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刺客
太子姬思和公子周道都被唬了一跳。如此刚烈之人，当真是少见。姬思挥手道：“找个地方，葬了吧。”说完，转身过去，不忍再看。
两名甲士上前，把倒在地上的两名刺客拖了出去。
周道长叹一声，朝着刺客拱了拱手，对太子姬思道：“事已至此，不再追究了罢。”刺客虽然数次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可是周道还是选择原谅，这几人的气节之高，也让他着实钦佩。
哪知太子姬思听了此话，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洛邑城中，当街刺杀晋国公子。若不追究到底，只怕这贼人以后要愈发猖狂。等我禀明天子之后，定要替兄长出了这口恶气。“
周道没有说话。
姬思环顾四周，见伍甲和赵武都离得周道远了，这才低声道：”兄长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看这几人可全是死士，想来是收了不少好处。以后兄长还是要万分小心的好。依我说，不如搬到宫中与我同住，如何？“
周道很是意外，什么时候太子跟自己都这么亲近了。可是礼数还是要讲的，于是谢过了太子的好意，自己这个弟弟，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姬思对周道的拒绝也不意外，“住在宫中，一来是比太学中要安全，二来兄长也可以指教一下我的剑法。天子听说你在秦军阵中三进三出，连连夸你勇猛。说有只要有你在，则大周可重振声威，天子可重掌天下。”
周道双眼不眨，盯着太子那双明净的眸子，想要看出些端倪来，怎么自己一下子还成了匡扶大周的栋梁之才？这帽子戴的，实在太大，压得脖颈子生疼。
周道起身站在原地，对太子的话不置可否，自己在洛邑城中可是无依无靠，在老家更是没人疼爱的野孩子，想到此处，不由得一阵唏嘘，要不是祝之武，只怕自己早已死在了晋国的大牢里。
“你知道我兄长是谁所杀吗？”周道反问姬思。姬思摇头：“这些事我听晋国的使者说了，不管怎样，我不信是你。兄长绝对是被小人诬告的。”
周道脸上浮现一丝尴尬的微笑：“有人先杀了我的兄长，现在又有些人要来杀我。这会不会其实是一伙人？”
姬思听了，恍然大悟，急道：“如此说来，这是晋国的人所为。你想，若是兄长惨遭不幸，那对谁有利？肯定是公子周扬。”
周道点点头，道：”太子和我想的一样。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我多活一天。”姬思安慰周道：“无妨，兄长剑法高超，这等贼人也是大可放心的。”
周道谢过姬思，现在他一刻也不想再多停留，只想能有一张软床，倒在上面好好睡一觉。“太子，这几日实在是累了。不如改日再到宫中找你一叙？”姬思点头应允，“改日兄长一定要找我，再切磋一下剑法。我还有几件事，要向兄长请教。”
辞别了太子姬思，周道带了伍甲和赵武向太学的方向走去。先前热闹的街道，因为刚才的骚乱，变得很是安静，人们都躲起来了，
赵武和伍甲细细察看着道路两旁的高墙和大树，生怕上面再藏了刺客，两人小心翼翼地模样让周道很是不安。
“别看了，已经都被杀了！”
伍甲很是不解，问周道：“公子何出此言？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周道笑道：“要是还有人，只怕早出来了。再说这洛邑城中，可没有人敢这么放肆的，”
赵武想了想，顿时明白，把眼睛收了回来。赵武道：“公子，要我说，这事儿肯定是京将军派人干的。”
伍甲在一旁斥责道：“京布现在自身难保，怎么可能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再者说，如果是京布所为，那肯定是尾随我们一路，怎么可能非要在城门口动手？”赵武点点头，道：“也是。那这么说这人肯定藏在了洛邑城中。”
对于赵武，伍甲实在不想再反驳，道：“可惜搜出来那些东西没有拿回来，全丢在了太子那里。”
赵武当下会意，道：“公子和伍甲你们先走，我这就去。”赵武的机灵没有得到伍甲的认同，周道笑道：“不必了，要是有必要的话，伍甲早把他拿回来了。”
伍甲神秘一笑，道：“留给太子去查的话会比较好。毕竟这里是洛邑，公子有诸多不便。要是太子就不会有太多的顾虑。“
赵武拍了一下伍甲：”我要是像你这样聪明，那就好了。可惜......“伍甲奇道：“可惜什么？”
周道不等赵武回答，道：”以后我们在洛邑的日子还长，做事不可张扬。今天的事，要是没人问起，也不可对他人讲。“
赵武点头：”这个简单，公子当我是哑巴就行。“
伍家忧心忡忡，道：”只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今天刺杀我们的人知道可是知道我们的行踪的。既然花费了这么多功夫，他们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放弃了？”
几人说着话，已经离太学近了，周道突然问：“今日郑洲怎么没有到门口去迎接我？”伍甲向了一下道：“怕是郑洲公子不知道你要回到洛邑吧？”
赵武不以为然，道：“洛邑的百姓都知道了，郑洲公子怎么会不知道？想是有什么急事，脱不开身。”
周道心里疑惑，对赵武道：“你去通知郑洲公子一声，要是没有他，少了很多乐趣。让他到门口迎着我才好。”
赵武乐呵呵得跑了去。伍甲对周道低声说道：“公子刚说不要声张。现在居然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不好吧？”
周道笑道：“郑洲又不是别人。要不是郑国的祝之武。我们三人哪里还能再见？连太子都来接我，他却不来，真是好大的架子。等下见了他，一定要好好数落一顿才行。“
伍甲只好应了周道，今日无事，索性也跟着公子闹上一闹。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太学门口，门口空无一人，周道不由得心里失落。这时却听见背后一人喊道：”公子，太史令求见！”
第六十一章 门庭若市
听得背后有人喊，周道和伍甲齐齐回过头来，说话的是大周的内官单吉，单吉本来是跟着单卫的，现在单卫死了，单吉就替了他的位子，伴随天子左右。单吉说话的时候低眉顺眼，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周道看见单吉满心欢喜，忙问：“你来了？最近一向可好。”却并不去理会单吉口中的太史令大人。单吉侧过身去，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太史令，“谢公子挂念。单吉很好。太史令大人奉天子之命，前来探视公子。”
太史令躬身行礼，然后起身道：“听说公子在城门外，遇到了刺客，所以天子差我前来探视。”周道躬身还了礼，然后谢过天子。太史令接着道：”不过就是天子不下令，老夫也是要来拜会公子的。”
周道很是惊奇，在这之前，自己跟太史令这样的人物是没有来往的，不是自己太清高，而是像太史令这样的鸿儒是不会把太学中的末学放在眼里的。自古文人本就相轻，太史令怎么会把周道放在眼里？即使他是一个公子。
“不知大人所为何事？大人若是想见我，只需差个下人前来通报就行，怎么敢劳烦大人亲临呢？”对于太史令大人，周道因为佩服他的文采，所以说话也特别客气。
“公子。我今日可是见过了天子就来的。如今已到了公子寓所门口，老夫能讨得公子一杯茶否？”太史令笑吟吟地看着周道，因为走了很远的路，太史令神情有些疲惫，“之前我可是听人说起过，公子的茶可是大周一流。今天公子可得给我这个面子。”
周道心里暗想，怎么这事也传宫里去了？总不会是单卫之前说的吧？不过太史令既然说出来了，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前。于是右手一挥，“请！”
太史令步子不大，走路很慢，周道不由得几次停下来等着他。从门口到寓所短短的路程，太史令居然走了半个时辰。周道走出不远，就要等着太史令气喘吁吁的赶上来。
“不知太史令大人找我还有别的私事？”等太史令刚一如座，气还没有喘匀，周道已经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太史令深吸一口气，一双干枯瘦弱的手不住按着心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呼吸平稳下来。“别的......私事......，那没有。是我找你，可我找你是为了给你写传记，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问清楚你比较好。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太多了。”
周道又是一惊，难道自己做的事还要被写在国史里，等着后人传诵？“不知太史令想问什么。你只管问，有问必答。”
伍甲沏了茶后，端了一杯放到太史令面前。太史令接过之后，笑道：“果然是好茶。”说完，抿了一小口，然后慢慢品着。突然，太史令面前一亮，精神也恢复过来。“我想知道的，就是晋阳往事。”
稍微犹豫一下，太史令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还有一件事，就是函谷战事。”
周道会意，很是爽快道：“这有何难？想知道什么我说给就是。”太史令其实最在意的是后者，看来他对周道也是有几分忌惮。
太史令听了哈哈一笑，道：“公子当真爽快。我犹豫再三，生怕公子拒绝，看来还是我多虑了。”
周道把伍甲叫了过来，对太史令道：“有事问他。不管事情大小，他记得比我清楚。”
对于这种事情，周道再一次成功推到了伍甲身上。
伍甲刚要把周道之前的英勇表现再讲上一讲，顺便也夸夸自己和赵武。太史令细细询问，刚问到了周道怎样打败魏硕。这时候忽然听到外边一阵嘈杂，又来了几个来拜访周道的人，赵武进来道：“公子，门外又来了几个人，说是要见你，我怎么拦也拦不住。”
跟在赵武身后的人，全是周道之前没有见过的，更不要说认识。这些人随身都带了仆从，而仆从手里，则是大大小小的盒子，堆得高高的。不用说，里面装的是各位官员结交周道所送来的贺礼。
“公子。可喜可贺。”看着不认识的人满脸堆笑，周道心内居然有些麻木。各部官员为了攀附这位新贵，可谓是谄媚之极。
赵武在一旁拿笔记下了来访官员的姓名与所送贺礼，有送金珠的，也有送玉璧的，还有一个官员送来了五百金，这让周道很是感动。经过这一次风波之后，只怕再也收不到晋王大人送来的金子了。所以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碳，这黄澄澄的一小块一小块的金子现在看起来很是亲切。
周道心怀感激，多看了这官员一眼。矮胖的身材，滚圆的肚子，稀疏的几缕白发，额头上深深的皱纹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尹伯陈列见过公子。”
周道拱手行礼，然后点了点头。好在房内太过逼仄，来访的官员本来就多，又带了这么多的随从。不大的空间里更是拥挤，所以这些人不多停留，就急匆匆去了。
唯独对于陈列，周道却很想请他坐下来上一杯茶再走。他还未作挽留，陈列已经很是识趣，主备告辞了。
“公子一路回京，舟车劳顿，要好生休养。等过几日，我再来拜访公子。”周道只好应了。
太学的学生们又一次大开眼界，这个平日里在大家眼中很不起眼的太学学末，居然成了大周一众官员都要讨好的人物，正是风水轮流转。
看热闹的人中，羡慕者有之，嫉恨者有之，漠然者也有之。
等赵武忙前忙后，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郑洲才走了进来，几个官员并不认得郑洲，看见了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看见他空着两手，以为只是一个普通太学生。
周道看见郑洲，恨不得一把将他举起。郑洲却只是微微一笑，“回来就好！”周道两眼泛红，将郑洲迎进内室。
等郑洲走出周道的房间，一众大臣把郑洲围了起来，开始嘘寒问暖。
第六十二章 你是傻子
周道看着这些官员不住苦笑，迎来送往本来也不是他擅长的事，现在看见自己只是和郑洲多说了几句话，郑洲就被众人这样厚爱。这更加坚定了他要把礼物原封送回去的决心。
当然除了那五百金，暂且算是借的，等以后手头宽裕了再还给他就是。这比那些花哨的金银玉器更好估价，也更容易去买来吃穿用度。跟当铺打交道，总有一种被欺负的感觉。当铺的人可不会因为你多带了几个随从就多给你一两，相反他们越见你衣着华贵，就越拼命压价。
这是郑洲亲口讲的，周道自然深信不疑。
等众人散去，太史令才从屋子里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没有别的人了罢？公子果然好大的面子。之前齐王觐见天子，也没有这么多人前来拜访。”
“都是要还回去的。”周道指着屋子里堆成小山似的一堆礼物，“太史令大人等下也要拿走。要是有人告到天子那里去，说我结交朝臣怎么办？到时候还得请太史令大人给我作证。”
太史令把伸出来的身子缩了回去，“我是空手来的。要是有人诬告公子，我自然不能旁观。”
赵武在一旁眨了眨眼，对周道摇摇头。周道投去疑惑的目光，随即明白了赵武想说什么。
等伍甲走出房间时，满脸不悦。太史令大人却是心满意足，临走还不忘叮嘱周道：“一定会好好给公子写一篇传记！”
周道只好谢过，“能让太史令这般两袖清风的高风亮节之士写一篇文章，实在是三生有幸，愧不敢当。”
太史令羞得满脸通红。
“这哪里是问话，分明是审犯人！”等太史令走的远了，伍甲小声发着牢骚。
伍甲平日里受了委屈，也是默默忍了，今天却罕见地说了出来，赵武不由得好奇，“无妨。公子刚才已经替你出过气了。”
伍甲并不领情，继续道：“说甚么要问得仔细，才不会出错，又说甚么自己年老，记忆不好。一句话，得反反复复讲上几遍才能作罢。你说记性差。怎么不见拿支笔写下来？”
赵武安慰无用，周道忙问：“都问了些什么？你是怎么回答的？”
伍甲道：“无非就是回了晋阳遇到了什么，遇见遇见魏硕又做了什么，公子为什么杀了姬器，总之就是这些。”说到这里，伍甲突然问道：“公子，你不觉得这些人很奇怪？”
周道问：“有什么奇怪？太史令问你这些无非就是想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有甚么奇怪的？”
赵武道：“还不如直接问，公子哪里学的剑法，肯定不是太学。公子为什么能赢得魏硕，是不是魏硕太草包了？公子为什么没有成为晋国太子，是不是得罪了京布，还是说先太子之死跟公子有关？”赵武平日里行事鲁莽，这次却是一语中的。
周道点头称是。
伍甲并不完全同意：“太史令为什么要问这些？是天子想知道？还是仅仅为了写一篇传记？”
赵武挠头：“这些我没想过。不过肯定不是太史令想知道。”
周道问：“何解？”
赵武道：“公子之前跟太史令没有来往罢？公子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去做，跟他更没有关系。而至于说写传记，那就更说不通了，这么多公子，太史令为哪个公子写过传记？”
伍甲道：“还有更奇怪的。”周道和赵武几乎齐声脱口而出：“哪里奇怪？”
“太史令只字未问公子遇到刺客的事，这个时候，恐怕洛邑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事刚刚发生，太子又亲眼目睹，太史令怎么可能不知道？”
赵武深不以为然，“或许太史令没有见到太子也说不定，可是也不对，他说他是从天子宫中来的，也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听了伍甲的怀疑，周道恍然大悟：“刚才的官员中也没有人问过此事。也没有全都不知的道理啊。看来这些刺客是查不出来了。”
伍甲点头道，“公子要受一番委屈了。”
赵武没有明白，“公子要受什么委屈？无妨，有我在。”
伍甲大笑。
像这样耿直的汉子，莫不是个傻子？
周道内心隐隐担心起来，如果真是伍甲猜的那样，只怕以后还会遇到接连不断的刺杀。再这样的话，洛邑怕是呆不下去了，而目前来看，晋阳也回不去，还有一个京夫人。
周道索性不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过好眼下。五百两金子堆在那里，晃得人眼睛疼，周道数了一百两交给赵武：“肉铺还是要开的。”然后剩下的全给了伍甲：“就这么些，你全收好。省着花，要不然以后有得苦日子。”
赵武很是不解，可还是接过了金子，“公子，这是什么道理？自从我跟公子回晋阳那天，我就暗自发誓，以后要追随公子左右。”
周道笑道：“你去做营生，若是以后我和伍甲遇到了难处，总也有个吃饭的去所。现在比不得以前。”
“伍甲，之前也耽搁了不少时日，从明天起。你要好好用功，准备大考。不可懈怠。”周道给两人做了安排。走进房内，关上了屋门。
参加大考是伍甲一直惦记着的事，他没想到的是公子周道居然还记在心里。“公子的安排，自然有公子的道理。我们照办就是。再说了，你的铺子在西市，离这里也不远，什么时候想回来。你回来就是。”
赵武很是不解：“之前是走投无路，才去做了屠户。哪曾想，到头来，还是一样的命。”说完，连连摇头，很是惋惜，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伍甲笑了笑：“公子给了你多少钱？”
“一百两。”
“之前公子从你那里拿走五十两，现在加一倍还你。你应该知足，再说了，这么多钱，你在洛邑买个宅子也是有余吧？”
赵武点点头，这话不假。“我可没说过要什么宅子。再说，我也不需要啊。”
“那你以为公子给你这么多钱就是只为了让你开一间铺子？”
“那是为了什么？”
“唉，你还真是个傻子。”
第六十三章 连锁的卖肉铺子
赵武的肉铺重新开张，这在洛邑城中本来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每个月都有这样的铺子修整得焕然一新，开始迎接客人，每个月也都有这样的铺子灰头土脸得关张，掌柜的小心拆下店招，消失在洛邑的人潮中。
赵武腰里缠了不少金子，变得财大气粗起来。他不仅把自己原先的店铺里外休整一番，还顺便把临近的几间铺子也都买了下来，原来的掌柜现在做了他的伙计。而赵武也终于成了西市有名的大户。
不过赵武在西市出名，显然不是那一百两金子的缘故。而是因为在铺子开业这天，前来贺礼的人数可以说是络绎不绝。很多人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不是一间简单的铺子，因为送贺礼来的有很多大周的官员。
大周的官员去关注一个粗俗肮脏的肉铺，是不合常理的。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士大夫看见这种场所也会掩鼻而行，而现在他们却对这样一个地方毫不避讳。可见店主来头之大。
赵武依然是一把竹椅坐在当街扎下的棚子下面，在他身后是几十个膀大腰圆的精壮汉子，分成几排叉手而立。这些精壮汉子都光了膀子，在左臂处扎了一条红色的短布头，这就是赵家铺子伙计们统一的标识。
其实这是伍甲的主意，他从三军不同的装束中学会的。
赵武也知道这些官员是冲着周道去的，所以对每一个到访者都客客气气得打着招呼，于是他不停地从竹椅上站起又坐下，对着每一个人点头，满脸笑。这些人他可没有一个敢得罪的，于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他又送上了一块块早已备好的肥牛肉。
伍甲也在这个时候显得异常忙碌，对于赵武的事，他也很是热心，其实按照赵武的话来说，伍甲更适合做掌柜，去计算账目上的数字，而他请愿去做一个伙计，去舞动手中的尖刀。
而这个时候的周道，则邀请了郑洲一起在店铺后面的小院内喝茶，这个小院是周道花了五两金子买来的，正房自己和伍甲住了，两侧的偏房就给了伙计们。这也是伍甲的想法。
伍甲说要多几个住处，才能防住刺客，而和这些伙计们同住。自然是也少了被人偷袭的可能。
这狡兔三窟的道理，也是伍甲从书上看来的，按照他的说法，周道还要在城中在买一处宅子才行。
郑洲很是喜欢这个小院，一棵高大的槐树下，他放了一张小木桌，又铺了一张席子坐在了荫凉处。有人伺候，周道乐得自在，不得不说郑洲的茶艺还是很不错的。
“你这一手办得很是精明。”郑洲看着周道，然后咬了一口果子，狠狠地嚼着，“我都已经觉得不认识你了。你说，你这是为了什么？总不是为了让赵武多赚点银子吧？“
周道看了一眼，”谁会跟银子有仇啊？当然是为了银子。赵武喜欢做这些事，那就帮他一把，这样不是对大家都好？”
“都好，这是什么意思？”
“要不然你能坐在这里安然得饮茶？”周道神秘一笑，“真没有别的意图。你也看出不来了，我现在晋国可是没有立足之地。”
“你兄长之死真的和你无关？”这是郑洲最初的疑问，虽然来自郑国的使者很早就在信中给他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可他还是想亲口问一下周道，要不然这个和他朝夕相处的人听起来太陌生了。
“当然不是。能对亲兄长下手的人，只怕是畜生不如吧。”周道的回答斩钉截铁，让郑洲很是满意，“我情愿死去的人是我。这样就没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质问我。从来没有人安慰过我一句话，死去兄长的人是我！”
郑洲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周道，”我就说这不是你能做出来的，你也没有到手眼通天的时候。总是有一些人见风就是雨。我听祝之武说，有人知道其中内幕，现在这人跑到了郑国。可是再详细一点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听说也是祝之武帮你解围。”
周道点点头；“是祝先生救了我。那日在晋阳时，祝先生也没有讲得太明了。奇怪的是京布听了他的话后立刻收敛了不少，我猜这事是跟京布有关的，只不过证人都被他杀了，所以这才肆无忌惮。估计他做梦也想不到会百密一疏。”
说起京布，周道已经平淡了很多，这个时候还不知道秦国和晋国的谈判怎么样了。
“那你这次回到洛邑遇刺不会也和这位有关系吧？要我说，你应该躲到郑国去住上几年，现在就连街上的妇孺老幼都知道你的名字，也就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得为难你。这些人也只能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来对付你。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福还是祸？”
郑洲的建议，周道之前也想过很多次，可是一想到要寄人篱下，说什么也是接受不了的。这些事情，躲事没有用的，只有勇敢得去面对。
“躲终究不是办法。如果有人要置我于死地，那就让他们来。”周道看着郑洲，豪情顿生，“要不然是我把他杀了，要不他把我杀了，仅此而已。”
郑洲叹道：“有时候我很羡慕你。我们有着几乎相同的经历。可是我身不由己，只能活在已经被郑侯设定好的桎梏里，不敢越雷池半步。现在你已经成为大周最有名的公子，而我却还是如同行尸走肉般得活着。”
周道不同意。
“活着就是最好的事。你没有见到过一批一批的人死去，就在你的面前，你也没有见过住在边境的百姓，因为一斗粟米，卖掉自己的孩子。虽然外面有很多人依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但是我们依然可以在这里喝茶谈心。”
周道给郑洲接着讲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话，“苟全性命，对很多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奢望。”
郑洲摇摇头，问周道：“你没有说实话。”
“什么实话？”
“如果你是为了苟活，那这几十位精壮的汉子，可不是仅仅杀牛卖肉那么简单。他们都是你豢养的死士，对不对？”
第六十四章 财源滚滚
“说笑了。”周道看着郑洲把沸水倒在杯中，几粒茶叶随着上下翻腾起来，一股熟悉的香气钻进周道身体，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坦，“要是有喝这一口茶的闲情，谁还愿意去做和人搏命的勾当？”喝茶图的可不就是这一口香气嘛。
郑洲眯起眼睛，似乎这样才能看清所有的细枝末节，才能不放过周道身上所有的谨小慎微之处，“就凭我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十有八九是看不错的。所以你是在瞒着我，连我都要隐瞒？没这个必要吧，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一把。”
周道听了这话，“吃吃”地笑了起来，“你那双眼睛，是阅尽教坊院吧？这样的事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要是真做见不得人的营生，我也不好意思把这么多多官员都请来给赵武长脸。”
“什么？这些人是你请来的？“郑洲更不明白周道打的什么算盘，”也是，我早该想到这一点。原来你才是这肉铺的大掌柜。”
周道点点头。那天等官员离开太学之后，他就命赵武和伍甲将个人送来的礼物，悉数还了回去，只不过是李家的金珠送给赵家，赵家的玉器又送给了李家，周道一文钱没花，把洛邑之中的大小官员结识了一遍。
最后赵武临走时又把开铺子的消息告诉这些士大夫。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拿走的是肥肉。
“我早说了，就是为了赚点银子。可你不信，你说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怎么能让这么多人知道？只不过就是赵武长得肥硕，自然看谁都瘦小，让他去招揽伙计，最后全是跟他一样的粗手笨脚。可要是全跟伍甲那样的，只怕是以后干不了粗活。”周道手掌伸出，接着上翻，露出一无所有的掌心。
两手空空再加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周道诠释了什么叫和我无关。
“你是不是一个记仇的人？”郑洲把头扭到一边，前面的铺子里传来的是赵武阵阵的欢笑声，看样子是生意不错。
”要是有别的门路可以做营生，还是一定要再尝试一下。要是以后回不到晋国，至少也有个可以糊口不是？”
大周向来抑商，即使腰缠万贯，其实也还是会被人看不起。
两人谈论间，伍甲走了进来，脸上神色大为惊慌。周道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问：”出什么事了？”
伍甲道：“前面的店铺已经关张了。”郑洲奇道：“现在未到午时，就把店关了。是有人捣乱不是？”
伍甲笑道：“是客人太多。已经把所有的货卖完了。我们的获利是预料的两倍不止。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牛不够了......”
周道点点头道，“让赵武去趟秦国。用两倍的价钱去买。”郑洲不由得赞道：“绝了。够狠。这一招绝了。”
伍甲点点头：“那就让赵武去吧。其余的钱还能再买些粮食，也用双倍的钱。”周道点点头，“对，以后秦国的粮食都要用双倍的钱去买。”
赵武走了进来，一脸不解：“公子，虽然秦地的牛肉质上乘，可是这样的价钱去买，我们的买卖肯定是要亏损的。”
伍甲在一旁笑道：“照做就是。公子的想法不会有错的。”赵武还要再问什么，却被一个冲进来的伙计打断了。
“公子，出事了。一人在玄武大街被杀了。”
郑洲忙问：”不要惊慌，是什么人？”
伙计答道：“是尹令大人。”
洛邑城中也不平静了？
郑洲松了一口气，尹令大人不是什么显赫的官员。这样的人自然也没有让他内心震动。周道却紧张了起来，忙问伍甲：“上次送了五百金的是不是尹令大人？”
伍甲略一思索，道：“正是。今天尹令大人也送了一百金。”
郑洲笑道：“是了。肯定是这尹令经常带着这么多金子在闹市招摇，被这亡命徒给看到了。今天又尾随了他，谁知道没有抢到金子，只好把他杀了。”
周道白了郑洲一眼，这个眼神足以表明自己对郑洲的不认同。
“刺客抓到了没有？”
伙计摇摇头，“没有。听说三名刺客当街杀了尹令大人之后就逃走了。现在城内正在关门抓捕刺客。”
伍甲担忧起来：“公子，这会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光天化日，当众行凶，这可不是郑公子所说的一般贼人能做到的。这里可是大周的洛邑，不是他们胡闹的不法之地。”
周道看着郑洲：“看来我们得去看看。”郑洲点点头：“闲着也是无聊。那就陪你去看看。”
玄武大街上，一群人正围着看热闹。
伍甲和赵武还有几个伙计拼力挤出一条道来，周道和伍甲这才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尹令大人仰天倒在地上，血泊已经染红了他穿着的一件白袍。在尹令胸口处，是一处剑伤，一把剑直接洞穿了他的身体。而在坐腿处，则有一处箭伤，一支短箭还露出半截青色的箭尾。
周道顿时明白了，他先是被人用箭射伤，然后有被人从身后补了一剑。这是两人默契的配合下，才完成的一次精彩的刺杀。
那应该还有一名刺客，似乎这名刺客什么也没有做。这不应该啊。
周道俯身仔细看着尹令，想要再看出一些端倪来。这时候郑洲却在一旁埋怨：“这官府的人都干什么去了？这么久了怎么不见有主管刑事的人来？”
伍甲问一名看热闹的百姓：“大叔，这人死去多久了？”那大叔道：“小哥。这可不是别人，是尹令大人，大人倒在地上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另一旁的一个太婆听了大叔的话道：“哎呀。小哥，你是没见到，三个人，就这样走过来，一人在前，两人在后，后面那人只是一剑，就把大人给刺倒了。”
“后面？”伍甲觉得不可思议，“太婆，你是亲眼看到的？”
“那还能骗你吗？小哥。我亲眼看到那人就是这样一剑嘛，就刺进去了。”太婆说完，做了一个刺剑的动作。
“我说李阿婆，你不要乱比划，当心被抓走去录供。”旁边的人好心提醒，李阿婆安静下来。
伍甲又问伙计：”你不是说已经在搜捕刺客了？”
第六十五章 红衣少女
伙计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犹豫半天，说了一句：“我也是听有人说的。”伍甲挥挥手，伙计退了下去，郑洲在一旁暗暗好笑，伍甲现在已经是有模有样，像是主子了。
周道脱下自己的长衫，小心盖在尹令大人身上，这是给逝者最后的体面：“希望大人于黄泉之下安息罢。”人群中有认识周道的，纷纷叹息不止。
“大人于我有恩，现在大人死于非命。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替大人报仇。”周道祝福伍甲，“你现在带人去大人家里，再留几个人守在这里，不要离开。”伍甲点头带人去了，剩下两个伙计在一旁小心应对。
郑洲道：“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行一步。”周道心中想着让郑洲去趟官府，可是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把他牵扯进来，就答应了。
“凡事小心。”郑洲留下一句话，他之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心里颇有不适，所以才要离开，可是又觉得不太妥当。
周道答：“自然。我在此处等着官府的人前来。不会有事。”话虽如此，可是周道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尹令大人的死跟自己有些关系。
这两次遇到的刺客都训练有素，绝对不是大周的士大夫和公子们食养的门客。可是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现在他心里还没有半点头绪。
周道脑子转得飞快，自己之前得罪过的人一个个在脑海中掠过，还是没有头绪。
正在这时，一位红衣女子拼命得挤进了人群，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紧尹令大人的尸身，失声痛哭。
“父亲，父亲，父亲。”
周道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女子是尹令的女儿。这一袭红衣看上去很是喜庆，可是现在与这氛围极不合适。
人群中有人认得红衣女子的，小声道：“这就是尹令大人的女儿，姬婉婉。今年才十六岁，前些年母亲死了，现在父亲又被杀了，可真是可怜。”
两个伙计想要把姬婉婉拉开，可是周道伸手拦了下来，这几个伙计笨手笨脚的，实在是怕惊扰了姑娘。
伍甲在打听了尹令大人的住处之后，带了六名伙计直奔他的府邸。等伍甲到了尹令的住处才发现，根本说不上是什么府邸，只是一处极其普通的民宅，连赵武在肉铺后买的院子都不如，院墙低矮，房屋破败，就连正堂的门窗上也是斑斑驳驳，露出木头陈旧的色泽。
在门口处坐了一位老仆。之所以要称为老仆，实在是此人年龄过大，不仅老眼昏花，而且听力不佳。等伍甲把脸几乎贴到老仆身上，老仆才发现不认识眼前的这位少年，连连后退。
可是离得远了，伍甲说话又听不太清楚，交流十分费力。老仆看见少年带了几个汉子，以为是来请尹令大人的，对伍甲毕恭毕敬。伍甲本来是来安抚尹令大人的家人，看样子是省了这番力气。
屋外看着简陋，这屋内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木桌歪歪斜斜得站在屋子当中，桌子上面是一个装水的陶罐，四只粗瓷大碗，想来是喝水用的。伍甲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尹令虽然不是大官，可是也应该要比普通人家要好上很多。
沟通无果，伍甲很是无奈，只好告辞了老仆，前往邻居家打听。
听说尹令被害，邻居们都很气愤。他们都说尹令大人是个极好的人，平日里也对他们多有救济。不管谁家遇到了难处，都会得到帮助。
邻居都是普通人，对于伍甲这样的人居然很是害怕，所以一切问题全部是有问必答，很快，伍甲就问了所有的问题。不过怎么安排老仆让他很是为难，年纪这般大的人，只怕是尹令在照顾他吧？
邻居说这老仆是一直都住在尹令家的，听说到现在大概有三十多年了。
既然没有办法，那就只好把老仆托付给邻居，伍甲留下了一小锭金子后离开，邻居看见金子很是高兴，虽说数量不多，但是也足够用上一阵子。
过去了一个时辰之后，姬婉婉还是在痛哭自己的父亲。先前说话的李太婆实在不忍心，这才将姬婉婉扶了起来。
姬婉婉这样的女子算不上是美女，但是又和周道之前在别的地方看到的女子不一样。在她身上，没有宫中女子的谦卑，也没有普通女子的俗气，也没有像京夫人那般的妖艳。只要姬婉婉站在人群中，她就显得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李太婆轻轻的擦去姬婉婉脸上的泪珠，劝解道：“姑娘，莫要哭坏了身子......，你......”一句话未说完，李太婆眼中流出了泪水。姬婉婉哭得梨花带雨，李太婆没把她劝住，自己倒忍不住哭了起来。
能在敌军阵中进退自如，可是对于哭泣的少女，周道却束手无策。
几个和李太婆熟识的邻居把李太婆连同姬婉婉一起扶走，周道还是没有等到洛邑府尹的人前来查案，心中大怒，可是自己只是一个属国的公子，实在没有插手的权限。
正在犹豫之间，只见一队人马从玄武大街上经过。马车前方悬了一面黑底镶黄龙纹大纛，这正是太子的车驾。周道看见，心想，还真是巧了，走上前去停在了大街当中。
几个甲士如临大敌，“刷”地抽出佩剑，将周道围住，“什么人如此大胆？太子在此。”
周道朝着围上来的甲士拱手道：“有劳有劳，烦请通报太子，晋国周道求见。”甲士听到周道的名字，慌忙收起了剑，给周道行礼：“不认得公子，死罪，死罪。”周道微微一笑：“无妨，不知者无罪。”
太子在车中听到周道的声音，不等有人通报，慌忙跳下了马车，一个正要摆放下马杌子的马奴吓得一脸惊慌。
“原来是兄长。兄长何故在此？听说赵武在西市开了铺子。我正想去看看。”太子姬思对周道很是恭敬，不过一听说太也要去看肉铺，周道心内一惊，忙道：“西市肉铺肮脏污秽之地，太子万金之躯，还是不去的好。”
太子笑道：“其实还是想领教一下兄长的剑法。上次真是大开眼界。”
第六十六章 吴越之人
“太子有令，自当遵从。”周道俯身施礼，心里却在暗想，太子这个时候出现，看来也绝不是只要看看赵武的肉铺那么简单。
堂堂未来大周的天子，怎么会对一个肉铺热心起来。周道心内疑云窦生，现在他要处理的是被刺的尹令。
“太子。我有一事相求，本来是不敢劳烦太子的，可是这件事却非求你不可。”周道态度恭敬，语气也极是谦恭，“希望太子不要推辞才好。”
太子姬思把眼光投向了人群中，指了指，“兄长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不能说求。兄长说的是这件事吧？”
周道点点头，连太子都知道的事，府尹还在磨蹭什么？
“府尹已经在查了。听说已经派了验尸的仵作过来。兄长和尹令大人很熟吗？”太子姬思站在离周道有一丈远的地方，对周道说话也分外客气。
周道拱手谢过，太子神色如常，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在这里见到了兄长，肉铺我就不去了。等改日再登门拜访兄长。上次的事情，我查出了一些眉目，本来这次也要给兄长通告一声的。现在这这里遇见，索性一并说了吧。”
姬思说完，伸出右手，俯身指向了他身后的那辆马车，意思是到车上一叙。
慌乱中的马奴这次赶紧把杌子放好，将两位贵人迎了上去。马车的装饰很是豪华，太子递给周道一张锦垫之后，坐在了周道对面。
“想必兄长是已经看出来了。这些刺客是军中的人物，仵作在这些人身上发现了一些刺身，我找画师把他描了下来。”太子从袖中拿出几张白色的绢布，铺在了周道面前。
白色的绢布上是是一副鱼形的图案，是用朱漆画出来的。而其他几幅白娟上的图案，除了大小和形状稍有不同外，全画的是鱼形。
周道摇摇头，这些东西在别处可没有见到过。
太子指着其中最大的一副图道：“兄长，在别处可见过这样的图案？”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图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中原人是不会在身上刺画的。不过我听说吴越国有这样的传统，可是我没有见到过。所以也不好妄言。”
“兄长说得极是。这些人便是吴越国的。”太子将绢布递给周道，“你看这鱼形，便是吴越国人特有的。也只有他们才会把这样的图案刺在身上。”
“是我眼界有限。这些着实不知，可是仔细想想，我可没有和吴越国的人有过节。还有一点，吴越国是二十年前被楚国灭国的。”
太子姬思点点头，“兄长说的没错，所以现在吴越国的人就成了楚国人。”
吴越人？楚国人？周道把在洛邑城中认识的人一个个讲给太子听，可是这些人中也没有楚国人。
“太子的意思是这些刺客是楚国派来的？”周道小心问道，当然他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肯定是跟楚国有关。”姬思的回答很是肯定，接着他又掏出三枚箭镞，摆在周道面前，“兄长，想必也知道这种箭镞，只有军队才会有。普通的老百姓或剑客，是不可能使用做工如此精良的利器的。”姬思将箭镞拿起一枚，举在眼前对着光亮处观看。
“这上面都是淬了毒药的。沾染了伤口，必死无疑。”姬思小心的把箭头翻转过来，问道：“兄长，你说三军之中有吴越人的？那能是哪里？”
“楚国？”
“只有楚国。”周道接过姬思手中的箭镞，这箭头和晋军，秦军用到的很是不一样。晋军的箭头显得圆钝，而秦军的箭头则是尖而长，很是锋利。
“那为什么楚国人会要杀我？”周道反问太子。
太子姬思摇摇头，“那就要看这中间的厉害关系。兄长没有得罪楚国人，也许是晋王大人得罪了楚国人，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得罪了楚国人，这也不好说。不过看来以后兄长的自身安危，可是要多加注意了。”
姬思的担心自有道理。不过周道还是将信将疑，姬思只好劝他：“这些人都是亡命的死士，兄长和他们拼命，若是赢了那还好，若是输了，那丢掉的可就是性命。兄长难道忘了天子曾经嘱咐过你，要你辅佐我重振大周？”
周道赶忙回答：“天子之托，怎么敢忘。这件事，我听太子的就是。”
姬思呵呵一笑：“那既然兄长说要听我的，跟我一起住到宫里就是。刺客再猖狂，总也不至于去宫中撒野。”
周道等的就是这句话。太学，肉铺后的院子，天子的宫中，刚好是三个地方。这下伍甲再也不用担心周道的住处了。
周道赶紧谢过太子，然后顺嘴问道：“依太子之见，尹令大人的死，会不会也和我有关？”
太子沉吟一下道：“这很难说，如果尹令大人的死也是这些刺客所为，那此事就大大不妙了。不过还是等仵作来了之后再做判断。”
周道掀起锦帘，往外看了看。人群中，正有一个人影在前后忙碌，想来就是仵作。
告别了太子，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周道想起来了伍甲，也不知道现在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对了还有姬婉婉。
太子的车驾调转了方向，回宫去了。仵作看见周道，赶忙躬身行礼。周道也不顾什么礼数，忙问仵作：“可验出什么来没有？”
仵作低声道：“尹令大人先是中了毒箭，然后又被刺死。”
“毒箭？你可否知道是什么毒？”周道一听是尹令是中毒而死，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最担心的事要发生了？
“不知。”仵作想了一下，”不过前些日子太子拿来的箭镞中，似乎也是有毒。还得回去好好比对一下才能知道。”
“那毒箭在何处？拿来让我看看。”仵作打开随身背着的木箱，从里面把箭拿了出来，上面的血迹依然。
周道小心接过，细细看那箭头，果然和太子刚才拿在手中的箭头完全一样。
这是同一伙人所为，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刺杀自己和尹令大人呢？
第六十七章 少女居住的小院
周道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让他为难的就是如何安置姬婉婉。从伍甲的口中得知，姬婉婉的家里已经没有了可以托付的人。一个老仆不仅不能照顾她，甚至还要连累她。
太学中没有一个女子学生，周道也不能把姬婉婉带在身边，最后还是伍甲建议让姬婉婉也搬到赵武的小院中去住。
尹令大人的家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伍甲和两个伙计只去了一趟，就把所有的杯盏碗罐给搬了回来，剩下的东西伍甲实在是不忍搬动，怕那些老掉牙的家具会散落一地，只好自作主张送给了左右邻居。
姬婉婉知道后也没有丝毫埋怨。
周道对于姬婉婉还是放心不下，伍甲办事虽然心细，可姬婉婉毕竟是女孩子家，周道也怕他遗漏什么。
小院处于闹市之中，住的又是一帮粗人，周道也担心姬婉婉受不了这帮人的污浊气息。在太学中告别了夫子之后，他和伍甲赶了过来。
门口的伙计看见周道，慌忙进去禀报赵武。可是过了良久，门口还是没有出现赵武的身影，平日里赵武也是个火爆性子，谁知今天却很反常，周道心里很是疑惑，自己进了小院。
哪知刚迈出出一步，却被赵武撞了一个满怀。看见撞得人是周道，赵武满脸歉意，不过脸上的喜悦之色却很是明显。
“公子，你猜上一猜，这几日的生意如何？”赵武扬了扬手中的账目，很是得意。
本来想得到周道的表扬，谁知赵武换来的是周道的一顿数落：“赚了有一千金？”
赵武摇摇头：“没有那么多，五十金是有的。”赵武没有意识到周道的脸色所变化，”一共是四十八金。用不了几日，我们的成本变能收回来！“
”如果只是为了多赚几两金子。有的是法子获得十倍不止的利润。你可不要忘记了我们现在的处境。”
赵武点点头，是自己高兴过头了，已经忘了初衷。
“现在我问你，这次是有多少金子？“
赵武一改之前的轻松：”回公子，一共是八两金。”
周道继续问：“那四十两金你准备怎么安排？”
“再招揽几名伙计，或者再买一间别的铺子。”赵武此刻的回答让周道很满意。
周道又加了一句：“一定要善待我们的所有伙计。你怎么对待家人，就要怎么对待他们。千万不可怠慢。”
赵武回道：“伙计们一日三餐，从不缺少，衣食用度，也绝在常人之上。洛邑城中，中上之家，也绝对不会有这种待遇。”
听了赵武的这番话，周道这才放下心来。“以后只能更好，不能更差。”赵武看着周道，神秘一笑：“公子，现在来了姬姑娘，我也省了不少事情。姬姑娘能写账目，又会计算往来流水。我看让姬姑娘做一个账房先生很不错。”
“赵武，我把姬姑娘留在这里，可不是来给你做账房先生的。人家是客，你要好生伺候着。以后要是姬姑娘上街游玩，记得安排两个手快眼利的伙计跟着。”周道看了看赵武身后伙计，“我看这位伙计就不错。”
赵武道：“公子，这可是我亲自挑的，自然不差。可是姬姑娘很是奇怪。她来了此处后，从来没有上过街，每日里都是躲在房中看出写字。和寻常的姑娘可是不同。”赵武把声音压低，眼睛看向院子里的坐着的老仆，“姬姑娘把这老人也带了来，说是要给他养老。”
赵武原本是想着老仆的事就不要告诉周道，免得他生气，可若是不说，又怕周道责怪自己。
“老人家有七十多岁了吧？“周道看着老头，脸上不但没有怒气，还很高兴。
“听姬姑娘说老太公已经八十有六了。”
“八十有六。人们常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是人瑞，是大周的福气。下次见了天子我一定要禀告天子才是。你可要好生伺候着，也不可怠慢了。”
赵武有些委屈：“现在是姬姑娘在照顾老太公，说是怕我们不尽心。”
周道莞尔一笑，问道：“那是姬姑娘心疼你。怕你累着。姬姑娘这几日心情如何？”
赵武低下头道：“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饭量极少，想来心情是不大好。”
周道不由夸赞赵武：“你现在心细了不少。这几日还是不要让姑娘上街走动吧，刺客还没有抓住，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还有，不可以因为她是姑娘就欺负她，要是有人欺负她，我饶不了你。”
赵武心道：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致起来。每次说到姬姑娘的名字，似乎脸上的神色也不太一样，难道是公子......
“你在发什么楞，还是去找个太婆跟姑娘作伴比较好。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周道走到姬婉婉房前，右手伸出，在房门上轻轻扣了几下。一扇木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姬婉婉站在了周道面前。
和上次见到的不同，姬婉婉这次是一生素衣，脸色也是苍白异常，显然是被伤过度。可是他脸上又看不到一丝悲戚之情。
看见周道，姬婉婉淡淡一笑，俯身行礼道：“不知公子前来，未曾迎接。公子请进来罢。”姬婉婉把门打开，将周道迎了进去。
这间房子原先是赵武给周道准备的，特别宽敞。现在姬婉婉住了进来。屋子和之前便大不一样。
当间的一张木桌上，摆了一个青瓷花瓶，几支周道也认不出的的花插在中间，屋子里全是花香，一副白瓷茶具，看上去很是精致，摆在桌子当中。
仅是一个瓶子，这屋子就有了几分洒脱之气。
“公子，请坐。”姬婉婉说话声音很淡，周道听着也很是舒服。桌子上一本竹策斜放，显然是主人看过还没来得及收拾。
周道看那册封，却是一本《策论》。
“姑娘也读这书？”周道对于太学中夫子教授的科目都不敢兴趣，可是唯独这一本策论，之前是单卫多次提起过，这才硬着头皮读了下去。
“是的。父亲喜欢读，我就跟着读了。”
第六十八章 将军的臣服
对于姬婉婉桌上的书，周道向来敬畏。这是一本描写权谋应变的书，里面几百个主人公全是大周的先贤。周道有时候性格叛逆，可是对于先贤还是很尊重的。因为这些心机和谋略是为了天下人的利益，而不是为了谋私。
如果要是只为了一己私利，那和街头的小贩是没有区别的。一样的门道，用在不一样的地方，一种人成了圣人，而另一种人则成了市井小人。
一股敬佩之情自心底油然而生。
“这书公子肯定是读过的罢。”近来周道的名声可是大噪洛邑，姬婉婉言语之间，便有几分好奇与钦佩。
周道本性不喜读书，只好如实相告：“读是读过，只是理解不深。就是胡乱看看。”说完之后，心里感觉很是不安，周道只好坐下想要岔开话题。“姑娘在此处还习惯吧？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吩咐给赵武，让他去办就好。”
姬婉婉听说周道看书只是胡乱翻翻，立刻表现出了极大的认同：“父亲以前也常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有人读书便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看，这个字用在这里有甚么妙处，这个字又做何解。一门心思追求这个，读书便失去了其中的乐趣。”
一个字一个字读书的人，想来就是太学中的夫子，可是想到夫子，眼前忍不住浮现的人是夫子读书时摇头晃脑的情景，不禁一笑。
姬婉婉又道：“我看公子活泛，自然也不会读死书。”
周道没想到自己读书还能被人夸，而且还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忙道：“姑娘说笑了。我是不会读书，可不是不会读死书。”
姬婉婉又问：“公子在太学中读书也有些时日了罢？”
周道点点头，算是认可。
“其实之前我是听说过公子的。我父亲和单伯是好朋友。听他说起过你。”姬婉婉轻轻一笑，不过周道很是好奇：“单伯是单卫吗？他说我什么？”
姬婉婉点头道：“是。他常常和父亲夸你聪明。说你不喜读书却喜欢舞刀弄剑，又说你悟性奇高，前所未见。”
听了单卫是在夸自己，周道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又小心问道：“就这些，没说别的？”
“也有。可都是夸你的话，反正差不多。”看来单卫对周道这个学生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单伯也说如果不读书，就不知理，不知理就无法管理晋国。”
这一番话还是让周道有些惊讶，在单卫眼中，他才是晋国以后的主人。
周道问：“不知道姬姑娘可曾听单卫说过他有一个弟弟，叫单田。”周道想起了单卫之前的嘱托，就是要找到他的弟弟单田，可是打听了几个人之后，没有人听说过有一个叫单田的人。
“不曾听说。单伯有没有跟父亲讲过就不知道了。不过单伯之前说让父亲以后一定要尽力辅佐你。”
周道一惊，难道尹令大人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招来杀身之祸？
“姬姑娘，我心中有一个疑问，还想找你证实一下。”周道想起伍甲的话中说尹令家徒四壁，不像是可以拿得出几百金的人。
“公子请讲。”
“尹令是大周的官员，按道理来讲，应该也积累下一些家产，可是伍甲去府上替姑娘搬家的时候，看得出并不是如此。所以心里有疑问。“
姬婉婉双眼泛红，大概是想到了逝去的两位家人。”父亲清廉，又是热心。对于这些身外之物，没有太多心思。所以也没有积累下什么家产。”
周道继续问：“有一件事姑娘知晓吗？就在不久前，尹令大人送了五百金给我。出事的那天，又送了三百金。”
这个疑惑在周道心里很久，今日有了机会，也就顺口问了。
姬婉婉原本坐在靠窗的位子，当下站起来道：“知道的。父亲说答应了单伯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所以他才卖掉了家里之前的田宅，一共得了一千金。”
周道心里感激，原来是这样。想不到单卫和尹令大人对自己如此厚爱。
门突然被推开了，伍甲躬身站在门外，道：“公子，有客人来了。”
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客人呢？周道伸了伸腰，道：“你和赵武去去见客就行。问问是什么事，再回来告诉我。”
伍甲直起身来道：“公子，是姬寅来了。说是专程来拜访公子的。”
听说是姬寅，周道站起身来，问道：“人在哪里？快把他迎进来，我这就去。”
“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周道走出门外，台阶下姬寅果然垂手侍立，身后六名甲士，手中都端了锦盒。
看见周道，姬寅慌忙施礼，“姬寅见过公子。”
周道哈哈一笑：“姬将军，是为何事来到此地？晋国军中的庶务已经不忙了吗？”
姬寅亦笑，答道：“小将这次是要跟随京将军回到晋阳的。函谷的守卫将军现在还是刘忠，刘忠为人本分，带兵有方，这次晋王也给刘忠封赏。”
姬寅回答很是恭敬，可他说到要跟着京布一起进京，还是让周道心中有些不快。
“秦人把京将军放了？”
“回公子的话，是晋王用三座城池换回来的。仰韶，渑池，关西，三座城现在已经给了魏硕。魏硕这才答应放京将军回国。”姬寅很是愤慨，对于这三座城池，心里也很是惋惜，可是又没有办法。
周道长叹一声，道：“千万将士的生命换来的土地，这么轻易就给了人家。真是不可忍，以后要是有了机会，一定要夺回来。”
姬寅应了一声道：“还有一事，特地来向公子谢罪。”
“何事？”
“公子先前斩杀的函谷守将，其实乃是胞弟。小将对公子多有不敬，心内生恨，便是由此而来。此前轻视怠慢了公子。现在我已查明，却是姬亥不守王法，也是死罪。公子不杀，也会被王法所杀。所以不应怨恨公子。”
姬寅跪在地上，额头触地。
周道上前将姬寅扶起：“将军不必自责。兄弟如手足，将军嫉恨于我，我自是知道。这就如我兄长被杀，我也嫉恨别人是一样的。”
姬寅不肯站起，道：“小将此次前来，正为此事。”
第六十九章 事情的真相
听说姬寅是为了太子的事而来，周道内心激动起来。如果姬寅真是知道内情，能给自己和赵武雪冤，那是再好不过的。
原本心里想着，祝之武能拿出确实的证据来，可是郑国忌惮晋国，后来在这件事情上还是选择了沉默。
周道努力抑制内心的激动，问道：“请讲。”
姬寅看着姬婉婉，姬婉婉正站在周道身后听得入神，这才意识到姬寅想避开他，忙道：“我去让赵武准备一些茶水，将军远道而来，肯定是又渴又饿。”
姬寅笑道：“公子福气不浅。”还要再说笑，可是周道一脸严肃，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只好作罢，正色道：“太子是京布杀的。”
对于这番言论，周道并不奇怪，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自己没有手段为兄长报仇罢了，可是内心的怒火却如实火苗一般，噌的升腾而起。
“一定要手刃此贼，才能为太子报仇。”周道右手握拳，“啪”一声打在左手掌心，然后转身对伍甲道：“你去把赵武也叫来。让他也听听姬将军怎么是怎么说的。”
不久，赵武也从前面的铺子中过来，身上的血污和油渍还来不及擦去。看见姬寅，赵武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站在了周道身后。
对于姬寅和京布，赵武有一种抹不去的敌意。
姬寅拱手道：“公子，我现在才知道公子和这位赵武兄弟都是冤枉的。太子之死，其实是京布所为。”
赵武再也按捺不住，对周道施礼道：“公子，应当秉明晋王，斩杀此贼，为太子报仇，还公子以公道。”
周道心情平复下来，对姬寅道：“将军继续说下去。将京布谋害太子的经过细细说来。”
姬寅拱手道：“公子莫急。
京布是为了公子周扬做太子，这才谋害太子，然后嫁祸给公子。其实是一石二鸟之计。“
赵武很不满意：“这比方说的不合适，公子和太子是允许你随便说的吗？你可知道大不敬是要流放外地的？”
姬寅也觉不合适，忙给公子道歉：“死罪，公子见谅。”
周道却不在意，道：“无妨，你说下去就好。”
姬寅这次谨慎了许多，道：“京布花一百金买通了太子的侍卫姬通，姬通在太子的酒中下了毒。这才把太子毒死。”
周道问：“那为什么仵作没有验出来？”
姬寅道：“公子莫急，等我详细说来。之所以仵作没有验出来，是有两个原因。一是这毒药极其罕见，中毒之人并不会七窍流血，而是中风状，一般的仵作根本验不出来，二来嘛，就是京布给仵作不少钱财。这些人也就知情不报。”
赵武怒道：“姬通这个挨千刀的。太子待他不薄。还有京布，着实可恶。”
周道问赵武：“姬通现在何处？”
赵武道：“跑去了郑国，那日郑国的副使，就是太子侍从姬通。”周道脸色一变，问赵武道：“你可知此事？“
赵武一慌，忙道，“以前不知，现在却知道了。那日只以为是姬通投奔郑国，是为了保命，可我不知道他就是杀害太子的凶手。”
姬寅道：“此事隐秘，赵武兄弟不知，也是情理之中。姬通躲到了郑国，要不是祝先生为了救公子，恐怕他是不会露面的，那这件事就成了一件无tou案。“
周道好奇道：“那一日，祝之武却不在晋王面前揭穿他，这又是何道理？”
姬寅道：“公子难道没有看出，京布把持晋国，是连晋王也不放在眼里的。若祝之武一味硬碰硬，只怕他会也被京布杀死，而晋国则会大乱。“
姬婉婉端来了一壶茶水，又端了一盘水煮牛肉，两个伙计抬了一张桌子出来。姬婉婉放下木盘，摆好茶杯，倒满了热茶，依次递给了周道和姬寅。
姬寅也是饿了，拿起牛肉狼吞虎咽起来。急得赵武在一旁高喊：“莫急。肉有的是。先把事情讲清楚了。”
姬寅只好将手中的肉咬了一大口后放下。“公子和赵武兄弟莫怪，实在是饿。”说完，又拿起茶杯，一口喝了个干净。
赵武问道：“你也说这事很是隐秘，那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也巧。前天，京布将军在帐中喝得大醉。我和他说到了公子，他说对不起公子，想不到公子以德报怨还要救他。于是就将如何谋害太子，如何嫁祸公子的事全说了出来。”
赵武却是不信：“你俩本来就是一丘之貉，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一句话惹怒了姬寅，姬寅怒道：“字字不虚。若是不信，我这就赌咒给你。”周道在一旁呵斥赵武道：“不可对姬将军无礼。姬将军冒死前来，我们应当好好谢过将军才是。”
赵武应了一声退在一旁。
周道躬身对姬寅施礼道：“谢过将军。希望将军不要再将此事告诉别人。”
姬寅点头，“那是自然。不知公子下一步做何打算？”
周道沉思一下，问道：“将军有何高见？”
姬寅道：“公子于我有恩。甘愿受公子驱使，万死不辞。只是现在京布势力太大，公子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还是要等待时机才好。”
“忍？”
姬寅摇摇头：“不是忍，是等。”
赵武插话道：“就是不敢惹他？”
周道点点头，“那就听将军的。”
伍甲早接过了甲士手中的木盒，小心的收好。和之前不同的是，姬寅这次送来的全是黄澄澄的小金条。等最后清点了一下数目，足足有五百两之多。
姬寅道：“姬寅愿意从今之后听从公子驱使。”
周道大喜，道：“如能得将军帮助，以后肯定能如虎添翼。从此以后京布有任何非分举动，你告诉我就好。”
姬寅行礼谢过周道：“这次来得匆忙，没有给公子准备礼物。可是想到公子在洛邑中需要侍从，我从军中挑了六名给公子带来。这些都是身经百战的甲士，可以保护公子无虞。”
周道问：“姬将军，京布可曾派人刺杀我？”
姬寅摇摇头：“绝无此事。京布狂妄，可是也不敢到洛邑来闹事。”
第七十章 你知道该怎么办
周道看那六人，果然是个个虎背熊腰，透出一股精悍之气。六人看见周道看过来，拱手齐道：“见过公子。”
周道却是迟疑了一下，自己要是每天出入都带着六人，实在是太过招摇。可要是安排在这铺子中，可着实是委屈了这般人才。
姬寅很是机灵，看出周道担忧，道：“公子，这六人是我从军中精挑细选，个个家世清白。公子只管安排就是。”他心内隐隐猜到，是周道不肯信他，对这六人又不放心，所以生疑。
六人听见姬寅如此，拱手齐道：“愿追随公子左右，听凭驱使，万死不辞。”周道不好再拒绝，点头对姬寅道：“将军有心了。那姬通谋害了太子，现在却在郑国逍遥快活，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姬寅当下会意，这是要考量这六人的本事和心性，看来公子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喜道：“好办，公子只要吩咐下去，保管会让公子满意。”
姬寅指了指站在最前的两人，问：“公子的意思你们都明白了，接下来怎么办，你俩应该知道吧？不要让公子失望。”
两人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周道面前。周道点点头，两人去了。
赵武在一旁一头雾水，叫道：“这怎么还走了呢？公子。”
周道转过身来，对赵武道：“去准备六身布衣，给六位壮士换上。”赵武转身，去拿了六套伙计们穿的衣服出来，分了下去。
等这几天换了衣服，果然看着和肉铺的伙计也差不了多少。周道很是满意，满心欢喜问姬寅，“还不错吧，就是委屈了这几位。”
姬寅道：“无妨，公子还是不要太见外的好。我们都是心甘情愿服侍公子。”周道点点头，这时看到在一旁站着的姬婉婉，道：“你们四人，以后就跟着在姬姑娘左右，要护她周全。”
姬婉婉在一旁皱眉道：“公子，我又不是犯人，就不用这样兴师动众了罢，再说，我也不出门。”
周道轻叹一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再商量。”
姬婉婉无奈，只好答应。
......
伍甲这几日里来宜昌忙碌，除了要照顾铺子里的生意，他还有一件事很是重要，就是即将到来的大考。
大考是需要报名核验资格的。伍甲在报名时就遇到了麻烦。
负责核验的是一名来自宋国的夫子，在核验考生资质时异常严格，尤其是对于伍甲。
伍甲的籍贯本来是晋国晋阳，可是这夫子却不认，非要说伍甲是洛邑人。
洛邑人在大考中是没有一点特权的。不仅没有特权，而且考试的科目也比其他地方的科目要难很多。
伍甲在和夫子理论了一番之后，还是放弃。
这名胡子白花的老头，不等伍甲把话说完，就命人把他丢到了大街上。
排队的人中，除了口头抗议，也没有太出格的举动，因为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胆量去得罪一个地位如此关键的夫子。
伍甲只好认命，这次考试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重要。他不能因为这些小事耽误自己的前程，只好忍让。
伍甲摇身一变，成了洛邑人。因为他自小就生在洛邑。
赵武对这很是生气，他带了两名伙计，说要把这个没眼光的夫子给胖揍一顿，可是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
伍甲问他原因。
赵武说不能意气用事，要是把夫子打伤了，说不定自己就又要进去吃牢饭，所以想想还是饶他一次。
伍甲只好笑笑，对于赵武的这等勇气，他向来佩服。
所有的科目，伍甲都是自学的，因为他没有夫子可以请教。前些日子去晋阳遇到了不少波折，所以学业就耽误了不少。
现在他最重要的就是珍惜时间，想尽一切办法去记忆书上的文字。
考试向来如此，总是避免不了这几样，所以伍甲特别辛苦。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伍甲就在院子里开始读起书来，早上头脑清醒，记忆东西特别方便，伍甲自然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时机。
这个时候的铺子中早已忙碌起来，伙计们早早起来开始一天的劳作。伍甲也可以放声去读书。
在太学中，伍甲总是见到太学的学生们放声读书，据他们说这样读书，才能掌握得更加牢固。
伍甲的读书声惊动了姬婉婉。
“富不敌权焉，穷以权贵焉
无欲不得，无心难获，无术弗成
携为上，功次之”
这正是《韬略》中的一篇，姬婉婉平日里也听父亲讲了不少次，对这句话也是很有感触。
姬婉婉一问伍甲，这才明白，原来伍甲是为了大考才这样苦读。
姬婉婉很是高兴，因为她是女子，所以是没有机会参加这一类考试的。现在能跟伍甲讨论一下大考也是难得。
所以姬婉婉按捺不住的兴奋，问伍甲道：“这些书你都已经背了三日了，应该有不少心得吧？”
人们常说书读百遍，伍甲对于这句话深信不疑。可是书上的文章读起来还是没有太多的体会，只好摇摇头。
奇怪。
她只好把之前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对于这段话的理解，讲了一遍给伍甲听。伍甲很是聪明，听了一遍之后立刻觉悟。
见自己教的东西有用，姬婉婉索性把这本书从头到尾给伍甲讲了一遍。尹令大人的文采极高，深入浅出几句话，就让伍甲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等《韬略》讲完，伍甲又拿出了一本《策论》。谁知道姬婉婉居然也能讲得头头是道。
伍甲大惊。
从这以后，一有时间伍甲就求着姬婉婉给他补习。姬婉婉本来很是无聊，这下终于找到了可以干的事。
三天过去，伍甲已经把所有的书都让姬婉婉讲了一遍。
而一等赵武有空，就成了伍甲练剑法的陪练。伍甲的剑法很是不错，一通剑练下来，赵武叫苦连天，苦不堪言。
这天晚上的时候，之前出去的两位甲士一前一后走进两位小院。
这两人进了院中，将一个包裹递给了赵武。赵武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第七十一章
赵武看了两人递来的包袱，笑嘻嘻得打开，他本来以为这两人送来的是什么稀奇新鲜玩意。
没想到却被吓了一跳。
裹在中间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姬通的首级。
姬通面目狰狞，怒目圆睁，十分恐怖。虽然赵武平日里和他很是熟识，可还是惊得连连倒退。
之前和秦军对阵，也没有这么恐怖过。
伍甲看见赵武脸色大变，也走上前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伍甲也是大惊失色。
两人对姬寅挑选的两人不由得刮目相看。
赵武舌头打转，问道：“这你们是怎么做的，这来去郑国，只怕路上也得耽误三天功夫吧？”之前对这几人的不信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赵武自心底的佩服，“何况还要去郑国还要经过层层关卡？”
伍甲比赵武平静了许多，也比赵武更加冷静：“还没有请教两位兄弟的名字。”
赵武和伍甲两人之前在函谷阵中被这两人多次遇到，所以这两人对他俩也并不陌生。站在左侧的一人，脸上有一道刀疤尤其明显，这刀疤让整个人看上去凶悍不少。他抢先答道：“在下名字叫做伍仁。”
伍甲听了之后很是高兴，都有同样的姓，又是同国人，这亲近便拉近了几分，伸手搭在了伍仁的肩上。
赵武见状，忙问另一人：“你不会也姓赵吧？”
这人相貌极是普通，在人群中也很不显眼，除了一双臂膀看着比常人有力，实在是没有太特别的地方。
这人摇头道：“在下不姓赵，也姓伍，我名字叫做伍陆。”
赵武奇道：“不姓赵也罢，可是这名字有些奇怪。无路可逃的无路？居然有这样的名字。”
赵武不悦，伍甲却是异常高兴。伸出另一只手搭在伍陆肩上，对赵武炫耀道：“都是我的好兄弟。羡慕不？”
赵武摇摇头却不做声。
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姬婉婉这时候指了指包袱问伍甲：“这是什么？这么恐怖的吗？拿出来让我看看。”
赵武慌忙拦住：“姬姑娘，你就放过我们吧。这东西，你真不能看。“
哪知姬婉婉冷笑一声，道：“看把你吓的。我早猜到了，不就是毒杀晋国太子的那谁吗？我就是想看看坏人都长什么样儿？”
伍甲道：“挺吓人的。还是不看的好。不如也不给公子看了，这要吓出个好歹来，谁也担待不起。”
赵武立即反对：“这可是伍兄弟的功劳，不可。”
两人正在争论，周道也推门进了小院。听见两人争吵，心中明白了八九分。对两人道：“不用炒了，找个隐秘地方埋掉就好。我也不看。“然后又对伍陆和伍仁道：”辛苦了。让赵武好好犒劳你们。“
然后又问伍甲：“你不去读书，站在这里做什么？以后铺子里的事让姬姑娘来管，你好好准备大考就行。这次课不要给晋国丢脸。”
伍甲请求道：“粗活还是让我来做吧，姬姑娘可以教我很多东西。我还得向她请教。”
周道奇道：“当真？看不出姬姑娘居然还是满腹经纶。也好，那就依你。再找一得力伙计来帮主赵武就是。”
伍甲自然高兴。不过让周道意外的是，没想到姬婉如此多才。真是让自己羞愧。
还有一点值得高兴的就是：姬寅的人果然可靠，而且忠心。
看来姬寅是真的要和京布决裂了。
既然这样，那么姬寅说的都是实话，所以刺客不是京布派来的，那就真的是洛邑城中的某位了。想到这里，周道不由得冷汗直冒。
这件事情自己已经处理不了。
能在洛邑城中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也只有是居住在天子宫中的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自己，为什么要杀尹令？
如果是京布，还能理解。可自己却是和宫中那位无冤无仇。
而尹令，则是因为和自己有来往就招致杀身之祸？
周道突然想起了一位关键人物，那日和尹令大人一同到访的太史令大人，不如去拜访一下这位太史令，探探口风。
玄武大街太史令府。
一大早，太史令就感觉眼皮乱跳，心神不宁，于是赶紧派人向天子告假，说身体抱恙，要在家休养。
没有早起去宫里的太史令兴致却不甚高。这时候的他正坐在院中拨弄一盆兰花。兰花很是娇贵，所以他很是小心。
家人正要走过去通报，被周道拦了下来，这个时候怎么能去打断太史令大人的雅兴。
等到太史令把兰花放下，这才看见周道，慌忙躬身行礼，“公子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
周道摇摇头。
太史令又问：“那公子前来，可是为了闲坐叙旧？”
周道点点头：“就是为了向太史令大人讨一杯茶水。”
太史令大笑，道：“茶水自是不缺，管够。”
说完，，太史令请周道坐下，开始给他讲这兰花的诸多益处：“唉，我这一辈子，没有什么成就，就喜欢这一盆花。公子觉得如何？”
周道点点头，答了一句：“好看，可惜花未开。”
太史令又用手在叶子上摩挲几下，耽去了叶子上的一粒灰尘，道：“非也。不是花未开，是时机未到。”
时机？
看来太史令不肯言明，周道只好表明来意：“太史令大人，我这次前来，除了是要向大人讨一杯茶喝，还有就是要向大人打听一下尹令大人的情况。”
“尹令？他不是前些日子死了吗？”
“不错，是被人刺杀的。”
“不知道公子想问些什么，虽说我和尹令同为天子之臣，可是我和他私下来往不多，所以有些事是只怕也帮不到公子。”太史令果然老道，从一开始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周道拱手道：“大人过谦了。我早就听闻大人博闻强识，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还有，尹令的事也不犯法。问一问也不会受到罪责。”
周道将了一军。
太史令不好再做推辞，只好答道：“对于公子，一定会如实相告。这个公子大可放心。”
周道点点头。
第七十二章 我说的都是真的
周道谢过太史令，坐在了他身旁的一张木凳上，“前些日子，太史令大人说要给我写一篇传记，不知道写完了吗？”
这事情过去也没多久时间，所以周道随口就问了。
哪知太史令大人一拍脑门，“公子不说我还真给忘了，唉，年纪大了。怎么给忘了。我今天写出来，一定再给公子看。”
周道笑了笑，开来太史令果然不是为了给自己写传记，才及时出现在太学里，“无妨，无妨。我是怕太史令大人把我夸得人过其实，所以随口问问。”
太史令一愣，哈哈一笑：“公子非凡人也，怎么夸也不过分。等我写好了，一定第一个呈送给公子看。”
太史令夸得周道很不好意思，只好讪讪一笑，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劳烦大人。大人还是不要见外的好。”
“公子但说无妨。”
周道继续问：“就是想要打听一下尹令大人。”
说到尹令，周道明显感觉太史令的神情一变，“尹令大人平日里和同僚来往不多。不过我和他同朝为官。有些事情也就是略微知道一些。”
“那尹令大人可有什么仇人吗？”
“这倒没有。尹令大人虽然性格古怪，可是人却是不坏。”
“那尹令大人平日里都跟什么人来往？”
“这个就不太清楚。平日里也只见他是独子往来。不过有件事很是奇怪。”
“什么事？”周道急忙问。
“尹令在被刺杀前的前半年里，卖掉了自己的田宅。所以有人猜测是因为有人觊觎他的财产。”
周道想起来，姬婉婉之前说过的话，看来太史令此言不虚。而因为财产被杀的这句话，周道只是笑笑。
看来从太史令也不知道太多的内幕，或者说是什么都不愿意说。
还是回去吧。周道刚走到门口，要和太史令大人告别，却被从一旁冲过来的郑洲一把揪住了。
“周道，这种事情你也干得出来？”
郑洲气呼呼的丢过来一片竹简，上面是一行简短的小字。
太史令大人在两人身后嘿嘿一笑，把门重重关上。
周道捡起竹简一看，顿时心里明白了。可还是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问：“怎么了？为何如此激动？”
郑洲还是怒气冲冲，“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做出这种事情来？”
周道装作无辜的样子：“莫名其妙。你好好讲清楚。这怎么可能和我有关连？”
郑洲见周道很是镇定，手里也实在没有证据，也就不再发怒，只好坚持道：“既然不是你，那也是晋国的人干的。”
竹简上是祝之武给郑洲的，说是投奔郑国的姬通被暗杀了。其实在信里还有更重要的，就是姬通是杀害晋国太子的凶手。
郑洲隐去不说，可周道心知肚明，却不能不问：“为什么说姬通是晋国人杀的？”
郑洲不回答。
这个时候解释什么都是多余的，不如不说。
不过周道也更加确信了一件事，姬寅说的话十分可信。想到这里，心里还有一丝激动。
因为这些事情，周道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
不过现在事情有了大致的的眉目。可是这事情靠自己的实力根本无能为力。
周道佯装生气，将郑洲丢下，自顾自回了西市。
西市外，赵武正在铺子前看着伙计招呼客人，自从一切安稳下来之后，他每天都十分悠闲。
一张竹椅，一壶茶水，一把扇子，随手扇扇就是一天。
看见周道进来，满脸忧色，他慌忙起身，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周道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问了一句：“伍甲呢？”
“在院中，姬姑娘正在给他补习。“
几个正在忙碌的伙计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依次给周道施礼。
周道也不理会，进了后院，赵武跟了进来。
“公子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周道停下脚步，站在了赵武面前：“最近又招了几个伙计？”
赵武想了下，道：“招了三个，有一人我看他不太机灵，打发走了。”
“走了也好。以后招伙计按照伍陆的标准去招。”
按照伍陆的标准，只怕是招不来伙计了，赵武还在心里嘀咕，周道追问了一句：“想什么呢？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我说的你听见没有。”
赵武点点头，“听到了。听公子的。”
“那你尽快把这件事办了。要是认多，就把街上的铺子再买上几间。不要省钱。”
听说要买铺子，赵武很是高兴。可是说到要招伙计，又犯起难来。
“以后派六个人保护姬姑娘。日夜轮流当值，不能轻心。”
“啊？”
赵武很是惊讶：“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吧？”
周道的眼睛直直看过来，赵武赶紧点头。
伍甲果然坐在后院内苦读，不过姬婉婉不在他身边，周道没有打扰他，自己坐了下来。
赵武见周道有些反常，可是问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索性不问了。伍甲凑了过来，问赵武：“是发生什么事了？看公子满面忧虑。”
赵武摇摇头。
伍甲说话声音很小，可还是被周道听得清清楚楚，周道问伍甲：“怎么不读书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分心。”
“已经读了一天了，今天收货挺大的。现在就剩下剑法了，等赵武闲了，我再练。”
周道突然想起了黑夫，问伍甲道：“黑夫不是也要参加大考？怎么没有见他来洛邑？”
伍甲摇摇头，道：“可能是路上耽误了时间。明天我去报名处问问。听说秦国人考试难度会很小。”
赵武奇道：“还有这种差距？难道秦国人优人一等？”
“那这你管不着，既然要考试，就只有遵守考试的规则。”伍甲点点头，“那我明天再无问问，要是黑夫来了洛邑，就让他暂住这里。”
周道看了一眼赵武：“辛苦了，这种事情还是得麻烦你来处理，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保护姬姑娘的安全。”
姬婉婉不知道何时从屋内走出来，对周道说：“公子，我也跟着单伯练过剑。你不要小瞧了我。”
第七十三章 意外
几天平静的日子过去。到了伍甲大考的日子。
一大早，赵武和姬婉婉就送伍甲去了考场，几个伙计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一伙人，像是出门远行的富家公子。
伍甲临行前，周道一再叮嘱他：“尽力就好。”明对这种事情，周道最担心的就是伍甲太过紧张，发挥不好。
姬婉婉心细，给伍甲准备了干粮和笔墨，还有一封用红纸包了几两散碎银子，说是这样可以图个吉利，让伍甲贴身藏了。
周道没有跟着前去，因为太子姬思召他和郑洲一起入宫。
之前召他俩入宫的都是天子，可是这一次太子却自作主张。消息头天晚上传到两人耳朵里，两人都疑惑不解。
直到进了天子宫，两人心里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依然和往常一样，一桌菜，两壶酒，太子姬思在主席坐了，等着两人。
看见周道进来，太子姬思慌忙起身拱手行礼，周道挨着太子坐了，郑洲坐在了下首。
太子道：“今日召两位兄长前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时日久了，想和两位兄长叙叙旧。”一位内官给两位公子满上酒。
周道和郑洲面面相觑，不知道太子是要叙什么旧，两人各有心思，又能坦诚吐露，周道只好笑了笑，端起酒杯，看向别处。
姬思举杯，看向两人：“我先敬两位兄长一杯。前些日子，周道兄长在洛邑城外遇刺，我今天是代表天子表示慰问。”
周道举杯道：“请太子代我谢过天子。“说完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翻转杯底，果然一滴酒也没有滴落出来。
郑洲也陪着喝了一杯，劝道：“经此大难，必有后福。不过刺客还没有查出来，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
周道偷偷拿眼瞄着太子姬思，轻轻咳了一声。太子正拿着筷子去夹一块肉，听见周道咳嗽。抬起头来，冲周道呵呵一笑：“兄长，多吃羊肉。益气补血。”
周道点点头：“今日铺子关张。改日我派人给太子送些牛肉来。秦地的牛肉真乃天下一绝，尤其是肉汤，鲜美无比。”
太子道：“兄长，我有一事相问。听说秦人极善养马，而从未听说秦人极善养牛。为何说秦地之牛是天下第一？”
周道看着郑洲，郑洲正在同一碗羊汤做绝对，自然没有理会周道。周道只好反问姬思：“太子既知秦人善养马，可知道天下百姓以何为生？”
姬思道：“民以食为天。自然是五谷。”
周道又问：“太子，那耕种五谷，没有马行吗？”
姬思道：“没有马当然行。可是秦军没有马就不行。”
周道再问：“没有牛呢？”
这下太子姬思算是明白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周道兄长果然深谋远虑。”原来周道还有这种心思，心里不禁一阵发凉，忙问：“所有的牛都是从秦地买的？”
郑洲道：“这话不假。现在洛邑城的人都喜欢吃这种秦地牛肉。一斤秦地牛比别的地方的牛肉能贵出三成。”
周道补充了一句：“买牛的本钱自然也高不出不少。”
太姬思连连称赞。
伍甲的考试很是的顺利。顺利的超过了他的想象，虽然是以洛邑的名义去考试，可是伍甲在整个考试过程中变现相当出彩。
他得到了第一名的位置。
这个结果让很多人惊讶，因为在这之前，得到第一名的大多是楚国人。或者是祖先生活在楚地的人
南方的楚国虽然被大周所轻视，但是它是一个发达繁荣的国家。也是为数不多的敢和大周叫板的国家。
所以伍甲夺得第一名的意义非凡。这是替大周扬眉吐气。
更何况他是晋国人，这样的意义又多了一层别的意思。
伍甲披红挂彩，骑马从天子宫出发，沿着玄武大街游行，这被洛邑的百姓称为“踏花”。
由于伍甲出生是平民之下的奴仆，对于洛邑城中的普通民众来讲，也是英雄般的存在。
大街上的百姓争先恐后，前来一睹这位“英雄“的真容，尤其是贵族大家的千金小姐，在以往的这个时候都会出来选择自己的意中人。
不过最高兴的还是周道。
他这一段时间的心思没有白费。而且，这对于他来说，还有一层更重要的意义，以后若是有人再要陷害他，就要更加小心，考虑其中的厉害关系了。
晋王的贺喜很快也到了洛邑城中，贺信是给伍甲的，和贺信一起收到的，还有一千金。晋王大人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不过在信中，对于周道只字未提。这很是反常，在以往，即使是在给天子的信中，晋王也会在信中用简短的话语询问他的情况。
可是，这次却没有。周道内心隐隐不安起来。
赵武更是高兴，好像是自己考中了一样。肉铺三天关张，只为了给伍甲庆贺。
姬婉婉更是开心，伍甲考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她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像韬略易理，文史这类课程，全是她手把手教授的伍甲。
伍甲比较遗憾的是在考试中没有遇到秦国的黑夫。这是他唯一遗憾的事情。大概是黑夫没有来得及参加考试。
伍甲把一千金全部交到周道手里，他不能打理钱财。周道只好派人回到晋国，用其中的一部分前给伍甲的父母买了宅子和田地，确保他们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剩下的钱，赵武又买了一些铺子。到现在，半个西市的铺子已经都成了赵武在打理。好在手下的几百个伙计个个听话，铺子变多，现在生意较之以前，又好了很多。
学亦思的资寻很快找上们来，他的目的很简单：让伍甲写一副字挂在道馆上。其实就是简单的几句话：伍甲在道馆学习了半年之后，就考了大考第一名。
不过伍甲完全拒绝了。
这件事给了周道一个启发：自己可以开道馆，伍甲和姬婉婉两人来做夫子。这样就能从各个国家招揽更多的人才。这样自己的处境才能更加稳固。
第七十四章 道有道
对于周道的一切想法，大家向来是无条件支持，姬婉婉最是高兴，终于找到了可以做的事情。
郑洲听说这件事之后，也要来凑热闹，从自己的日常用度中省出了五百金，非要算作股金。
大家都郑洲的公子作风这本来也不反感，这次豪掷重金，更是赢得了大家的赞同。
可是这次周道不同意。
“你会做什么？”
郑洲摇摇头。
“会教授学生？”
郑洲还是摇摇头。
“那你会给学生端茶递水，擦桌抹凳？”
郑洲还是摇摇头，和刚才一样。
“那你来做什么？”
这次郑洲不再摇头，“来和你一起赚金子。”
郑洲的回答很实诚，赢得了大家的一片笑声。
“没了。”周道感觉好笑又好气。
“有。赚更多的金子。”
这简直不像是堂堂郑国公子所能说出的话。
“我不是为了赚钱。你来了，只怕你会赔得干干净净。”周道立刻表示反驳，想要用赔钱来把郑洲吓跑。
“好玩就行。无非就是少几顿吃喝。对于这个，本公子从来不在乎，再说，你忍心看着我饿死。”没想到，郑洲不为所动。
周道本来以为郑洲只是玩心太重，没想到这次他认了真。
难道是眼红周道肉铺生意太好？还是羡慕周道出门有如此多的随从，很是气派。
都不像。
“这可不是为了玩的。”伍甲在一旁小声劝道，自从拿了第一名之后，他感觉别人看他的眼光明显不一样了，“公子可以做些别的营生。”
“那是为了什么？可别说是为了兼济天下，我知道你伍甲，跟着你家公子，道貌岸然，说起话来也和之前不一样，现在变得一套一套的。”郑洲瞪了一眼伍甲，然后再去看周道。
姬婉婉和赵武对于这种事情没有太多的热情，赵武觉得不管谁掏钱，只要自己手下有伙计就行，而姬婉婉则是初来乍到，她的意见，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没有分量，所以干脆不说，这样还省了很多事端。
周道没有办法，也不能一味拒绝下去，看向了赵武和姬婉婉，用试探的口气问道：“要不大家举手？少数听从多数。”
这是一个奇怪的决定。少数听从多数，是朝臣们争执不下的时候才会用到的办法。
当谁也无法说服对方，又不能使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时候，手掌就成了最简单最方便的工具。
“那大家可得同意。同意了有好处。”郑洲开始鼓动大家赞成自己。
于是在场的五个人中，只有郑洲举了手。赵武本来也要举手的，一看周道双手下垂，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伍甲还是聪明，看到没人跟随郑洲，也举手表示同意。这样的话，郑洲公子脸上不会太难看。
面子是有了。
可郑洲还是落败。
新的道馆起什么名字成了一个问题，遇到困难还是要集思广益才好。
于是，周道大家那里听到了“东方，”“揽翔”，“洛京大”，“英福”这一系列名字。
给道馆起名的大军中，连肉铺的伙计也参与进来，他们前前后后起出了“春都”，“三汇”，“王中王”，这样的名字，让周道一次次感受到了来自伙计们的无尽想象力。
最后还是伍甲靠谱，从《诗经》中翻了半天以后，想出了一个皆大欢喜的名字：
道有道。
伍甲的解释是，道是公子的名字，这样可以显示出道馆的归属人是周道。而这句话又源自“道亦有道”这句话，显示出了深厚的文化渊源。
最重要的是，道有道道馆，听着顺耳，读起来朗朗上口，比学亦思强出不少。
这么一番解释之后，大家纷纷赞同。就连赵武也表示同意，这个名字对他这个粗人来说，简单，好记。这就足够。至于其中的内涵和出处，不是他要关心的。
周道公子选了一个吉日开张。虽说郑洲的心愿没有得逞，可还是过来送了贺礼。
洛邑城中再一次引起了轰动，很多学子蜂拥而至，只为了一睹伍甲的真容。
赵武高价请了一位画师，给伍甲画了一副描金像高高挂起。伍甲觉得太过招摇，可是为了新道馆的人气，只好贡献了自己。
大周的各个官员又一次奉献了自己的爱心。虽然没有了尹令大人的豪气，可是各个官员的贺礼积少成多，还真不是一个小数目。
伍甲最后算出来的数字多达一千金。
没想到，这也是一个敛财的好路子。
只不过可怜了他们原本鼓鼓囊囊的钱袋。
但是有了这笔钱，至少一年不开张也不用让伙计们喝西北风。
为了招募教学的夫子，道馆开出了天价，每个月十金。这样的条件，甚至都超过了宫中的一些小吏。
因此前来应征的人络绎不绝，队伍排到了玄武街。
做夫子本来也是一件体面的事。所以一些官员也排在了队伍中，这在大周中也很是常见，并不奇怪。
不过捧场的没有太学中的夫子。周道心想，大概是这些夫子怕自己记仇，借机抱负的缘故。
不过大家才不在意这个。很多国家的人才都被周道笼络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做只会招来更多人的嫉恨。而这是很危险的。你不会知道射向你的箭从哪里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周道和伍甲一起录用了五十名夫子，这些夫子都来自于除了洛邑之外的其他国家，文史，经略，剑术，各个科目都有数名。
道馆迈出了第一步。前来报名的学生由伍甲负责。这可把伍甲给忙坏了，最后一共是一百多名学生报名，愿意在“道有道”道馆中准备下一次的大考。
赵武负责粗活和打杂。对于不用动脑子的事情，赵武有着极大的热情。挑水，擦地，搬桌，样样是干的不亦乐乎。
几个伙计在赵武的带领下，井井有序，忙而不乱。
其实最令大家惊讶的是，太史令也送了贺礼来，这个铁公鸡说是代表太子前来，送了一百金做贺礼。
郑洲热情不减，伍甲这才发现，原来他的热心全放在了姬婉婉身上，这就很好理解了为什么当初他非要参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