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周道独特的行事方式，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成功。
现在赵武忙着肉铺，伍甲忙着道馆，这下自己终于闲了下来，道馆的环境相比肉铺，环境好了可不是一点儿，所以周道索性让伍甲在道馆中给自己留了一间铺子，住了下来。
这样自己在洛邑城中又多了一所藏身之所。自上次的刺客事件后，洛邑城中平静了下来。
这让周道很是苦恼，躲在暗处的刺客让他心里惴惴不安。只有忙起来，才能稍微舒心一些。
现在周道只要出门，就必须要带上几个伙计跟在身后。
刺客自然是查不出来的。这份仇恨也只能留在心里，等待机会。
郑洲热心异常，每天只要有空就会往道馆跑。刚好可以和周道消遣时间。
又是普通的一日。
姬婉婉安排了每个学生上学的时间和对应的夫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这些原本很琐碎的事情现在处理起来也是有条不紊。
既不能让夫子空闲时间太多，又不能让学生上课的时间都挤到一起。
姬婉婉本来想跟夫子一样去授课，可是周道和伍甲都反对，大周还没有女子做夫子授馆的先例。
等姬婉婉安排完毕，大家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周道无事，只好拽了郑洲喝茶。
郑洲从周道落寞的表情中察觉出什么，问道：“还是因为刺客的事？”
周道点点头，不做声。
“没有进展？太子也没查出什么吗？”
周道摇摇头。
郑洲叹了口气，“我看得出你是在招揽可用之才，其实你不用这样提防我，你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周道大笑，“其实真没想那么多，只是为了留一条后路。”
这话郑洲自是不信，这是他再次问一样的问题，既然周道不肯承认，只好不再问这个问题。
“其实你应该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不应该是洛邑，而是晋阳。”郑洲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晋阳？”周道苦笑一声，郑洲的想法自己之前也想到过，“晋阳只怕是回不去了。你不知道如果多再呆一天，只怕性命都没了。现在父亲晋王大人宠爱京夫人，一心要立周扬为太子。哪里会有我的容身之处？”
郑洲想起了单卫，问周道，“这里喝茶很是无趣，不如你我前去祭奠单卫，这茶不错。”
周道欣然同意。于是唤了几个伙计，准备了木炭，茶壶和桌几。此处离单卫的墓地不远，所以两人也不乘马，而是步行前往。
单卫墓上已经是青草丛生，两人不由心生感慨。前些日子还是把酒言欢，现在已经是阴阳相隔了。
伙计们摆好桌几，然后开始生火烧水。木炭烧水很快，不用多大功夫，伙计已经把茶沏好，端了上来。
周道和郑洲正在忙着把地上的杂草拔掉，之前墓碑上的朱红字迹已经泛白，看着单卫的名字，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咦！”
突然郑洲惊叫一声，从草丛里检出来一枚玉佩，用衣袖擦去上面的浮土，仔细看了看，然后递给周道。
“你的？”
周道接过一看，这似乎是在别处见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问郑洲道：“不是。还有别的人来过？”
郑洲仔细想想，语气坚决，“除了咱俩，应该是没有别人来过。”
周道奇道，“我看这这玉佩是可不是一般人所有，应该是来自宫中。”
郑洲道：“这么一说我有些明白。想来是单卫别的朋友，是我大惊小怪。让你见笑了。”
周道仔细端详手中的玉佩，还是想不起来。只好让伙计收了起来。
原来想装在怀中，可是一想，此间事物，怕是多有不吉。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郑洲如此一说，气氛松松起来。
周道端了一杯茶，放在单卫墓前。然后又点起一支蜡烛，点了三支香插在地上。
这茶汤清冽，一股清香之气沁人心脾。
周道和郑洲各自端了一杯，在单卫墓前的空地上席地而坐，几个伙计分散站在远处，警戒着周围的情况。
“单卫。”
周道喊了一声，话说出来又后悔了，单卫对自己也有师徒情分，现在直呼他名讳，觉得很是不妥。更何况死者为大。
“今天我们兄弟两人来看看你。许久不见，也不知你是否地下有知，我还有很多事想要请教你。”
郑洲道：“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给我们脱个梦，我们兄弟也给你办了。”
两人对着单卫的墓碑，言辞恳切。
周道轻轻排着石碑，像是单卫就坐在他俩身旁。
想起之前的种种过往，历历在目。眼睛湿润了。
郑洲忽然道：“你还记得单夫子之前叮嘱你的事情吗？”
周道点点头，“这个自然不会忘。单夫子殷切之教导，犹如昨日之事。”
用夫子来称呼单卫还是可以的，也比较适合单卫的身份。
郑洲笑道：“单夫子可是对你寄予厚望，说你是可造之材，以后位极人君。也就是说你要做国君的。”
郑洲是在劝诫周道，切莫把心思都花到别处，不要因小失大。
周道点点头，“道理我自然是懂的。可是当下这种时机，只怕不是你说的图谋大业的时候。”
“尽人事，知天命。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谋划，而不是等待时机一蹴而就。就像这喝茶，你得先把水烧开，把杯子摆好。把茶洗净才行。”
“可不是坐在那里等别人端到你脸前的。”
这个道理不假，周道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现在怎样去把自己的水烧开呢？
“那敢问郑公子，不知你有何高见？”周道双手一拱，满脸恭敬。
“要是单夫子现在还存在世上，你问他是最好不过。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你只能自己做决定，这样才不会被别人所左右。”
“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高见，说了半天，听着热闹。一点有用的东西也将不出来。”周道收回双手，讽刺郑洲。
“你现在自然是应该想办法回到晋国。而不是在这里问我有什么好办法。要是你一直呆在洛邑，只怕以后晋国翻天覆地也跟你不会有丝毫干系。”
第七十六章 有何妙计
回晋国这件事，周道自然想过。可是自己在晋阳城中孤立无援，想要回去只能缓缓图之，要不然只能是自投罗网。
不，是自己甘愿堕入虎口。
“你有什么好主意？”周道对这事没有什么主意，现在郑洲说起来这件事，说不定会有什么好想法。
郑洲这人，眼珠一转，说不定一个主意就出来了。
“好办法？那没有。”郑洲装做无能为力的样子。其实这种出主意的事情还是不做的好。成功了没人感激，失败了只能被人埋怨。
“咱俩可是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再说了，以后有好处也不会少了你的。”周道见郑洲不肯继续说下去，知道他心里是有所顾忌。
“当然了，以后若是你真的执掌晋国，对我们郑国来说，可不一定是好事。”郑洲进一步试探周道，说完自己笑了起来，来掩饰这这尴尬的氛围。
“一定不是坏事。”周道加重了说话的语气，“至少我会感激你今天的相助之恩。”周道跟着郑洲大笑。
“那你现在应该拉拢的是晋国的大臣们。而不是这些所谓的人才。这些人即使以后能为你所用，可他们毕竟在晋阳根基太浅，恐怕帮不到你。”郑洲话风一转，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其实这也是周道所顾忌的。他也深知即使自己在洛邑实力再强，也只是五根浮萍，根本无所依托，相反，还极有可能招致天子的猜忌和晋王的反对。
去过是这样，那就当真没有容身之地了，自己从晋军中跑到洛邑，还不是为了能留的一线生机？
在军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种事情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真是这样，四面书记不少敌人，那简直就是愚蠢。
“怎么拉拢？你不知道这些人会有多少人站在我这一边。”周道言语中流露出一阵悲戚之情，之前在晋阳的经历让他对这些还是十分忌惮。“现在京步独揽大权，京夫人也正受宠，你说的这件事怕是行不通罢。”
“事在人为。尹令大人甘愿为你效力，晋阳中那帮人又有什么不可能？”郑洲说到了尹令，可是周道面前浮现的却是姬婉婉的神情。看着周道表情发呆，郑洲又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说的没有听进去？”
“这么一说也有些道理。可是我身在洛邑，即使按你说的，也是有心无力。“
“唉。”
郑洲突然觉得心里一凉，感觉怎么说得这么麻烦呢。“洛邑可以肉铺不？可以开道馆不？”
这下周道算是明白了。
就是把现在做的事，回到晋阳做呗。
其实这样也不难，可是要是突然之间做一个这样的决定，还真是为难。
有些东西还是放不下。
“伍甲现在名声正盛，在洛邑城中都有这么多人追随。要是到了晋阳，肯定更是从者如云。如此经营几年，还怕大事不成？”
郑洲现在也对伍甲很是推崇，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也敢推荐他。不过说这话的时候，郑州心里还是有几分嫉妒的，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轮不到自己头上？
两人又饮了几杯茶，这才意犹未尽，想到了要回到城中去。要是回去天色晚了，只怕会有危险，还是诸事小心的好。
周道决定今日要回到小院中去住，而郑洲就要回到太学中。周道现在是一天都要换一个住处，而至于去住哪里，都是伍甲在安排。
伍甲现在除了把道馆的事情处理得很好，也把周道照顾地很好，还是没有忘掉他的本分。这一点周道很是欣慰。
两人在玄武大街上分别。郑洲小声道：“我感觉身后有人跟着我们，从城外一直到此处，你还是要小心的好。”
周道微微侧头，用余光扫了一下身后，不远处，似乎站了一个身影，不过距离有些远，看不大清楚。
周道笑了笑：“无妨。要是刺客，在城外就动手了。也不会跟到我们这里，不用理他，你只管走，不要回头。”
郑洲还是小心。周道让一个伙计拿了所有的茶具和炉子，其他的人去护送郑洲回到太学。
这样也能知道身后这人是冲谁来的。
周道拱手告别了郑洲，在路口停下时回身再看，果然身后已经是不见了那个人影。
方才一直悬着的一颗心，周道这才放下来。其实他是故作镇定，给郑洲看而已。
小院中，依然是一副忙碌的样子。赵武还在前面看着伙计们。
一朵转枝莲在院子里开得灿烂，黄色的花盘像是一张笑脸，把院子里映得一片金灿。而其他的花还是一朵朵的包蕾。
周道看着这花出神，郑洲的话还是激起了他想要回到晋国的想法。毕竟那里才是先人埋葬的地方。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几个伙计的轻声呼唤也没有把周道拉回现实。只好把油手洗净，给他准备了一些吃食放在桌上。
周道把自己关进屋内，姬婉婉还在道馆忙碌，这院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又不知过了多久，几个伙计从太学回来，前来找周道回禀。
“那人跟着你们到哪里？”
“太学。禀公子。”
“看清楚长什么样子没有？”
“离得远，看不太清楚。是个中年汉子，大约四十多岁，读书人打扮。没有随身携带利器。”
周道点点头。这就足够了。
伙计退了出去，周道仔细思索，什么样的人，才会这样跟着自己和郑洲？还有，这人是跟着郑洲来的？
周道拿出郑洲捡的那枚玉佩，这之前是没有见过单卫佩戴的，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单卫是内官，地位卑微，不可能有这样的配饰。
那这是何人的呢？
想到单卫，周道突然又想起了一个人，单卫的弟弟单田。这是单卫之前唯一的牵挂，要是能找到单田，说不定自己又多了一个帮手。
单卫的剑术高超，单田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枚玉佩明显是宫中之物，最近这几日频频出现的太子会不会在此处现身？说不定这玉佩就是姬思的。
第七十七章 纷争
想到太子姬思，周道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如果这种事情真的牵涉到太子，事情就复杂得多了。现在所有的证据似乎都在指向这位深居宫中的太子。
可是对这一切自己还没有实力去抗衡。现在能做的就是忍。
周道在屋子里坐了许久，感觉到一阵困意，也不看时辰早晚，自己先睡了。而不远的道馆中，一场正在上演。
一名学生正在嚷嚷着要退费。
这名学生据他自己说是来自秦国，已经交了五十金的学费，来学习剑术，可是在上了几节课之后，才发现夫子教授的太过简单。
更重要的是，在对于夫子的介绍中，这学生发现和时机的情况不一样。
店大欺客。
这名学生的叫嚷又招来了不少看客。这已经影响到了道馆的正常上课。
“退钱！退钱！退钱！”
这学生在道馆的门口大喊大叫。
伍甲和姬婉婉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对于这样的情况，姬婉婉比伍甲更显慌乱，对付蛮横不讲理的人，最好的办法是针锋相对。
可惜现在他俩都不明白这一点。
伍甲想把这学生请进内室好好安抚，可是这学生不答应。姬婉婉立刻察觉这是要把事情闹大的意思。
“不知你怎么称呼？”姬婉婉语气温婉，态度和气问着学生的名字。这几日学生太多，她根本记不过来。
谁知这问话引来了这学生的一阵嘲笑，“交钱的时候，可是你亲自收钱记账。现在倒不记得我的名字，真是可笑。这就是你们对学生用心之深？”
姬婉婉语塞，赶忙去查了一下花名册。交了一百金的人中，又是秦国的，只有一个人，名字叫做氓。而姓什么，则没有写上去，看来也不是秦国的世家公子，看到这里，姬婉婉内心稍安。
伍甲慌忙上前安抚氓的情绪：“此处非说话之所，还请到室内一叙。”几个伙计跟在伍甲身后，壮大了伍甲的声势。
氓这才平静下来，实在是这几个伙计实在杀气太重。
跟着伍甲进了室内，几个看客却不肯放弃，仍旧高喊：“退钱！退钱！退钱！”来给氓助威。
“你是秦国人？那你可认识黑夫？”两人落座后，伍甲问起了这位故人。
“不认识。这人很有名吗？”氓一脸疑惑，可是却不住摇头。
“一位故人。也是秦国的剑客。”既然氓对黑夫并不知晓，伍甲也不在细说，岔开了话题：“是哪位夫子教授你剑术的？”
“就是那位晋国的夫子。不仅说话听不懂，脾气还古怪。”氓嘴里的晋国夫子其实是晋国的剑客伍陆。伍陆剑法高超，远超于其他夫子，所以在道馆中教授剑术。不过大家并不知道他的过往。
伍陆是晋国人这件事恐怕是氓从他的口音中听出来的。
说到这里，伍甲明白了一点，伍陆自然对秦国人是没有好感的。平时自然也可能对这位秦国的学生有偏见。
“你说的是伍夫子吧？伍夫子是道馆中剑术最高的。名师出高徒的道理，你肯定是听过的。”
氓点点头。
“你花了一百金来学习剑术，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
“当然是要有进步。我看你也是位积极向上，颇有一番抱负的年轻人。为什么跟这些小事斤斤计较？”
氓低头不语。
看来这番话是说到氓心里去了，伍甲乘胜追击，”你要是退费。也是可以的。一百金一分不少，全部给你。关键是这关系到你以后的前程，还麻烦你要考虑清楚其中的轻重关系。“
氓还是不语。
伍甲没想到这件事情处理得这么顺利，现在已经基本拿下。氓不说话代表了对伍甲的认同。伍甲现在也意识到氓其实就是心里有气无处撒，只想找个地方撒气。
”那要现在给你退钱吗？如果要是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处理。”这是以退为进。
氓这时候却犹豫了，如果要是退费的话，自怕以后再来学习的话，面子会难堪。
“我再想想。不过夫子的确实需要改一下。要不然学生都接受不了，还不是都要退钱？”等氓说了这话，伍甲心里明白，其实他还是再担心以后夫子对他不好。
以退钱为目的，就是为了想要改观夫子对他的态度。
这下伍甲放心了，道：“你的意见很是中肯。关于夫子，我们以后也会督促他改进，我们都在进步。其实我们的目的是一样，你是为了把剑术学好，我们是为了把你教好。”
“那我就不退钱。不过要是伍夫子再这样下去，我要求换人。”
伍甲点头表示同意。
氓又加了一句：“要是你不答应，我还是要退钱。”
伍甲道：“那就一言为定。”
这时姬婉婉走了进来，给两人各自递了一杯茶水。依然是不愠不恼，笑道：“以后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当面沟通的，没有必要这样，要不大家都难堪。”
一句话说的氓满脸通红，很是难为情。
伍甲皱了一下眉头，将茶递给氓，“你的名字不是真的吧？”
氓点点头，“不是真的，我原来是学又思的学生，在那里学了半年的剑术，感觉没有长进，这才来你们道有道的。”
伍甲又问：“没有别的原因？”
氓继续道：“其实我真实的名字不是氓。我是楚国人，名字叫做熊仁。因为楚国人在洛邑不受欢迎，所以我才假称自己是秦国人。可是谁知秦国和晋国却是水火不容。”
伍甲笑道：”我和秦国的黑夫是好朋友。我们家公子也是。所以我们晋国人不会因为这个去轻视任何人。“
”以后你大方说自己是楚国人，也不会有人仇视你的。“姬婉婉补了一句。
“我要为今天自己的鲁莽像两位夫子道歉。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从来没有想到两位的胸襟是如此宽广，真是见笑了。”
伍甲和姬婉婉相视一笑，看来今天的问题是解决了。
熊仁问道：“伍夫子，要是以后我跟着你学剑法，怎样？”
第七十八章
伍甲被熊仁问得措手不及，还是满怀歉意笑了笑，没有答应。
姬婉婉指了指外边，意思是外边的围观的人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就这样让他们看下去吧。
伍甲看着熊仁，熊仁这才明白，“包在我身上，等下我出去给他们解释一下，消除误解就好。”
姬婉婉点点头。
熊仁还不起身，对伍甲道：“外边的人有不少是别的道馆的。也是受人之托。”
姬婉婉早就猜到了。
“看来都是你认识的？”姬婉婉问道。
“也就是脸熟。学又思的资寻给了他们一些银子。他们得了好处，看热闹也是为了把事情闹大。”熊仁讲出了所有的原委。
看来是被人小人惦记了。知道了这些，伍甲反而轻松下来，只要知道了对手不在暗处，那处理起来就省事多了。
“那就麻烦你了！”伍甲拱手谢过了熊仁。
说了这么半天，其实所有的问题就是因为感觉不受重视，就这么简单。
姬婉婉看到伍甲处理这种事情很是容易，心里的佩服不由多了几分。
......
赵武这几日很是发愁，因为人手明显不够用了，之前他只要端着一壶茶坐在竹椅上，看着伙计干活儿就行。
自从伍甲的道馆营业，好多伙计去了道馆帮忙。现在只要客人一多，自己就不得不重新挽起袖子，招呼客人。
除了招呼客人，账目，货物，安排当值伙计这些琐事也都要他来做，这些事情花费了他大量的时间。整个铺子里，最忙的就是他，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
这几日，赵武正忙着招几个能干的伙计来帮助自己。
可是也有人上门来问的，赵武都不满意。他想要的伙计是姬婉婉或者伍甲这样的，能读能写还能记账的。
不过这样的人很是不多。能甘愿来肉铺中与这些粗人厮混的就更少了。他只好求着周道写了一张招人的帖子，挂在点前。
帖子挂出来的第三天，来了一位年轻人仔细把帖子的字看了几遍，这才问正在忙着的一位伙计：“小哥，这里是要请人？”
伙计见有人问，急忙停下手，将年轻人请进了院内。
赵武很是激动，来不及施礼就问道：“你是哪里人？”
“在下是晋国人。晋国曲沃人。”年轻人没有失了礼数，先是给赵武行了个礼，才回答问题。
听说来人是晋国人，赵武很是高兴，再说到曲沃，那高兴之情就再也掩饰不住，喜道：“真是他乡遇故知。咱们铺子里晋国人多的是，以后你来了也不会生疏。”
“在下晋国卫正。三个月前来到洛邑。之前做过账房先生。听说此间铺子是公子的，所以来碰下运气。”
看来卫正是有备而来。不过像这般年轻的人，能做某个铺子的账房先生，已经是相当了得。
“看来先生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先生之前是在哪里做账房先生？”赵武围了谨慎起见，还是问了一问，万一有什么没有问清楚的，以后再问就显得自己太过粗心了。
“晋国晋阳，一家粮行。”卫正的说话很是简短。
“那为什么要来的洛邑？是粮行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卫正道：“前些日子，晋国和秦国作战，府衙筹措军粮，将粮行的粮食都低价收了去。掌柜的赔了很多银子，实在经营不下去，这才关张。”
赵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
“那官府里没有补偿吗？”
卫正摇摇头，“是掌柜自愿的。掌柜说是只要打秦人，他就支持，就是把家产捐了他也毫无怨言。”
赵武对卫正口中的掌柜肃然起敬，这才是晋国真正的英雄。
“可惜还是给败了。”赵武恨恨道，“真是愧对我晋国父老。”
卫正道：“掌柜的心灰意冷，也不做粮行。写了封信，让我来洛邑投奔他的一个亲戚。”卫正从怀里掏出一片竹简递给了赵武。
“然后呢？”
“到了洛邑之后，才发现，不是掌柜的说的那样。他之前的亲戚也早已不知所踪，我寻遍西市也没有打听到。就到了现在。”卫正讲述自己刚来洛邑时的情景，让赵武深有同感。
当初刚来洛邑谋生时的情景，仿佛就是昨天。而现在，自己已经是管了几间大铺子的掌柜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遇到了周道这样的贵人。
他对卫正的同情多了几分，好感也增加不少。
“现在住在何处？”
卫正笑笑，指了指城外，没有答话。
赵武自然明白，这就是没有住处的意思。
“铺子里有吃住的地方，一日三餐一寝，两身换洗衣服。每月的银钱按时发放，不拖不欠。”赵武把铺子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其实他是希望卫正能留下来。
对于几乎已经是走投无路的卫正来讲，这种待遇已经是梦寐以求了。
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可以找个地方栖身，再吃上几顿饱饭。
卫正点点头，算是认可。
“你来的话，就是管一下帐上的事。也就是做咱们的账房先生，”赵武指了指自己身后，“不会轻松的，这些铺子都是咱家的。现在公子管不过里，我也管不过来。所以会很辛苦。”
卫正一笑道：“不拍辛苦的，晋人哪有怕吃苦的道理？”
“好在账目单一。无非就是收了多少钱，花了多少钱，买了什么，卖了什么，剩了什么。不过公子仔细，是一文钱的差错都不能有的。”
赵武说公子周道心细，其实是想说伍甲心细。伍甲之前管着铺子的帐，可是丁点错误都没有。而现在，自己看着那些字心里就犯怵。
“这是自然，肯定是不能错的，要不对不起公子。”卫正道：“之前粮行的所有开支，包括工钱，宴请，修补，财税，这些都是我一人操办。没有出过差错。”
这话一说，赵武觉得卫正很是靠谱，可以请来帮忙。不过她不敢答应，只好应道：“不过这件事还是得公子说了才行。等他有空了，我求公子见见你。”
第七十九章 三人成虎
赵武满心欢喜，把卫正的事告诉周道，本来想着会得到几句夸奖，谁知周道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这种事情，以后你做主就好。我相信你的眼光。”
赵武只好自己做主，把卫正留了下来，之前跟卫正吹的牛也只好食言。
周道这几日正在为怎样才能回到晋国的事发愁。
他最大的阻碍有京夫人和京布，还有自己的弟弟公子周扬。从之前在狱中，姬器甘愿为周扬牺牲，就可以知道，这群人的在晋阳的势力，远超自己的想象。
在晋国的大臣中，有其他人投靠京布的有多少，自己更是毫不知情。
而晋王大人，似乎对晋国的事情已经做不了主，或者说是不愿做主。他宁愿一个外人杀害自己的孩子放任不管，也不愿给自己的亲儿子一句关怀。这样的父亲似乎也是靠不住。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京布，所有的问题归根到底，都在等他身上。而京布最大的优势，就是把持着军权。
军权也是京夫人跋扈的原因。
所以要想赢得京布，就要把军队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这几十万人对周道言听计从，何愁大业不成？
知道了问题所在，就要解决问题。这事还是要问下伍甲，伍甲心细，也许会有好主意。
道馆内，伍甲正在和熊仁因为一招剑法争吵。自从上次的风波之后，熊仁有事没事就来找伍甲讨教剑法。正所谓不打不相识，现在两个人好的跟亲兄弟是一样的。
这是一招很普通的剑法，只是翻转手腕时，熊仁的手腕翻转有些慢了，所以被夫子斥责一通，熊仁自然不服，就来找伍甲讨教。
周道看见两人在说话，也不打断，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这一若是快了，提早被对手察觉，他只需这样一刺，这一剑就落空了。所以我觉夫子是错的。”熊仁振振有词，手里的剑却没有停，依样使了出来。
伍甲自然也是不服，这时双手空空，就用一双肉掌做剑，挥了起来。
伍甲不愧是大考头名，这一招自然比熊仁高明很多，这一“剑”使出来之后，自然高下立判。熊仁只得叹服，再不提夫子不对的事。
等看见周道做在一旁，伍甲和姬婉婉看他的表情又很是恭敬，心里明白，肯定是那位晋国公子来了，告别伍甲走出了道管。
“这几日怎样？我问学生的人数和夫子的人数。”周道问道馆的情况，算作是寒暄，不过这个问题很是奇怪。
“很好，每日新收的学生都有六七名。可能再过些日子，这里就不够用了。”伍甲自然满心欢喜，眼前的盛况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的。
他也很想像赵武那样，多开上几家道馆。这样以后走出去，自己可比赵武神气多了，只怕连太学中的夫子也得高看自己一眼。
这骄傲的神情一下子被周道看在眼里，周道这时候不想打断他的兴致，道：“凡事不可大意。小心行得万年船。”
伍甲自然明白，这是在点明自己，不要骄傲。
“这几日账目如何？”周道还是不能免俗，问了一下帐上的钱数。
“这几日收入颇多，已经超过了赵武的铺子。这个请公子放心，道馆的账目，都是姬姑娘在管。”伍甲收敛一些，不过说到账目，还是小小得意了一下。
“道馆不是用来赚钱的。肉铺才是。从明天起，把学生的学费下调。学生想要进道馆，先要通过考试，通过考试分为三等。”
这是周道前几日从一个伙计听说的，伙计说齐国的一位夫子收学生不问出身，也不收金钱，还提倡”因材施教“，手下有很多有才能的学生，这些学生都很是贤惠。
说者无心，可是周道心里有了一个新想法。之前只想招揽有才能的夫子，其实招揽有才能的学生才更为容易。
很多平民的学生也很聪明，也很好学，只是因为家里没有银子，就只能在地里耕作，这是不公平的，现在道馆也可以收这样的学生。
周道这话一说，伍甲连连赞同。
“公子说的是齐国的孔夫子吧？”
他之前也是听人讲过这位孔夫子的美行，自己也是一心效仿，可是没有机会。现在难得两人如此默契。
周道也很是惊奇，“你也听说过这件事？”
伍甲点点头，“之前考试的时候听齐国的学生说的。他就是kong夫子的学生。见识之高，胸怀之大，真叫人佩服。”
“不过公子，我还有一个更好的想法。我们不给学生分等级，只录取前十名就行。只允许平民考试，考入前十名的，免费入学。”
伍甲的想法更是大胆，不过就是苦了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毕竟，夫子们还是要吃饭的。
周道自然赞同，“那就三个月考一次，怎样？”
伍甲也表示同意。
周道这才问起正题，“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的事情要问你。”
“请公子示下。”伍甲故作调皮。
周道白了伍甲一眼：“你觉得怎么样能把京布的大权夺回来？”
这么一问，周道心里都直打鼓，这个问题显然是太大了，不知道伍甲能不能回答。
伍甲思索片刻，明白了周道的意思。
“我听说杀人诛心。又听说过三人成虎，不知道公子觉得这样行不行？”伍甲说到三人成虎，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自己怎么就想出了这么一条毒计？
会不会让公子周道觉得自己太歹毒了。
周道对三人成虎显然不太了解，问道：“接着说下去，要说那种可以实施的方法，不要纸上谈兵。”
伍甲诡秘一笑：“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派上几个心腹回到晋国，散步京布的谣言就行。说的人多了，自然有人信，信的人多了，自然有人会不服，不服的人多了，就一点威望也没有了。”
周道恍然大悟，这一计果然是干脆又狠辣，只怕这样下去，京布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那谁是我们的心腹？”
“伍陆。”
第八十章 谁可靠
伍甲的主意出乎周道意料，说出伍陆的名字更是让周道意外。
按照周道的本意，最好是光明正大的把京步手中的三军夺回来，而伍甲的主意，则太过下三滥。之前自己对这种做法是不会看在眼里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还要把仇给报了。
“伍陆很可靠？”虽然之前伍陆斩杀姬通，显示了忠心，可是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周道还真是放心不下。
伍甲却是很放心，周道的担忧他自然懂，回答便小心了几分，“可靠。可以委以重任。他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听了伍甲的话，周道还是将信将疑，“这事可大意不得。要是你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说出来。”
伍甲摇摇头，“除非公子能重新被晋王信任。或者公子让京步把自己手中的东西交出来。”
周道自然心知，这两件事都做不得，如果能做得，现在也不用在这里发愁。
“痴人说梦。”
“所以公子何必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我听说古人曾经有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伍甲看出了周道犹豫的原因，一个是因为这做法不够光明，其次才是谁可信。
“哪位古人说过这样的话，我怎么没有在书上看到过？”周道问伍甲，难道伍甲的学问已经很深了？
伍甲吐吐舌头，道，“我自己杜撰的。不过不是我瞎说的。”
“哦？”
“昔日先王还未做天子时，被囚禁于羑里城，先王为了脱身，也使了不少计谋。”
这个周道自然知晓。先王为了脱身，委曲求全不说，装疯卖傻，这才躲过一劫。
“如果先王还是拘泥于礼数和道义，那就只能被杀死。又怎样能建立我大周之国？”伍甲见周道沉思，又加了一句。
“那怎么做才好？伍陆这人真有这般能耐？”周道对伍陆了解不多，现在要解决的就是怎么办的问题。
“伍陆本是晋国人士。久居洛邑，肯定思念家乡，能回到晋国，他肯定乐意。之前他杀了姬通，京步那边肯定是回不去了，只能为公子效力。”
伍甲小心看了一下周围，没有旁人，说话的声音也压低了许多。
这番话让周道很是感慨，什么时候伍甲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伍甲了。居然还有了这些心思。
这么说伍陆是走投无路了？
伍甲察觉了公子周道的异样，把头低了下去。
“原来如此。那这么说就是得让伍陆先回到晋国，这个容易。可是回到晋国之后，他该做些什么？”周道再问伍甲。
“公子。等伍陆回到晋国之后，他只需如此如此，就可以……”伍甲附耳过来，讲了这些话。
“原来是这样。”周道恍然大悟，
他没有想到的是，伍甲讲出来的办法如此简单。
“那我做些什么？”
“准备好金银给伍陆。其他的就不劳公子费心。”
“那是什么？”
“我会帮公子收拾好行李，随时准备回到晋国。”
周道大笑起来，伍甲也是跟着大笑。
两人的笑声把姬婉婉引了过来，见两人大笑，不由好奇：“公子，有何喜事？如此大笑？”
伍甲慌忙停下。
周道不以为意，指了指伍甲道，“是伍甲刚才讲了一件极好笑的事。我实在忍不住，所以大笑。”
姬婉婉更加好奇，转身问伍甲，“平日里见你也不喜说笑，今日却如此活泼，到底所为何事？”
伍甲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周道回答姬婉婉，“既然今天大家都有兴致，不如我们一起去玄武大街走上一走，如何？”
姬婉婉本来玩心就重，伍甲对周道的话又是言听计从，自然大家都同意。
周道又嘱咐伍甲，“记得把伍陆也带上，多带几个伙计。”
伍甲点点头，去找人叫来了伍陆。
玄武大街上和往常一样热闹非凡，姬婉婉很是高兴，这几日来忙于道馆的事，周道又恐怕她被刺客所伤，所以看的很紧。
姬婉婉如同脱了笼的小鸟，在大街上自由飞奔。之前提不起兴趣的小玩意儿，现在也觉得是新奇无比，拿起放下，放下又拿起来，如此反复几次，周道觉得很是有趣。
姬婉婉平日里节俭惯了，这些东西也就是看看。
周道跟在姬婉婉身后，看见她看了几次的东西，就指指伍甲，让他买下来。
过了不多久，伍甲和伍陆手里已经是满满当当。
现在周道公子可是不同往常，这些钱也算不得什么。
公子周道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因为在太学中挨鞭子出名的太学生了。现在洛邑城中的人认识他，是因为玄武街上那一间间的铺子和广为人知的道馆。
见到周道的人纷纷行礼打招呼，周道也是一一点头回应。
一个玄武大街走了有一半路程，姬婉婉突然想起来什么，见伍甲道：“伍甲，昨天不是说要买些笔墨吗？我知道有间铺子，东西好价格也实惠。不如我们前去看看。”
伍甲自然答应。
姬婉婉很是高兴，带着几人转了几个弯之后进了一条小巷，找了一家看着不大的铺子。
店里没什么人，姬婉婉和周道走了进来。
店铺的掌柜是个白发老头，正在从水里把制作毛笔的狼毫清洗干净，然后装到竹管上。
看见有人进来，掌柜这才停下，抬头看着门口。见是姬婉婉，白头掌柜慌忙起身，走到了门口。
“姬姑娘，尹令大人的事我听人说了。”掌柜眼里留下几滴泪水，挽起衣袖自己擦去。
“今日见到姑娘无恙，我就放心了。”
姬婉婉不做声，周道再看她。已经是两眼通红。
为了不让姬婉婉难过，周道急忙对掌柜道，“先生，我们是来买笔墨的。”
掌柜对周道早有耳闻，施礼道，“这位想必就是晋国太子。”
周道点头。“还是烦请先生把笔墨拿出来，让我们挑上一挑。”
掌柜哈哈一笑。
姬婉婉道，“公子。这里的笔墨是不用挑的。每一件都是上品。”
等姬婉婉点清了数量，走出门来。看见伍甲和伍陆两人手中竟然算是自己刚才看过的小玩意儿，不由得埋怨周道，“这都是你的主意吧？这么浪费钱财做什么？”
第八十一章
周道笑道：“看你喜欢，就买下了。反正都是伍甲花钱。你得感谢他才对。对了，还有后面的伍陆，这次也是费了不少力气。”
说完周道眼睛的余光瞥向了伍陆。
这次他执意要把伍陆带出来，就是要考验他。要看看伍甲口中说的这位可靠的人物，到底是怎样。
这一路观察下来，周道发现伍陆很是耐心，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的不耐烦。在拥挤的人群中，他也能很识趣的把人分开，给周道和姬婉婉挤出一条路来。等周道想要和姬婉婉说些什么，他又会闪在一旁，或低头或转身。
周道内心都不由得惊奇：这么乖顺的人，怎么可能会忍心对姬通下手？
伍陆还有一向本事，周道很是满意。就是只要站在人群中，就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没有人会对一个这样的人过分在意。
这就是做一个探子最基本的要求。
姬婉婉手中拿着笔墨，这次说什么也不愿交到伍陆手里，她说不习惯被人伺候着，“伍甲和伍陆已经够辛苦了，这些笔墨又不重，我自己来。”
周道空手，只好道：“那你给我，我手中是空的。这样也不会累着伍甲，也不会累着伍陆。”
姬婉婉摇头道：“还是我拿着吧，这样占住了双手，就不能去看路边的小玩意儿，这样也省得公子乱花钱。”
周道伸在空中的双手又收了回去。“原来你是喜欢干活儿。那你以后跟着我，我的事情都交给你去办。”
伍甲手中的东西虽多，却是不重，问姬婉婉道：“看来姑娘是经常来这家铺子采买。”
“当然了。他家除了笔墨一流，书也不错。掌柜的做事认真，价钱又厚道。自然来的次数就多了些，时间一久，也就都熟识了。”
“原来是这样的。”伍甲是觉得姬婉婉一个姑娘家，虽不是富贵千金，可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这洛邑城中，居然有如此之多的朋友，也是奇怪，所以多问了一句。
从这也可以看出尹令大人在洛邑城中的风评不错。
姬婉婉突然停下脚步，问周道：“之前我家的姬叔叔，是你安排的吧？”
周道点点头。
“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姬叔叔了，不如我们今天去看看他，如何？”
“今天的行程全听姑娘的安排。姑娘说去看谁，我们就去。你家......姬叔叔是安排在你家老宅附近，离这里也不远。”周道犹豫一下，把老仆改成了“姬叔叔”。不过这样说话很是别扭。
伍甲把自己手中的东西交给伍陆，问伍陆，“不如我们先去给老人家置办几件衣裳，上次太过匆忙，我给忘了。我知道前边有家铺子，是公子常去的。掌柜的也都熟识，不如公子和姬姑娘前去，我和伍陆在此间候着？”
伍甲说完，看着伍陆。所有的东西都堆在伍陆手中，将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伍陆又不敢放下，只好把脸侧过来。
伍陆勉强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伍甲的话。
周道一掌拍了过来，装作生气的样子，呵斥伍甲：“怎么？又想偷懒不是。让伍陆一人在此候着，你跟在后边拿东西，不行吗？”
伍甲只好同意。
两人跟在姬婉婉身后，相视一笑。
这是两人在故意逗伍陆。
“公子，敢不敢打个赌？”伍甲小声问周道。
周道看着远处的姬婉婉，轻声问伍甲：“可别耍心思。说吧，怎么打du，那什么来做彩金？”
伍甲生怕自己的话被姬婉婉听了去，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我猜等我们回来，伍陆还是那一副样子，不会改变丝毫，就这个，公子敢不敢？”
周道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在手里掂了掂，约莫着有七八钱，然后扔给了伍甲：“几杯薄酒，给你！”
伍甲右手一伸，干净利索，接在手中，“多谢公子好意。一会儿我分你一半。”
姬婉婉手中抱着东西，步伐不快，听见两人在他身后小声嘀咕什么，又说什么酒，这下转过身来，对伍甲道：“不可饮酒。等下回去了还有一堆杂事要处理。”
伍甲很是委屈，只是说了说，又不是真的喝醉了，“这也不行？一杯酒也喝不醉。”
姬婉婉更加不依，“那更不行。喝了酒，神情恍惚，道馆中没有一件事是小事。要是办砸了，就等着被别人笑话吧。”
别人，说的酒是学又思这样的不怀好意的道馆。
“不喝酒不喝。”伍甲不情愿把手中的碎金子又还给了周道：“心领了。等下这钱你还得给我。”只是后面这一句话说的声音很是低沉，姬婉婉也听不大清楚。
“这是一杯？喝的是龙肝凤髓吗？这么些金子才一杯？”
周道没有接过，却被姬婉婉拦腰夺了过去。
“本姑娘今日心情好，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也不跟你们计较，可是这金子，现在可是在我手中，不如你们自己商量一下，这些金子该怎么花？”
姬婉婉一笑，这些日子里跟着伍甲和赵武，学了不少世间的规矩和插科打诨的本领这撒起泼来。周道和伍甲不仅不生气，还觉得姬婉婉很是有趣。
周道索性装个大方，“那就归你了，等下买衣服的时候一定要花光，要是不够啊，伍甲这里还有，千万不要给他省钱。”
伍甲又是一个白眼。
老仆是个下人，虽然在尹令家和家人地位差不多，但是按照礼数，只能穿麻布衣服，丝绸这一类的布料跟他是无缘的。
麻布做的衣服很是便宜。姬婉婉在跳了一堆衣服之后，掌柜的称了一下那块碎金，也就七钱六分。等把钱全部付完，还剩下六钱八分金子。
这一幕让周道很是奇怪。他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老百姓的衣服这么便宜。
而自己平日里可是豪掷千金也不会眨眼，这么一对比，差别还真是天上地下。
看来以后要多了解一下民间的疾苦了。
姬婉婉把剩下的金子都还给了伍甲，笑道：“这些钱估计能买上一车酒。够你喝上一年的。”
第八十二章
姬婉婉熟门熟路，轻快的转了几个弯之后，走到了自家之前的院子门前。
之前的破落景象早已是荡然无存。院墙之上，覆了灰瓦，白色的墙壁也是新刷的，不再是之前灰黄相间的斑驳。几丛绿竹种在墙角，增添了不少生机。
木门也换了新的。层层叠叠的木纹上只刷了一层水漆，油光发亮。如果不是两旁的住户还是之前的模样，姬婉婉也不敢却定这就是自己家。
门是虚掩的。
姬婉婉轻轻推开门来。本来做好了流泪的打算，可是眼前的景象却完全不一样：门窗也全是新的，新帖的窗纸，新剪的窗花，整个房子犹如被翻新了一遍，几乎完全找不到之前的一丝痕迹。
周道疑惑地看着伍甲。
伍甲笑道：“这是我的主意，花的金子也是我的。不过也没有花多少钱。所以公子也不用这样看着我。”
周道很是满意。这样至少能让姬婉婉不会睹物思人。
崭新的门窗也是光可鉴人，姬婉婉用手轻轻摩挲着木门，眼中还是流下了泪水。
时光如白驹过隙，往日不可追。
以前和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父亲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读书，老仆坐在树下摇着扇子喝一杯热茶。似乎历历在目，又似乎遥不可及。
只有那棵树还是那棵树，大小没变，高低也没变。不过树下的老仆却不见了。
姬婉婉强忍泪水，推开了屋门。之前乱糟糟的木桌，木椅也都换了新的。桌上擦得是一尘不染，一只陶瓶中，斜斜插了几支柳枝，叶子还是绿的。
似乎是有人一直在打扫。
屋子里干净，整洁，亮堂。一点儿也没有了之前的模样，所有的书被整整齐齐得摆好，放到了靠墙的架子上。上面还摆了几只白瓷瓶，很是文雅。
伍甲做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姬婉婉早些忘掉过去。所以自作主张把一些废旧的家具扔了出去。
一些新置办的家具，伍甲也是选了式样简单的。这样一来，也能减少一些费用，还不会让姬婉婉过意不去。
周道看着伍甲，满眼赞许。
这两人都站在院子之中，怕是打扰了姬婉婉。
清风拂过，惬意无比。
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之后，姬婉婉走除了房门，虽然依然是两眼通红，可是脸上已经不见了泪珠。
姬婉婉走到伍甲面前，“谢谢公子。”
这次他把伍甲也称为公子，可见内心感激之情。
伍甲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放到姬婉婉手中，“这都是公子的安排。姑娘也不用谢我。旁边的这一间院子我也买了。之前的旧物都搬到那里去了。要是姑娘想看，也是可以的。”
这让周道很是意外。伍甲行事果然是谨慎万分。连这都想到了，还真是心细。
谁知姬婉婉却拒绝了，“不看了罢，影响两位公子的心情就不好了。再说，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周道指着另一处院子道：“跟我来。”
之前的老仆已经是神志不清，居然认不得伍甲。不过看见姬婉婉还是站起来冲她笑道，”姑娘回来了。“高兴得像个孩子。
等安顿好老仆，姬婉婉这才想起伍陆。惊得一拍脑门，喊道：”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然后一路急奔。
伍甲喜道：“看来比较输赢的时候到了，公子，你的钱是给了姬姑娘的，我可没有落着。等会儿你还得再给我。”
周道信心满满，道：“怎么可能会输给你？你等着我赢你。到时候还得给我认输。”
不等多大功夫，两人已经看见了在路旁站着的伍陆。果然是和之前的姿势一样。
周道不由得好笑：“天下果真有人迂腐如此。”
伍甲却道：“公子，这不是迂腐。这是对公子顺从。”
等伍甲把伍陆手中的东西接过来，这才发现伍陆双手已经红肿，手腕处也有几道被重物留下的勒痕。
姬婉婉心疼不已，“你真是个呆子。”
周道和伍甲都很高兴。最高兴的还是伍甲，“伍陆兄弟，公子说这月给你涨八钱金子做月钱。”
这课不是一笔小数目。伍陆立刻高兴起来，“谢谢公子抬爱。”
伍甲继续道：“公子还说，为了表示庆贺，他等下要请请你我去喝酒。”
喝酒对于伍陆来说，还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事情。洛邑城中的酒水，可比晋阳贵了不少，伍陆心疼，也不舍得。
伍陆高兴起来，“谢谢公子，谢谢伍甲兄弟。“
周道恨恨瞪了周道一眼，这小子，太坏了。不过还好，钱不算多。
几人开始往回走。这一次，姬婉婉走在前头，伍陆跟在她身后，而最后则是周道和伍甲。
周道狠狠一掌打在了伍甲身上，伍甲没有防备，差点摔了出去。
“用我的钱去当好人，亏你想的出来。”周道把声音压低，街上人来人往的，想来姬婉婉也听不到。
“公子，你应该赏赐我才是。我替你发现了一个这么好的人才。”
周道笑了笑：“本来也没有怪你。只是你擅自做主，还假借我的名义，这事就是不该。”
伍甲装作委屈的样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花小钱，办大事，怎么能说不行呢？”
”我是说钱给的太少不行，应该把八钱，改成八两。这样是不是会更好些？“
伍甲愣了一下：”公子真是豪气！如果公子善待这些士人，他们也会报答公子的。“
伍陆在前面走得飞快。伍甲追了上去，”对不住啊，伍陆兄弟，刚才那个钱数我给你说错了。刚才公子已经说我不能如此。现在我再给你讲一遍。“
伍陆喜悦的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看着伍甲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姬婉婉却不愿意了，”说过的话在，自认得算数。否则那不是小人吗？“
伍甲这个时候不急不忙，缓声道：”别急。先等我说完，你们再骂人。“
周道装作没事人一样。
”伍陆兄弟以后的月钱不是八钱，是八两金子。是我之前说错了。所以公子责备我。“
这下伍陆的神情却很是平淡，”谢谢公子。“
伍甲轻声道：“这里应该高兴才好。”伍陆小声道：“一样，都花不完。”
第八十三章 晋阳粮行
伍陆回到晋阳，带着周道的殷切希望和伍甲的万千叮嘱。和他一起的，还有公子周道给他的一千两黄金。
晋阳相对洛邑来说，城里人少了些，地方也小了很多。从城东走到城西，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
按照伍甲的吩咐，伍陆先是在城中买了一处极大的宅子，然后花重金招揽了一些佣人。对外就说自己是从洛邑来的粮商。
伍陆这次阔气了许多，买了宅子之后，立刻买下了几间铺子和几间货仓。
伍陆出手阔绰，自然也没有人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城中百姓纷纷相传这位神秘的富商来历。
等这一切就绪，伍陆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招揽伙计。
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位富商招揽伙计的条件只有一个：力气。
只要力气大，就可以来粮行做事。富商的解释很简单：粮行全是力气活儿，没有一膀子力气那是不行的。
当然伙计的待遇也是相当之好：只要不是在城中住的伙计，提供一日三餐和一宿。一日三餐具有很大的诱惑力，一般只有贵人才能做到，普通人是不敢想的。
富商掌柜的也说了：粮行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粮食。所以大家只管敞开了肚皮吃饱。
而银子，也是一分也不少。每月五钱的银子，这是别人也不敢想的。
这笔钱也足够一家五口的花销。
伍陆学着伍甲的样子，也足足过了一次掌柜瘾。
所有的伙计都是膀大腰圆，看着让人生畏。
这些伙计拿着不菲的月钱，春风得意。
粮行正式开业，伍陆从秦国买来粮食，然后运到晋阳，卖给晋阳城中的百姓。这是一条漫长的通道，为了降低成本，提高利润，在车队往返秦国的时候，粮行的伙计会把晋国的药材运到秦国。
晋国出产柴胡，党参，灵芝这些药材，而秦国则没有。来自晋国的药材价钱公道，伍陆的粮行在秦国也挣了不少银子。
为了解决城中贫苦百姓的生机，伍陆的粮行在晋阳城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口置办了四个粥棚，每天分两次给百姓施粥。
这是晋国的其他富商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所以这一举动也受到了大家的称赞。人们开始纷纷称赞伍陆的善举。
百姓的赞扬很快引来了官府的注意。很快，伍陆也成了官府的红人。
攀上了官府之后，伍陆很快按照周道和伍甲的安排走上了正道。晋阳的消息被源源不断送到了洛邑。
......
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周道对做生意已经是轻车熟路。肉铺，道馆，包括新开的粮行，每一项都收入颇丰。
很多时候，周道在想，如果自己不是晋国的公子，能做一位富商是不是也不错？除了衣食无忧，还能免去很多烦恼。可惜，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和西子泛舟五湖的陶朱公肯定也是因为喜欢经商才放弃了高位，不过自己和这位先贤还差得很远。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对自己有利的一方发展，这也算是最欣慰的事。
书桌上，香炉之中，白烟袅袅。周道正在查看所有的账目，粮行的账目是姬婉婉清算了一遍之后呈上来的。每一项都罗列的很是清楚，包括损耗也计算在内。
周道对姬婉婉的认真程度也很是满意。
周道满意的看着一笔笔收入，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要是把秦国的粮食都高价收了再卖到晋国，秦国老百姓会不会饿死，而晋国老百姓会不会不愿种地，而去经商？
肉铺中的牛还是从秦国买的。
粮行的账上有不少盈余，这说明晋国对粮食的需求还是很大的。
伍甲也已经把道馆的事全部托付给了姬婉婉，这几日夜是闲着无事，看见周道面有喜色，这才放心下来。
“账上盈余多少？之前我就说伍陆这人可靠。可堪大用。”伍甲道。
周道盖上了账本，正色道：“盈余不是目的。我让伍陆要做的，是要了解晋阳的一举一动。可是现在你看，他的全部心思几乎都放在了生意上。”
周道把之前的一沓简书扔给伍甲。果然，厚厚的简书中，大都是盈利，货品和支出，而关于晋阳的其他则几乎是很少涉及。
偶尔几张竹简上，则是记载了某官升迁某处，或者某官贬谪某处，而晋国中其他的事情则是根本没有提过。
伍甲看了也感觉伍陆舍本逐末，可还是替他辩解了几句：”想来是他刚到晋阳，很多事情还未熟知。所以晋国中的一些事情自然也不知晓。“
周道忧心忡忡，道：现在姬寅已经在朝中做官，伍陆又和姬寅交好。不如你写一封信给姬寅，告诉他我们的计划，让他照应一下伍陆。“
伍甲点点头，“这自然可行。不过这封信还是公子来写比较妥当。或者我以公子的名义来写。”
“还是你思虑周全，那就以我的名义去写。你再给伍陆回信，告诉他盈余用来招揽伙计，不用送到洛邑来。”
“也好。还要拿出一部分钱来结交官府的人，让他们成为我们的眼线。让伍陆成为公子的眼睛。”
这些主意之前就是伍甲想出来的，所以对于这些话完全同意。而至于挣了了多少金子，这不是他所关心的。
伍甲细细看完伍陆的所有书信，有一封信上写着：王有恙。也就是说晋王大人最近生病了。伍甲把这片竹简单独挑出来，递给周道：“公子，你看。”
这三个字夹在密密麻麻的账目中，很不显眼。周道之前也没有留意，看来晋王这次生病非同小可。
“快。你再翻翻别的。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
伍甲很是平静：“没有，全部看过了，只有这一张简书不一样。”
周道急道：“现在跟我进宫去见天子。问下天子看知道不知道别的什么。“
伍甲劝道：“公子莫急。我去备马。这次我们骑马去。”说完找了一个伙计，去屋后牵了两匹枣红马。
周道翻身上马，急奔天子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