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强词夺理,分毫不让
胭脂的身子虽然不能动,可眼睛却明净。
她一看见那七寸长的匣子就阵阵后怕,听小道士的意思,针尖上淬的是麻药,若换了剧毒......胭脂不敢想象自己的后果。
须眉山果然是个卧虎藏龙之地,屁大点的小道士,一出手就叫人瞠目,这样一件可以做镇派之宝的暗器,随随便便送人,胭脂都忍不住想要嫉妒。
凭什么就给她呀!
胭脂用不满的目光盯着芳菲瞧,小道士一转眼便瞄见这股轻视的目光,于是嗤声笑道:“看什么看?这东西也是你觊觎的?”
胭脂身为阶下囚,却还没有自觉,听闻小道士的话,立即反驳道:“我为什么不可以?她一个小毛丫头,什么功夫也不会,根本不配用这样好的兵器。你送它,简直是糟蹋了这好东西。”
“哼,好大的口气,我的东西,送给谁还要你多嘴?惹的本小爷心里不痛苦,一怒之下,我剪了你的舌头。”
胭脂脸色一慌,却还是强壮镇定:“就事论事,宝剑赠英雄。自古以来就是这个道理,你不按常理出牌,只为讨好这个丑八怪,小心......”
还没等说完,醉书大步走上近前,冲着胭脂白嫩的脸颊就是“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
打的胭脂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众人都被醉书的举动惊在当场。镖局这些镖师们和闵家人相处数日,对这主仆几个也略有了解,照顾大少爷的醉书姑娘从来都是不声不响,少有人见她生气,反倒是大少爷时而发些脾气,醉书姑娘都闷不吭声的受了。
而今,这两巴掌打在胭脂脸上,却震撼着每个人的心。
尤其是闵云泽。
别人的心思且不说,这之中唯独闵云泽见了胭脂后,心绪难平。
害自己至此的仇人就在眼前,可闵云泽却发现自己连面对胭脂的勇气都没有。
作为一个断腿的男人,他只觉得自卑。
当初在心爱女子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早不存在,剩下来的,是没有本事,没有前途的闵家大少爷。
要靠着自己亲妹妹为人奴婢换来活的希望。
这样的他,还有什么涌起面对曾经的爱人,今日的仇人?
就在闵云泽惶恐不自知的时候,醉书的两巴掌打醒了梦中痴人。
“醉书......”
醉书没有回头,只是肩膀绷了更紧。小姑娘脸蛋严肃,看着胭脂的时候一丝笑意也没有,她的声音清冷,可细听听,似乎又透着颤抖。
“胭脂姑娘,我原以为你是少爷的红颜知己,我敬你,怕你,可如今少爷被你害的至此,我,我只告诉你一句话。”醉书用瘦弱的肩膀挡在闵云泽面前,虎视眈眈看着胭脂,半步不肯退让:“只要我在,我绝不叫你伤我们少爷一下。”
胭脂心中的醋意开始翻江倒海。
她自害了闵云泽以后就一直处在愧疚之中,这次瞒着帮主夫人来须眉山寻他,就是希望看到闵云泽平安无事。胭脂以为自己的心思会被闵云泽原谅,可不想闵云泽根本不等她发话,就纵容了一帮人来对她进行羞辱。
胭脂咬着牙,瞪眼看向闵云泽:“好没良心,我若存心害你,你焉能留下一条性命?若非我当初恳求少主,今日的你早化作了一具白骨。我救你性命,你却任人羞辱我!”
佟鹤轩在一旁听了冷笑:“胭脂姑娘,我们也算有过数面之缘。当初云泽兄痴恋你时,我悉数看在眼里。天底下任何人都可以抱怨他,唯独你不能,为了你,他得罪了闵家老太太,受到一干同窗嘲笑,被恩师逐出师门。没有你,他现在恐怕早成了富春中的应试举子。”
胭脂轻哼:“你一个穷酸书生,当初就看我不顺眼,处处与我为难,硬是想要拆散我和云泽。如今出了事儿,就想将责任一味的推卸到我身上?”
胭脂斜眼看向芳菲,不怀好意道:“四姑娘,咱们初次相见,可我对你早就是久仰大名。”
芳菲站在佟鹤轩身后,冷淡的看着这个一脸阴笑的女子:“哦?能叫天水帮的胭脂姑娘敬仰,莫非是我的荣幸?”
大伙儿均是一怔,其中闵云泽与胭脂的脸色最为怪异。
“四妹妹,你说什么帮?”
芳菲淡淡道:“甘肃天水帮......小师傅,你可听过此名?”
小道士不满意的瞪着芳菲:“什么小师傅,你要叫我师兄!”他不满归不满,可还是耐心的给大家解释:“这天水帮乃是甘肃第一大帮,可惜这二三年没落了,没什么了得的人物出现,比二十余年前可差远了。自从前任帮主逝世,天水帮无人能扛起大旗。”
胭脂见自家被人嫌弃,当即骂道:“小贼,你也敢口出狂言?”
芳菲却微笑颔首:“小师傅说的不错。我原也不知道这里面的讲究,还是安师傅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家几个兄妹也太倒霉了些,一个接一个的遭难,胭脂姑娘的出现又这么赶巧......我只是随便一说,便诈出了你的实话。天水帮,果然叫人好奇。我们闵家兄妹是哪里得罪了你们,叫你们一甘肃帮派,千里迢迢,从西北辗转东南,从富春又到通州。害我兄长一条腿,害我尽毁容颜。”
芳菲越说话越冷,越说身子越往前逼近,一股阴鸷气息萦绕在她周身。
刚刚还强词夺理,分毫不让的胭脂姑娘,此刻身子却僵硬不能动,她的呼吸越发减缓微弱,警惕的盯着闵芳菲。
芳菲手里还拿着小道士刚刚送的巡天针,七寸长的匣子在手中把玩,大小刚刚正好,只比戒尺略短些。
七十二根银针,一共分九排,飞出时呈扇面形,叫人防不胜防。
这会儿看见芳菲的动作,胭脂身后看押她的安师傅等人忙散开,不敢直接面冲这匣子。
“你,你要干什么?”胭脂一瞧,就知道闵芳菲不怀好意。
芳菲笑着却不回答,只是扭头看向小道士:“巡天针虽好,可惜上面淬的东西不够毒辣,你瞧,有的人心里根本不怕呢!”
小道士一听这话,当即乐开花:“我当师妹为什么发愁呢!这还不好办?你等着。”
说完,蹭蹭蹭跑进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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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不见棺材,绝不落泪(二更)
转眼的功夫,就见小道士捧着大木盒出来,献宝似的往芳菲和佟鹤轩眼前一放:“叫你们开开眼,这都是我师傅的独门好药。”
小道士掀开盒子,将小瓷瓶一件一件摆在地上:“这是穿心丸,这是夺命丹,这是催魂散。还有呢!”
他抽拉开第二层,但见里面的瓶瓶罐罐更多,封裹也更严密:“这是钩吻,我师傅的独家秘制,里面单胡蔓草就能叫一头牛死的无声无息。雪上一枝蒿比寻常药量强了十倍不止,还有......”
小道士慎重的托起一不起眼儿的小瓶:“师妹若要逼供,这个最妥帖不过。粟玉散!”
芳菲心一动,忙问:“我只听过粟玉丸,难道那不是治病的奇药吗?”
小道士嗤笑:“师妹听谁说的这哄人的谎话?粟玉丸只会叫人欲罢不能,可若是没了后续的药,服用之人就和一滩烂泥没什么区别。我这粟玉散比粟玉丸药性更烈,只一次便可上瘾,此生难戒。”
小道士不舍的将瓶子再放回去:“师傅一共就送我这些,师妹若没大事儿,还是不用它的好。”
芳菲不忙着去追问,只是撇头看向目光闪躲的胭脂:“胭脂姑娘,你倒是愿用哪种?”
胭脂惊骇的目光,夹杂着恳求望向闵云泽:“公子......”
闵云泽冷着脸不去看,胭脂泫然欲滴:“你如何就不明白我的心思呢?你只知道被逐出师门,只知道自己的不幸!可我又何其无辜?我为你违拗帮中意愿,为你得罪了少帮主。为你和你这个庶出妹妹,我得罪了水粉那死丫头。”
芳菲听着陌生的名字,不由蹙眉:“胭脂......水粉?你们是姐妹?”
她看向安师傅:“说起来,胭脂和当日挟持我之人确有几分相似。”
安师傅凝神去看胭脂打扮,点头道:“四姑娘说的不错,当日我也误以为此女便是那魔头。唯独身量高矮上有些不符,想必,她口中所说的水粉就是咱们要寻的仇家。”
一直沉默没有吭声的闵云泽在闻听二人交谈后,忽然开口,目光直逼胭脂:“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妹妹的脸可是这个水粉划伤的?”
胭脂片刻怔忪。
她以为......
如果闵云泽只和自己留下一句话,也会问当日自己是否真心爱过他。
胭脂甚至已经想好了答案,她会说出真心话,即便当着这些人的面,即便说出的话会叫自己处于劣势地位。
可闵云泽根本不屑于一问。
这个混蛋关心的只有他那庶出的妹妹。
胭脂妒火中烧,想也不想便脱口道:“和水粉无关,都是我一人所为。你想怎么样?杀了我?还是在我的脸蛋上也来一刀,为你妹妹报仇?”
胭脂赌气这番话,料定闵云泽心软,绝不会拿自己为难。
可她早忘了当日伤闵云泽多重,也忘了与之相恋时,其实她还偷偷使了些暗地里的卑劣小手段。
如今越说“实话”,越不能叫闵云泽释怀。
“胭脂,你我情分已尽。当日你伤我多深,来日我会一并还到你们天水帮身上。天水帮亏欠我的,你胭脂亏欠我的,总有一天还清算。”
“你果然这样绝情?”
闵云泽冷笑:“究竟是谁绝情,究竟是何人无情?咱们先分辨清楚再说不迟。”
眼看这二人还要吵起来,芳菲连忙叫轿夫将闵云泽抬去后面,醉书扭头狠瞪了胭脂一眼,这才抬脚跟上去。
胭脂满心酸醋,她一向是男人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都是闵云泽这混蛋,叫自己屡屡受委屈。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胭脂再也忍不住,一行清泪从眼角往下轻轻淌。
芳菲两臂交叉,挺身站在她面前,佟鹤轩,小道士,安师傅,这四个人把胭脂半包在一个小圈儿里。
余下镖师们也是虎视眈眈。
胭脂这才惊觉不妥。
“你们想要干嘛?”
芳菲轻笑:“胭脂姑娘这话,问的实在笨。我们能有什么要做的?无非就是从你嘴里撬出些实话。我们闵家与天水帮无冤无仇,要不是你自动自觉送上门,我甚至不会多想。可就是这无冤无仇,却叫你们屡屡下毒手。敢问胭脂姑娘,原因何在?”
胭脂听芳菲的语气,转而却得意起来:“我就知道你还有求我的一日!”
小道士叉腰,一条腿哆嗦乱颤,看着就没脱掉他那一身匪气:“臭丫头,当着小爷的面儿还敢耍横!看来是没吃过教训,不知道我这十八般兵器的厉害。”
他说着就要从木盒子里往外掏东西。
胭脂的目光闪躲,闭嘴不吭声了。
芳菲要的就是她张口,怎能容许不说话?于是随意从盒子里掏出个药瓶,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这“腐心丹”三个字:“小师傅,这是什么?”
小道正忙着低头翻找,听芳菲问,又顺着她的手去瞧,脸色一喜:“师妹啊师妹,师傅果然没看错!正该叫你做入门弟子。这腐心丹可了不得。用了此物,不需一刻钟,心脏就会被烧化溶解,痛苦不堪,可外表却一点不显。唯一麻烦的是,有些人忍受不住这中嗜心之痛,往往将自己往墙上撞。头破血流还是好的,更有人直接用刀子剜开胸口,把活心掏出来。”
小道士说的十分血腥,可惜在场的都是在刀口上过日子的镖师,大伙儿只觉得好奇,甚至有人想稍后求这小道士赏一粒儿半粒儿。
佟鹤轩低声问芳菲:“你怕不怕?”
芳菲摇头:“不怕。”她就当听故事了,小道士说的越恐怖,越能吓住胭脂,他们才越能得到实话。
就见胭脂强撑勇气,喘气声渐粗:“你们不用吓我。什么腐心丹,什么催魂散,当我是小孩子?闻所未闻的东西,子虚乌有,一定是你们拿出来蒙骗我的!”
小道士一声冷笑,众人还没明白过来,他抢上前一步,手往胭脂的下颚上一捏,就见胭脂禁不住,“啊”的一声,紧接着什么卡住了嗓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道士脸上笑眯眯,可手中的动作却狠准毒辣,压住胭脂的鼻息和口唇。
腐心丹入口即化,胭脂就在一片死寂中,吃下了索她性命的毒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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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不离不弃,相伴相依(三更)
芳菲被小道士快如闪电的动作惊了一身汗。
连安师傅这样快的身手,也是在小道士塞进了腐心丹之后才有所察觉。等安师傅想要阻止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安师傅知道这个胭脂的重要性,赶忙去看芳菲。
芳菲比安师傅要淡定的多,她要只是打算吓唬吓唬胭脂,刚刚就不会真的从木盒子里掏东西。
药效比大家想的都要快,胭脂身体不能动弹分毫,于是所有的痛苦悉数都展现在了脸上。胭脂素净的五官开始狰狞,额头豆大的汗珠如雨般下坠。一身黑色夜行衣被水打湿般,脸色更是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佟鹤轩将芳菲挡在身后,冷颜面对这痛苦的场景。
龛台上的泥塑山神老爷祥和的盯着一切,整个破落殿阁中没有一人开口,没有一人说话。
胭脂终于忍不住开口求饶:“姑娘饶命,我都说!”
小道士掐腰冷笑:“你想说?刚刚想什么来着?这会儿可没了机会。要知道腐心丹从没解药。”
胭脂身子一软,登时昏厥了过去。
安师傅一把扶住,好奇的看向小道士:“小道长,难道此毒真没解药?”
小道士笑嘻嘻道:“自然有,不过就是费劲儿些而已。要用蛊虫啃噬掉心脏附近的毒素。过程嘛,痛苦了些。”
安师傅和众镖师看着年纪小小,但一张口就叫人毛骨悚然的小道士,纷纷往后退了半步。
“师妹,这人是废了,怎么办?一刀......”小道士撩起道袍,露出脚下一双短靴,靴筒中正藏着一把匕首。拔出来,寒光烁烁。
芳菲忙道:“留她一命,容我先问清楚。”
小道士只好讪讪的收了匕首,又跑去龛台底下,在桌角附近刨坑,不大会儿就挖出个黑泥小瓮。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用竹签子挑开封漆在黑泥小翁上的油纸,从中挑出一根蜷缩的三寸长虫。
芳菲忍不住扭头低呕。
那长虫浑身黑漆漆,离着这样远还能闻到它散发的臭味儿。竹签子夹着它一半身躯,另一半还在空中四处扭动,好像要极力挣脱。
“这东西最怕铁,用竹签子戳最好。”小道士一面说,一面捏开胭脂的嘴。
昏迷中的胭脂丝毫未有感觉,就见长虫似有灵性,一见黑洞洞的嗓子,立即兴奋的甩尾,筷子一松,那长虫就猛地蹿进胭脂嗓子眼,眨眼功夫,想再寻它,却早已经是没了行踪。
饶是芳菲早有准备,见了这情景还是浑身汗毛竖立。
小道士用竹签子敲打着黑泥小瓮,小翁发出“咔咔”的闷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大伙儿就见胭脂的眼皮子微微跳动。
“醒了!”小道士嘿嘿一笑,又抓了把木盒子里的散粉,一股脑儿都抹在胭脂的鼻尖下。
胭脂的手脚开始有了直觉,但麻酥酥全使不上力气。
“师妹,这会儿你问吧。用了腐心丹,知道咱们手段,凭她什么铁齿铜牙,也被想在我这儿讨到便宜。”
小道士的话信誓旦旦,胭脂的脑子还处在一半清醒,一半糊涂的地步。等明白过小道士的话后,胭脂连忙开口求饶:“四姑娘我都说!”
芳菲冷冰冰的目光打在她身上:“我洗耳恭听。”
“我确实是天水帮派去设计大少爷的。可当初接到帮主夫人命令时,夫人只叫我迷惑住大少爷,嫁进闵家大宅,将来有什么动作,只叫我听后差遣。可没想到,过了一个月,少帮主前往富春,见了云泽后,当着他的面儿冒充是我的情郎,我根本不知少帮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他是主子,我是个奴婢,即便明知不妥,却还是没有声张。等......”
胭脂欲言又止。
芳菲冷笑:“你这个时候,难道还打算保下谁?”
“不不不,我只是后悔当初所作所为。”胭脂悔恨道:“少帮主当时表现的就是嫉妒凶狠模样,我还没等反应过来,云泽就被他打到在地。”
胭脂根本忘不掉当时的场景。她与闵云泽正在缠绵时,少帮主忽然闯了进来,冲着云泽就是拳打脚踢。
少帮主从小在夫人身边练武,云泽一介书生,安能是他的对手。
他二人闯下大祸,连夜从富春逃离。
“回通州的路上,少帮主说,闵家是得罪了京城一位贵人,所以云泽才会遭此一难。”
芳菲立即追问:“即便是闵家惹了仇家,为何遭殃的确实我长兄?”
闵家能主事儿的多着呢!
胭脂不敢看闵芳菲的目光,只喏喏道:“云泽......云泽毕竟是三代子孙中最杰出的一个。”
是啊!长房一系想要发扬光大,没有闵云泽可不行。
究竟是哪个混蛋,想出这样缺德的主意。
“这位被得罪的贵人是哪位?”
“我并不知晓。”胭脂一见小道士伸手去翻木盒子,吓得大叫:“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只是帮主此次来通州,我曾见过一人去拜访。”
佟鹤轩与芳菲几乎同时发问:“谁?”
“这人是个无名小辈,我们帮主却敬他做上宾。此人相貌平平,但身手了得,两年前,我曾在北川招待平南郡王世子,此人极像当时平南郡王世子的贴身侍卫。”
郭潇?
平南郡王府!
芳菲诧异:“郭家与我们闵家是世交!”
一直没吭声的安师傅忽然开口:“闵姑娘,我有一件事始终没有告诉你。当日我去客栈找我那位老友,客栈中确实有平南郡王府的人。”
“不是六皇子派兵驻扎在那儿吗?”
安师傅摇摇头:“我们的德昌镖局在京中小有根基,达官贵族也都少有往来。平南郡王府的几个顶尖高手,虽不曾都认识,但与其中一两个还能搭上话。就因为我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才被拘了一夜。”
芳菲恍然,她记得安师傅无故失踪那天,次日回来时,脸色果然有些不好。只是当时大伙儿就记着往须眉山来,并未多想。
平南郡王府干嘛和自家过不去呢?
这又说不通。
大老爷对平南郡王推崇备至,而且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平南郡王的八拜之交。
好一个八拜之交!
芳菲请安师傅捆住了胭脂,将人推到供桌底下。镖局一干人身心俱疲,每人咬了口冷饼,找个空地便胡乱睡了过去。
芳菲还记得欠小道士那两根酱鸭腿,得了美食的小道士再也顾不得别人,捧着盘子,偷偷溜出去瞒着他师傅打牙祭。
等四下无人,佟鹤轩这才凝视芳菲:“刚刚那小道士一口一个师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芳菲知道此事无需瞒着,便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佟鹤轩良久无声,还是芳菲低声道:“你是不是埋怨我自作主张?”
佟鹤轩缓缓摇头:“我只是心疼你。不过,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愿意在山中陪你三年。三年后,我们一并下山。”
“佟大哥!”芳菲忍不住惊讶,可随即又果断摇头:“不行!你为大哥已经耽误了一届,谁知道这三年之中会发生什么事儿。也许皇上还要开恩科呢?最关键的是......一旦我签了卖身契,终身将背负一个污点。本朝为奴三代不准科举,我不能牵连你一辈子。”
佟鹤轩大笑:“你也太小看了我,我早说过,即便不去科举,我也自有一番计较。不用再劝,既然你已下定主意,我心甘情愿奉陪。道长愿意收留我最好,若嫌弃,我便在山神庙附近结一草庐。”
二人此时正往后院走,佟鹤轩话音一落,正殿里当即传来一阵豪爽笑声。
老道士大步流星往他二人面前来。离着只有三四步远时,老道士将佟鹤轩上下好一番打量,满意点头:“是个棒小伙儿。你果真愿意在这儿苦等三年?”
佟鹤轩不卑不亢道:“至死不渝。”
“好一个至死不渝。只是你既答应,万一反悔,中途跑下山......”老道士忽然收起笑意,目色一冷:“贫道也叫你尝尝腐心丹的味道。”
原来前面发生了什么,老道士一清二楚。
芳菲正想着,老道再看她时,脸色哀怨:“昧良心的丫头,究竟谁才是你师傅?好好的酱鸭子,两个肥腿儿一个不剩,你倒是偏心!”
芳菲尴尬的只能笑。
老道士说的对,不用等第二日天明,这件事当即就被定了下来。只等天亮后,摆在芳菲面前的就是一张字据。
没有官府大印,也没有种种条款,简简单单几个字,所谓的卖身契就是他。
芳菲没敢叫闵云泽出来看见,她只和佟鹤轩二人度过契书,这才按上手印。
紫英早哭的泪人儿一般。
昨日得了好处的小道士不高兴的瞥向她:“你哭什么?这是天大的好事,许多人求还求不来。”
紫英赌气不理他,小道士却不愿意,喋喋不休道:“喂,你哭什么!大不了,我叫师傅也把你留下,这样你不用离开我师妹,可不就如愿以偿了?”
一席话说的紫英噎住,待明白了小道士说的是什么,梨花带雨顿时成了嚎啕大哭,把小道士吓的连连缩肩膀。
哼,师傅说的果然不错。
女人心,海底针!
小道士忽然对自己即将多了一个师妹而感到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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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发上来,明早捉虫,赶紧睡觉去!明天还上班呢!⊙﹏⊙b汗
第195章、山中岁月,苦中作乐
老道士欢欢喜喜得了个新徒弟,买一送一,还附赠了个俊小伙儿在山神庙里帮忙打杂。这俩孩子一个聪明机灵,一个善解人意,都是最难得的好苗子,老道士甚至动了再收佟鹤轩为徒的念头。
唯一叫他不大满意的是,如今山神庙里到处都是人,乱哄哄闹的很。
这些镖师们白天跟着大徒弟在山里乱逛,晚上就涎着脸凑到他跟前,想学一招半式。
老道士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相反,他这个人最随性。既然须眉先生的身份藏不住了,老道士索性当着众人的面儿下了警告。
下山后胆敢胡乱往外说的......
老道士没有继续说,可镖师们心里都清楚。那身子还虚弱的猎户究竟是怎么回事,干嘛进了山神庙不久之后就要趁夜逃出去。
大伙儿心知肚明。
不过老道士恐吓归恐吓,好处还不忘分大家些。他一身的好本事,随便使出几招,就叫这些镖师们受用终身。
安师傅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别看年纪大了,可学起东西来上手却做快。他的年轻徒弟们反而不如安师傅敏捷。
老道士每日只三招两式,讲的不多,却都是精髓,叫德昌镖局里的这些人看的是如痴如醉,心潮澎湃。
白日里,老道要为闵云泽治腿,到傍晚,芳菲做好美味佳肴,老道报餐一顿后,这才在院子里走一趟拳法,又或者施展几记绝活。
山神庙里格外热闹,老道士刚开始还觉得有趣,然而,没过两日,他发现这些人消耗的食材惊人,而且新收的小徒弟但凡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不独享,总是分一些出去。
老道士心里不愿意,转了个念头,再为闵云泽诊病时候,就加大了药剂和手劲儿,只求速战速决。
他没什么,可苦了闵云泽。
每日用山中灵药热敷,闵云泽浑身裹的像个泥人儿,坐在坛子里,像人彘一样在火上烤,唯一的区别是旁边有个专门担心看火苗的醉书。小姑娘一会儿就拿了块湿帕子给他擦脸,满满的都是担心。
腿在一天一天中恢复知觉,按照老道士的话,虽然不能像以前一样肆意奔跑,但起码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闵云泽知道自己的复原与四妹妹的付出息息相关,所以即使疼的忍不住想要痛声嘶叫,他还是咬紧牙关,绝不说放弃。
一晃在山里就住了整个月,山中树木开始枯黄破败,到处一片繁忙景象。
芳菲进山去采摘果子的时候,常遇见些可爱的小动物拖家带口的出来储存食物。
山川是大自然赋予动物最美好的栖息场所。
这里到处有生命繁衍迹象,到处有可食用的果子。芳菲在离着山神庙不远的地方就找到一片野杏儿林,杏子长在枝头,入秋后,一个个都拳头大小,黄中泛青。
芳菲用长竹竿挑了整一篮子,和紫英用长竿抬着,欢喜往回走。
一路上,紫英沉默不语,芳菲喊了她几声,都没得回应。
“你这是怎么了?”
二人停下脚步,将篮子放在地上。紫英闷了半晌,才轻声问:“姑娘,你既已下定决心留在山中,那,那我呢?”
芳菲释然一笑:“原来是为这个担心,我还好奇你这两日怎么总是不言不语。傻丫头,我早为你和靖童想好了出路。等大少爷的腿稍好后,你们就随着安师傅回往通州,接上靖童进京。太太那里我已经写下一封书信,今后你仍旧回到太太身边当差。靖童和文鸢跟随我多年,我也不亏待,请大太太在京城寻个可靠的人家,发还她们卖身契,出府去享福。”
“姑娘......不怨我?”
“怨你什么?这山中岁月清苦,有我一人在此足矣,何必又拉扯上你们?”芳菲弯腰捞起地上的竹竿:“山中才三日,世上已三年!世事无常,或许避难在此对我和鹤轩大哥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紫英不解,好奇的看向芳菲:“姑娘这话把我弄糊涂了。”
芳菲低头浅笑:“我只是闵家小小庶女,都遭此一难,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层出不穷?”
“姑娘以为胭脂的话是真?”紫英狐疑的摇头:“我怎么瞧着那女人说话就不老实!平南郡王府与咱们家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关系,要说平南郡王是幕后主使,我不愿相信!”
芳菲招呼紫英抬起长竿,轻声道:“有时眼睛看到的未必都是真。”
在这件事上,芳菲不愿多说,因为胭脂的话里还有许多疑点,而这件事经她一说,也更显得扑朔迷离。
如果只是简单的陷害,闵家可以顺着天水帮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
可万一胭脂说的都是真话,那平南郡王府的目的又在何处呢?
害的闵云泽不能科举,郭家会得到什么利益?
另外,闵云凯与这件事有没有牵连?当日要杀闵云凯的人又是谁?
芳菲已经感到了浓浓的危险之意,最可怕的是,她们对这种可怕背后的来源却只是朦胧的猜测。
......
俩小姑娘抬着一篮子大黄杏进了山神庙,小道士正往外走,忽见她们俩,忙抢步上前。低头往篮子里探看,见是大黄杏,好不嫌弃:“这一定是庙后摘的!我告诉你,这杏儿酸的倒牙,每年都结果子,掉在地上烂了,连鸟儿都不肯吃。”
芳菲笑道:“看着颜色倒好,果然像师兄说的,一尝浑身都跟着酸的哆嗦。不过我摘这杏儿是为酿酒,用我的独门秘方,越酸味道越醇厚。”
老道士不知几时从后面踱步走了出来,恰好听见芳菲这话。就瞧他眼睛“蹭”的放亮,高声道:“丫头,你说的都是真的?”
芳菲莞尔:“徒儿见师傅平常只吃烧刀子,那酒虽烈,但伤脾胃。徒儿善制果酒,酸杏,山葡萄,野青梅......果子发酵出来的酒,味道虽然清浅,但回味更久。”
老道士早被芳菲说的垂涎三尺,可惜这酒总不能一日就酿出来。只是经此事后,老道士越发坚定的相信自己收了个好徒弟。
为了满足自己的酒瘾,老道士把镖局里那些人都赶了出去摘野果,一个下午的功夫,山神庙后院空场上堆满了酸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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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母子相见,京中轶事(二更)
山中下了第一场雪时,闵云泽终于能摆脱拐杖独自行走。虽然走几步就要歇歇,可比先前颓废时候的模样,闵云泽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就在大伙儿都为闵云泽高兴时,老道士十分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借口很简单,山里过冬,大雪封门,迟两日后,再想下山,非要等明年不可。
这山路的难行大伙儿有目共睹,不少人开始担心退路。
此次德昌镖局走镖,历时虽不是最长,惊险虽不是罪多,却是最能叫大伙儿印象深刻的买卖。
许多人贪恋老道士的功夫,尤其是那些年轻的镖师们,都暗地里怂恿安师傅去说情,看能不能融通大伙儿再住一个月。
人人都明白之前一个月里,他们身上出现的惊人变化。若能延续这种进步,他们不用多时就能自立门户,在江湖上创出一片天地。
可惜......
老道长丝毫不稀罕,他下定的主意,还没谁敢驳斥。
众人见求情无望,只好沮丧的预备下山回程。
芳菲坐在东配殿,看着醉书在那儿收拾东西,闵云泽扶着墙壁来回踱步,早累的满头大汗,但就是不愿放弃。
“大哥,你也歇歇。”芳菲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闵云泽笑着接过:“醉书说我比昨日走的更稳当,腿肚子也更有劲儿。我想,等见了母亲时叫她高兴高兴。”
芳菲有片刻失神怔忪:“咱们一走就是两个多月,也不知道京中现在如何!”
闵云泽轻笑:“等我见了母亲,第一个先写信给你。”
“你也不用费心,师傅说再过半月,山中寸步难行。别说上山,就是走到山脚都难。你送信来,我只能凭空惦记。索性等明年春暖花开,你的腿全复原了,带着太太上山来看我也是一样。”
闵云泽知道四妹妹这是苦中寻乐。
山中的岁月,除了冷清还是冷清。
要是肉团子在这儿,四妹妹还有个作伴的。
“你虽然成了道长的徒弟,但私事上还要多和鹤轩商量。”闵云泽心中酸涩,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这一别也不知几时才能再见。若见了太太,我只和她说你在山中学艺。”
芳菲目色坦然:“大哥的心意我明白。只是签了卖身契一事根本不用瞒。太太若问,你直说就是,若不问,也不用叫她老人家堵心。”
闵云泽苦笑:“母亲什么脾气你还不了解?知道你留在山上,非刨根问底不可!”
“这不是什么体面事儿,太太知道了,瞒不住老爷。或许我们父女的缘分也止步至此。”
闵云泽面色一冷:“父亲要是敢不认你这个女儿,我就从闵家搬出去。”
芳菲戏谑一笑:“大哥要干嘛?难道还想和老爷决裂关系?”
“正让你说着了。”闵云泽冷笑:“我这个当儿子的就大逆不道一次。”
“还不至于如此。”芳菲忙道:“我就怕大姐姐那里......”
芳菲深谙闵芳华的性子,此刻的闵婕妤在后宫里正如日中天,风头强劲。若是知道此事,怕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闵云泽哼了哼:“此事我去说,她敢闹,我也不用再顾忌她的颜面,把那些腌臜事都说出来,大家没脸。”
芳菲不用问也猜得到,那些年闵芳华在富春老宅子里,肯定有蛛丝马迹被大哥发现正着。
当下闵芳华最在乎的恰恰就是名誉。
若叫皇上知道他枕边人的真面目,闵芳华非失宠不可。
第二日,赶在大风雪没有来临之前,老道士不客气的丢给闵云泽一个包裹,将这些人都“请”出了山神庙。
大伙儿这两个月来都在山中活动,即便风雪刚停,许多原来的旧路识辨不清,也不会影响众人的下山之行。
走了整整多半日,才在山脚下看见炊烟人家。
闵云泽照例被几个轿夫抬着,胭脂被打扮成小厮的模样,捆住了双手,两人专门盯她。
山脚人家都热情好客,闵云泽舍得散银子,主人自然好就好肉的招待。大伙儿休息一夜,次日天蒙蒙亮,安师傅便扔下那个猎户,重新率领大家出发。
闵云泽担心通州城里还有变故,遂只叫一武功极好的镖师去接应靖童。
从通州坐马车,一路飞速不减,更不夜宿村舍,众人便在寅时三刻来至城门口。
天气寒冷,城门开的晚,城楼上却还有兵丁井然有序的巡视着。
这十来人的队伍十分打眼,安师傅与这些守城兵丁有些往来,往下瞭望的守城小将一瞧,急忙跑下城楼来,抽开城门板中间的一个小开窗:“安师傅,这几个月不见,你可是走远门了?”
安师傅笑道:“老你惦记,可不是嘛,这才回京。”
守城小将低声解释:“换了往日,我们偷偷开门放你们进来也无妨,这次却不行。前些日子宫里闹乱子,杀了两个刺客,至今还有外逃的。如今城中各处戒严宵禁,就算我这会儿放你们进去,也走不多远。”
安师傅一惊:“还有这种事?”
“谁说不是呢!皇上登基才几日,这又刚刚从行宫回来,到家就出乱子。听说......”守城小将踮着脚靠近小开窗,低声道:“听说宫里一位娘娘受了惊吓,肚子里的小皇子没保住!”
皇上可至今还没子嗣沿袭呢!宫里有娘娘有孕,大伙儿都以为小皇子或小公主降生后,皇帝会大赦天下。看来好事多磨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安师傅笑道:“你不用多心,我们在这儿等到天明也是一样的。左右雇主自己有车,我们胡乱依偎在那里,取暖知天明就好。”
守城小将连连点头:“安师傅你等等,我们刚刚煮的姜汤取暖,我盛些来给你。”
安师傅一伙儿日夜兼程,肚子里不是冷的就是凉的,早渴盼一碗热乎乎姜汤暖身。守城小将的话不吝于瞌睡与上枕头,安师傅高兴的从小开窗里接过大海碗,自己先饮了一口,冰凉的胃瞬间暖和起来。
这一大海碗,每人一口,虽然不多,但起了大作用。
闵云泽坐在车上,醉书担心他刚刚好些的腿被冻伤,便将所有能寻到的被子都压在闵云泽腿上,又害怕被子太重,好为难。
恰这时安师傅来送姜汤,闵云泽才算被救。
听安师傅说到京中新消息,闵云泽一迟疑:“四妹妹说,出京时宫里有喜讯的只有王美人。王美人身份不高,就算怀有龙裔,就算生下的还是个皇子,也并不足以叫那些身份贵重的人暗下生恼。”
闵云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许,这个倒霉的娘娘正是他的亲妹妹闵芳华。
......
安师傅将闵云泽护送至金安街时,许多人家还未开门。今日又无早朝,大人们起的晚,底下的仆人自然跟着偷懒。
加上天气阴沉的很,似乎暴雪即将来袭,金安街上就更难见着一个人影儿。
当管家“噼里啪啦”叩响大门时,里面守夜的小厮一面打着哈欠,一面不耐烦的问:“谁一大早来凿门?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儿是当朝闵昭仪的娘家!”
闵云泽被醉书搀扶着,狐疑的看着她:“大姑娘不是婕妤吗?”
怎么一下子又跳了级?
醉书也纳闷呢:“太太是这么说的啊!”
门吱呀呀一开,守门小厮是从京城中买回来的家丁,认识管家,却对管家身后的少年感到陌生。
管家一巴掌拍在小厮脑门儿上:“这是咱们大少爷,还不快去禀告太太这好消息!”
小厮大喜,连忙开门把人往里迎。
院子里像一下子鲜活起来,不管是老家的旧仆,还是京城买来的新丁,见了闵云泽都是大声请安。
大太太李氏闻听到消息,还来不及换衣裳,只披了单薄的斗篷便迎出来。母子俩一见面,谁还能忍?当即哭作一团。
闵云泽还好些,唯有大太太这段日子担惊受怕,见了儿子就在眼前,岂有不喜极而泣的道理。
等看见儿子是自己走进来时,大太太更诧异。
众人进了屋子,文鸢听到消息,抱着肉团子出来下相迎。可等来等去,始终没有四姑娘的影子。
肉团子这小东西一斤分量没长,反而为惦念主人而瘦了好些。它似乎知道闵云泽能带来消息,所以当闵云泽一进门口,肉团子就围着闵云泽的脚踝转。
醉书倒抽一口冷气,蹲身将肉团子抱在怀里:“可使不得,我们少爷的腿......”
肉团子正跑的欢快,听见了醉书的话,也不知道是否明白,忽然止住前蹄儿。它的速度太快,两只后蹄儿还没来得及收住,就撞了出去。
肉团子的脑袋正好磕到桌角,咣当一声,摔的小家伙七荤八素,却还不忘踉踉跄跄跑到闵云泽身边。
“母亲,我有话单独和您说。”
大太太点点头,禀手撵走了所有丫鬟婆子,屋中便只剩下了肉团子和这俩人。
闵云泽趁机将芳菲的去向详细说给了大太太听。大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大的事,你们兄妹怎么不胡来和我商量一二!这,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你四妹妹签了卖身契,将来可还怎么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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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早捉虫。
第197章、粟乔关切,芳华小产
闵云泽猜到了母亲这种态度,也知道母亲着急的原因,可是木已成舟,现在别说把四妹妹换回来,就是重新上须眉山都是难事。
“母亲你也不用多担心,我在山上住的这两个月来,看得出,道长很喜欢四妹妹,是真心实意要收四妹妹为徒。如今,四妹妹跟着他修习医术,虽然清苦了些,但将来身上多一项本事,终归不是坏事。更何况,有鹤轩兄在她身边跟着,两个人日夜相处,感情只会越来越深厚。平日大小事情也能有个人相互之间商量。”
大太太见儿子说的井井有条,也知道定好的事情不可违拗,她心里不舒服,无非就是觉得四丫头的胆子也太大了些,这种事情不和家里说一声,竟也敢下决断。
她轻叹道:“这二三年我是多器重那孩子,你也看在眼里,大伙儿心里都明白。会不会正因为我的倚重太多,四丫头开始行事就没了顾忌,总觉得我......”
闵云泽忙道:“母亲千万别这样想。要不是为了我,四妹妹何至于伤了容颜?要不是为了我,更不必留在山里受苦。说来说去,都是儿子害了她。不但四妹妹,更有鹤轩兄。我心里明白,鹤轩兄不肯参加此次科举,执意要送我进京,无非是见宗族里人情淡薄,祖母和二叔对我态度冷淡,所以才舍了自己的前程。”
大太太见不得儿子这样想,她心疼闵云泽:“那是他心甘情愿,与你何干?不过,佟公子这份人情,母亲铭记在心。你放心,等他和四丫头下山回来,我立即劝你父亲预备婚事,叫他二人迅速成亲。”
大太太还有另一层意味在里头。
只要成亲,芳菲的名誉就保住了。佟鹤轩是孤身一人,芳菲签了卖身契的这件事,今后她婆家人也不会揪着不放。
然而,说到大老爷,闵云泽往内室里打量,却始终没有听见声音:“我回来,父亲如何不再?”
一提及这个,大太太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如今你父亲并不多回来住。”
闵云泽心中燃起不好的念头:“母亲这是何意?”
“哼,宫里赏了你父亲一个番邦美人。”大太太恨恨道:“得了这美人之后,你父亲借口是皇上所赐,不敢不尊,竟然异想天开在府外置了个小院。专门安置那美人,丫鬟婆子小厮,光伺候的就弄了二十几个。御史曾有人递折子痛斥他,皇上却笑着说你父亲这是尊崇圣意,难得的忠臣。既有了这句话,谁还敢多嘴乱说!眼下你父亲一月里能在家七八天就算是好事。你贸然回来,他愿不愿见你还是两说。”
闵云泽不想父母之间竟已经弄到了如此僵硬的地步:“不是收了个丫鬟在身边,只等明年就收做姨娘吗?”
大太太目色阴暗:“快别提了,你父亲也只是两三日的新鲜,有那美人之后,连黄姨娘也都放在了脑后。”
闵云泽沉默不语。
大太太一时暗暗后悔,自己不该将抱怨的话说给儿子听。
她自己艰难也就罢了,儿子的腿刚刚有些起色,还是该静养,说这些糟心的话,也让儿子寝食不安。
“我早把你的屋子收拾了出来,就住前院正房。反正你父亲也不常在!对了,家里这些日子为你走访了许多京城名医,其中宫里的蒋太医和咱们家最相熟,且已经说好为你诊脉。今日先歇歇,明日一早我就打发人去送帖子。”
闵云泽的屋子是大太太亲手布置的。
自从知道儿子要进京,大太太就把前院正堂挪了出来。大老爷知道后出于理亏,也没敢吭声,只是回家的次数越发的少。
这正堂是整个院落里最气派的地方,格局宽敞,布置清雅,很符合大太太的风格。
屋中摆设也齐全,都是京城最时兴的样子,没有一件俗物。
大太太笑眯眯领着儿子,又见闵云泽身边的醉书,连忙拉住小姑娘,推心置腹道:“我知道一路上委屈了你。好孩子,这个时候还能对你家少爷不离不弃。太太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这份恩情。你且宽心,等过些时日,咱们就给你开了脸,正式入门。便是往后娶了少奶奶,我也绝不苛待你一分。”
醉书羞得满脸通红,根本不敢抬头看大太太,只是低声嗫嚅:“太太千万别这样说,都是醉书应该尽的本分。奴婢,奴婢能伺候大少爷,是三生修来的福分。不敢求任何名分,只愿默默地在少爷身边服侍,求太太成全。”
大太太满意的点头。
醉书能这样想,倒剩了大太太许多麻烦。
升这个丫头做姨娘没什么,大太太就怕经过此事后,醉书心思变大,以后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伤了云泽的子嗣绵延......
那才是大太太最担心的。
闵云泽正在这里安置,后院周粟乔听到消息,赶紧跑来献殷勤。
见大太在,更是演技十足。
还没等开口,周粟乔眼圈倒是先红了:“大表哥,你这是......”
闵云泽低头看着自己站立的双腿:“烦粟乔表妹担心了,我一切都好。”
周粟乔一怔,再细细打量,果然见闵云泽不像是传说中的残疾断腿。这不是好端端站在自己眼前吗?
难道传言有误?
周粟乔赶紧收起悲色,脸上换上惊喜:“这可好了!我还以为......正担心表哥呢!”
大太太笑道:“你表哥遇见了贵人,所以才有惊无险。好了,他进城一路辛苦,咱们先回去,叫他也好休整休整。”
周粟乔听大太太不客气的撵自己,心里略不高兴。
她进来还没等说上几句话呢,舅妈就满脸的敷衍之色。又不是一定要来,是自己想着卖个好,不然谁喜欢和闵云泽打交道?
周粟乔心中归抱怨,脸上却不敢流露半分。不但不恼,还要殷勤的挽住大太太的手一起往出走:“对了,舅妈,怎么没瞧见四妹妹?”
大太太轻笑道:“你四妹妹得了一段机缘,如今在外面学医,恐怕要很久才能回来。”
“啊!”周粟乔这次绝不是装模作样,她是实打实被惊着了。闵芳菲在外面学医?这是怎么一说?从没见大太太和闵芳菲之前露出过半点行迹啊?
难道都是瞒着自己?
大太太拉住周粟乔的手,慨叹道:“你千万不要多心,并不是舅妈之前不和你说,而是你四妹妹脾气多拧,你是知道的。她临时打定主意,我们根本拦不住。”
周粟乔觑着闵云泽,又看看大太太,迟疑道:“舅妈,你是知道的,我没有嫡亲的姊妹,一直都将四妹妹当亲生妹妹。她要是出了事,你可千万别瞒着我。”
闵云泽站在一旁冷笑:“粟乔表妹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还盼着我四妹妹出事?”
周粟乔慌忙摆手:“大表哥千万别误会,我就是......”
大太太笑着拉住她:“你表哥说话直来直往,他也没有恶意。好孩子,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放心,芳菲没有事儿,不但无事,还得的是一段好机缘,不过三年不能频繁回家而已。”
“三年,”周粟乔喃喃道:“我记得表妹已经说定了亲事,耽搁三年,那对方可还愿意?”
大太太笑意更浓,满脸得意:“说起来,我们四丫头真是有福气的孩子。说亲的那位佟公子对她不离不弃,知道四丫头要学医三年,已经下定决心相守。”
相守三年?
周粟乔被这个消息打击的没话说。
她心里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平心而论,周粟乔一点不羡慕闵芳菲说的这门亲事。佟家,那是什么人家自己也不是没瞧见,门庭破落,还要靠表妹偷偷接济。亲戚也都是极品,没一个好东西。若不是蹭吃蹭喝,就是狗仗人势。
但是周粟乔也暗暗打量过,佟家门第不好,配不上闵府,可那佟鹤轩却是个好儿郎。
周粟乔甚至偷偷期盼过,要是郭潇也如佟鹤轩一样,对自己温柔体贴,百依百顺,周粟乔就是死也甘心。
可转念又觉得自己可笑。
郭潇如何能成为第二个佟鹤轩?
郭家是什么门第!
周粟乔闪过这些念头后,忙笑着与大太太道:“这倒是可惜了,娘娘还说要接我们进宫去玩。四妹妹岂不是白白丢了好机会?”
大太太面色凝重:“哎,你大表姐的孩子没了,她心里正难受,进宫一事......”
周粟乔赶紧收起笑意,自责道:“舅妈见谅,我真是该死,竟然忘了这件事。”
闵云泽听出不对,忙问:“母亲,我在城外就听说,宫里似乎进去了什么刺客,害得一位娘娘小产,莫非真是大妹妹?”
“你大妹妹命苦!”大太太虽然不待见闵芳华,可当着周粟乔的面,大太太不好说风凉话,便只好顺着儿子的话题往下接:“王美人有孕之后,娘娘心里着急,寻了许多秘方,总算是怀了胎。可惜脉象一直不好,都是蒋太医帮着诊脉。皇上体谅娘娘辛苦,都说是日日去瞧。可谁想,那孩子命苦,终究不能来到这个世上。”
大太太话虽然如此说,但心里一直存在疑惑。
以她对闵芳华的了解,究竟有没有孩子这件事还是两说。
遇见刺客受惊,闵芳华看着是吃了大亏,或许还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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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这次病的不轻,貌似要住院了~~55555
第198章、还原真相,事出有因
闵芳华究竟有没有怀胎,除了她自己,就是一直为她诊脉的蒋太医最清楚。
皇上领着几个宠爱的妃子去行宫避暑,没过多久就传出王美人怀孕的喜讯。若真能生下皇子,这可就是后宫里的头一份,先不说王美人的身份如何,单说她这份本事,就足以叫所有人折服敬佩。
皇上一高兴,当即就封王氏为婕妤,越级加封,一是皇上心里实在高兴,二是安抚王氏用心养身子,准备待产。
而且,皇上取的封号极贵重,并不以姓氏为称,而是取了一个“祥”字。
祥婕妤,身怀六甲,百福呈祥。
皇上对王氏这个封号有多期待,对这个孩子就有多期待。
圣懿皇太后私底下劝皇上,说祥婕妤那样的出身,不配如此好的封号。可皇上才不理会,圣懿皇太后不是亲妈,皇上还年少的时候,与母亲德妃没少受皇后的气。
圣懿皇太后越是劝,皇上心里越不舒服。他本来并不是十分宠爱王美人,至少比不上闵婕妤。可现在,有了圣懿皇太后的压迫,皇上反而日日去祥婕妤那里探视,各种赏赐流水一般送去,闹的行宫里风向大转。
闵芳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艰难度日。
她未进宫时就有宠,做了婕妤后更是荣耀不断,如今急转直下,她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窘困?
闵芳华忽然就病了,吃什么吐什么,闻不得怪味儿。她身边的太监小海子一听,想都没想,跪倒在地就磕头恭喜,说婕妤娘娘一定是有喜了。
闵芳华当时一愣,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十几个宫女太监都在殿外磕头祝贺。
闵芳华飘飘然起来,忙打发人去请太医。
赶巧,当日在行宫当值的就是与闵家有交情的蒋太医。一诊脉,蒋太医也跟着是连连恭喜。说是月份还小,但瞧着像。
闵芳华有了蒋太医这句话,心里笃定不疑,还告诉蒋太医,说这两日不断肠胃不适,而且肚子里总觉得什么东西乱动。
大伙儿更坚信皇室要喜添丁。
万岁得知此消息,原本散了朝会照例要去探视祥婕妤,可转身就来了闵芳华这儿。
闵芳华也体会到了什么叫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滋味。皇上虽不能宠爱她,此后一连半个月,却也是日日宿在闵芳华的宫中。
可就是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闵芳华肚子里的胎动越发微弱,她害怕不好,悄悄叫来蒋太医。蒋太医一瞧,冷汗都下来了。
前番诊脉全是误导,闵婕妤好端端的身子,根本从没有过身孕。
闵芳华不信,闹着要再叫一个太医,却被她的太监小海子劝住。小海子满脸忠心,说的情真意切,皇上要知道,肯定认为闵婕妤是故意欺瞒。到时候失宠是小事,掉脑袋才是大事。
闵芳华进宫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心腹丫鬟素茶,内侍监拨调了太监小海子。小海子二十出头,在宫里混迹十余年,门门道道都清楚,进来头一天就誓死效忠。
闵芳华多处得益于小海子的指点,对小孩子的效忠深信不疑。
经他这么一劝,闵芳华也觉得事情不妙,所以硬撑着不敢说实话。蒋太医刚开始还怕担干系,宁死不肯再来,是小海子登门去威胁,吓得蒋太医不敢不从。
闵芳华千方百计想着怎么做出滑胎的假象,可皇上对她看的紧,闵芳华是一丝机会都没有。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宫里忽然闹了刺客,小海子灵机一动,满宫嚷嚷,说婕妤娘娘受惊过度,小产了......
这才是事情的真相,根本就没什么孩子,更说不上滑胎,都是闵芳华一手操纵的好戏。
如今宫里上上下下都同情闵芳华,皇上虽然还是常来,却不像以往那样频繁。
闵芳华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借着慢慢“调养”的功夫,闵芳华还需要图谋今后的章程。
正和小海子说话儿的功夫,外面忽然传报,说影太嫔身边的沅公公来求见。
“沅公公,那不是你的干爹?”
小海子忙赔笑:“原来娘娘都记得。奴才的干爹确实是在影太嫔身边当差,要说奴才能到娘娘身边伺候,也多亏了干爹的鼎力相助,不然,哪有奴才今日的风光体面?”
闵芳华轻笑:“你这嘴好会说。罢了,既然是你的干爹,我只看在你的面子上见一见。”
外面忙有小宫女去传唤。
不多时,就见那位沅公公一溜儿小跑进了内殿,跪倒在珠帘之外就是磕头请安。
闵芳华现在还是“养病”之中,歪在病榻上,一见沅公公这样,忙叫小海子将人搀扶起来:“沅公公不必多礼,您今日来,可是影太嫔那里有事?”
沅公公将头微微一抬:“太嫔听说府上大少爷昨日进京,娘娘这里必有安排,太嫔有些上好的山参,都是先帝还在的时候所赐。”
芳华一怔:“大哥进京了?”她是知道闵云泽要进京的安排,但去接的人消失两个多月,音讯全无,闵芳华那时只顾着自己怎么才能在假孕的风波中全身而退,对亲哥哥是生是死,全然不在意。
乍一听闵云泽已经进京,而且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消息,闵芳华却有些不舒服。
她可以对别人不闻不问,但绝不容许别人瞒着敷衍她。
闵芳华淡淡的说道:“本宫这里消息闭塞,断然不及影太嫔那里消息灵通。亏得是沅公公过来知会一声,不然,本宫恐怕还被瞒在鼓里呢!”
沅公公一听,忙赔笑:“婕妤娘娘别误会,我们太嫔娘娘也是好心。一得到信儿就差遣了奴才过来问问,以府里的本事,各种灵丹妙药总少不了,太嫔娘娘......”
沅公公欲言又止,珠帘之后的闵芳华听的一清二楚,立即沉声问道:“公公有什么不妨直说,吞吞吐吐反叫本宫着急。”
“婕妤娘娘容禀,我们太嫔听说一件事儿,心里为府上可惜,只是叫不准,所以问问想问娘娘是否为真。”
“什么事儿?”
沅公公叹道:“外面有人传言,说府里的四姑娘与别人私奔了!”
闵芳华当即从床上蹦了下来,大步来到珠帘之前。小海子又惊又怕,唯恐被干爹沅公公瞧出端倪,只好百般的哀求:“娘娘,您的身子骨才好些,可不能下地乱走。”
闵芳华一把推开小海子,只盯着沅公公的双目:“你说什么?闵芳菲私奔了?和谁?去了哪里?”
沅公公眉目低垂:“奴才也不知,太嫔娘娘得的消息只这么两句话。因为婕妤娘娘的关系,我们太嫔总想着能帮就帮一把,府上四姑娘的事儿弄不好,恐怕还要牵连到娘娘头上。娘娘才小产,皇上心里即便没有埋怨,但每每见着娘娘,说不得就要想起那孩子。婕妤娘娘若再不动些手段,恐怕今日的地位不保。”
闵芳华大惊:“你如何得知的?”
沅公公轻笑:“婕妤娘娘终究进宫时日太短。等您在后宫里呆的久了,自然就能揣摩到主子的心思。万岁对婕妤娘娘肚里的孩子有多期待,对您滑胎一事就有多埋怨。我们太嫔就是怕婕妤娘娘年纪太小,还不明白这后宫倾轧的厉害之处,所以才派奴才过来。万一府上四姑娘的丑闻是真......婕妤娘娘还要早作打算。”
闵芳华盯着沅公公瞧:“早作打算?怎么打算?”
“我们太嫔娘娘说,婕妤娘娘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不用转弯抹角。四小姐若真是私奔逃到外地,府里不会不闻不问。要么派人去追,要么当做什么也未发生,悄无声息,别人问起,就直说四姑娘被远远嫁到了外地。可太嫔担心,如此做法,会给婕妤娘娘带来无穷的后患。”
闵芳华忙道:“何为后患?”
“婕妤娘娘不会不明白,也不会不知道。”沅公公哈哈一笑,对方脸色少见血色,难看之极:“太嫔娘娘能为婕妤娘娘瞒上一时半会儿,但传言终归快如闪电。娘娘还是早做打算......”
还没说完,外面又有人进来报:“娘娘,大事不好,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东西,在万岁面前多嘴多舌,眼下,眼下皇上丢下了一切,正往这儿来呢!”
闵芳华大惊失色,跳到床上就往里躲。
底下这一干人被闵芳华的举动弄的信心全无,纷纷找地方去躲藏,不敢露面。
宫中大乱,皇帝踩着沉重脚步,径直进了这宫内。但见几个宫女还在乱钻,心中不悦:“哪个不听话乱跑?冲撞了闵婕妤,朕可饶不了你们!”
宫人们不敢乱动了,可见皇帝气冲冲的模样,都闹不准主子们出了什么事情。
且说皇帝大步流星进了内殿,却见一老太监在大殿里站着,目光一紧:“你不是影太嫔身边的太监吗?怎么在此?”
皇帝疑心病很重。
他一直清减后宫,就是怕自己的女人与先帝的妃子们起争执,逞凶斗狠。
原本都好,有两宫太后镇压着,倒也没听说什么丑闻,可今天在闵婕妤这里,忽然撞见影太嫔的贴身太监......
皇帝心里开始起了戒备之意。
***
明天早起改错字!
第199章、借机撒娇,皇帝心软
皇帝还在潜邸的时候,并不是诸多皇子中最受宠的一个。
他上面有大皇子虎视眈眈,下面有贵妃的三个儿子如狼在侧,另外,圣懿皇太后一直盼着九皇子登临储君的位置。
先帝的这些女人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自从皇上登临大宝之后,后宫就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为尊崇先帝,皇上不能将后宫里的这些女人送去外面出家,那样只会落得个刻薄的恶名。偌大的皇室,连先帝的女人都照管不了,将来谁还敢将如花似玉的女儿们往宫里送?
可皇宫就那么大的地方,皇上不能选秀,又要把几处最好的宫苑留给贵太妃等人,这件事一直叫皇上耿耿于怀。在他的心底,十分不希望自己的妃子们再和先帝的女人有任何牵连。
乍一见影太嫔身边的宦官在此,皇帝心中顿时充满了不悦。
母后曾说过,影太嫔是后宫女人之中最奸诈狡猾的一个,端看她出身不明,却进宫受到先帝多年的恩宠,就可知这个女人的手段。先帝去后,影太嫔第一时间投靠了圣懿皇太后,在后宫这些失宠的老妃嫔里,日子也算是优渥惬意。
这样的墙头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危害到自己的安全。
闵芳华也算是受他宠爱的女人之一,况且还打算重用闵婕妤的父亲,可若是这个女人不识好歹,与先帝的妃子们牵连不轻,内外沆瀣一气......
皇上不介意另换个人去抬举。
这边,闵芳华见皇帝气色不佳的闯进来,又瞥见地上跪着的沅公公,心中大乱,忙陪笑道:“陛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臣妾还以为,您下了早朝要先去祥婕妤姐姐那里。臣妾吩咐小厨房炖了益气汤,怕还没好,陛下不妨先坐下,臣妾新学了一首好曲子,弹奏给陛下赏阅?”
皇上见闵芳华小心翼翼殷勤的模样,脸色这才微微好转,只是看见沅公公的时候,心中仍显不悦。
“你怎么在这儿?”
沅公公知道自家主子不受新君待见,连带着自己也没好果子吃,于是慌忙跪首:“奴才奉影太嫔娘娘的吩咐,来送山参给闵婕妤。”
“山参?”皇上冷然一笑:“不错,朕记得,影太嫔先年得宠时候,先帝没少赏赐她好东西。一棵山参,拿出来倒也不嫌丢人。东西呢?朕帮婕妤瞧瞧。”
沅公公额头上冒汗,怯怯道:“万岁容禀,影太嫔娘娘恐婕妤娘娘这里好东西太多,所以只是先打发了奴才来问问。东西,东西稍后就送上。”
闵芳华在旁边着急的要跺脚,眉梢与眼角几乎拧在一处。
这个沅公公,原以为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说话前后全然不顾忌。他越是这么说,皇上越是怀疑她和影太嫔之间真的有什么。
她不敢坐以待毙,忽然眼圈儿一红,低声哽咽了起来。
众人不解,纷纷去瞧闵芳华。
“爱妃如何伤心?”
闵婕妤满脸羞愧:“臣妾家门不幸,实在难以启齿,求皇上原谅。”
说着就跪倒在地。皇上怜香惜玉,再也顾不上生气,更是连忙将人搀扶起来,“爱妃身子还虚弱,朕早免了你的行礼,怎么还不爱惜自己?”
他转而怒视沅公公:“你究竟与闵婕妤说了什么,叫朕的爱妃如此悲切?”
沅公公慌慌张张道:“皇上饶命,奴才,奴才也是受影太嫔娘娘的命令,只为告诉婕妤一件天大的消息。其实,我们太嫔娘娘心里也都是好意,只怕娘娘在这件事里面受到蒙蔽,进而吃亏。”
皇上怀疑是圣懿皇太后又要耍什么手段,于是立逼着闵芳华说出实话。
闵芳华抽抽嗒嗒道:“都是臣妾的娘家不争气,处处给臣妾添堵。”
“娘家?闵大人的府上怎么了?”皇上没料想事情与后宫无关,却是闵婕妤的私事。
“臣妾那个小妹妹一向顽劣淘气,大家原以为她只是年纪还小,等成亲以后就能收敛收敛古怪的性子。为了叫她安分守己,父亲还专门挑了一个家世普通,但上进心极强的妹婿。可那死丫头......”
闵芳华悲痛欲绝:“她竟然逃婚与人私奔了。万岁,臣妾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倒霉的妹妹,臣妾今后如何有脸与宫中姐妹们见面,如何好意思去给两宫太后请安。臣妾也不想活了。”
眼见闵芳华要往宫殿大柱子上撞,吓得皇上赶紧抱住她的腰:“爱妃如此,可不心疼死朕了?”
小海子和素茶等太监宫女也是哭着劝。
大伙儿好容易劝住了闵芳华。闵芳华心里暗自侥幸逃过一劫,可不愿轻易放过这演戏的好机会,便道:“臣妾没本事,没能保住皇上的龙裔。就连娘家也不争气,还不如祥婕妤姐姐,她父兄虽然没有身居高官,可万事叫皇上省心。相比之下,臣妾这是不称职。”
皇上揽住闵芳华的蛮腰,宠溺的点着她的鼻尖:“什么省心?王氏出身低微,与你不能相比。若非她身怀六甲,为求安抚,朕也不会越级升她的封号。不过爱妃不用担心,待来日你重新降下皇子,四宫妃位,朕总要为你留有一席之地。”
闵芳华脸上流漏出狂喜之色,可转眼又神色沮丧:“皇上又跟臣妾说笑了。就算您答应,可圣懿皇太后呢?她若听说了臣妾小妹妹私奔之事,只会埋怨臣妾管教姊妹不当。”
皇上皱眉:“你管她作甚!朕的后宫,什么时候轮到她来说话?先帝在时,她就作威作福,不知残害了多少妇人,如今朕当家,由不得她继续作乱。”
闵芳华大惊,“万岁,这话说不得,要叫人传了出去......”
沅公公忙磕头:“奴才守口如瓶,不敢妄言。”
皇上哼笑了一声:“谅这里也没人敢多嘴。圣懿皇太后那里你少去,若要表孝心,就常往母后那里去请安。自你小产,母后就在佛堂里吃斋,为往生的孩儿祈福。”
闵芳华神色肃穆:“母后心疼臣妾。”
皇上微微颔首:“正因为如此,爱妃才不可妄自菲薄。至于你小妹妹那里,朕会亲自过问,你且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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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母子反目,各处求援(二更)
皇上对闵芳华的心思再清楚不过,若说当时是为了借她来打压圣懿皇太后选中的卫月言,那后来的相处中,皇上还是真心喜欢上了闵芳华这个机灵聪明的妃子。
王美人和卓美人虽然跟随自己的时间更长,但底气不足,在圣懿皇太后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皇上有时恨这二人不争气,为自己丢脸,可也不能说什么。
反倒是闵芳华进宫后,就时常替自己去孝敬圣母皇太后。至少到现在,闵婕妤还很叫皇上满意,他不打算因为闵家小小的内宅丑闻,就冷淡这个妃子。
“蒋太医说,自你小产后心里便郁结未解,朕一会儿就叫内侍监去传消息,明日唤你母亲进宫说话。一来开解开解,二来也叫你知道事情真相,免得在这里胡思乱想,更伤身体。”
闵芳华感激涕零:“陛下待臣妾......”
皇上搂住闵芳华的肩膀,轻笑道:“你是朕的爱妃,朕视你如珍宝,你不开心,朕自然不悦。好了,这宫里上下虽然有上千张嘴巴,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无人敢说这件事的闲话。”
闵芳华狐疑:“果然能止住流言吗?”
皇上笑而不语,随在他身后的崔内侍忙陪笑道:“娘娘大可以放心,奴才这就去办。”
君王的手段雷厉风行,这崔内侍又是皇上新近提拔的,为了讨好皇帝,崔内侍无所不用其极,只要稍稍听到有人说起此风言风语,必定立即抓住杖毙。
只打死了两个宫女,一个小太监,传言果然就被扼住。
圣懿皇太后从心腹嬷嬷那里听说此事后,气的大发雷霆,将慈宁宫中先帝赏赐的十几年宝器都打碎在地。宫女太监们从没见过太后娘娘如此震怒,纷纷吓得不敢靠近,还是她的心腹太监知道事情不好,急忙偷偷跑去请大长公主进宫说话儿。
大长公主收到消息后,不觉暗暗叫苦。
她和驸马已经看出,圣懿皇太后要用卫家和皇上打擂台。这母子俩一个强势,一个霸道,都是彼此不服软的人。
更要命的是,这两个冤家对头只占了名义上的母子关系,要真论起来,这二人将来闹不好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步。
大长公主爱慕虚荣,想要一辈子站在浮华顶端不假,可也不愿意拿全家人的性命来做赌注。
京城这些人家都知道大长公主是墙头草,大长公主也有自己的主见,在情况尚未明朗之前,大长公主要是一味犯蠢,还去巴结圣懿皇太后,将来圣懿皇太后倒台,自己和卓家就是第一个要被收拾的对象。
“张公公,并不是本宫不愿意帮你这个忙,可你心里也清楚,这会儿太后娘娘听不进去任何劝告。本宫去了,平白只会得到一通斥骂。”
张公公忙哀求道:“大公主宅心仁厚,必看不得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受苦。太后娘娘这次气的不轻,要没您出出言相劝......这火气一定不能消。”
说到这个,大长公主只觉得好奇:“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太后何必如此动怒?皇上宠信闵婕妤,怕她为娘家受委屈,不准宫中散播闲言闲语,这也是常理之中的事儿。太后娘娘身为六宫统率,肯定皇上做法也是应该的。”
张公公一听便知大长公主是在这里说风凉话。
可他不敢辩驳,也只好顺着大长公主的话继续往下说:“大公主也该清楚,太后心里其实一直是担心皇上的。后宫不太平,前朝不能安稳。所以我们太后选来选去,最终定了卫家的大小姐为后。可谁知......”
大长公主眉头紧锁:“不是说那卫月言并非大小姐吗?家里还有个叫卫月语的,不过名声坏的很。”
张公公老脸一僵:“哎,太后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害的她老人家在圣母皇太后面前丢脸的很。”
能不丢脸嘛!
卫家是圣懿皇太后选出来的,卫明讳又信誓旦旦说,卫月言是嫡出大小姐,若非如此,圣懿皇太后绝不肯选择他们家为后族人选。
卫家在这件事上欺骗了圣懿皇太后,可太后也只能忍着。毕竟她的话也算是懿旨,若这么快就反悔,天底下人恐怕要笑话死。
然而正因为如此,圣懿皇太后与皇帝的隔阂嫌隙才越来越深。
皇上认定圣懿皇太后没安好心,弄了个卫家的女人来羞辱自己。
卫月言好归好,可卫月语就是个风流种,皇上又看重名誉,若叫天底下的读书人知道,皇上的小姨子是这样一个人,非叫人耻笑不可。
若是皇上好言与圣懿皇太后说,这件事未必没有转机,但皇上脾气倔,太后更是从没吃过亏,怎么服软?
二人就这样较上劲了。
“太后也只是想灭灭闵婕妤的风头,好叫皇上认清后宫的形势,将来善待皇后。”张公公无奈道:“现如今皇上几日才来慈宁宫一趟,宫中那些妃子见风使舵,长此以往,谁还待见我们太后娘娘?九皇子年纪还小,太后没有依仗,只好自己想办法。”
大公主神色骤变,低声斥道:“什么叫九皇子还小,难道你还想唆使太后干什么不成?”
张公公立即反悔求饶:“大公主千万别这样说,奴才怎么敢起这种歹毒念头。是太后......太后想念九皇子,九皇子却被皇上关在上书房里,不准任何人见。大公主是明白事理的人,就您评评理,皇上这样做,岂不叫太后伤心?”
大公主这才没有顺着话往下说,反而冷冷道:“本宫敬你是太后身边的公公,所以才不往外说。否则,只凭张公公刚刚的言论,传到皇上耳朵里,怕你性命不保。九皇子并不是太后亲生,太后干嘛心心念念不忘九皇子,咱们也都心知肚明。”
张公公垂着脑袋,不敢直视大长公主的目光。
“你要是忠心耿耿,就该劝劝太后。”大长公主道:“趁着九皇子翅膀没硬,野心没膨胀起来,赶紧将人送走。没了这个隐患,本宫想,皇上也不会再为难太后。你们在宫里的日子才能平稳。”
张公公苦笑:“奴才何尝不知?只是每每提及此事,太后就勃然大怒,根本不准我们分辨。”
大长公主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都劝了。事已至此,她是坚决不肯趟这趟浑水的。
张公公见大长公主不肯随自己进宫,无奈只好转身离开。
这人一走,卓驸马便从后院走了进来:“人去了?”
大长公主揉着眉角:“可算是打发了他,只是......我看张公公贼心不死,似乎还要拉咱们下水。”
卓驸马挽着妻子的手冷笑:“下水?圣懿皇太后是强弩之末,照现在来看,万岁早已经稳定了朝局,等借着大婚之际赦免天下,广开恩科,只怕根基会更稳。我们不但不能随着圣懿皇太后与皇上对着来,还要不失时机的帮着皇帝打压太后。”
“可咱们之前一直都是......”
卓家之前都是慈宁宫的座上宾,忽然处处针锋相对,会不会叫人觉得小人行径?
卓驸马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大丈夫能屈能伸,总不能把全家都搭进去。对了,闵家这次的流言究竟怎么传出来的?闵朝宗那个人再不济,也不会叫女儿私奔吧?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大公主原还冒过为儿子求取那家小姐的念头,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娶进门,卓家可还有消停的日子?
“能有什么误会!”大公主冷笑:“我早看那丫头不省心,原来还有这胆子,敢逃婚......果然是庶出没出息。幸而咱们儿子对她早早死了心,不然非失望不可。”
卓驸马一听,忙问:“这是什么话?青云惦记着那家小姐?”
大公主就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自然捎带上了去贵太妃那里说和的事情。
卓驸马慨叹道:“这样的女孩子,才进京几日,就闹的如此张扬。她不进咱们家是咱们家的福气,你趁早告诉青云,叫他死了这个念头。”
大公主嗔道:“儿子不提,我干嘛多此一举。你且放心,如今我已经相看好了位小姐,是庄国公府的女儿。人品相貌没的挑剔,只等皇上大婚后,就跟庄国公提亲。”
夫妻二人在这屋子里有商有量,殊不知,门外卓青云早将一切都听在了耳朵里。
他从来不知道,母亲竟然还曾将闵四姑娘作为卓家儿媳妇的考虑之列。
他也不知道,原来闵四姑娘出了这样的大事。
卓青云暗中喜欢闵芳菲,所以绝不相信闵芳菲能做出逃婚的举动。
这之中一定有什么差错。
卓青云转身出了大门,直奔何家去找好兄弟何笑言。
与何笑言一说此事,何笑言也是满脸的惊诧:“你一定是听错了吧?就那小妮子,精明头顶,绝不可能做出啥事儿来自毁前程。”
卓青云愤慨道:“我也这样想,所以,闵四姑娘一定是遇见了麻烦。笑言,你是我的好兄弟,你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何笑言面色怪异,盯着卓青云瞧:“你,你想干嘛?”
“追查线索,找到闵四姑娘。”
第201章、线索中断,不明去向(三更)
何笑言一听这话,当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卓青云啊卓青云,我看你真是被闵芳菲那狐狸精迷住了心窍。她都已经私奔外逃,别人躲还来不及,唯恐沾上鱼腥,你偏还往上撞。你这脑袋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卓青云冷着脸:“你是我的兄弟,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何笑言脾气更倔:“不帮!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堕落下去!”
兄弟二人从未闹的如此僵硬。
卓青云瞪视片刻,转身就走。
何笑言慌了,急忙在后面追,终于在大门口截住了卓青云:“你这是干嘛!一个女人,难道为她,你我兄弟还生分了?”
卓青云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你既然还当我是兄弟,就帮我一次。”
何笑言见这人根本说不通,就是个驴脾气,气的想要大骂。但兄弟多年的情分,怎是说丢就丢的?
无奈之下,也只好随着他出去。
闵家的事情并不难查,卓青云早听说闵芳菲是去接他们家的大少爷。只是这一接就是数个月,人也再没回来。当时卓青云还有些担心,悄悄打听过护送的镖局,知道是德昌镖局,又亲自点了当家镖师安师傅,卓青云才略放心些。
后来他被皇帝派去追查刺客一事,就没顾得上再去详细追究闵家。
此次暗访,卓青云最先将目光落在了德昌镖局身上。只是,叫他二人没想到的是,去了德昌镖局以后,知道的人都说,那些曾经跟着安师傅走镖的镖师们,今早纷纷告假,连安师傅也失去了消息。
“这里面绝对有古怪。”卓青云想也不想,便下了断言。
何笑言却没他这样紧张:“你也太大惊小怪了些,那些人跟着闵家走了两个多月的镖,请假休息也是应该的。”
“可不该这样齐整。”卓青云翻身上马:“去那位安师傅家瞧瞧。”
安师傅的住处并不难寻觅,就在德昌镖局附近的街巷。有镖局里的人指点,加上卓青云今日并未穿飞鱼服,只是一身便衣,带了两个仆人,所以一路上倒也未引起别人注意。
等到了安家门前时,卓家的仆人敲了好久,却不见院子里传来丝毫动静。
卓青云心里有些不安,一个跃身,身轻如燕的跳到墙垣之上。安师傅家的小院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但却寂静的有些怕人。
“青云,你瞧见什么了?”
卓青云徐徐摆手,没有搭话,只是板着脸从墙垣上翻了过去。何笑言唯恐他出乱子,紧随其后,也仗着轻功了得,轻易越过外墙。
“没人?”何笑言打量半天,也没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
卓青云的目光却落在院中石碾上,这里剑痕凌乱,再往地上瞧,还有血迹半湿漉未干涸现象。
“这剑痕都是新的。”何笑言低头顺着卓青云的目光瞧,“看来此处昨日必发生了一场恶战。”
卓青云来至正房窗前,发现外窗棂上也尽是划痕,可窗户纸却丝毫未破损,只是新的叫人觉得可疑。
“这些都是新换上的,说明逞凶之人不想叫别人瞧出来,只想造成安师傅全家搬走的假象。”卓青云道:“这绝不是宫里的手笔。”
何笑言狐疑:“难道不是皇上派的人?”
卓青云摸着剑伤划痕:“皇上身边那些人虽然行踪古怪,但我总还了解一二,这不是他们常用的兵器。而且,若是大内高手出招,也不会造成如此凌乱的剑锋。我听说,安师傅是个能人,德昌镖局这些年屹立不倒,和他的坚守不无关系。这里剑痕稠密,可见是围攻安师傅一人。”
卓青云深吸一口气:“闵家才出事,安师傅就合家失踪,笑言兄,你觉得这是意外吗?”
当然不会是意外,可谁人才是主谋呢?
“去和邻居们打听打听,总会有人听见动静。”
卓青云的初衷很正确,可等走访几家邻居后,得到的接过却叫他大失所望。
大伙儿都说昨晚睡的格外香熟,根本没留意隔壁俺家出了什么事情。
卓青云一听便明白,邻居们多半都中了迷魂香。
他也更加断定,出手的绝不是小打小闹,三五个人。能对街坊邻居下手,至少也要三五十个帮凶。
卓青云又往兵马司见巡城武将,结果却也是无功而返。
彼时,安师傅被人五花大绑,口中塞了布巾子,一双眼睛盯着手执皮鞭的恶人瞧。
“安师傅,你我也交手两次,本姑娘瞧得出,你是真本事,并非花拳绣腿。可惜,安师傅你这人有些不识时务,叫人失望。我问你,”少女压低声音,将皮鞭抵在安师傅的喉咙处:“胭脂被你们抓去了哪里?”
安师傅扭头,口中的布巾子将嘴巴堵的严实。
“水粉,你不要多为难安师傅。”从小恶女身后转出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水粉见了他,忙换上娇羞笑脸:“少主,你怎么出来了?这种事儿我自己就能料理好。”
这男子正是天水帮的少帮主。
他们急迫要知道胭脂动向,也清楚是闵家捉住了胭脂,少帮主从小喜欢胭脂,这些年来,帮主夫人逼迫胭脂出卖女色获取利益,少帮主早心生不满,想要救胭脂于水火之中。可谁承想,胭脂喜欢上的人不是他,却是闵家一个废物。
少帮主在嫉妒中烧的情况下,故意用力,害的闵云泽失去一条腿。
少帮主也知道胭脂的小心思,加上零零碎碎的消息,少帮主敢断定,胭脂是被德昌镖局的人弄走了。
“哎,老头儿,你可是知道小姑奶奶我的手段。”水粉哼笑:“你在我手底下走不到二十招。若还不说实话......别怪姑奶奶我对你不客气。”
安师傅看都没看一眼,只将头撇向一边。
水粉气的大叫,举起鞭子便往安师傅身上抽打。
天水帮少帮主皱着眉头在一旁看,却不出声阻拦。
不多时,就见安师傅遍体鳞伤,血痕染红了外面的单衣。
“安师傅,我劝你别嘴硬。我们也不问那闵姑娘去向何处,只是想知道胭脂是生是死。”
安师傅冷笑:“那女人落在四姑娘手中还能有好?早喂山上野兽了!”
第202章、少主情切,逼问下落
水粉听了安师傅这话,心里闪过狂喜。
她刚刚那样逼问,无非就是想在少帮主面前讨好,做个样子。谁在乎胭脂的生死呢?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最好死在外面才好。要不是少帮主一心惦念,自己根本不屑过问。
水粉甚至要为那位闵四小姐暗暗鼓掌拍手。
她和胭脂一样,从小收养在帮主夫人身边,因为爱慕少帮主,所以一直以来都将堂姐胭脂视为心腹大患,眼中钉,肉中刺。
少帮主被那个女人迷惑住了双眼,以为胭脂处处都好,其实根本不及自己的一半。
水粉练就的功夫会抑制生长发育,虽然只比胭脂小了几岁,可看起来就始终像个孩子一样。少帮主从没将她放在心上,水粉为此愤愤不平,也对胭脂恨之极深。
两个月前,水粉在通州就察觉到了胭脂的鬼祟行踪。猜到她是放心不下那个叫闵云泽的情郎,水粉略施小计,就叫看守胭脂的人失去了戒备心,一路放了胭脂去须眉山。
须眉山果然险阻重重,胭脂入山没多久就失去了行踪。
当时少帮主急的要命,带了天水帮二十几个兄弟上山,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一行在山里绕来绕去,总是在原地打转。
眼看着粮草断绝,幸而是帮主夫人亲自来寻,才没叫少帮主等饿死在须眉山上。
水粉趁机在帮主夫人面前说了胭脂不少坏话,猜得出,帮主夫人是真的在生气。
一晃过了这么久,就在水粉以为少帮主早死心的时候,他忽然趁着夜色,率领一干心腹偷袭了德昌镖局安师傅的小院。
这位安师傅正是护送闵云泽等人上山的镖师,少帮主一心以为,从安师傅口中绝对能打探出胭脂的下落。
这才是水粉最担心的。
万一问出结果,按照少帮主的性子,一定会将胭脂救出。
届时自己前番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所以,水粉在下手拷问的时候,下的都是死手。
“安师傅,你的话可真叫我们寒心。胭脂姐姐要是死了,你和那位四姑娘都要偿命!”水粉假惺惺摔着鞭子,其实却是拿眼睛偷瞄少帮主。
就见那位少帮主满脸惨白,眼神失魂落魄:“你们果然如此心狠手辣,杀害了胭脂?”
安师傅冷笑:“我们心狠手辣?这位公子说话真是可笑,是谁先害了闵大少爷断腿残疾?又是谁一剑毁了四姑娘的脸蛋?你们自己作孽,这会儿又怪别人报复?难道天底下的好事都叫你们占去了,天底下的道理都是为你们而设的?”
少帮主脸色渐渐沉下来,凝视着安师傅:“各为其主,我见安师傅也是明白人,不是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我请安师傅帮一忙,带我上山去见那位闵四姑娘。见了人,我自然放你全家。”
安师傅笑着摇头:“这位公子实在小瞧了安某。我安某十几岁行走江湖,早知道有还债的一日,一家子人也都明白,所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收了闵家的银子,若为活命就将雇主供出去,哼,这有违行道上的规矩。”
少帮主目色阴冷:“如此说来,安师傅是不愿意和我们走一趟了?”
安师傅淡笑而不语。
水粉找了个粗如莲藕的铁棒站在一旁:“少帮主,这样的老骨头犯不着和他讲道理,把刑具都用上,谅他不敢不招。”
眼见水粉这狠戾的丫头要上刑具,安师傅将头一撇,面露不屑。
少帮主却止住了水粉的动作,“你随我出来。”
水粉心有不甘的将铁棍丢在地上,转身追了出去。
“少帮主,你干嘛不叫我用刑?那老骨头用刑之后一定能招供。难道咱们不救胭脂姐姐了?”
“你先别急。”
水粉一听这话,急的要哭的模样:“我怎么不急?胭脂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除了少帮主和帮主夫人,就只胭脂姐姐最疼我。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自己活着也没趣儿。”
少帮主面色稍缓,出言安抚道:“我知道你和胭脂感情深厚。放心,就是拼了我这条性命,也绝不叫胭脂出事。”
少帮主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水粉更大的危机感。
水粉试探道:“少帮主决心怎么做?”
“我瞧得出,安师傅是个重义气的人。既然硬的不行,咱们换软的。”少帮主心里已经有了算计。他们和安师傅夜半过招,拼的就是人多速度快,过了今晚,恐怕德昌镖局那边就会发现不对劲儿。若是告到官府追查下去,事情闹大,母亲一定会知道自己擅自出来救人的事情。
到时候不要说救胭脂,就连自己和这帮兄弟,也要被母亲重重责罚。
少帮主知道,母亲一向不喜欢胭脂。他若不是真爱胭脂,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我恐怕明日就会有人来查安师傅失踪一事,咱们一定尽快转移回通州去。”
水粉心里却不情愿。
她喜欢京城的繁华,喜欢京城花花绿绿的世界。可帮主夫人说,天水帮的主子就在京城,为了不叫外人怀疑,根本不准天水帮的兄弟往京城来,免得被捉住把柄。
水粉迟疑道:“可是咱们一走,岂不是又要断了与闵家的消息?不如,不如少帮主你先回去,我在这儿盯着闵家。那个闵云泽一定知道些消息,再不济,我就亲手去擒了他来拷问。”
“不可!”少帮主断喝道:“闵家和安师傅不同。他们家终究有些权势,若惊动了上面,恐怕会遭反噬。你速与我......”
话音还未落,外面天水帮的小喽啰冲了进来:“少帮主,外面锦衣卫的人要进来盘问,兄弟们快招架不住了。”
锦衣卫?
少帮主大惊:“锦衣卫怎么会和咱们起纠纷?”
那小喽啰苦笑:“我瞧着就是冲那姓安的所来。少帮主,锦衣卫来势汹汹,虽然人数咱们占据了上风,但一旦动手,保不准外面还有援军。不如你先带着人撤走,我们顶一顶。”
这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因为一旦选择了这种方式,就意味着天水帮要与锦衣卫展开恶战,死伤在所难免。凭锦衣卫的手段,他们一定会顺着尸体追查到天水帮。
“不,不能开战。”少帮主忙摇头:“你带我去见见那领头的人。”
水粉紧随其后,三人大步出了内院,直奔外门而来。
彼时,天水帮的几个弟子正卑躬屈膝的在卓青云面前奉承讨好。他们虽不知道锦衣卫究竟怎么分官阶,可眼见所有人对这个马背上的年轻人恭敬有加,天水帮一众人便知,这才是领头人。
“小人有失远迎,不知这位大人来府上所为何事?”少帮主一脸笑意,态度彬彬有礼。
卓青云眉头不展,淡淡瞥了一眼:“不敢!在下卓青云,锦衣卫当差,想问问这位公子,可见过一位姓安的老者?”
少帮主心里“咯噔”一声,还真是为此事而来。
要是这一伙人此刻闯进去,必定能在后院找到安师傅,届时......
少帮主对京城并不熟悉,这处宅子也是临时租赁到的,前后虽然都有便捷的逃生渠道,可想要帮众全部逃身,却好比登天之难。
卓青云盯着对方瞧,他见此人有犹豫,便猜到里面有古怪。背在身后的手迅速一抖,与他错身之隔的何笑言便明白了一切。
另一旁,水粉眼睛贼溜溜盯着,袖口里那柄小剑已然出鞘。
“卓大人,我们这里确实有一位座上宾安师傅,不知可是你寻的那位?”
“哦?这么巧?”
少帮主笑道:“卓大人不妨与小人进来瞧瞧,若真是您寻的那位安姓老者,咱们也剩了许多周折。卓大人不知道,昨晚我们在一处宅院附近救下这老者,此人浑身伤痕,人事不省,问他,只依稀听清是个‘安’字。”
“你们为何不去报案?”
少帮主苦笑:“卓大人不明白我们这些人的难处。外地人报案,主官大人怕要先怀疑我们的来路,所以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瞧卓大人您一表人才,心里一定是个敞亮痛快人。既然您认识这位安师傅,不如就将人接了去吧!”
何笑言见此人说的坦荡,反而疑心起来,将马往前赶了两步,低声道:“青云,小心有诈。”
少帮主神情不变,身后的水粉却在袖口里的小剑紧紧贴在臂膊上,准备随时出招。
此厢,卓青云思虑良久,轻笑道:“安师傅身手了得,怎么就浑身带伤?一定是弄错了!”
他一扯辔头,立即掉转马头:“咱们再去别处瞧瞧。”
等锦衣卫的走远,水粉才长出一口气:“还真叫少帮主唬住了他们。”
然而,少帮主脸色却并不轻松:“一个小小的镖师绝不会惊动锦衣卫,一定是闵家出了事儿。告诉大伙儿,立即撤退,半个时辰后在城门外的土地庙汇合。”
正这时,后院忽然传来刀剑声,少帮主一惊:“糟了,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众人匆忙往后院跑,却见刚刚才去的卓青云正率领着锦衣卫一众,与天水帮留守的兄弟们绞杀在一处。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第203章、郭潇出面,挽救形势
两方人马,此刻看起来是天水帮占了优势,其实不然。锦衣卫天不怕地不怕,一旦动起手来,外面随时能冲进来援军。这偌大的京城,想要躲过锦衣卫的追杀,便如登天之难。
反观天水帮,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一旦开战,不战死到最后一人,他们绝无还生的希望。
“少帮主,怎么办!”水粉也慌了,她袖口里的小剑已经明晃晃亮在外面,紧紧挡住前胸要害:“杀出去,能逃一个算一个?”
她可不想白白将性命搭在这儿。
自己喜欢少帮主不假,但绝没必要为了对方豁出性命去。说到底,水粉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
说话的功夫,水粉就已经开始打量撤退的路线。她暗忖着,凭自己的身手,想要逃命出去绝不会是难事。等窜到街巷之中,自己伪装成弱女子,也不会叫人怀疑。
“少帮主,你倒是说句痛快话,咱们这些兄弟可都等着你一句话呢!”水粉不怀好意的催促着。
少帮主心中大乱,自他冲进后院,双方就处于僵持状态。去了遮羞布,锦衣卫没有了顾忌,一个个都是虎视眈眈,目露凶光。
卓青云将手中的长剑挽了个剑花,翻转的剑尖的抵在地面青石板上,划出一道两寸深的剑痕。
“这位公子,咱们也不是非动手不可,只要你交出安师傅,我卓某人担保,放你和你这些兄弟平安出城。不然......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少帮主沉默片刻:“卓大人,你为什么非要找这个安师傅?他与我有深仇大恨,我们捉了他来,也是为寻到亲人。”
卓青云大笑:“巧了,我找这位安师傅也是为寻人。难不成,我们要找的是同一个?”
讽刺声传进天水帮一众人耳中,这些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们本就想要拼死一搏冲出去,这会儿又成了讥讽的对象,众人如何能按捺住脾气?
“少帮主,少和这小白脸啰嗦,索性杀出去!”
“是啊少帮主,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拼拼希望。”
“少帮主.....”
少帮主被这些人搅的心思大乱,他想护住所有人,偏偏今日是不能叫他如愿了。
正要开口下令,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吵杂声。所有人循声望去,就见一翩翩少年率领七八个精悍高手走了进来。
“平南郡王世子?”卓青云诧异的看向来者,眼睛里充满提防。
少帮主瞧见来人,却是心思一松。
郭潇站在门口,眼睛一扫,冲着里面打量,忽然开口笑道:“卓大人奉命办公?怎么来了这里?”
卓家和郭家没什么特别的往来。郭潇又是京城里的风流人物,每日活动的社交圈子与卓青云虽有交际,却也是两条线。卓青云看不上郭潇的为人处世,郭潇也不屑和卓家攀附关系。
故而,卓青云的话音里透着几分清冷:“我还要问世子呢?世子凭空冒了出来,莫非与这些匪盗有瓜葛?要知道,宫中刺客一事尚未平息,世子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惹上麻烦,否则......就怕平南郡王都救不了你。”
郭潇的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卓大人一定是有些误会。这些人并非匪盗,而是我平南郡王府的客人。”
郭潇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与卓青云的距离,低声道:“卓大人借一步说话。”
卓青云睨着郭潇的眼睛,半晌,才踱步来到墙角处:“世子想说什么?”
郭潇收起笑意,脸色凝重:“卓大人可知自己险些犯了个大错?”
“哦?”卓青云以为郭潇是在虚张声势,冷冷一笑:“还请世子指教。”
“卓大人只想着捉刺客,却不知这些人与公众行刺一事全无关系。他们是我父亲从天水帮雇佣来的帮手,你别小瞧了这些江湖人,有些官场上不好做的差事,交到他们手中往往事半功倍。”
郭潇轻笑:“卓大人或许不信,可你要知道,我父亲背后站着的人是谁。”
卓青云焉能不知?
新君继位,平南郡王郭霭功不可没。朝宗曾一度议论纷纷,说新君继位后,郭家的爵位恐还要再升一升。
原来是郡王,这次升一个亲王也未可知。
只是大家揣测来揣测去,加封的旨意都没有下来。平南郡王府反而比以往更加的小心谨慎起来,大伙儿这才不去议论。正巧,卫家送女儿进京,众人自然而然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虽然郭家没有趁势崛起,但卓青云心里明白,皇上对郭霭的信任,恐怕胜过任何一个臣子。
“郭潇,你究竟想说什么?”
“卓大人,难道你还不清楚?”郭潇的眼睛瞄着那些手持凶剑之人:“天水帮表面上是帮我父亲做事,其实幕后还是万岁说了算。你在此时将他们或杀或剐,冲动的结果只能是自食恶果。”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郭潇听罢冷笑:“你可以不信我的话,也可以当着我的面儿将这些人都杀了。不过......你要想想卓家今后该怎么办。”
卓家确实大不如前。
先帝在的时候,还会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对卓家照拂,但从先帝去后,卓家这种先天的优势就在逐步减少。
说来说去,都因为卓家在一开始就没能站好队伍。
郭潇的威胁不能不让卓青云谨慎。
“我可以不追究这些人,但我要见到安师傅。”
“没问题。”郭潇命心腹将被困在屋中的安师傅救了出来。
此时的安师傅浑身带伤,几乎看不到一寸好肉。可即便是这样伤痕累累,年迈的安师傅也愣是没吭一声。此情此景,叫许多人深深折服。
被一同解救出来的还有安师傅家人。
天水帮虽然混账,将安师傅折磨的不成人样,但对安师傅的家人倒也没下狠手。卓青云吩咐何笑言将人带出去,反身冲院中的郭潇一拱手:“改日再到世子府上去叨扰。”
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
天水帮众人眼看着锦衣卫来了又去,知道逃过一劫,脸上纷纷露出喜色。唯有少帮主觑着郭潇,心中忐忑不安。
果然,就见大门紧锁后,郭潇脸色阴沉进了正房。
水粉担心的一扯少帮主袖口:“这人就是帮主夫人口里念叨的主公?”
少帮主轻轻摇头:“不是他,是他父亲。不过这些年都是此人在帮忙打理,我听母亲说,他喜怒不定,心狠手辣,不是个好像与的。”
二人惴惴的跟了进去。正房中,郭潇端坐上首位,见了少帮主和水粉进来,再也忍不住气恼,狠狠拍了桌面:“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看天水帮交到你手上,迟早要灭门。”
少帮主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水粉先忍不住,呛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虽然我们暴漏了身份,可好歹也没落了下风。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们说不定早把那个姓卓的小白脸打趴下了呢!”
郭潇瞪着水粉冷笑:“我多管闲事?没有我,你们这些人都要死在卓青云的手上。你以为卓青云只是动动嘴皮子的善类?显然得罪了他的人都没好果子吃。你们究竟哪里得罪了他,又为什么捉了人不放?”
水粉见少帮主不肯说,忙娇声道:“捉那姓安的是为查出胭脂下落。”她不失时机的添油加醋,将胭脂怎样违抗命令,跟随闵家去须眉山的事都说了出来。
郭潇惊的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你划伤了四姑娘的脸?”
水粉有些胆怯的往后退了退:“是,是我做的又如何!”
郭潇难掩怒气,脚步一点一点逼近。
京城里没有秘密,何况郭家与闵家一向亲密。郭潇乍一听说闵芳菲逃婚的消息时,根本不相信。在他心底深处,对于闵芳菲始终有一种朦胧的情愫在其中。
“你知不知道闵芳菲是什么人?她是闵婕妤的亲妹妹,你竟一点分寸没有,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下毒手!”
水粉轻哼:“我管她是什么身份。难道还比六皇子要贵重?我连皇上的兄弟都敢......”
“杀”字还未出口,郭潇的长剑便已经逼到眼前。
水粉大惊,急忙用袖口中的小剑去挡,可不防备之下,脖子还是被化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少帮主忙出来劝:“世子息怒,小姑娘说话没有分寸,惹您不高兴了。”
郭潇的剑尖上还滴着血珠儿,他的怒火并未削减,反而更炽烈:“再叫我听见你乱说一个字,便叫你和天水帮那些死去的孤魂野鬼作伴!同样,六皇子若查到你和郡王府的关系,我也会叫你生不如死。”
水粉武功虽高,可心里明白,她斗不过这些世家门阀。平南郡王世子既然敢说,就一定做得到。
水粉害怕的躲在少帮主身后,闷头不愿出声。
“世子,这丫头就是嘴皮子凶狠些,骨子里并不坏。”
郭潇嗤笑:“骨子里不坏,那闵四姑娘为何会出事?我实话告诉了你,找不到闵芳菲,卓青云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还会再来找你们麻烦。趁着事情没有闹大之前,你赶紧给人给我寻出来!”
少帮主狐疑道:“敢问世子,那姓卓的为何不肯善罢甘休?我去富春的时候悄悄打听过,与闵家四小姐有婚约的,绝不是这个卓青云!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第204章、山中小道,京城串门
京城的纨绔子弟多如牛毛,好逸恶劳,每日尽做些团香弄玉,惹草粘花的勾当。都号称自己脂粉堆里的英雄,实际上都是软脚虾,一碰见大事儿都往后缩。
能站出来挑起大梁的没几个,而卓青云恰恰是这里面的佼佼者。
卓青云上面有两位兄长,能力都不及他。若非卓青云自己上进努力,皇上也不可能重用。就好比他两位兄长,至今也不过领了个闲差,再过几年,等大长公主去了,这卓家能说得上话的人就更少,离着京城核心社交圈也就更远。
大长公主最偏心卓青云,不仅仅因为他是小儿子,也因为卓青云能力最强,将来卓家能否延续荣耀,多半都在他身上。
正因为如此,郭潇才一直在暗中将卓青云视为头号劲敌。
对于卓青云的一举一动,郭潇不敢说了如指掌,却也是知之甚详。
当日卓青云帮闵家和宫中搭上线,继而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屡屡登门,郭潇都看在眼里。对方出于什么目的,打的是什么算盘,郭潇或可猜得到。
听了水粉的话,郭潇不难猜到卓青云与天水帮动了刀剑的原因是什么。
郭潇无奈道:“锦衣卫上下都愿意卖人情给卓青云,他究竟为何要替闵四姑娘出头,这件事你们不用过问,也没资格过问。眼下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好......迅速离京,没有我的召唤,不准踏进京城半步。”
少帮主与郭潇同龄,在对方盛气凌人,强硬下命令的情况下,这位少帮主的心里极其难受。
可形势不由人,他们天水帮不得不低头。
郭潇走时留下了身边一得力护卫在此,有平南郡王府的人盯着,天水帮不敢不走。
水粉一面收拾自己的行囊,一面愤愤不平:“瞧那小子的嘴脸,好像咱们亏欠了他什么似的。他也不想想,若非咱们天水帮这群兄弟,他能有今日的安逸日子?帮里的兄弟们出生入死,远的不说,就说在富春,连少帮主你都亲自上阵,况且,打断闵云泽的腿是平南郡王亲口发的话,结果,呵,闹到现在,好像咱们反成了罪人。”
少帮主不悦的轻斥道:“你不要胡言乱语。”
“我的少主!你就是太心慈手软,才会叫那些人欺负去。你想想,刚刚咱们语气哪里不和蔼?态度又哪里不恭敬?只是稍稍问了问闵家的事情,你瞧瞧,那平南郡王世子的脸都变了,好像咱们碰见什么大麻烦似的。”
少帮主在心中苦笑。
他们可不就是碰见了大麻烦!
水粉贸贸然的一剑,谁也没料到会引来后续这些问题。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由他亲自上阵。
多说无益,京城已然难容身。少帮主没闻到胭脂的下落,却不能不率领众人出城。为掩人耳目,他与水粉各领一批人,分作两队,扮作寻常百姓,迅速撤离到城外。
他们的东西也算干净利落,可并不知道,卓青云从离开此地后,就叫锦衣卫的耳目盯上了他们。
转眼已是大雪皑皑,今年秋闱的成绩并不叫皇帝满意,而且甘肃一带的学生还闹了事。
据说是发现监考的学政有漏题现象,徇私舞弊,收取贿赂。
皇帝龙颜大怒,命翰林院小崔大人亲自前往甘肃,授为钦差,彻底查明此事。
这件事叫皇帝耿耿于怀,因为按照圣懿皇太后的意思,先帝去了,为了缅怀先帝,朝中最好停一届的科举,不要兴师动众为好。
可停一届就是三年,白白浪费的书生们的机会,皇帝明白,圣懿皇太后没安好心,若自己真按她的说法去做,刚刚登基就会失了士子们的心。
皇帝下定决心,不但要如此举办秋闱,而且要考的比以往都好。
谁知......
偏偏就有人不肯让皇帝省心!
因为宫中气象诡谲,加上刺客一事尚未有定论,年关在即,官宦人家却无一敢张灯结彩。
老百姓们却不管这些,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碍不着他们的事儿。只要能填饱肚子,穿暖衣裳,这个朝廷就不差。
于是,城中越是寒冷,年味儿就越浓。
这一早,城门才开,就有个小道士打扮的少年,骑着一头杂色小毛驴,背着个大筐,里面有山鸡,野兔,看着就觉得沉甸甸。
偏那小毛驴步伐轻盈,边走边吃小道士喂过去的稻草,大眼睛水汪汪的,神态十分惬意。
守城的兵丁见是个小道士,也没多难为。这小道士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找到了金安街。
“这儿就是师妹家啊!”小道士仰头看着金字黑边大牌匾,止不住唏嘘:“可真是奇怪,照理说,师妹家这么富贵,怎么就看中了佟鹤轩那臭小子呢?哎!”
小道士一脸无奈,翻身下了毛驴,伸出巴掌使劲儿敲在桐黑油的大门上。
门口被打的“咚咚”响,过不多时,里面才有人抽开小门板往外探头,见是个其貌不扬的小道士,遂没好气的骂道:“快走快走,我们这里可不布施!”
小道士往后退了两步,重新看看闵家大门上的匾额,这才嬉笑上前:“小哥,我找你们家大少爷。”
小厮挑剔的目光将小道士上下好一番打量:“我们大少爷也是你能见的?赶紧哪里凉快哪里去,别在这儿乱敲门。我们是什么人家,说出去,小心吓死你!”
小道士的脸色渐冷:“狗东西,赶紧去找你们大少爷去,就说四姑娘有信送来。你敢再磨磨蹭蹭,小爷踢翻这门打进去!”
“四姑娘”三个字一出,小厮顿时血往脑袋上涌,“哇呀”一声,连滚带爬冲回了后院。
小道士得意的一笑,甩着手里的小驴鞭,脚尖点在地上,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也就片刻功夫,大门重新被开启。
门槛内拄着拐杖站着的正是大少爷闵云泽。
小道士觑着他的两条腿,嘿嘿笑道:“大少爷一向可好?”
“劳小道长惦念,快屋里请。”闵云泽脸上洋着笑,心里却将这臭道士恨了个半死。
在山上治病那些日子,他没少吃那师徒三人的苦头。
尤其是这个小道士,简直就是两面三刀,当着四妹妹是一个模样,背着四妹妹又是一副嘴脸。
对他恨不得破皮抽筋,对四妹妹就一味讨好献媚。
“小道长怎么下的山?不是说大雪封门,须眉山寸步难行吗?”
小道士嗤笑道:“那要看对什么人!于你而言嘛,自然要被困住。不过我可不同,飞檐走壁也不过就是些小把戏。上山下山如履平地,对了,师妹叫我带来许多山货,说是过年了,也叫你们换换口味。”
他把身后的大箩筐往地上一甩,被捆住四条腿的活兔子从里面抛了出来。
胖兔子好无辜的看着所有人,被活捉,一路上又是颠簸,大约也知道待宰的命运不可避免,所以身子僵硬挺在地上,动也不动,三瓣嘴微张。
说时迟那时快,一抹雪白身影从后院蹿了出来,倒在地上的胖兔子浑身痉挛似的抽搐,极力想躲开。
可惜腿脚都被绑着。
“肉团子,过来!”闵云泽高声厉喝,雪白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哒哒迈着小蹄子凑到了他身边,贼兮兮的拿毛乎乎的小脸往闵云泽的衣角上蹭。
小道士两眼放绿光:“这就是师妹口中的肉团子吧!哎呀,师妹说了,要我一并把它带走呢!”
说着就要上手去捞。
肉团子也算是身手矫健的,可惜,在小道士面前根本逃遁不出去。就见它圆滚滚的身子被高高拎起,四只小蹄子玩命儿的踢。
“快放下来!”紫英不知几时走进前院,不悦的从小道士手中抢过委屈至极的肉团子,冷淡的瞥了一眼:“大太太要见道长,请随我来吧!”
小道士尴尬的摇摇手,把地上的活兔一股脑儿又扔进背篓中,扛着紧跟上去。
彼时,大太太听说须眉山上来了客人,心里那面迫切。见了小道士,先是一番客气,便迫不及待问起了芳菲在山中的岁月。
“师妹一切都好。”小道士从怀里取出信笺:“这是她叫我带给夫人的。如今山上积雪封路,师傅说,等明年开春便打发师妹回来探亲。”
大太太又惊又喜:“果真能如此?”
“自然,我师傅说话,一言九鼎。不过......还要看师妹的功课如何!”小道士又从背篓中取出了药丸:“这是师傅为大少爷研制的新药,我师妹出力颇多。还有师妹为夫人你熬的美颜膏,不知糟蹋了山上多少好药材。零零碎碎这些我也叫不上名字,不过信中都有用法。”
瞬间的功夫,桌子上就摆满了瓶瓶罐罐。
大太太心里又暖又酸,“道长先别忙,我们家四姑娘眼下究竟好还是不好?只说三年学艺,三年后呢?几时放她回家?”
小道士嬉笑道:“我师傅可看重师妹了,原避着我们的东西也都交了她。如今夫人想叫师妹回来,要我说,不是好事,反而是坏事。这多少人盼着和我师傅学艺,师妹是天大的造化!”
“造化也好,幸运也罢。”大太太委婉道:“她终究是个女孩子,长久住在山上,已经传出了许多闲言闲语。我就怕,长此以往,别人对四丫头的非议越来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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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神棍开眼,晕头转向
小道士一听这话,立即撸胳膊挽袖子,看着就要动手的架势:“谁敢!给他一副好胆量也不敢非议我们师妹!”小道士对自家师妹还是挺有自信心的,不过对于大太太的担忧却显得不是那么在意。他总觉得闵家除了小师妹是个善解人意的甜心儿姑娘,其他人都带着算计猥琐。
不是好相处的一家子。
大太太见小道士这个模样,也不好再说,只是叫人收拾出前院的客房,款待了小道士在家住一晚。
闵家的伙食自然不差,闵云泽知道这小子好口腹之欲,唯恐他在山上为难芳菲,就叫厨房做了满满一桌子酒菜。东西就捡那贵的材料,隆冬时节,却是什么新鲜吃什么。
小道士甩开腮帮子,吃的满脸潮红。酒也不少喝,一碗接一碗,那胃简直就是无底洞,好像永远填不满似的。
他吃饱喝足,倒头就睡,鼾声震耳。
过了一夜,大太太早起就叫人预备送上山的东西,都是女孩子的棉衣棉裤,光是鞋子就给带了六双,要不是马厩里拴着的小毛驴实在单薄,大太太还想将棉被一并带去。
赶巧,她正指挥着大伙儿装东西时,四五日未曾露面的大老爷闵朝宗忽然就进了门。
“这是在做什么?”闵朝宗看见院子里一团乱,又见大太太站在台阶上,正指挥着人一点一点往外搬东西,杂毛小驴儿不堪重负,正在那儿一面吃草料,一面不情愿的哼哼。
大太太闻听声音,淡淡瞥了丈夫一眼:“芳菲来了消息,我预备些棉衣棉裤送去。总不能叫孩子自己在山上可怜巴巴过了这个年。”
闵朝宗不悦道:“什么叫一个人过年,难道鹤轩那孩子不算亲人?要我说这也好,相处几年,感情自然就深,总好过盲婚哑嫁。”
他看着小毛驴,紧蹙眉头:“不是说大雪封山吗?就算勉强同行,也不好多带东西。要依着我的意思,写一封信送去就好。告诉四丫头,既然木已成舟,就安心在山里修行,京城里的繁华终究是要和她绝缘了。以后还是踏踏实实做人才对。”
大太太一听这话的意思不大对,忙道:“老爷想说什么?三年以后,那四丫头也不过就是十八九,正是女孩儿的好年纪,怎么就与京城繁华绝缘了?”
闵朝宗见大太太要闹,心里更加不痛快,遂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你还嫌不丢脸?万岁昨日早朝还问我,说四丫头是不是真的逃婚在外。我当时一张老脸羞的根本无处躲无处藏!如今外面议论纷纷,我只好装聋作哑,连家也不敢回!”
大太太冷笑:“老爷是因为不好意思才不愿回家?恐怕不是这个道理吧!依我说,是外面的美人勾了老爷的魂儿,家里都是黄脸婆,老爷自然没有回来的兴致。”
“你又胡乱吃醋。我不是早已经解释过,她是陛下赏赐的,我不好不尊敬些,在外面另设一小宅,也是怕你面上难堪,心里又不舒服,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闵朝宗总会为自己的龌龊行为找尽各种各样的借口理由。大太太早对自己的丈夫失去了期望,如今也都是为了儿女们强忍着,可自从儿子受伤后,闵朝宗表现出了种种冷漠和自私,大太太心里就渐渐转成恨意。
夫妻俩正对峙着,小道士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从客房走了出来。
闵朝宗一瞥眼就瞧见了他,只觉得此人穿戴邋遢,一身软骨头,不像好人。
小道士却眼前一亮,笑眯眯走了过来:“这位......就是闵老爷?久仰久仰,小师妹的爹,总觉得有几分不同啊!小道擅长卦爻之术,专攻面相,不如替闵大人占卜占卜?”
闵朝宗听此话,断定这人就是个江湖骗子,而且是个年纪轻轻,不正经做人的骗子,于是轻哼声,抬脚就要进走。
那小道士冷看着闵朝宗的背影,淡淡道:“大人近来灾星当头,恐是要有大难。眼底淤青,乃是纵欲过度的结果,叫人采了阳气去补阴,若再有小半年......闵大人非猝死在温柔乡中。”
闵朝宗大惊失色,心中更多气愤:“你这杂毛小道,胡说什么!来人,快来人,将他给我赶出去!”
几个正干活的小厮面面相觑,却不敢当着大太太动手。
这个家的确姓“闵”不假,但是掌权的却不是大老爷,他们的衣食父母是大太太。大太太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说句不客气的,大太太才是握有所有人卖身契的那个主子。
所以,宁可得罪大老爷,也不该得罪大太太。
小厮们想明白后,都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半步。
闵朝宗大怒,才要发火,小道士又贼兮兮的开了口:“闵大人,你最近是不是心口疼的厉害?”
闵朝宗下意识捂住心口的位置:“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还明白原因何在!闵大人,我虽然没学到师傅十成十的手艺,但七八分还是有的。大人你这是急火攻心,多半用了什么药强给强压了下去,殊不知......”
“殊不知什么?”闵朝宗真是吓到了。
影太嫔传出了消息,若再不将闵云凯送回来,就把当年的丑事一一抖搂出来。影太嫔是孤家寡人,不怕事情闹大,可闵朝宗不同,他只担心眼前的富贵成了散去的流云。
所以在影太嫔强逼而无能为力的情况下,闵朝宗从蒋太医那里求了些药。
这药说来神奇,用过之后就身心舒畅,可一旦停下两三日不服用,就抓心挠肝的厉害。
闵朝宗也渐渐感到了不妥,却对此无能为力。
今日叫小道士一语中的,他当即就急了。闵朝宗不但一改刚刚的冷态,更将小道士亲自迎进了正房,屏退了一干伺候的人,连亲生儿子闵云泽都被呵斥去了门外伺候。
“小道长,你倒是说说,我这病如何能解?”闵朝宗热络的亲手斟了茶水,满脸期待的看向对方。
小道士慢条斯理端起茶盅,想了半晌,才道:“大人怎么忘了小道刚刚说过的话?你当下要紧的不是治病,是转命!小道瞧你这面相,明显是身边有小人作祟。”
闵朝宗信服。
影太嫔可不就是小人嘛!她把自己逼得无处遁形,和水蛭没什么区别,终究要吸干自己的血。
“不过,大人也不用担心。这种小人不足为据,只要大人寻个更厉害的镇压住她,就可保你的病不治自愈。”
“还请小道长点拨,这更厉害的人......却在何处?”
小道士诡谲一笑:“大人可真是糊涂,天底下最能震慑住煞气,震慑住小人的,难道除了金銮宝殿中哪一位,还会再有别人?”
闵朝宗大惊:“小道长说的是皇上?可是皇上怎么肯我出头?”总不能把事情都告诉给皇帝吧?
小道士一掐手,摆出个兰花指造型,神神叨叨盘腿坐在椅子上一阵算,弄的闵朝宗迷迷糊糊,被忽悠的不轻:“小道长......”
小道士摆了手:“你只和皇帝说,我乃须眉先生座下大弟子,能前算五十年,后算五十年,知天下大事。皇上若有不能解之难关,可来闵家寻我指点。”
小道士的口气好大。闵朝宗却中了魔似的,连连点头:“小道长若真能为陛下分忧,将来荣华富贵也是唾手可得。不过,小道长真能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哼,你还太小瞧了我的本事是不是?”小道士斜眼睨着闵朝宗,半晌,轻声道:“你这一生衣食无忧,可惜到晚年却在儿女方面上吃了大亏。并非小道刻意卖弄玄虚,闵大人从脸上运势走向看,女儿就是你讨债的债主。”
女儿?
哪一个?
闵朝宗不愿相信闵芳华是万恶的源头,便私心上认定是这个叫他寝食难安,克父克兄的孽障就是小女儿。
闵朝宗强烈挽留了小道士在家,转身去宫里见皇上。
皇帝这几日正为圣懿皇太后而怄气。
按圣懿皇太后的意思,迎娶卫皇后一事要体面隆重不说,还要大赦天下。这也是皇帝一开始的心思,不过经过了与圣懿皇太后的明争暗斗后,皇帝心里开始不情愿替卫家做嫁衣,为圣懿皇太后买卖人情。
听说闵朝宗要求见,皇帝不耐烦的摆手:“叫他回去,朕改日再见。”
崔内侍收了闵朝宗的好处,忙赔笑道:“万岁,奴才瞧闵大人似有急事,便唐突了问了一句。闵大人说......似乎家里请了个极有道行的尊者坐镇,闵大人知道万岁这两日心情不适,所以,所以请陛下去闵府逛逛,顺便叫这位尊者为陛下开导开导。”
皇帝被这几句话引去注意力:“尊者?有趣!难道世间果然有这种世外高人?”
打发崔内侍宣来了闵朝宗。
闵朝宗在外面时,一颗心还七上八下,等见了兴致浓厚的皇帝时,闵朝宗暗叫这办法好,自己不费吃灰之力,只是动动嘴皮子就叫皇帝心悦诚服的跟着自己往金安街去。
若能大张旗鼓,叫街坊邻里都看见......
闵家的面子,自己的面子岂不更大?
闵朝宗才想的美,却听皇帝下了一道口谕给崔内侍。
“预备出行的便衣,只带御林军精干小队即可。”
第206章、煽风点火,浑水摸鱼
皇帝要出宫的消息,虽然已经尽可能做到了保密,但圣懿皇太后还是第一时间从她的眼线那里得到了消息。
从皇后到太后,掌管宫廷几十年,她的眼线早遍布每一个角落。除了御林军是由历代皇帝掌管,她不敢觊觎动手脚之外,内侍监,宫女房都是连成串儿的绳索,紧紧的扯在太后的手心儿里。
皇帝出行自然要用车马,马房总管大太监是张公公的结拜兄弟,当年也是因为有张公公的牵线,此人才能在马房坐稳头把交椅。别看这差事说出去不体面,但马房一年用的银子也是流水儿一般,中饱私囊的勾当早叫大总管过足了瘾,城中也有私宅,虽说是个太监,却妻妾成群,更从老家过继了四个儿子承袭香火。
这些都归功于圣懿皇太后,马房总管大太监不敢“忘本”,一得风声,立即去回禀了慈宁宫。
彼时,圣懿皇太后正与影太嫔和两个心腹大宫女抹纸牌,闻听此消息,不禁停了手里的动作,狐疑道:“出宫?去哪儿?”
影太嫔单挑了张不打紧的牌出,莞尔一笑:“万岁爷嘛,年轻气盛,孩子心又重,说不定就叫人引去了哪里。依着臣妾说,这前朝也好,后宫也罢,太后娘娘可不能撒手,否则非出大乱子不可。”
圣懿皇太后无奈一声长叹:“哀家可不愿意管这些。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试想想,从新君继位后,闹出多少不顺心的事儿?要是先帝还在,岂能容许他继续胡来?”
影太嫔赔笑道:“所以说啊,太后娘娘就该垂帘听政,好歹要等皇上大婚之后再还政......这种事儿在前朝也有,本朝也不稀奇。”
圣懿皇太后怎么没想过垂帘听政一事!
但太祖有遗训,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宦官不得专权,外戚不得任要职。
要是新君还小,只七八岁的年纪,圣懿皇太后垂帘听政的阻力也会小些。她现在只恨先帝走的太晚,若早几年......朝中一定是另一番气象。
“哎,这种事切莫再提。”圣懿皇太后神情黯淡的将叶子牌往桌上一丢,顿时失去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咱们的皇帝呦,除了圣母皇太后,恐怕谁人的话也不肯往耳朵里进。哀家那位妹妹,又是个闷葫芦的脾气,口冷心更冷。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咱们这些姐妹们,以后要看她脸色过日子的苦头还在后面呢!”
影太嫔干笑两声,不敢接话。
这一个是皇帝嫡母,一个是皇帝生母,得罪谁都不明智。
一时,慈宁宫散了牌局,影太嫔携了心腹宫女秀柔辗转往春熙宫来。
这一路上,秀柔百思不得其解:“主子,您说,咱们万岁爷出宫干嘛呢?还偏偏只带了几个侍卫。万一遇上前一次的刺客,皇帝可凶多吉少啊!”
影太嫔忙瞪了一眼:“掌嘴,什么话也敢往外胡说!万岁爷洪福齐天,什么凶啊吉啊的,这种掉脑袋的话,叫人听进去,咱们主仆都是死罪。”
秀柔吓的赶紧挥掌,满脸只顾着赔笑:“主子别生气,奴婢可不是有心的。”
影太嫔面色稍缓:“本宫并非吓你,而是咱们如今的初进,谨小慎微更好。对了,刚刚听张公公那意思......皇帝是跟闵朝宗走的?”
秀柔身为影太嫔心腹,多少知道一些但年旧事。她听自家主子说的越是风轻云淡,心里那跟弦绷得越是紧:“主子要是心存疑惑的话,咱们不妨去闵婕妤处坐坐?”
影太嫔觑着秀柔,笑骂道:“还真是本宫肚子里的虫儿,本宫想什么,都能叫你说出来。”
“所以娘娘可不能不护着奴婢。”秀柔献媚道:“奴婢知道,凭主子的才华,总有一日要在这后宫里闯出一番事业,届时奴婢跟着您,只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主子此一时低迷些不打紧,要紧的是,您看中了闵婕妤,提拔起她,主子就能获利,前朝的官老爷们常说,官海沉浮,奴婢却以为,后宫亦是如此。假以时日,慈宁宫谁当家还未必呢!”
影太嫔被捧的心花怒放。
虽然从未奢想过慈宁宫太后的宝座,但影太嫔也早有自己的一番算计。
二人抄小路,顶着风雪来至闵婕妤的宫外。
宫门半开半合,两个小太监在此看守。透过微微敞开的门扉,可见院子里人影绰绰。
“呦,这么冷的天儿,闵婕妤忙什么呢?”
守门小太监见是影太嫔,忙上前请安问好,其中一人嬉笑回道:“我们娘娘说天气正好,所以叫了人去做冰灯,预备晚上万岁来的时候赏灯。”
影太嫔微微颔首:“这想法好,本宫记得银作局的劳公公最擅制冰灯。先帝在时,内侍监年年请他出面做压轴冰灯,只可惜,后来他身子不好,总也不见当年的场景。”
守门小太监得意笑道:“劳公公确实不好请,不过,那也要看是谁想看冰灯。我们婕妤只说了一声,那劳公公就屁颠屁颠领着徒弟和家伙事儿来了。影太嫔也许多年没见冰灯了吧,您先在这儿稍后,奴才们这就给你去通传。”
俩小太监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秀柔在后面跺脚低声咒骂道:“狗眼看人低,小小婕妤身边的太监,都敢对娘娘您说风凉话。什么破烂冰灯,咱们又不是没见过!”
影太嫔挺着脊背,冷声一笑:“你也瞧见了,有了皇上的疼爱,连劳公公那样自命清高的太监也要涎着脸往前凑。当年本宫只是请他帮忙做个灯盏,哼,结果却推三阻四。世态炎凉......”
主仆俩在门外站了许久,才见其中一个小太监姗姗来迟:“真是对不住太嫔娘娘,奴才见婕妤正和劳公公说话儿,不敢贸然去打搅,所以等了片刻。太嫔娘娘不会怪奴才吧?”
小太监拿绿豆眼儿觑着影太嫔。
影太嫔将冻僵的手指在袖口里紧紧捏成拳头,良久后再松开,通红的脸挂着笑:“怎么会。这天气正好,我也顺便看看外面的雪景。”
小太监如释重负般,忙领着影太嫔主仆进了院子。
院中果然是热闹非凡。几个小宫女,小太监或是忙着拎水浇冰,或是奔走打扫,忙的团团转,不亦乐乎。
围着院子一圈儿摆满了各种小动物造型的冰灯。个头都不大,但颜色多变,造型各异,十分惹人喜爱。
小宫女们见了影太嫔,多数都小心的躲在一边,小太监们却不同,仍旧嘻嘻哈哈不管不顾。
影太嫔强忍着不舒服进了大殿。
当下,闵芳华正与劳公公说话,见了影太嫔,象征性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欠了欠腰身:“臣妾见过太嫔娘娘,不知太嫔娘娘来是为......”
影太嫔瞄了瞄劳公公,劳公公忙说着恭谨的话请辞。
“素茶帮本宫送送劳公公。”
素茶往前迈了两步,一伸手,引着劳公公出了大殿。
闵芳华那日被皇帝撞见她与沅公公说话,一直有些计较,总怀疑沅公公的求见是影太嫔事先商量好,就为了让皇帝猜忌自己。
因为这个,闵芳华总是避着影太嫔,两个人的交往远不如以前多。
“眼下没了外人,太嫔娘娘有什么不妨直说。”
影太嫔坐了下首位,淡淡一笑:“本宫也是从太后娘娘那儿刚回来,听说一件有趣的事儿,心里着实好奇。也赶巧是顺路,所以过来问候一声。”
春熙宫和这里根本就是相反的两个方向,一个靠近冷宫,一个靠近养心殿,影太嫔这“自谦”的话,听起来却像是“自满”。
闵芳华并不点破,只是笑道:“不知太嫔娘娘口中的趣事是......”
“张公公来传话,说万岁轻装简行出了宫。你也知道,外面刺客的风波还未停,外面又乱,太后娘娘气的不得了,然而一打听才知道,挑唆着万岁出宫的不是别人,却是婕妤的父亲闵大人!本宫就好奇了,闵大人无缘无故,干嘛明知道危险,却还是拉着万岁跑了出去?”
闵芳华的惊讶根本难以遮掩:“我父亲?”
“是啊!”
闵芳华心中一团乱,父亲究竟与万岁说了什么话?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家里从她小产后就一直没有好脸色,总觉得没保住皇上的子嗣都是她的不对。连皇上下旨命大太太进宫来劝慰她,大太太都托病推辞了。
倒是父亲还常常托人送进来些银子供自己花销打点。
父亲要与万岁说什么,总该先跟自己通个气儿。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声不响的就把人给哄骗了出去?
影太嫔瞄着闵芳华的表情,试探问道:“怎么......婕妤也不知?”
闵芳华苦笑:“毫不知情。”
“哎呦,这可就难办了。太后那边气的不轻,觉得万岁冒失,说不定等会儿还要宣了你去问话。”影太嫔声音透着关切:“若一问三不知......太后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闵芳华心思一乱:“还请太嫔娘娘指点。”
“指点称不上。不过,本宫知道你在这儿还有些人脉通往宫外。若是方便,不如赶紧去打听打听,看万岁此行与你有无瓜葛,与闵大人又有几分原因!”
影太嫔一直都知道,闵朝宗在宫里有几根钉子,只是潜藏的深,从没露出过行迹。
她就是要借闵芳华的手把这几根钉子找出来,化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