......”
瑶香真不知该怎么说。
姑娘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若非将这件事说出来,姑娘也是平添哭闹,又无能为力。
然而不说,人命关天的大事,瑶香不敢擅自做主。
只好咬牙说了吧!
瑶香一闭眼,不敢看芳菲的脸色,兀自道:“哪知道外面却是邹姨娘。”
芳菲惊诧的盯着瑶香:“谁?邹姨娘!”
自己的生母邹氏?她不是在翠微庵里做尼姑吗?还有个正儿八经的号,叫妙心。
瑶香觑着芳菲,小心翼翼道:“我当时也吓坏了,瞧了半天才辨别出来。并不是瑶香不谨慎,而是邹姨娘做着寻常妇人打扮,发鬓间也也有插簪戴花,若非她和姑娘有几分容貌上的相似,我真的不敢相认。”
“她是来见大太太,还是只为找我?”
“邹姨娘说无颜面对大太太,所以执意不准我去说,她,她想见见四姑娘。”
芳菲听的这话有蹊跷。
当年翠微庵前,邹姨娘是怎么冷待自己,芳菲分明白记得。邹姨娘对她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漠视,甚至包含了一种怨恨。
“她要见我?”
“是啊,可姑娘那会儿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不敢擅作主张,只说您不在家。邹姨娘却不肯放弃,当天晚上又来问。没有办法,我又想着她好歹不是外人,便,便将姑娘进了大理寺的事情说给了邹姨娘听。”
瑶香哪里能料到,邹姨娘对亲生女儿死活根本不在乎,她只叫瑶香趁机把芳菲在家中的金银首饰都拿出来。
瑶香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啊!
“邹姨娘不肯甘心,还叫我给姑娘带话,叫姑娘预备二百两银子,她等着急用。”
芳菲怒极而笑:“二百两银子,邹姨娘真是太高看了我。她什么时候要?”
瑶香吃了一惊:“姑娘不会真的要给吧?”姑娘身边的贵重东西都是自己帮着收拾的,能不能拿出二百两,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只是,姑娘肯出这笔钱吗?
“要不,奴婢再去打听打听?邹姨娘就这么冷不防的现身,肯定事出有因。姑娘给我几天时间,我去查明白了。”
芳菲轻笑:“傻丫头,你往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儿,出了府门就晕,哪里去寻邹姨娘的影子?你听着,回去只偷偷将此事告诉给宝莲,一定先瞒住大太太。从我的箱笼里取二百两给邹姨娘,再叫徐烨亲自跟着。我看的出,他们夫妻俩有意投奔我,既如此,就叫这二人立下个投名状,看看办事是否妥当,为人是否忠心。”
瑶香想了想,这办法果然比自己冒冒失失闯出去乱问强百倍:“姑娘这法子好。”
“宝莲不认字,徐烨却是通晓文墨的,你记得叫他们写一份文书。”芳菲轻哼:“二百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我总不能给的不明不白。邹姨娘若肯立借款的字据,便叫宝莲将钱给了她。若不肯,原封不动带回来。”
瑶香笑着应下。
二人才商量完这桩事,闵云泽赶巧就回来了。瑶香赶紧闪出位置来,闵云泽一屁股坐下,将偷藏的半盒薄荷脑油跟方子都给了芳菲。
“四妹妹瞧瞧,这两样可还对?”
芳菲只用小拇指的指甲盖儿轻轻从盒子里挑了那么一点薄荷脑油,却已经是刺鼻呛人了。
“不错,就是它。”芳菲又去瞧方子,这是一张老旧的纸单,四角残缺泛黄不说,连字迹也蹭上了油垢,其中几个字相当难识别。
芳菲抬头问道:“怎么没重新拓写一张?”
闵云泽一拍腿,“快别说了,那小吏说这方子本不是大理寺自有的,是几年前衙门里雇了个仵作,他验尸时常挑一勺此物抹在鼻尖前。久而久之,大理寺上下都愿意和他讨些来用。半年前,那仵作回了老家。方子留了下来,只是那小吏说,不管药房配了几次,都无法和当年的相提并论。”
闵云泽指着芳菲手中的半盒:“这些是仵作走时剩下的,药效最强,那小吏是个浑人,怕你厥过去,所以才用了它。”
闵云泽想起来便觉得好气!
当时问此事时,那小吏还摆出一副他们闵家该感恩的德行,好像用这盒薄荷脑油是给了四妹妹天大的人情。
芳菲捏着方子细细打量,其中三样都是模糊不清。
“这个不知是‘季肠草’还是‘鱼肠草’,”芳菲摇头:“我不敢确定。若是季肠草,就用秋白膏以毒攻毒,若是鱼肠草可就麻烦了。”
芳菲只找出一样便已觉得棘手,想如此不清不楚的还有两三处。
芳菲忽然觉得,用这款薄荷脑油来“治脸”未必真的是好主意。
“四妹妹,要不咱们再想别的办法?”闵云泽一瞧就知道,芳菲有些犹豫了。
倒也难怪,这分明就是拿女孩儿的幸福来做赌注。
上一次四妹妹是被害,这一次换了自伤,叫任何人听了都觉得不能接受。
芳菲看了他一眼,将方子仔细叠成了小小的豆腐块,“剩下的半盒我留着,真到迫不得已时,我自会定夺。”
外面已经派人来催,闵云泽知道不能在多耽搁,嘱咐了宝莲和瑶香,这才出了大理寺。
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了佟鹤轩的官轿往这边来。
闵云泽赶紧扯住辔头翻身下马:“鹤轩,你那里有什么进展?”
佟鹤轩本预备下了早朝就往大理寺来,可皇后忽然差人来请他,说圣懿皇太后预备请几家王府的女眷们进宫赏花。听说佟鹤轩最擅小楷,一定要他写这个请柬。
佟鹤轩强忍着写了二十几张,正准备请辞,皇后又说那帖子上的白玉兰太素淡,与圣懿皇太后的身份不符,非要另换纸张。
耽搁到现在,佟鹤轩出宫时都已过了晌午。
“太后似乎要过问此事,芳菲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闵云泽听了此话,不禁微微颔首:“我已将清风交给了大理寺。那丫头若识时务,就该一五一十洗清四妹妹的冤枉。若还执迷不悟,我们闵家也不会放过她。”
闵云泽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四妹妹预备在脸上做文章的事情告诉佟鹤轩。
他与鹤轩兄虽贵为知己,但也不敢保证对方听了此消息会无动于衷。
三年前,鹤轩兄一穷二白,不在乎四妹妹的相貌,仍旧痴心不改的跟着上须眉山。
三年后,鹤轩兄已经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虽然家底还显单薄,但也是后起之秀,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他还会接受全毁容貌的四妹妹吗?
闵云泽悄悄藏下了这个秘密,一半心虚,一半试探。
大理寺门前车来人往,二人不好多谈,只能匆匆别过。闵云泽往家赶,一路上更筹谋着怎么从明月阁里把四妹妹交代的东西弄出来。佟鹤轩则是在大理寺门外递了求见的帖子。
林大人听说是他来,赶忙叫人出来迎接。见了面又是一番寒暄。
“小佟大人不用着急,我瞧太后是要出手的意思。这个闵四小姐有贵人相助,将来错不了。”林大人明明官阶更高,可因为要指望佟鹤轩帮忙疏通,所以格外热情主动。
佟鹤轩笑道:“林大人挂念的事儿今日也有了定论,皇上起初甚是恼火,只是后来听说林大人早年随父母南迁,与族中亲戚早出了五服,更没什么交集往来,这才略缓和些。”
林大人感激不尽,连忙拱手道谢:“承蒙小佟大人在皇上面前为我一家老小美言。”
佟鹤轩笑道:“林大人不比客气,你肯相助帮忙,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小佟大人放心,闵四小姐如今挪进了客房休息。等宫中传回来消息,四小姐就能全身而退。”
林大人已从闵家送来的丫鬟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也断定这桩案子与平南郡王府脱不开干系。
他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平南郡王府也不是自己能得罪的。
但是现在看来......墙头草作风要不得。
想通了这些,林大人在刚刚重新审了清风,又将证物一一查验,最后果决断定,此案就是有人借机陷害。
林大人想拖着案子,直到看清宫里的走向再定。
不过,依着他对皇上的了解,又瞧着太后身边老嬷嬷的强势,大约也猜到了结果。
林大人想明白这些,就想借机交好佟鹤轩。
他一太好,大理寺的大门就形同对佟鹤轩敞开。
芳菲很快见到了赶来的佟鹤轩,她脸上的新伤也被瞧了个分明。
佟鹤轩大怒,没等说话就要去找林大人理论。芳菲忙叫住了他:“没有这伤,我说不定还要在地牢里困着呢,否极泰来,于我而言未必是坏事。”
佟鹤轩轻轻拉住芳菲:“放心,你受的这些委屈,有朝一日我都替你讨回来。”
芳菲笑道:“好啊,等你做了朝中一品,看谁还敢小瞧我!我们太太嘴上不念叨,可心里也盼着闵家能出个像样的人物,她借光封个一品诰命。可惜,我们老爷没那个才干,大哥哥性子又有些软,做官尚可,却未必能爬到那个高度。倒是佟大哥你,总叫我们满怀希望。”
佟鹤轩被逗的一笑:“已经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与我开玩笑。”
佟鹤轩去拍芳菲的额头,芳菲却眼尖的看见他手指上蹭的一片墨点。
“怎么这样不小心?”芳菲勾住佟鹤轩的手指,用帕子擦了擦,却不见奏效。
佟鹤轩不在意的看了一眼,笑道:“刚刚帮圣懿皇太后写了几分帖子,大约是那会儿沾到了。急着出宫,倒也没留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芳菲狐疑的看着他:“圣懿皇太后叫你帮着写帖子?我听宫里人说过,圣懿皇太后还是皇后时,一手小字练的出神入化,连先帝都自叹不如。她怎么会求你下帖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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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发文,明早捉虫~~
第288章、倦鸟出笼,再入深宫
佟鹤轩虽然时常在皇上身边行走,但对后宫之事一向是敬而远之。轻易不去打听,一来怕皇上闻听消息,对他存有心结;二来打探人家的后宅秘闻,终究不是君子所为。
再加上这几年圣懿皇太后威势大减,更没人在佟鹤轩跟前说这些话。
若不是芳菲点破,他还不觉此事有什么问题。
“我听说,圣懿皇太后原来执掌后宫时,也时而有帖子发往各王府或一品夫人手中。不过那会儿囤货居奇,谁家能有圣懿皇太后的亲笔手书,简直比圣旨好金贵,拿去供奉祖宗也不为过。只是这几年渐渐不行了,圣懿皇太后倒频繁书帖给皇亲国戚,可她们多是称病,又或者找尽各种理由推托,不肯进宫。”
芳菲说到这里,略沉吟想了想,又道:“圣懿皇太后因此失了颜面,如今反而少招人去她那里,没得讨不自在。皇后说是太后的吩咐,我总觉得似乎蹊跷。”
经芳菲这么一说,佟鹤轩已经隐约猜到了卫皇后的意图。对方早不是一次两次与自己偶遇,只是佟鹤轩本着君臣有别的心思,根本没敢多深思。
想到卫皇后的心计,佟鹤轩没有丝毫窃喜,反而更紧绷了提防的心弦。
“我不担心卫皇后,她是后宫之主,与我往来毕竟还少。就算她胆子再大,也不会频频宣我去做事,到底要避讳着流言蜚语。”佟鹤轩笑道:“说一件喜事。”
芳菲来了精神,她忙问是什么喜事。
“抚远下属的泠童县县令在任上出了事,皇上撤了他的官职,如今一家被押送进京预备问审。皇上有意叫我顶那差事,我想问问你的主意。”
芳菲大喜:“自然是极好的事儿。你如今虽然在皇上身边做事,可到底没有品阶。到了地方,七品就七品,我相信以佟大哥你的本事,不出三年,准能变个样子。”
佟鹤轩心里松了口气。
抚远地处西北,苦寒之地也。
泠童又是边陲小县,据说江洋大盗极多,虽还没达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但想要接手这个地方,却也是困难重重。
佟鹤轩只怕芳菲不肯跟自己走。
大太太怎么娇养这个女儿的,佟鹤轩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若到时候大太太心疼芳菲,不肯叫芳菲随自己远去赴任,佟鹤轩便是进退两难。
“我原想着,你从大理寺出来,我就去闵家提亲。可泠童山高路远,你可能吃的这个苦?”
佟鹤轩灼热的目光盯着芳菲,芳菲释然轻笑:“不准你小瞧我,漫说是西北,就是刀山火海,只要你在,我便不怕。”
佟鹤轩心头暖意融融,他紧攥了芳菲的手,二人对望,一切言语只在心里。
“哎呦!”宝莲冷不防进来,看见二人交缠在一处的手,忙笑着去背身:“没什么大事儿,姑娘忙姑娘的。”
芳菲一把抓起帕子捂住粉颊:“交你办的差事办妥了?”
宝莲咧着小嘴儿,眼睛眯成一条缝:“四姑娘只管一百个宽心,我和净月不但叫人买了四包糖果点心,又悄悄给了那小宫女一个五两的小银锭子。她高兴的一直要给姑娘亲自道谢,是我拦住了,打发她和宫里的驾车太监一并先回去。”
芳菲点点头,有宝莲在,大事不愁,小事无忧。
林大人那边又差人来请佟鹤轩,说是后堂那边摆下了酒宴,要与小佟大人一醉方休。
芳菲嘱咐道:“这位林大人不可等闲视之,小心他在酒桌上给你下绊子,设圈套。千万不要为了我胡乱答应什么,想来宫里很快就会有消息,我总觉得自己不该亡命于此,太太去帮我在天竺高僧那里算命时也说,我近来合该有一劫,凶险却无碍。想必说的就是此事。”
佟鹤轩贴心的为芳菲放下迎枕:“既然有大师批命,你就更不要胡思乱想。”
宝莲瞧着小佟大人对自家四小姐无微不至的模样,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叹息。四姑娘的脸成了这个模样,都不见小佟大人有丝毫嫌弃的意思,真盼着他是出自本心,而不是在这儿演戏给四姑娘瞧。
原来,不知不觉间,宝莲已经自动自觉的将她划做了芳菲的身边人,所以处处都想着以芳菲为重。
佟鹤轩去后没多久,大理寺的差役送来晚饭,炖的酥烂的乌鸡煲,浓香扑鼻的芝麻核桃粥,红枣桂圆糕,难得的是还有一碗阿胶糖水。
宝莲每揭开一个盖碗便笑:“这大理寺也算有些眼力,知道弥补姑娘。”
芳菲确实饿坏了,不但吃了那碗阿胶糖水,还有整只的乌鸡腿并两块巴掌大的红枣桂圆糕。
宝莲和瑶香看她吃的香甜,非但没有欢喜,反而觉得难过,赶紧悄悄背过身去,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净月开始还糊涂,等明白她二人想要表达的意思后,也赶紧学着悲伤,却不想做的太过刻意,让人觉着虚伪。
芳菲自入狱以来,头一晚睡了个安稳觉。宝莲和瑶香在地上打了地铺。屋子边角处还有个矮榻,瑶香原本执意要宝莲睡在那边,可宝莲不肯答应,非说晚上怕四姑娘用人,自己睡的太死听不见,床边正好,耳聪目明。这下子便宜了净月,自己睡一张大大的矮榻。
等到了第二日,林大人早早赶来衙门,心里十分忐忑。昨儿温嬷嬷回宫,也不知道太后是什么心思。
“小的以为,大人根本不用这般在意。太后问与不问,咱们都有确凿的证据。那闵家送来的小丫头不是说了嘛,是死了的桂平花钱件事闵四姑娘一举一动。太后多英明的一个人,定然明白幕后有人在陷害。”
林大人嗤笑:“说的简单,幕后是哪个?太后若问,你预备供哪一位?”
“这......”小吏当然不敢随意乱说。
他和林大人岂能是一类人?小吏不过走一步算一步,而林大人却是那种走一步想十步的高手。
林大人都对这件事感到了棘手,所以听见小吏风轻云淡似的话语,不由得一阵厌恶。
“这件事若没有你帮倒忙,闵家也不会恨我入骨。”林大人想想就生气:“你用旁的也就罢了,干嘛弄个薄荷脑油往人小姑娘脸蛋上抹?你是没瞧见,昨儿佟鹤轩几乎没与我红眼儿翻脸。”
小吏早后悔不迭,可当时出主意的时候大人也没反驳。怎么弄出了事儿就全往自己身上推脱?
小吏心中有些憋气,嘴上又不敢说,只好唯唯诺诺的称是。
众人等了又等,在快中午时,宫里终于派来了人。不是温嬷嬷,而是圣母皇太后身边的一宦官老太监。
林大人对这些阉人向来不敢小瞧,连忙将人迎进正堂去坐。
老太监笑道:“林大人不用多礼,咱家急着回去给太后回旨,劳烦大人这就将闵四小姐给请出来吧!”
林大人一面叫人,一面给小吏使眼色。小吏赶紧背着身子,强塞了一个大大的荷包给老太监。你老太监立即眉开眼笑,嘴巴松了许多:
“太后头午得了样好东西,是闵家献上去的,据说用了那东西能返老还童。太后喜欢的不得了,可惜只那么一小瓶,唯恐错用了好东西,这不,太后急着叫咱家将闵四小姐带回去呢!”
林大人心里好奇的痒痒。
闵家送了东西给太后?是什么?朝中这么多世家豪门,都绞尽脑汁想要讨好太后呢,就连洛阳的行宫都预备孝敬给圣母皇太后了,可人家愣是不稀罕,转手就给了圣懿皇太后。
一小瓶就能返老还童?
闵家在那儿说大话呢吧?
林大人有些不信,等叫来了闵芳菲,便偷偷隔着小姑娘脸上的纱幔窥视。
芳菲微微侧过身,老太监从林大人前面挤过,引了芳菲往出走。
林大人吸了吸鼻子,一股淡淡的却有几分熟悉的味道很快钻进他的鼻子里。
林大人狐疑的看向闵芳菲的背影:难道昨儿一整晚,那味道还没消散?
他来不及多想,闵芳菲已经越过众人上了宫中的马车。老太监敷衍的上前来辞行,林大人岂敢多留,忙将刚刚怀疑的念头撇在脑后,亲自送了他们出大理寺。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大理寺距宫中并不十分远,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前面便已是宫门在望。
芳菲身边的丫鬟宝莲和瑶香、净月都被拦在了宫门外,那老太监觑着芳菲脸上的绢纱帕子:“闵四小姐,这面纱......”
芳菲忙笑着将东西摘下来。
老太监过去是见过她的,就在太后宫中。不但见过,而且还和那些嬷嬷,宫女们悄悄议论过,大伙儿都说这闵四小姐生的好皮囊,比她那位昭仪姐姐漂亮的多。
谁能想到如今,闵四小姐脸上布满了红斑,又肿又胀。
芳菲瞥见老太监的目光,知道自己这计策算是奏效了,只等稍后去见圣母皇太后,看太后是什么态度。
一行人穿过御花园,从东边新辟出来的牡丹圃进了寿康宫。这会儿正是午膳时分,大殿外站着几十个宫女,人手一只食盒。老太监见状,忙将芳菲领到另一侧:
“太后用膳时最忌讳人打搅。烦请闵四小姐在这儿稍后片刻,咱家去回禀了温嬷嬷,再来接您。”
老太监走时,怕大病初愈的闵芳菲再厥倒在殿门外,所以格外嘱咐了小太监取个小杌子来。
那小太监也见过闵芳菲,不过当时大伙儿都只能远远地瞧这位小姐。现在闵四小姐一身简素的衣衫,和那张略显得变形的脸蛋,实在叫人无法联想过去的美艳。
不但是送杌子来的小太监,就是那些宫女儿们也都瞥向这里窃窃私语。
换了一般人,怕撑不住一盏茶的功夫就要落荒而逃。可芳菲不怕,她端坐在那里,身量笔直,气息均匀,神态如常。有人瞧的太过露骨,芳菲就回以一笑。
有几个小宫女就挤在一处,偷偷说闲话:
“你们瞧,那位闵四小姐的脸......”
有胆子小的,立即打开小伙伴的手,不准指着芳菲:“叫温嬷嬷看见,非打折咱们的腿。闵四小姐就算一张脸全毁了,也还是太后身边的红人。”
“那也未必,太后原喜欢她聪明漂亮,如今这个鬼样子,依我说,太后就不会多瞧她。”
不服气的也有:“哼,太后又不是选六宫佳丽呢,何必在乎美貌?你瞧闵四小姐,这才是大家闺秀,别人学不来。”
“什么大家闺秀,我听说也就是个庶出的小姐,亲娘是个小老婆!”
几个小宫女越说越热闹,像她们这般对芳菲存有好奇的并非少数。
芳菲心知肚明,安安静静坐在这里,脑子里反而更加清明。
等会儿见了太后说什么?
还是不说的好,说了才显得短视。大哥哥真是厉害,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把东西从明月阁里弄了回来,有了焕颜水,芳菲不信太后不帮自己出面。
她正谋划着,忽然寿康宫宫门外抬进来一乘肩舆。上面坐着熟悉的倩影,正是芳菲的大姐闵芳华。
平日太后用过膳便要午睡,六宫里的妃嫔们不敢在此时惊扰,所以芳菲肯定,闵芳华是冲着自己来的,而觉得简单拜见太后。
“四妹妹!”华昭仪从肩舆上下来,脚步略显凌乱:“叫本宫好担心!”
当着寿康宫这些宫女太监,华昭仪表现出来的全是一个长姐应有的责任心。
“你这坏丫头,今后可都改了吧,叫我们一家老小为你担惊受怕,什么时候才是头呢!”闵芳华哽咽的拦住芳菲的肩膀。
她旁边的心腹小太监金顺忙笑嘻嘻道:“娘娘别上火着急,四姑娘现在没了大碍,那便是万幸。毁了脸蛋儿,总好过丢了性命。”
闵芳华像是才看见芳菲那张红肿脸颊似的,就听她倒抽一口冷气,假模假样道:“妹妹得罪了谁?怎么又遭了黑手?哼,一定是大理寺欺负我们闵家没人,不行,本宫一定要去皇上那里为四妹妹讨要一个公道。”
闵芳华义愤填膺的模样不似假装,不过芳菲猜测,闵芳华是想借着讨要公道的借口给皇上“通风报信”。
等皇上知道自己面目全非,大约就会像洵王当初一般,恨不得立即踹开自己。
芳菲忽然一抽嗓子,就像被什么卡住了脖子,继而泪珠子噼里啪啦,就像成串儿的珍珠往下滚落。
泪水咸津津的,从红肿的脸颊滑过,不觉间更显得狼狈恐怖。
闵芳华害怕那脸上的红斑会传染,赶紧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嫌弃的掏出帕子一掩口鼻:
“大理寺那种地方,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妹妹一定是染上了疾病。”
心腹小太监金顺忙道:“幸而昭仪娘娘发现及时,要奴才说,赶紧在这儿截住四姑娘,千万别往殿中去。万一传染给太后娘娘......”
一句话提醒了闵芳华。
“阿弥陀佛,幸而金顺思虑周全。”闵芳华就要赶芳菲走:“本宫这就安排你回去,等会儿见了母后,我来替你解释。”
闵芳华自己不敢推芳菲,便用眼神示意金顺动手。
金顺却不客气,手爪子抓上来就要扯芳菲。他只当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等会儿扯到无人角落里时,狠狠掐她几把,就当给娘娘解气了。
金顺使了六七成的力道,还没等走出第二步,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猛地往前拉。
金顺就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上身不稳,真个人像块破抹布似的,“嗖”的一下子飞了出去。顺着大殿的汉白玉台阶,滚绣球一般重重摔了下去。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金顺前胸摔在地面上,痛的起不来身。
“哎呦,这是闹什么呢!”老太监闻听动静,赶忙从大殿里出来,一见闵芳华,先是皱了皱眉头,又瞥见地上不远处趴着的金顺,“华昭仪娘娘,您宫里这小太监是......”
闵芳华当然不能说是被芳菲丢出去的,万一传到太后耳朵里,难免要认为她不亲睦姊妹。于是,她忙笑道:“金顺不懂规矩,脚底一滑摔了出去。”
老太监看向芳菲,见芳菲没有表示,这才安心道:“自己摔的就好,若是别人故意推下去,太后知道,定是不饶的。”
老太监躬身往后退了小半步,单手一抬:“闵四小姐,太后有请。”
芳菲冲闵芳菲微微颔首,抬脚预备往里走。
闵芳华却急了:“烦请公公也未本宫通报一声。”
“哎呦,这可对不住了。”老太监笑道:“太后只召见了闵四小姐,若昭仪娘娘不急的话......”
老太监环视一圈儿,立马看见了墙角边的小杌子,他笑着一指:“暂且在这儿略坐坐?”
闵芳华一见,心里勃然大怒。
寿康宫里的这些老骨头们,都仗着在太后身边伺候当差,一个个都张狂的没了边儿。平日自己就算去金銮殿见皇上,那崔内侍和善公公也不敢如此慢待自己。
哼,偏寿康宫的老太监这般不给面子。
闵芳华越想越气,越想越是不甘心,追根究底,都是闵芳菲惹出来的麻烦。
“四妹妹,你自己进去,倘或哪句话惹了太后不满,本宫实在不放心呢!”
第289章、圣母太后,独断乾坤
闵芳华面上尽显一片赤诚之心,不明情况的,大约还会将她看作是这世上最好的姐姐。同样,糊涂些的人听了她这番话,难免也会将芳菲视作不可信赖之人。
老太监将手中的拂尘往胳膊肘上一搭,先看了看芳菲,再去打量闵芳华,然后才笑眯眯道:“难怪来探望太后的影太嫔常说,这姊妹在一处就是好,你帮我,我帮你,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姐妹处处情深。得,既然华昭仪娘娘这样诚恳,老奴就为您去说说,看太后愿不愿见。”
老太监转身去了内殿,不多时,果然满脸笑靥的走了出来:“娘娘来的巧,太后正预备送今夏刚得的樱桃去各宫。太后说,既然昭仪娘娘自己来了,便免了我们寿康宫再去跑一趟。昭仪娘娘和闵四小姐里面请吧。”
芳菲错后一步,闵芳华原本是要先走的,可忽然脚步一停顿,忙笑着回头,伸手拉住了芳菲:“妹妹与我同行。”
老太监偷眼睨了一眼她二人。
华昭仪一身靓装,头冠不是金玉就是翡翠珍珠,亮闪闪的明媚。对比之下,闵四小姐那张红肿的大饼脸越发的成了陪衬。
老太监将头一低,本着不该自己管的闲事少管的原则,安安静静将那对姐妹俩往里引荐。
大殿之中,太后才用罢午膳,桌子还没扯,长桌大案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各色珍禽,应有尽有。
圣母皇太后常年维持着苗条的形体,所以饮食上十分注意,就算味道再好,自己再喜欢,也不过略浅浅的尝上一口。也因此,纵然圣母皇太后虽然是已快四十多的年纪,可瞧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加上她穿戴比圣懿皇太后要简朴随意的多,更难辨别年纪。
当下此时,太后正与身边的温嬷嬷说着什么,忽的听见禀报声,忙停住了往这边看。
“闵丫头?”隔着尚远,太后有些不敢确认站在华昭仪身边的是不是闵芳菲,实在是此女和印象之中的窈窕少女相差巨大。
芳菲笑着上前叩首请安:“民女多谢太后恩典,没有太后,民女也无法被还以清白。”
太后慨叹道:“你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怎么会去谋害人性命!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下了圈套儿给你。哀家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大理寺那种地方,能不去尽量不去。放心,案子没定论之前,你就住在哀家身边,有哀家在,看什么人敢对你不利。”
芳菲没想到太后会这样相助,当即愣了愣。
温嬷嬷赶紧笑道:“闵四小姐,太后这份恩典,别人求也求不来,你还不赶紧谢恩?”
芳菲恍然,连忙叩谢。
太后莞尔一笑,叫温嬷嬷领了芳菲去后面换衣裳,另安置房间沐浴梳洗。
闵芳华见芳菲被带走,不觉有些忐忑。等到大殿之中就剩下她自己时,闵芳华立即萌生了溃败之心:“母后这个时辰该休息了,儿臣......”
“不急,不急。”太后淡淡道:“哀家早想与你说些体己话,只是找不到机会。今儿你难得来我这寿康宫,怎么,难道还急着回去?”
闵芳华神色骤变,赶紧跪下:“母后容禀,儿臣万万不敢有轻慢的意思。儿臣对母后一番孝心,苍天可见。”
“起来吧,苍天是否可鉴,并不是你嘴上说说就能了事的。哀家今儿只说四姑娘,她是你的妹妹,虽非嫡出,不过终究是有血缘亲情的。”
闵芳华低了头,摆出一副洗耳聆听的恭敬模样。
“哀家喜欢闵四丫头,也有意抬举她。不过,要是你打了将她迎进宫的主意......哀家劝你趁早掐住这念头。”太后语气忽然一冷,冰鸷的目光针尖一般扎在闵芳华身上:“聪明如你,难道不明白哀家最忌讳什么?”
闵芳华吓得花容失色。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自己都是按照影太嫔的话去做,影太嫔说过,圣母皇太后不是个性子坚毅的人,只要装糊涂,圣母皇太后碍于面子,就不会翻脸。
可现在,太后咄咄逼人,几乎要羞死了闵芳华。
“母后息怒,儿臣,儿臣再也不敢了。”
太后却不准备放过她,继续用冰冷的语气斥骂:“别以为哀家不管后宫之事,就由不得你们在皇上身边撒野耍诡计。叫哀家知道你敢拿万岁的子嗣做文章......哀家才不管你是谁的女儿,照样用宫规治你的罪。”
闵芳华听的出,太后这番话,前边矛头直指闵芳菲,可后面就不好说了。似乎是责怪自己对皇子不利?
这就有问题了,闵芳华虽然一直因为怀不上孩子儿耿耿于怀,却也知道万岁子嗣单薄,只一个大皇子,看的比什么都重。宫里除了圣懿皇太后,无人敢对大皇子不利。
闵芳华也不例外。
“母后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谗言,所以对儿臣存了偏见?”闵芳华小心翼翼试探的问:“儿臣绝不敢对大皇子有半点不利的念头。儿臣待贤妃姐姐也是嫡出姐姐一般敬重,怎么会做惹贤妃姐姐伤心的事情来?”
太后的眼神将信将疑。
闵芳华心中“咯噔”一声,明白果然是有什么人在太后跟前进了谗言,不然自己好端端来请安,太后也不至于生那么大气。
“母后,儿臣着实冤枉。”闵芳华泣涕涟涟,哭的好不委屈:“什么人在母后跟前这样编排儿臣,儿臣若对皇上的子嗣不利,便叫儿臣一家子不得善终。”
拿一家子发毒誓,太后有些无语。
说这位华昭仪没心没肺,又不像是傻大姐儿,说她诡计多端?好像又处处被人利用了。
太后想着自己一番警告,总能叫她记住些教训,便随手打发了华昭仪出去。
且说闵芳华踉踉跄跄出了寿康宫,金顺过来要搀扶,闵芳华一巴掌甩开金顺,站在宫中巷道上便低声咒骂:“都是你撺掇着本宫来,没的被骂了一鼻子灰,本宫险些出不来,可应了你的心愿?”
闵芳华越说越生气,细长的手指忽然狠狠拧住金顺脸颊,痛的小太监连连惨叫。
随行而来的还有闵芳华的陪嫁丫鬟素茶。素茶见金顺受难,忙劝:“娘娘息怒,这里人来人往,小心叫人看见,在后宫传扬开来,于娘娘的名声可不好。”
闵芳华的指甲又长又细,早抓破了金顺的脸蛋儿,指甲里也尽是血丝。
“晦气。”闵芳华接过素茶递来的帕子,使劲儿擦了又擦,赌气将其摔在金顺的脸上,扭头便走。
金顺弓着身子,一脸苦笑,素茶亦步亦趋跟在闵芳华身后,觑着主子没留神,赶紧回头给金顺一记眼神,示意他跟上。
金顺闷不吭声一路,心里却产生了抱怨之情。
闵芳华高高在上惯了,当然没留心到身边心腹的变化,这也为她后日落荒溃败埋下了引子。
芳菲在宫中落脚一事很快传遍了后宫,各宫女眷思虑重重,有想来打探消息,一探口风的,可想到圣母皇太后平日冷冰冰不愿意搭理人的模样,众人又不免有些怯步。
还是卫皇后当仁不让,打下了头阵。
到了第二日,卫皇后寻了借口便往寿康宫来。太后情知她所来为何,却不愿意叫这个儿媳妇太过丢人,只好接见。
婆媳俩都很尴尬,太后不愿意与卫皇后说话,卫皇后是不知说什么好。二人之间唯一的共同点便是皇上。
太后便问起这两日新封的美人:“皇上可还常去?”
卫皇后吃过茶,忙笑道:“母后娘家献上来的姑娘,自然是极好的。两位妹妹知书达理,很是乖巧听话,万岁也喜欢。这两日都歇在了内廷,两位妹妹轮番伺候,一时倒也分不清皇上更喜欢哪一个。”
太后语气埋怨:“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两位美人,相貌不同,性情不同,皇上总会分个彼此薄厚。哀家的意思是,你觑着哪一个更得皇上的宠幸,等过两日便恩赐她一个像样些的名号。”
卫皇后安叫糟糕,真叫圣懿皇太后说中了。圣母皇太后是想要另立一派呢!王贤妃虽然有了皇子,可到底不是圣母皇太后的娘家人,而这两个新进宫的美人就不同了。
卫皇后忙赔笑道:“听说母后这儿来了位妹妹,是闵家的那位小姐?怎么此刻不见她人?”
太后闻听此话,颜色稍缓:“那小丫头吃了些苦头,哀家吩咐她在后面休养,不准见外人,免得再累坏身子。你来的巧,就算今儿不来,哀家也要打发人去请你。”
太后轻轻一叹:“哀家膝下只有皇上一个孩子,过去还不觉得,如今老了,难免觉着寂寞。本来也有意收个义女在身边,看来看去,倒是这个闵家四丫头很好。可现在是是非非甚多,哀家总不能不顾忌咱们皇室的颜面。”
“那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轻笑:“先帝在世,姐姐曾有过一个公主,只是后来夭折,姐姐难过许久,此后也没能生育。哀家想,不如叫姐姐认下闵家丫头做义女,只给虚名便罢了。”
卫皇后急了,太后这是要自己去做说客呢!
可她怎敢与圣懿皇太后开口?
圣母皇太后看着的女孩儿,最后却逼着圣懿皇太后认下来,依卫皇后对圣懿皇太后的了解,这事儿绝成不了。
她连连摇头:“只恐怕圣懿皇太后心里不肯。”
“只就要看你的办法了。”太后低声道:“你是姐姐身边最得信任的人,哀家也一直把你当最可心的儿媳妇,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六宫大权,哀家如何放心都交给你?”
卫皇后心往下狠狠一沉。
时至今日,六宫大权也没说全交到她手里。
两宫太后各执掌着一部分大权。都说风水轮流转,过去寿康宫的人不敢惹慈宁宫的奴才,如今却是慈宁宫的下人们远远见了寿康宫的奴婢,都宁可躲着些,也不愿打照面。
卫皇后夹在两宫中间,度日艰难。
今又有圣母皇太后提出这个苛刻的条件,更叫卫皇后头痛。
她只说推辞的话,又忙找了个借口,灰溜溜跑了。
卫氏走后,温嬷嬷亲自捡了美人捶侍奉太后,太后心疼她一把年纪,便叫外面的小宫女进来伺候。温嬷嬷却执意要亲自侍奉太后。
“你啊,伺候了哀家一辈子,到老也不肯轻松轻松。”
温嬷嬷坐在小杌子上,手持美人捶,轻笑道:“奴婢能跟着太后,享不尽的轻松惬意,并不觉得辛苦。倒是太后您,何必再去理会慈宁宫那边?闵四小姐的事儿根本不用她出头,有您在,难道谁还敢再害那丫头?”
太后轻叹一声,单手扶着迎枕:“若是哀家出面,皇上未必肯死心。然而由慈宁宫出头,皇上一向看不惯她的作风,说不定会因此疏远了闵家丫头。”
温嬷嬷恍然,原来这才是太后的真实目的。
“哀家也不亏待那孩子,一个县主的头衔,也不用慈宁宫做什么,到时候哀家出一笔丰厚的陪嫁,风风光光将她嫁出去。了却这件事,哀家的心才能安定一半。”
温嬷嬷笑道:“太后一定能心想事成。听说闵四小姐的未来夫君是个极好的年轻人,二人十分般配。可惜......闵四小姐这回伤了脸,不知那人会不会嫌弃。”
太后喜欢闵芳菲不假,却也只是喜欢而已,肯定不能当亲生女儿去对待。
温嬷嬷的话没了下文,太后不想问,也不屑去问。
温嬷嬷见状,忙转移了话题,对此事不敢再提。
到了傍晚,皇上叫崔内侍送来晚膳甜品,是太后爱吃的核乳蜜汁羮。太后一瞧,食盒里分明摆了两碗,想来除了自己的一份,另外一份肯定是送给闵芳菲的,
太后只做不知情,一面拿银汤匙去调羹,一面笑问崔内侍:“万岁爷今儿点了谁去伺候?”
崔内侍忙道:“回禀太后娘娘,近来西北的折子多,万岁甚是头痛,多宿在了养心殿,今晚并没召唤哪位娘娘侍寝。”
太后不悦的将汤碗往旁边一放:“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跟在皇上身边,一个个都把自己当忠仆,却不知劝劝皇上!万岁只有一个皇儿,先帝这个年纪时,后宫也早是开枝散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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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发文,稍后改错字~~
第290章、云水湖畔,偶然邂逅
当下此时,芳菲正坐在寿康宫的偏殿里与一群小宫女们绣花儿。太后仁爱,不大拘束这些小宫女,寿康宫里的人手又多,每人做完了闲事,温嬷嬷就准她们各处去逛。
有寿康宫这面金字招牌,后宫里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去得罪。正因为此,寿康宫的小宫女们一听说芳菲是针线行家,都纷纷跑来串门,其中就有两个女红极好的,太后有些日常抹额手帕,不用宫中绣娘,却愿意叫她们动手,说是自己人,处处贴心。
这俩乍一听说芳菲本事时,难免有些心高气傲,不服输,然而,等叫芳菲指点了两三句后,一个个却是茅塞顿开,感激的不得了。
大伙儿见两位姐姐都是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纷纷拿了自己的小绣样来请教。
芳菲见这些花样虽然新颖,却总显得十分稚嫩简单,便笑道:“这是错针绣,最难的便是锁边儿,不过成品却漂亮,用金线绣出来的秋菊栩栩如生,或是用藕色线绣蔷薇,那也是极好的。不过我留心瞧,太后娘娘穿的寻常宫装都是碾针绣,这种针法几年前在江南甚是流行,只是不知这几年如何。”
其中一个小宫女忙抢过了话:“四小姐真是见多识广,太后的衣衫绝大部分是针线局的绣娘们所做。其中有位姐姐最擅碾针绣,太后喜欢她的手艺,这些年也没怎么变,都是她在领着这项大差事。”
小宫女说话的时候不免有些酸溜溜。
圣母皇太后一年四季,大节日大庆典时候的各色礼服就要十六套,这个是内侍监领了差事,延请江南最厉害的针线师傅缝制。而寻常宫装已不能论套,却要论箱。四季变化,大毛的,素纱的,绫罗的,缎面儿的......
二三百件已是少的时候,单单这一项,若把差事拦在手里,一年就有几千两的剩余。
针线局人人眼热,都盯着这个差事交给谁,结果没想到,圣母皇太后相中的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四季衣裳,有一多半都是她来做。
“要说那位的手艺,其实真不如四小姐,可谁叫咱们太后喜欢呢!太后若是得意哪个,那便是此人交了好运,一辈子享福呢!”
小宫女这么一说,大家都将目光落在芳菲身上。
这位闵家的四小姐可不就是入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法眼?明明就是个小官儿家的女儿,还不是正经太太夫人的骨肉。过去还算有一副好皮囊,而今,连这最后的本钱也没了,整日露着一张大饼脸给人瞧,却也没见太后嫌弃到哪里去。
寿康宫里不知有多少人撕碎了小手绢儿吃醋,可到底也只是羡慕羡慕,大伙儿谁也没那福气。
芳菲自然听出了酸味儿,便笑道:“这绣娘就是三五年的鼎盛时,做针线活儿,靠的可不仅是巧手,还有一双慧眼。姐姐们个个心灵手巧,难得的都是水灵灵的美人儿,这些小针线做个玩意儿还好,倒也没必要看的过重。”
谁不喜欢被吹捧?众宫女们听芳菲这样夸奖她们,一个个都乐的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正说着今年重阳宫里预备给每人另外新添加一套衣裳,外面便进来个小宫女,一跨进门槛便于众人挤眉弄眼:“你们可知道,太后刚刚与皇后说了一件什么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瞧把你高兴的,可是今年咱们的月例再添一成?”
那小宫女犯了个白眼:“你们脑子里只想着钱钱钱,好俗气。”
大伙儿便推她,笑骂道:“小蹄子,那你说什么不俗气?没有月银,你拿什么去买胭脂水粉,拿什么去换新鲜的宫花戴?日日臭美,缺了银子你还好意思出门儿?”
见众人围攻自己,小宫女会讨巧,连忙躲到了芳菲身后,偏着脑袋往外探头:“比这要紧一百倍,一千倍也不止。你们不听,还用坏话编排我,哼,我才不和你们说,只告诉闵四小姐一个。”
小宫女踮脚贴在芳菲耳边,大眼睛鼓溜溜乱转,手捂着嘴角嘀嘀咕咕说了半晌。
芳菲满脸惊讶,撇头看她:“要真是这样,可都是你们的机会呢!”
小宫女得意的一听胸脯,笑嘻嘻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又是寿康宫的人,就算到了皇后那儿也要被高看一等。”
众人被她俩说的心中痒痒,忙问是何事。
小宫女反而卖起了关子,一开始怎么也不说,后来见大伙儿要挠她的痒,小宫女才受不住,连笑带说:“前一阵皇后不是从宫里选了两个宫女献给皇上吗?可那两人都是没福气的,谁也没能被皇上看重,如今未承宠便已经先失宠。太后的意思,是叫皇后娘娘再精挑细选一遍,各宫只要有相貌端庄的,都可以去遴选。”
大伙儿一阵阵欢呼雀跃,上次皇后选人,其实是制定了人选,都是圣懿皇太后身边的旧人,皇上当然不会喜欢。
而这次却是圣母皇太后出面,寿康宫的机会自然更大。
大伙儿当下便坐不住了,急着要告辞。
芳菲笑道:“我知道你们心急,快去吧,赶紧收拾出漂亮衣裳,我只等着大伙儿一鸣惊人,喜报频传呢!”
一部分趁机散了,也有一部分人要拉着芳菲去做参谋。
等芳菲逛了一圈,早已是傍晚时分。温嬷嬷照例叫人送来了丰富的晚餐,还有一道太后赏的红枣雪蛤银耳羹。芳菲美美吃了一顿,屋中暑热未散,很是憋闷。她便往寿康宫后面的云水湖而来。
太后体谅芳菲身子还没养好,就派了个十八九岁的大宫女青枣在她身边伺候。
青枣性子腼腆,轻易不说话,但为人勤快,将芳菲照顾的十分周到。
寿康宫离云水湖并不远,路上余热未消,青枣便拿着团扇跟在芳菲身边使劲儿扇,还贴心的带了个水囊,里面装着凉凉的蜜糖水。
云水湖上几艘小船,那是几个小太监正在给天鹅喂食,芳菲瞧着稀奇,寻了块大石头,拉了青枣过去坐:“水边凉快,咱们可找了个好地方。”
青枣掏出水壶递给芳菲:“姑娘在这儿略坐坐,我去接解个手便回来。”
晚上好几道菜,芳菲实在吃不了,就叫青枣一并吃了。其中有一道海鲜浓汤十分味美,红枣自己喝了足足一大缸,这会儿不尿急才怪。
芳菲笑着摆手:“快去快去,听说云水湖周围每晚都要挂上灯笼,那时候红灯照月影,碧水白鹅,岂不美哉妙哉?”
青枣笑嘻嘻跑了,芳菲捏着水囊,小屁股往湖边的大石头一坐,两只小脚悬空晃压晃的。
这里儿可真安静,湖面那些天鹅时而看见这里有个人,竟然有几只好奇的游过来觅食。
芳菲吹着这凉爽的清风,实在舒服,不觉间就仰面躺在了大青石上,用袖口的轻纱一遮脸颊,惬意的闭上眼睛凝心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芳菲只觉得身边有团热气。
她一惊,挺身就从石头上坐了起来,因起来的太猛,还险些从石头上滑下去。
“小心!”一身明黄色衣衫的男子赶紧要抓芳菲的手,却不幸捞了个空。
芳菲手脚利索的从那大青石上滑了下来,毕恭毕敬一欠身:“民女给皇上请安,不知皇上驾到,请万岁原谅民女的不恭之处。”
皇上看着虚悬在半空中的手,苦笑着收了回来。他再打量芳菲,心里有些软:“是朕吓着了你。”
说来也巧,皇上路过云水湖,是要去给太后请安的。
当然,未尝没有借着去看太后顺道见见闵芳菲的意思。
从闵芳菲入宫以来,皇上就怕太后多心,也怕叫人看出自己的目的,他始终没有来寿康宫,更别说私下见闵芳菲。
今日这一偶然邂逅,让皇帝不禁起了别的念头。
也许......
他与闵芳菲真的是命中有缘?不然怎么偏偏一来就碰上了?
芳菲不知皇帝的心思,只用袖口掩住了半张脸:“是民女失了规矩,贪图这里傍晚凉快。请皇上石上赏景,民女这就告退。”
“且慢,你,朕有话问你。”皇上叫住了芳菲,他盯着芳菲的脸瞧。从华昭仪那里,皇上早已经听说,闵芳菲的脸又出了问题,这一回却不像上次,按照华昭仪所说,倒像救不回来似的。
皇上当时一听说这个消息,下意识想去叫蒋太医来就诊。然而,想了又想,他还是掐住了这个念头。
“听说你在大理寺受了伤,朕已经训斥了他们。又重重责罚了那个小吏,算是替你出口恶气。不过,林大人却喊冤,说是你那脸上究竟什么缘故不能消肿,他们也不清楚。”
芳菲心里有些遗憾,她可不知道皇上这会儿会往云水湖来,所以早起的时候抹了些薄荷膏,到晚上却是消肿了不少。
那东西一用,效果极霸道,不用的时候,只是略肿胀些。
她一撤袖子,皇上自然就看见了那张脸。
虽然没有像当年的洵王一般立即扭头不见,却也是怔忪了半晌。
芳菲嘴角泛起苦笑:“民女惶恐,这张脸吓坏了万岁。”
皇上连忙尴尬的撇头:“朕只是意外,意外而已。”他心里终究是喜欢芳菲,没多久,又将目光移回到芳菲身上:“你可曾抱怨?”
芳菲莞尔淡笑:“民女不敢抱怨,有太后护佑着民女,民女感激不尽,还有何抱怨之情?民女虽然浅薄,却也念过几日书,知道‘诸受枉者,抱怨积直,独不蒙天地无私之德,而长壅蔽於邪人之铨’的道理。民女比起大理寺中等待秋后问斩的女囚们,不知幸运多少倍。若没有太后荫庇,民女这会儿只怕还在牢中受刑。”
皇上急切的开口:“其实朕也叫人去探望了你,难道你不曾看见宜昌侯世子?”
“世子?当然见了,不过......”芳菲轻笑:“不过世子繁忙,也只是匆匆相见而已。并不是民女多事,只是觉着委屈。世子似乎对民女多有非议,民女思来想去,可能是在山中的时候,无意间就得罪了他,这些年过去,世子也没能忘怀。”
皇上忙问:“此话怎说?”
如果闵芳菲说的都是真话,说不定就是陈亦正害了她。
可这二人终究是师兄妹啊?又或许,闵芳菲误会了什么。
“民女本不愿多心,但是,大理寺之前看在闵家的面子上,的确没有对民女施加大刑,而然在见过世子之后,大理寺态度霍然一变,快的叫人措手不及。”
皇上心里一片阴霾,他早相信了芳菲的话。
陈亦正果然不干好事。
这下子,皇上去见太后的心情也没了,安抚了芳菲几句,匆匆就要回养心殿。恰好他离开时,青枣从对面那片林子里钻出来。
青枣不知这里尚有人,与皇上打照面的时候正低头撩裙子呢,等看见那抹明黄色的影子,停脚已是来不及了。
二人撞了个满怀,青枣粗笨,所以十八九了,仍旧只是个粗使的女官。皇上脑子里也乱,根本没想到有人敢往自己身上撞。
这一不小心,皇帝直接被撞翻在地。
远远跟着的崔内侍和一干护卫吓得连忙跑过来,又是搀扶又是磕头。青枣早吓得连下跪也忘了。
“大胆奴婢,竟然敢冒犯龙颜,还不将她架下去。”崔内侍扯着尖锐的嗓子高声咒骂道:“待下去,交给内侍监刑房。”
皇上被撞的不轻,但是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他奔雷心情就不大好,这会儿被崔内侍一喊,心里的躁火更是腾腾的往上飘。
“好了,朕也没什么大碍,何必弄的人尽皆知。”
崔内侍哑口无言,赶紧陪笑道:“万岁息怒,奴才吵到了万岁,都是奴才该死。”
崔内侍抽手便往自己脸上轻拍巴掌,谄媚讨好之意无不尽显。
几个架住青枣的带刀护卫一瞧,只好讪讪的松开手。
“你是闵四小姐身边伺候的人?”皇上揉着腰,眼睛觑着青枣。
青枣吓得犯了口吃的毛病,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皇上笑道:“你不用怕,有朕在,他们不会带你走的。好生去伺候四小姐,别叫朕知道你偷懒。”
青枣虽在寿康宫这些年,却从没能与皇上说过一句话。漫说讲话,就是见一面都难。
谁知道今日皇上非但没有惩罚自己,更是和颜悦色,叫青枣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第291章、圣懿太后,允诺条件
太后有吩咐交代下来,卫皇后哪敢耽搁呢?这等没了两天,后宫里就四处开始张罗起这件大事。卫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一宫一宫的找,一拨一拨的筛。漂亮的还真不算少,不过能气质出众的却很难寻觅。
实在是因为当奴婢久了,身上就少不了一种奴性。
卫皇后又不愿意叫太后小瞧了自己,只好偷偷说给圣懿皇太后。
圣懿皇太后早为这件事心存不满,没等卫皇后说完,自己便冷笑:“皇上是什么人?阿猫阿狗也想往他身边塞?趁早死了这心,只要是哀家身边的人,只要是你卫皇后的人,统统都会被当做是咱们家的眼线,皇上岂会收在身边?哀家的德妃好妹妹,过去没瞧出来,原来也是这等无耻奸诈之辈。”
她见自己说话时,卫皇后闷不吭声,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哀家给你一句忠告,在皇上面前,做的越多错的越多。皇上看咱们娘俩儿不顺眼也非一日两日,你要是聪明,趁早把这个差事交给王贤妃。她在皇上心里比咱们娘俩儿加起来还多,就算做的不对,看在皇长子的面儿上,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卫皇后却有些不甘心。
两位太后谁也不肯放权,好容易自己得了这么个机会收拢六宫,怎么能又拱手让给王贤妃呢?
何况自己若真那样做了,说不准王贤妃丝毫不领情,还会在背后暗暗嘲讽自己没有本事。
卫皇后便笑道:“儿臣年轻不懂事,正是需要历练的时候,不如母后信我这一次,果真做不好,再交给贤妃妹妹也不迟!”
“哼!”圣懿皇太后的笑声里透着几分奚落之意:“罢了罢了,哀家这一番好心,你也未必真的能领情,强要你做反而没意思。六宫看着虽然大,然而想找出一个与闵家四小姐同模样同性情的,却也不容易。”
卫皇后吃了一惊,诧异的看着圣懿皇太后。
圣懿皇太后轻笑:“你也不用拿这种眼神看哀家,哀家是失了权势,可心里还清楚。德妃为什么频频召那个闵家四小姐进宫,难道哀家还不知道?这都是当年哀家用过的小把戏,德妃至今还拿来丢人现眼课件她果然是黔驴技穷了。我们姐妹这么多年,既然她亲自开口......也好,哀家答应收那闵家的小丫头做义女。不过,哀家却有个条件。”
卫皇后期期艾艾的眼神望向圣懿皇太后:“母后要出什么条件才肯答应?”
“既然是哀家的女儿,婚姻大事便是哀家说了算。”圣懿皇太后笑道:“你魏琳表哥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成亲,自上回你母亲进宫来说,哀家总想着找一门恰当的人家许配过去。闵家虽然寒苦了些,不过还有几分家底。难得的是她家也有闺女在宫中,闵芳华那个女人,小主意多,大主意也从来不少。将来说不准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对付王贤妃,你还太嫩,如若有她相助,总能容易些。”
卫皇后一听这话,吃惊的久久难回神。
魏琳表哥父母早亡,是卫家老太君的娘家侄儿,与圣懿皇太后虽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但因魏琳打小便出色,风头盖过卫家所有男孩儿,所以最得长辈们的喜欢。
难得的是,魏琳虚怀若谷,卫家上下都喜欢他,同是学中族兄族弟,也没有不深深敬佩的。
有这一层关系,圣懿皇太后对魏琳也格外关照疼爱。
不过魏琳这人也不知是怎么了,眼看着都二十七八了,却还是不肯成亲,跟着西北那些偏将们在军中大营倒也快活。有一次卫家老太君想念他,借口自己生病,好歹将人给骗了回来,哪知见到的魏琳几乎就成了个从土里爬出来的泥人儿。心疼的卫家老太君说什么也不准魏琳再走。
一定要辞了军中的差事。
自然,老太君是挡不住魏琳的执拗,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说起来,卫家不少旁支的姑娘们都一门心思盼着能嫁给魏琳。
魏琳生的好,父母生前虽然没给他留下什么雄厚家底儿,不过听说卫家老太君给这个侄孙贴补了许多。魏琳自己也争气,生财的手段极多,每跟着大军出去打仗,都能满载而归。
卫皇后小的时候也曾暗暗遐想过,说不准父母能将她许配给魏琳表哥。
如今,卫皇后的心思早不在魏琳身上了,可听到圣懿皇太后的话,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魏琳表哥娶她?”卫皇后迟疑道:“魏琳表哥能看上那样一个丫头吗?”
“连皇上那样眼高于顶的人,都对她痴迷颠倒,说明那丫头就有几分手段。”
圣懿皇太后出此下策,其实也是用心良苦。
她就怕自己一去,娘家与卫家都会受到皇上的打击报复。若是能有个人帮两家说说话,求求情,皇上心一软,说不定他们还有翻身的机会。
卫皇后是不成了,皇上对她半点情谊没有。卫家也难再出一位宠妃。
圣懿皇太后私心想着,这一辈不成,就把希望都寄托在以后。如果闵家小丫头能为魏琳生下一儿半女,将来或是尚主,或是进宫,都极好。
再加上魏琳并非卫家真正的子孙,皇上才最有希望任用他。
不过再有三四十年的时间,他们两家便还能登上权力的巅峰。
卫皇后明白了圣懿皇太后一番苦心,连忙道:“儿臣这就去寿康宫。”
“慢着,这件事且不急着告诉德妃。”圣懿皇太后轻笑:“她不是喜欢那丫头吗?哼,总说些恶心人的话,什么叫她出嫁妆,装的慈母心肠似的。哀家就要看看,等哀家收了那丫头,再提条件,她怎么应付。”
圣懿皇太后不在乎圣母皇太后答应还是拒绝,她这样做,其实就是想给对方添堵。
卫皇后答应着去了。
又过了没两日,后宫总算挑出来两位才貌双全的女孩儿。卫皇后这次没惜力,将心思全用在了上面,她又急着在圣母皇太后面前讨好,还没等两个宫女的规矩全学好,便匆匆领来了寿康宫。
彼时,芳菲正用焕颜水给太后匀面。
太后用了两次,果然效果奇佳,对芳菲的话更是百倍信服。
二人正说着养颜之道,外面小太监就进来通禀,说皇后领了两位宫人想进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冲芳菲一笑:“卫氏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这争强好胜的劲头倒是像她。这才几日的功夫,就把人找着了?来,你陪着哀家去瞧瞧。”
芳菲赶紧搀住了太后,二人一并往大殿来。
大殿中赫然跪着两个美人儿,一个身量纤细,腰肢更是不盈一握,像春风拂柳,那脸蛋又透着灵气,好像位病西施。
芳菲陪着太后,顺着太后的目光也去望。
另外一个则是丰腴肉感,同样的宫装穿在她身上,怎么看怎么显小。高耸的胸脯被挤的鼓鼓的,是位相貌妖娆,又带着几分轻佻的女孩儿。
太后皱了皱眉,芳菲明白,这是都没相中。
圣母皇太后当然看不中。
一个病西施,一个女妲己,
这样两个人放在自己儿子身边,都是祸国殃民的源头。
太后越想,心中越是不满。
卫皇后本是兴冲冲的来,还以为自己此举一定能博得婆婆青睐,然而,见太后久久不说话,卫皇后便知,自己又办砸了。
“太后,贤妃娘娘有事求见。”
太后不愿多理睬卫氏,立即叫人宣了王贤妃进大殿,又与芳菲道:“贤妃粗笨了些,不过倒还孝顺,数年来如一日的来给哀家请安。就连怀着身孕的那会儿也没落下。哀家心疼,叫她多休息,她却不肯。”
芳菲轻笑:“早听说贤妃娘娘的封号是太后亲赏的,正因为她处处躬亲,对太后孝顺备至,所以才得了‘贤’一个字。不过,要说贤良,自然没人能比皇后娘娘。”
卫皇后立即向芳菲投去感激的一瞥。
太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得哼笑:“你啊,倒是谁也不肯得罪。”轻飘飘一句话,说的卫皇后面容尴尬,手足无措。
过不多时,小宫女便引了王贤妃进殿。这王贤妃穿着一身桃红色,十分炫目,头顶上的金双凤颤颤巍巍的跟着一起抖动。
她一见太后谄媚的上前来请安,拉着芳菲又不肯松手,等说了一圈儿,才看见卫皇后似的。王贤妃连忙赔礼:“臣妾该死,竟没瞧着皇后娘娘也在这儿。臣妾失礼之处,还请皇后娘娘多多见谅。”
卫皇后当然不会与王贤妃“斤斤计较”,尤其是在太后面前,卫皇后需要自己做一个谦和有度,仁爱后宫的好皇后。
她笑道:“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之间哪需要这般穷讲究!本宫若知道你也会来探望母后,必早和你结伴而行了。听说贤妃妹妹这两日十分忙碌,不知可否需要本宫帮忙?”
王贤妃笑意盎然的看向太后:“母后,听说您交了个差事给皇后娘娘,臣妾虽然蠢笨,却愿意为母后多多分忧。臣妾也在宫中寻了个妥帖的孩子,此刻带来,正预备给您瞧瞧呢!”
太后没想到王贤妃会这本按捺不住性子,一点儿事情也要与卫皇后相争。
太后即便有不喜欢卫皇后的地方,但在这件事上面,太后的心还是偏向卫氏。
第292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太后不喜欢卫氏,是因为卫氏只对圣懿皇太后忠心耿耿,不愿意抬举王贤妃打压卫氏,却是因为不想搅乱儿子后宫之中的平衡。
太过要强的妃子,地位直逼了皇后,迟早要酿出祸端。
太后心里只盼着儿子能地位稳固,江山百年,所以王贤妃一说这话,太后心里下意识表现出了不悦之情。
“哦?你也寻了个妥帖的孩子?难道还比两人更出色不成?”太后一指地上跪着的两位宫人,语气咄咄的问向王贤妃。
王贤妃忙笑道:“母后你知道的,儿臣粗粗本本,比不得皇后娘娘聪慧贤淑。不过,母后一直放心叫儿臣帮着娘娘协理六宫,儿臣总不能把所有的担子都撂在娘娘一个人的肩膀上。所以......儿臣才找了这个一个可心人。”
王贤妃回头去瞧远远的殿外那耷拉着脑袋的小身影,转身又与太后并众人笑道:“儿臣想,后宫不缺姿色貌美,又或是德才尚佳的女子,唯独能与皇上知寒知暖的却少。所以,儿臣为万岁选的这个姑娘相貌上倒一般,唯独性子稳重,踏实沉稳。儿臣想叫母后先帮着掌掌眼,若真好,儿臣才敢放心举荐给陛下。”
太后一听王贤妃说那姑娘相貌平常,心里便有几分微微的赞誉。
能在皇上身边做解语花的,未必是样貌最漂亮的。
就好比王贤妃,当初太后肯在众多宫女中一眼挑出她,继而送到皇上身边做服侍,也是看重了王贤妃姿色普通,不会勾引了皇上荒废朝堂。
“既然是你的心意,也好,就把人叫上来让哀家瞧瞧。”
王贤妃赶紧欢天喜地的叫人去领。
在一干人瞩目之下,那女孩儿怯生生进了大殿,她身上的衣裳虽简单质朴,却瞧得出是新上身儿的,头顶上的钗鬟花穗儿也不少,缀的小姑娘脑袋不住的往下沉。
宫女子走路,一向是低头恭谨的,这女孩儿虽有些慌乱,却看得出,脚下步伐并不凌散,还真是宫中的老人儿。
太后好奇的叫她:“抬起头来,叫哀家瞧瞧。”
那宫女儿紧张半天也不敢仰头,王贤妃在一旁急了,生怕自己前功尽弃,毁在她没出息上面。于是,王贤妃忙笑着走过去,一把掐住了宫女儿的手,笑道:“不用害羞,叫太后娘娘瞧一瞧,今后有没有福气,能不能走运,看的也绝非是你自己的造化,而是咱们太后肯不肯给你一个机会。”
宫女儿手腕一吃痛,不得不抬头去瞧。
芳菲一怔,盯着来者有些不敢相信。
她刚刚只觉得此女眼熟,只是不敢确信。然而等她真抬了头,芳菲却糊涂了。
青枣?
这就是王贤妃极力推荐的宫女子?
太后也是愣了愣,她想了半天,才道:“这孩子怎么面熟的很?倒像是在哀家的宫中见过?”
随侍在太后身侧的温嬷嬷早已认出了青枣,对于青枣的做法,温嬷嬷并不苟同,心里也气这丫头擅作主张,瞒着自己和宫里的管事姑姑们去与王贤妃勾结。
只冲这一点,温嬷嬷便想搅黄这件事。
她忙俯身在太后耳边,轻声道:“娘娘忘了?这孩子叫青枣,在咱们寿康宫时间最久。前不久您要拨调个人手伺候闵四小姐,奴婢见她虽然粗粗笨笨,但人品还算老实,所以就给了闵四小姐。”
温嬷嬷一顿,这才继续道:“不过青枣什么时候蒙贤妃娘娘赏识,被贤妃娘娘叫了出去......这是奴婢失职,却没留心发现。”
王贤妃一听,面色顿时尴尬:“温嬷嬷别恼,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因想给母后一个惊喜,所以才没告诉嬷嬷。”
王贤妃在温嬷嬷面前可不敢冲硬腰杆子。
太后的心腹,若是不小心得罪了,随随便便给自己下个绊子,自己和大皇子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温嬷嬷心里的抵触情绪可没因为王贤妃几句话就消减,她回身觑了觑芳菲,轻笑道:“奴婢能有什么懊恼的?不过想着,青枣现在怎么说也称得上是闵四小姐的人,这贤妃娘娘没经过闵四小姐同意,甚至连知会一声也没有......就随随便便将青枣领走了,恐怕闵四小姐心里不自在。”
芳菲见矛头直对自己,卫皇后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太后面若冰霜,不知心情,王贤妃被温嬷嬷一激,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打量自己......
芳菲慧心一笑,将绣球又抛回给了太后:“别说是个大活人,就是这寿康宫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也都是太后娘娘所有。太后娘娘心疼民女,派了青枣姐姐来帮我,可我不该,也不能耽误了青枣姐姐的好前程。虽说贤妃娘娘事前并未透漏过一点消息,不过芳菲还是由衷的替青枣姐姐感到高兴。”
太后拍着芳菲的手,慨叹道:“好孩子,这要都像你一般心地善良,后宫也没了那些是是非非。”
太后说的温婉,可话里的意思却彪悍十足。
明着称赞芳菲呢,暗地里却是在斥骂卫皇后与王贤妃两个女人不消停,在后宫之中又要掀风浪。
卫氏、王氏都是明白人,太后的话一出,这俩人都不敢有小动作了,比圣懿皇太后宫里养的小猫儿还乖几分。
太后不愿意理睬这俩人,倒是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了青枣身上:“你过来,叫哀家仔细瞧瞧。”
青枣不知所措,王贤妃此时弄不准太后的心思,也不敢去看青枣,只当青枣是个倒霉的丫头,就算没被选中,也不会影响到她在后宫里的地位。
可是自己要敢贸然出头,太后饶不了她!
青枣这一见王贤妃翻脸不认人,急的小脸都白了。
太后不悦道:“哀家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过来!”
青枣皱皱巴巴着一张小脸,胆怯的凑上去。
太后一瞧,心里先是一定。
别说,这孩子的面相还真有几分憨厚。
“四丫头,这宫女跟了你几日,可还懂规矩?”
芳菲忙笑道:“自然是极懂的,青枣姐姐待芳菲就像亲妹妹,这些日子要不是她在一旁帮衬,民女还真没办法适应宫里的生活。”
太后大笑:“那也不是她的功劳,是你自己聪明。”
青枣闷着头,听太后把一切功劳都归到闵四小姐的头上,只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她伺候闵四小姐这段日子以来,真的是尽心竭力,不敢半点马虎。可她到底十九岁了,在这后宫里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子,不是出宫回家嫁人,就是被主子们重用赏识,成了一等一的心腹姑姑。
唯独青枣,因为寿康宫里能人太多,又加上她自己没有关系没有门路,所以才始终被压制着。
好容易得了这个机会来伺候闵四小姐,青枣还只当自己走了好运,预备着大干一场,将来闵四小姐成了贵人,也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提携提携自己。
不想,王贤妃忽然打发人来叫自己,说的一番话,描绘的一番憧憬,叫青枣顿时迷失了方向。
能自己成贵人,谁想在主子身边继续苦哈哈的当奴才呢?
青枣承认自己做的这事儿不光彩,但贤妃娘娘说的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闵四小姐也不是她正经的主子,过路的缘分,青枣只想借一张青云梯往上爬罢了。
这会儿,太后却冷淡自己,只问闵四小姐,青枣按捺不住焦躁之情,偷偷抬眼去看芳菲。
芳菲忽略了这一瞥,卫皇后却是恰好目睹了这一瞥。
卫皇后的心思立即脱跳了起来。
或许,这个面相憨厚的青枣并不如想象中的呆板。太后摆明了因为王贤妃的小聪明心里不喜,如没大意外,这个叫青枣的宫女今后是没活路了。
就算寿康宫不收拾她,王贤妃在太后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将来也饶不了青枣。
卫皇后心里暗暗有了主意,趁着太后瞧芳菲的空档,轻笑道:“母后别说,这个叫青枣的丫头还真有几分憨厚劲儿。万岁身边倒茶斟水的总是那几个太监宦官,臣妾怕他们规矩是规矩,却不知道万岁的心思。好比今儿皇上晚膳吃的咸了,就想饮口太平猴魁,偏崔内侍等上的是信阳毛尖。太后最知道咱们皇上,从来不把心情表现在脸上,崔内侍再糊涂些,岂不是叫万岁受委屈?”
太后沉吟道:“那你的意思是......”
“不如母后就答应了贤妃妹妹,让这宫女在万岁身边试两日,果真好,也不枉贤妃妹妹一番苦心。”
太后不想卫皇后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吃错?”
卫皇后一张脸羞得绯红,立即嗔道:“看母后把儿臣说的,有贤妃妹妹帮着,儿臣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去吃醋?”
太后心中大悦,当下就应允了卫皇后的建议。
青枣如蒙大赦,与另外两个美人儿被送去了前面养心殿。
当晚,皇上听说后宫进了新人,便点了一人伴驾。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那被点的女孩儿不是病弱西子的佳人,也非丰腴妖娆的美人,而是相貌最平常的青枣。
第二日一早,芳菲还没等用早饭,就听寿康宫里的小宫女们议论纷纷,说青枣姐姐不显山不露水,竟然是最厉害的。
皇上只临幸了她一个晚上,就被封了美人,听说还赏赐了延春阁的偏殿给青枣住。
另外两位女孩儿便没这等福气了!
第293章、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皇上不单单只是临幸了青枣这么简单,赏赐的新居又是延春阁。这延春阁本是先帝时候的一处暖阁,先帝在时,嫌每年冬日宫里总透着阴寒劲儿,因为想去洛阳行宫。
但如此一来,不但大费周折,而且劳民伤财。
几位御史大人好说歹说劝服了先帝,先帝对此却耿耿于怀。平南郡王便出了个主意,不如在宫中修建一处馆阁,冬暖夏凉,即便不在洛阳,也像是暖房一般的所在。
平南郡王不但出了主意,而且愿意与另外几家郡王府联合出钱,权当孝敬给先帝。
修建的便是这处延春阁。
延续春天,暖意融融。
先帝在时,每年冬日便从养心殿后阁搬进这里居住。这里离着御花园最近,风景最美,难得的是,这里有整个皇宫之中唯一的一处地热温泉。那会儿,先帝若是宠幸谁,谁便有机会在延春阁里沐浴泡汤,这是难得的恩典。
而今,先帝不在了,皇上便叫人封了延春阁,只是每年还会耗费重金修建维新。
赏赐给青枣的虽然只是延春阁的偏殿,但在许多人看来,这位其貌不扬的小宫女一得宠,便是滔天富贵的恩宠。
芳菲这里小道消息十分灵通,几个爱窗门的小宫女时常会带来最新消息。
就好比现在,芳菲正教寿康宫的几个人怎么洒线,挑花,温嬷嬷身边的小宫女樱桃一脸神秘兮兮的走了进来:
“刚得的消息,皇上给青枣改名了呢!”
大伙儿忙放下针线,无不好奇的盯着樱桃:“快说说,改了个什么名字?能叫皇上亲自改名,这可真是天大的荣耀。”
樱桃撇着嘴角:“还不是她原来的名字太土,一听就是个奴才秧子。皇上嫌弃,所以才改了呢!听温嬷嬷说,只是把‘枣’字改成了‘鸾’字,如今延春阁上下都叫她青美人呢!”
樱桃忙看向芳菲:“四小姐,你倒是给我们说说,皇上为什么这么改?青鸾?是一种鸟的名字吧?”
芳菲手里针线不停,只微微抬头看了她们一眼,便笑道:“青鸾又叫做苍鸾,是常伴西王母的一种神鸟,据说赤色多者为凤,青色多者为鸾。前人又有名句来称颂它,‘青鸾飞入合欢宫,紫凤衔花出禁中’,说的便是青鸾之美。万岁将青枣的名字换做青鸾,可见多么喜欢她。”
芳菲说的是违心话。
其实,在她看来,皇上要真是喜欢青枣,就不该为她改这么一个招风的名字。
赤色多者为凤,青色多者为鸾。
凤自然是皇后,卫皇后出身高贵,就算不得宠,那也是圣懿皇太后的娘家外甥女,堪配得起皇后一位。
可青枣呢?
进宫前就是个孤儿,被叔叔婶婶卖了十五两银子,老太监将她和其余的苦命女儿一并用老马车拉了进来,至此就没再踏出过宫门半步。
严格说起来,青枣还不如王贤妃。王贤妃的爹至少小有薄产,是为了叫女儿更有出息,进宫时也是打点过的,不然,当初圣母皇太后也不会独独将她给了皇上。
青枣一个无依靠无背景的女孩儿,猛然间蹿红,而且新改了个招摇的名字,很容易就成为后宫之中的靶子,任人射杀。
大伙儿并不知芳菲的心思,只听了她的话,纷纷开始羡慕起青美人的好运道。
“王贤妃怎么不多瞧瞧咱们寿康宫里的这些姊妹呢?”樱桃自怨自艾道:“平心而论,寿康宫的美人可是最多的,哪一个不比青美人强?可王贤妃不选别人,单单只选了她,你们说,是不是青美人与王贤妃是一家子的亲戚?”
众人只笑着啐骂她:“快拧她的嘴,胡说八道也没个靠谱的时候。小心这话叫人听了去,给青美人平白招来麻烦!”
樱桃吐了吐舌头,总算是有了顾忌。不过她怕的不是青美人因此受牵累,而是自己的话被传出去,青美人由此忌恨自己。
樱桃赶忙另寻了个话题,拉着芳菲笑道:“四姑娘,我瞧你的脸可比前些时候好多了,是不是有什么妙方儿?说出来,我也弄些抹在脸上,免得将来成了黄脸婆,找不着婆家。”
大伙儿一哄而笑。
芳菲倒是有些另眼相看这个樱桃。
能用自贬的方法迅速叫众人转移话题,樱桃看起来没有表面上那么大大咧咧,似乎也是个细心的丫头。
芳菲笑道:“我看后面云水湖上有许多荷叶,便摘了些,每日用杵臼捣碎,拧成汁子,再求温嬷嬷为我从太医院要了些红莲干,白芷,研磨在一起抹在脸上。”
众人便有些跃跃欲试。
芳菲又道:“不过这方子我用还好,你们若用,未必有疗效。”这方子能叫脸上的红肿持续,不好不坏的维持着。
大伙儿便有些不信,以为闵芳菲故意藏私。
樱桃扭麻花儿似的抓着芳菲的胳膊,求这一定给她些成品。
芳菲笑骂道:“我怎么说,你们不信也没办法。”
“并不是我们不愿相信,而是四姑娘每日给太后用了那水儿,太后一天一个变化,尤其是最近,并非我们说话恭维,咱们太后娘娘似乎比皇后还要年轻几岁。”
门外一声朗笑,就见太后挽着温嬷嬷的手往里走。
大伙儿吓得赶紧站起来跪安。
太后却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哀家嫌前面冷清,抹了两把牌也没意思,这才来找闵丫头说说话儿。怎么,你们觉着哀家不皇后还年轻?”
温嬷嬷虽然是搀扶着太后,身形却略错后一些。她赶紧给众人挤眼睛。大伙儿瞧的分明,赶紧说恭维奉承的话。
太后顿时被捧的晕晕乎乎,好不得意。
“好了,你们也别为难闵丫头,让我们娘俩儿说说话。”
众人相互私下觑看。
闵四小姐可真了不得,这才几日,太后与她就这般亲密,假以时日说不准会怎样呢!
大伙儿窸窸窣窣出了偏殿,温嬷嬷扶着太后做了上首位。芳菲往侧面一立,不敢先说话。
“丫头,”太后单手抚了抚自己光洁如丝的脸颊,轻声道:“哀家这两日也觉着气色极好,按你说的,日日早睡早起,清早便围着云水湖走一圈儿。不过......”
芳菲悬起心,静听太后下面的话。
“不过哀家瞧你那小瓶子里的焕颜水是一日比一日少,等用完了,可还有办法及时更补?”
当然没办法!
芳菲小心措辞,说出了自己的为难。太后面上果然有些不愉。
温嬷嬷见状,忙与芳菲笑道:“闵四小姐就不能想想办法?既然过去能得,今后保不准也就有了。太后现在离不开那焕颜水,闵四小姐好歹想想办法,别辜负了太后对你的一番期盼。”
芳菲苦笑:“温嬷嬷容禀,并非我故意矫情推脱,敷衍太后,而是这冷楹仙姝长在何处,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成熟,芳菲一点头绪没有。三年前这一株还是在二师兄的帮助下所得。说起来,芳菲这个二师兄也并非别人,太后或许认得。”
她觑着太后神色,太后果然产生了兴趣。
“哦?是谁?”
“并不是别人,就是宜昌侯家的陈世子。”
“哀家记起来了。”太后隐约记得当年皇上背着自己去找什么老道士,就是那次带回来了宜昌侯世子。太后屡次三番劝诫皇上要提高警惕,留废太子的儿子在身边,迟早有一天要酿出大祸。
而然皇上自恃无碍,怎么也不肯将太后那些话放在心上。
太后说了几次,反而引得皇上不高兴,母子俩为一个外人僵持了许久。
经温嬷嬷劝慰,太后也就冷了心,从此不再过问。
万幸的是,这几年,宜昌侯世子还真没有太过分,闹出大乱子。
如今被闵芳菲这么一提,太后立即想起了陈亦正的来路。
“怎么,他能弄来冷楹仙姝?”
芳菲笑道:“若是二师兄都没有办法......芳菲也不知该求教哪一位了。”
太后立即将希望寄托在了陈亦正身上。
这会儿,陈亦正还在自己的小王府里躲懒儿呢,他哪里知道,闵芳菲几句话,就把他推向了火坑。
到了第二日,太后传人去宣召宜昌侯世子。
陈亦正唬了一跳。
太后是从来不待见他的,别说召见,就是在皇上那儿撞见也不愿多瞧他一眼。今儿这是怎么了?太阳总没从西边升起来啊?
陈亦正惴惴不安的跟着寿康宫的小太监进了宫,不巧太后正听天竺高僧讲法,陈亦正无奈,只好由着小宫女领去配殿歇息。
“师兄来的好早。”
陈亦正刚要吃口茶,抬头往门口瞧,就见“好师妹”笑眯眯的跨步往门槛里迈呢!
陈亦正心一凉,猜到自己今天被太后召见,说不准就是这丫头搞的鬼。
“师妹别来无恙?”陈亦正嬉皮笑脸往前一拱手:“哎呦,师妹要是不出声,我都不敢认,这脸蛋,啧啧啧......怪吓人的!”
芳菲笑骂道:“师兄还是这般尖刀子似的嘴,一点不饶人。好了好了,我们只说正经的,可知道太后娘娘找你来所为何事?”
陈亦正暗道,果然与你有关系。
他面色坦然,表情无辜。陈亦正今年也不过十一二,还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比三年前的小童子长大不少,只是模样还很能唬人:“莫非师妹知道?”
陈亦正这会儿有些担心,在大理寺的时候将闵芳菲逼的太紧,或许这丫头为了报复,恐要出幺蛾子!
第294章、青鸾美人,巧心投靠
陈亦正在大理寺暗中点拨林大人对闵芳菲用刑,无非是想叫她早点松口,自己好在皇上那儿交差。
后来他也曾派人悄悄盯着大理寺,知道林大人出手不轻,把闵芳菲弄的面目全非。
陈亦正心里有些可惜,只因为这不是他自己的切身厉害,所以也不曾完全放在心上。直到此刻,陈亦正看着闵芳菲不怀好意的笑望着他,他心里才真正有些后悔。
“师妹!咱们怎么说也有同门拜师的情意在其中,你可不能对我见死不救啊!”陈亦正涎着脸赔笑道:“你或许不知道,因为我父亲的缘故,太后是不大待见我这个宜昌侯世子,所以从未单独召见过,而今忽然打发人去传唤......你叫我心里怎么能有底气?”
芳菲暗暗留心了陈亦正的表情,看得出,陈亦正甜舌蜜口,说的虽然是浮夸的虚话,可实际上,未必不是真的害怕。
“师兄还会担心这个?”芳菲抿嘴轻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太后娘娘听说师兄有办法弄来冷楹仙姝,所以传来你问问话。”
此时的陈亦正已是颜色大变:“师妹可不能胡乱说,况且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怎么你还不清楚?那冷楹仙姝是世间难得至宝,或许再等一百年也未必能另摘一朵。求师妹帮我和太后说明情况,不敢欺瞒太后。”
芳菲摊开雪白的小巴掌,表情甚是无奈:“太后娘娘宣召的是师兄你,我可不敢越俎代庖。好了,你在这儿暂且先候着,太后与天竺高僧讲完了佛法,必宣你觐见。”
陈亦正见闵芳菲抬脚就要走,便急了,紧忙追到门口,口中喋喋道:“师妹,师妹!”
偏殿守门的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便将人给架住了,二人笑眯眯道:“太后没有传召,还请世子在这里守候片刻。寿康宫可不比别处,乱走不得,倘或犯了忌讳......世子就算有宜昌侯给您求情也是枉然。”
两个小太监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其实身上都有点子功夫,不是等闲之辈。或许陈亦正身手更强,但是还真的未必赶在寿康宫里与太后的人交手。
他就这样眼巴巴看着芳菲离开,心里说不出的气馁。
芳菲一路上心情大好,连带着身边的小宫女也跟着雀跃欢喜。
从青枣被带走,芳菲身边没了人,温嬷嬷认为自己后知后觉,在太后跟前丢了面子,狠狠将寿康宫里一干心思脱跳的女孩儿训斥了一通,还打了几个人的板子。
杀鸡儆猴之下,她们倒也沉稳了许多。
而今,温嬷嬷重新挑了个小宫女在芳菲身边,年纪真是小,才十二,不过聪明机灵,有什么悄悄话都愿意和芳菲说。
二人出了这边配殿往后偏殿来,一上回廊就瞧见几个宫女堵在她的门前窃窃私语,一个个眼神飘的很,手还时不时往门里乱指。
“你们瞧什么呢?”
芳菲这么一说声,几个宫女赶紧回神。先跑来的是温嬷嬷身边的樱桃,她拉着芳菲站在台阶下,悄声道:“青美人来了,正在偏殿之中等四小姐呢!还带了好大一个食盒,想必是送四小姐的。”
芳菲笑道:“别乱猜。怎么会是送我的?说不定是青美人路过御膳房,偶然路过我这里,凑巧进来歇歇脚呢!”
樱桃撇着嘴角:“温嬷嬷现在恨死了她,她还敢来串门溜达?我看,就是奔着四小姐来的。四小姐您要是不愿意见她,也好,我去请温嬷嬷来轰她走。”
芳菲抓住这就要动身而去的樱桃,“既然真的是找我......将人轰走也不好,何况温嬷嬷事务繁忙,我可不敢为这件小事惊动她老人家。”
樱桃见自己的心意没被采纳,略有些失落,只好闪身让开去路,叫芳菲进殿。
偏殿里,青鸾正由两个小宫女捏肩捶背,自己则闭目养神。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芳菲现在看青鸾就是这个感觉。
青枣是个憨厚又带几分木讷的小丫头,青鸾是个温柔又不乏恩宠加身的美人。
“青美人!”
青鸾手中的金丝白蝶婵娟扇忽然一停,她闻声往门前这里望来,一见芳菲,脸上顿时堆满了笑意:“青鸾见过四小姐。”
芳菲错身避开了对方的施礼,轻笑道:“几日不见,青美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简直叫人不敢直视。娘娘如今也是贵人了,看着穿戴,看着行事打扮,果然不俗。”
青鸾面色绯红,她这几日听了不少吹捧的话,不过话从芳菲嘴里说出来,还是叫青鸾忍不住激动。
在过去,她哪里敢想和闵四小姐平起平坐呢?
而今,这也不是什么白日梦。
青鸾清了清嗓子,与身后的小宫女一挥手:“把我准备给四小姐的糕点拿出来。”
小宫女忙提起桌案上高高大大的食盒。
芳菲还没见过这么高的食盒,寻常的食盒至多不超过一尺,而眼前这只差不多有一尺五六,八层高,天南红木打造,每层上面都雕刻着精美别致的花纹图腾,抽屉上的小锁头无一不是黄金锻造,比鸽子蛋大些不多,雕工却精美。
用这样的食盒盛载食物......
真是奢侈。
“我在四小姐身边的日子不多,可心里实实在在将你当成主子。如今不能继续服侍小姐,我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青鸾说的真诚:“这是皇上赏我的八样点心,四小姐别笑话我,过去做宫女的时候,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我舍不得吃,所以才趁热都送来孝敬四小姐。”
芳菲连忙道:“贵人说这话是要折煞民女了。如今您是皇上身边的贵人娘娘,青美人肯赏脸来这里坐坐,我已经是受宠若惊,哪里还敢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
芳菲欲推开食盒,青美人见状,脸上已经带了局促不安之意。她看向自己身后的宫人:“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四小姐说。”
“可是美人......崔内侍吩咐过,叫我们寸步不离的守着美人。”
小宫女不肯出去,说到底,她们对青鸾还是没有应有的尊敬。青鸾的话比不上崔内侍的话,青鸾的吩咐,自然也就没人愿意理会。
此时,青鸾的面色更加窘困,金丝白蝶婵娟扇被她捏的咯吱咯吱作响。
眼看着就要急哭了,另外那个宫女才有些害怕的拉了拉同伴,谄笑着与青鸾道:“美人别与她一般见识,她是崔内侍的干女儿,崔内侍说什么,这丫头从来不敢违拗,不想就唐突了美人。奴婢们这就退下去,美人且慢慢与闵四小姐叙旧。”
两位宫女并肩退了出去,偏殿之中一时就只剩下了芳菲和青鸾。墙角的冰盆是空的,残余了些清水,因为是偏殿,通风并不是最好,所以难免有些憋闷。
桌案上有早起就煮好的薄荷凉茶。
这茶也是芳菲自烹的,将新采摘的薄荷晒干,炒熟,配上去年的荷叶,加野蜂蜜煮一大锅,渴了便饮,味道虽然并不尚佳,却是解暑的好东西。
更重要的是,这款薄荷凉茶能微微延长脸上红斑的出现。
芳菲斟了一杯在青鸾面前,“青美人有什么话一定要在此时说?”
青鸾端着手里的茶碗,才要饮,忽然听见芳菲这样问,眼圈顿时一红,连忙放下盖碗:“四小姐,我,我知道自己对不住您。可我要是不依从王贤妃,她会打死我的。何况,我从来没奢望皇上能宠幸我,当时只盼着能脱离了这奴婢的身份,我并没想到,皇上会因为四姑娘而格外看重我。后宫人人都说,我是走了好运才蒙皇上青睐,可实际上,万岁都是因为你才......”
芳菲果断的岔开了青鸾的话:“青美人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东西我收下了,我跟着家师也学过些面相占星,美人前额圆阔,面若银盘,是大富大贵的命。今后有皇上的恩宠,位份迟早还会升,说不定延春阁的正殿就是给美人预留的,美人好福气,皇上心里只有你呢!”
这话若是别人说,青鸾虽然心虚,却还会坦然接受。
可换了闵芳菲来说,便怎么听怎么觉着别扭。
这是在嘲笑她呢吧?
青鸾今日来,一半因为心虚,一半因为讨好。
寿康宫里那么多漂亮的宫女姐姐,王贤妃干嘛不找别人,偏找了自己这个五官只是略显清秀的?原因不问自然明了。
那一晚,皇上抱着自己在龙床上翻云覆雨,忘情之处,口中喊的却是闵四小姐的名字。
当时把青鸾吓得一身冷汗,从那晚就落下了病根,皇上一亲近她就害怕。
害怕皇上知道他的秘密被自己发现,害怕被皇上杀人灭口。
于是,青鸾想尽办法,只要有了出延春阁的机会,便跑来寿康宫偏殿讨好闵芳菲。
皇上身边的崔内侍像盯贼似的盯防自己,各种赏赐虽然也是如流水一般送去延春阁,但青鸾不敢动用,唯恐将来皇上将她打回原形,那些东西会被要回去。
青鸾又急着讨好闵芳菲,无奈之下,只好选了这几样点心送来。
“那天要不是在云水湖畔与皇上相遇,皇上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四小姐的恩情我都记着呢,无以回报,我想,我想认四小姐做干姐姐,来日我若富贵,也绝不忘姐姐今日的厚恩。”
芳菲忍不住好笑,若自己没记错的话,青美人比自己还大几个月呢!
第295章、太后开恩,准其返家
青鸾心里清楚自己说的这些话实在冒昧唐突,可她也没了主意,凭自己一个人在后宫单打独斗,迟早要被那些妃嫔们弄死。
当下王贤妃是看重她,也愿意提携,但是一旦皇上对自己的新鲜劲儿过去,王贤妃恐怕再也不会理睬自己。
倒不如一心投奔闵四小姐。
皇上喜欢闵四小姐,她和闵四小姐结拜,皇上心里也一定高兴。借着这股东风,青鸾只盼自己能一路上青天,永远脱了做宫女的命运。
“四小姐别当我是说笑,我心里再真诚不过。”青鸾眼巴巴儿望着芳菲:“只要四小姐答应,今后你叫我做什么,我青鸾绝不敢说一个‘不’字。”
芳菲悦声而笑:“并不是我不答应,而是美人比我还年长了几个月,这辈分差着时候呢!何况,青美人是宫中的老人,最明白宫规戒律,听温嬷嬷说,这后宫之内是最忌讳结干亲,为的就是防拉帮结派,为祸主子们。美人瞧,我那长姐虽说也在宫里,却极少来瞧我,也是因为碍于这一点,怕遭人闲话。”
青鸾被婉言拒绝,心中难免有几分失落与不甘:“可是......我一个小小的美人,无权无势,就算与四小姐结拜,谁又会在意呢?”
当然有人在意,不但有,而且还不少呢!
“看来,青美人还不知道最近宫中的各种传言,”芳菲低声道:“都说美人将来是第二个贤妃娘娘呢!说这话的人未必有什么歹毒的念头,无非就是羡慕些,嫉妒些罢了,可万一叫王贤妃听了去......青美人就算长着一百张嘴恐怕也难解释明白。咱们俩在一处住了也有几日的光景,看得出,青美人的性子温婉和煦,并不是要强拔尖儿的那种人。既然你要求荫庇,何不去求皇后?记得当日她开口为青美人求情,若也能再庇佑一丝半点,凭她的身份地位,也足够青美人半生受用无穷了。”
青鸾沉思似的垂下了脑袋。
投靠皇后?
青鸾虽然没念过书,在宫女里也不是罪机灵的,但她清楚,皇上不喜欢皇后,连带着皇后身边的人也没能受到重用。
自己去投奔皇后,或许能换来一时的平安,可失去的却是皇上永久的宠爱。
青鸾偷眼看了看闵芳菲,觉着对方出这主意有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
她来见闵芳菲,全出于本心,没有一点坏心眼儿。可对方全不顾自己的好心,甚至故意出些馊主意下绊子。
青鸾对芳菲的好意顿时锐减,“既然闵四小姐不愿意这件事,我也不爱勉强。如今我一个人住在延春阁,怪寂寞的,四小姐若得空便去坐坐,皇上赏了好多新奇玩意,怪我没眼力,认不得,四小姐若能在,就帮我掌掌眼!”
芳菲笑着答应,又将青鸾送到出偏殿外。
对面高台上站着个老迈的身影,温嬷嬷一双老辣的眼睛正往这边瞧。青鸾急着离开,并没留意,倒是芳菲冲对面的温嬷嬷微微颔首。
温嬷嬷面无表情,冷冷的往这边一瞥,转头拐进了旁边的花丛小径。
青鸾走后,樱桃等小宫女忙从各个角落跑出来围堵住芳菲,一个个叽叽喳喳活像山林中的雀儿。
“四小姐,青美人与你说了什么?瞧她走时那脸色怪的很呢!”
“青鸾一看就是来巴结四小姐的,算她还有些良心,没有忘本。”
樱桃的声音最洪亮,语气也最吃味:“你们可瞧见了?青枣手里的那把金丝白蝶婵娟扇?”
大伙儿见樱桃神色不对,忙问是怎么回事。
“那是去年江南送来的贡品,一共只得三把,两宫太后与皇后每人一扇。咱们太后不喜欢,转送给了王贤妃。当日还是温嬷嬷打发了我送去的。别的不用说,就说那扇子柄上的白玉就价值千金。当初我哪里能猜到,如今这金丝白蝶婵娟扇的主人却成了她。真是......”
樱桃的话没有说完,不过想表达的意思早已经十分鲜明。
芳菲笑道:“一把扇子也值得你惦记。可惜现在是宫里,诸事不方面的多。等我家去,托人送几把进来给你们玩。纵然比不上青美人那支,却还拿得出手。”
宫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是宫女们在当差的时候,除了手帕子和头上的簪花,多余的小饰品戴多了,难免就要惹主子们不高兴。
团扇这种东西,都是女孩子们私下里玩的东西,谁得了把新扇子,大伙儿都会来瞧瞧,就好比头上的珠宝,大伙儿瞧的是个新鲜。
众人一听芳菲这话,都跟着起哄叫好,对芳菲的态度也更显得热络。
傍晚,太后宣了芳菲一同去用晚膳。
太后今日吃斋,却为了芳菲叫御膳房专门置办了一桌。
“下午御膳房在云水湖里新采了许多莲子,哀家叫他们炖了甜水,这个清热解暑,又开胃健脾,你多吃一碗。”太后叫人盛了莲子甜水端给芳菲,“哀家瞧你这两日脸色不大好,听温嬷嬷说,你常煮什么薄荷茶吃。哀家以为,薄荷虽然是祛暑的好东西,不过你现在脸上余毒未出尽,那种东西和体内的热毒指不定就相克相杀,还是少用为妙。”
芳菲当下一个念头闪过,她几乎要以为太后猜出了她的小心思。
不过转而又在心里否定摇头。
太后也好,温嬷嬷也罢,大约难从一壶茶里窥看出什么。
没有真凭实据,以太后的性格,她是不会轻易斥责别人的。
芳菲接过莲子甜水,笑道:“谢太后关心,我打小血热,最喜欢吃那些凉凉的东西,不过我们太太不准,我从家里老仆人那里得了个清热解暑的方子,所以每年一到这个时节,就整壶整壶的烹薄荷凉茶。”
太后听说是她自己心热,忙拍手道:“你不早说。温嬷嬷,去把天竺高僧孝敬的那些祛暑丸取来些给她。”
不多时,温嬷嬷已经捧了东西来瞧:“奴婢瞧着瓶子里已经不多,便大胆的做主,不如都给四小姐拿去。”
温嬷嬷将小瓶口冲下,在手掌心儿上使劲儿撞了撞,可怜巴巴的掉出四粒祛暑丸。
芳菲立即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不似辛辣刺鼻,却是那种温温的,柔柔的沁人心脾。
芳菲两手托住小瓷瓶,看了又看,这才与太后笑道:“天竺是香料大国,听说咱们这里的商人,每年去天竺进香料的船队便有几百艘,海运十分发达。我朝国威远涉四海,天竺国亦是俯首称臣,年年宫中的香料都是天竺皇室亲自选捡,芳菲闻着太后殿里时常点一种小香,好像就不是咱们中原的东西。”
太后大笑,指着芳菲与温嬷嬷道:“瞧这丫头的鼻子多灵,哀家每日熏香倒也察觉不出来了,她却一口就说中要点。”
温嬷嬷连忙躬身赔笑是,依照太后的心情,轻声微笑:“太后是用香料的好手,这两年浓香调的越发清淡,也越来越叫人喜欢。咱们寿康宫里的小宫女有不少用了这香做花香,还有些碾碎了抹在衣领子上,做香饼用。”
太后不想还有这一妙法,赶紧叫人也做了许多来瞧。
果然,经过茉莉花水一泡,那些香料立的味道更显得清淡芬芳。
太后叫人去研碎许多,用香囊装了,去悬挂在寝殿的窗帘上,又赏赐芳菲许多。
“哀家替你细问了问,你那案子已经有了定论。”太后沉吟道:“大理寺找到了死者的姐姐,在其临终前确定,对方是因为勒索不成,被杀后转而陷害给你。”
“这么说......桂平的姐姐也去了?”
太后也只是问了这么两句,具体是怎么一说是,她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将来自然有人替她解疑:“你离家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心里又存着各种疑惑。哀家预备明儿叫人送你出宫,假以时日,再召你进宫说话儿。”
太后并不提认义女一时,对圣懿皇太后的允诺更是只字不提。
芳菲当然不清楚这些,乍一听自己可以明日回家,心里忍不住雀跃,忙跪安谢了又谢。
这一晚,许多人听说闵芳菲要家去,都在忙完了差事之后过来跟她道别。
其中樱桃等人和芳菲最好,知道芳菲要走,一个个眼圈红的像个兔子,满心都是不舍。
“哎呦,我改日得了机会还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呢。”芳菲一手拉住这个,一手挽了那个,把大伙儿都请进偏殿里小坐:“还有答应你们的扇子,扇坠儿,下回一并都带给你们。京城里时下最流行的小东西,我也顺便捎带着给你们玩。来日方长,大伙儿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听芳菲这么一说,樱桃等人心情才略好了些。
芳菲要走的消息不胫而走,闵芳华一直派人盯着这里,听说后,急的在她的大殿里团团转。
“娘娘,那您去瞧瞧?”
金顺自从上回被训斥过以后,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闵芳华跺脚骂道:“糊涂东西,这都什么时辰了,本宫过去,岂不是在告诉太后,本宫早派人盯着寿康宫了?”
闵芳华赌气把金顺又骂了个狗血淋头。
金顺耷拉下脑袋,不敢再乱出主意。
等闵芳华略平静了些,又见金顺与素茶不吭声,火气便更旺:“平日都是牙尖嘴利的,怎么一到正经用你们的时候,却都成了哑巴?”
第296章、各宫赠礼,不甘居后
闵芳华在她的欢喜殿里大发雷霆,吓得众小宫女小太监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大伙儿都为里面接受华昭仪斥骂的两个倒霉蛋金顺、素茶感到难过。金顺虽然是个宦官,不过因为长相清秀,颇受小宫女们喜欢。加上他往日出手又大方,欢喜殿里的小太监们也愿意依附他。
素茶的好就更不用说,凡是华昭仪赏赐下来的好东西,素茶就没有独享的时候,不管多少,总是分给大伙儿。东西多,大家多得,东西少,大家少得,从不揽私,众宫女们对她比对华昭仪还信服。
偏偏这会儿,里面气氛不好,大家有心想帮忙,然无人敢开口相助。
......
寿康宫就像后宫里的一朵最娇媚的春海棠,惹的蜂儿蝴蝶都去采蜜窥视。芳菲要走,非但欢喜殿得了消息,卫皇后的无极宫也是第一时间得了信儿。
她听说此消息时,心里不免有些诧异,便忙问来回消息的心腹太监:“是闵四小姐主动要走?还是太后撵了她走?”
“奴才也不敢断定,樱桃说,之前闵四小姐绝没露出要走的意思。太后那里更是风声全无,忽然之间传出这个消息,连樱桃都有些怀疑,以为是听错了。”
卫皇后沉吟片刻,才道:“樱桃在温嬷嬷身边这么久,若真有消息,绝不会半点不知,恐怕这事儿是太后临时做的决定。不过本宫就奇怪,太后看着极喜欢那丫头,就算要将人送走,也该在事情平息之后。难道,她做了什么事儿惹了太后厌恶?”
太监忙道:“奴才起初也是这么以为,所以悄悄叫人去探过,闵四小姐这次离宫,太后叫人赏了许多好东西呢!若真是被厌恶打发回去,那也不该如此的风光。还有,奴才有一件事不知道是否和此有关!”
卫皇后忙问是何事。
太监踌躇片刻,低声道:“太后今天宣见了宜昌侯家的世子,晚上用膳的时候就与闵四小姐说了离宫的话。会不会是对方说了什么话,引得太后不悦?”
卫皇后对宜昌侯并不陌生。
或者说,是卫家对宜昌侯这位废太子不陌生。
先帝对这个儿子的憎恶已经达到了将其过继的地步,甚至不愿意认他做长子。这里面不乏卫家的“功劳”,卫皇后进宫之前,父亲提过几句,当时的卫氏父女俩谁也没将此放在心上。
只是在不久之后,宜昌侯世子以一种强势姿态站到了皇帝身边,才叫卫明讳与卫皇后感到了威胁之意。
“太后不是一向反对皇上重用宜昌侯世子吗?怎么会毫无半点预兆的就将人请去了寿康宫?不对,这事儿说不准还真的与闵四小姐有关。”
卫皇后立即叫人去查明此事,那心腹太监想了又想,才试探的问道:“娘娘,闵四小姐要走,各宫都有表示,即便此时没有,明儿一早也必定都会送去。咱们无极宫是不是也......”
卫皇后断然道:“这是自然,本宫身为皇后,怎么可以叫王贤妃、华昭仪等扫了面子!前两日国丈送来一盒南珠,你且找出来,明日本宫去见太后,一并带上。”
心腹太监微微吃惊:“娘娘预备送一整盒?会不会太抬举了对方?”
卫皇后面色沉郁:“说真心话,送闵四小姐什么,送多贵重并不是本宫在意的事情。只要压过碧宸宫与欢喜殿,本宫才可高枕无忧。你不要眼皮子浅,只看重那一匣子南珠珍贵舍不得,岂知将来闵芳菲能给本宫带来的,远不止这些蝇头小利。”
到第二日,卫皇后去给太后请安时才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听信了心腹太监的话,把南珠换成半匣子。
原来,华昭仪送了一套木梳,这可不是简单的桃木亦或是象牙梳子,而是货真价实的翡翠木梳,通体碧绿,按照大小分类总共十二把,雕了十二月花令在上面。大伙儿都瞧得出,这十二支木梳该是出自一块原石,堪称稀世珍品。
王贤妃有趣儿了些,送的不是金玉,不是绫罗,却是两只从没见过的笼中鸟。
大伙儿一脸不解的看向她,王贤妃得意的一笑,叫人揭开笼子栅栏,就见两只鸟儿蹦蹦跳跳从里面钻了出来,也不急着飞,却是好奇的盯了大伙儿瞧。
王贤妃说一句话,那两只鸟儿就学一句。
连声调都学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这是皇上送大皇子的那两只鸟儿吧?”
太后一听便认出来,长孙是太后的心头宝,不过她明白,自己对孙子太后,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给孙子带来危险。
只有远远的关心,才能叫孙儿平安成人。
前不久暹罗进献了两样宝物,一是白象,二便是这俩鸟儿。
大皇子喜欢,皇上也不吝惜,就送给了儿子,当时太后也是见识过的。
王贤妃听太后这么一问,忙笑道:“臣妾听说闵四小姐养了一只通灵性的狗儿,所以猜她对这些小动物最有耐性。母后不知,自大皇子有了这两只鸟儿,玩心大增,臣妾实在担心他玩物丧志。毕竟......大皇子是万岁唯一的子嗣,将来身负重任,妾身实在不敢不慎重。”
这番话叫太后心里极是受用。
太后当然不希望唯一的孙子将来无所事事,成了只会斗鸡摸牌的败家子。
她冲芳菲一笑:“也好,送了你玩,也免得咱们大皇子心里惦记。雀鸟司有小太监专门会养它,等会儿一并随你家去,住上十天半个月,什么时候把你教会了,什么时候再准许他回宫。”
众宫嫔们一听,便知道自己昨儿的猜测多半有误。
太后哪里有厌弃闵四小姐的意思?分明是宠信的不得了。
轮到卫皇后时,那一匣子南珠也甚是夺人眼球。
卓昭仪与康宝林的礼物中规中矩,加上她们俩早已失宠多年,好东西也轮不到自己的手,所以也没费什么心思。
芳菲抱着这些丰厚的赏赐,又有太后的嘱咐,终于在午时之前出了宫。
宫门外得了消息的闵云泽早在那里徘徊许久,同行的还有佟鹤轩。
他二人见芳菲身后缀着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宫女,大包小包的往宫门外走,赶紧就迎了上去。
守城门的御林军不认识闵云泽,却知道佟鹤轩。于是连忙让开路,由着二人站在阴影里翘首企盼。
“哎呦,四妹妹,这都是什么啊!”闵云泽从小太监厚礼接过重重的包裹,一拎差点没闪着胳膊。
那小太监吓得赶紧蹲身去接,口中不忘告诫:“公子可小心些,这里面都是太后和皇后赏赐的宝物,摔坏了哪一样都了不得。”
闵云泽讪笑着抱住,又见殿后的那小太监还拎着个大家伙,虽说用帷幔遮住了周边,但不难辨别,那是个鸟笼子。
“这宫里最近时兴赏鸟儿?”闵云泽有些闹不清,太后这是何意?讽刺?暗喻?还是别的讲究?
芳菲见他一脸迷惑,便笑道:“那是王贤妃娘娘送的,会说人话呢!太后怕我照料不好,特意派了个小公公去咱们家帮忙。”
雀鸟司的小太监腼腆的还没开口就会脸红,小手拎着大大的铁笼子,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佟鹤轩接过余下两位宫女的包袱,三人出了宫门,坐车回了金安街。
彼时,大太太由着个年轻的小媳妇搀扶站在大门口翘首。远远见了自家马车驶来,又有长子和未来女婿马上打头阵,大太太连连欢喜道:“回来了,可算回来了。”
那小媳妇笑道:“太太日日在菩萨面前念经,就算看在您这一片诚心的份儿上,菩萨也会保佑四姑娘的。”
大太太瞥了这小媳妇一眼,轻声一笑:“你倒是会说话,难怪,我们家三少爷对你是俯首帖耳,听话的紧。”
“太太!”小媳妇一声娇嗔,闵家的马车就到了跟前。
大太太当即顾不上她,连忙叫宝莲去搬木凳让芳菲下车。
芳菲从大理寺出来就直接进了寿康宫,大太太从儿子那里听说芳菲脸上出了点小问题,但究竟怎样厉害,大太太也不敢叫准。忽然这一瞧,大太太心都快停了。
“你这脸......”
芳菲几步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大太太,笑道:“太太别担心,这早已经是好了大半呢!太后每日也叫宫里的太医来瞧,说是不打紧,只要坚持用药,一二年就全好了。”
一二年!
大太太心里抽了一口冷气,当即也顾不上自己身体虚弱,拉了芳菲就回后院正院。
芳菲经过那小媳妇身边时,对方赶忙善意的冲她笑了笑。
瞧着对方穿戴,打扮,不像太太新收的管事媳妇,倒像家里的主子。
尤其是对方都上簪的一根金钗,是太太的旧物。
“太太,刚刚那位是......”
芳菲一进屋便忍不住好奇的低声去问,大太太往门口瞧了瞧,那小媳妇还算知道规矩,正与宝莲商量晚上的酒席呢!
“你不认识她,她就是你三哥娶的渔家女,”大太太淡淡道:“人还算不错,比你那三哥强许多。老太太听说了你的事,又知道我身子不好,打发他们夫妻俩上京。”
闵云凯夫妻?
来的真是快!
“怎么不见三哥?”
大太太一听芳菲如此问,想也不用多想,“嗤”的一声冷笑:“他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怎么可能呆在咱们这儿讨没趣?他把你三嫂丢在这儿,自己去了你父亲那里献媚喽!”
第297章、红嘴小鸟,张口学话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对于闵云凯,想要彻底变自己的习性,品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大太太也不希冀这些,相反,闵云凯带着妻子进京,独身去了闵朝宗那里献媚,反而叫大太太心中生出几分安稳。
毕竟,如今金安街上下都是自己人,儿子在前院,自己在后院,闵府上下都由自己说了算。况且,闵云凯那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坏小子一肚子主意,当初灰溜溜走时,大太太也没说什么好话,指不定就忌恨上了自己,要他留下,随时随地出暗招,大太太还真不敢断定自己能防备得住。
“这样也好,他去了,眼不见心不烦。他媳妇倒也不错,渔民家的女儿,肚子里没什么乾坤,只知道一味来讨好我。”大太太与芳菲笑道:“她说话若是好听,你与她便笑笑,若是当着我的面儿示好,背着人却对你刻薄,你也不用容忍,直接甩她一脸的没趣儿便罢。”
大太太对老三家的媳妇说不上好感,却也不至于厌恶。只是为了提防老三两口子串通好,在家里又兴风作浪,还是先提醒了四丫头才好。
芳菲当即一口应下,大太太怕她辛苦,就忍住了诸多疑问,只叫宝莲先服侍她休息。
“万事只要有太后为你做主,便也不用犯愁。明儿一早你跟着你大哥哥去那边瞧瞧。”大太太口中传来低幽幽的一声叹息:“你父亲嘴上数落你,其实私下里也在四处奔走。只是所托非人,不能救你罢了。如今你从大理寺出来,也该和他去打个招呼。”
芳菲见自己离开这段日子,大太太无论是从面容上,还是心理上,似乎都憔悴苍老不少,心中顿时愧疚越浓:“太太,眼下京城里是非正多,我回来,不敢说一定是件好事。邻里街坊若来,说些什么呢?她们若是善意还好些,若不怀好意,故意拿话激人呢?太太现在该好生照料自己的身子,我想,京城郊外有许多庄子,听说有几处格外的好,不如叫哥哥去租赁一处,我陪着太太去乡下住两日,一来避避是非,二来也散散心。”
“好孩子,你和我想到了一处去!”大太太一听这话,脸上的愁容才去了几分,忙又带上欢喜,“我正念叨这件事,与你大哥哥说了,咱们这条街的庄国公府在西边郊外便有一处庄院,她们家大少奶奶亲自俩下了帖子,请我去住两日。我还没应,就等你回来呢!”
芳菲忙答应下来,大太太也不愿意在京里久留,耽搁的时间越长,各处来打探消息,给四丫头难堪的人便越多。
“那好,明儿一早,你叫鹤轩陪着你一道去。”大太太说这话还有一层用意,芳菲不在这段日子,鹤轩那孩子没少操心。经历了这些是是非非,大太太的心反而淡定下来,这桩婚事能成最好,不成......也就是俩孩子没缘分罢了。
“叫鹤轩陪你去,也看看你父亲的意思。”
芳菲腼腆低了头,不再言语。
这一晚,闵家外院大门紧锁,后院小门也多派了人去把手。
外面一应想打探消息的,都被隔绝在了门板之外。
芳菲睡了个安稳觉,肉团子带着它小弟就伏在床边不远处的小箩筐里,黑夜里根本不合眼,只盯着门口窗口虎视眈眈。
王贤妃送的那两只鸟儿更可爱了些,一只蜷缩了膀儿在那儿呼呼大睡,一只却贼溜溜的转着眼睛,时而偷瞧幔帐中的芳菲,时而窥探地上的肉团子。
窗外院子里静谧沉寂,偶尔有巡街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然抵达内院时就已经完全歇止了。
芳菲吃过晚饭便沉沉说过去,等一觉醒来,外面天却尚未全亮,只是晨曦从浓墨般的云朵弄面隐隐露头,想要艰难的攀爬出来,却显得十分吃力。
她披了件单衣推开房门,院子里湿气极重,黏腻腻的叫人感到不舒服。
许久不见下雨,倒是她一回来就赶上这样一个天气。
远处仅能见到的几抹阳光也终于被乌云完全遮住,不多时,便有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际坠下。
芳菲往后退了半步,雨越下越大,房檐上噼里啪啦坠下来的水珠儿成了一道晶莹剔透的柱子,落在地上,喷溅在芳菲脚边。
后院角门传来细微的开锁声,不多时鱼贯走出三四个媳妇,都撑着油纸伞,领了热水壶与铜盆往里走。
乍见芳菲站在门口,打头的那个媳妇忙上前笑道:“四姑娘起的好早,厨房刚刚烧了热水,看姑娘此时是预备洗漱,还是吃茶?”
芳菲笑道:“我的事情且不忙,你们先去大太太屋中吧,等会儿我再叫丫鬟去后面催水。”
打头的媳妇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四姑娘张口要这水。
到时候给也不对,不给更不对。
幸好四姑娘还像过去一般善解人意。就是......可怜了她那张脸蛋。
管事媳妇情不自禁的偷瞥了芳菲一眼,对那张红肿的脸蛋不禁抱了几分遗憾。
芳菲早察觉出了对方的视线,她微微一扭身,台阶上的廊柱就将将好挡住了几个媳妇的目光。
大伙儿脸上一阵讪然,赶紧告辞往正房去。
芳菲淡淡一笑,正要转身回屋,忽见角门又进来一伙人,却是三少奶奶与几个陌生家奴。
“哎呦,四妹妹你怎么起来了。”闵三少奶奶见了芳菲,眼前一亮,随即撑着伞就疾步赶来,“你身子不舒服,太太嘱咐,叫你多休息,不准人打搅。我刚刚还想,过一会儿去厨房亲自给妹妹做一道鱼肉粥,等妹妹醒了,刚好用。怎知......妹妹竟比我还快一步。”
芳菲笑道:“昨儿睡的早,在家里心又安稳,自觉比外面睡几十个时辰还中用,所以早早便醒了。”
闵三少奶奶连连点头,一脸苟同的模样:“谁说不是呢!听说妹妹在宫里时,是跟着圣母皇太后住在寿康宫的,贵人跟前,恨不得睁着眼睡,怎么能安逸呢,还是家里更自在。”
闵三少奶奶一侧身,手指了指后院方向:“如今嫂子我就住在后院的正房,你有什么想吃的要用的,千万别客气,只管来找我。”
她忍不住炫耀:“太太信赖我,如今叫我在身边帮着料理家事呢!听说妹妹以前也做过,而且深得咱们太太的欢心......那可好了,嫂子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只好去求四妹妹了!四妹妹不会拒之不理吧?”
“嫂子千万别这样说,叫芳菲惭愧着呢!”芳菲指着正院亮灯的窗扇:“瞧,咱们太太八成已经醒了,嫂子要去立规矩,快去要紧。”
闵三少奶奶还想在这儿与闵芳菲套话,可对方不但下了逐客令,而且大太太那边确实是已经起床了。
做了好些日的努力,对大太太更是俯首帖耳,对方说一,闵三少奶奶不敢说二,她也不想因为去讨好这位四姑娘而把前番努力都白费了。
闵三少奶奶忙道:“也好,我先去太太那里伺候,妹妹缺什么,只管来找我。”
闵三少奶奶脚踩风火轮,快步如飞似的去了。
芳菲又在台阶上站了站,这才转身回了屋中。
肉团子与那鸟儿斗了半宿的眼神,体力不支,这会儿四脚朝天,露出雪白的小肚皮,睡的正酣。倒是小白迈着小短腿,亲亲密密凑过来贴在芳菲裙子边,用小脑袋蹭啊蹭,十分依恋芳菲的模样。
芳菲笑着将它从地上抱起,刚要送去与肉团子作伴,就见两只小鸟儿一左一右歪着脑袋打量她。
芳菲单手抱了小白,另一只手捻了一把粟米丢在食缸里。
“万丈游丝系妾心,残红堆砌芙蓉锦。芳菲凋落今难在,一首挽歌与谁听。”
芳菲惊诧的盯着那鸟儿,虽然昨日已经领教了两个小东西的“神技”,可眼下听了这与闵芳华惊人相似的声音响起,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世间不乏学舌的鸟儿,却还没听说什么鸟儿能把声线学的一模一样。
芳菲开始怀疑王贤妃的用意。
实际上,从王贤妃主动要将这两只鸟送她时,芳菲就隐约感到了不对之处。王贤妃想干什么?
诬陷自己?
凭她今日身价,似乎还没这个必要!
讨好自己?
更是天方夜谭。
芳菲忽然觉得,将它俩放在自己的屋中并不是一件太正确的事。
外面雨势渐大,宝莲领着净月端水进来伺候,一见芳菲立在鸟笼子前面凝神。宝莲便笑道:“这俩鸟儿可真俊,宫里的娘娘也舍得!听前院住着的那小公公说,就这俩小东西,每日要吃的粮食比人还要精致呢!”
宝莲的话刚说完,刚刚与芳菲瞪眼的小鸟儿忽然开口,就见它一张小红嘴儿开开合合,吐豆子似的,一字不差将宝莲刚刚说的话全复述了一遍。
惊的宝莲半晌无语。
“四姑娘,这,这简直......简直神了。”
芳菲却沉着脸冲宝莲一摆手,宝莲忙住了口,好奇的盯着瞧。
不多时,就见红嘴小鸟儿啄了啄水罐里的水,似在清喉咙,在宝莲、净月云里雾里不知何意时,猝然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不但只字不差,而且语音语调与宝莲简直就是同一人所说。
芳菲忽的笑个不停,原来是这样,王贤妃果然是个伶俐人,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第298章、旁敲侧击,神鸟遭殃
芳菲弯腰将小白送进了温暖的小窝中,小白对芳菲温暖的怀抱很是恋恋不舍。不过这小家伙非常乖巧,只是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芳菲瞧,却并不汪汪的乱叫。
芳菲葱心儿似的指头轻轻戳了戳小白的额头,小东西便立即倒仰在软乎乎的被褥里。
金丝笼里的俩鸟儿见芳菲做完这些,忙将视线移开。
一个装模作样的去喝水,一个自怜自艾似的用嘴去梳理五彩斑斓的羽毛。
就是不看芳菲。
“姑娘,你瞧这俩小东西,要不是我自己心里明白,恐怕还真以为见了鬼。”宝莲起初被吓不轻,不管什么人,从一只鸟的嘴巴里听见自己的声音传来,还能正常得了才是怪事。
现在,宝莲淡定了小片刻,再看这红嘴的鸟儿,便觉得无比新奇:“四姑娘,你也说两句,叫它们学学!”
宝莲只当这是个趣事儿,芳菲却心里一片清明。
她轻手轻脚摘下鸟笼子,两个小东西淡定的不像鸟儿,谁都没抬眼搭理芳菲。芳菲却不管这些,她扯了扯笼子上纯金锻造的锁头。
这把锁看着是只有鹌鹑蛋大小,却坚固无比。
“你去请面前那位公公来,只说我想借他手里的钥匙用一用。”
宝莲不疑有他,赶忙撑了伞去请人。
别看雀鸟司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在那儿当差的小太监也多是没有门路没有关系,被丢在那种地方养老混日子的。可是,被太后派遣出来的公公便不同了,尤其还是身上揽着要紧差事的人。
小太监只披了一件肥肥大大,极不合体的蓑衣跟着宝莲进了西厢房,一见芳菲拎着鸟笼子晃呀晃的,吓得魂儿都要丢了:“四小姐,四小姐小心!”
小太监连忙跑来,双手护住金丝笼,涎着脸赔笑:“四姑娘不知,这俩鸟习性颇娇,不敢受半点伤,奴才原在碧宸宫侍奉大皇子的时候,有一回大皇子不知哪里弄来了粗糙的谷子,害的两个鸟祖宗卡住了脖子,好几天没出声,吓坏了我们雀鸟司一干人。”
芳菲松开了捏着金丝笼的手,任凭小太监去抱着。
宝莲看着就有些不乐意:“我说这位小公公,虽说你是宫里的大能人,不过这鸟儿是贵人赏我们四姑娘的,怎么待它俩是我们姑娘的事儿。怎么着,难道我们姑娘连拎一拎都不行?”
小太监慌了,忙道:“这位姐姐,可不敢这样说,奴才被太后派出来,就是为了伺候这两位鸟主子,万一,万一它俩出个好歹,奴才的命也就没了。”
小太监可怜巴巴看向芳菲:“求闵四小姐通融,奴才绝不敢冒犯四小姐。”
芳菲轻笑:“好了,宝莲,看你把这孩子吓的。这么早,只怕他还没用早饭呢,你去厨房问问,看有什么早点,端些来。”
宝莲多瞅了小太监几眼,这才不甘心的出了屋子,临走时不忘叫净月好生守在外面。
芳菲让了座,小太监起初不敢,后来还是芳菲佯装生气,他才战战兢兢坐了。两手却不忘严密密的护住金丝鸟笼。
“喝口水,”芳菲倒了一盏茶,茶壶是净月刚刚送进来的,还带着几分热气。在多雨阴湿的此刻,一杯热茶分外诱人。
小太监只犹豫了小片刻,还是选择松开了手,转而去捧茶盅。
刚刚那位火爆的姐姐说的对,自己再心疼两只神鸟,也不过就是个伺候的奴才,王贤妃早将东西给了这位闵四小姐,自己何必替人着急?
想明白了这一点,小太监立即喜滋滋的开始饮茶。
闵家府上的茶叶自然不差,小太监平日哪里吃得到这个,至多不过在雀鸟司的总管太监那里闻过而已。
今日有这个福气,小太监舍不得一口饮尽,而是慢悠悠的细细品。
芳菲也不急着催,只是笑问着他今年几岁,什么时候进的宫,可一直在雀鸟司当差!:
那小太监有问必答,倒也不罗嗦:“奴才今年十三,五年前进了宫,因雀鸟司的总管爷爷是奴才的同乡,所以一入宫便去了那儿。爷爷说,奴才蠢笨,伺候主子怕惹了主子们生气,倒不如安安静静在雀鸟司里活的踏实安稳。”
芳菲不等茶盅见底,已经又斟了一杯,继而问道:“那你在碧宸宫伺候了多久?看太后这样赏识你,想必你在雀鸟司也是风生水起,响当当一个人物吧!”
小太监立即红了脸,就见他连连摆手,不敢居功:“不不不,闵四小姐千万别误会,我我不是什么响当当的人物,不过是因为认了雀鸟司的大总管做干爷爷,大伙儿格外照顾我罢了。这回出宫帮闵四小姐养鸟,在我们雀鸟司是一件极体面的差事,爷爷思来想去,还是抬举了我。其实,其实我只会养鸟,别的什么也不懂。”
小太监暗暗觑着芳菲神色,“闵四小姐,容我说句诚恳的话。这两只鸟真真是难得,大皇子知道这俩鸟儿被送走,说不定要怎么闹的。贤妃娘娘性子软,又疼大皇子,万一,万一......”
芳菲见他犹犹豫豫,便笑道:“你直说无妨。”
“那小人就说了,”小太监低声开口:“万一贤妃为了大皇子又把俩鸟要回去,可闵四小姐却养死了这两个祖宗,结果就难收场了。”
芳菲一只手摸着鸟笼子,俩小东西莫名的开始兴奋,站在横杆上刷刷刷呼扇翅膀。
小太监脸色微变:“四小姐快松手,这俩祖宗嘴巴毒着呢,小心咬掉一口肉。”
他说的快,两只鸟儿动作更快,小嘴儿“笃”的一叮,冲着芳菲细嫩的手掌边缘就是一口。
芳菲还能叫两个扁毛畜生得逞,没等嘴到跟前,她已经先闪了。
两张大嘴齐齐的挤进栏杆空隙里,被卡的几乎没变形。
芳菲不客气的闷笑:“这就是你口中是神鸟?也不过如此,似乎笨了点。”
小太监语塞,金丝鸟笼里两个傻子兄弟正玩命往外拔嘴呢!羽毛四处乱扑扇,整个笼子里叫一个热闹!
小太监赶紧上前帮忙,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将这俩鸟爷爷救出来。
宝莲一进来就看见来小东西瘫在笼子里装死,口中絮絮叨叨说着各种听不懂的异国语言,似乎都是谩骂之语。
宝莲不由得一惊:“哎,这是怎么了?”
芳菲笑道:“受了点委屈,心里不愿意呢!”
芳菲叫小太监将鸟笼子仍旧挂上去,从宝莲带来的食盒中捡了两样荤菜给那小太监,一是肉炒鲜蘑,一是炸鹌鹑腿。
蘑菇极鲜,鹌鹑极嫩,都是叫人看着便流口水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