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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晴空     娇医难当txt下载     娇医难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7章 审问鄂托(中)

    钟云疏的手指按在鄂托肩上,突然松了力道。

    鄂托看向沈芩的眼神堪比冷箭。

    王雷和主簿目瞪口呆,鄂托把钟大人激成这样,怎么到了钱公子嘴里就成了胆小鼠辈了呢?

    沈芩气定神闲地走进柴房,目光始终在鄂托身上,径直走到他面前停住,微微一笑:“活着可比死掉艰难多了,是不是?”

    “怕被逼着吐了所有真相,死得特别难看,还可能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不如在这里,激怒钟大人,死在他手里,既爽快又干脆。”

    “毕竟,赤云一族是你们费尽心思也招览不到的战族,既然得不到,干脆毁得彻底。让大邺一样得不到,是不是?”

    鄂托先是错愕,偏褐色的眼瞳剧烈颤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震得六神无主,薄瘦的胸膛急速起伏,还能动的胳膊挣得铁链哗哗作响,仿佛身体里有什么怪物要冲出来。

    王雷和主簿两人互看一眼,万万没想到,钱公子除了医术精湛,还有这样的高招。

    沈芩悄无声息地走到钟云疏身旁,冲他调皮一笑:“我方得一分。”

    钟云疏的后背立时沁出一身冷汗,如果方才沈芩没有及时出现,他真的会把鄂托折腾死!

    王雷不可思议地看着鄂托,竟然又在极短的时候内恢复了平静,又从平静变得兴致勃勃,仿佛突然对钱公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不,仿佛是潜伏的恶兽终于遇到了猎物,眼睛里透着凶光。

    “钱公子?”鄂托慢条斯理地开口。

    沈芩极无所谓地瞥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了钟云疏身上。

    鄂托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还是该称呼一声沈芩大小姐,或是沈医监?”

    “都可以。”沈芩非常大方,还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特别舒服的坐垫,又拿出一份包裹得很好的、陈娘牌小食拼盘。

    “你假死逃出永安城,犯的是欺君大罪。”鄂托无声地咧嘴笑,仿佛能把沈芩嚼碎一样。

    王雷和主簿听得双腿颤抖,大脑突然空白,随后又反应过来,沈芩?

    沈石松的嫡长女?

    大邺唯一的女郎中?

    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对!沈医监又是怎么回事?

    鄂托大声道:“整个大邺,只要有人看到你,这欺君大罪就是坐实了的!”

    “省省吧你,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你打算向谁举报?”沈芩毫不掩饰地嘲笑,“我只说都可以,不过是审讯辞令,我又没说自己是。”

    “还有,你一个潜藏大邺的北域王子,去官衙举报,谁会信你?”

    “不对,北域战败那年,你就不是什么王子了,充其量只是个探子,冒着性命危险得来的消息,北域根本不搭理,像流浪狗一样在三域乱蹿,混成这副模样。”

    “我要杀了你!毒死你!”鄂托骤然暴起,四条铁链绷得笔直,像头急欲吃人的困兽,双眼怒睁充满血丝,身体里暗藏的怪物终于撕掉伪装现出原形。

    “你这个该死的不要脸的贱货!”

    “放肆!”王雷和主簿两人抄起竹杖。

    “狗急跳墙了,啧啧啧,”沈芩完全不在意,继续惹怒他,“二位大人别生气,让他骂呗,又不会少一块肉。”

    “咱被狗咬了,总不能像狗一样咬回去吧?咱不能这么不把自己当人呐。”

    鄂托愤怒大张的嘴,突然没了声音。

    王雷和主簿先是听得一楞一楞的,忽然就有些想笑,钱公子,哦,沈姑娘怎么这么……出人意料呢?

    “还有,现在的你,去南疆会被人毒死,去北域会被人打死,在大邺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似乎没什么退路了。”

    “不如坦率点,把自己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抖干净,判个秋后问斩,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再轮几次畜牲道什么道的,把造的罪孽都赎完,再重新做人吧。”

    鄂托突然发出了兽鸣一般的惨叫声,脸色灰败:“我以大部联盟血裔之名诅咒你……咳……”

    王雷和主簿两人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混帐东西竟然还会巫咒之术?!情急之下,四处找东西想堵他的嘴。

    钟云疏快如闪电地掐住了鄂托的咽喉,怒火中烧得把理智抛到了九宵云外,手指之力越收越紧,看他灰败的脸色迅速涨得通红。

    “云疏,松手!”沈芩轻轻地拍着他的手,“他咒不到我的,你松开!”

    钟云疏置若罔闻,满脑子里充斥着一个念头,他仅有的沈芩,由他守护,不惜一切代价!

    “钟云疏,放手!”沈芩改成拍他的肩膀,这王八蛋鄂托,想死还硬要拽钟云疏当垫背的!

    鄂托涨红到发紫的脸上,显出一丝诡异的笑。

    沈芩环顾四周,捧起一盆凉水,将钟云疏从头淋到脚:“云疏,你听我说!他咒不到我的!”

    钟云疏突然松手,胸膛急速起伏着,望着沈芩的眼神有些涣散。

    “咳咳咳……”鄂托呛咳得蜷缩成一团。

    “二位大人辛苦了,请吃些东西吧,”沈芩把小食拼盘放在王雷和主簿面前,很是客气,“我带钟大人去换一身衣服。”

    “钱公子,请,钟大人请!”王雷和主簿立刻躬身而立。

    沈芩毫不避讳地拉着钟云疏的手:“出去走走。”

    王雷和主簿望着他们手拉手离去的背影,吓得跌坐回去,这审讯的过程太惊人了,这北域鄂托太可怕了。

    不对,钱公子竟然和钟大人手拉手?!

    王雷和主簿互看一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啊,是沈芩,沈姑娘!

    还是不对,他们见过钱公子无数次,从来没想过他竟然是她?!

    王雷调侃道:“咱俩的眼睛都是摆设吧?”

    主簿苦笑连连,还颇能安慰自己:“王大人,今儿个咱俩大开眼界啊,是不是?就算一辈子留在绥城,也够吹半辈子牛是不是?”

    这不长的审讯时间,知道的事实和真相,比他俩前半辈子都多。

    整个大邺,有几个见过北域前王子的?又有几个人见过南疆神医的?还被他救治过的?

    又有几个人见过“鬼眼判官”钟云疏失控的?

    王雷忽然哈哈大笑:“不枉此生了!”

第498章 审问鄂托(下)

    沈芩泼完水才想起来,那盆是用来降温的冰水,炎炎夏日,就算钟云疏非一般体质,也有染上风寒的可能,抗生素还没来得及研制,太危险了。

    于是,一路拽着钟云疏进了新病房:“快,把衣服脱下来,我去找陈娘拿干净的衣服。”

    钟云疏浑身滴着水,一动不动地望着沈芩,对大邺,他有怨有恨有愤怒;想为死去的赤云族人报仇,可是后来查清事实,是大邺与北域的部分人合谋而成。

    想要赤云族全灭的人有,当时血战时,为赤云族而战的大邺将士也有不少。

    族人殉国,他被大邺恶奴欺到流落街头,义父雷霆倾尽全力地照顾和培养,沈石松的救治,赵箭陈虎死心踏地追随,钟伯他们放下一切地相助,还有陈娘……

    他对大邺有多恨,对大邺就有多喜欢,每次愤怒得无法抑制时,整个人都像置身在水火之中,有被割裂的错觉,就像他一黑一蓝的异色眼睛……

    沈芩印象里,钟云疏是天塌下来也会最先想办法补天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让人倍觉安心的人,从没听过他的抱怨。

    可是她第一次见到委屈的他,那样纠结和挣扎,带着些许的脆弱,可即使是这样,他也只是不说话。

    沈芩走到他面前,默默伸手解开他衣襟的系带:“乖,赶紧把衣服换了,免得着凉。”

    钟云疏有些抗拒,却没有阻止沈芩的动作,顺从地甩脱湿透的袖子,由着她把湿透的长袍甩在地上:“无缘无故来到这里,危难重重,你恨过吗?”

    沈芩边解系带,边回答:“在疫亭第一晚恨过,后来就算了。”

    “一来,是你说的,自己过得越好,想加害的人就会越惊慌。”

    “二呢,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且我不惦记失去的东西,只珍惜得到的。”

    “三嘛,不到这里,又怎么能遇见你?”

    钟云疏有些恍惚。

    “你没听错,我说,不来这里,又怎么能遇见你?”沈芩直接伸手扯落他的腰间系带,然后才发现,夏日衣物极少,现在他只剩一条宽松的亵裤在身上,呃……

    眼睛往哪儿放才好呢?

    钟云疏的眼神带着炽热的温度,握住了沈芩的手。

    沈芩直接转身离开,边走边嘱咐:“你快点脱掉,再把自己擦干,别着凉了!”

    钟云疏望着沈芩急欲逃离的背影,问:“你……是在害羞吗?”

    “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沈芩冲出新病房。

    “……”钟云疏足足怔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又被她调戏了,这小妮子实在……出人意料,而且太大胆了。

    可是他方才阴郁的心情和失控,被沈芩三言两语就调整到平日的状态,是啊,珍惜现在拥有的。

    被沈芩这样美好又有趣的女子喜欢,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高兴的事情?

    钟云疏扯掉亵裤,拿布巾擦干身体然后扔到一旁,突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下意识地站直。

    捧着干净衣服冲进新病房,万万没想到,钟云疏站得极有男子气概,眼神莫测地注视着她,这……是什么状况?

    “赶紧把衣服穿好!”沈芩把衣服扔给他,转身退出去,靠在附近的廊柱旁,只觉得脸颊发烫,急忙岔开话题,“关于鄂托,我有些话想说。”

    钟云疏用最快的速度穿整完毕,把沈芩拉进屋子里,极为认真:“你说。”

    沈芩说出自己的一点分析:“鄂托的性格特征非常复杂,骄傲自负,又目中无人,长期处于孤独一人的状态。他这样的,日常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在乎旁人的喜怒衣乐。”

    钟云疏点头同意:“他还是小王子的时候,认为自己才是大位继任者,与当时的兄长争得你死我活,对待身边的人极为严厉。”

    “因为骄傲所以十分自信,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会表现得异于常人的坚持。不论旁人如何劝说或阻止,完全不会理睬。”

    钟云疏接话:“他混迹在三域之内,凭一己之力,挑拨南疆与大邺的矛盾和冲突,旁人不敢想的事情,他做到了,目的就是让北域坐守渔翁之利。”

    “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要向北域联盟证明自己的才能,夺回家族的荣耀与辉煌,重新登上大位。”

    沈芩向钟云疏竖起大拇指,举一反三的事情,还真没有谁做得比他更好。

    钟云疏负手而立:“没错,事成以后向北域证明,所以他必须把自己做过的事情,保留痕迹,也就是人证物证这些。”

    “回到第一性格特性,他留人证的可能性不大,保留物证却极为方便。可是,他会把物证放在哪儿呢?”沈芩有些头疼。

    “那些物品就像是他的战利品,是实现他终极目标的每一块垫脚石,也许在夜深人静时,他还会欣赏那些物证,满足自己的虚荣之心。”

    钟云疏握着沈芩的手:“我知道了,快跟我来。”

    沈芩吃惊不小:“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知道了?”

    钟云疏在柴房门外停下:“那些箱子有北域文字记录的日期,里面应该就有他想要保存的物证,我们只要把日期和物证整理出来,与大邺的大小事件对应上。”

    沈芩暗暗吃惊,他的反应真是太快了。

    柴房里,王雷和主簿两人把小食拼盘吃完,连个渣渣都没剩下,用的是审讯的无视之法,对自负好胜的凶嫌很有效。

    鄂托盯着这两名刀笔吏,心中很是不屑,绥城再小,也是边陲重地,堂堂城主见到钟云疏就没了骨头,心甘情愿地当刀笔吏,真是窝囊。

    王雷和主簿自然不会在鄂托面前说悄悄话,只是用眼角余光察看,钟云疏有没有回来。正在这时,柴房打开,屋内顿时明亮起来。

    钟云疏和沈芩前后走进柴房。

    王雷的眼睛有些发直,什么情况?

    这钟大人只是出去换了一套衣服吗?怎么整个人都焕然一新的感觉?

    钟云疏吩咐道:“二位大人搭把手,我们一起把箱子打开,看看里面都藏了些什么?”

第499章 六十四个箱子

    “要不要先把箱子按日期排好?”沈芩望着堆成小山的箱子,有种看潘多拉盒子的感觉,让人瘆得慌,“我们先把箱子的编号全都向外?”

    钟云疏点了点头。

    幸亏柴房为了审讯而扩建了许多,王雷粗略估算了一下箱子,又到外面让皂吏们抬来几排木架,方便归整。

    一个时辰以后,钟云疏终于找到距离现在最久远的箱子:“这是三十五年前夏至的箱子,没有更久的了。”随手掏出小铁片,准备打开这个最大最沉的木箱。

    沈芩想了一下,嗯,三十五年,原主还没出世呢。

    王雷和主簿两人互看一眼,强行按捺遇到惊世奇案的激动,赶紧往木箱上贴大邺文字标注的条,边写边感叹,钱公子给的纸和笔用起来真方便,不用磨墨、抻纸和晾干,随写随用。

    一直不错眼珠盯着众人的鄂托,神情眼神变换了好几次,哑着嗓子吼:“你们要做什么?!不准碰!姓钟的,你碰这个箱子注定不得好死!”

    钟云疏犹豫了一下,把开锁铁片收起来,把箱子搁在木架上。

    鄂托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沈芩悠哉悠哉地戳穿他,先不说诅咒这事儿向来不靠谱:“就算有北域诅咒,施咒人也应该是大位长子,而不是你!”

    鄂托仿佛突然被人掐了咽喉,瞪圆了眼睛。

    沈芩知道自己说中了,随口打趣:“王大人,为何天上有牛在飞?”

    王雷作为有幸参加过钟大人宴会的人,虽然是赵箭文公子大家在闹,他在旁边笑,却记得格外深刻:“因为地上有人在吹!”

    “王大人,厉害!”沈芩夸人向来真诚。

    “我要杀了你们!”鄂托从没被人无视到这个地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切!”沈芩忙着手里的事情,还不忘投去鄙夷的一瞥,“你个样子货喊什么喊?有本事杀啊!”

    “有本事你杀了我!”鄂托额头的青筋暴跳,“你们杀不了我!”

    沈芩突然出手,一个小箱子不偏不倚刚好砸中鄂托的脑门,“哎哟,手滑。”

    鄂托手脚并用震得锁链哗哗作响,完全不顾手腕脚踝磨破渗着血,双眼布满血丝,猛地身体一颤,喷出一口鲜血,气得晕厥过去。

    王雷和主簿特别熟练得准备泼冷水,被钟云疏制止:“让他先晕着,不用理睬,先把这些箱子整理完。”

    “刚硬易折,果然如此。”沈芩边分捡箱子,边喃喃自语。

    四人又忙活了一个时辰以后,终于把所有的箱子贴好时间标记,按顺序摆放在木架上,大小箱子一共六十四个,大的堪比存放被褥的樟木箱,小的只有首饰盒大小,摆满了六排木架。

    没人注意到,晕厥的鄂托极细微地动了一下手指。

    王雷和主簿抹去额头的汗水,直了一下僵硬的腰背,这工作量真不小,这些还是其次,他们真不知道平日温文尔雅的钱公子,也能这么气人的?

    “各位大人,歇一下吧,这里有陈娘预备的竹筒水壶。”沈芩坐在地榻软垫上,视线落在鄂托身上,又与钟云疏互看一眼,决定实施第二方案的审讯计划。

    “大人,午食在哪儿进?”陈娘在柴房门外,有礼地问。

    钟云疏嘱咐:“柴房太逼仄,摆不开,还是摆在正厅吧,免得搁不下。”

    “是,大人,”陈娘应声离去,过了一会儿又折回,“今儿的菜色都要出锅即吃,滋味儿才格外好。”

    沈芩立刻应道:“马上就来。”然后向钟云疏使了个眼色。

    钟云疏会意,一伸手:“二位大人,请。”

    王雷和主簿客套了一下,先离开了柴房,把口罩手套扔进焚盆里。

    沈芩向钟云疏示意鄂托有情况,这货装晕的时候,偷偷换了好几个姿势。

    “走吧,别让陈娘等急了。”钟云疏推着沈芩离开。

    守在柴房外的船工们立刻封了柴房门。

    与此同时,接手换班的钟伯,悄无声息地进了柴房墙隔内的暗房。

    鄂托维持着“大字形”姿势挂着,被铁链磨破渗血的手腕和脚踝渐渐止血,被竹杖抽过的地方变成了寻常伤口。

    又过了不短的时间,他慢慢睁开眼睛,以极慢的速度环顾四周,最后直勾勾地瞪着木架上的箱子,仿佛仍在伺机而动。

    渐渐的,柴房外连脚步都没了,鄂托突然单臂发力,只听到咔咔声响,被钟云疏卸下的胳膊成功复位,干裂的嘴角扬起一个阴森的弧度。

    钟伯曾经与北域勇士浴血厮杀,见识过他们的强悍体质,虽然他们不及赤云战族那样令人绝望,却也足以让人胆战心惊,比如眼前的鄂托,前北域最传奇的小王子。

    等周遭连鸟叫蝉鸣都暂停了,鄂托继续盯着木架,暴起发力,“铛!!!”铁链瞬间绷到极点,环接处发出细微的脆响,仿佛随时可能开裂。

    一次,两次,三次。

    鄂托连试了三次都没能挣断铁链,却耗尽了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气喘吁吁的同时,还饥肠辘辘。

    钟伯在暗格里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去,这副锁具是他跟随钟云疏以后,从北域的黑市高价购得,专门用来锁拷北域将领,一共三副,当时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头脑发热,白白浪费银两。

    现在看来,这副锁具物有所值,因为大邺的重枷锁镣挡不住鄂托。

    另一个则归功于钟云疏的法子,一日两顿供给,只能让鄂托维持生命,不能让他积蓄体能和力量,以此来削弱他的对抗力。

    事实证明,双管齐下的效果很好。

    鄂托一想到钟云疏很快就会回来开箱子,就百爪挠心似的焦躁,这些都是他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碰触!钟云疏、沈芩和那两名刀笔吏,一定会付出血和性命的代价!

    渐渐的,鄂托从盛怒中冷静下来,眼神柔和起来,急什么?就算钟云疏能打开这些箱子,也破不了他的谜局。

    毕竟,他有的并不仅仅是这些箱子!

    只有傻子才会把东西放在一处,像他这样的天纵奇才,没人能猜透他的想法!

第500章 大箱之密

    沈芩走进正厅,闻着温暖、热闹的吃食香气时,整个人都陶醉了,与鄂托对峙的阴郁瞬间消散干净,陈娘的治愈力堪称满分:“陈娘最好了!”

    赵箭很鄙视:“钱公子为了吃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陈娘的笑意总是很真诚:“钱公子多吃一些就是。”

    “饭菜如此美味,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沈芩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筷子,挟了一块鲜嫩的鱼肉,吃得一脸满足。

    钟云疏坐在沈芩身旁,宠溺地看着她。

    王雷和主簿也算是有城府的人,可是对着这样生动有趣的钱公子,实在阴沉不起来。

    赵箭颇有怨气地坐下,第一百零一次表示:“钟大人,钟伯都能换班,为何我不行?”

    沈芩斜了他一眼:“昨晚我听你的心音,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好好待着!”

    钟云疏只当没听见,慢条斯理地进食。

    赵箭只能埋头吃饭,化悲愤为食量。

    王雷和主簿没想到,前来协助审讯,还有这么美味的午食和茶点,所用食材都稀松平常,偏偏做得极好吃,一时间都看向陈娘。

    “二位大人,喜欢就多吃一些,厨房还有。”陈娘浅浅笑着,早已不是之前被夸就脸红、上不了台面的哀怨弃妇了。

    “谢谢陈娘,我吃饱了,”沈芩收好碗筷,“真好吃呀。”

    对沈芩来说美味可口的午食,足以消除审讯带来的所有负面情绪,又可以去面对魇兽似的鄂托。

    “谢陈娘。”王雷和主簿也收了碗筷,真诚道谢。

    钟云疏喝完最后一口汤,四人再次向柴房走去。

    沈芩从背包里取出全套防护:“安全最重要,大家把这些都穿戴好,然后再进去开箱做记录吧。”

    是的,安全最重要。

    四个人穿戴完毕,走进柴房,正好撞上鄂托愤懑的眼神。

    沈芩的视线一扫而过,忽然明白钟云疏的策略,审讯重在诛心,刑讯其次,经过上午的一番争斗,眼前的鄂托已经没了早晨时的傲气。

    再看时又发现,鄂托并没有垂头丧气的样子,更没有绝望。

    第一次旁观审问,就遇上这样难缠的鄂托,沈芩的心情一点都不美丽。

    钟云疏从木架上取下了第一个很大很沉的木箱,标注“三十五年前夏至日”,取出开锁铁片,轻轻插进去,箱锁一声脆响,箱子打开了。

    里面是一整套崭新的北域服饰,上到镶嵌了宝石的鹰羽流苏双坠帽,下到白鹿皮靴子,蜜蜡珠串,绿松石扣子的皮袄,豹皮步裙,贴金花的宽皮腰带,素绸亵衣裤……

    还有螺钿饰品盒,装着大小各色宝石戒指;乌木盒子里盛装着寒气逼人的精钢制雕花小弯刀……林林总总的,塞了满满一大箱子。

    沈芩困惑地看向钟云疏,这箱东西别说价值不菲,要是搁成现代社会,随便拿一件出来就价值连城了。

    钟云疏极冷静地开口:“鄂托生辰是夏至当日,北域皇族成年袍服及配饰一套,这是鄂托成年礼时的服饰,有不少人称之为不灭夏夜之王,又称夏夜王子鄂托。”

    按照约定,主簿记录箱子上的贴条,王雷则负责所有内容的记录,方便之后对比查询,两人写得飞快。

    鄂托脸颊的咬肌微微颤动,两只眼睛的视线恨不得能透过钟云疏,看一眼那些曾经拥有的一切,可是现在只剩咆哮:

    “钟云疏!本王命令你把箱子内一切放回原位,现在!立刻!”

    沈芩极为不屑地插了一句:“你让放就放,那我们多没面子!醒醒,你早就不是夏夜王子了!”

    鄂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贱货,你再说一句!”

    “啪”!清脆的竹笋炒肉的响动。

    鄂托的后背挨了一记王雷的竹杖,疼得咬到了舌头。

    “钟云疏,你需要的是人证物证具全,我人没了,你还能做什么?”鄂托不依不饶。

    沈芩差点笑出声:“你的人怎么才能没了?咬舌自尽?”

    鄂托脸上的愤怒有一瞬间的僵硬。

    “省省吧你,没人能咬舌自尽。”沈芩直接戳穿他。

    鄂托忽然由怒转笑:“姓钟的大邺狗,你是被这大邺的不男不女下药了吗?她怎么老是插嘴打断你说话?”

    “女人是什么?牛群羊群皮子兽肉和女人一样,都是男人的财产,是男人身份地位的象征!随便怎么能由着她不停地说话?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沈芩有时间没听过这种论调了,一时犹豫着是直接堵了鄂托的嘴,还是直接揍他一顿?

    钟云疏沉默地走到鄂托面前,突然出手捏住他膝盖的部位,一使巧劲。

    “啊!!!”鄂托惨叫出声,两条小腿的肌肉抽紧得脚踝都变了形,“大邺狗,放开我!啊!!!”

    沈芩的愤怒变成了然,钟云疏刚才捏住的是穴位,鄂托叫得这么惨烈是因为小腿肌肉抽搐变形,这种疼痛没几个人能忍得住。

    “鄂托,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令人厌恶。”钟云疏在鄂托疼得脸色发白时,才松了手。

    鄂托像溺水被捞上岸的人,大口喘气,满头满脸的汗水,顺着衣裳不断向下,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再发出声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时就刻在鄂托身上心里。

    钟云疏继续清点箱子里的物件,打开小首饰盒时,看到了一个温润的纯白玉镯,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样想着,又把纯白玉镯拿到光线下,看得更仔细。

    鄂托一见到钟云疏手中举起的玉镯,立刻变了声调:“大邺狗,把镯子放回去,那是本王要给妻子的物件!”

    妻子?

    钟云疏的心中一凛,想起来了,母亲手腕上也有这样一个白玉镯,看似寻常,其实质地雕工都极好。

    不对,据父亲说,母亲是大邺人,而且他很确定母亲的白玉镯还放在钟府卧房的暗格里,不是这一只,但又明显与这只出自同一块质地、同一个工匠之手。

    “鄂托,你竟敢抢我母亲的遗物。”

    “你放屁!这是北域王室男子成年礼中的一份,白玉镯是给正室妻子的!”

    “所以,赤云一族其实是北域王族的一支?”钟云疏一黑一蓝两只眼睛盯着鄂托。

    鄂托突然闭嘴。

第501章 开箱(上)

    钟云疏将鄂托闪过的惊惧收进眼底,联系回忆中的某些细节就有了答案,是了,不然草原各部联盟的头领,上高山见赤云族,双方见面都是要行礼的。

    钟云疏受大邺风俗教化的影响很深,一直以为那是礼贤下士的表现,现在才明白,北域大大小小的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礼贤下士,更别提什么行礼了。

    所以,当初赤云族被诬陷杀死小王子鄂托的事情,就有了更深层的原因;而赤云族叛逃,对于北域也有了更深远的、类似山呼海啸的改变。

    这样一来,鄂托及北域对赤云族的憎恨和赶尽杀绝,有了更具体的意义。

    钟云疏轻轻叹息,只是这些都是遥远的过去,又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呢?倒是一瞬间,让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前路。

    沈芩目瞪口呆。

    王雷虽然力持镇定,但记录时还是写错了一个字。

    主簿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

    几瞬的时间,鄂托摆脱了惊惧,转而开始嘲讽:“哟,大邺狗后悔了?是不是又想回北域?啊!!!”

    这次出手的是沈芩,戳了鄂托的痛穴:“你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多公平。”

    敢骂钟云疏是大邺狗,活腻了吧?

    鄂托的脸色苍白得仿佛大病将死,疼得脸庞扭曲。

    钟云疏的嘴角上扬了极细微的弧度,鄂托骂他,沈芩生气了:“钱公子,他不能死。”

    “哦,”沈芩不以为然,“最多也就疼个五分钟吧,他铁骨铮铮的汉子,连五分钟都忍不了?”

    鄂托气得差点再次吐血。

    “噗。”主簿没忍住。

    果然,过了一段时间,鄂托的脸庞回复了些许血色,刚要开口,迎上沈芩锐利的眼神,闭紧了嘴巴。

    王雷对温文尔雅的钱公子有了全新的认知。

    钟云疏把大箱子重新锁好:“王大人,记好了吗?”

    “是,钟大人,”王雷赶紧把写满的纸页递到钟云疏面前,“您看这样可以吗?”

    钟云疏一扫而过,点了点头,把大箱子放回之前的木架上,又拿下第二个箱子,与第一个大箱子相比,第二个既小又简单。

    两个箱子,不管从材质、做工、体积和保管各方面来比较,如果第一个大箱是王族,第二个就是平民,还是缺衣少食的那种。

    打开第一个大箱子就有了大消息,众人看着第二个箱子都有些不安,不知又会爆出什么样的事情。

    钟云疏想了想:“王大人,把箱子的材质和锁名也记录上。”

    “是。”王雷又加了一张纸页,写成补充款,意外发现,这些纸页可以自由粘接,可以随意折叠成相同大小的页面,又添了一分感叹,实在太方便了。

    钟云疏取出另一个开锁铁片,形状更小,还是咔哒一声,小箱子打开了,里面是一个有缺口的小木碗,破旧的样子好像拿起来就会裂开,木头的材质也很寻常。

    简单来说就是一只再平常不过的破碗。

    众人盯着碗,钟云疏注视着鄂托,他盯着破碗的眼神里满是愤怒,甚至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沈芩注意到小箱子上贴的时间标注,三十五年前夏至后第十五天。

    也就是鄂托获封王子后的第十五天,有什么事情需要存放一只王族不屑的破木碗?

    钟云疏浓眉深锁,片刻以后眼中有了笑意:“鄂托被当时的大王子刁难,年少气盛没忍住,遭到毒打……据说,还被扔到了贱民生活的土堡里过了半年。”

    鄂托的脸色变了又变,羞辱远大于愤怒,刚要破口大骂,一想到刚才疼得生不如死的五分钟,像一百年那么漫长难熬,把嘴巴紧紧闭上。

    沈芩好奇地问:“钟大人,您今年多少岁啊?”为什么会知道三十五年前的事情?

    王雷和主簿也好奇地看过去,可是一想到上下有别,还是恢复原样眼观鼻鼻观心。

    钟云疏很坦诚:“二十六。每年都会有几大箱的羊皮纸送到赤云族,我年幼时,大长老会带我看这些羊皮纸,顺便认字。”

    沈芩又有种扎心的感觉,年幼时看的羊皮纸,现在还能记得这么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惊人记忆力?

    “鄂托从此以后不再当面对抗大王子,直到彻底打垮他为止。”钟云疏回忆着羊皮纸上的内容,顺便总结。

    沈芩取出备用记事本,拿着笔窝在另一边的书案前,开始沙沙地写,这是分析鄂托的好机会,说不定以后能用到。

    鄂托的神情好像惨死过一次,两眼发直,蛮横已经荡然无存,只剩骨子里的傲气在硬撑。

    钟云疏把木碗放回箱子里上锁,放回木架上,又取下一个小皮箱。

    沈芩可以肯定,等这些箱子全部打开,鄂托从里到外都会被扒得一干二净,不由地充满期待地看着第三个箱子。

    钟云疏掂了一下极沉的的金挂锁,又取出另一个开锁铁片,同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箱子打开了。

    王雷忍不住好奇:“钟大人,您还精通开锁之术?”

    钟云疏从宽袖里取出一个弯月形小皮囊,摆在矮几上,打开后,里面有各种形状的开锁铁片:“朋友临别时所赠,没想到竟然用上了。”

    沈芩与钟云疏眼神交汇,立刻明白,是戴锁儿的父亲戴荣所赠,真不愧是被运宝司收编的机关匠人。

    鄂托的嘴仍然很硬:“知道你有备而来,没想到竟然花了这么大力气。”

    钟云疏随口补刀:“哪里,是个十岁孩子随手做的小玩意儿,看这些东西,也不是做工精良的样子。”

    鄂托差点噎死,迅速闭上眼睛,恨不得捂住耳朵,最后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要见到钟云疏沈芩两个人的嘴脸。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畏惧之心。

    王雷和主簿轻轻叹了口气,真是白活这么多把年纪了,还不如一个十岁孩子有用。

    钟云疏打开小皮箱:“染画鹿皮箱,丝绒内里,一颗龙骨圆石。”

    龙骨?

    沈芩一怔,不管是现代中药,还是大邺中医,龙骨都是化石的统称,这颗微椭圆形、带着花纹的不会是恐龙蛋吧?

第502章 开箱(中)

    钟云疏看了一眼,皮箱上标注的是三十四年前的夏至:“这颗龙石,本是三王子所有,你用了两年时间除掉了他,把他的一切据为己有,连女奴都没放过。”

    “北域联盟的小王子,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把三王子打击得片甲不留,在北域的羊皮纸记录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沈芩下意识地看向鄂托,他正眯着眼睛,神情自若又带着得意。

    钟云疏把龙石放回小皮箱内,上锁后放回原位,之后接连开了十六个做工精致的箱子,里面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幼年白鹿皮制成的长裘、名匠做的沉香木雕……

    这些箱子的标注时间,都在三年之内。

    钟云疏的解释是,这三年之内,鄂托把阻止他继任大位的部落头领都除掉了,并扶植了属于自己的强大势力,以至于最后直逼大王子,形成水火之势。

    沈芩在笔记上写道,鄂托获封王位后的三年里,扩张自己的势力,手段狠绝,进展得极为顺利,这些来源各异的收藏品就是最好的证明。

    王雷和主簿记到手酸,同时暗暗感叹,北域王族的富贵奢侈完全不亚于大邺。

    钟云疏打开第十七个箱子,标注的是二十九年前,里面装着一件胸口部位插着匕首的棉袍,里面还有一张羊皮纸的契约,字迹已经模糊得无法分辨。

    沈芩看着棉袍上陈旧的污黑血迹,仍然能感受到当时受伤人的惨烈状况,忽然想到,这件棉袍的主人应该就是鄂托,也是他发现自己命中要害而不死的时候。

    钟云疏打量了鄂托一眼,陈述事实:“二十九年冬至,鄂托在猎鹰途中遇伏,左胸口中刀,经过北域名医救治,未死。”

    “之后的五年里,鄂托历经六次遇伏遇刺杀,左胸口受伤都安然无恙。”

    “不死的夏夜王子,由此传遍北域,并流传至大邺和南疆,也因此获得了北域各部的拥戴和支持,地位直逼大王子和大汗。”

    鄂托盯着震惊过度的王雷和主簿,满眼轻蔑:“你们都没听过北域的夏夜王子鄂托吗?就是本王!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

    沈芩噗哧了一声,本来觉得鄂托凶狠毒辣、对自己都很舍得下手,一定知道自身的弱点。可是,他看起来并不清楚,还一副天命在身的样子。

    钟云疏走到鄂托面前,开口:“鄂托,你知道自己为何死不了?”

    “因为本王背负神谕之命,就连你们赤云族都比不了。”鄂托吃吃地笑,用恶毒的眼神盯着钟云疏。

    “哧啦!”一声响。

    钟云疏撕开鄂托身上的病号服的前襟,露出了干瘦的身材,左胸口有几处狰狞的陈旧疤痕。

    沈芩望着鄂托:“看你不太聪明的样子,我不妨告诉你,你呢,胸腹腔的全部脏器都长反了,知道长反是什么意思吗?”

    鄂托一怔。

    沈芩取出一张简易人体解剖图,很有耐性地展开:“一般人呢,心肝脾胃是这样长的。”

    鄂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图,看得眼神有些发直。

    “而你呢,是这样的,”说完,沈芩把图翻转,“你除了双肺和双肾的位置不变,其他的都长反了,你这不是背负神谕,是先天生长发育不良。”

    “你放屁!”鄂托咆哮出声,后半截的声音被钟云疏掐住了,“唔……”

    “生命只有一次,”沈芩毫不介意地看着他,“我也不能现在把你胸腹剖开,让你亲眼看到,但是呢,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小事情认清自己。”

    “你在特别愤怒、长途跋涉等等情况之下,胸口会闷,嘴唇有时发白有时发紫……因为冠状动脉的位置扭转,形成了一个先天的薄弱处。”

    “因为心脏供血的问题,你的生长发育状态并不是最优。你的体形和大邺人比算偏高,但是在北域,你的个子其实偏矮偏瘦弱。对不对?”

    “正因为你这样的体形,才更容易混入南疆和大邺。”

    “如果你感染风寒,很容易胸闷。”

    “同时,你身受重伤,也比同族人的恢复时间要长。”

    鄂托的神情由愤怒变成震惊,再到不可思议……渐趋平静时在思考沈芩所说的小细节,直到最后,眼神里闪过一线恐慌。

    沈芩和钟云疏互看一眼,心领神会,鄂托的沉默就是承认。

    鄂托的脸色渐转灰白,气息都弱了:“你胡说?!”

    沈芩取出一份笔记:“行医治病最重要的就是实事求是,我们特意找了好些参加过北域之战的大邺将士,询问过北域人的身体特点,身形,饮食习惯等等。”

    “你不承认没关系,我们知道就行。”

    钟云疏把棉袄塞回箱子里,上锁再放回原位,继续开箱翻看,基本都是鄂托得意时的收藏。

    当开到第二十个箱子,时间标注已经是钟云疏离开北域以后了,这些箱子里的东西,如果鄂托不说,他也无法了解。

    如何让鄂托自己开口,又要确保他说的是事实,就成了审问至关重要的事。

    钟云疏看了一下天色,向王雷和主簿一拱手:“二位大人辛苦了,时候不早了,吃完便饭就回去吧,明早继续。”

    王雷和主簿立刻回礼:“钟大人哪里的话,这是我们的荣幸。”两人率先离开。

    钟云疏和沈芩也走出柴房。

    守在柴房外的护卫,立刻把特制的大门封闭起来。

    鄂托好不容易从震惊恢复,想到了与钟云疏抗衡的法子,却发现柴房又只剩他一个人,所有的准备都白费了。

    护卫开门进来,将吃食托盘放在木架前,放松了鄂托右手锁链,让他可以自己吃饭。

    鄂托愤愤不平,一挥手将吃食托盘打翻在地。

    护卫收拾干净,又送了一托盘进来,端进来的吃食,比上一盘差得多,只是这次另一只手拿着竹杖,嘲讽意味很足:“再打翻,就只有米汤了。”

    鄂托盯着吃食,眼神凶狠地恨不得要把盘子盯成筛子,很想再打翻,干脆绝食而死。可是他不想死,活着才有希望。

第503章 开箱(下)(贴错补更)

    王雷和主簿出了柴房,没走多远,就闻着吃食的味道,一路去了正厅。

    钟云疏把沈芩拉到自己屋子里。

    “不先吃饭吗?”沈芩的头发和衣裳都湿了,觉得整个人粘乎乎的,“哦,不,我想先洗个澡。”

    钟云疏向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指了指内间屏风后面。

    沈芩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发现阿汶达正窝在那儿,头埋在膝盖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文师兄?文师兄!”

    阿汶达缓缓抬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两眼无神又浮肿,明显是哭了不少时间,看着沈芩又把头扭过去。

    沈芩心中明了。

    文达是个温柔有守护之心的人,不然也不会为了救素昧平生的孩子,而丢了性命;对陌生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自己深爱的族人和部落呢?

    那种愧疚自责,会在他心里扎一辈子。

    “文师兄,起来。”沈芩向阿汶达伸手。

    阿汶达望着沈芩,眼圈又红了,如果他能再厉害一些,或者当初让族人奋起反抗,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文师兄,走啦,先填饱肚子再聊。”沈芩刚要握他的手腕。

    钟云疏抢先一步把阿汶达拽起来,牵了沈芩的手。

    阿汶达垂头丧气地跟着。

    钟云疏突然开口:“大势所趋,无论你们当时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改变不了。赤云族就是先例。”

    阿汶达呆呆地望着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北域的赤云族,南疆的阿汶部,不论是特异才能还是数量,都很相似,尽管做了完全不同的选择,结果却完全相同。

    “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复仇,二是寻找失散的族人,也可以两个一起。唯独不要自责和愧疚,因为于事无补。”钟云疏的视线很直很锐利。

    “……”阿汶达有些望呆。

    沈芩想了想,又插了一句:“还有第三条路,抛开过去向前看,用自己的力量重建阿汶部,这会很艰难,但是会有冲劲并且充满希望。”

    阿汶达怔怔地回答:“可是,我只有一个人,势单力薄都算不上。”

    沈芩微笑着摇头:“钟大人就是这样,失去了赤云族,既没有复仇,也没有就此颓废,而是选了第三条路,一个人硬扛了这么久,很辛苦。”

    “总有些人的心是肉长的,只要不断地努力,总能吸引到志同道合的人,比如赵箭陈虎,比如我,比如这里的大家。”

    阿汶达的视线在他俩身上来回,望着他们藏着光的双眼,点了点头,很快又叹气:“要是失败了呢?”

    钟云疏对此最有发言权:“即使失败了,到闭眼的那天也可以说不后悔。”

    沈芩想到钟云疏为大邺血战到死,从头再来都还是默默坚持,从未问过他为何要这样,现在却意外知道了答案,只是为了他不后悔的执念。

    钟云疏怎么能这么美好?

    沈芩凝望着他,既心疼又钦佩。

    “好,”阿汶达的眼神坚定起来,“我总能为阿汶部做些什么!”

    “走吧,我们去吃晚饭,陈娘肯定又做了很多好吃的,”沈芩率先走出屋子,迎着满天星光,“我能吃下一头牛!”

    “为什么天上有牛在飞?”

    “因为地上有人在吹!”阿汶达自问自答,顺便嘲笑一下沈芩。

    一顿热闹的晚饭以后,其他人都补充了足够的体力,而阿汶达连精神力都补足了。

    离开正事厅的时候,阿汶达问钟云疏:“晚上还审吗?我要参加。”

    沈芩有些吃惊,他怎么振作得这么快?

    钟云疏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要商议,晚上的审问暂停。”

    三人又去了钟云疏的屋子,进门一看,钟伯也在。

    四人围坐在矮几前,互相看着,不说话。

    钟云疏率先开口:“箱子开到第二十个,后面还四十四个,应该是鄂托在南疆和大邺的收集品。文公子,你对鄂托了解多少?”

    阿汶达想了想:“我们之间相互了解的程度差不多,如果真的翻出南疆的物品,我应该可以认得出来。”学医的谨慎使然,从不说满话。

    钟伯开口:“每次开箱,鄂托的表情各异,多少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沈芩发话:“里面的物品贵重,或者是让鄂托高兴自豪的,外箱一定与之相配;反之,如果是耻辱或者记仇的物品,外箱越稀松平常。”

    “还有,鄂托的记忆力极好,他看到外箱就已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会有相对的细微表情。”

    这两点,钟云疏和钟伯都表示同意。

    钟伯想到一件事情:“各位大人,鄂托是伺机而动的人,只要柴房没人,他一定想法子挣断锁链。因为他的体质比大邺人的强,。”

    “从关进柴房的那天起,就一直如此。”

    “轮番盯梢的兄弟们,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沈芩有些吃惊,在这么多不利因素的影响下,鄂托的抗压性竟然这么强,仍然想着逃跑,思来想问:“要不要晚上给他下点药啊?”

    钟云疏摇头:“钟伯,今晚他最危险,多派几个兄弟,如果跑,断手断脚都可以,决不能心慈手软。”

    “是。”钟伯立刻起身告辞,匆匆向柴房去了。

    “……”沈芩不明白,今天已经被打击成这样了,鄂托还想着逃跑?

    “他高傲固执,今日审问堪称屈辱,所以他一定会拼尽全力逃。这种情形,其实对看守们不利,我们一定要留活口,而他可以无惧生死。”

    “真的到了拼死相搏的时候,我们不见得有多少胜算。”

    阿汶达和沈芩互看一眼,然后摇头:“不,他想要做的事情太多,所以他非常怕死;为了逃跑,他不会和看守硬拼,只会智取。”

    “可以说,他是天生的骗子,就像当初在阿汶部,把老族长哄成了自己的养父;如果没有这种天赋,他在哪儿都活不下去。”

    沈芩小声建议:“那……我们要不要去柴房看看?万一他骗了看守跑掉了呢?”

    钟云疏站起身:“我和文公子去看一眼,你留下好好休息,明日一早继续开箱。”

第504章 夜逃未遂

    沈芩对钟云疏向来很信任,放心地洗漱、整理完开箱笔记、又勾划出明天开箱的注意事项,等待办事宜都做完了,感觉过了不短的时间,怎么还没回来?

    站在门边张望,四周漆黑一片,安静得令人不安,“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蹭着沈芩的胳膊撒娇。

    沈芩拍了拍鹿头:“你最近忙什么呢?老是见不到你?”

    白鹿使劲蹭,把短短的鹿尾摇得像狗尾巴似的。

    “饿吗?要吃葡萄吗?”沈芩怒搓鹿头,打算晃悠它。

    没想到白鹿突然耳朵一颤,警惕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黑暗之中。

    沈芩立刻揽着白鹿躲到门边,就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阿汶达的声音:“钟大人,你的体质确实与众不同,但时值盛夏,为了防止感染,还是让我给你处理一下。”

    “不用了,”钟云疏连说话的声音都很沉稳,“没事。钟伯和船工们就有劳你了。”

    “都是小伤,没有大碍,我很快就能处理完,不用叫钱公子,”阿汶达和钟云疏的默契已经磨合得相当好,“先告退。”

    “钱师弟!”阿汶达大吃一惊。

    沈芩一手提灯笼,一手揽着白鹿颈,站在他们面前:“发生了什么事?”

    钟云疏若无其事地对阿汶达点头:“辛苦了。”

    阿汶达顺势溜走。

    “你怎么还没睡?”钟云疏微笑着看她,“白天太累睡不着?”然后揽着她的腰往屋子里走。

    屋门栓上。

    沈芩把灯笼挂好,点燃烛架上的所有蜡烛,盯着钟云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把我当小孩子骗。”

    “鄂托趁晚食时偷袭船工,钟伯发现与他缠斗,我和阿汶达赶去制止,现在从严关押在柴房,不会再有逃跑和偷袭的可能性。”钟云疏轻描淡写地讲完,和讲天气一样轻松。

    “钟伯和船工受伤了?伤得重吗?”沈芩擅长抓重点,尤其是受伤的病患。

    “阿汶达去处理了,都是皮外伤,”钟云疏站得笔直,腰带紧束,“我没……”

    “你别动!”沈芩直接拽了他的腰带,解了长袍的系带,扯开衣襟一看,就被前胸和腰侧的青紫给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事……”钟云疏以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被沈芩一眼看穿。

    沈芩赶紧从背包里取出沈家的金创药和内服药丸,想了想,又跑去后厨提了一个食盒进来。

    钟云疏被戳穿,就不再装没事了,而是皱着眉头侧躺在竹榻上,充分暴露受伤胸口和腰腹部,扮乖来平息沈芩暗藏的怒火。

    今天鄂托偷袭护卫,既是意外,又是必然。

    他和阿汶达及时阻止,钟伯和船工们没有受重伤,已是万幸,只是没想到沈芩竟然会在廊下等他们。

    沈芩一进门,就看到钟云疏炫耀身材似的侧躺,忽然就有些牙根痒痒,但是看他受伤就心软成了本能。

    钟云疏抬起右胳膊,呼吸有些急促,胸膛起伏得厉害,连带着漂亮的肌理线条也更加清晰。

    沈芩小心翼翼地清创、敷药和包扎,又不放心地把脉,确定他并无大碍,全部折腾完才长舒一口气。

    做完这些,从衣柜里翻出干净的衣服,给他披上;刚想去收拾药箱,突然就被他从后面搂住,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拽在他的怀里。

    沈芩高举双手生怕压着他的伤处:“你干什么呢?”

    “锁链撞的,明日一早就不青了,”钟云疏的下巴抵着沈芩的肩头,有些闷闷不乐,“我们每日几乎都在一起,可是却忙得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你先起来把药吃了。”沈芩挣扎了两次,都被钟云疏困着。

    钟云疏嗅着沈芩发间的馨香,有种着迷的感觉,对她说的充耳不闻。

    “乖,起来吃药。”沈芩又催他,可是这背对的位置、又怕压着他,也只能动嘴。

    钟云疏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今日审问鄂托,给他最大的触动是,如果没遇到沈芩,他大概会成为第二个鄂托。

    像鄂托一样封闭自己、深藏着自己的骄傲、带着对赤云族的向往……前一世他就是这样做的,最后一败涂地。

    幸好,在疫亭醒来的那一刻,她来了,不一样的沈芩来了。

    沈芩不明白钟云疏突如其来的反常,小心翼翼地转身,与他面对面,不曾想转得快了些,两人直接撞上了。

    “唔……”沈芩眯着眼睛,疼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他堵了嘴。

    一个缠绵又温柔的吻,混合着沈芩的慌乱,以及钟云疏的深情。

    半晌,沈芩的脸庞被烛光映得绯红,忽闪着含着水汽的眼睛,指尖有意无意地点着钟云疏突起的喉结:“怎么了?”

    钟云疏嘴角上扬,笑则不语,将她更紧地搂在怀里,近到她的耳朵贴着胸膛,这个姿势最让他心安和宁静。

    “我在想鄂托为何要在今晚逃离?”

    “啊?是你之前觉得有可能,才过去看的,”沈芩微微抬头,刚好看到钟云疏的异瞳双眼,“问你自己啊。”

    “如果你是鄂托会怎么做?”钟云疏顺势亲了一下沈芩的额头。

    沈芩想了想:“如果我是鄂托,怕死又坚持,如果没有性命攸关的事情,应该就老老实实待着了。”

    “既不是天生不死,又被关押成这样,再加上老窝被毁,肯定颓废得不行。起码今天不会想逃,也可能觉得今天不逃就没机会了。”

    “难道鄂托有内应?”

    “没有内应,”钟云疏这点还是很肯定的,“常人遇到今日这样的打击,估计都破罐子破摔了,他为何没有?”

    沈芩实在想不到:“他在怕什么呢?换成是我要逃,我也会安排好一切事情再逃,这么突然地逃,没有胜算又很危险,何必呢?”

    钟云疏忽然握住沈芩的双手:“也许箱子里有让他更恐惧的事情,倏关他的将来和生死,会是什么呢?”

    “第二十个箱子?”沈芩忽闪着眼睛,既好奇又纳闷。

第505章 第二十个箱子

    “因为我们临出门前说了,明天一早就开箱。”沈芩的视线停在钟云疏分明的锁骨上,分了一点神,他的身材怎么能这么好?

    钟云疏猛地坐起来,因为伤处的疼痛,又倒回竹榻。

    沈芩叹气着起身,把食盒打开,亲手喂他吃宵夜、和着黄酒吃内服药丸,临到最后还要替他擦拭嘴角。

    钟云疏坦然接受,早就不是当初连眼睛都不愿意全睁开的小气鬼了。

    没办法,他之前就是这么照顾她的,现在往这儿一躺,明显是要她知恩图报。真没想到,债还得这么快。

    “所以,为了继续施压,要不要现在就去把第二十个箱子打开?”沈芩心疼地看着钟云疏缠了绷带的胸腹,即使隔着薄衫也隐约可见。

    钟云疏轻轻摇头:“鄂托被我打伤,再施压可能就死了。”

    “鄂托性情孤傲、复仇心重,持续消瘦和带伤的状态,今日伤上加伤,怕他撑不到天亮。”

    “白天时,他连续吐了两次血。刚才文公子替他诊脉,他的脉相虚弱而杂乱,不能再受刺激。”

    “我们需要他这个人证。”

    沈芩撅了一下嘴:“真无奈。”

    钟云疏点头表示同意。

    沈芩忽然发现,食盒还有小隔层,打开一看,竟然是香酥小鱼干,立刻拈了一条塞嘴里,嚼出满口鱼肉的鲜香美味,立刻两眼放光:“好吃!”

    钟云疏被她的谗猫样儿逗笑了。

    “啊……”沈芩拈着小鱼干看着他。

    钟云疏怔了三秒才反应过来,顺势张开嘴巴,接住了她塞来的小鱼干,嚼了又嚼,味道确实极好。

    沈芩吃着自己的,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和线条漂亮的颈窝,对“秀色可餐”有了全新的认识。

    钟云疏经手的案子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这种无可奈何也经历过许多次,每次都是独自承受,这次却有了沈芩和小鱼干。

    一条又一条,沈芩自己吃一条,也给钟云疏喂一条,原因嘛,他吃东西的样子也挺好看的,“啊……”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时候不早了,”钟云疏从柜子里取出一条薄毯和枕头,做了个地铺,“你睡在床榻上,我睡地上。”

    “明日一早就去查看鄂托的状况。”

    “好。”沈芩爽快地应下,把东西都收拾好,吹灭了所有的蜡烛,躺在了床榻上。

    钟云疏的夜视力极好,望着沈芩安睡的模样,一时有些感慨,她怎么能这样信任他:“你不怕吗?”

    “怕什么?”沈芩实在太累了,问得迷糊。

    “不怕我做出逾越之事?”

    “我还想做呢。”沈芩彻底睡着了。

    “……”钟云疏震惊得坐了起来,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发现她是真的睡了,一时只能苦笑,她真是……令人意外。

    ……

    沈芩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就看到钟云疏正背对她收拾地铺,薄衫披挂在身上,忽然发现一个小细节,他很随遇而安,对衣食住行完全不讲究,只有一件事情:

    他贴身衣物非常柔软,都是上好的丝绸。

    “醒了?”钟云疏收拾好,没转身就问。

    “你背后长眼睛啊?”沈芩坐起来,还有些没睡够,摇摇晃晃地走去洗漱。

    钟云疏微笑:“听到你咽口水的声音了。”

    沈芩震惊地扭头,差点扭到脖子,“……”这还是她认识的钟云疏吗?

    钟某人笑而不语,能让她如此惊讶,感觉真不错。

    沈芩洗漱出来,替钟云疏换药、更衣完毕,还是有些担心:“鄂托今日还是撑不住,该怎么办?”

    “总不能他一直不好,我们就不开箱子吧?”

    两人到柴房时,阿汶达已经替鄂托诊治完:“昨晚恢复了许多。”

    正在这时,王雷和主簿也赶来了,五人集齐,可以开箱。

    沈芩盯着鄂托,不知道他是昨天经历得太多、还是身体仍然虚弱,看到钟云疏取第二十个箱子,竟然没什么表情。

    第二十个箱子是个普通木箱,标注的时间也是钟云疏离开北域以后,那段时间不知道鄂托是在逃往南疆的路上,还是已经到了南疆,都无人得知。

    打开以后,钟云疏取出里面的东西,摆在矮几上,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木箱里装着,一张又一张极为逼真的人脸,每张脸都各具特色,脸部内侧有编号。

    沈芩克制着内心的厌恶,判断出人脸的真实性:“这是高仿真的人脸膜,材质大概是面粉或者混合了其他粉类,不是真人脸皮。”

    阿汶达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惊吓,望着鄂托的眼神,又多了一些警惕和憎恶。

    人脸下面还有一本小册子,里面用北域文字记得密密麻麻,在场除了钟云疏,没人看得懂。

    钟云疏看完以后,心中了然:“这是鄂托意外获得的人脸制作法,想来应该是北域密术之一,被他学会了。”

    王雷和主簿急忙记录下来,边观察边记录时,每看到人脸头皮就一阵阵的发麻,北域的密术实在太吓人了。

    钟云疏刚想把东西放回箱子,意外发现,箱子边缘有些厚得不寻常,轻轻地敲了敲,有空响音,拆开一看,里面还有一个本子。

    本子仍然用北域文字记录,内容多样,北域到南疆的行路图、和大邺南疆各地的风土人情,最后是一排又一排的人名,纸页上有奇怪的标记。

    钟云疏大步走到鄂托面前:“这些人是你杀的?”

    鄂托连眼皮都没动,沉默异常。

    阿汶达盯着地图:“我知道了,鄂托杀了这些人,假扮成他们,混水摸鱼出了北域,是不是?”

    鄂托眼皮突然垂下,继续装死。

    钟云疏嘱咐道:“二位大人,麻烦另开一份记录画押。”

    “大邺狗最会颠倒黑白,人名而已,凭什么说是我杀的?你们别想屈打成招,我不经打不经闹。”鄂托把头扭向另一边。

    阿汶达总觉得哪里不对:“钟大人,可以给我读一下这些名字吗?”万一有他认识的人名。

    钟云疏把人名念了一遍。

    阿汶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人都是南疆的。”

第506章 少女之物

    一屋子的人都注视着阿汶达。

    阿汶达突然被盯,难免有些慌:“这里面有部落首领,巫医,羽蛇神教的祭司……我只知道他们的名字和发生的事情,却不认识他们,所以也没法分辨这些脸是不是他们的?”

    钟云疏一针见血地问:“他们还活着吗?”

    阿汶达的眼瞳颤动了一下,半晌才回答:“都在这十几二十几年里死去了。”

    刚才还像块破布似的鄂托,始终向下的嘴角上扬得厉害:“你们大邺查案,最假惺惺,什么人证物证俱全,现在好啦,死无对证,你们查个屁!”

    沈芩知道鄂托肯定杀过人,却没想到他杀过这么多人,即使落到钟云疏手里,也没有半点悔恨,满眼都是得意,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戳他十七八刀!

    阿汶达生生被噎住了,当医生的只会为没治好的病人婉惜难过,却没想到传说中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近在眼前。

    王雷和主簿对此等恶徒忍无可忍,操起竹杖就走过去,却被钟云疏一手拦住。

    “钟大人,此人……”主簿实在气不过。

    “鄂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过的事情,留下的蛛丝马迹,我们一定能查到。不然,你也不会落在我们手里。”钟云疏冷静而自制。

    “你不说,文公子不知道,但是佘女和大头人一定知道,关押在黑狱的羽蛇教众一定知道……”

    钟云疏把名录和假人脸都收到箱子里,在箱外贴上特别标记:“想来,佘女和大头人已经到永安城,等我们回去,就把这个箱子当作大礼送给他们。”

    “佘女性烈如火,不知道看到这些会有什么反应?”

    鄂托的脸色一阵阵地发白:“你们就不怕我咬舌自尽?”

    沈芩冷冷一笑:“你能咬断舌下静脉丛算我输,退一步,哦,退一万步来说,哪怕你天生口腔结构异常,能咬得断,我也能救回你。”

    “当然,救你不是为了什么医者之心,而是为了让你接受公审。”

    “死多容易啊,活着可艰难了!”

    鄂托的脸色越发难看。

    钟云疏没有给他任何的缓和余地,打开了第二十一个小箱子,里面是一把南疆女子最常用的梳子,这又是什么意思?

    沈芩看着堪称精美的小箱子,按照鄂托的习惯,什么东西配什么箱子,里面怎么会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梳子呢?

    “还有一个可能,这梳子的主人对鄂托而言,非常重要。”钟云疏俯身与沈芩耳语。

    “有道理,”沈芩同意,“还问吗?”

    他们会问,鄂托也不会回答。

    钟云疏注意到鄂托微微颤抖的下颌,把梳子拿起来,慢慢走向他:“这是谁的?”

    “……”鄂托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这梳子应该是你在南疆心仪的女子所用,”钟云疏观察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你这人处处不讨喜,想来这位女子瞧不上你,所以才偷了她的梳子,假装你们已经结发。”

    “……”鄂托仍然不吱声。

    钟云疏又把梳子放回小木箱,嘱咐道:“二位大人请写得详细些。”

    “是,钟大人。”王雷甩了一下酸疼的手腕。

    第二十二至第二十六个箱子,外箱都相当精美,里面盛装的全是南疆女子的日常用品,包括寻常的衣物、银镯银饰……

    鄂托盯着这些箱子一眨不眨。

    “文公子,这些物品搁在一起,你觉得使用者大概多少岁?”沈芩对南疆不了解,对阿汶达的信任还是很够的。

    阿汶达盯着这些大开的箱子,想了又想:“十六至十八岁,不是平民女子,很可能是小部落首领的女儿。”

    沈芩大为惊讶,不是吧?

    钟云疏把这些又重新归箱,做好特殊标记,然后向鄂托开口:“想来这位少女对你十分信任,并且助益不少,以至于你珍藏到现在。”

    鄂托闭着眼睛,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之下转动,仿佛在极力避开着什么。

    钟云疏下一句话令人心惊:“她已经死了吧?”

    鄂托脸上的皮肉一僵。

    “你杀了她!”阿汶达第三次看这些物品,忽然发现饰品之中,有一根银钗是给死人戴的。

    沈芩震惊到了极点。

    钟云疏的声音带着越来越多的寒意:“只要让这位少女知道被他利用,还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就会自尽向族人谢罪。”

    “哪用得着他亲自动手?”

    鄂托忽然睁眼,直勾勾地盯着钟云疏:“你这个叛国的疯子,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们必须要带我回永安城,关进大牢里等候审问,你们要大白于天下的真相。”

    “我这样身份的凶嫌必须三堂会审,你们最多只能旁听,那里面有多少对你不满的人?我就能说服他们把你们往死里坑。”

    “大邺疯狗,你问我有没有想过今日,我想过;但是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只要我能踏进永安城,就有本事折腾得你里外不是人,到时候,你会是什么模样,天晓得。”

    “你不肯放我、把我往死里逼;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你,我就问你怕了吗?!”

    鄂托继续冷笑:“到时候不止大邺疯狗,就连他身边的人,比如你们这些在永安城以外,与他过往甚密的人,一个个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们走着瞧,大邺就是这样残酷而,唔……”

    王雷和主簿实在受不了他,直接用布团堵了他的嘴,免得控制不住,害人害己。

    鄂托冷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看一群将死之人。

    阿汶达一把拽着沈芩和钟云疏走出柴房,直接拉到了新病房里,问:“鄂托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回永安城,不会有好下场?”

    沈芩看向钟云疏,很无奈:“我假死出逃,犯的是欺君之罪。”

    阿汶达一拍大腿:“我怎么忘记这茬了?”

    “文师兄,你什么意思?”沈芩一时不知道阿汶达到底在想些什么?

    “钟大人,您有什么对策?”阿汶达略显急切地问。

第507章 一粒银扣(上)

    钟云疏沉默许久:“陛下虽然病重,头脑却清醒得很,也许已经知道了。”

    沈芩的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之前在大诚宫里,看老狐狸戏的那几日,真是此生难忘:“等我们把难事都解决了,来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阿汶达严肃警告:“能不能说自己一点好的?!”

    “历史书上这种事情特别多。”沈芩出人意料的淡定。

    钟云疏摸了一下沈芩的头顶:“大邺仍处在山雨欲来之势里,陛下就算有心,也不能这么做,身为君王,也有许多身不由己。”

    “如果信王殿下即位,他一定会厚待我们,毕竟根基不稳时,我们是相当大的助力。在他站稳脚跟以前,我们一定能全身而退。”

    “我说过,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你和白鹿。”

    沈芩立刻两眼放光,望着钟云疏一脸满足。

    阿汶达捂脸:“请爱护单身狗,不要再撒狗粮了!”

    “噗。”沈芩没忍住出了声。

    刚才凝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就这样无厘头似的消散了。

    阿汶达叹了口气:“我们在谈正事,不要歪楼!变态杀人狂还要继续审,你们也要为以后考虑,别这么自信!”

    “北域也好,南疆也好,包括大邺,北域有鄂托这样的,南疆有大头人那样的,大邺的恶人也很不少,只要是人,就有人性的阴暗与光明。”

    “你们必须留有退路和余地。”

    钟云疏极为淡定:“退路早就留好了,如果文公子有兴趣,也可以一起。”

    阿汶达喜出望外,忽然又垂了嘴角:“大邺的事情结束,我想回阿汶部。”

    “所以,”钟云疏重新整理好方向,“鄂托和箱子算是证据确凿,现在最重要的是开箱登记,回到永安以后再联系相关苦主,给那些枉死之人一个交待。”

    沈芩点头:“六十四个箱子,还剩三十六个。”

    阿汶达从背包里抽出记事本,拍了拍:“关于南疆的我都记下了,回到永安,如果连佘女和大头人都不清楚的,我就回南疆找。”

    “走!”钟云疏、沈芩和阿汶达,三个人步调一致地走向柴房。

    鄂托看着三个人走进来,不由地瑟缩一下,以前他只是对钟云疏又敬又怕又恨,可是现在,这三个人让他畏惧。

    钟云疏连正眼都没给鄂托一个,仿佛他是个死物,直接取下木架上的第三十六个箱子,阿汶达都准确地报出这里面南疆之物的名称、用途和特性。

    打开第四十九个箱子时,时间标注已经是十年前,打开却是大邺最常见的粗糙碗筷,沈芩看了一眼皮质外箱,又是箱货不符的特例。

    这就预示着,鄂托在十年前由南疆潜入大邺。

    钟云疏取出碗筷看了又看,拿到鄂托面前:“就算以前不是王子,也不该做出开棺掘墓的事情吧?”

    “鄂托,我本来以为你行事狠毒,至少还有些底线,呵。”

    鄂托把头扭到一旁,只当沉默是金。

    接下来的六件物品都很平常,都是平民用物,由此推出鄂托潜入大邺时,并没有获得南疆或羽蛇神教的支持,过得极为清苦。

    当打开第五十五个箱子时,沈芩注意到钟云疏异色瞳的震动,他明明站得笔直,却仿佛随时会脱力摔倒。

    于是,她凑近一看,箱子里有个小木盒,盒子里一粒……做工精致的银质扣子,似乎是个团兽造型,极为小巧。

    依稀在哪里见过,在哪儿呢?

    沈芩猛地想起,在雷府时,雷姨的某一套衣服上,有这种类似的小扣子,没有什么实际用途,纯粹是为了好看。

    出入大诚宫的那段时间,沈芩也见过文武百官的衣饰,这种扣子一般都钉在装饰用的薄纱衣襟第二个盘扣上,与丝绸锦锻相配,很有质感。

    但是,很明显的一点,这不是平民能拥有的东西。

    阿汶达也注意到了钟云疏的反常,一粒银扣而已,为何他仿佛看到洪水猛兽?片刻之后,他觉得这银扣似曾相识,左手掌心火辣辣地疼起来。

    忽然,脑海中蹿出一个场景:夜幕之下,耳畔隐约能听到远处的丝竹之乐,远近灯笼的亮光摇晃着,他跪在地上给人做心肺复苏,湿冷的掌心伴着轻微的刺痛。

    一!

    二!

    三!

    垂直交叠的胳膊和手掌,一下又一下摁动:“醒醒!”

    “你快醒醒!”

    救了多久?十分钟?十五分钟?

    阿汶达已经不知道,直到再也没有半点力气,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眼神模糊:“醒醒!”

    正在这时,被救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部位显出异样的白色:“你是谁?”

    “你醒了?”阿汶达挣扎着站起来,却怎么也扶不起这个人。

    被救的人从衣襟里取出一封书信,伸着手在空中胡乱地摸索。

    阿汶达握住了他的手腕,嗓音发颤:“你还看得见吗?”他知道眼前的人,是刑部尚书雷霆,冒死赶来就是为了救他,却来晚了。

    雷霆整个人都微微颤抖,气息微弱、态度坚决:“把这封信带走……你快走,不然……你也会没命的……走啊……”

    “交给钟云疏……快走……”拼尽全力把阿汶达推了出去。

    阿汶达一下子摔了出去,挣扎着爬起来,把书信收好,踉跄着连滚带爬地进了深巷,在黑暗的角落里泪流满面。

    人没有救成,还被人保护着。

    收了书信又怎么样?

    根本没可能送给钟云疏,他该怎么办?还能做什么?

    捧着书信的双手颤抖着,因为过度心肺复苏,也因为深深地绝望。

    到了第二天他才发现,左手掌被扣子磨出一个血泡,不大,却疼得钻心,时刻提醒他的无能,成为经年累月的梦魇。

    沈芩忧心忡忡地望着石化似的钟云疏,却发现阿汶达把拳头捏得咯咯响,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阿汶达清瘦的脸庞近乎扭曲,冲到鄂托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扣子为什么在你这儿?你从哪儿得到它的?!”

第508章 一粒银扣(中)

    钟云疏怔怔地站着,周围仿佛与他隔了一堵无形的墙,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无尽的回忆:

    “钟大人,快,走!”赵箭顾不上礼数,拖着他往外走,“找到了……”

    “什么?”钟云疏从黑狱出来,被外面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您快去看看,在大理寺……”赵箭一路飞奔,接过手下递来的缰绳,塞到钟云疏的手里,“快,属下给您带路。”

    两人翻身上马。

    “大人,您听我说,”赵箭格外紧张,“城东河里发现的……”

    钟云疏翻身上马,手里有好几桩案子,义父赴宴失踪下落不明,赵箭又在发什么疯:“发现了什么?”

    赵箭转了转眼睛:“您到了就知道了,快!驾!”

    看到前路拥堵的时候,立刻挂上马疆铃,伴着铛铛的铃声,高喊:“大理寺办案,行人回避!”

    “大理寺办案,行人回避!”

    “……”

    赵箭就这样在人群和马车中开出一条路来,“大人,快呀!”眼看着大理寺越来越近,越来越担心。

    大理寺门前的铁甲护卫远远看到赵箭和钟云疏,赶紧把木桩障都搬过,赶紧往里面传消息:“钟大人回来啦!”

    “钟大人回来啦!”

    钟云疏离大理寺越近,联系着赵箭的一反常态,再看到铁甲护卫们的慌乱的惶恐,终于意识到了赵箭所说的“找到了”什么。

    “驾!”钟云疏与大黑马心意相通,凌空抽了一鞭,“驾!”

    大黑马撅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声音传得很远,附近的马匹纷纷让路,像黑箭一样射入大理寺的包铜大门,在众人的震惊中纵身跃上了高高的台阶,冲进寺门。

    “钟大人!”

    “钟大人小心!”

    赵箭不敢骑马闯大理寺,临到门边从马背上跃下,冲进门里,拼命追赶。

    铁甲护卫手中的兵器掉了一地,意识到失态,才七手八脚地捡。

    大理寺内,仵作、皂吏、刑部官吏穿梭往返,雷鸣高喊一声:“义兄,这里!在仵作房!”

    钟云疏突然腾空跃起,借力跳过高高的影墙,径直往仵作房里去。

    房内众人听到动静,急忙让出一条路来,等钟云疏进入时,识趣地退出,只留下三名仵作。

    “钟大人,请节哀,”仵作从没见过这样的钟云疏,像急着吃人的凶兽,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钟大人,您……”

    钟云疏一走进寒气阵阵的敛房,混乱、愤怒和悲伤的复杂情绪就渐趋稳定,一步又一步,走到黑棺旁,看到了被水泡肿的雷霆。

    经年累月的“川字眉”已经没了踪影,瘦消的脸庞圆润而带着陈腐的气味,颈项处把衣襟撑得快要裂开,衣襟第二颗银扣不见了,三天时间,面目全非。

    “死因?”钟云疏口腔里泛着血腥味,转头看向仵作。

    仵作看着两眼赤红的钟云疏,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咽口水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回禀……钟……钟大人,醉酒溺水而亡。”

    “义父深谙水性,怎会溺水?”钟云疏靠着极强的自制力,才没有揪仵作的衣襟,只是沉着声音询问。

    “雷,雷大人肺中有积水……这在溺水之人里多见……若是……死后入水……”仵作极力按捺自己,不惊叫着逃走,“则肺中无水……”

    “钟大人,若,若……您不信,可以……可以再验……”他已经是大理寺最有经验的仵作了,也没法推荐更有名的。

    钟云疏不死心、不相信:“除此以外呢?!”

    “回钟大人的话,没,没了。”仵作结结巴巴地回复,“没有外伤……”

    “为何少了一粒银扣?”钟云疏仿佛灵魂被撕成两份,一份强摁住暴怒的另一份,两份实力相当,随时可能被掀开。

    “你到底是怎么查的?!”钟云疏一拳下去,身边的一张矮向碎成几段。

    “钟大人!”仵作吓得脸色发白,都快跪下了,这可怎么说?谁都知道少一粒银扣啊?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敛房外,根本没人敢停留,都躲得远远的。

    赵箭窝在门外,看着躲在远处的皂吏官员交头接耳,往这边探头探脑,第一箭手的视力和听力,足以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说的都是钟云疏孤煞之命,克死族人和双亲,现在连义父都克死了。

    一群什么混帐东西!

    “义兄!”雷鸣总算交待完手里的事情,把什么仪态端正全都抛到脑后,一路飞奔到敛房,他有很多话要和钟云疏说!

    “雷大人,请留步。”赵箭一把拦住雷鸣,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会刺激到钟云疏。

    “义兄!”雷鸣一把掀开赵箭,没想到这人看着瘦,力气却很大,“你放开!”

    赵箭死命地拦他,还是被他掀到一边,被这小子的蛮力给惊到了。

    雷鸣冲进敛房,看到满地狼藉,除了高大的黑棺以外,所有的物件都被钟云疏砸了,仵作脸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淌着一滩湿濡。

    钟云疏阴森地站在黑棺前,眼神如有实物盯着仵作:“大理寺的仵作只有这种水准?!再问你一遍,到底验出了什么?!”

    仵作浑身发抖,慌乱的视线四处游移,不小心与钟云疏的视线撞上,三秒不到晕倒在地。

    正在这时,临时受命的刑部侍郎匆匆赶来,一进敛房看到这般模样,就被战族之后的破坏力惊得头皮发麻:“钟大人,雷大人,都是办案多年的,天气尚热,再不盖棺入敛,只怕会……”

    “雷大人,可曾通知雷夫人?怎么也要请她来见最后一面啊?”

    钟云疏极缓慢地移开视线,又缓慢地看向上官:“大人,您的意思是……”

    刑部侍郎被盯着后退一步:“钟大人,除非再验,可是又怎么忍心让雷尚书再受刀针之苦呢?”

    “雷大人,劝劝你义兄啊,从发现到现在已经换了六车冰块,真的不能再拖了。”

    雷鸣步态不稳地走向钟云疏,还没开口,就被他一把推开:“义兄,你要去哪儿?”

    “进宫!”钟云疏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第509章 一粒银扣(下)

    只是钟云疏没想到的是,进入大诚宫却被邺明帝的一盏茶给放倒了。

    等他醒来时,已是雷霆的大丧之礼,钦天监选的吉日吉时,一刻都不容许耽搁,他只能穿上素白丧服,骑上大黑马,赶回雷府参礼。

    盛大而繁琐的礼数程仪,钟云疏奉帝命站了丧队长子之位,纵有满腔怒火和不甘,也不能在丧仪时闹将出来,必须体面得宜,不能让雷霆走得不顺心。

    整整七日的仪式,雷夫人的悲戚,雷鸣的哀痛,雷家长子的愤怒,素白如雪的雷府……像一道又一道封印,把濒临暴发边缘的钟云疏强行镇住。

    等丧仪举行完毕,谢哀礼结束的当晚,钟云疏窝在自己的床榻上,即使七日不眠不休、跪拜谢答、只进冷食……没有半点睡意,倒是把雷府仆妇们的窃窃私语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天光大亮时,钟云疏收好简单的包袱,在雷家长子的怒斥声中,在雷鸣的挽留声中,在雷夫人凄楚的眼神中,骑上大黑马绝尘而去,住进简单修葺的钟府。

    这件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会就这样算了,永远都不会。

    ……

    鄂托像头潜伏的怪物,被阿汶达揪住前襟,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轻蔑一笑:“怎么?救不了人怪我啊?”

    “砰!”一声响。

    “啊!”重击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

    鄂托的左胳膊扭成了非正常的形状,汗涔涔地脸显出异样的苍白,倒抽着气,上下牙齿打着颤:“钟大人,我也是会死的,你这下手未免太重了些。”

    阿汶达的满腔怒火,在看到钟云疏的出手和怒容时,理智回归,是的,那人是钟云疏的义父,他最敬重的人,于是他悄悄后退。

    沈芩第一次见到他俩如此异样,边观察着钟云疏,边把阿汶达拽到一旁,小声说:“这扣子我在雷姨,哦,不是,在雷夫人的衣服上见过……”

    阿汶达立刻凑到沈芩耳畔:“雷尚书的。”

    “……”沈芩彻底呆住了,下意识地看着隐怒中的钟云疏,满是担忧。

    “说!”钟云疏的手劲没有半点放松。

    “松手,我说就是了,”鄂托这两天吃足了苦头,不再与钟云疏硬杠,“我只是告诉他一个真相,也算为民伸冤不是?”

    钟云疏一言不发,将鄂托的右胳膊又拧出一个角度。

    鄂托又一声惨叫:“我说!我说!”

    “我只是告诉他,那些被判下毒有罪而问斩的村民,是如何在大理寺和刑部突审之中蒙冤而死的,啧啧啧,真惨啊。”

    “村民也是人呐,还都是拖家带口的汉子,下毒案以后,村子里的地被没收了,妻儿老小整日被戳着脊梁骨骂,晾的衣服被泼了粪,不准去井里挑水,最后,死的死,散的散。”

    “他们多惨呐?一辈子也没做什么坏事,到头来落得这样的下场。”

    “还有啊,被毒死的那些人家,老的疯了,妻儿变卖家产,还葬不起一家人,最后还要卖身葬全家。”

    “而这些办错案的官员们呢?上朝衣冠楚楚,下朝鸡鸣狗盗,一顿晚宴,别说葬全家,葬他们全村都够了,凭什么?!”

    “你们知道,刑部尚书临死前说了什么吗?”

    “他说不可能!”鄂托满脸鄙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竟然说不可能!”

    “他死了以后还有七日全城丧仪,毒酒案的那些人呢?连个埋骨处都没有!”

    “哈哈哈……”

    “大邺狗,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就是你们赤云听了老头的鬼话,叛逃来的地方,比北域还糟还要烂的地方!”鄂托字字诛心。

    钟云疏的脸色一沉。

    阿汶达又拿胳膊肘捅了捅沈芩,钟云疏快要落在鄂托的语言圈套里了。

    沈芩大步走过去,对着鄂托就是一脚:“放屁!”

    “……”鄂托吃痛又惊愕。

    阿汶达和钟云疏一怔,沈芩竟然说粗语?

    “我不管你是哪儿来的畜牲!不对,不能这么污辱畜牲!”沈芩气不过又是一脚,“用专业知识害人,把害得家败人亡的事情说得这么高大上,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

    “你这样的还说是为人伸冤?!这是什么冷笑话?!”

    鄂托毫无预兆地被戳穿这一层,被疼痛扭曲的脸庞更加狰狞:“为了保护这里低贱的愚民,连命都快没了,还对我拳脚相加,多可悲?”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急个你大头鬼啊!”沈芩再加一脚,“谁和你这种畜牲不如的东西同根?!你自认高贵是你的事情,不要拖我们下水。”

    现在多看鄂托一眼都觉得恶心。

    阿汶达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玩意儿?”

    沈芩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他,也是穿来的,我们穿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是来睥睨众生、自当上帝的。”

    “拥有科学知识的败类人渣!”

    阿汶达上去就是一脚。

    “既然话说到这里,”鄂托笑得狰狞,“你们最好放了我,等我到永安城受审,就会揭穿你们的老底,到时候,你们还是一个死,说不定还会落得求生不能救死不得的下场。”

    钟云疏看着沈芩阿汶达这种全力替他出气的好友方式,理智渐渐回复:“你想多了,只凭这些箱子就足够定你的罪,根本不用受审。”

    “大邺狗,这样的大邺有什么好留恋的,”鄂托眼看着没了转还的余地,豁出去了,“赤云的血撒在这种地方,值不值得?!”

    钟云疏的眼神炯炯:“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在大邺拥有很多,可是你不管在哪里都孤身一人,你可以说着看不上,不如说,没人看得上你,没人愿意与你为伴。”

    “逝去的人总会有人挂念,可是你,到死时也只有一个人,只怕为你哭泣的人都没有。”

    “你自己种的因,恶果自己吞。”

    “再告诉你一句,大邺正在改变,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有生机。比如,打开你所有箱子的钥匙,出自一个十岁孩童之手。”

    “再比如,你殚精竭虑弄出的绥城疫病,已经被治愈了。”

    “大邺不会垮掉,大邺和南疆也不会开战,大邺与北域同样不会开战,你所有的心血都付之东流,你这辈子都不再是北域王子。”

    “啊!!!”鄂托发出愤怒又凄厉地惨叫,晕了过去。

第510章 雷鸟有信(上)

    一直呆若木鸡、同时又旁听的王雷和主簿,虽然有很多听不明白,却恨不得像听曲一样拍手叫好。

    “又晕过去了,”阿汶达探了一下鼻息,“不过是暂时的,等他自己醒,不要浪费我们的药材。”

    “好。”沈芩同意。

    “继续开箱,”钟云疏凝望着沈芩,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含情脉脉,“下一个。”

    柴房外的天完全黑透了,六十四个箱子及物品都记录完毕,鄂托也醒了,血海深仇似的盯着屋子里的人。

    沈芩和阿汶达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杀人狂魔,即使合力斗到鄂托失败,走出柴房时也觉得身心疲惫;相反的,钟云疏、王雷和主簿略显轻松。

    陈娘又在正厅摆开了丰盛的晚食,看到他们走进来时汗水湿透、疲惫不堪的样子,真实心疼了一下,急忙招呼:“二位大人,二位公子,钟大人,还想吃什么菜,马上给你们做。”

    沈芩晃到陈娘身旁,一把抱住:“有陈娘在,真是太好了。”

    陈娘张着双手,颇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提醒:“钱公子,礼数。”

    “啊?啊!”沈芩立刻意识到女扮男装快穿帮了,嘿嘿一笑,“陈娘,我娶你可好?”

    钟云疏炽热的眼神突然降温。

    “噗哈哈哈哈!”阿汶达和赵箭笑得拍矮几,其他人都忍俊不禁。

    王雷和主簿一怔,又立刻加入欢乐团。

    冰镇梅子汁、沁凉水、奶白葱绿的豆腐鲜鱼汤、菌子炒蛋、麻婆豆腐、凉拌鲜蔬木耳、晾凉的米汤、大盆的米饭、筋道的手擀面条……食物的香味和色彩,足以勾起每个人的食欲。

    沈芩喝了梅子汁和鲜鱼汤,又恢复了生气:“真好吃呀。”

    陈娘笑着盛一碗饭,递到沈芩面前:“别光喝汤。”

    等大家都吃饱喝足,帮陈娘收拾完一切,每个人都懒洋洋的不想动。

    陈娘又从后厨里端出一大锅马蹄糖水,每人一碗,按沈芩所说,夏日出汗多,要多饮水多喝汤。

    沈芩喝一口糖水,惬意地闭上眼睛,端起小碗站起来:“陈娘和在厨房帮忙的大家辛苦啦,谢陈娘,谢谢大家。”

    钟云疏也端碗站起来,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齐声说道:“谢陈娘,谢谢大家。”说完,躬身一揖。

    陈娘和杨梅顿时楞住,这里几乎每个人都有官职,即使没有明确官职的船工们和护卫们,也都曾是了不得的人物;忽然因为她们做了一些小事,就这样齐声感谢,觉得不敢当,更多的是感动。

    于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陈娘率先躬身回礼,其他人赶紧照做。

    正厅里涌动着让人难以言喻的情绪,所有美好的、令人舒适的情绪。

    陈娘拿围裙抹了一下眼角:“各位大人,大家都快坐,你们喜欢,就是陈娘最高兴的事情。”

    杨梅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陈娘的马蹄糖水获得了每个人的好评,就连不怎么吃甜的钟云疏也喝了两碗。

    王雷和主簿连喝了三碗,才依依不舍地与大家告别。

    船工们在钟伯的带领下,也各自离去,鄂托的审问虽然告一段落,但是后续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看守尤其重要。

    沈芩回到自己蹲的新病房,一通洗漱以后,穿着一袭素白薄长衫,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先用帕子擦到半干,然后举着蒲扇使劲扇风,特别想念电吹风。

    扇着扇子,很快就手酸胳膊酸,连续几日的精神压力,让她非常疲惫,原本以为会更强硬地审讯阵仗,因为鄂托的身体不佳而取消。

    沈芩苦笑,幸亏鄂托的身体扛不住刑讯,不然,精神压力会更大更沉重,人的悲喜不相通,苦痛也不相通,幸好,像鄂托那样极度自私又冷血的人并不多,不然……生活真是太艰难了。

    好困啊,头发还没干,好麻烦啊。

    “在?”钟云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仍然沉静又温柔。

    “在呢。”沈芩颠颠地跑去开门,看他一身清爽,不由地微笑相对。

    钟云疏进门,反手将门栓上,从宽袖中取出一小把麦杆:“雷鸟信。”

    “啊?”沈芩刚刚浮现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雷鸣的,还是徐然的?”

    “都有,”钟云疏的眼神有些阴郁,“内侍官福德从来只收信,不发信,却有一封加急信。”

    沈芩赶紧把麦杆一根一根掏空,再把小纸条打开,全都看了一遍,消息有好有坏。

    最好的消息就是,徐然、白杨和戴荣一行,以令人不可思议地速度,找到了晋王私库的所在地、打开方式,发现了数量惊人的黄金白银和奇珍异宝。

    沈芩顺着描述走了神,进过邺明帝的私库,没进过晋王私库啊,会是什么情形呢?大概,阿里巴巴进大盗的秘库,差不多吧。

    他们同样发雷鸟信给韩王殿下,告知一切,由殿下决定,是把库藏运回永安城,还是直接禀报陛下,派出钦差去查库,这些都需要时间。

    “他们这么厉害呢?”沈芩自言自语,江上离别以后也就一个多月,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真没想到,白杨、徐然和戴荣三人行,外加陈虎和崔萍,竟然有这么大潜能?

    钟云疏的眼中藏着笑意,无论什么人,只要做了让沈芩钦佩的事情,无一例外都会得到她的夸赞。

    “徐然本就是锁金村的村长,白杨是运宝司的少主,戴荣是运宝司的匠人,他们三人目标相同,戴荣更是抱着将功赎罪的心态,必定倾尽全力。”

    “再加上,陈虎本就认得路,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众人齐心协力,效率自然惊人。”钟云疏想到自己和陈虎在无当山南,遍寻多次,毫无收获,难免有些苦笑。

    “你说,陛下看到秘帐,再收到晋王私库的消息,大泽河泛滥贪腐案还要多久才能水落石出?”沈芩摇着扇子,在烛光下望着钟云疏。

    钟云疏摇头:“不好说,永安城汇集了多方势力,相互牵制之下,效率远远没有徐然白杨的高。”

    “唉……”沈芩叹气,扔了扇子,手酸。

第511章 雷鸟有信(中)

    钟云疏捡起扇子,替沈芩扇着长发。

    沈芩一脸惊讶,赶紧把扇子抓来自己扇:“你还受着伤,我自己来。”

    钟云疏伸展双手:“已经好多了,不信,你看。”说着径直宽衣解带。

    沈芩感叹:“哇,以前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的小气鬼钟大人,去哪儿了?”

    钟云疏毫不在意地扯开衣襟,被横向交叠的绷带缠绕的胸腹部透着药味儿,问:“什么时候才可以拆?浸了汗味儿,有点难闻。”

    即使缠着绷带,也遮不住胸腹间线条流畅的肌理曲线,沈芩托着下巴假装发花痴:“钟大人,以前真的没有女子喜欢你?”

    多么完美的钟云疏啊,怎么会没人喜欢。

    钟云疏笑而不语,拉着沈芩的手搁在胸口的绷带上:“还是拆了吧,太热。”

    要命了,沈芩的指尖能感受到绷带肌理下的心跳,一时间不知道该认真拆绷带,还是顺便揩点油?

    钟云疏很喜欢沈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尤其是今天,她把自己从鄂托的陷阱里拽出来,那一刻,真的浑身冒汗。

    沈芩游移的视线落在麦杆上,理智回归,没用多长时间就拆了所有的绷带,再一次感叹战族的非人体质,那些惊人的青紫瘀痕已经淡化到不明显的粉色。

    “好吧,不缠绷带了,我再给你上一次药。”

    钟云疏点头,甩掉绷带真是太舒服了,又站得笔直等沈芩上药。

    沈芩取出沈家伤药,细心涂抹,又用扇子扇干,替他把长袍披好,严肃认真地警告:“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赤云族体质特殊的原因,但还是想提醒你,年老疾病多是年青时作得。”

    “别仗着你体质好,就不把伤痛当回事情。”

    钟云疏浅浅笑:“有你在怕什么?”

    沈芩又惊到了,这算是钟氏的甜言蜜语?立刻轻轻晃他:“以前的钟大人哪儿去了?你不可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钟云疏笑了,震动胸膛的低沉的笑。

    沈芩拒绝看他明目张胆地大秀身材,又打开一封雷鸟信,惊呼出声:“雷鸣竟然抓到了花草茶铺的掌柜,还查封了一批郎中不认识的花草。”

    “真没看出来,他平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查案倒是干净利落。”

    太好了,等他们回到永安城,就可以直奔大理寺追查花草茶铺的事情。

    钟云疏拢着长袍,坐在矮几前,看沈芩惊呼连连。

    沈芩又打开一根麦杆,这次是韩王殿下的雷鸟信,看完以后长舒一口气,刑部联合户部运宝司,已经确定无当山北的户部秘帐是真实可信的,已经呈报给邺明帝。

    太好了!

    钟云疏又从宽袖里取出一根麦杆:“还有一个人也发了雷鸟信,是发给你的。”

    “啊?”沈芩在大邺的朋友少得可怜,而且几乎都在身边,“我?”

    “了尘发给你的,”钟云疏拆开麦杆,“标了绝密。”

    沈芩纳闷地接过小纸条,看完以后一脸懵:“这是什么意思?”

    钟云疏捏着纸条一看:“忱无心,水在旁;妻无上,宫无下;常伴相随。”

    两人面面相觑,了尘写的是什么?标点符号现学现用得真快。

    钟云疏看了又看:“这是字谜,拆开以后是两个字,沈,安。但是常伴相随无解。”

    沈芩拿了张草稿纸,端端正正地写下:“沈,安。”

    沈安是什么意思?

    堂堂了尘大师,怎么着也不可能发一份出错的雷鸟信吧?

    难道是说,他们平安回到永安城了?

    也不太像啊。

    两人陷入苦思之中,钟云疏也不忘替沈芩扇风吹长发。

    沈芩回忆着与了尘告别时的情形,忽然发现自从钱记药铺一别,虽然只是短短三个月,过得却比十年都漫长,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冒不完的生命危险。

    告别时的情形,一时完全想不起来。

    所以,沈、安、常伴相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沈芩绞尽脑汁地想,脸都快憋成苦瓜了。

    钟云疏替她扇干了长发,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实在想不出,就放到明天。”

    “嗯。”沈芩的耳侧贴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环着他的腰,脑海纷乱的思绪就能渐渐平息,他对她而言,是一种平心静气的力量。

    “在想什么?”钟云疏的下巴抵在沈芩的头顶,长发柔软顺滑,蹭得颈项有些痒。

    沈芩闭着眼睛:“我在想,在钱记药铺告别时,大家说了些什么?可是,现在却想不起来。”

    “只有这些?”钟云疏不太相信,她的主意和点子向来极多,多数都是安静状态想的。

    “嗯。”沈芩有些恍惚,充斥全身的疲倦,让她昏昏欲睡,如果不是雷鸟信,可能已经睡过去了。

    两人相拥的时间有些长,钟云疏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可以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忽然,他发现了一些异样,身体瞬间僵了一下。

    她竟然没穿陈娘给做的护衣!

    钟云疏轻抚她后背的手,突然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移开?

    沈芩忽然坐直,欢呼雀跃地蹦跳着去背包里取出一份书信:“我知道了!”

    钟云疏悄悄松了一口气,看着她抽出一撂书页,上面写满了字和符号,互相之间毫无关联,仿佛有人随便扔了一把芝麻:“这是什么?”

    “当初在药铺闲得无聊,我和了尘自制了一份密码本,开玩笑地说以后可以发密信。没想到他真的发了,我看看啊,这里,还有这里,可以对上,嗯,这儿也可以……”沈芩边说边比划。

    纸页相互重叠、交叉,画线连接……一撂纸页基本每张都能用到,钟云疏不禁摇头,想着他俩当时有多闲,能折腾出这么一份东西来。

    沈芩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三沈俱安,常伴勿念。”写完以后看了一遍,目瞪口呆。

    “云疏,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父兄还活着!

    钟云疏反复看了三次才点头:“应该是。”

    “可是,当初韩王殿下派银甲护卫赶往流放地寻找,回复时说,他们死在流放途中啦!”沈芩仍然不敢相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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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医难当介绍:
穿了!
OMG!罪女沈芩,还要替沈家申冤报仇啊?
沈芩左手中医右手西医,怎么也要靠自己过上“有钱有闲有美男”的精致生活,当个娇滴滴的女神医。
某人泼来一盆冷水:醒醒!女囚!
沈芩哼哼唧唧,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娇医难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医难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医难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