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悟道
赵武心中的疑惑更重，公子周道莫不是魔怔了？这种像是剑舞可又显得笨拙的姿势实在让人忍不住想笑。
可是周道很是认真，伍甲也是一脸严肃。
这两人难道是之前偷偷学了自己解牛的本事？解牛，赵武现在也记住了一个这么文雅的词。文人总是会起一些标新立异的名字来表示自己和别人的不同，然后呢？徒增烦恼。赵武心里暗暗好笑。
周道继续手舞足蹈，手中的剑像是刺，又像是挑，又像是削，赵武这下心里顿时明白：公子周道现在正在练的是一种剑法。
赵武做屠夫的时间虽不长，可他本身有着不错的武功底子，刀枪剑戟不敢说是炉火纯青，可是也易如拾芥。对于他来讲，“解牛”这种小事，更是易如反掌，剑法能用于“解牛”他能想到，可是“解牛”用来连剑法，这可是想破脑袋瓜子也想不到的。
“公子，你这一剑力道不妥，这里应该是小肋骨，力不能重，而剑要快。这样才能把那些......那些给剔出来......”
赵武异常兴奋，因为过于急切想要纠正周道的错误，舌头也变得不利索。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周道是在从上到下，由外及内，从四肢到五腑，在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解牛？解牛不是这样的。公子，你这样，刀碰到了大骨，稍不注意，就断了.......“赵武模仿着从伍甲那里学来的新词，虽然很拗口，犹豫片刻还是讲出了口。
“哦？赵大哥。你居然看懂了？”伍甲很是不信，这可是周道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赵武一遍没看完，居然看懂了？为了慎重起见，他喊了赵武一声大哥，算是恭维。
周道没有意外，要是赵武都看不明白，那才会奇怪。他转过头来问赵武：“怪不得之前我的剑这样挥过来的时候，总是觉得这剑似乎只要被人轻轻一碰，就会飞出去，现在我明白了。赵武，你看，是不是这样？”
周道难掩一脸喜悦，右手手腕反转，剑快速滑了过来，像是一根竹片飘在空中一样，无力依托，可是速度很快。周道练完，又依着刚才的招式，又练了三遍。这第四遍速度就稍微放慢一些，为了让赵武和周道看得清楚。
伍甲不由赞道：“高明！公子这一招即是高明。要是有人从左右两侧刺来，只需这么一滑，不仅能躲过这一剑，还能.......“伍甲顿了一下，还能怎样，这句话伍甲说不出口，还能一剑毙敌？”即使被敌人从左右两方攻进来，也不怕了。”
周道赞道：”说的有道理。伍甲，你现在悟性比之前可高了不少。“伍甲大喜，可谁知周道接着又说了一句：“伍甲，你和我想到一处去了，现在你已经能领悟我的想法了。哈哈哈。”
伍甲挠挠头，本来以为是被周道夸自己，可最后发现原来公子是在夸自己。伍甲一害羞，脸顿时通红。
可谁知赵武却连连摇头，道：“牛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公子刚才翻转手腕那一剑，还是慢了不少。要是右侧有人攻进来，慢上一息之间，只怕手腕就没了。”
周道依然很是兴奋，听了赵武的话，显得迫不及待，举起剑来，指向赵武，又指向伍甲，“来，你俩一起上！赵武你从左侧攻进，伍甲从右侧攻进！”
赵武的话是不是有道理，那只有试过才知道。周道不敢大意，他在苦心思索了这么久之后，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心血白费。
“赵大哥，小心一点。刀剑无眼，可不敢伤了公子！”伍家叮嘱赵武，现在他对赵武的佩服又增了几分。
“这还用你说？你家公子现在不也是我家公子？”赵武语气中肯，底气十足，比伍甲气势更胜。
“不妨事，不要留情。能不能伤到我，还不一定呢？”周道呵呵一笑，“要是你俩偷懒不尽力，等会儿非找人打你们鞭子！”
赵武和伍甲，一左一右，站在了周道两侧。赵武左腿微曲，右腿蹬直，右手握剑，直直刺了出去。一般的新兵在入了行伍之后，都是这样被训练的。赵武做了侍卫多年，这一习惯还是改不过来，一顺手，这招式又使了出来。
伍甲却不一样，他的剑法是单卫教了几招，又跟周道学了几招，最后自己又学了几招。尽管被单卫骂作是“资质鲁钝”，可是伍甲勤奋远超常人，剑法也不平庸。
伍甲剑招比赵武快了不少，不等赵武的剑刺到，伍甲的剑已经刺向了周道的下肋。这一招伍甲没敢使用什么力气，他担心的是一不小心伤到公子。
周道按刚才赵武的讲述，手腕急速翻转，然后手中的剑迅速滑向了伍甲。周道的剑几乎是贴着伍甲手中的剑滑过，最后剑尖轻轻在伍甲的手腕上点了一下，急速回转。
几乎于此同时，赵武的剑也刺了过来。赵武的剑可不像伍甲的剑那般轻柔。轻柔的剑法不是一个粗糙的汉子所能使出来的剑法。
赵武的剑又快又狠刺向周道的左肋。周道心里暗骂：又是左肋，赵武还真是长了一个榆木脑袋，连变通都不会。
大帐之外原本是慕名周道英勇的人，这时正在被一场高手之间的切磋而折服。这样的剑法比他们平时所能看到的高明百倍。
依然是刚才的招式，没有丝毫的改变。周道只是换了一个方向，这次是自右至左攻向了赵武。手腕翻转，剑身滑动，没有一丝丝拖泥带水的花哨动作，周道的剑轻轻点在了赵武手腕处，然后如蜻蜓点水，迅速弹开。
赵武的手腕处，一处殷红赫然出现，最后凝结成米粒大小的血珠，在地上落下三次。周道后退一步，还剑入鞘，大笑道：“你俩伤不到我。”
伍甲查看赵武的手腕伤处，戏虐赵武道：“赵大哥，多亏公子留情。要不然以后就不能吃到烧烤的牛肉了！”
赵武更是心中佩服，赞道：“公子果然剑法高明。这一招要教给我才好！”
大帐之外，雷鸣般的喝彩刹那间响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初试锋芒
围在帐外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士卒除了目睹公子的风采，还想再学几招保命的本领。可惜，他们没有看不出什么门道里。不过，公子周道的剑法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一种在别处从来没有见过的剑法，略显诡异，但是真的很是精彩。
周道在一众人等的欢呼声中以一敌二，还丝毫不落下风。在一眨眼之间，周道又赢了两人，这就更加不可思议。
“公子!我们也要学剑！公子！”一众士卒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要是秦军这时候攻进来，一定搞不懂哪一个才是晋军主帅的大帐。
赵武和伍甲走出大帐，冲着大家喊道：“兄弟们，要是学剑。那也得等回到晋国不是？咱们公子大方，以后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大家就散了吧！要是想学剑的，可以找我身边这位，他可是公子手把手教出来的。“伍甲指着赵武对众人笑道，这个时候吹捧赵武，分明是为了给自己开脱。
“是的。这位伍甲兄弟也教了我好几招极其精彩的剑招。他说的话，自然不假。要是咱们军中有兄弟想切磋的，可以找这位兄弟和我。我们是一定奉陪的。”赵武呵呵笑声中，也是不漏痕迹把伍甲夸了一遍。不过他更过分的是，是要找人和伍甲切磋。
果然还是赵武更加老练，毕竟还是比伍甲年长了不少。
周道在帐内听见两人斗嘴，只好出来圆场，他朗声对众人道：“各位兄弟今日和秦军苦战良久，想来也是累了，不如早些休息。以后等回了晋国，有人想找我学剑也好，想找我切磋也好，我在这里答应大家，一定不让大家失望。”
周道刚才在刺向赵武时，突然心中多了一个疑问：秦军不是蛮牛，不会呆呆站在远处，可秦军更不是只有一人，两人。如果有一招制敌的办法，就不要再冒一次险。
刚才那一招，似乎还是赵武好一些，而伍甲，分明是在偷懒，还是再比一次才好。等众人散去，周道又拔起了剑。
赵武不愿意了：“公子。这从秦军阵中回来，连一口凉水都没喝上，屁股还没挨到过地。公子，让小人喘口气。我这条命还留着以后伺候你吧？”
赵武一屁股坐在了大帐的空地上，仰面躺倒，右手伸向伍甲，嘴里发出咳咳咳的声音，犹如将死之人：“伍甲......伍......水，水......“
伍甲没有给赵大哥端来水，倒是一脚踹在了赵武身上，然后也是软泥般倒了下去，和赵武摆了一样的姿势，躺倒在了地上。
”公......公子......公，水......水......“
和赵武如出一辙，伍甲学的惟妙惟肖。周道只好也是跟着伍甲一样，一脚踢了上去。
公子周道在踢出了这一脚之后，顿觉四肢百骸说不出的酸痛，刚才和两人比剑时太过投入，竟忘了身上的伤痛。
周道也倒在了地上。等躺下的那一刻，周道浑身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这是在经历了生死和疲惫之后的尽情释放，在这一刻，之前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才终于放松了片刻。
大殿之内的案几上，放置了一个马雕鎏金错银酒壶，细长的壶嘴只有小指粗细，一股酒香正从那里飘出来。这支酒壶是伍甲从京布的大帐里偷出来的，他趁着京布和魏硕鏖战的时机，溜进了京布的大帐。
这个时候，周道虽然很想喝上一口，可是想起身的力气已经没有了，手脚就像是醉了酒一般绵软无力。
能闻上一点儿酒香，已经是很享受了。三个人贪婪的呼吸这，大帐之内，传来粗重的呼吸声，紧接着，呼吸声变成了酣眠声，酣眠声变成了赵武的打鼾声。
京布输给了魏硕，虽然他足够机智，输的不太难看，可到底还是没有讨到便宜。先前胜利的喜悦也一扫而光，心内郁懑得很。
自己堂堂三军之帅，居然直接被敌军得主帅当作不存在。相反，一个黄口小儿却被别人当作是唯一的对手。更要命的是，心里这腔怒火无处发泄，更是恼怒。
还没有走到大帐的门口，京布已经等不及，自己解去了甲上系着的牛皮绦，甲身，甲裙，两片甲袖散落一地。跟在身后的两个小卒慌作一团，不住弯腰去捡。
守在门口的小卒看见京布回来，换忙掀起搭在帐前的牛皮帘。京布径直走进，跟在身后的小卒准备迈步，京布却回转身来，一脚把小卒踹了出来。
“滚！都给我滚得远远的。”
小卒猝不及防，又一次被京布踹倒，跌在了帐前。门口守着的两位小卒听到京布的呵斥，两人使了个眼色，也跑开了。
等京布在大帐之中坐定，想要喝点水，这才发现自己的那个错银壶不见了。那可是花了重金从西戎买来的，听说是来自比西戎还远的地方。所以一直带在身边，形影不离。
京布本来怒气未消，这下更盛。环顾左右，周身只有自己那柄长槊。长槊不见则罢，一看见又想起来魏硕。急躁之下，拿起长槊扔了出去。
长槊刺穿了门前的牛皮帘后，又飞出去有三丈多远，才掉在了泥土里。门帘上留下了一个水碗大的窟窿。
大帐之外终于安静下来。京布重新坐了下来，魏硕刚才刺出的长戈似乎还在自己眼前闪动，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京将军，秦军魏硕还在军前叫阵，不肯离去。他说只见周道公子，让将军命公子出战，不要做......”
“不要做什么？”京布听到魏硕和周道的名字，很不耐烦。
“不要做......缩头乌龟，胆小鬼！”小卒回答得很是惊慌。
“粗鄙！粗鄙！真是粗鄙之人！”京布想要再扔出些什么东西来表达自己得愤怒，可是手边已经空无一物，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那就去把公子叫来！让公子去会一下魏硕。”京布因为愤怒，一张方口扭成了尖嘴。“不，去把公子请来！再去拿一些酒肉来，等公子吃饱喝足，去灭一灭魏硕的气焰！”
第四十七章 请将
小卒跪在地上还未起身，京布已经站了起来。一个绝妙的主意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自己的敌人要找自己的眼中钉拼命，不管这两人孰赢孰败，对自己来说，都不算是一件坏事。既然这样，那为何不让他们放手一搏呢？
京布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的怒气也消减不少。话语中也少了几分急切。“你去准备一些酒食，搬到公子帐中。本帅亲自前往，去请公子出征。”
小卒抬起头来，京布的变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这变化之快，连出生刚三个月的小孩也比不上。犹豫了片刻，小卒站起后还是不敢远离，怔怔呆在原地。
“快去。别楞着了。”小卒似乎是看到京布脸上掠过一丝和颜悦色的笑意。方才他一直在提防的是京布随时会踹过来的大脚。“要挑上好的酒食，再端一壶热汤！”
小卒这次终于听明白了京布的命令，转身飞一般地跑出了京布的大帐。说实话，对于京布的这种态度，小卒很是不解，也很不适应。京布的大脚在他的身上曾经留来过不同的脚印，从不同的力度和方位，他几乎都已经能够感受到京布的愤怒程度了。
等小卒奔了出去，京布这才整理了一下因为愤怒而散乱的发髻，然后又换了一身布衣，这才走出了大帐。
大帐门口，空无一人。京布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的目光穿过晋军的营地，望向秦军驻扎的方向。在那里，还有一位秦国的将军在骂阵。
隐隐约约似乎还能顺着风吹来的方向听到一句断断续续的骂声。京布心里骂了一声：真是头倔驴。不过这体力也太好些了吧？骂了这么久了也不累。
周道的大帐中，三个人正躺在地上相枕而眠。距离大帐还有两丈的距离，京布已经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如风箱鼓动的呼噜声。
简直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
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卒看见京布走近，想要进去通报，被京布摆摆手，拦了下来。”你们下去休息，我找公子有要事。”
小卒躬身行礼，帮京布掀开门帘，待京布进去，两人这才退了下来。
大帐之内，一片狼藉。京布被眼前这一幕给怔住了：地位尊崇的晋国公子周道，倒在大帐的泥地上呼呼大睡，而他的仆人伍甲正抱着他的脚，脑袋紧贴着周道的脚底板，至于另一位侍从，则把头枕在了公子周道身上，另一只脚则搭在了案几之上。
京布恨不得捂住自己的眼睛，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京布想要退出来，可是案几之上，那只错金酒壶吸引住了他的目光。接着，熟悉的酒香也飘进了他的鼻孔，然后又沿着鼻腔蔓延到整个身体，沁入心脾。
京布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气，这酒香，吸一口都要醉了。还是之前熟悉的味道，京布在案几之后坐了下来。
京布拿起酒壶。仰脖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小心的把酒壶放到怀中藏了起来。
又等了不多时，小卒端来了一大盘羊肉和一小壶酒，看见京布在案几之后端坐，小卒小心翼翼把酒食放在案几之上，正要转身出去，又被京布叫住了。
“把公子叫醒。”京布说话声音很小，故意捏着嗓子说话的感觉像极了是晋王宫里的内官，这一句话，小卒当即愣住了。
京布太反常了。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小卒今天看起来总是心不在焉，京布很不耐烦，又说了一遍：“快，你把公子叫醒！轻声！”京布的耐心有限，要是小卒还是和刚才一样呆呆的，只怕京布的拳头就抡了下来。
小卒小心移开伍甲，又把赵武挪到一旁，这才趴在地上，俯身到周道耳边，小声叫唤：“公子！公子！公子！”
小卒的声音逐渐变大，周道还是没有一点反应。京布猛地一拳敲在了面前地案几上，发出一声巨响。这一拳，直让京布的关节处痛入骨髓。要不是有外人在场，只怕他会痛得从地上跳起来。
这巨大的响声把小卒吓了一跳，也让周道和伍甲一惊，两人如鲤鱼打挺，从地上坐了起来。
“出兵！出兵......“周道口中一边大叫，一边眼光努力搜寻，去找自己刚才遗落在地上的长剑。伍甲也是慌忙护在周道身前，大喊：“在哪里？公子，秦军在哪里？”
等眼光扫到坐在案几之后的京布，周道这才清醒过来，刚才，是自己反应过度了。现在还身处大帐之内，去哪里有有什么秦军。
赵武这小子还是睡得跟猪一样，不等伍甲去叫醒他，周道一脚踹了上去。赵武吃了这一脚，从美梦之中回到了现实。
“公子，秦军攻到哪里了？”和伍甲几乎一样，赵武醒来第一句话也是问的秦军。
周道好气又好笑，拍了拍赵武，指了指案几，笑道：“没有秦军，是京将军给我们送酒食来了。”
听到京将军的威名，赵武一下子安静下来，躲在了周道身后，道，“公子先请！”
跟赵武不同，伍甲对于京布没有那么忌惮，不过对于这位将军，他始终没有太多的好感，相反还有一丁点儿的厌恶。
对于有的人，既然不能招惹，那就只能避开。拿鸡蛋去碰石头的事，是傻子才会去做的。
周道对京布拱了拱手，道：“这种小事还要劳烦将军，真是让我羞愧不安。”京布也拱了拱手，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以后公子有任何驱使，小将都任劳任怨。”
伍甲和赵武面面相觑，今天的风，刮得有点儿不对。
周道也不客气，抓起盘子里的肉，扔了两块给赵武和伍甲，自己又拿了一块，咬了一大口。
“将军这样说就见外了不是？应该是将军以后有任何驱使，我全都照办才是。”周道咬一口肉，再喝一口酒，痛快极了。
京布欣喜异常，把盘子里的肉都夹给周道，“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公子为了晋国颜面而战！”
“你说的是魏硕？”
“正是！”
“他不是刚和你在阵前大战？”
“是。”
“那他肯定输了？”
“没有。”
“哦。那肯定是将军赢了？”
“没有。”
“哦？”
“那就是个十足的小人，他杀了我的马。”
“你的马？”
“是的。”
“哦。射人先射马？”
“不是，他用的是长戈。”京布羞愧难当，“是一把很长的戈，比我的长槊还长出一大截！大约这么长！”
第四十八章
盘中的肉被周道吃去了大半，可是京布的颜面却丢了十分。周道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帕，擦了擦嘴唇，白色的方帕之上，留下了一道污黄的油渍。周道把方帕摔在案几之上，对京布道：“没想到，魏硕居然如此猖狂至极。不过将军，你也不必恼怒。我吃了你的肉，喝了你酒，这口恶气，自然就有我来给你出！”
京布脸上一阵红，一阵紫，可还是满脸堆笑：“有劳公子了。我的那匹马死了，要不然一并送给公子，助公子拿下秦贼！”
周道摆手道：“不用。我不擅骑马。要是骑马对敌，只怕魏硕一下子就能把我刺个窟窿。”伍甲和赵武忙去给周道取披挂，又被周道拦住了：“我要步战，穿这么厚重的甲，走路都困难。难道要杵在那里等着被人家刺翻？”
周道的甲和普通人的甲不同，京布是兽面护心铜镜，而周道则是龙首护心铜镜。这是只有天子之属才拥有的特殊待遇，依照大周严格的礼制，不同地位的公子，护心镜上的隆兴纹饰也完全不同。
伍甲还是拿出了那件鎏金的龙首护心镜，给周道披上，“公子，多一件防护，多一分安心。还是带上罢！”
京布看着周道的护心镜，眼中流露出的羡慕丝毫没有掩饰。他赞许地向周道点点头，这是他这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不管拥有怎样的盖世功勋，也得不到。
周道又问了一句：“魏硕一直在阵前叫骂吗？怎么刚才都没有人前来告诉我？”
京布点点头，他正在吃周道剩下的那半盘肉，剩下的肉似乎不怎么肥美，每咬下一口，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魏硕这人粗鄙之际，在阵前一直骂到现在，真是粗鄙！”京布放下手中的一块骨头，上面留下了一排很深的牙痕。这是周道说到魏硕，京布心中的一团怒火暗中流露。“魏硕还真是能骂，这么长时间了一刻不停。”
周道很是感觉不可思议，这么长的时间？都不需要喘口气，不需要喝口水吗？
“将军，还是派人去告诉魏硕，让他先回去吃些酒食，歇上一歇。再来叫阵也不迟！”周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腰带，之前送给狱卒的带钩，后来狱卒又悉数送还回来，说是兄弟两人都很敬重公子的为人，不能要公子如此贵重的礼物。
周道把带钩扣上，手指在带钩上摩挲几下，又把刚才那柄落在地上的长剑悬在腰间。
“公子，你这是要和魏硕改约别的日子？”京布听了周道的话，坐不住了，扔下手中的一大块肉。“万万不妥，应当趁其疲惫不堪，一举歼灭！不能留下遗憾！”
赵武在一旁低声道：“公子，你的那把弓实在不堪用，我再去给你找一把硬弓。”周道摇了摇头，“不必了。魏硕想来也不是暗中使诈的小人。”说完盯着京布看。京布慌忙转过头看着别处。
“公子先休息片刻。我这就去找人告诉魏硕，就说公子片刻就来！”京布喝了最后一口酒，从座上站起。
谁知京布刚走了一步路，“哐啷啷”一声响，原来藏着的错银壶从怀里掉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周道脚边。
周道低头一看，不由笑道：“将军，这不是你的那把酒壶？前些天我还说你酒壶好看。”
京布道：“自然是我的，整个大周只怕找不到第二把一样的。”
周道一笑：“怪不得这把酒壶将军要随身带着。一定要藏好，可千万不要被人偷了去。”京布像是被别人发现了自己是贼，又刚好把赃物丢在了别人眼前。
周道弯腰将酒壶拣起，小心掸去上面的浮土，交到京布手里，意味深长得笑了笑：“将军，一定要保管好，等我赢了魏硕，你请我喝酒。”
“好说，一定！”京布在慌乱中走出了周道的大帐，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周道则低头不语，等估摸着京布走得远了。三人这才开怀大笑。
“公子，京将军之前可没有这么狼狈过，真有你的！”赵武不失时机地一顿奉承。
周道强忍不笑，指着伍甲：“这是伍甲的功劳，我可不能强夺了这份功劳去。”伍甲笑得直不起腰，这次也算解了恨。
周道猛然间叫道：“伍甲，快把我的戊戌剑拿出来。魏硕可是秦国的大将军，不能小瞧了他。”从刚才京布的话中，周道发现京布很可能是败给了魏硕，而京布能活着回来，却损失了一匹马。
显然魏硕不可能杀了马放过京布，更不可能不杀京布只杀马。
只有一个结果：京布是在说谎。所以不能对魏硕太轻心，那自然就只有用双剑了。这是对敌人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魏硕指名要找周道，肯定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伍甲把周道的戊戌剑拿了出来，朱漆的木盒擦得一尘不染。而那两把剑，更是光亮如明镜，几乎可以照出人影来。
伍甲做事一向如此，事无巨细，都能做得有条有理。对于这一点，周道很是放心。伍甲从木盒中捧出剑来，给周道悬在腰间。等这一切披挂完毕，一个少年将军出现在眼前。
“赵武，你笑起来没个完了？去阵前看看魏硕！”赵武依然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之中，周道大喝一声，“赶紧去！你家公子等下要去跟人拼命！你去擂鼓！”
赵武笑着走了出去。只剩下周道和伍甲留在帐内，伍甲叮嘱周道：“公子，等下千万不可大意。我担心京布中间使诈。之前我们被陷在秦军阵中，京布只派了一百人来救我们。要不是那卒长，只怕我们早被秦军俘虏了。”
“俘虏是不可能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等下你来监阵，让赵武来擂鼓！论机灵，还是你强些。可是这力气活儿，还是得让赵武来才好！”
赵武刚走到门口，听到有人说自己好，以为是两人在夸他。
“我哪里好！公子，夸人哪有背后夸的。你当面夸我，我受得了！”赵武贴到周道跟前，“公子，你继续夸，不要停！”
第四十九章
周道不语。
赵武不依不饶，继续厚着脸皮问伍甲：“公子和你刚才在夸我什么？”赵武出去看了一下，魏硕早已回了本阵。阵前的空地上空无一人，京布的马也不见了，听说是魏硕把马拖了回去。估计是要给秦军改善伙食。
“能夸你什么？公子只能夸你力气大！饭量大！酒量大！”伍甲很不耐烦回答赵武，他想把一副软件给周道穿上，周道还是拒绝了。除了一身锦衣，一个龙首护心镜，要不是腰间那把剑，根本看不出来，周道这是要去和人生死相拼。
“公子说的都是实话，不过啊，公子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聪明！”赵武眉飞色舞，很是神气，“听说京布看到自己的马被魏硕拖回去，气得差点儿流下眼泪！”
“岂止聪明，简直就是圣人！”伍甲瞪了赵武一眼，“京布死了一匹马，你至于乐成这样？”对于赵武的幸灾乐祸，周道选择了无视。
周道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现在他的心里有一点兴奋，还有一丝期待。只要等阵中的鼓声响起，他就能再有一场厮杀。
说来也算奇怪，自从过了上次在函谷杀了姬亥，在晋阳杀了姬器之后，周道的内心就对于这种生死相搏的生死游戏充满了期待。之前被围在秦军阵中时的那种酣畅，更是难以释怀。
当长剑划破长空时传来的呜咽，当长戈挥舞闪动的银光，都能瞬间让人血脉贲张。周道现在最期望的就是在众人的呐喊与喝彩声中把魏硕打到在地。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是敌人，只要他拦住前面的路，他就必须倒在泥土中。
最好万劫不复。
伍甲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他回头看了一眼，是周道眼中的杀气。
脚下的大地突然有了轻微的颤动，紧接着秦军阵中的鼓声震天响起。赵武走进帐中，再仔细看了一下周道的戊戌剑，躬身道：“公子，魏硕已到阵前，请公子出阵迎敌！”
周道走出大帐，晋军中的战鼓顿时响起，晋军中的士卒齐声呐喊：”公子必胜!公子必胜！公子必胜！”
军中的大纛也升到了高处，周道徒步走出了晋军的辕门。当看到是晋军阵中周道孤身一人走了出来，魏硕一人一骑冲了过来。
这次他最先要确定的就是来人是不是晋国公子。
“来人可是晋国公子？”魏硕横着长戈对准了周道，扬起的黄土呛得周道咳嗽连连，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正是！你是何人？”周道问魏硕，虽然心里知道，可是这种形式还是要有的。问来将姓名，那是对别人的尊重。
“秦人魏硕！”魏硕嗓音粗犷，言语中透露出些许彪悍，但是周道没有感受到京布口中的“粗鄙”。
确认了来人就是周道，魏硕不由得赞了一句：“公子果然是英雄年少！晋国有你这样的人才！真是晋王之福！”
周道对魏硕拱手道：“魏将军过誉了。若不是沙场上相见，我是很愿意结交你这样的朋友！可惜......“
魏硕把手中本来指向周道的长戈收了回去，仰天大笑：”我是秦人，公子是晋人。如果以后干戈化为玉帛，或许可以结交一番。不过，公子，你是准备和我步战吗？”魏硕手中笼了笼缰绳，夹着马肚的双腿也放松了下来。
“是啊！听说你把京布的马刺死了。我心疼我的马，想让它多活上几天！“周道一脸坏笑，他是在说魏硕只会杀马，不会杀人。
魏硕跳下马来，在马背上重重拍了一下，那马嘶鸣一声，径直跑回了秦军阵中，果然是识途的良驹。魏硕结下盔甲，扔在了地上，然后是盔甲内里的绵布内衫，等到最后，魏硕已经是赤膊上阵，露出了粗壮的手臂，和牯牛一样的后背。
面对周道的嘲讽，魏硕可不在乎。周道终于对秦人的彪悍有了新的体会。亲眼所见总胜过道听途说。
“公子，听说你剑法远超常人？那我们怎么来比？”魏硕发起挑战，周道应战，可是决战的方式还是让周道选择比较好。在整个大周，在事关荣誉的大事件上，行为举止也是要符合礼数才好。
“那就比剑吧！”周道顺水推舟，他内心早就想再验证一下自己的剑法，现在终于有了机会。经过之前短暂的休整之后，周道早已是精神抖擞，斗志更盛。
戊戌剑刷得一声抽了出来，周道左右双手各执一件，现在他对面站着得就是一头牛，而等下他要做的，就是把他给解了，不仅要“手舞足蹈”，还要“游刃有余！”
魏硕手中是一把普通的长剑，看不出有何特意之处。普普通通的剑鞘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剑身上也没有任何纹饰。周道见过赢当的剑，也见过黑夫的剑，可都比魏硕这把剑强了不少。
一寸长，一寸强，这就是长剑的好处。魏硕横剑护在身前，双脚挪动，靠近了周道。魏硕的进攻很是小心，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周道手中双剑齐出，分别刺向了魏硕的小腹和咽喉这两处要害，若是一般人，躲开了咽喉，避不过小腹，魏硕竟然不躲，手中长剑横出，刺向了周道。
魏硕身形肥胖，略显笨拙，可是这一剑很是干脆，没有给周道留下思考的时间。情急之下，周道急忙收剑后退一步。这一下魏硕化解了刚才周道的险招。这一回合，谁也没有占到上风。不过周道算是清楚了魏硕的实力。
魏硕紧接着又挥出了一剑，这一剑横着划向周道的腰间，这一招式其实是秦军惯用的招式，可以用剑，也可以用刀，都能发挥威力。虽然看似极其平常，可是稍有不慎，就会被拦腰截断。周道在之前就险些被秦军砍中。
不过周道现在应对这样的招式，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慌乱。他手腕翻转，剑身迅速划了过来。两把剑动作整齐划一，如此一来，发挥的威力更甚。
“铛！”“铛！”
三把剑碰在一处，发出巨大的声响。
第五十章 凯旋（求收藏）
在半个时辰前，周道已经在心中将悟到的剑法默默“背”了数遍，对手从哪里攻进，自己在什么时候躲开，又怎样攻进而能让敌人毫不防备，这些都已经在心中思索良久。对于这样的厮杀，虽不力求一招制敌，但是也不能落败。
防患于未然。京布给晋国丢掉的颜面，最后还是要用手中的剑来找回来。
受到赵武的启发，也说明了之前在洛邑的决定是对的。
身长力大的魏硕没想到步战也如此厉害，他脚步稳健，似乎每向前迈出一步都要在地上踩上一个深坑。大开大合的剑法和周道之前见到的也不太一样，无章可循可是又不显慌乱。周道想要找出什么破绽也确实不易。
等过了二十几个回合之后，周道还是没有占到一点儿便宜，他始终没有找到可以把双剑刺进敌人身体的机会。魏硕的剑法是经过了尸山血海的磨砺，招招狠辣。可是想要赢得周道也是不易。
周道内心焦躁无比，在这样下去，倒在地上的只能是他。剑法的比拼最终变成体力的比拼后，他是比不过魏硕的。
看来得想一下别的办法。
秦军阵中安静下来，方才的战鼓让人内心不安，现在整个天地之间都恢复了平静。周道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取胜，可是眼前的魏硕却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
魏硕的脸上也极是平静，一张由于施力而显得通红的脸上，也看不出有半点的恨意，如果不看他手中的长剑，这神情就像是在会晤老友。
因为魏硕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杀意，而周道则恰恰不同。
“公子果然好剑法！”
魏硕察觉到了周道的紧张，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要心急，就会有破绽，只要破绽，那就得有人丧命。
魏硕发自内心的称赞让周道更加慌乱，额头上浸出的汗珠细细密密，有几次差点流进眼睛里。
周道双剑合在一处，身体犹如脱离弹弓的泥丸，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的剑在他跃到空中的瞬间分别刺向了魏硕的左腕和小腹。双剑的好处就是可以同时攻击不同的要害，魏硕刚才差一点就领教了周道双剑的厉害。
这一次周道的剑更是突然。双剑刺破空气发出阵阵的嗡嗡声，犹如花间的蜂群，让魏硕头皮发麻。
一阵黄烟升腾而起，周道的剑在金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在远处也能感受到这剑上的寒意。
魏硕脚下一滑，整个人像是被一股极强的力量牵引，倏忽之间竟然移动了足足有一丈之远。魏硕还是之前表情，如果要是慢上半分，只怕自己身上现在已经是两个血洞。
周道反应极快，看到魏硕再一次躲了过去，双手急回，收了剑招，眼睛死死盯住了魏硕。
周道心里有了一丝懊恼。之前考虑到的所有情况一次也没有遇到，周道在心里想象了很多种魏硕被他刺倒的姿势，也还是一种也没有遇到。周道心中有些乱了方寸。
魏硕躲过了这一剑，脸上阴阴一笑，厉声道：“再来！”右手中，长剑如苍龙出水，直直刺向了周道的心口，这一剑挟疾风而至，威力之雄浑，远超周道的双剑。
周道大惊，可以看出这一剑，魏硕用了足足有十成力道。要是用自己的剑去拦，只怕自己的剑要被齐齐斩断。硬拼是不行的。
屈膝，后仰，双手撑地。
魏硕的剑几乎是贴着周道的脸颊滑过，周道清晰得感受到了一阵凉意。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周道立刻精神百倍。
正是之前和伍甲练过的。
事不宜迟。待魏硕长剑撤回的瞬间，周道猛地从地上弹起。周道右手掣肘挥剑，护在胸前，这一招很是凶险。可也很是凶险，只要护住了上半身，魏硕就攻不进来。
而周道右手手腕迅速反转过来，剑身滑向魏硕的手腕。这一招和赵武，伍甲都已经演练了几遍，再熟悉不过。
只听魏硕闷哼一声，声音虽小，周道却听得很是清楚。看来这一剑是刺中了，不等魏硕的长剑放防住他的小腹，周道左手中的剑又刺了过来。
剑招和刚才一模一样。
魏硕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以为周道接下来要刺向的是他的小腹，挥剑回防。可就在这个时候，周道剑在空中滑了一下之后，刺向了他的右手手腕。
又是一声闷哼。魏硕左右双手手腕处血珠涌了出来，周道两剑全中。
“咣当！”一声，魏硕手中长剑落地。就在此刻，晋军阵中响起轰然的叫好声，犹如阵阵惊雷贴着地面传来。晋军的战鼓也在此刻响了起来。
“公子无敌！公子无敌！公子无敌！”
秦军中，则是一阵略显萧瑟的金声，这表示着秦军要收兵的信号。秦军辕门大开，两队甲士冲了出来。
“这一次，是我败了！”魏硕脸上充满绝望。驰骋沙场二十年的秦国大将军，居然被晋国的年幼公子在两军阵前给打败了。
颜面尽失。
魏硕转身面朝着西方，那是秦国的方向。现在他的生命已经被握在别人手里，在这个时候，他想拜一拜生养自己的那片土地。
周道侥幸得胜，他知道魏硕想要做什么。
“魏将军！”周道拣起魏硕丢在地上的长剑，走到魏硕面前。“将军剑法之高，我很是佩服！”魏硕很是疑惑，他以为自己一个败军之将，这个年轻的公子肯定不能放过他。
周道双手捧着魏硕的长剑，举在面前。
魏硕一双手，已经是满是血迹，他接过周道递过来的剑，片刻之后又递给了周道。
“魏将军，你今日在阵前和京布将军比过了剑法，也消耗了不少体力。我今天赢了你，完全是趁你之危。不如我们另约时间，改日再比！”周道不愿给人落下话柄。
而且，魏硕也曾经放了京布。晋国也不能失了这一份气度。
魏硕把剑交给周道：“公子，暂且让这把剑替我领死。下次要是再比，公子用剑，我用这双空掌便是！”
第五十一章 夜袭（二更求收藏）
鼓声骤停，奔出的秦兵如旋风疾至，把周道围在中间。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金乌西坠。周道站在一众秦兵之间，犹如天神降临，周道看着眼前的秦兵，个个面目狰狞，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公子居然有如此剑术。
对于眼前的人，他们是又敬佩，又畏惧。
魏硕把长剑交到了周道手中之后，惨淡一笑：“公子大度！这把剑还是你留着吧。回去见了京布，也算是有个交待！”周道不再推辞，将魏硕的长剑收好，转过身来。
原先围着的秦兵闪在两边，给周道让了一条路出来。魏硕在他身后叫道，“公子，切莫忘了今日之约！”
周道回头，魏硕被两个小卒左右搀扶，两只手却是拱在胸前，对周道微笑。而其他的几个甲士，则把短驽对准了他。
周道拱拱手，道：“等将军养足了精神，派人给我送战书就行。随时奉陪！”这句话给魏硕留足了面子。魏硕自然会意，朝周道点点头。
周道缓步走向晋军阵中，等再回过头来看时，只看到魏硕的身影如剪纸一般，只有一个轮廓，走进了秦军的辕门。
赵武和伍甲迎了出来，赵武接过周道手中魏硕留下的那把长剑，高高举起，晋军中又是一阵惊雷般的欢呼。
“公子无敌！公子无敌！公子无敌！”
周道把头颅高高扬起，这个时候他是完全有理由去享受这样的崇拜。不过他的内心深处没有一丝丝得意，即使有一丝喜悦，那也是因为自己能活着回来，而不是因为战胜了魏硕。
相比赵武，伍甲显得很是淡定，似乎这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毫不意外。
“公子，你那一剑其实完全可以第一招就使出来！”伍甲附在周道耳边小声道，“公子，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周道小声道：“要是我一剑就把魏硕给刺死了，你说我会不会被秦军射成刺猬？我听说秦军的硬弓能射穿百步之外的铁甲。”周道左手在前，右手后掣，比划了一个拉弓搭弦的动作。
伍甲拉住了周道的手肘，将他伸出去的左手也拽了回来。这个原因伍甲之前也想到了，“我猜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周道装作饶有趣味的样子，“那你说，我是在怕什么？”周道双眉紧皱，什么时候伍甲已经这么能洞察人心了？
赵武像是自己做了英雄，挥动着手中的长剑，满脸得意，伍甲和周道说话的声音虽小，可是他听得清清楚楚，“公子能怕什么？自然是怕姓京的那位！”在这两人面前，赵武从不掩饰他对京布的厌恶。似乎只要京布难堪，他才会心中大快。
伍甲把目光投向周道，周道微微点头，这是对赵武的回应。不过好在，没有人注意到赵武说了什么。
赵武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离他三丈之远的地方，京布正在看着三人，虽然他满脸笑容，可赵武还是觉得很不自在。就是什么都不做，京布看他一眼，他也会无故地紧张起来。
京布看着三人近了，俯身拱手对周道：“公子真乃神人！只怕整个大周，没有人能敌得过公子手中的双剑。”京布话中满是恭维，周道看了一眼京布，也不还礼，淡淡道：“侥幸胜了魏硕，实在不足挂齿。”等周道把话说完，京布这才直起了身子。恭敬的态度让周道很是意外。
京布闪在一旁，等待周道通过，可周道却停住脚步：“如果不是魏硕在阵前等的时间太长，天气炎热，人又困乏，我是不可能赢得他的。”
京布没有想到的是周道这样回答自己，“那是他咎由自取，明明自己实力不行，还非要叫阵。要不是公子心内仁慈，只怕我现在拿着的可是他的项上人头。”
周道有些自责：“这事儿怪我。是我擅做主张，魏硕要另约日子再比一次，我就答应了他。现在我觉得还是将军去，比较合适。”
京布似笑非笑，周道这是在反客为主。
“既然是公子应下的，那就还是公子去的比较好。这魏硕在公子手里栽了一次还不行，非得要再来一次！”京布身后的小卒手中拿过了错金壶，交到周道手里，“欠公子的，现在还给公子。酒是有的，只要公子需要，要多少有多少。”
周道接过酒壶，递给了伍甲：“这是伍甲喜欢的，还是给他吧。反正，也没什么区别。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刚才一直说笑不停的赵武此刻一言不发，看见酒壶，他的眼睛里又汇聚出了对酒壶的渴望目光。
“收了将军的礼物，自当感谢将军才好。”周道把赵武一直举在手中的剑接了过来，递给京布：“这把剑是魏硕的。我刺伤了他的双腕，这把剑他就留了下来。虽然不值什么钱，可也算是给将军的马报仇了。”
京布拿在手中左右掂量一番，又看了看剑上的风刃，叹了口气，道：“唉，这要是魏硕的项上人头，公子就是头功一件。”
周道嘲笑道：“魏硕的人头怎么能入得了将军的眼？不过我今天是赚到了，将军以后可不要反悔。”
听出了周道话中有话，可京布装作没有听明白，道：“不过想要得到魏硕，也不是难事。今天夜里就可以办到。”
说完，京布神秘一笑。
周道已经猜到了八分，可是这个时候还是要装傻充楞才好：“今日夜里？不会吧？将军要是再去叫阵魏硕，他受了伤，将军即使赢了他，也会被人说是趁人之危。这样的事，不是君子作为。”
京布把脸一沉，“谁说要去和魏硕叫阵？我要和秦军叫阵。今日秦军首战失利，魏硕又被公子所伤。天赐良机，我夜里带人攻进秦军阵中，再放上几把火，只怕魏硕无处可逃吧？”
原来如此。不过周道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魏硕也不是等闲之辈，要是一味轻敌，贸然袭击秦军，函谷空虚，被人夺了关怎么办？”
第五十二章 守关（三更 求收藏）
周道的担心自有一番道理。魏硕之所以之前对函谷围而不攻就是因为担心函谷关的易守难攻。可是现在京布却是想出关去袭击秦军，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要是函谷失守，只怕秦军长驱直入，到时候，大半个晋国都守不住了。所以对于京布的提议，周道断然拒绝。
京布哈哈哈一笑，把魏硕的剑悬在腰间，“我要亲自用魏硕的剑把他打败！只要此役成功，公子和我就能成为晋国的功臣。我们众多将士也能得到晋王丰厚的赏赐。”末了，京布又加了一句：“公子剑法不错，可年纪尚幼。两国交战，可不像是两个人之间争勇斗狠。”
这番话让周道很是不悦，京布现在说的话有些赌气，但是周道不能拿这数万的将士性命去赌，他们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京布想要求赏的骰子。
“总要谨慎些才好......!“
不等周道说完，京布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哪有什么万全之策？良机稍纵即逝，我可不能错过这次绝好的机会，要是公子觉得不妥，那就留下来守关。晋国可没有怕死的男儿。”京布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士卒，欢呼声又响了起来。
“灭秦!灭秦！灭秦！.......”
京布满意的朝大家摆摆手，欢呼声小了下去。“上奏晋王的请功名册里，我也会写上公子的名字。大可放心。”
京布头也不回走了过去，他身后的小卒和几个副将也急忙跟了过去。
“啧啧啧......”赵武很是不屑，对伍甲道：“好像魏硕是京布打败的一样。这下功劳全是他的了！”
晋军的大帐之间，已经生起了篝火，是应该埋锅造反的时候了。几阵晚风拂过，捎带着饭的香味。
伍甲用力嗅了几下，然后一掌拍在了赵武的后背：“现在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之前不是把自己吹嘘得天花乱坠，现在去露一首给公子看看。”
赵武也不含糊，“这有何难？手到擒来。”
伍甲看了周道一眼，笑道：“这次可不会有人再吃那香气四溢的烤肉干了。上次吃了一次，腮帮子疼了三天。现在想起来，我这牙还咯地疼。”
周道心思不再此处，眼前两人的斗嘴也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对于京布的鲁莽隐约有些担心，可是京布才是晋军的主将，这场仗怎么打，还是京布说了算。
周道满腹心事，心不在焉地走在晋军的营地中。一些士卒已经开始用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今天公子周道在阵前的神勇和魏硕的狼狈，自然也免不了一番添油加醋。说到精彩处，几个士卒甚至放下手中端着的陶碗，鼓起掌来。
看见周道走过，这些士卒纷纷停下讲话，起身看着周道，躬身行礼。周道一脸木然，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所担心的是，只怕这些晋国好男儿过了今晚，就在也回不到自己的家乡，见到自己的父老。可是他能做谢什么呢？
这个时候，估计京布早已传下了夜袭的命令。可是周道还是不甘心，总要做些什么才好。伍甲看出了周道的心事，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远处的秦军阵中，也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这时候天已经是大黑了。
夜间的火光容易使人想起家乡，周道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思念何处。
等走到京布的大帐之外，周道被两个小卒拦在了外面，小卒对周道很是敬佩，语言也很是恭敬：“公子，将军不在帐内。”小卒低声说话，却又忍不住抬起头来去看周道，等发觉周道也在看他，又把头低了下去。
“京将军现在何处？”周道听着大帐之内，似乎也没有响动，想来小卒也没有骗他，于是这样问道。
小卒稍稍迟疑，还没等他回话，旁边那位一直沉默的小卒已经抢先回答道：“公子，将军去找姬副将去了。”
军中姬姓将军实在太多，周道实在不能完全记住所有将军的模样和名字，只好问道：“哪位姬将军？”
“姬寅，姬将军的大帐就在左行五十步处。”小卒给周道指出了方向，伍甲一直跟在身后，问小卒道：“这位小哥，姬将军是不是还有别的兄弟？”
那小卒看了看周道，再看看伍甲道：“听说之前是有个哥哥也在军中，可是.......可是却被......被公子杀了！”
“姬亥？”
周道和伍甲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这一声大喝吓得小卒不由后退一步：“是。正是。”
原来如此，这样之前在晋阳的一些遭遇就更加明了。看来姬寅是京布的心腹，两人之间的大帐都力得这么近。
周道摸了摸腰间的戊戌剑，朝伍甲递了个眼色，伍甲摇摇头，拦在了周道面前，轻轻叫了一声：“公子！”
五十步的距离抬腿就到，伍甲拦不住周道，只好跟在他身后一同前往。大帐之内，京布正在说着什么，而另一个人不时应答几句，看来这个人就是姬寅。
不等小卒通报，周道已经掀开大帐的门帘，走了进去。看见周道，京布满脸惊愕，而另一个人则低头站了起来。
“京将军，我是闻着这羊肉的香气过来的，你说你有好吃的，也不给我分。今天我可是饿惨了！”周道走到姬寅面前，把腰间的剑取下，从桌上拿了一块肉，用剑割开，“将军不会舍不得吧？”
姬亥这才抬头答话：“能和公子同食一盘肉，那是小将的福分，怎么会舍不得？”
京布哈哈一笑：“刚才我还在说姬将军，说公子是晋国的功臣，我和姬将军都应当以公子为榜样，为晋国效力。哪曾想，公子不但剑法高超，找肉吃的本领也不差。哈哈哈。”
晋人因为尚武，当然也喜欢打猎，他们会饲养一种极善在田野间奔跑的细犬来追捕野兔，野雉之类的猎物，打猎就被称为是“找肉吃。”
周道把在帐外候着的伍甲也叫了进来，“伍甲，你来切肉，要细。细肉才有滋味，要是切的肉块大了，那就罚你吃掉！”
京布也不阻拦，周道把剑收了回去，道：“用来切肉，还是不大合用。”等吃了几块肉之后，周道慢条斯理道：“将军，我是来问一下今天夜袭秦军的计划。”
京布松了一口气。
第五十三章 守关2（四更 求收藏）
周道的回答让京布颇感意外，虽然这个年轻的公子总是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可是只为了吃几块肉就一路追到这里，看上去可没有那么简单。
“夜袭，自然是要到子时才行。我和姬寅将军各率一队，留一万人给公子守关。”京步言辞闪烁，避重就轻，“公子不用反对，我意已决。现在也已经通知了各个卒，伍，旅，师。刚才我出去查看了一下，士气高昂，所有人都在积极准备。”
姬寅本来是坐在周道面前，伍甲进了大帐之后，他起身坐到了京布对面。姬寅朝周道拱手道：“有些士卒听说被安排受关，很是不满，有几个还写了血书，请愿跟随将军一起出征。人数太多，将军都给驳了回去。”姬寅和姬亥不同，说话间不住去看京布的脸色，似乎是怕言多有失，得罪了周道，又怕言不达意，忤逆了主子。
看见京布点头，姬寅才继续说了下去：“都是为了给晋国效力，分什么内外。我给那帮请愿的人说：功劳是一样的。他们这才罢休。”
京布很满意姬寅的这番话，他笑着对周道说：“公子，你也看出来了。这一仗，众人可是信心十足。”
周道冷哼一声道，“士卒们疲惫了一天，我还是担心。”
“那公子可有什么上策？”京布反问周道。周道摇头道：“没有。”
京布和姬寅齐声大笑，京布用手指敲击着案几的拐角处，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既然没有良策，那公子守好关口就好。”
周道点点头，道：“那既然将军执意要去，是不是可以派姬寅将军去偷袭秦军阵地，而将军则埋伏在阵前以做策应。”周道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先试探一下，总好过一拥而上。
“公子，要说比拼剑法，我定然是不如你，可是说到这行军打仗，你不如......“京布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是之前已经给公子周道讲过了。”哈哈，哈，公子，你是怕了？”
“当然怕，怕你败了。”
“再过半个时辰，校验兵符，各部通传夜间号令。”京布从案几之上的小匣中拿出虎符，递到姬寅手里。
姬寅小心收好。问京布道：”将军，今日夜间行军号令是什么？”
“行军号令？”京布沉吟片刻，随口答道：“此间地名函谷，现在桌上有羊骨。不如就叫羊骨，你看如何？”
行军号令本来就是为了隐秘，在夜间行军时甄别敌我之用，至于叫什么，也大都是一些通俗好记的名字。
可是周道听了，当即表示反对。
“羊如谷口，本来就是死路，现在将军又说是羊骨，那岂不是大凶之兆？”晋国多山地，所以百姓中多有饲养。周道虽然是公子，平时不事庄稼活计，可是对于羊还是很熟悉。
姬寅不由笑道：“只是一个号令，公子不必如此费心解读。小将名寅，依照公子的说法，不过秦军是什么狼，遇到了我，都只有被我一口吞了。这种事，不足信。”
京布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道：“公子请回吧。趁着时辰还早，我先回去睡觉。等天亮了，还要麻烦公子帮我计量功劳。”
京布下了逐客令，周道和伍甲只好告辞走出姬寅的大帐。伍甲有些担心，小声道：“公子，你怎么觉得京将军会落败？”
周道叹气道：“秦军失利，肯定会小心戒备。”伍甲点点头，“我看魏硕也绝不是等闲之辈。”
两人说着，只听远处有人叫道：“公子，公子？”伍甲听到有人叫唤，笑道：“不知道赵武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得回去看看。“
周道侧起耳朵，听了一下，道：“不错，正是赵武。他做的那些，还是留给你吃。我不饿。”
伍甲大笑：“想不到还有让公子害怕的事。”
“我怕什么？”
“公子害怕赵武的烤肉！”
大帐之中，伍甲点起了几盏油灯，羊油做的灯很是明亮，把大帐内照得如同白昼。周道心绪不宁，自然也睡不下。
赵武这一次果然没有做烤牛肉。这一次，他从庖厨那里拿了一些羊肉，回来小火炖了肉汤，伍甲刚走进大帐，就被他强拉去尝了一大盆。
周道正在思索如何守住关口，赵武和伍甲这两人自然也不精通打仗，对于这样的事也不比自己强到哪里去。京布至少还有姬寅。姬寅？想到姬寅，周道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刘忠。
刘忠本来就是函谷的守将，对于守关来说，肯定再熟悉不过。想到刘忠，周道不由得一阵兴奋，对伍甲道：“伍甲，这些天来，你可曾听到刘忠的消息？”
伍甲想了想，道：'还真没有见过。公子有恩于他，他应该主动来拜访才是。莫不是......”
周道心中浮现一丝不祥的预感：莫不是他被姬寅给杀了？
伍甲道:“我出去问一下就知道了。吉人自有天相，刘忠不会有事的。”赵武还在一旁吃着那盘肉汤，公子周道对他的这番成就视而不见，多少让他有些失落。
等听到两人在说刘忠，赵武放下了盘子，用衣袖擦了擦粘在嘴角的油渍，道：“公子，你找刘忠啊？今天这块羊肉就是我找他要的。不过现在他不是守将了，做了庖厨。”
周道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那你还在那里愣着，还不快去把刘忠找来？”
伍甲抢在赵武面前，“还是我去。等下赵武还有别的事，可以去替公子办。”
“什么事？”说到替公子办事，赵武很是兴奋。
“守关嘛，自然少不了要准备擂木，滚石，蒺藜，这些力气活儿，自然要你来干的好！难不成要公子动手？”伍甲本来都要走出帐外，看见赵武呆头呆脑的样子，怕他惹怒了周道，又转身走了回来。“你要吃饱，才有力气。”
伍甲留下一串大笑，走出大帐。周道笑了笑，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变得愉悦起来。
赵武狼吞虎咽，把剩下的汤一扫而光，他觉得伍甲说的有道理。
第五十四章 将军不见了（五更 有人收藏木有啊？）
刘忠和之前的模样并无太大区别，周道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怎么就做了庖厨呢？”周道为刘忠鸣不平，看到刘忠的这副凄惨模样，周道不由得一阵心疼。
“自从别了公子之后，晋阳就派了人来做守将，我还是副将。这一次京布将军来了函谷之后，公子杀死姬亥的事迁怒于我，就罚我做了一名庖厨。如果不是两军交战，只怕我是见不到公子了！”刘忠满脸凄然，看来也是受了极大的苦楚。
伍甲道：“公子是想请你帮公子守关。现在军情紧急，旧日之事，他日有空再叙。”伍甲的担心也很有道理，当下可是一刻千金，容不得再耽误了。
周道满心欢喜，笑道：“做什么庖厨，大材小用。还是做执戈的守将。过了今日，我去给京将军通融一下就是。”刘忠谢过周道，“小人知道公子找我要做什么，这个公子放心就好。”
周道大笑。
刘忠又道：“小人愿意用项上脑袋担保！”刘忠心里一直不曾忘记周道的恩情，想着要有机会报答才好，今天终于等到了，自然要尽心尽力。不敢有所懈怠。
周道指了指赵武：“这里有一位壮士，任你差遣。要是不听话，任打任罚，全凭你处置。”
赵武苦笑一声，道：“刘将军，手下留情。别忘了，我之前的金子可是都给了你。”
周道去京布的大帐中，校验了兵符，领了一万兵，交由刘忠统领。守关不是难事，只要将士不懈怠就好。
到了子时，京布和姬寅各自率了本部人马，悄悄开了辕门，出了大营。
秦军驻扎处五险可守，只是派人砍了附近的树木，做成木栅，将大帐围在中间。秦军人数众多，没有大帐的普通士卒，就铺了一张薄席，在地上睡卧。秦人之坚忍，由此可见。
京布率军在前，姬寅殿后。木材做成的寨栅很不牢固，京布命士卒将木栅小心移去一部分，而剩下的木栅之上，则淋上火油，只待火举，就是火海一片。
等一切准备妥当，京布命人鸣金为号，只听喊声四起，晋军从寨栅破口处冲进了秦军阵中，四散躺在空地上的秦军在睡梦中被惊醒，来不及逃命，就被晋军刺穿了胸膛。有几个逃得快的，也被晋军用短驽夺去了性命。
京布偷袭成功，命人再次鸣金。姬寅闻讯，率领人马也攻了过来，姬寅进了秦军阵中，便直奔大帐而来。要是能生擒魏硕，那可是最大的功劳。
秦军阵地中，一座大帐比周围几个都要高大不少，这个大帐正处秦军大营正中，姬寅料想为硕就在这个大帐之中，将大仗团团围住。
大帐之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可是却空无一人，姬寅情急之下，知道中计，急忙呼救，可是已经晚了。
一阵箭雨倾盆而下，晋军顿时死伤大半。惨叫声不绝于耳。姬寅拿盾牌想要拼命护住身体，雨点般的羽箭在刹那间“噼噼啪啪”落在了盾牌上。
剩下的晋兵想要撤出来，可是又被后面的忍拦住了去路，晋军首尾不能相顾。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轮箭雨飞到，晋军陷入绝境。
黑夜之中，看不到秦军的位置，也看不到秦军如何排兵布阵。
“快把火把灭了!“姬寅现在甚至也不知道京布的位置，可是为了不成为刺猬，也只有出此下策。
姬寅的部下刚把火把灭了，远处却突然出现了一大片光亮，秦军这次的箭雨像是划过天际的流星。这些羽箭都是用火油浸过的。
大半个天空像是白天那般明亮。面对这样的进攻，晋军根本无法躲闪。又是一阵惨呼声传来，几百个明亮的火球在地上滚动着，这是中了箭的晋军。
紧接着，秦军阵中的寨栅，大帐都烧了起来。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姬寅急忙率领剩余的残部奔向函谷，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京布了。
京布攻进了秦军阵中之后，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挡。他觉得他这夜袭的计划很是成功，可是等他的士卒冲进了大帐之后，才发现所有的大帐都是空无一人。
这个时候京布想要后退，可是姬寅又冲了上来拦住了他的退路。再然后，是一轮一轮的箭雨。京布这个时候才后悔要是早一定听周道的就好了。
姬寅冲到函谷关前，才发现，一部分秦军正在谷前列阵，而他们也早已准备好了云梯。在黑暗中，似乎到处都是隐藏的秦军。姬寅和这部分秦军纠缠在了一起。
“羊骨！羊骨！”的声音此起彼伏。拼死的晋军将这队秦军赶进了谷中。
周道站在高处督战，身边是刘忠和赵武。刘忠从高处看着爬上来的秦军，让晋军放了一番羽箭，挡了回去。依仗险阻的关口，即使是几十万的秦军来攻关，他也是丝毫不惧。
可是他看到了溃退回来的晋军。如果放他们进来，拿秦军也会趁机进来，如果不放他们进来，那就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秦军围在中间。
刘忠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但是不管怎样，袖手旁观也是不对的。
周道在一旁，沉思了片刻之后，对刘忠道：“开关，给我五千人。我去救姬寅回来。”赵武和刘忠苦苦哀求：“还是让我出去，救姬寅回来。
周道看了一眼刘忠道：”坚守关隘我不如你，要是你下去了，只怕秦军会攻上来。还是我和赵武出关最好。”
五千兵马很快集结完毕，刘忠打开大门，让周道和赵武出了函谷。很快，周道和姬寅合在了一处，刘忠居高临下，很快击溃了关前的秦军。
姬寅放不下京布，命人在阵前来回搜索数遍，依然没有找到京布的身影，乱军之中寻找京布犹如大海捞针。
姬寅和周道死命进攻秦军，最终还是把秦军挡在了函谷关外。
等到天亮鸣金收兵，晋军果然损失惨重。看着伤痕累累的晋军走进关口，周道心痛如刀绞。伍甲和跟随京布一同出关的晋军，十存其一。
第五十五章 谈判
“公子回来了！”刘忠看见周道，命人打开关口，迎了出来。
整个晋军阵地上一片死寂，看见周道，所有人都纷纷起身，围了过来。还在闪着火光的大帐，四处散落的羽箭插在泥土中，到处可见。原本整齐有序的晋军大营，看起来七零八落。
气氛有些奇怪。周道从他们的眼睛中感受到一种绝望，地上躺着不会在站起来的，可能就是他们的父子兄弟，也可能是他们的邻里乡亲。很快，他们就要在这脚下的泥土中安眠。
周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抚他们。他觉得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太过矫情。可是什么都不做，也不合适。
伍甲正在把一个受伤的小卒用力安按在地上，他的左腿处空荡荡的，疼痛难忍让他好几次都挣脱站起，急得伍甲满头是汗，本来这力气活儿应该是赵武来做的，可是他实在没有勇气去看小卒的伤口，所以上药，包扎这样的细致活儿就让赵武做了。
那痛苦的惨叫声也因为周道的到来戛然而止。害怕痛苦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
几个小卒还是站了起来，小声叫了句：“公子。”
刘忠一直站在周道身后；“公子，京将军还是没有回来，几个跑回来的人说他被秦军俘虏。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道问刘忠：“还是把姬寅找来吧，兵符既然在他手里。我们听他安排就是。“刘忠点点头，周道又问：”你去把姬寅找来。再看看创伤药，草药够不够？不够的话抓紧去买，派个粮官去催，不能延误了。”
刘忠领命去了。等刘忠一走，伍甲和赵武终于也把受伤的小卒给安排妥当了，他俩走了过来，赵武低眉顺眼看了周道一样，“公子，有什么能做的，你吩咐我们去做就行。”
周道苦笑一下，这个时候还能做什么。
姬寅昨天突出秦军包围之后，在秦军阵中几进几出，也没有把京布救下来。他的勇猛与拼命也让秦军知道了晋军的剽悍。
周道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个时候平静是最好的办法。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惨烈的战争。昨夜的厮杀声依然在他的耳边回荡。
虽然之前也料到秦军会有准备，可是这样的结局远超他的意料。秦军这个时候没有趁胜追击，难道是他们俘虏了京布就要退兵了？
真要是这样的话，京布早该被魏硕打死了。
姬寅跪在地上，铁甲还未卸去。铁甲之上，砍凿留下的剑痕到处都是。他小心的避开周道的目光，生怕再受到责罚。周道上前把姬寅扶起，道：“不是你的错，也不用过分自责。”
姬寅还是不敢站起，拳头攥得紧紧的。“请公子准许小将出战，去救京将军回来。”姬寅想找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兵符你要好好保管。”周道继续说：“我不在军中，也不谙军务。现在京将军陷于秦军。那怎么办，还是你来做主吧。可是我们经历了这一次失败之后，想要和秦军硬拼，恐怕胜算不大。”
看见公子周道没有责备的意思，姬寅这才站起。“公子，我后悔没有听你的吩咐。要是京将军也听你的，那就好了。接下来，还是听公子的吧。”
“函谷很是险要，就是百万之众，也是无济于事。公子和姬将军大可放心。只要我们据关不出，秦军就没有一点儿办法。”刘忠在一旁劝道。
周道指了指刘忠：“这是刘将军，昨天多亏了他，才守住关口。要是没有刘将军，我也没有机会出关救你。只是他现在只是一个庖厨，实在是屈才。”
姬寅当然明白周道的意思，“适才匆忙，还没有来得及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刘将军也是我的恩人，以后还是做守关的将军，不用再去做什么庖厨了。“
刘忠谢过了姬寅，道：”以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姬寅道：”我自当上报晋王，请晋王定夺。“刘忠道：”听说去岁秦国大旱，粮食绝收。昨日见秦军个个面有饥色，肯定是秦军粮草不足。秦军应该很快就要撤兵了。”
周道点点头，道：“我去秦军阵前叫阵，给魏硕战书一封。再打探一下京将军的消息，现在将军生死未卜，还是要问明白了再做打算。”
姬寅道：“请公子骑我的马前去。公子还要小心应对。”周道脸上淡淡一笑：“你派人前来接应就好，要是魏硕一人，我就把他活擒了。”
姬寅称是。
姬寅的马脚力甚健，等周道来到阵前，魏硕已经在等着了，打了胜仗的魏硕满面春风，问道:“公子，这次是马战还是步战？“
周道哼了一声，问道：”京布被你捉了，你打算怎么处置？“
魏硕哈哈一笑：“昨天夜里袭营，肯定不是公子的主意吧？”周道跳下马来，道：“既然都猜到了，就不用再问了。魏将军还没有回答我。”
“京将军是晋国上将，可不同于一般的小卒，怎么处置他，就看秦王怎么处置吧，明天就把他送到咸阳去。”
魏硕称秦伯为秦王，是为了讲出来有面子，要不然秦伯的地位还在周道之下，可是这样其实已经是僭越了礼制。
这个时候周道也顾不上计较这些。”那我有一个请求，希望将军能做到。”
魏硕又是一笑：“公子请讲。”
“不要怠慢了京将军，不可虐待，也不能少了饮食。“周道还得确定的是，京布还活着。
”公子放心，京将军饭量很好。刚还吃下了一斤肉。“魏硕有些讥讽周道，“不是所有的俘虏都会有这样好的待遇。”
京布要被活着送到咸阳，看来秦军也没有再和晋军打下去的计划了，他们很快就会撤走。京布道：“还真有些舍不得将军，以后再要找将军比剑，怕是没有机会了。”
魏硕道：“刚好趁此良机，我们再来比个痛快。”
周道应了一声，挥剑而上，他本想着一剑刺倒魏硕，把他掳回本阵，可是只见秦军阵中冲出了一队人马......
第五十六章 割地
周道手中的双剑刺向魏硕的时候，心里在不住盘算，怎样才能生擒魏硕，或者说，怎样把他杀死。秦军阵中奔出的一队甲士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自己的想法有些小人了。
再胡乱刺了几剑之后，周道驱马回了本阵，满是希望破灭之后的失望。不等周道回到帐中坐下，姬寅把要送给晋王的谏书拿了过来。“公子，你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润色的地方。”周道接过胡乱看了一眼，道：“姬将军，军中的大事，还是你做主就行。要是有能让我为你分忧的，你不用避讳，只管讲出来就好。”
姬寅心内交集如焚，追在周道身后：“公子可打探出什么消息没有？京将军现在是生是死？”
周道回过头来，不耐烦道：“活着。不过他马上要被送到咸阳。”
“送到咸阳？”姬寅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再次确认了一遍，“如果魏硕所言不虚，那要想酒会京将军，就只能是割地了。”
“割地？”这次惊讶的是周道。姬寅的解释也有道理，要不然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送到咸阳去，秦人肯定是有更大的打算.
不过割地简直就是一种耻辱。在周道心里，这是不能接受的，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才是做为军人最后的荣耀。
“十万的百姓难道抵不上一个将军吗？”周道反问姬寅，他年纪尚幼，很多事情还想不明白，值得不值得的事，自然也没有一个衡量的标准。
“那得看晋王怎么决定了。”姬寅叹了口气，“我们俘获的秦军不到一百人，都收了伤，秦军俘获的我方士卒也足足有七八千之众，对比如此悬殊，我们是不占上风的。最后怎么办，那就只有等晋王决定了。”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坚守了？”周道觉得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还是交给姬寅比较合适。对姬寅有恩的是京布，而不是周道。
“等着晋王的消息吧。我看秦军很快就要撤回去。秦军也不能一直和我方纠缠下去，他们耗不起。我们占了地利的优势，没有太多的担心。“姬寅认真回答周道的话。在他眼里的周道已经不是蛮横霸道的公子，而是一个真正可以依靠的能士。他有时候也会被周道的见解和勇敢所折服。仅仅是能单挑魏硕，晋军中就几乎没有人能做到。
更不要说和和这样的人战成平手。
”如果不救呢？”周道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这个问题还可以看出军中对京布的看法。
“如果真不救京将军，只怕将士们会寒心。这个结果是很可怕的。恐怕晋王不会答应。”姬寅回答得很是敷衍，他很早之前就从京布和周道的交往中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为了不惹到周道，他又说了一句：“京将军策略即使有不妥之处，也是为了晋国而考虑的。”
周道听了之后，笑了一下，看着姬寅，问道：“明白了。希望秦国到时候不要狮子大开口。我们脚下的土地，可是被历代老晋人一刀一枪，一寸一寸抢回来的。可是现在要说什么给人家的话，还真是心内不舍。”
“公子言之有理。秦国眼下占了优势，自然也占了主动。可是两国再战，肯定也不是秦国想要的结果。所以公子不必多虑。”对于周道的担心，姬寅觉得完全没有必要，秦国真的要求太高，那就免不了再打上一仗。秦国肯定是不愿意的。
姬寅皱眉说话，眼光却在偷偷瞥着周道。其实周道这次随军出征，是京布的安排。京布担心这位尊贵的公子会趁他不在晋阳的时候再闯出祸事来，这才把他带在身边，天天用眼睛看着，这样比较稳妥。还有就是乱军之中，谁也保不齐会出什么事。
要是周道有个三长两短，都归罪于秦国就好，自己也能落个干净，可是京布和姬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周道成为了晋军中的英雄。
而京布没有想到的是：自己遇上了这种倒霉事，还得找人来救。
周道不喜争功，待人又没有太大的架子，姬寅现在对他也是好感倍增，也没有觉得他像京布说的那样跋扈。
现在情况很是复杂。所有这些远超大家的意料。
除了赵武异常兴奋，很有大仇得报的样子。看见周道空手而归，赵武高兴的像是过年。
“公子，刚才你完全有机会一剑杀了魏硕，可你犹豫了。看来公子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赵武帮着周道卸下了护心镜，又解去了腰间的长剑。
“你什么想法？周道心里暗暗一惊，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心思居然被赵武看穿了。不过他不是真的不想杀魏硕，而是如果刺死了魏硕，以后秦国会不会为魏硕报仇，秦国和晋国之间的战争岂不是无休无止了？
”公子练了很多次的那招，只要这样，“赵武比划了一下，”魏硕是躲不过去的。”赵武从来没有想到周道的剑术远在魏硕之上。
“是吗？”周道心里暗暗称奇，不得不承认赵武的确是看穿了他的意图，还有就是赵武的剑术也有了长远的进步。周道淡淡一笑：“还看出什么来了？”
赵武挠挠头，难为情道：“没有了。很多事情我是不明白的。”周道的追问让他有一丝的不安，他看出周道没有想置京布于死地的意图。
伍甲在一旁道：“你想他死，对不对？可是他死了，只怕会有更多的人跟着一起遭殃。所以很多事公子不能去做！“
赵武点点头，道：”也不完全是。因为他对公子的威胁太大。上次公子和你我三人可是差点都死在他手里，还有很多无辜的人。尽管你们没有亲眼见到，可是还是被他打死了。“
赵武满脸悲伤，同伴惨死的模样至今不能忘记。对于京布，可以说他是恨之入骨，畏之如虎。
周道劝了一句：”有些事情现在不能做，那就只能忍。时机总会有的。“
第五十七章 晋王的使臣
秦军的阵地上很是安静，就像没有人存在一样。虽然秦军按兵不动，可是姬寅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谁也不敢妄自猜测平静之下到底是什么激流涌动.
三日里两军相安无事.到了第四日，晋王派遣的使臣才姗姗来迟.不出周道的意料:晋王命使者不惜一切代价换回京布，钱粮可以，城池也可以，甚至和亲也可以.
总之，就是一句话，只要京布活着.不过怎么谈，谁去谈，这就都不是周道想要知道的事.现在他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洛邑.很多事情，也是只能搁置下了.
刚好这些是他也不想再管，也落个清净.
周道喜欢在沙场上的厮杀，内心即使有万千感慨，也不如挥一剑来得痛快，根本无需用笔墨抒怀，就能将内心的豪情挥洒得淋漓尽致.要是时间允许，周道请愿和姬寅换一下位置，只求能延续这种紧张刺激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是在别的地方找不来的.
奈何事不随人愿.再美好的一天也有结束的时候，走在通往洛邑的路上，周道怅然若失，而在洛邑中等待着他的，是别人眼中向往的平静生活.
这一路没有太多的风波，晋国和洛邑的百姓都把他视为晋国的英雄，一路之上都有人不断送上鲜果和酒食，把伍甲累的够呛，也把赵武撑得够呛.
对于百姓的厚爱，拒绝显然不是上策，伍甲只好来者不拒.周道虽然数落了几句，无奈赵武实在食量甚大，也就不再干涉.赵武也就一路上吃了个肠肥肚圆.
周道的回归在洛邑也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大周国的群臣和国人，都在口口相传周道的英勇，唯一不同的是，，传说变得意外的离奇:周道一人一剑在秦军阵中三进三出，周道一剑逼退了秦将魏硕.人们在痛惜晋国的同时，顺便唾弃了一下京布.
居然没有慷慨赴国难，那还算得是什么英雄.在国人的心中，真正的英雄，要么是凯旋而归，例如周道.要么就是引刭就戮，而绝不是苟且偷生.这种朴素的价值观下，所有的人都可以分成两类.一种是英雄，另一种是孬种.
太子姬思一大早便在洛邑的安西门外，摆下了筵席，等着周道。案几之上，菜肴、点心、饭粥、鲜果，美酒摆的满满当当。姬思等了半晌，也没有看到周道的影子，心里不免自嘲：整个大周国中，即使是晋王见了自己，也是要跪在地上乖乖行礼的，周道好大的面子，居然能让天子派自己出了城门候着，当真是恩宠之极。
可是转念一想：周道从默默无闻到名扬大周，只用了短短的半年时间，不由得暗中佩服。单凭他一人一剑击败魏硕，这就让所有人望尘莫及了，而这其中的经历，肯定值得自己好好探究一番。想到这里，姬思不由得暗中佩服，如果自己能像周道一样，振臂一呼，天下义士云集，击溃楚国，重振大周威隆，那是何等快事。
如此一想，心内也就不急，平静了下来。
正想得心内沸腾，原本站在道路两旁的百姓疯一般从自己两侧冲了过去。要不是身周有甲士护着，只怕会被这群狂热的百姓踩踏而死。
“公子周道。”
狂热的百姓高声齐呼周道的名字，临近的百姓纷纷献上鲜果和浆酒。这是欢迎英雄的最高仪式。周道接过了一壶浆酒，一饮而下，这种熟悉的味道，也只有洛邑才有。喝了一壶，不由得心头大畅。
献酒的是个老者，看见周道痛饮，一脸的自豪，对众人道：“公子饮了我的酒。公子饮了我的酒。”旁边众人皆是满脸羡慕之色，又纷纷往周道处挤了挤。几个年轻的女子，献上了一盘果子。鲜红的果子装在木盘之中，很是好看。
周道忍不住拿了一枚果子扔进了嘴里，一口咬下。这一举动却把女子羞得满面通红，将盘子递给身旁的女伴，用衣袖遮掩住半边脸，飞也似的扭头跑了。
伍甲在一旁看见这一幕，一阵坏笑，赵武以为是果子美味，双手接过盘子，然后抓起三个丢进了嘴里。除了果子的酸甜和狼吞虎咽时硌到牙齿的疼痛，再没有别的感觉。赵武再去看伍甲，依然是满脸疑惑。
“不解风情。”伍甲笑道，抓起一把果子塞进了赵武嘴里，赵武咽不下去，一阵干咳。
周道止住了两人的嬉戏，方才献酒的老者却非要把一个牛皮做的酒壶塞到周道手中，“公子，这壶酒你带回去喝。”周道接了过去，这一壶酒足足有三斤之重，足够赵武喝上一壶了。果然，周道刚谢过老丈，赵武已经凑了过来，“公子，我给你收着。保证一滴都不回少。”
赵武笑吟吟地接过酒袋，朝伍甲神秘一笑：“伍甲。你来监督。”
伍甲没有再看赵武，他正看着拥挤地的人群中那些挤过来的几个精装汉子。这几个人皆是劲装空手，伍甲不由得心内生疑。这几个人在百姓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伍甲不由得警觉起来，他用手肘偷偷碰了一下赵武，递了一个眼色。赵武会意，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和伍甲一起挡在了周道前面。
几个劲装汉子都是短打扮，很是干练。这几人看见赵武挡住周道，在人群中定住了脚步，双手抱在身前，静静的看着这边。
赵武冲伍甲会心一笑，还是自己的震慑力够强。赵武得意洋洋退到了一旁，颇有一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胜利感觉。
伍甲还没来得及后撤，周道一把推开了他，冲这几个汉子走了过去，赵武顿时紧张起来，难道又是一场大战？
人群分开，给周道让出一条路来。周道在这几人面前停下，耳语几句。伍甲不由笑道：“还是多虑了不是？这估计是哪家王公来请公子的。”
赵武讪讪一笑：“我又不认得这么多的贵人，再说你不也是看错了吗？”伍甲刚要反驳，突然一阵羽箭破空的声音传来。拥挤的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惊呼，几个人中了箭，倒在了地上，看见有人倒地，人群立即如惊弓之鸟，四处逃窜。
“有刺客，公子小心。”
伍甲眼睛不离周道，还好公子无恙，他冲了过去，用身体护住了周道。而赵武则“刷”一声，抽出剑来，四处搜寻刺客。
第五十八章 太子姬思
当街刺杀可谓是狂妄之极，不过这些宵小之徒在周道面前，也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任何悬念.当刺客射出第一支短箭，周道就已经清楚得知道，这些刺客是来自军中.他们手持的短驽做工精良，准头分毫不差.
要不是周围人多，有人替自己挡住了羽箭，只怕倒下的就是自己了。
身边倒下的三名百姓，一名是被一支箭射中了眉心，而另外两人，则一人被射穿了咽喉，一人被射穿了胸膛。
这种箭也是只有在军中才能见到，隐藏在民间的盗贼也买不到这么好的弩.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整个过程从如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拖拉，这也绝非一般的盗贼所具有的水准.
赵武四处环顾，没有看到刺客的身影，眼前只有四散逃跑的百姓。先前走过来的汉子全是安然无恙，看来刺客并没有把他们当作目标。这几个汉子逢此变故，居然也是不惊，虽然空手，可是也丝毫不惧。
匆忙中，这些人脱去身上长袍，护住了周道。不等片刻，又是一阵箭雨射到，所有的箭都只有一个方向，就是周道。壮汉手中的长袍旋转起来，犹如一张打伞，将箭纷纷打落在地。赵武也是“蹭蹭”数下，将几支箭挡了。这时他终于发现了刺客的藏身之处。
就在对面的墙壁之上，还有自己身后的墙壁之后。
等这轮箭雨停下，赵武纵身一跃，跳上了对面的墙头。短驽只能在稍远处发挥作用，赵武一下子落在他们中间，这短驽反倒不如一根棍子更顺手一些。赵武几剑落下，墙头上掉下了几具尸体。
而于此同时，原先的劲装汉子也翻身跃上了赵武身后的那渡高墙。这几名赤手空拳的汉子对付这帮刺客，显然是慌乱不少。空手对短驽，几声惨叫之后，墙头上滚落下了五个人来，三个死去的刺客，还有两名中了箭的壮汉。
这两名壮汉本来都是手臂中箭，并无大碍，可是这两人落了地之后想要再站起来，可是却摇摇晃晃站不起来，最后两人一前一后栽倒在地上。
“箭上有毒！”伍甲大惊失色，这毒也很是霸道，片刻之间夺去了两人的性命。其余几人听了伍甲的大喝，方才的处乱不惊的样子再也不见，拳脚递出也没有刚才那般迅捷，慢下了不少。这一慢不要紧，又有两人从墙头掉落下来，摔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这两人也不是刺客。伍甲惊吓之余，想要紧紧护住周道，却被周道一把推开，“找个地方藏好，我来。”
刺客顾不上伍甲，所以藏不藏倒是不重要。周道一下子把自己暴露在刺客的视野之下，慌得伍甲慌忙去拦，却是已经晚了，周道一下子也跳上了墙头，和几个刺客战在一起。
就在这时，太子姬思的甲士才赶了过来。几十个甲士一拥而上，把剩下的几个刺客团团围住，可是铠甲太过沉重，几个甲士想要爬上墙头，都失败了。笨拙的样子让周道在一旁忍不住骂了一声：“废物！”
几个甲士又弯弓射箭，想要射杀刺客，被伍甲拦了下来：“不要误伤了公子。”
伍甲挤进甲士中间，夺过两位甲士手中的长剑，扔向了周道：“公子，接剑。”周道顺势后仰，躲过了迎面射来的一支羽箭，手腕翻转，接过了伍甲扔过来的长剑。手持长剑的周道如虎添翼，顷刻间，剩下的刺客全部被刺伤，从墙上掉了下去。
这些人一掉在地上，就被这群甲士一拥而上，胡乱砍了一通，没有被打死，也会被这帮甲士狰狞的面孔吓死。
周道本来想要留活口，可是这帮甲士动作实在太快，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几个人已经一动不动，死了个干脆。
赵武身形肥硕，在墙头上辗转腾挪，十分不便，几次险些都被射中。周道轻轻跃上墙头，赵武大喜，叫道：“公子！救我！”周道轻轻一剑刺出，“留活口！”赵武慌乱之中，昏招频出，差点被周道刺中。
周道大怒见赵武有些碍手，对赵武道：“去地上，把这几人活捉。不能再让这帮蠢货给打死了！”赵武像士一只肥鹅，从墙头上一跃而下，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对面的刺客再射出了几支羽箭之后，虚晃身形，便欲逃跑，这才发现身后的路已经全被堵死了，这些甲士只待他们落地，就刀剑齐下，一通乱砍。
没了退路，剩下几名刺客索性不逃，两位羽箭用完的刺客干脆拿起手中的弩机，砸向了周道。周道手中长剑“嗤嗤”刺出，两声惨叫过后，这两位刺客的手腕处各出现了一个血洞，两人疼痛难忍，也掉了下来。
赵武喜出望外，一只手揪起一人，将两个人拎了起来，毫不费力得丢给一旁的甲士，“绑结实，看好了，可不许给死了！”
墙头上还剩下的刺客见几名自己的同伴被赵武抓住，把弩机扔向了周道，然后双手各执一支羽箭，刺了过来。可信弩机上用的羽箭还是短了些，在周道的长剑之下，没有丝毫优势。又是几剑之后，剩下的几名刺客也掉落在地上。
这几名刺客一落地，还没等赵武上前一步，手中的羽箭已经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死士？”赵武一阵惊呼，这样刚烈的刺客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在四肢抽搐了一阵之后，这几名刺客相互倚在一起，立即没了动静。
周道环顾四周，确信并无异常之后，这才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在赵武面前。活着的这两名刺客需要好好审上一番，来查出谁是他们背后的主使。
“死士？”周道双脚刚踏到地上，明白了这两个字的含义。他仔细检查了绑着的两个刺客，赵武上前将两人仔仔细细搜了一遍，确信这人身上没有暗器和毒药之类的，防止这两人自杀。
等把两人身上的东西全部拿出，赵武面前的空地上，几个颜色不同的瓷瓶，几只镞头，还有几颗不知是什么的药丸，摆成了一小堆。等确信搜完了，赵武这才松了口气，把两人背靠背绑的跟粽子似的。
伍甲仍不放心，从刺客身上撕下一块布来，把两人的嘴也给堵上了。“万无一失。”伍甲对着赵武，一阵冷笑。
第五十九章 审问
周道在高处士，看见了太子姬思。太子姬思正在桌旁拿了一盏酒自饮，对于这一切视若无睹。周道向来佩服太子的老成，虽然太子年纪比自己还小，可是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示出和他年纪极不相称的稳重与从容不迫。
一旁的生死厮杀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太子整个人依然平静如水。周道把剑扔给赵武，快步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嘴里喊了起来。他不是故意怠慢太子，可是这样也算失礼。大周国，身份最显赫的两位年轻人响对而坐，小酌起来。
“果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太子何时到此？”周道也不客气，坐下之后，拿起酒杯，先喝了一盏酒，“要不是太子来得及时，只怕以后就见不到我了。”周道不知道太子在此处已经等了足足有三个时辰。
“兄长这次可是闹出了不少的动静。以后怕是不会再有安稳的日子了。”太子姬思淡淡一笑，像个孩童，“是天子让我在此处侯你的。前天我就收到了驿站送来的通传，料想兄长今日能到，所以一早就在此处等着。”
太子用手拨弄着一枚果子，递给周道：“兄长，你看，这早上刚差人摘下的果子，现在已经是这般模样了！”
周道放下手中酒盏，拱手道：“辛苦太子了。还得多谢太子才是。”说完接过太子递过来的果子，细细看了一下，果然已经失去了水嫩的光泽，不过也还好，不妨碍一口吃下去。“太子这处乱不惊的本领，我还是得多学着点儿才好。”
两个刺客被带到了周道面前，太子斜眼看了一眼，赞叹道：“兄长这剑法果然了得。这么厉害的刺客，在兄长面前，连提线木偶也不如，实在是笨拙得可笑。”周侗虚心谦让了一番之后，小声对公子道：“要不是你的人来得及时，我肯定要趁早溜之大吉。”说完，眯起一只眼睛，朝着刺客瞄准，做了一个假装扣动弩机的动作。
太子起身围着刺客转了一圈，不解道：“一大早我就在这里等着兄长，这些人是在什么时候藏身于此的？总不至于是夜里就埋伏好了的吧？”
周道跟在太子身后：”我自忖在这洛邑城内可没有什么仇家，实在也想不到怎么会有人如此大费周折，要来杀我？”周道说完，一双眼睛打量太子，要是太子能讲出什么线索，说不定会帮到自己。
哪知太子听了此话，摇了摇头，道：“洛邑中，兄长那几个同窗实在还算不上是仇人，顶多算是不投机而已。再说，他们还真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
宋折？
不可能。顶多斗斗嘴而已，在洛邑城中，他可不敢这么放肆。再说了，宋国那点儿实力，看好自己的大门都费力。
赢当？
很早就已经回国了。再说，秦国刚打败晋国，赢当就是心里有气，这个时候应该也出了。更加没有道理。
细细想了一遍身边的人，周道也没有想出个头绪来。事情实在发生得太突然了。
周道只好自嘲一番：“我都不知道自己能这么招人恨。现在惹下了这么大的祸端，真是追悔莫及，追悔莫及啊！”
太子姬思劝解周道：“兄长也不必多虑，这些人投进狱中，找个酷吏问上一问，肯定是什么都认。”太子说话时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周道不由得一阵寒意油然而生。酷吏，单凭这个词，在大周国内，就能让一些穷凶极恶之徒也魂飞魄散。
一般人能想到的人，酷吏能做出来，一般人想不到的，他们也能做出来。
周道点点头：“还是太子考虑周全。”心里却在暗想，要是这两人被投进狱中，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全凭太子做主。”
太子姬思突然面带喜悦，问周道：”兄长，要不我们先来问上一问，万一刺客招了，倒省了不少麻烦。“姬思突然心血来潮，让周道很是意外，今天太子的表现有些反常。
”都听太子的。那就让太子来审一审。“周道朝赵武挥手，赵武把两个人从地上揪起，推到了姬思面前，顺便把刺客嘴里一直塞的布也拽了出来。
姬思语气平静，态度也很是淡然，问道：”说吧！说了就放过你们。”太子的语气中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这语气，就像时在跟人闲谈。
两名刺客摇头如拨浪鼓，嘴里“呜哇”作响，也听不清楚是在讲什么。这种事情，赵武见得多了，这是因为刺客嘴巴被塞得时间久了，所以麻木了。
“啪，啪。”赵武两个大嘴巴抡下，发出了两声脆响。两个刺客脸上留下了几道鲜红的指印，嘴角沁出了一缕血迹。
“问你话，就快说。”赵武嗓门极大，看见两个刺客挨了打之后却变得安安静静，一声不吭，更是大怒。太子看见赵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周道会意，把赵武拉到了一旁。
伍甲小心得把刚才从刺客身上搜出的东西依次摆在了桌上，几个箭镞引起了姬思的注意，他伸手想要拿起，却被伍甲拦了下来：“公子，小心有毒。”
太子姬思一怔，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再看那箭镞，隐隐泛着蓝光，似乎是淬过毒。姬思沉思片刻，接着问道：“把幕后主使的人如实招来。可饶你们不死。“
两名刺客怒目圆睁，没有丝毫惧意，嘴唇紧闭，也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想做死士？哈，你们应该想一下家中需要赡养的父母，需要抚养的儿女。”太子姬思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说到父母妻子，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情。
果然两名刺客眼角滴下了泪水，其中一名刺客更是放声恸哭。
太子姬思这一句话居然奏效，周道在心里暗暗佩服。忽然，两名刺客中的一名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接着抽搐了几下之后，没了动静。
赵武上前看了看，回禀周道：“咬舌自尽了！”周道和伍甲闻言，不由得神情大变，想不到此人刚烈如此。
剩下一名刺客见同伴已死，怒吼道：“杀了我，只求速死。”太子姬思也没有料到会有这种结果，问了一句：“那就是不肯讲了？想死，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刺客绑的结实，可是头还是能动，拼尽全力，撞在地上。只听“咔嚓”声响，也是倒在地上，赵武慌忙扶起，刺客的脑袋已经软软垂了下去，颈骨已经被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