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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晴空     娇医难当txt下载     娇医难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82章 归来

    新病房里,苗儿喝了养胃的汤药,小脸发黄的状况缓解了许多,脸色渐渐透出孩子该有的样子。

    另一间特殊病房里,阿汶达摆好盛装冰块的铜盆,又仔细地嘱咐完沈芩,这才关上门去找郎中主事。

    为了减少出汗,被绷带缠了眼睛的沈芩难得没穿隔离衣,只穿了一身素色的斜襟长袍,没系腰带,坐在地垫上,享受着难得的清凉。

    因为阿汶达说,情绪起伏会引起颅内压的变化,影响眼睛的血液循环,从今天开始,要平心静气,做一位佛系少女。

    于是,沈芩就平心静气地坐着,倾听屋外的鸟叫虫鸣、马房里的马儿嘶鸣、每个经过屋外的脚步声;闻着屋子里被食醋薰蒸以后的醋酸味道,陈娘做的红玑果酱的香甜味……

    特别新鲜又有趣的体验。

    又一阵脚步声传来,沈芩还没来得及作出判断,就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响,有人向她大步走来,却又忽然停住。

    沈芩悄悄吸了吸鼻子,没有陈娘身上的食材味道,没有杨梅身上的草药味……心却不知道为何狂跳起来,她想到了一个人,却又坚决地否定。

    “晚上的梦还没做够,现在又开始白日梦了吗?”沈芩打趣自己以后,很快又不安起来,“你是谁?”

    钟云疏望着缠了眼睛的沈芩,残存的一线理智让他没有扔掉食盒,却也只是如此,她的眼睛……

    脑海里回荡着鄂托神经质的笑声:“这么说吧,你那心爱的姑娘,如果保了眼睛,就保不住性命,取了眼睛呢,就能活命。”

    沈芩的眼睛!

    钟云疏仿佛死了一次,呼吸和心跳都停了。

    沈芩慢慢站起来,伸着双手向前摸索。

    直到沈芩的手指碰到了钟云疏的肩膀,他才又活过来一样,一把握住她的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把鄂托碎尸万段!

    沈芩的手突然被握住,急着想抽回,却在挣扎时摸到了对方手掌里熟悉的旧伤疤,心没来由地停了一下,随后又急速跳动起来,既惊喜又不敢相信,半晌,才张了张嘴:“云疏,是你吗?”

    “你的眼睛怎么了?”钟云疏听到沈芩的轻唤声,才又恢复理智,声音颤抖地想要答案。

    “文师兄处理过了,要静养七日,”沈芩的双手被钟云疏握得很紧,紧得有点疼,不由地咝了一声,“你能轻点么?”

    钟云疏立刻松手又握住,手上松了些力道,心头却揪得死紧:“真的没事?”

    “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三早原则把握得刚刚好,”沈芩笑着安慰他,“文师兄说,静养七日后就可以拆掉绷带。”

    钟云疏紧绷到极点的神经忽然松懈,差点脱力,将沈芩搂进怀里,紧紧的,久久的不愿意松手。

    沈芩靠在他的胸前,惊讶于他激烈如擂鼓的心跳,完全没有以往的平稳与规律,可是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情,本来有许多话要说,真的见到,却不如一个拥抱来得心安。

    他毫发无伤地来到她身边,比什么都重要,想到这里,沈芩的双手环在钟云疏的腰间,不由地又想起前夜的梦,幽幽开口:“你前天夜里是不是来过?”

    钟云疏没有回答,怕一张嘴,那些几乎要将他逼疯的担忧、不能说出口的愧疚、甚至于深藏的恐惧,都会脱口而出。

    “那不是梦,”沈芩环抱钟云疏的触感,提醒着她前夜发生的一切,“为什么要悄悄离开,还要其他人一起骗我?”

    钟云疏的心情仿佛在云端和地底翻腾了无数回来,从未有过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听到沈芩的提问,只是简单地点点头:“怕你担心。”

    “你怕疼,也怕别人疼;你怕苦,也怕别人苦……不这样,你的担心何时才是头?”他知道,这是失去家人、心地纯良的人,最常见的反应。

    总希望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也许这样,就不会再失去家人,不会再失去亲朋好友,渐渐的,忧思过度,沈芩就是这样,也一直是这样。

    “我把沈神医抓回来了,你放心,没有人能再使坏了。”钟云疏轻拍着沈芩的后背,眷恋着她身上独有的馨香。

    “真的?”

    “真的吗?”沈芩抱紧了钟云疏,“真的没人能使坏了吗?”

    “现在由钟伯和赵箭看守着,浑身是伤,逃不掉的。”钟云疏如释重负地回答。

    沈芩浑身一僵,随即反应过来,“快给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边说,边轻轻推开他。

    “我没事,”钟云疏拉着沈芩的手,扶她坐到地垫上,“真的没事。”

    沈芩太了解钟云疏了,这人有很强的忍耐力,哪怕重伤在身也很能硬撑,直接上手触摸头顶,然后是脸颊,再到颈间……

    “我没事,”钟云疏在沈芩触到自己肩头以前,将她打横抱起,放在竹榻上,又支好矮几,打开食盒,把陈娘准备的吃食摆出来,“先吃些东西。”

    “一起吃,”沈芩认真地建议,“云疏,你把菜和饭放在一个大碗里,然后再给我一把勺子,嗯,这样我就可以自己吃了。”

    钟云疏把她的两只不安的手放好:“我喂你。”

    “啊?”沈芩从没想过自己会被投喂,忽然就有些尴尬,“你奔忙了整晚,肯定也饿了,我自己吃就行了。”

    “我已经吃过了,”钟云疏挟了一块剔过刺的鱼肉,递到沈芩的嘴边,“张嘴,陈娘做了你爱吃的鱼。”

    沈芩犹豫片刻,还是乖乖张嘴,一块鲜嫩的鱼肉就进了嘴里,果然是她最爱的味道。

    “蛋羹,张嘴。”

    “啊……”

    “你喜欢的蔬菜肉沫饭,张嘴。”

    沈芩嚼着菜肉饭,脸颊止不住地发烫,可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不顺着钟云疏的来,他也不会听她的,只能乖乖吃饭吃菜,直到再也吃不下。

    钟云疏不停地喂,看着沈芩吃得香甜,胃口也不错,内心的不安才渐渐散去。

    “我饱了,真的好饱了。”沈芩从来没吃得这么饱过。

第483章 他的归处

    短暂的沉默。

    沈芩听着钟云疏吃东西、收拾食盒离开又回来,拍了拍竹榻:“上来吧,既然人抓到了,就先好好休息,想你这段日子也没怎么睡。”

    钟云疏依言躺在沈芩的身旁:“嗯。”

    沈芩面对钟云疏躺下,绽出一个笑容,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握着他的手,心里就很踏实。

    “你不担心运药大船?”钟云疏闭着眼睛,摩挲着沈芩纤细圆润的手指。

    “更担心你。”沈芩在他面前,从不隐藏。

    “了尘带着僧医们在码头上船,与殿下一起护送运药大船去永安城,再过几日应该就到了,”钟云疏忍不住自嘲,“永安上下,更愿意见到韩王殿下和了尘,而不是我。”

    沈芩听出暗藏的苦涩,人心都是肉长的,可是大邺百姓的心似乎都是铁打的,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于是撑起身,摸索着他的衣服,然后确定他脸颊的位置,轻轻的、亲了一下。

    无论如何,她还在,会一直都在。

    钟云疏的耳缘透着粉红色,近乎虔诚地回吻沈芩。

    许久,沈芩气喘吁吁地呼吸,觉得整个人都热得过分,这人每次都这样,强行把他推倒:“快点休息!”

    钟云疏的视线落在沈芩格外殷红的唇瓣上,看了许久,珍藏进心里,顺势闭上眼睛。如果他这两世的波折和殚精竭虑,是为了遇到她,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值得两个字,像不可言说的咒语,解脱了他所有的心灰意冷,握着她的手进入梦乡,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归处。

    沈芩听着钟云疏逐渐深沉的呼吸,安心而沉静。

    同时,她也知道,等他醒来以后就会有审迅、对峙等等持续高压状态的事情,所以,她也要好好休息。

    但愿沈神医抓到以后,再也不要有其他的波折。

    ……

    大宅的柴房,经过六名全身防护的船工仔细检查,确定没有任何暗格密道,将里面稍作改变,才把人关进来、用精钢铁链锁成了大字形,还在柴房外设了多个陷阱。

    只因为钟云疏的嘱咐:“他不怕死、别碰他、别理他,处处小心。”

    赵箭的伤口已经愈合,但重伤对身体造成的影响,却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充当眼睛倒是没任何问题,所以他主动要求负责盯梢。

    盯梢柴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只要每隔半个时辰,就打开柴房的活动窗格往里面看一眼。

    赵箭每看一次,困惑就多一分,奄奄一息、穿着病号服的光头,蜷缩得像虾米的货色,竟然能一招取自己性命?

    他当时到底是怎么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次打开窗格,赵箭意外与沈神医对视,被他毫无遮拦的噬杀眼神盯得浑身一颤。在大理寺的这些年,见过许多凶嫌,这样的视线还是第一次见。

    阿汶达与回宅子的郎中们详谈了半个时辰,处理完了今日的新增病例,刚好与回宅的钟云疏错过,闲着无事,就想检查一下赵箭的恢复进度。

    万万没想到,新病房不在,其他病房也不在,最后在柴房附近看到了斜站着的赵箭,就悄无声息地走过来,拍了他一下。

    赵箭正处在浑身戒备的状态,被突然袭击,身体本能反击,瞬间出手差点把阿汶达拧成麻花。

    “啊!!!”阿汶达一声惨叫。

    赵箭看清是阿汶达,吓得立刻松手。

    阿汶达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指着赵箭满脸震惊,“你,你,你……竟然殴打郎中?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赵箭先吓得跳起来,又折回来赶紧把阿汶达扶起来:“文公子,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

    阿汶达扭着感觉快断掉的两条胳膊:“你一个差点死掉的人,力气也太大了吧?”

    赵箭赶紧帮阿汶达松活双臂,满怀疚意:“文公子,真对不住……要不,您也把我扭成刚才那样,出出气?”

    “哈!”阿汶达好气又好笑,“我堂堂一名郎中,向大病未愈的病人动手,太不像话了!我做不出这种事情!”

    赵箭赶紧把阿汶达扶到暂住的屋子:“我去找钱公子来看看。”

    阿汶达的胳膊酸胀,但也知道其实没什么大碍,打趣道:“钟大人回来了,连犯人都没顾得上审,是因为什么?”

    “要找你自己去,千万不要扯上我。”

    赵箭堪堪收回迈出去的腿,差点撞在门框上,想到钟云疏和沈芩两人令人发指的过往,又蹭回来:“文公子,等钱公子出来了,我立刻让她来给您瞧瞧。”

    “那里面关的是沈神医?”阿汶达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是的,文公子。”

    “之前出动了那么多船工和护卫,连个人影都没看见;钟云疏一回来就抓到了?”阿汶达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

    “文公子,钟大人平日温和惯了,真动起手来,根本无人能敌。”赵箭由衷地敬佩。

    “我能去看一眼吗?”阿汶达的内心非常矛盾、还带着莫名的焦虑,如果沈神医真的是阿汶达部族民,他该怎么办?

    “不行。”赵箭到现在还没完全从沈神医骇人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对视的那一秒,他的面前仿佛不是人而是噬血恶兽。

    难怪钟云疏会那样嘱咐,实在是太惊人了。

    “所以,钟大人在钱公子那儿?”阿汶达颇有些无奈,“这白天的,为什么要休息啊?”

    赵箭赶紧解释:“大人不知道赶了多少日的路,赶回来时已经是前日深夜,来了又走,只是为了抓捕沈神医,许是一夜恶战。”

    “钟大人虽然体力过人,但终究是血肉之躯,也会累。”

    “等大人休息好了,自然会出来,放心,他决定不会误了审问的事。”

    阿汶达点了点头,他不了解钟云疏,却了解沈芩,她是绝对不会误事的。

    然而,让他俩没想到的是,等钟云疏和沈芩出现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早晨。

    原因无他,即使身为战族,钟云疏在拼体力拼脑力的这几日,精力体力耗损得实在太严重。

第484章 鄂托

    钟云疏十岁以后,就独自一人,入睡以后半路醒来,就很难再入睡,与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起来做其他事情,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可是这次,迷糊中只要感觉沈芩在身边,就能再次入睡,毫不费力。

    一次,两次,三次都是如此……直到他迷糊中,发现身边的沈芩不见了,立时清醒无比,只是有些奇怪,明明睡了不少时间,为何天还是这么亮?

    最重要的是,沈芩的眼睛还被绷带缠着,她去哪儿了?她能去哪儿?

    钟云疏瞬间下床,冲到门边,刚要开门,就听到隔间传出声音:“云疏……”

    沈芩摸索着推开隔间的木质移门,可怜巴巴的:“我摸半天了,也没找到洗脸的帕子……”蒙着眼睛实在太不方便了,幸好是暂时的。

    “我来。”钟云疏立刻走到沈芩身旁,拿了帕子,小心又轻柔地替她擦脸擦手,整理长发。

    “你还会给人梳头?”沈芩简直不敢相信,第一次觉得自己废得这么彻底。

    钟云疏把沈芩打理得井井有条,然后牵着她的手:“出去走走。”

    “不要了,”沈芩轻轻摇头,“郎中们看见,又要费很多口舌去解释。”

    这时,陈娘敲门:“钱公子,醒了吗?饿不饿?”

    “请进。”沈芩回答。

    陈娘提着食盒进来,在矮几上逐一摆开:“睡了一天一夜,肯定饿了,快吃吧。钟大人,这是您的;这是钱公子的。”

    “啊?这么久?”沈芩有些呆。

    钟云疏应了一声:“陈娘,把赵箭和文公子请来。”

    “是。”陈娘走了出去。

    阿汶达和赵箭推门而入时,正好看到钟云疏在喂沈芩喝汤,顿时有种进不得退不得的感觉,这两人也太无所顾忌了!

    “坐。”钟云疏微一点头。

    “我饱了。”沈芩就算蒙着眼睛,也能猜得出阿汶达和赵箭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再吃一些。”钟云疏柔声劝道。

    “真的饱了,”沈芩不打算再吃,“文师兄,赵大人,你们吃过了吗?”

    “没吃都饱了。”阿汶达酸溜溜地回答。

    “啊,我吃得特别饱!”赵箭捂着脸,实在没眼看。

    钟云疏收拾好食盒,交给站在门外的陈娘,低声嘱付了几句。

    陈娘提着食盒、关上房门,匆匆离去。

    “赵箭,沈神医现在如何?”钟云疏开门见山,“有没有试图逃脱?”

    “关得好好的,一动不动。”赵箭回答。

    “赵箭,我准备讲的事情,内容会惊世骇俗,你要不要……”钟云疏平静地看向赵箭,“回避一下?”

    赵箭想像平日那样拍胸脯,考虑到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是忍住了:“钟大人、文公子和钱公子,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请钟大人放心,吓不到我。”

    钟云疏一怔,询问的视线落在阿汶达身上。

    阿汶达嘿嘿一笑:“纯属意外,真的是意外。不过,既然他是钟大人的忠实下属,知道了又有何妨?”

    “沈神医不是大邺人,也不是南疆阿汶达部族的人,是北域草原部落大部联盟的小王子鄂托。”钟云疏的视线落在赵箭身上。

    “什么?”赵箭确实惊到了,“他竟然是北原人?”不对啊,就算是北原人,也吓不到他。

    阿汶达也怔住了,不是阿汶达部,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下毒之术?

    钟云疏又问:“赵箭,你曾在北域大战,可曾听过鄂托的传闻?”

    赵箭思索片刻,急忙摆手:“鄂托的无稽之谈,不能信,绝对不能信。”

    “什么无稽之谈?”阿汶达自认也算学识渊博,就算是北域,他也有不少了解。

    赵箭往前挪了一步:“当时大邺与北域交战,我被分派去刺探敌情,就听说过小王子鄂托的事情,说是不死之身。”

    “大邺、南疆和北域,这么多人长得不同、衣饰不同,归根结底还是人,会累会饿也会死,是不是?传说鄂托却不是,他不怕死,也不会死。”

    “什么叫不怕死,也不会死?”阿汶达很有名医的自觉。

    “啊,我吃得特别饱!”赵箭捂着脸,实在没眼看。钟云疏收拾好食盒,交给站在门外的陈娘,低声嘱付了几句。

    陈娘提着食盒、关上房门,匆匆离去。

    “赵箭,沈神医现在如何?”钟云疏开门见山,“有没有试图逃脱?”

    “关得好好的,一动不动。”赵箭回答。

    “赵箭,我准备讲的事情,内容会惊世骇俗,你要不要……”钟云疏平静地看向赵箭,“回避一下?”

    赵箭想像平日那样拍胸脯,考虑到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是忍住了:“钟大人、文公子和钱公子,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请钟大人放心,吓不到我。”

    钟云疏一怔,询问的视线落在阿汶达身上。

    阿汶达嘿嘿一笑:“纯属意外,真的是意外。不过,既然他是钟大人的忠实下属,知道了又有何妨?”

    “沈神医不是大邺人,也不是南疆阿汶达部族的人,是北域草原部落大部联盟的小王子鄂托。”钟云疏的视线落在赵箭身上。

    “什么?”赵箭确实惊到了,“他竟然是北原人?”不对啊,就算是北原人,也吓不到他。

    阿汶达也怔住了,不是阿汶达部,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下毒之术?

    钟云疏又问:“赵箭,你曾在北域大战,可曾听过鄂托的传闻?”

    赵箭思索片刻,急忙摆手:“鄂托的无稽之谈,不能信,绝对不能信。”

    “什么无稽之谈?”阿汶达自认也算学识渊博,就算是北域,他也有不少了解。

    赵箭往前挪了一步:“当时大邺与北域交战,我被分派去刺探敌情,就听说过小王子鄂托的事情,说是不死之身。”

    “大邺、南疆和北域,这么多人长得不同、衣饰不同,归根结底还是人,会累会饿也会死,是不是?传说鄂托却不是,他不怕死,也不会死。”

    “什么叫不怕死,也不会死?”阿汶达很有名医的自觉。

第485章 不死之身

    屋子里静极了,每一秒都仿佛千百年那样漫长。

    赵箭忽然觉得心口疼,钟云疏是死而复生的,沈芩和阿汶达是其他地方来的,北域怎么还有一个怎么也戳不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握草!这是什么状况?”阿汶达实在忍不住爆了粗,穿到这个鬼地方,竟然还不是最厉害的,真不能忍,“钱师弟,你说话啊……”

    沈芩从震惊中缓过来,顺着阿汶达的思路反问:“你要我说什么?我们俩穿来的,云疏重生的,就不能来一个快穿的?”

    “咣当!”阿汶达摔倒在地,“快……快……穿?!”

    赵箭差点再次晕倒,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又是什么?

    “钱师弟,”阿汶达慌乱地爬起来,发现沈芩蒙着眼睛很淡定,“怎么办?你怎么想?”

    “既然有怀疑,那就去查证,”沈芩停顿片刻,“钟大人知道鄂托的伤口,你知道族人临死时的伤口,你们去验个正身就完了嘛。伤疤对得上,那就不是。”

    沈芩话音未落,钟云疏连人影都见不到了,阿汶达匆匆跑出门去,只剩下赵箭。

    赵箭呆呆地看着坐姿都很平静的沈芩,从未有过的心力交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沈芩听到了两个人离开的脚步声,却没听到赵箭的,平日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连手术前都废话连篇的人,忽然这么安静,赶紧问:“赵大人,你在吗?”

    “在……”赵箭幽幽叹息,像怨魂。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芩难得听到赵箭这样说话。

    “我浑身都不舒服,”赵箭叹气,“你们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可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沈芩循着声音,慢慢走到赵箭身旁:“今天的事情呢,你就当听了一通番话,不知道也不影响你的生活是吧?”

    “钱公子,你看不起我。”

    “上次你吓晕过去没事,现在你的身体还没康复,我的眼睛又是这样,再吓晕过去,只靠文师兄是救不回你的,不要浪费我的血!”

    “何必这么执着地为难自己,是不是?”沈芩想拍赵箭的肩膀,不小心拍了他的头。

    赵箭捂着头,忽然嘿嘿一笑:“有道理!但是我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你们不还是要救我?”

    沈芩强行忍住翻白眼的欲望:“等钟大人和文师兄回来以后,确定状况再说也来得及。”

    正说着,门外传来噔噔的脚步声,阿汶达进门关门冲到沈芩身边,激动得语无伦次:“在,都在……都……在呢……”

    “文师兄,你也很喜欢吓唬自己啊?”沈芩打趣道,“钟大人呢?”

    阿汶达脱力地瘫在地上,完全不顾形象,眼角余光瞥到幽怨的赵箭:“这样躺着舒服,你有意见?”

    “您请,怎么舒服怎么来……”赵箭赶紧拱手示弱。

    钟云疏大步走进来,反手关上门:“他的样貌变化很大,当年刺在胸口的刀疤还在,我凭借旧伤疤确定他的身份。”

    屋子里又一阵沉默。

    沈芩托着下巴,歪着头琢磨,没人会怀疑钟云疏的记忆力,鄂托胸口中刀应该是真的,可是他昏死过去以后,伤口自动止血坐起来,又不是金刚狼!

    不对,这愈合速度,听着很熟悉啊,之前在疫亭照顾钟云疏的时候见过啊!

    “钟大人,鄂托听起来很像你们赤云族的人啊,”沈芩皱着眉头,“是不是和你们族有血缘关系?”

    钟云疏一脸惊愕地望着沈芩。

    “来当说客,游说不成就自杀栽赃陷害,趁你们族里大乱,再自己爬起来,这明显是深思熟虑过的。一位王子,哦,虽然说是小王子,不管在哪里也都是尊贵的身份吧?”

    “他不仅身份尊贵,而且还在和兄弟争夺大位;平日骁勇擅战不怕死,受了重伤只要有郎中就能救回来,这明显是发挥他身体的优势啊。”

    混乱不堪的阿汶达,在沈芩的整理中找到了头绪,立刻加入:

    “我们称之为重伤的,都是伤及重要脏器……”

    “受了重伤、自杀,而且还是弯刀插胸口,钱师弟,我想到一个病例。”沈芩觉得离“死不了”的真相不远了。

    “什么?”阿汶达一时反应不过来。

    “全脏腑反转!”沈芩作出了最大胆的推断。

    钟云疏怔住。

    阿汶达差点惊得下巴脱臼。

    赵箭再次捂住胸口,不断提醒自己,只是听不懂,不是自己蠢笨,可是……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沈芩带着笑意问:“赵大人,两军交战杀得天昏地暗,你骑马射敌,只有一次机会,会射哪里?”

    赵箭不假思索地回答:“心脏!我一向用硬弓骑射,敌人的护心镜挡不住。”

    沈芩娓娓道来:“大家想想,心脏在中心偏左,肝脏在右,脾脏在左下……不论是远攻还是近战,都是杀敌制胜的绝佳部位。”

    三人一致点头。

    “文师兄,还记得族人是怎么保护你而死的吗?”沈芩给了个提示。

    阿汶达的脸色大变:“肝部中刀。”

    “这个时空没有输血,这些部位受伤必死无疑。”沈芩越来越笃定。

    赵箭还是不明白:“这和你之前说的什么反转有什么关系?

    “如果他的心脏、肝脏和脾脏甚至于身体里的所有脏器都长反了呢?”沈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文师兄,还记得我们救过的那个小女孩吗?”

    赵箭一拍大腿,两眼放光。

    “记得啊!”阿汶达兴奋地在屋子里转悠了好几圈,“真不可思议。”

    “文师兄,我的背包里有木听筒,可以好好检查一下这位不死之身,”沈芩笑得有点狡猾,“钟大人,赵大人,二位都是审讯高手……”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一阵风似的奔向柴房。

    半个时辰以后,三人像凯旋而归的勇士,走进屋子。

    “钱师弟,佩服佩服!”阿汶达把木听筒抛来抛去,“全脏器镜像,竟然给我们遇上了!”

    赵箭兴奋不已:“钱公子,你没看见,文公子检查鄂托的时候,他活见鬼的那个表情,我真怕他半路吓晕过去。”

第486章 假脸

    “赵箭,”钟云疏嘱咐,“让钟伯带一队人,去废弃的烽火台,按照这张图,把地下部分从侧面挖开,把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来。”

    “记住,里面毒药极多,做好所有防护。”

    “是!”赵箭应声而出,却憋着一肚子气,如果他的身体完全康复,挖鄂托老窝这事情肯定是他的。

    这样一想,赵箭难免有些后悔,方才怎么没多踹他两脚?

    “稍等!”阿汶达突然出声阻止,“钟大人,听我一句劝,他私藏的东西极其危险,深埋地下最好,不,全部销毁最好。”

    “可是,销毁毒药也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没有专业知识和技能的人,做不来。

    钟云疏沉默许久,嘱咐道:“赵箭,派人造些谣言来,就说废弃的烽火台镇着恶鬼……”

    “是!”赵箭再次离去,私心里认为这个法子实在太好了,省事省力。

    阿汶达等赵箭走远了,才问道:“钟大人,您是认真的吗?闹鬼就能让人不去啊?您就不怕出来一个专捉恶鬼的,去大显神威?”

    “烽火台附近本就荒凉,绥城百姓家家拜佛信道,只要传出这个消息,在我们带走鄂托以后让人做实,剩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王雷。”钟云疏有了谋划。

    “行不行啊?”阿汶达一想到阿汶达部森林里的奇花异草那些相生相克的毒性,一个头就两个头。

    “我觉得钟大人的法子很好。”沈芩很赞同,在现代社会,许多大墓所在地都靠着闹鬼的说法,得以留存了成百上千年。

    “行吧。”阿汶达暂时同意,归根结底,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沈芩坐时间长了,打算站起来走走,没想到坐太久脚麻,刚起来就差点摔倒,被钟云疏眼急手快地扶住了。

    “能不能小心点?”阿汶达叹气,“万一撞着了可怎么才好?”

    沈芩的手被钟云疏握着,一时也挣不开:“不对啊,他在北域争王位失败了吗?不然为什么要跑到南疆去?还有啊,还从南疆混进了大邺。”

    钟云疏冷笑:“赤云族假意诚服大部联盟,两军交战时与陛下率领的大邺骑兵里应外合,大部联盟瓦解,鄂托的父亲、兄长和大统领之位一起覆灭。”“北域战败,大部联盟就失去了鄂托的下落,以为他已经战死,当初信任他是不死之身的随从和部落头领,对他恨之入骨,连衣冠冢都没建一座。”

    阿汶达熟知南北大战的时间线,插话道:“北域大捷以后,大邺国力空虚,南疆又发起攻势,韩王率军出征,应该就是那个时候,鄂托去了南疆。”

    “不,北域人恨他,去大邺是自寻死路,”钟云疏给出了最合理的推论,“所以,即使行程漫长,很可能死在半路上,为了活下去,他也只能去南疆。”

    “他自恃甚高,复仇心重,但是很有令人信服的能力和口才,只要他愿意,可以成为任何一类人,比如,他能混入阿汶达部族。”

    阿汶达不停挠头,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啊,我来、哦不、我到阿汶达部的时候,老族长说是他的儿子啊。”

    钟云疏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脸,与在北域时判若两人;现在的他,与在南疆时的容貌相似么?”

    “差得也挺多的,”阿汶达实话实说,“如果不是那些伤疤,我根本认不出来。”

    不知怎么的,沈芩就想到了之前给白杨做假头交差的事情,问道:“他会不会给自己做了假脸?你们方才去审问时,有没有觉得他皮动肉不动?”

    钟云疏和阿汶达同时一怔,似乎也有这个可能性。

    “你哪来这样的怪念头?”钟云疏原本以为很了解沈芩,今日她这些推论成真,已经让他刮目相看,现在突然说了假脸这样惊悚的事情,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阿汶达哈哈一笑:“钟大人,还用问吗?她做过呗,还是我验收的。”

    钟云疏难得露出震惊的表情。

    “走!”阿汶达爽快地站起身来,“我们再去柴房,看看鄂托还有没有其他皮可以扒?”

    赵箭刚向钟伯传完所有的话,进来就听到沈芩说假脸的事情,不由得意起来:“文公子请坐,区区小事我走一趟就行。”

    “行,有劳了。”阿汶达哪会不知道赵箭的小私心,无非就是想再去折腾一下鄂托,泄一下中箭之恨。

    沈芩原本以为,以赵箭的敏捷身手,重伤未愈打个折扣,扒假脸这种事情,少则十分钟,多则二十分钟,总会回来。

    万万没想到,赵箭去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回来,还没进门就喊:“钟大人,二位公子,我去扒假脸时,鄂托拼了命挣扎。”

    “我好不容易把假脸扒下来,万万没想到……”赵箭暂停一会儿,仿佛要为自己储存能量,“假脸上有编号,脸不止一张,也不是七八张……可能有更多。”

    沈芩听傻了,准备这么多脸做什么?

    阿汶达小心谨慎地靠近,伸手摸了一下“假脸”,触感真实地让人担心,“这不会是人……”

    “赵箭,你带一名土木匠人,再派一队人去烽火台一趟,按照烽火台的固定结构,把地下的两层也挖出来,瓶瓶罐罐不要打开,开箱检查,注意全身防护。”钟云疏还是下令。

    “是!钟大人!”赵箭应声而去。

    “你想到了什么?”沈芩握着钟云疏的手。

    “等赵箭回来,看了带回的物品再做定论。”钟云疏的手任由沈芩处置,做什么都可以。

    钟云疏取出背包里的记事本,按照她以前的做法,将鄂托的时间线重新整理,却越写越慢,因为每写一桩事情,就越觉得离奇。

    “钟大人,你在想什么?”沈芩摸索到了钟云疏的肩膀。

    “大邺与南疆开战,是因为之前的战事遗留问题,还有就是南疆妇女诞下怪儿的事情。不知道为何,南疆坚持是大邺人在江水中投毒、祸害他们的后代。”

    “两国使臣在边界上大打出手,都认为自己的国家没错。”

第487章 多方准备

    “你想到了什么?”沈芩总觉得钟云疏意有所指。

    钟云疏沉默了片刻,“我怀疑是鄂托做的,只是猜测,不知道钟伯他们会从地下挖出些什么。”

    赵箭和阿汶达面面相觑,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

    赵箭身为惟一的普通人,视线从每个人身上扫过。

    钟云疏身为战族之后,即使自小倍受冷遇和偏见,也时刻为大邺百姓谋划;哪怕前一世失败,也拼命抓住这重新再来的机会,救百姓于倒悬。

    阿汶达和沈芩不是大邺人,他们的故乡一定是比大邺更发达更兴盛的国度,他们用仁心仁术救助百姓,宛如上苍赐给大邺的礼物。

    可是,反观鄂托,赵箭的心底都像被沁凉水泡透了,此人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杀人放火弹指之间,像从地狱逃脱的恶鬼。

    沈芩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才缓过来:“钟大人,如果真是他做的,那他多少岁?怎么也应该和陛下韩王殿下的年龄相仿吧?”

    钟云疏坐在沈芩身旁,借着宽袖的遮挡,两人牵着手,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北域人身形高大,寿命更长,就算和陛下年龄相仿,看起来最多就是赵箭的样子,身体灵活、体力也不会衰退。”

    赵箭点头:“当时的草原之战没有赤云族的帮助,根本打不赢。”

    钟云疏的眼神越发复杂,语速也慢了许多:“北域人也有缺点,他们生儿育女很困难;赤云族比他们更难。但是据老族长说,很久以前不是这样的。”

    “鄂托的父亲有好几十名妻子,却只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很多妻子根本无法怀孕,怀孕的也很难到临盆的那天……”

    “北域人看到大邺和南疆人丁兴旺,就想吞并两国,将百姓和部族都迁到大邺去,奴役那里的百姓。”

    “赤云族离开北域,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赤云族独居高山,与世隔绝,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屋子里更加沉默。

    沈芩问:“钟伯挖出鄂托的地下存货,大概要多少时间?”

    “钟伯擅用巧力,对烽火台的构造很了解,”钟云疏并不担心钟伯的速度,只担心他们一行人的安全,“只希望他们不要打翻里面的东西。”

    阿汶达和沈芩对鄂托的狠毒十分忌惮,有些担心钟伯和船工们:“他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事实上,钟伯的能力远超过沈芩和阿汶达的想象,一个时辰不到,钟伯就和船工们全身而退,运回了一牛车的瓶瓶罐罐和大小木盒,小心谨慎的程度不亚于运送大邺炸药。

    回程时,钟伯有些犹豫,这一车东西搬进城西大宅,还是送到城南库房,最后决定,还是先向钟云疏禀报。

    钟云疏沉吟片刻:“在城南库房选一间十倍于牛车货物的宅子,加固地基、铺青石板、改造成足以抵御炸药的格制。宅子边上要有便于收押和审讯的屋子。”

    “是,少主。”钟伯心领神会。

    站在一边的阿汶达,看着钟伯带领车队远去的身影,很是不解:“你这是要做什么?”

    钟云疏用眼神示意,两人匆匆回到沈芩的屋子,召来四周警戒。

    沈芩蒙着眼睛,全靠听力来判断,听到屋外的脚步声,就知道钟云疏和阿汶达回来了,静静等他们说话。

    阿汶达确定四周安全以后,才开口:“钟大人,您有什么打算?”

    钟云疏也不卖关子:“城西大宅人多眼杂嘴也杂,不适合在这里审讯。”

    “鄂托作恶多端,现在身受重伤,审讯不宜操之过急;钱公子的眼睛恢复需要时间;赵箭的身体还很虚弱,也不能委以重任。”

    “等绥城最后一个病患康复,我们转去城南库房,不管鄂托有几层伪装几张假脸,都把他扒干净。”

    阿汶达点头:“绥城病患,少则五日,多则十日就能完全平息;想来,城南库房改造也能在差不多时间内完成;到时,钱师弟的眼睛也可以完全恢复。”

    “赵箭大人的身体好好静养,到那时,就算不能完全康复,至少也能恢复七八成。”

    钟云疏握着沈芩的手,对阿汶达和赵箭说:“之前,我去烽火台与他对峙时,了解了他的想法。他把北域大战的失败,归罪于赤云族的背叛,要至我于死地。”

    “连带的,你们也都成了他的目标。”

    “鄂托是有仇必报的人,得意时嚣张跋扈,当丧家犬也能卧薪尝胆,遇到绝境也能战斗到最后一口气。”

    “他要重夺家族的荣耀和权利,却人单力薄,所以,制造大邺与南疆的矛盾,坐山观虎斗是最合适的方法。”

    “想来这些年,北域大邺和南疆边境冲突不断,都与鄂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作恶多端,要把他审干净,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了解鄂托不择手段的凶残,审讯他决非易事,大家要有所准备;我们要在精神和体力通力合作,让他开口。”

    “是,”赵箭应声而出,“我现在开始静养。”

    阿汶达沉吟片刻:“我去找郎中和主事,妥善安排这几日的医部事务;苗儿那儿,我也会要去看一下,如果恢复得不错,明日可以通知他的亲人来见一面。”

    “文师兄,辛苦了,”沈芩目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想方设法尽快康复,“再替我做些促进眼睛伤口愈合的药物。”

    “哟,”阿汶达打趣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你竟然主动要求喝药?!”

    “事有轻重缓急,这种时候,尽快恢复才是我要做的事情,”沈芩特别淡定,“我还囤了一肚子问题要问鄂托,蒙着眼睛哪能看得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阿汶达向沈芩竖起大拇指:“啧啧啧,女汉纸的本质出来了,行,我现在就去开方子,不准喊苦,不准偷便倒掉。”

    “我会看着她,”钟云疏自然而然地接话,“她一定会很快康复。”

    “辛苦了,钟大人。”阿汶达迈着愉快的脚步离开屋子。

第488章 为了重逢

    眨眼间,屋子里只剩沈芩和钟云疏两个人。

    沈芩摸索着想倒水喝,又被钟云疏阻止,继续“茶饭来张嘴”的废物时刻,总觉得再这么下去,她真的会废:“云疏,水碗给我就行了。”

    钟云疏完全不搭理她的抗议,喂她喝完水,又拿着帕子替她掖了嘴角:“不要逞强,也不要再受伤。”

    “这次是意外,以后不会了,”沈芩试着安慰他,可是从他的手劲来观察,没有半点效果,只能换个角度,“一直被这么照顾下去,我就会习惯,习惯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钟云疏不以为然,只要她好好的,做什么都可以,更何况只是短暂地照顾她,“之前你也是这样照顾我的。”

    “你那时候比我现在严重多了。”沈芩不得不承认,他固执起来,不是她能轻易改变的,就像现在。

    “可以照顾你,是愉快的事。”钟云疏的视线,落在沈芩总是颜色略浅的嘴唇上,身体慢慢前倾,印上一吻。

    “唔……”沈芩吓得抓紧了钟云疏的胳膊,“你怎么……”老喜欢调戏钟云疏,现在总是被调戏回来的感觉,总有些怪怪的。

    钟云疏顺势将她揽进怀里。

    说实话,沈芩很喜欢赖在他怀里,看他这两天的表现,就是打定主意从此再不离开的意思,经过这么多生死考验,她也知道,除了钟云疏,没人能给她这么多安全感。

    “等鄂托缓过劲来,会不会逃脱?”沈芩一想到天生恶鬼似的鄂托,汗毛就一根根倒竖,“还有,是北域人的伤口恢复都比大邺要快,还是只有赤云族?”

    “北域人虽然身形寿命与大业孙同,但是伤口恢复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鄂托真的和你们赤云族没有关系吗?就算是全脏器镜像,出血伤口也不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沈芩之前旁听,也没闲着。

    “有没有关系不重要,”钟云疏不愿意提赤云族的过往,“我让他全身多处骨折,而且伤的都是活动关节,不会让他有任何逃跑的可能性。”

    沈芩听出了话外音,确实有血缘关系。

    钟云疏另寻了一个话题:“说说吧,为何要收张家的孩子?”

    “到绥城的第一日,我和文师兄分两队寻访城南和城北,见过了各式各样的人家,去张家时,他们一起悬梁,放下来的时候说,他们不想走得太痛苦,他们怕传给其他人。”

    “在危难时刻,还想着其他人,我觉得张家很不错。”

    “他家本来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现在只剩苗儿一个了,而且那孩子被教养得很好。我喜欢乖巧懂事又勇敢的孩子。”

    钟云疏哼了一声:“我不喜欢,乖巧懂事又勇敢,对大人来说很好,对孩子来说太残忍了。”

    “嗯?”沈芩的手在他的胳膊上摸索,不想找什么,纯粹只是想碰触一下,“你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孩子吧?”

    钟云疏的视线移向另一边,沉默不语。

    沈芩张开双臂抱住他,知道他小时候过得特别艰难,心疼又心酸:“小云疏,辛苦了,可是如果没有这些辛苦,也不会有现在的你。”

    “……”钟云疏闷闷地说,“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那些人?”

    “当然不要!”沈芩摸索着,试着对准他的脸庞,“要感谢硬扛过来的自己,至少造成你苦痛的人,更加没必要感谢。”

    钟云疏浑身一僵,怎么也没想到,沈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让他从过去的阴影中完全远离。

    “文师兄说,苗儿没有消化道出血和溃疡的问题,现在每日服用汤药,恢复得挺好。再过三五日,就能离开大宅,回到自己家里去了。”

    “希望如此。”钟云疏点头。

    ……

    五日后的清晨,一辆马车驶出城西大宅,赶车的是钟家船工,马车清脆的蹄声在街市上行进,格外引人注目。

    马车最后停在绥城张家的大门口,阿汶达全身防护,把同样防护好的苗儿抱下马车,送到张家大门前:“走,我送你回家。”

    苗儿牵着阿汶达的手,上了台阶,就看到爹娘在马棚牛棚里打扫、喂食。

    孩子爹把手中的扫帚往地上一扔:“孩子娘,咱家苗儿不知道怎么样?钱公子说,情况好转,就会让我们进大宅看望。可是等到现在,连个口信都没有。”

    “孩子他爹,我也不知道,可他是被白鹿医带走的,不用担心,”孩子娘亲在马槽里放上厚厚的草料,“如果他都没法子,只能说孩子和咱俩的缘份浅。”

    “爹!”

    “娘!”苗儿跨进门槛,兴奋地大叫,“我回来啦!”

    苗儿与爹娘隔着马棚牛棚,正好马匹和牛不时叫几声。

    “爹!我是苗儿!”苗儿边跑边喊,“娘,我回来啦!”

    “孩子爹,”苗儿娘正背着苗儿,给马加饲料,“我刚才又听到苗儿叫娘亲了。”

    苗儿爹下意识转身,手中的扫帚掉落在地,两眼发直了好一会儿:“苗儿啊!”

    苗儿娘被丈夫吓了一跳,忽然觉得不对,转身一看,苗儿正向自己飞扑过来:“娘!爹!我回来啦!”

    “苗儿?”苗儿娘手中的青饲料全都掉在地上,“苗儿!”

    下一秒,苗儿扑进爹娘的怀里,三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声音很快传到了其他屋,苗儿的曾祖听到消息,连布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奔出了屋子。

    “曾祖,我回来啦!”苗儿看到曾祖激动地再次大叫。

    “回来就好,”曾祖泪光闪闪,摸着苗儿的头顶,又亲又抱,“回来就好。钱公子呢?钱公子在哪儿?我们全家给您磕个头。”

    因为阿汶达穿着全套防护,张家人完全分不清谁是谁,恭敬无比地行了礼:“谢钱公子!谢白鹿医!”

    一时间,左邻右舍听到响动,纷纷探头出来看。

    阿汶达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们的心意,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马车上,望着沈芩叹气:“都送到这儿了,为何不下去?”

    “不要破坏重逢的时刻嘛,”沈芩微微一笑,“我们累死累活的,不就是为了重逢吗?”

第489章 迁至城南

    白鹿医骑马出诊,带走张家独苗,七日后就把活蹦乱跳的孩子送回了张家。

    又过了三日,绥城最严重的病患也脱离危险,城西大宅的郎中们、郎中主事和白鹿医,成了全城百姓最敬重的人。

    也是这一日,白鹿医和神秘的随从们,分乘了五辆马车离开了城西大宅,进入了改建一新的城南库房区。

    钟伯带着严加防护的船工们,将鄂托押入改造后的审讯房;沈芩戴着帷帽,被钟云疏从马车上扶下来,慢慢地走进重建过后的屋子。

    赵箭躺在担架上,被船工们抬进了洁净病房,一路上嘴巴不停:“我已经拆线了!可以自己下地走进去的,让我下去!”

    陈娘陪在一旁:“赵大人,听话!”

    赵箭更来劲了:“我要自己走!”

    杨梅最简单直白:“钱公子说,赵大人再喊就绑起来,把眼睛蒙上。”

    “嗷……”赵箭只发出半个音节,就把嘴闭得比蚌壳还紧。

    进入城南库房区的除了马车队,还有城主王雷和主簿。

    城主王雷和主簿康复以后,迅速投入到火热的绥城治理运动中,整理不是在协调全城的柴米盐酱醋茶,就是忙着分检病患,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

    好不容易绥城在全城百姓、城西郎中们和白鹿医们的共同努力之下,把病死率控制在了极低的水平,并且仿照永安城的火葬、群体祭拜模式,把疫病而死的百姓处理完毕。

    有为民着想的父母官、公正负责的坊长们、从永安城来的白鹿医以及大批救援物资,城西大宅医术精湛的郎中们,每日在城中穿梭往返。

    惶恐不安的绥城百姓们展现出了极高的配合度,即使在丧仪极简、不得不火葬的处置流程里,都认真执行,还把丧仪使用的素衣布料节约下来,给郎中们、坊长们和皂吏们做了防护物品。

    虽然,每一天都有重症病患死去,但是每一天都有更多病患康复。让原本几乎注定成为死城的绥城,起死回生。

    傍晚时分,绥城四方城楼上巡逻的皂吏们,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家有了袅袅炊烟,有了生机。

    城主王雷和主簿站在城楼上,与皂吏们抱头痛哭,这种亲自参与、渐渐好转的死里逃生的经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所以,当王雷和主簿收到钟云疏的邀请,立刻颠颠地赶到城南库房区,被候在外面的钟伯,请到了主事厅内。

    有些激动,又有些遗憾。

    他们很清楚,绥城脱险,就意味着白鹿医他们要离开了。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进了主事厅,却看到蒙着眼睛的钱公子被钟云疏扶着,吓了一大跳。

    “钱公子,您的眼睛怎么了?”主簿前些日子还奇怪,以前会与文公子一起出现的钱公子,怎么忽然就不见踪影。

    “钟大人,这是怎么回事?”王雷像遇到晴天霹雳一样,惊得目瞪口呆。

    阿汶达沉默地把“鄂托资料”递给王雷和主簿:“二位大人,请过目。”

    王雷和主簿立刻快速地翻开,越看越心慌,越看越后怕,看到最后都快坐不住了。天爷啊,北域前小子鄂托竟然伪装成绥城的骗子“沈神医”!

    鄂托竟然用张家独苗暗算钱公子,害他差点双目失明。

    更重要的是,鄂托还与绥城“突如其来”的疫病脱不了干系!

    钟云疏极为冷静:“鄂托现在关押在牢房里,钟某有陛下口谕,可以随时抓人审人,但是需要二位大人作为人证。”

    “决无二话,”王雷和主簿立刻起身应下,“听凭钟大人差谴。”

    “鄂托之前一直藏身在废弃的烽火台下,究竟藏了多少毒药暗器,钟某也不清楚,为了绥城的安危,请二位大人散布闹鬼流言,让那里彻底荒废。”钟云疏起身还礼。

    “是,”王雷之前被赵箭的身份惊呆过,对大邺赫赫有名的“鬼眼判官”,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境界,“请钟大人吩咐。”

    “今日钟某告知二位大人,如果给你们三日时间休养,然后突审鄂托,”钟云疏打量两人,“不知道二位大人的身体能否吃得消?”

    “吃得消!”王雷和主簿两人立时热血沸腾。

    阿汶达从背包里取出两份薄薄的纸页,送给王雷和主簿:“这些日子,各位大人委实辛苦,绥城药铺的草药已经空了,药补不如食补,这是钟大人和钱公子的一点心意,请二位大人不要推托。

    王雷和主簿接过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位公子是韩王殿下从永安城请来的名医,在他们心里就是替当今陛下看病的太医好手,竟然为他们量身定制了一套食疗方案,这是何等的荣幸!

    “二位大人,鄂托极为阴险狠毒,擅长蛊惑人心。虽然我们查到了烽火台,但是狡兔三窟,只怕绥城还有其他地方被他所用,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还请彻查。”钟云疏行事向来恩威并重。

    “如果不彻查清楚,只怕后患无穷。”

    “文公子和钱公子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大邺地大物博,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及时赶到。”

    “请钟大人放心,我们会尽快布置彻查事宜,还会向邻近城郡发通告协查,”王雷正色回禀,“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们就此告辞。”

    “另外,我们会在城南库房区布控。”

    “有劳二位大人。”钟云疏说得客套。

    “告辞,钟大人请留步,二位公子请留步。”王雷和主簿被鄂托的消息,吓出了一身冷汗,走到大门外,已经就想好了彻查方案。

    这么大的祸患竟然在绥城扎了根,真是匪夷所思!

    等他们上了马车才发现,车厢内还有一袋与食疗单对应的食材,又感动又紧张。

    正事厅内,沈芩撅着嘴,满脸都写着高兴:“文师兄,都快要审鄂托了,为什么还不能解开啊?”

    阿汶达好脾气地劝:“钱师弟,为了你的眼睛恢复如初,再忍耐两天,两天就行。”

第490章 怕痒

    “再缠两天!”沈芩特别认真地竖起两根手指,“耍赖是小狗!”

    阿汶达差点吐一口老血:“哎,我说,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当瞎子是福?”沈芩想磨牙,“要不,咱俩换换?”

    阿汶达作为资深单身狗,天天和赵箭两人被他们当众撒狗粮,又想拿胳膊肘捅沈芩,但还是忍住了:

    “哎,你说这段时间,吃喝拉撒睡都被钟云疏一手全包,陈娘和杨梅都插不上手,我一点也不怀疑,别说是暂时瞎,就算你这辈子都是瞎子,在他心里都是宝。”

    “生怕你碰着磕着烫着冷着,那个小心翼翼的样子,知道的是你眼睛暂时受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濒死状态了!”

    “噗!”沈芩差点被口水呛死,刚要反驳,可是一想到钟云疏无微不至的照顾,脸颊立刻有些烫,完全无法反驳,一秒扮乖,“好啦,我知道了!”

    “再也不抱怨了,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阿汶达心满意足地又给沈芩换了一次药,“非常确定以及肯定,你的眼睛会在两天以后完全康复。”

    “谢文师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弟只能赠你美少年美少女,聊表心意了。”沈芩每次要谢,都只有这些,问题是文师兄总是不信。

    “吹,你使劲吹!”阿汶达满脸鄙夷,“不是每个人都知恩图报的,只怕你回永安城的时候,那两人还不知道在哪里。”

    “没办法啊,我只认识这么几个人,”沈芩深表歉意,“文师兄又是对生活品质有追求的人,我真的很为难好么?”

    “记得欠我人情就行,”阿汶达对沈芩,向来只赚口头便宜,从来没有想过其他,“好啦,你师兄我辛苦了这么多天,也要好好休息去了。”

    “师兄走好。”沈芩带着笑意,感觉到阿汶达远去,有个早在身边的人影靠近,不用问就知道是钟云疏。

    钟云疏把沈芩扶起来,“要不要四处走走?”

    “你坐下,”沈芩摸索着把钟云疏摁在地榻上,触到他紧绷的肩颈和后背,就知道他这几日又没怎么休息,“我来给你摁一下。”

    “好。”钟云疏在沈芩指尖精准地按压下,酸疼的颈肩逐渐放松下来。

    “你呢,个子太高,与人说话总要低头,书案矮几什么的也太低,长时间这样,以后会发颈椎病和肩周炎。”沈芩摸索着敲敲打打,忽然觉得很像盲人按摩师。

    “嗯,”钟云疏闭上眼睛,肩膀后背舒服得想叹气,随口说了一句,“腰也酸。”

    “趴着躺好。”沈芩的按摩放松法是实习的时候,向中医按摩科老师学的,本来想着可以给家人用,可是现代社会有五花八门的按摩仪,完全没有施展的地方。

    钟云疏特别顺从地躺好,想了想,躺平摁不到后腰,又自动翻身趴好,扭头看到沈芩改成跪姿,又把她的手拉到后腰的位置。

    沈芩一直知道他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偶尔搂抱也总会环他的腰,可以这样直接摁压才知道,他真是……好腰身,瞬间想歪了一下,赶紧拉回思绪。

    “云疏,我记得你……怕痒。”

    “嗯……”钟云疏的声音陡然停住,怕痒这个是真的,尤其是被沈芩触碰时控制不住地想逃开,这可如何是好?

    “躺好,不准跑!”沈芩的指尖施力。

    钟云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双拳捏得很紧,腰背绷成了一块木板般僵硬。

    “放松!”沈芩摁着他,不让他乱动,“云疏……你现在不好好放松腰背,上了年纪以后会很麻烦……乖……”

    钟云疏经历了最激烈的思想斗争,才对抗住身体想逃的本能,紧绷的腰背在沈芩张驰有度的摁压之下,渐渐放松下来。

    沈芩为了让他的腰背放松,花了不少力气,额头上有了汗水,又按了不短的时间才收手,因为不知道帕子搁哪儿了,直接拿宽袖当帕子擦汗。

    钟云疏静静地趴着,前所未有的放松,忽然意识到,能让他这样放弃防备的,只有沈芩,只有她。

    沈芩揉着自己酸疼的膝盖,拍了拍他的腰:“起来吧,以后每三天给你按一次。”

    钟云疏的脸色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瞬间又满脸通红,以极快的速度爬起来,不断告诉自己,沈芩蒙着眼睛,一定是无意的。

    正在这时,阿汶达走进来,诧异地问:“钟大人,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哪里不舒服吗?”

    钟云疏的耳朵都红透了,强作镇定:“有点热,没事。”

    沈芩循声摸索了好一阵,才碰到了钟云疏的额头:“还好呀,没发热。”

    “我找钟伯安排一下审讯的事情。”钟云疏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阿汶达看着钟云疏快速远离的背影,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沈芩:“钱师弟,你蒙着眼睛对钟大人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帮他按压了一下肩颈,”沈芩忽然反应过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文师兄!”

    “很像是你对他做了什么!”阿汶达说得极为自然,毕竟沈芩是现代社会人,情侣之间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沈芩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

    阿汶达转换话题:“过两天审讯完鄂托,就要回永安城了;当然,也有可能,把那堆东西处理完,就会离开绥城。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哦,”沈芩不以为然,“钟大人都对我说过了。”

    抓住鄂托,还怕他逃跑吗?回永安城的路上也可以审问,没什么的。

    阿汶达看着沈芩淡定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嘴离开。

    沈芩听到阿汶达远离的脚步,重新坐回地榻,突然听到急促走来的脚步声和谈话:

    “钟大人,沈神医要见钱公子!”

    “不见。”钟云疏拒绝。

    “沈神医说,见不到钱公子就绝食绝水。”钟伯愁容满面。

    “那就让他饿着,多饿几顿自然会吃。”钟云疏完全不理睬。

    钟伯紧跟在钟云疏身侧:“大人,如果沈神医死了,许多事情和准备就前功尽弃了。”

第491章 吃货精神

    “钟大人,双方对峙,最着急的往往先开口,”沈芩循声走去,“不如我们去见见,看看这位鄂托大人,哦,不,前鄂托小王子又想闹哪样。”

    “不行。”钟云疏否决。

    钟伯一时不知道是该进屋继续说,还是领命离开比较好。

    沈芩还想说什么,就被钟云疏强势摁住肩膀,知道他真急了,转了转眼睛,忽然一笑:“钟伯,麻烦您转告沈神医。”

    “钱公子请说。”钟伯躬身而立。

    “如果他绝食,我们就会找一根粗的猪的血管,从他的鼻子一直插到胃里,然后把吃食从血管里打进去,准保他饿不成。”沈芩说的时候阴气森森,这王八蛋鄂托,见不着你,还吓不死你么?

    “是。”钟伯听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逃也似的走了。

    钟云疏怔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沈芩上扬的粉色嘴角,每当他以为已经足够了解她时,她总能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这不,又被她惊到了:“此话当真?”

    “当真啊!文师兄预先做了几根。”沈芩一脸理所当然。

    “……”钟云疏一时语塞,只能轻轻地拉着她的手。

    沈芩顺着他的手腕向上摸索,抬头对好他的脸:“吓到你啦?”

    “算不上。”钟云疏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

    “觉得我蛇蝎心肠?”沈芩浅浅笑,“太可怕了,还是保持距离吧?”

    钟云疏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胡说。只是有些惊讶,是你家乡的……”

    沈芩闷在他怀里,笑着解释:“人是铁饭是钢嘛。呼吸道消化道灼伤的病人,昏迷不醒的病人,或者因为意外伤到咽喉部,都可以用这个法子喂食,让他们的身体可以慢慢恢复。”

    “插胃管确实很难受,但是生死面前也不算什么了,是吧?”

    “就像输血,看着简直丧尽天良,但是可以救人,至少把赵箭救回来了是不是?这些都只是非常手段,关键看目的是什么。”

    钟云疏抬手摸着她的头顶:“谢谢你们救了赵箭,可是,血如此重要,你为何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呢,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太看重,却是最深情的人,赵箭对你很重要,我不想你伤心。”沈芩叹气,“你在乎身边的每个人,我也在乎,所以,我会尽全力救治他们。”

    想到他这几日的无微不至,又肉麻地加了一句:“我怎么舍得你难过?”

    钟云疏浑身一僵,只是更用力地将她搂在怀里,说不出一个字来。

    钟伯又脚步蹬蹬地回来了,离门边还有不少距离,就大声禀报:“少主,钱公子,沈神医又吃东西了!”

    “哈哈……”沈芩窝在钟云疏怀里笑得打颤,“这货一点都不铁骨铮铮,好歹再坚持两天嘛,真是的。”

    钟云疏轻轻摇头:“鄂托狡猾多变,凡事都有打算,从不吃无谓的苦头,所以我才将审问一拖再拖。我们准备得不够充分,反而会被他利用。”

    沈芩点头,在无当山下的小村集市上见过鄂托假扮的沈神医,当时除了猥琐不要脸,就是他只凭几句话,就能把周围看热闹的人煽动起来。

    现在回忆起来,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鄂托擅长伪装、能无缝融入三国的民众生活、擅长制毒用毒、还有北域特有的秘术,在大邺和南疆制造了诸多麻烦。

    暗算过赤云战族、混入南疆最神秘的阿汶达部,也不知道在大邺混了多久,做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沈芩整个人都不好了。

    “很担心?”钟云疏感觉到沈芩的不安,伸手揉她的头顶。

    “一点点,”沈芩这几日的经验就是,不要在钟云疏面前隐瞒什么,因为完全藏不住,“鄂托真的会老实交待吗?”

    钟云疏浅笑:“你也说过,术业有专攻,医术有你和文公子;审讯断案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和赵箭。还有,王雷可是韩王殿下推荐的人,能在疫病之时控制全城,对你们的建议照单全收,能稳住民心,也是能力卓绝的人。”

    沈芩忽然又有了信心:“没错,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们可都是很厉害的,鄂托一个人再厉害也有限。”

    钟云疏看向门外:“钟伯,今日起,维持鄂托一日两餐,饿不死就好。”

    “是,少主,”钟伯离开时,眼角了笑纹,“陈娘说,今晚在主事厅进晚食,大家一起。”

    “还有,陈娘特意为钱公子做了几份小点心,说两刻钟之内就会送来。”

    “好呀,”沈芩日常无聊,吃成了最大的娱乐兼爱好,“陈娘一定又做了很多好吃的。”

    钟云疏向钟伯使了眼色。

    钟伯立刻悄无声息地退走。

    沈芩靠在钟云疏厚实的肩头,短暂的沉默。

    钟云疏把沈芩拉到屏风后面的竹榻前,直接抱起放到榻上:“好好休息,陈娘她们来了就叫醒你。”

    “又睡?”沈芩抗议,“都快睡傻了!”

    “审讯时,需要你和阿汶达两人旁听,核实我们手中的所有记录和资料,是非常磨人的事情。你不趁现在好好休息,到时很可能累到睡不着。”钟云疏的手指拂去她脸颊上调皮的乱发。

    “累到睡不着?”沈芩不明白,“不是吧?”

    “我有过,赵箭也有过,做过审讯的多多少少都有过,”钟云疏把声音放得很柔和,“审讯,是与凶嫌斗智斗勇的过程,你强他就弱,强弱有时只在一息之间,看谁更能熬更能扛而已。”

    沈芩歪头坐着,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早已把性命都交付在她的手上,还是第一次听到钟云疏说审讯的事情,短短几句话,就听出了里面的艰辛。

    钟云疏也会害怕?

    是的,这才是完整的钟云疏。

    沈芩拉着他的手:“那我们晚饭多吃点!明天再让陈娘多做些糕点什么的,让杨梅多做些沁凉水,保证有足够的体力。”

    “呵呵呵……”钟云疏轻笑,笑得越来越大声,“哈哈哈……”沈芩总有办法,化一切为食量,这就是她所谓的“吃货”精神?

第492章 心愿

    傍晚时分,陈娘杨梅和船工们合作,折腾出了摆满三个矮几的丰盛晚食,照顾到了所有人的胃口,慰籍了连日来的辛苦。

    阿汶达、城主王雷和主簿三人面前,都有一份超级大炸鸡和超大杯的冰镇沁凉水,吃着喝着,完全不想说话。

    赵箭终于摆脱了一餐不用被逼吃鱼的晚食,感动得热泪盈眶。

    沈芩的面前摆了一条肥美鲜嫩的清蒸白鱼,鱼肉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然而要动筷的时候就有些尴尬了,看不见该怎么吃?

    平日是钟云疏照顾她一日三餐没错,可是今晚这么多人一起,总要顾忌旁人的目光。

    陈娘和杨梅看了一眼,刚想帮忙,就被钟云疏一个眼神制止了。

    钟云疏像之前一样,先把碗和筷子放在沈芩的手中,然后挟菜放进碗里,每挟一种就告诉沈芩菜名,不紧不慢的,完全照顾她的吃饭速度。

    沈芩能听到每个人吃东西的声音,碗筷偶尔相碰的声音,陈娘和杨梅递菜传菜的声音,可是……这么多人面前,钟云疏真的不要避嫌吗?

    王雷连吃了两大块炸鸡排,小半杯沁凉水下去,整个人仿佛开启了美食新世界的大门,怎么会有这么好吃、搭配这么合适的吃食?

    主簿因为在这里官位最末微,不敢放肆,完全和王雷同步。

    赵箭扫了一眼王雷和主簿,又看向沈芩和钟云疏,内心平静无波,打仗时的战友情,别说喂饭喂水了,互换衣服、背来背去这些的都稀松平常。

    但是看沈芩还有些尴尬,赵箭打圆场:“钱公子,等你眼睛好了,可要好好感谢一下钟大人。”

    沈芩浑身一僵,接话:“那是自然,还要感谢陈娘和杨梅她们。”

    陈娘赶紧摆手:“钱公子,您这是哪里的话?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杨梅特别认真地回答:“嗯。”

    王雷和主簿也觉得这是特别自然的事情,同时又有些担忧:“文公子,钱公子的眼睛……”

    阿汶达自动续了一杯沁凉水,满足地打了个嗝:“……放心,后天就可以拆掉绷带,现在只是以防万一。”

    “钟大人,你也吃。”沈芩悄悄地在矮几下撞了一下钟云疏的膝盖。

    钟云疏浅笑:“你碗里有的,我这里也有。”

    王雷和主簿边吃边悄悄打量钟云疏,他的眼里只有眼睛受伤的钱公子,完全无暇顾及旁人,就算他们有心结交,但碍于“鬼眼判官”的威名,也是敬仰居多,完全不敢攀谈。

    倒是和赵箭十分聊得来,三个人边吃边聊,有说不完的话。

    陈娘和杨梅的心愿很简单,只要大家伙儿都好好的,做多少事情都可以,尤其是照顾钱公子。

    赵箭吃饱以后,话就更多了,不仅和王雷主簿勾肩搭背,还畅谈起了未来的心愿。

    王雷虽然坐着,但姿势还算放松:“我的心愿嘛,能把绥城治理好,把鄂托的其他黑窝都翻找出来,永绝后患。”

    主簿点了点头:“我也是,我只要能辅助王大人,让绥城越来越好,辛苦点有什么关系?我是最近才知道,这里的百姓有多好。真的!”

    赵箭再同意不过了:“我呢,只要跟在钟大人身边,做什么都可以。陈娘,杨梅,你们呢?”

    陈娘摇头:“我只要能跟在钟大人和钱公子身旁,回钟府我可以当管家婆,若是哪天不当官,我也能跟着就行。”

    杨梅认真地点头:“我想跟在钱公子身边,能学到很多东西。”

    沈芩听了就不太乐意:“陈娘,别浪费你的好手艺嘛,开个吃食店或者糖水铺,做各式各样的吃食,自己当掌柜的多好!”

    陈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钱公子,可使不得,我又笨又拙的,哪能当掌柜的?”

    赵箭哈哈一笑:“陈娘,到时我去给你的店撑腰,谁敢去闹事,就到大理寺走一趟。”

    半个时辰后,正事厅只剩下空空的碗盘。

第493章 千里共婵娟

    “我撑到了。”沈芩扒着矮几边爬起来,刚想走两步消食,就被另一张矮几腿绊到,整个人扑到了钟云疏怀里,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又被他救了。

    钟云疏把沈芩扶好,轻声问:“有没有撞到?”

    “好像撞到小腿了,”沈芩咝咝着回答,“没事,不用看,真的……”

    钟云疏卷起沈芩的裤腿,小腿外侧隐隐发青,以她的皮肤特质,明日肯定是一大片瘀青,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能不能小心点?”

    “没想到嘛,没关系,我是皮糙肉厚的……汉纸!”沈芩嘿嘿装傻,“我们出去走走?”

    钟云疏扶着沈芩的胳膊:“向前十步到门边,有门槛,向下六级台阶,就到院子里了。”

    “好,”沈芩握着他的手,自己小声念,“一,二,三……”

    两人到了院子里,沈芩抬起头:“今晚的月亮圆么?是不是有很多星星?”

    “像以前一样,”钟云疏有一点不明白,“就算你家乡难得见到,这里天天可以见,怎么还这么惦记?”

    “我们那里有个非常有名的大文豪,留下很多诗词,有一句我很喜欢,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沈芩微微笑,“小时候一个人在家,就喜欢望天发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钟云疏复述一遍,却读出了孤寂的滋味,“是何意?”

    “不管身在天涯海角,都可以看着同一轮月亮,”沈芩说着自己的体会,“哪怕不同朝代、不同种族,看的也是同一轮月亮,有没有一种依托永恒的感觉?”

    “物是人非,花开花落,月亮不变。”

    “即使我们以前互不相识,看的也是同一轮月亮哦!”

    钟云疏摩挲着沈芩纤细的手指,嘴角噙着笑意,他也很喜欢看满天星光和月亮,想法与沈芩的差不多,只是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诉说过,“那星星呢?”

    “我们那里安慰人的说法,人死了以后会化作天边的一颗星,守护着自己心爱的人。”

    “赤云族的长老也这么说,”钟云疏的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心有知己的激动,“如果大邺的事情能彻底平定,我想回到赤云高山上,那里的日出日落很美,夜晚的漫天星光仿佛就在头顶……”

    “哇……”沈芩不假思索地接话,“带我一起呗,啊,还有白鹿。”

    “一言为定。”钟云疏话音未落,胳膊肘就被神出鬼没的鹿头蹭了蹭,只能苦笑,这个牛皮膏药似的粘人精,估计是摆脱不掉了。

    “同一片夜空,同一个月亮,不知道运药大船到哪儿了?”沈芩幽幽地记挂着。

    “应该快到永安城了吧。”钟云疏算了算行程。

    ……

    永安城大诚宫内,长生殿外的廊下,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福德躬身在外面禀报:“陛下,陛下……”

    邺明帝把批奏章的朱笔一搁,有些不满:“福德,怎的如此毛燥?”

    福德进了门,立刻挥退大殿内侍,然后凑到邺明帝的耳畔:“韩王殿下和了尘都回来了!”

    邺明帝一阵错愕:“怎么回来的?为何完全没有消息?”

    福德立刻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密报,恭敬地递出:“韩王殿下派人扔进奴家的马车里,竹筒外面绑了离城时约定的标记。”

    邺明帝立刻把密报展开,看的手指有些颤抖,不住点头:“好!好!好!”

    “太好了!”

    邺明帝随手取了两份空本,笔走龙蛇地写满,交给福德:“你带上腰牌走一趟,把这两份送到宣刑部尚书府和刑部雷府。”

    “机密行事。”

    福德肃然而立,双手接过密旨,躬身行礼,立刻脚不点地奔出去。

    半个时辰以后,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率领大理寺顶级好手,深夜骑马离开永安城,奔赴附近最大的漕运码头。

    在他们离城的同时,一列银甲卫队随行而去。

    三日后,天亮以前,整整三十辆马车、严密包裹的货物,运进了大理寺的黑狱库房内。

    刑部和大理寺所有官员皂吏取消休沐,同时永安城所有铁甲巡防开始日夜值守,整座永安城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来楼的气氛。

    五日后,现任刑部侍郎雷鸣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雷府,刚进门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雷夫人:“母亲,您身体刚恢复没多久,和你说过不要等门嘛。”

    雷夫人沉默地跟着雷鸣进了花厅,挥退了女使和仆佣,抓着儿子的胳膊问:“有没有云疏和芩儿的消息?”

    雷鸣一脸郁闷,他都大半年没着家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娘亲不关心他,反而关心钟云疏和沈芩,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雷夫人急了:“说话啊!你不是说毓儿和锁儿都找到了吗?他们人呢?”

    雷鸣想到钟云疏和沈芩的一堆嘱咐,赶紧从背包里(没错,陈娘也替他做了一套背包)取出一沓纸页,悄声说:“娘亲,他们很辛苦,但是都还算安全。”

    “而且,义兄和沈芩追查到了父亲的死因,给了我很多资料,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追查凶嫌。”

    雷夫人双腿一软,眼睛里浮着水光,手中的帕子都快绞破了:“真的?”

    雷鸣郑重其事地点头:“没有查到我也不能多说。沈芩让您保重身体,身体好了,其他的事情才有可能。喏,这是她新写的食疗单。”

    雷夫人格外珍重地接过来,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一时间,囤积在底、压得人快喘不过气来的担忧和不安,被这薄薄几页纸给铲了个底朝天。

    记得她在雷府的那几日,家里不再沉闷无趣,她能把吃食翻出那么多花样,还能把饭后遛园子变得那么有趣,这就是有女儿的感觉吧?

    雷夫人捧着纸页,好半晌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沈芩那么忙那么累的,怎么还写了这些个?她的伤好了吗?是不是又瘦了?”

    “她现在吃得好吗?有胃口了吗?”

    “娘,您就别担心了,有义兄照顾着。我累了,回屋躺会儿。”雷鸣踢着小石子回屋,一想到自己在那儿吃的瘪、受的气,更加郁闷了,哪个才是亲生的!

    他才是亲生的!

     

第494章 心魔

    与此同时,了尘大师率领僧医们云游归来,回到护国寺的消息,在永安城不径而走,一时间山门外人头攒动。

    地震疫病面前人人平等,永安城上至高门大户,下至殷实人家,几乎每户都有因此逝去的家人,逝去的老者要祈福,夭折的婴灵要超度……

    全都因为了尘大师出去云游给耽搁了,一出去就是大半年。

    所以,听说了尘回来,前去护国寺邀请上门做诵经法事等事宜的人家,差点把高高的门槛给踩塌了。

    护国寺的僧房内,了尘木着一张阴阳脸,盯着堆积如山的拜贴,又看了一眼等候回复的僧医,宽袖一拂:“三日后,贫僧闭关。”

    僧医单手合掌,一揖而走。

    了尘完全没形地瘫坐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是没一会儿,僧医又回来了:“住持,大诚宫召见。”

    “沐浴更衣。”了尘睁开眼睛,生无可恋。

    僧医赶紧去准备。

    了尘卸去义肢,重新把光头刮了一遍,焚香沐浴,提着几卷手抄佛经,穿上御赐的袈裟,坐上了大诚宫内侍官福德的马车。

    马车里,福德向了尘一揖首:“大师清减了许多。”

    “大人结实了,”了尘记得福德,只是不说破,“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皇后娘娘身体有恙,久病不愈,陛下请大师去诵经,”福德说完,掀开车帘瞥了一眼,然后以极低的嗓音继续,“由奴家带路,大师辛苦。”

    “不敢当。”了尘听出了弦外之音,想来这路要走得无比小心。

    于是,了尘进成大诚宫,先觐见邺明帝,在长生殿诵了一段经文,又唱了一段祷祝,一起品茶赏荷,整整一个时辰才算结束。

    之后,就在福德的带领下,在后宫外围的偏殿内,为皇后祈福祷祝、诵读经文,然后又送一柄沉香雕就的如意和一串沉香佛珠,耗时半个时辰。

    在福德送礼物给皇后,临走时小声说道:“大师,可以随时走走,不要走远。”

    了尘有些诧异,但还是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掸了掸被汗水浸透的袈裟。

    正在这时,一位内侍给了尘看了福德的腰牌:“大师,请跟上。”

    了尘的眼神不变,注视着内侍,又看了一眼腰牌,对大诚宫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很是心寒,忽然想到福德的嘱咐,随口应付:“贫僧不走远。”

    “很近。”内侍说完就一言不发。

    了尘这才起身,跟着内侍进入偏殿的内间,又跟进了暗门和暗道,拐了两个弯黑暗顿消,看到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还有三位似曾相识的男子。

    四个人都背对着了尘,抬头望天,很快就相对而立闲聊,内容极为平常:

    “我觉得这几日无雨。”

    “再不下雨,又没洗浴水了。”

    “这几日饭菜不错,我喜欢……”

    “就是蚊子有点多……”

    “……”四人的声音都有着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觉,了尘的眼睛陡然睁大,生怕自己眼前的一切是幻觉……

    “大师,请回,不能走远。”内侍一伸手拦住了尘,极细微地摇了摇头。

    了尘立刻明白,伸手一揖,顺从地跟着内侍原路返回,表面依旧云淡风轻,内心仿佛山呼海啸,见到福德也只当自己散步而归。

    带路内侍归还腰牌后消失不见。

    福德垂着眼睫,眼观鼻鼻观心,恭敬有礼:“奴家这就送大师回护国寺。”

    了尘坐在马车上,一路都闭着眼睛,捻着佛珠。

    车轮滚滚,马蹄阵阵,驶出大诚宫,穿城而过直到永安城外的山脚下,足有半个时辰的车程,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一言不发。

    仿佛是再日常不过的送归,同时带着众人羡艳的注视。

    护国寺的山门外,福德下了马车,与了尘相对一揖,亲眼见证山门封闭,才又上了马车回大诚宫复命。同时也非常清楚,等护国寺的山门再开时,永安城乃至大诚宫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了尘进入寺内,换成日常僧袍,顺着山势,上了最高处的藏经阁,登高远眺,望着马车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望着群山翠绿,飞鸟入林,嘴角微微上扬。

    回忆起半个月前,被韩王强行召集在漕运码头上船的事情,第一次见到韩王殿下集阴郁愤怒又不甘的眼神。

    就连他也没想到,视大邺为家的钟云疏,会扔下成了光棍的韩王殿下和运药大船,往绥城去了。

    这种情形实属罕见,当晚,了尘受韩王邀请在船头夜饮,他饮茶,韩王饮酒。

    韩王愤愤不平:“老夫苦口婆心地对他说,再过十日就好,不曾想,他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丫头已经带走了老夫所有的精锐,能出什么事?”

    “你说是不是?!”

    了尘当时笑而不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把耿直愤怒的韩王气了个仰倒。

    韩王连侍卫长都让人带走了,忽然有些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自觉,气不过就不气了,继续饮酒,絮絮叨叨地念:“老夫也心疼丫头啊,她多好啊,可是心疼也该有个限度!”

    “男子汉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哪能为了女子就卸下重任,不管不顾地跟过去的?是不是?”

    “了尘,你倒是说话啊!换成是你,肯定不是对吧?!”

    了尘轻啜了一口茶,茶香弥漫口鼻,慢条斯理地回答:“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啊?”韩王一怔。

    “殿下,想听真话?”了尘放下茶盏。

    “当然!”韩王很认真。

    了尘合掌一揖:“殿下,如果换成是贫僧,如果有一心要守护的人事物,别说舍弃运药大船,就算是舍弃这一身袈裟又如何?”

    韩王嘴里的酒水喷了出来:“了尘啊,了尘啊……这是出家人该说的话啊?”

    “不对,你也这么看重那丫头啊?啊!”

    “是殿下说,如果换成贫僧。”了尘回答得模棱两可。

    韩王一时不知道该继续喝酒,还是该吐一口老血,现在的大好青年怎么都这样?

    了尘像佛祖拈花一样浅浅笑,将茶汤一口饮下。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沈芩是他的心魔,挥之不去,却牢牢束缚住了几次反噬他的噬杀和愤怒。

    了尘眺望着北方,不知沈芩和钟云疏可安好?

第495章 拆绷带

    “钱师弟,准备好了吗?”阿汶达特别淡定地问,同时把屋子各处的竹帘放下,透进花窗的光线顿时暗了许多。

    “好了。”沈芩闭着眼睛,等着陈娘把缠着的绷带一圈圈地解开。

    “慢慢睁开眼睛。”阿汶达伸出一个手,放在距离沈芩双眼一掌的距离。

    沈芩睁开双眼,睁眼和闭眼形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然后就看到了阿汶达小心翼翼的试探之手,“文师兄,早呀。”

    “几根手指?”阿汶达竖起两根手指。

    “耶!”沈芩回两根手指。

    阿汶达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卷轴,直接挂到了墙上,然后数着步子后退:“来,测个视力。”

    “……”沈芩望着大大小小的“E”,目瞪口呆,“文师兄,你怎么画出来的?”

    阿汶达一脸傲娇:“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把眼睛遮起来,左眼,开始指。”

    沈芩随着阿汶达的指示,上下左右地比划:“文师兄,差不多了,不用每个都指一遍吧?”

    阿汶达生怕沈芩的眼睛有什么意外,把每个字符都指了一遍,才放心地扔了小竹棍,看向钟云疏:“我说到做到,除了掉了几根头发以外,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了。”

    沈芩满脸诧异地望着阿汶达和钟云疏:“你们……”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是感动。

    陈娘和杨梅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既新鲜又有趣。

    阿汶达又把小竹棍捡起来,感激她们无微不至地照顾:“二位姑娘,可要试试?”

    陈娘和杨梅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在阿汶达的指导下,开开心心地测起视力来。

    “视力都挺好,”阿汶达又把小竹棍扔到一旁,就看到像根竹竿似的杵在门边的赵箭,“赵大人,听壁角呢?”

    赵箭知道沈芩今日拆绷带,担心得不行,所以悄悄溜达过来,刚一探头就被一挂纸的“鬼画符”给惊到了:“这些都是什么?”

    沈芩忽然想到一桩事情:“文师兄,据说有些天赋异秉的狙击手是远视眼,赵大人的箭术在大邺也是数一数二的,要不要试试?”

    阿汶达忽然有了兴趣:“哟,赵大人这么厉害呢?等会儿,我去换一张。”

    赵箭不乐意了:“哎,为何轮到我就要换一张?这张不能用吗?!”

    沈芩乐了:“赵大人,您这样的天选之才,要换天才用的视力表,文师兄去画了,你等会儿。”

    “真的?还有这样的差别?”赵箭立刻多云转晴。

    钟云疏凝望着沈芩清澈依旧的眼睛,揪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太好了。

    两刻钟后,阿汶达捧着高难度“C”形视力表来了,往墙上一挂,向赵箭一拱手:“赵大人,试试?”

    赵箭嘿嘿一笑:“试试就试试,来呀,谁怕谁?”

    左指右指上指下指,从最上一直指到最下面一排,除了赵箭和钟云疏以外,在场的其他人都看得眼睛酸胀。

    赵箭确实天赋异禀,视力比寻常人好得多。

    沈芩由衷羡慕。

    赵箭笑成了一朵狗尾巴花,趁机往钟云疏面前一杵:“大人,我要旁听审讯。”

    “不行,”钟云疏看了一眼还是缺乏血色的赵箭,“你把伤养好,比什么都强。”

    “陈娘,杨梅,把赵大人扶回房间看好,如果他敢溜出去,就直接绑床榻上。”沈芩说得很是直接。

    “钱公子,我已经拆完线好几日了!”赵箭一百个不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不是君子,从早到晚都想着报仇。

    阿汶达把视力表收好,问:“赵大人,你知道心不能伤这句话么?”

    “这哪能不知道呢?”赵箭咧嘴一笑。

    沈芩暗暗摇头,陈虎这样笑透着傻气,赵箭这样笑就透着杀气,看他这样就知道旁听也没法安稳。

    “手上背上胳膊上划一道,缝一下过几日就长好了;心不同,心不分白天黑夜地动,伤口恢复得非常慢。”

    “拆线,拆的是胸膛表面的线,里面的需要长时间静养,还要习惯心平气和。”阿汶达耐着性子解释。

    钟云疏听完,嘱咐道:“钟伯,看住赵大人。”

    “是,”钟伯在门外应道,然后走进来扶住赵箭,“赵大人,请回病房。”

    “我要旁听!”赵箭也不敢和钟伯起争执,一路碎碎念,“我要旁听,要旁听……”只可惜,他这样一路念回病房,都没人搭理他。

    审讯沈神医,怎么能没有他呢?!

    真是岂有此理!

    ……

    钟伯回来复命。

    钟云疏嘱咐:“去柴房,陈娘留在这里陪钱公子。”

    “哎?”沈芩怎么也没想到,把赵箭劝走了,自己竟然也不能去!这是什么道理?

    “是。”陈娘立刻挽着沈芩的胳膊,扶到书案边坐下。

    沈芩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离开,太让人生气了!

    钟云疏和阿汶达拐过回廊,阿汶达拍着胸口:“钟大人,您真不怕钱公子生气?”

    “生气事小,性命事大,她分得清。”钟云疏毫不在意,只有确定沈芩安全无虞,才能集中精力对付鄂托。

    两人先后走进改造过的柴房,绥城城主王雷和主簿,已经准备好抄录口供的桌案等诸多物品。

    鄂托仍然呈大字形捆在木架上,手腕和脚踝的锁链把皮磨破了也毫不在意:“钟云疏,当了这么多日的缩头乌龟,终于来了?”

    王雷和主簿原本只想安静地当个抄录工具,没想到鄂托态度如此恶劣,登时怒火中烧。

    钟云疏毫不在意地吩咐:“来人,把证物都呈上来。”

    很快,几名船工将大大小小的木箱一层一层地堆放好,退走时带上了柴房门。

    鄂托看着箱子,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来人,打开箱子。”钟云疏吩咐道。

    鄂托放声大笑:“只凭你们能打开这些箱子?白日做梦!”

    钟云疏仍然不搭理他,转身阿汶达问:“想先看哪个?”

    阿汶达背着双手在箱子小山周围转悠了一圈:“钟大人,这些破箱子,我一点也不想打开。”

    “他落魄到这步田地,还指望箱子有好货?白日做梦!”

第496章 审问鄂托(上)

    “哗啦啦!”鄂托身上的铁链一阵响动,素白的病号服显得有些宽大。

    阿汶达看着鄂托野兽似的愤怒眼神,心中了然,按照预设的审讯方式继续:“各位大人,这些破烂箱子,有瞧得上的吗?”

    王雷捏着笔,摇了摇头:“好歹也是个王子,唉……”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钟云疏突然伸脚,将木箱踢得到处都是:“鄂托,当了这么多年丧家犬,连个好箱子都没攒出来。”

    又是哗啦啦一阵响动,鄂托的眼睛开始充血,眼神像被激怒的恶兽,干裂的嘴唇嗫嚅着,可是没一会儿,眼神又恢复清明,原本濒临暴怒的边缘,忽然就冷静下来。

    王雷和主簿迅速记下这些变化。

    钟云疏随意一瞥:“箱子上有日期,是北域的古漠文。这些字和大邺文字有很大差别。”然后弯腰捡起一个箱子。

    “文公子,这箱子的日期和你在南疆的时间差不多,打开看看?”

    “打开!”阿汶达戴上手套,随意拿起那个箱子,十分轻松地看向钟云疏,“你开还是我开?”

    钟云疏取出一个铁薄片,对着钥匙孔插进去,左右微微转动,只听到嘎哒一声脆响,木箱的锁掉了,箱子打开了……

    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里,只有一小袋草药的种子,再无其他。

    主簿立刻取出一撂厚厚的纸页,箱子上的编号按钟云疏说的记下来,并将里面的东西整理好。

    “你想到了什么?”沈芩总觉得钟云疏意有所指。

    钟云疏沉默了片刻,“我怀疑是鄂托做的,只是猜测,不知道钟伯他们会从地下挖出些什么。”

    赵箭和阿汶达面面相觑,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

    赵箭身为惟一的普通人,视线从每个人身上扫过。

    钟云疏身为战族之后,即使自小倍受冷遇和偏见,也时刻为大邺百姓谋划;哪怕前一世失败,也拼命抓住这重新再来的机会,救百姓于倒悬。

    阿汶达和沈芩不是大邺人,他们的故乡一定是比大邺更发达更兴盛的国度,他们用仁心仁术救助百姓,宛如上苍赐给大邺的礼物。

    可是,反观鄂托,赵箭的心底都像被沁凉水泡透了,此人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杀人放火弹指之间,像从地狱逃脱的恶鬼。

    沈芩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才缓过来:“钟大人,如果真是他做的,那他多少岁?怎么也应该和陛下韩王殿下的年龄相仿吧?”

    钟云疏坐在沈芩身旁,借着宽袖的遮挡,两人牵着手,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北域人身形高大,寿命更长,就算和陛下年龄相仿,看起来最多就是赵箭的样子,身体灵活、体力也不会衰退。”

    赵箭点头:“当时的草原之战没有赤云族的帮助,根本打不赢。”

    钟云疏的眼神越发复杂,语速也慢了许多:“北域人也有缺点,他们生儿育女很困难;赤云族比他们更难。但是据老族长说,很久以前不是这样的。”

    “鄂托的父亲有好几十名妻子,却只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很多妻子根本无法怀孕,怀孕的也很难到临盆的那天……”

    “北域人看到大邺和南疆人丁兴旺,就想吞并两国,将百姓和部族都迁到大邺去,奴役那里的百姓。”

    “赤云族离开北域,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赤云族独居高山,与世隔绝,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屋子里更加沉默。

    沈芩问:“钟伯挖出鄂托的地下存货,大概要多少时间?”

    “钟伯擅用巧力,对烽火台的构造很了解,”钟云疏并不担心钟伯的速度,只担心他们一行人的安全,“只希望他们不要打翻里面的东西。”

    阿汶达和沈芩对鄂托的狠毒十分忌惮,有些担心钟伯和船工们:“他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事实上,钟伯的能力远超过沈芩和阿汶达的想象,一个时辰不到,钟伯就和船工们全身而退,运回了一牛车的瓶瓶罐罐和大小木盒,小心谨慎的程度不亚于运送大邺炸药。

    回程时,钟伯有些犹豫,这一车东西搬进城西大宅,还是送到城南库房,最后决定,还是先向钟云疏禀报。

    钟云疏沉吟片刻:“在城南库房选一间十倍于牛车货物的宅子,加固地基、铺青石板、改造成足以抵御炸药的格制。宅子边上要有便于收押和审讯的屋子。”

    “是,少主。”钟伯心领神会。

    站在一边的阿汶达,看着钟伯带领车队远去的身影,很是不解:“你这是要做什么?”

    钟云疏用眼神示意,两人匆匆回到沈芩的屋子,召来四周警戒。

    沈芩蒙着眼睛,全靠听力来判断,听到屋外的脚步声,就知道钟云疏和阿汶达回来了,静静等他们说话。

    阿汶达确定四周安全以后,才开口:“钟大人,您有什么打算?”

    钟云疏也不卖关子:“城西大宅人多眼杂嘴也杂,不适合在这里审讯。”

    “鄂托作恶多端,现在身受重伤,审讯不宜操之过急;钱公子的眼睛恢复需要时间;赵箭的身体还很虚弱,也不能委以重任。”

    “等绥城最后一个病患康复,我们转去城南库房,不管鄂托有几层伪装几张假脸,都把他扒干净。”

    阿汶达点头:“绥城病患,少则五日,多则十日就能完全平息;想来,城南库房改造也能在差不多时间内完成;到时,钱师弟的眼睛也可以完全恢复。”

    “赵箭大人的身体好好静养,到那时,就算不能完全康复,至少也能恢复七八成。”

    钟云疏握着沈芩的手,对阿汶达和赵箭说:“之前,我去烽火台与他对峙时,了解了他的想法。他把北域大战的失败,归罪于赤云族的背叛,要至我于死地。”

    “连带的,你们也都成了他的目标。”

    “鄂托是有仇必报的人,得意时嚣张跋扈,当丧家犬也能卧薪尝胆,遇到绝境也能战斗到最后一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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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医难当介绍:
穿了!
OMG!罪女沈芩,还要替沈家申冤报仇啊?
沈芩左手中医右手西医,怎么也要靠自己过上“有钱有闲有美男”的精致生活,当个娇滴滴的女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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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芩哼哼唧唧,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娇医难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医难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医难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