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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晴空     娇医难当txt下载     娇医难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7章 谁来救你

    “我也去绥城。”钟云疏极自然地回答。

    韩王震惊得仿佛生吞了一个鸟蛋:“你,你……胡闹!”

    钟云疏云淡风轻地站得笔直,夕阳晚霞之下,长发和长袍衣袂被江风拂动,仿佛从天而降的神祗。

    沈芩早就知道韩王会是这种反应,为了避免他俩在船头翻脸,赶紧出来打岔:“殿下,我想见一下赶来报信的护卫。”

    韩王看沈芩,无名火蹭的就上来了:“你就不知道劝一下?那么多事情!”

    沈芩的回答也带着怒意:“殿下,您怎么知道我没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其他人也不能随意勉强!”

    钟云疏能放她出来,她就要尊重他的选择,天知道她多希望钟云疏别跟来,只是希望归希望,他从来都不会照着她的希望做事。

    之前在掖庭,他的伤刚好转,就能坐吊绳直闯男监库房,她用箭指着他都没用。

    韩王差点吐一口老血:“你们,你们……”

    事态紧急,沈芩放弃和韩王斗气,直接看向护卫长:“大人,能否让我们见一下赶来报信的护卫?”

    护卫长小心地看了一下韩王,立刻低头不语。

    下一秒,韩王一手拽沈芩,一手拽钟云疏,使出洪荒之力,把他俩从船头拽回舱内,一路走得脚步蹬蹬响。

    沈芩从来没被这样拖拽过,感觉很新鲜,一边跟着走,也不忘向钟云疏扮鬼脸,你看你看你干的什么事情?!

    钟云疏走得非常稳当,完全没有因为拖拽失了半点仪态风度。

    相形之下,气急败坏的韩王殿下拖着他俩,好像是耕地的老黄牛,好不容易走到舱隔前,抬腿就是一脚,踹得舱门大开,直接把他俩扔进去。

    “晋王私库怎么办?!”韩王咬牙切齿地强行压住怒火。

    钟云疏极为冷静:“白杨、戴荣和徐然正向无当山南赶去,有他们在,此事不用担心。”

    “他们能和你比啊?!”韩王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一脚踢翻了摆了茶具的矮几,茶具碎裂,茶汤四溢,舱隔内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茶香。

    “殿下,整个大邺只有钟某能做事吗?”钟云疏问得极为坦然,“白杨和徐然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无当山南正是他们大展身手的好机会。戴荣就更不要说了。”

    韩王生生被噎住了,白杨是他们预定的运宝司执掌人,徐然何等品行与能力,他更是比谁都清楚,照理说,他应该放心才是。

    可是不知怎么的,他更加心慌意乱,细想之下,才发现,他慌乱的不是白杨徐然的能力不足,而是钟云疏的态度和处理。

    那个一心只为大邺而活的钟云疏,无惧无畏的“战族之后”,现在有了牵挂,不再处处身先士卒。沈芩随意一个举动,就能让他发生改变。

    韩王害怕了,怕钟云疏在最关键的时刻,为了沈芩卸下旁人担不起的重任,离大邺而去。

    沈芩趁韩王楞神的间隙,悄悄站到了钟云疏身旁,虽然她不愿意他跟来,但是他来了,她就有办法护他平安,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

    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站在钟云疏的身旁,就像现在,两人无需言语,一个眼神就能意会——她他一直都在。

    “殿下,既然绥城事态紧急,把报信的护卫找来,才是正事。”钟云疏还算委婉地提醒,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韩王深吸一口气,指着沈芩:“你这没眼力见的,也不知道叫人来收拾一下?”

    沈芩才不受这无枉之气,很不客气地开口:“殿下,恕草民无理,您方才这一摔,抵绥城百姓一辈子的花销。”

    “折算成银两,可以买多少做隔离衣口罩和手套的布料?治理疫病需要大把银两,您能不能省点儿?”

    韩王又一次被噎到了,觉得再看着他俩眉来眼去,很可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走,快走!报信护卫在船头等你们。”

    “早说嘛。”沈芩极低地嘟囔一声,最先离开韩王舱隔。

    钟云疏一低头,紧跟着离开。

    韩王捂着胸口,呼吸急促:“来人,收拾干净!”

    守在外面的护卫们赶紧冲进去。

    韩王背对大门,站在窗格旁,望着残阳,映得江面一片艳红和波光粼粼的灿金,老了,不服不行,不忍也不行。

    护卫们收拾干净,退出舱隔时,发现韩王仿佛在短短的时间里,老了许多岁。

    此时此刻,运药大船的船头,两张矮几拼在一起,铺开了绥城地图,钟云疏沈芩阿汶达和报信护卫围坐在一起,为了安全起见,都穿上了隔离衣戴着口罩。

    沈芩在隔离衣里挥汗如雨,指着地图问:“你走时,绥城有多少人染病?染病都是什么样的情形?起热吗?起疹子吗?死了多少人,都是什么年龄的?”

    报信护卫第一次穿戴成这样,热得有些喘:“我走时,绥城死了四十七人,男女老幼都有。先是起热,然后就起疹子,疹子过一段时间就消退,之后就会起脓包……”

    “脓包一开始只有几处,很快全身都有……吓人极了。”

    “最开始是三家药铺的郎中传上了,惹得全城百姓人心惶惶。”

    沈芩和阿汶达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皱了眉头。

    脓包是细菌感染,死亡病例,应该是全身脓毒血症或者败血症而死。记忆里的传染病,好像没有这一类啊。

    “你知道城中哪户人家最早生病,去了哪家药铺?”沈芩按流行病调研方式,开始提问。

    报信护卫其实是配在临时医院的巡逻护卫,整日在附近走动,并不太清楚:“三家药铺的郎中都传上以后,附近的百姓就跪在门外,求随军郎中救治。”

    “郎中们没法子,就派了三位年青的去了,没想到五六日以后,出去的郎中开始起热……照顾郎中的人也很快就起热了……”

    钟云疏、沈芩和阿汶达,三人面面相觑,上了运药大船以后,韩王提过,临时医院被大火烧了,又另寻了一处更为隐密的大宅子。

    寻常百姓如何知道那里有郎中?

    这事听着怎么这么蹊跷?

第468章 月黑夜

    沈芩整理了一下大家的思路:“一种可能,那个人中了三箭,因为感染失血死了;另一种可能,他用了某种手段没有受伤,但是因为护卫长和钟伯他们防备得厉害,一直不能靠近我们……”

    阿汶达点点头:“不管怎么说,我们暂时安全了。可以集中所有精力,把绥城恢复原样。”

    赵箭自言自语:“能防得住他,为何抓不住?”

    沈芩和阿汶达互看一眼,这谁知道?

    “所以,还有一种可能,他受伤了,躲在哪里养伤,所以暂时没有行动。”赵箭稍微好转以后,急于替他们分忧。

    “……”沈芩捂脸,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节奏,真让人头疼,只是自从穿越以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安稳过,渐渐的,就习惯了。

    更习惯的是,沈芩又拿出记事本,在上面写写画画,记录得更多,仅此而已。

    还有很多病人要治,很多事情要处理,讨论暂时告一段落,沈芩和阿汶达又修订了绥城疫病治疗方案的第四稿。

    从早晨到傍晚,再到深夜,城西大宅的病人们配合郎中,希望早日康复;主事和郎中们在绥城的大街小巷,骑马提诊箱,替病患开药,回访和记录,一件事情都不能少。

    陈娘和杨梅则在厨房,准备药膳和各种吃食,只希望赵箭和其他病患们能早日康复。

    整整一日,赵箭的高热只发过一次,并且很快在沈芩的药物干预下,恢复了正常体温。

    夜幕降临,奔走了一整天的郎中们回到城西大宅,匆匆填饱肚子,然后将各自诊治的病患做好记录,交到郎中主事的手里,洗漱过后都倒头就睡。

    救治房里,赵箭躺在床榻上,望着还在理整病例的沈芩和阿汶达,夜已深沉,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要力。

    沈芩打了个大呵欠:“把这些整理完,就可以早点休息了。”

    阿汶达点了点头:“今日又有十二户人家,换成了绿布条。”这场说不清道不明的疫病,快要过去了。

    白鹿趴在沈芩身旁,脑袋搁在她的腿上,萌萌的黑色鹿眼巴巴地看着她,离得近时,甚至能看到大眼睛里的小小沈芩。

    “按现在的治愈速度,”阿汶达翻完了今日递来的病案,“至少还要半个月,绥城才能恢复平静。”

    “能控制住就是最好的事情,不要太贪心了。”沈芩写写画画,将疫病的进程重新分期,并注上什么体质的病患,可以用哪些药,哪些药物禁用。

    好不容易,所有的事情都整理完了,救治房的蜡烛才第一次被吹灭,夜深人静最宜熟睡。

    ……

    同一片月光下,绥城破碎的旧烽火台里,隐隐可见一个佝楼的身影,以平稳的速度和轻快的动作在灯笼的照亮里,重复着单一的动作。

    “可恶!”佝偻的身影忽然站直,在斑驳的石墙上投出了仿佛把戏似的,大变活人,站直时却出人意料地挺拔,暗藏愤怒。

    “东门进不去!”

    “城南库房也进不去!”

    “城西大宅还是进不去!”

    “绥城这几日死的人越来越少了,康复的却越来越多。”

    “九天了,赵箭竟然还活着?!他伤得这么重,怎么还不死?”黑影的声音很低沉,却不是能吸引旁人倾听的低沉。

    “他们不出来,我进不去,该怎么办才好?”身影略带着神经质地说这句话,“那就只能设铒引他们出来。

    “怎么才能引他们出来?”

    “还有,钟云疏明明中毒了,为什么没死?怎么可能?”

    “……”

    身影站在烽火台上,远眺着灯笼林立的城门和亮光点点的城南营区、城西大宅,那些亮光仿佛在嘲笑他,费尽心计,无一得逞。

    “砰!”一声响,烽火台的石块碎成几块,身影纵身跃起,几个腾挪之间,就离开了烽火台,向着城南区的聚居坊市行进。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身影突然紧贴着树枝,仿佛隐形了一样,盯着从树下经过的夜巡队伍,“竟然安排巡逻,真是岂有此理?!”

    身影与黑夜彻底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沈芩最初到访的第三个民居,进了一间极普通的屋子,拿出火折子一晃,床榻上一个小身影蜷缩在薄单之下,睡得正香。

    黑影狞笑着,从怀里取出小小、形状不同的药包,撒在床边、撒在柜子旁、撒在门边……然后又盯着小身影看了一阵,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离开的途中避开了两支夜巡队,黑影鬼魅般地贴着墙根移行,又像孤魂野鬼一样,最终回到破旧的烽火台,长衣一拢,缩成一团。

    盛夏的夜晚,蚊虫猖狂,烽火台似乎有道无形的墙,将黑影隔绝在里面,什么都进不去,也什么都出不来。

    然而,黑影却没有就此休息,而是静静地盯着夜空,看夜色正浓再到天蒙蒙亮,又到天光大亮。

    不出所料,第三间民居有中年汉子径直向城西大宅跑去,一路上边跑边喊:“文公子,钱公子……救命啊!……”

    “救救我家孩子!”

    “二位公子……”中年汉子凭着惊人的脚程,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城西大宅,拼命地敲门,“救救我家孩子啊,求求你们了……”

    ……

    在救治房睡得正香的沈芩和阿汶达,顶着一脸黑线,略带懵圈地盯着前来传信的护卫:“什么孩子?怎么了?谁家的?”

    护卫很为难:“回二位公子,小人也不知道是谁家。但是中年汉子说了,城南第三家民居,您答应过的。”

    沈芩立刻手忙脚乱地洗漱:“我去!文师兄,我去去就来!”

    阿汶达能再睡了会儿,自然没有意见,只希望敲门声和说话声赶紧消失,他要睡觉。

    沈芩走出院子,又经过一系列的眼神,心无旁鹜地向大门外赶:“怎么回事?谁的孩子?”

    中年汉子一见到沈芩,激动得语无伦次,说得断断续续。

    沈芩深吸一口气:“慢慢说,越详细越好。”

第469章 白鹿和名医

    萧琰站在慎思殿的破檐下,望着灿烂阳光的大雨倾盆,打趣道:“大伯,今晚我们只能睡房梁上了吧?”

    中年男子浅浅笑:“太阳下雨吓小鬼,很快就会停了。”

    萧琰转头:“要不,我们猜一下早食是什么?”

    “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大哥晃着脑袋,吟诵而出,“只昨日吃了两餐饭,今日就如此惦记,罪过,罪过,说好的知足常乐呢?”

    四人再次笑出声来。

    不出大伯所料,太阳雨下了半个时辰就停了,饶是如此,也让殿内下了一阵小雨,反正能收的都收了,其他的也不用在意。

    二哥侧耳倾听:“咦?今日送早食的人是不是有点多?”

    大哥用力一拍肩膀:“是你想得有点多。”

    大伯正要打趣,忽然神色一凛:“还有铠甲声。”

    轻松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越来越多的脚步声,铠甲摩擦的声响,甚至还有马蹄声越行越近。

    萧琰担惊受怕了两年多,对什么都坦然了,包括生死,招呼道:“二哥,我站不住了,搭把手呗?”

    正在这时,大门打开的声音传来,福德提着食盒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工匠、士卫和内侍,还有两马车的木梯木料各种物品。

    “限尔等一日之内,将慎思殿恢复原样。”福德向身后的一大群人下令。

    “是!”

    工匠们一拥而上,整地的、拆房的、补墙补窗的……两刻钟后,在院子的一角搭出一个小木屋,刚好可供四人休息。

    福德把食盒递到萧琰手中,躬身微笑:“诸位保重。”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人坐在小木屋里,望着门外的紧张而忙碌的工匠们,感觉十分新鲜。

    萧琰看了又看:“忽然见到这么人,心有点慌。”

    “我也有点。”大哥附议。

    “给了屋子,不给点衣服吗?”二哥闻了闻身上五味混杂、看不出颜色的衣服,由衷地感叹。

    “最好能沐浴。”大伯抓了抓头皮。

    “食盒真是越来越沉了,”萧琰掂了掂份量,“有些舍不得打开。”

    “赶紧吃啊。”不知道谁提了一句。

    很快,食盒打开,里面盛着四大碗扁食,每人拿走一碗,咬一口,菜肉馅的,一时间只剩下吃东西和喝汤的细微声响。

    扁食吃完,还有白面菜卷饼,也是一人一份。

    “好像做梦一样。”大哥感叹,咬了一大口卷饼到嘴里。

    大伯吃完卷饼皱着眉头:“按理说,与子同食,应该只有一人份。”

    “昨日是一人份的。”萧琰看着食盒,今天就变成四人份的了。

    “只怕我们被认出来了。”大伯反应最快,迅速把脸抹得更脏。

    其他两人有样学样。

    “晚了,”萧琰仔细回忆着福德进来的所有细节,用极低的音量提问,“你们是否有恩于内侍官?”

    “……”其他三人沉默,救的人太多,哪里记得这么清楚?

    ……

    福德跑了一圈腿,虽然腰酸背痛,心里还是高兴的,昨晚见到了萧琰身边的随从,虽然两年时间变化都挺大的,但是……还是被他认出来了。

    太好了!

    这样想着,福德开始琢磨午食要准备些什么了。

    回到长生殿,就见殿外候着一长列的大臣,六部的都有,还有阁老们,乌泱泱一大群,仿佛菜市口。

    很快,随着殿内摔出的响声,一位大臣面如土色地逃出来,向身边的人说了什么,这群人很快就出了长生殿。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福德挨个与每位大人打招呼,走进殿内复命:“陛下,都已办妥。”

    邺明帝活动了一下肩膀,问:“外面还有候着的人吗?”

    “回陛下,没了。”福德躬身回答,真没想到大臣们这么沉不住气。

    “也不知道云疏怎么样了?”邺明帝一脸淡然,仿佛刚才摔东西的是别人,“韩王倒是有信,但都无关痛痒。”

    福德低头,一言不发,知道这是邺明帝自问自答的习惯,装听不见就完事了。

    “只希望他们能快一些,离沈家丫头给的一年期限,只剩半年了。”邺明帝深知恩威并施的道理,每日与群臣暗流涌动,实在觉得精力不足。

    福德也不接话,而是上前扶起邺明帝:“陛下,今儿个是遛园子,还是就在殿内走走?”

    “遛园子去。”邺明帝现在很注意劳逸结合,一来是精力跟不上,二来是体会到了遛园子的好处。

    遛园子,既可以活动身体,又能放松思绪,回到长生殿,批奏章的效率也会更高一些,顺便琢磨一下自己的事情。

    决定封夏景宫,邺明帝就做好了被群臣死谏的准备。

    安王本就是一块平稳过渡的跳板,他身上的南疆血,决定了不论他多么出类拔萃,都注定坐不上储君之位。

    更何况,这大诚宫内,才华谋略都出众的,并不是安王。

    只要皇后无法在暗地里做那些小动作,萧琰只会越来越出色。

    两年时间,把丰神俊朗的信王折磨得不成人样,真不知道皇后的心是不是肉长的?是不是红色的?

    应该不是,从内务府统领送来的文书里,邺明帝只看到了一个疯子、一个身居后宫高位的疯子,为自己心中的执念,做尽了匪夷所思的、丧尽天良的事情。

    只可怜萧琰,无端吃尽了世间疾苦,但愿没有伤了身体的根本。

    “福德,等慎思殿修复完工以后,再命人送些衣物日用进去。”邺明帝走进凉亭里坐下。

    “是。”福德躬身应下。

    “还有什么孤想不到的,你看着办。”邺明帝厌恶皇后,觉得有其母必有其子,并不看中萧琰。

    可是,夜枭打探、福德来报、汇集各路消息以后,邺明帝终于看清、也不得看清铁证般的事实,萧琰才是最有可能让大邺重新强盛起来的储君,未来的君主。

    毕竟,被囚两年、仍然字字珠玑,还能想着万物规律,给中肯评论;既不献媚,亦不喊冤的,他近十年也没见过几个。

    想见萧琰,但是他不能,必须要等到韩王钟云疏带着人证物证回来,诏告天下,还萧琰和沈家清白之名,重新封萧琰为信王,让他没有任何污点地坐上储君之位。

第470章 防不胜防

    沈芩和护卫们在城西大宅门前下马,就被护卫和船工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尤其是钟伯,几乎扑到马旁:“钱公子,您……”

    沈芩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钟伯,怎么了?”

    郎中主事也挤到近前:“钱公子,进屋再说。”

    护卫抱着苗儿,有些迟疑:“钱公子,孩子放哪儿?”

    “新病房。”沈芩顾不上周遭的反应,从护卫手中接过苗儿,直奔新近腾出的干净屋子,里面有治疗床、换药等等常用设备,救治起来更方便快捷。

    大宅内忙乱了一阵,在沈芩抱着孩子进了新病房以后,又渐渐恢复平静。

    三名护卫在新病房的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进去吧?怕人说他们偷师。

    不进吧?钱公子这样忙碌,他们应该进去搭把手。

    “护卫大人,请把陈娘和杨梅叫来。”沈芩把苗儿放在治疗台上,除去他一身衣服,换上干净的病号服。

    “是,钱公子!”一名护卫应声而出。

    没想到最先到达的,却是不请自来的阿汶达。

    “你怎么能把孩子带进大宅?”阿汶达进了病房才知道,方才的混乱与喧哗,不仅是沈芩未经过钟伯同意就擅自出诊,还因为她带了个病孩子回来。

    “师兄,帮忙!”沈芩专心琢磨着苗儿的病因,答非所问,“护卫请进,你在苗儿屋子里搜到了什么?”

    负责搜查的护卫急忙从铠甲里取出包裹好的东西:三小片纸屑、一点香末以及几片布缕……

    “钱公子,纸屑在孩子的枕头上,香末在泥地上,布缕是勾在床榻缺口上的……整个屋子里都没有类似的物件,有些突兀。”

    “进屋的时候,属下……”

    沈芩拿起自制棉签,在苗儿的鼻腔里轻拭了一下,抽出一看,什么都没有;再擦拭咽喉部也是如此,一时间锁了眉头:“还有什么发现吗?”

    “窗棱外有手印和脚印,印迹与张家人不符……再无其他。”

    “想来是昨晚有人潜入孩子屋里,钱公子,是下毒吗?”护卫被钱公子幽深的眼神,盯着心里发慌。

    “文师兄,这些东西看着眼熟吗?”沈芩转向阿汶达,敏锐地感觉到他异样的沉默。

    阿汶达看着那些东西,视线在清明与模糊之间变化,这……些东西,他确实见过,也是阿汶达部下毒惯用的伎俩,可是……这粉末和自带的香气……都透着阴谋的味道。

    “护卫大人,”阿汶达看向三人,“请在外面守住。”

    三名护卫立刻退了出去。

    阿汶达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沈芩,轻声说道:“钱师弟,是同一个人……”

    沈芩惊诧地望着他:“不是说护卫和船工们高手如云吗?他怎么还能在绥城来去自如的?他手里的药很多吗?哪来的?”

    阿汶达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摇头的份:“之前,我以为他在烽火台养雷鸟,也会在绥城种植南疆花木。”

    “可是,进城第一日,你我走遍绥城的大街小巷,并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甚至于,我们连可以种植南疆草木的屋子都看不到一间。”

    沈芩异常沉默,可是没用多少时间又迅速敏捷起来,“会不会在城外的山上?比如无当山的深处?”

    阿汶达继续:“赵箭的身手也是数一数二,能够将他一击致命的敌手,整个大邺也没有几个……我觉得……”

    “什么?”沈芩不明白。

    “既然能将赵箭一击即中,为何不直接取他的性命?”阿汶达越琢磨越觉得蹊跷,“还有现在,这些物证更像是他故意摆在我们面前。”

    “目的呢?”沈芩忍不住了。

    阿汶达异常笃定又充满阴暗:“有人和我们玩猫鼠游戏,就目前的情形看,我们是老鼠……”

    “本来呢,术业有专攻,我们只要救治病人就行,追查真相的事情自然归钟云疏和赵箭,可是现在,一个不在,一个受伤,我们除了自己小心些以外,没其他法子。”

    “所以,钱师弟,答应师兄,再有紧急出诊情况,也必须经过钟伯和郎中主事同意才能出去,今天这样的情形不要再发生!”

    “唉,真不让人省心!”阿汶达一脸嫌弃。

    “遵命!”沈芩认真回答,“文师兄,来把你阿汶达部百姓闯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阿汶达没有推辞,从双肩包里出一个鼻烟壶大小的小罐子,用棉签蘸取了一些液体,在雷儿的鼻腔、口腔等逐一擦拭:“这些药粉我认识,还是那句话,同一个人。”

    沈芩即使热得够呛,也不敢把全套防护装备卸下来:“文师兄,真的有用?”

    阿汶达不乐意了:“我的医术确实没这么厉害,但是下药法和解法从不出错,没有我解不了的毒。”

    沈芩端坐在苗儿身旁,不错眼珠地盯着异常平静的眼睛,问:“多久起效?”

    “少则一刻钟,多则一小时,”阿汶达胸有成竹。

    事实上,苗儿睁开双眼时,不多不少刚好一刻钟,仿佛一切都是阿汶达计算好的。

    “苗儿,认识我吗?”沈芩和阿汶达都凑过去。

    苗儿看着眼前两个奇装异服的怪人,忽然害怕起来:“娘亲,你在哪儿啊?娘……呕,呕……”

    沈芩和阿汶达都看着苗儿干呕,一个递帕子,一个递毛巾。

    沈芩轻拍着苗儿的后背:“雷儿,这里呢是一座大宅子,里面住着各色各样的病人,你身体好些了,你娘亲自然会来这里接你回家。”

    “不好……快……”阿汶达的脑海忽然蹿出一个念头,却只来得发出半个音。

    怎么都睡不醒、睡醒以后哭闹的苗儿,忽然喷射性呕吐。

    沈芩避闪不及,被喷溅了一身,尽管隔离衣和口罩挡了大半,但是没戴护目镜、领口松懈,还是沾了不少。

    陈娘和杨梅因为手中的事情有些多,所有姗姗来迟,是经过严格培训的,隔离保护技术更是炉火纯清,一见沈芩这样的情形,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是感染了怎么办?

第471章 是祸躲不过

    沈芩立刻憋气、随手拿布巾擦去污物、拿净水把双眼冲洗干净,又让陈娘和杨梅把苗儿抱到一旁拍背漱口更换衣服……

    与此同时,还不忘叫人:“麻烦钟伯派人把城南库房的浴房,安装在这间屋子外面,消毒用的大煮锅也一起带来。”

    钟伯刚在屋外看到,惊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可是看沈芩如此镇定,连带着自己也冷静了许多:“钱公子,还要其他东西吗?”

    “暂时就这些了。”沈芩用最快的速度扒掉被污染的隔离衣,又在阿汶达的帮助下,全身消毒后又换了一套新的。

    阿汶达与沈芩配合默契,很快将新病房处理干净,将所有换下的衣物布巾全部扔进火盆烧掉。

    苗儿吓得大气都不敢叹,爹爹娘亲曾祖们都说,钱公子是永安城来的名医,比城主还要尊贵。

    尊贵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却知道城主是绥城最大的人,钱公子就是比城主还要大的大人。

    他竟然吐了钱公子一脸,而且看这些人裹得只露一双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瑟瑟发抖。

    他们会打死他吗?

    可是打死他以前,为什么给他全身涂一种凉凉的水,还要换上干净的衣服?

    为何替他换衣服的时候,有双眼睛蒙着泪水,有着仿佛娘亲一样的心疼?

    渐渐的,苗儿不怕了,因为他们别说打他,还不停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

    “陈娘,他刚吐过,暂时禁食禁饮,过了三个时辰以后再看。”沈芩又检查了一遍苗儿。

    奇怪的是,突如其来的喷射呕吐,多半是颅内高压的表现,可他的瞳孔反射正常。检查前后身体状况的变化不大。

    所以,他到底被谁下了毒,什么毒药让人昏睡不醒、然后剧烈呕吐?还是什么新的疫病?

    阿汶达忧心忡忡地望着异常安静的沈芩,这样的突变,她怎么一点都不惊慌?虽说医护人员经常会在抢救过程里被溅到鲜血、体液或者是其他,可是谁不害怕呢?

    更何况,现代社会里,医护人员还会定期接种乙肝疫苗等等其他疫备,给身体防线增加一道屏障,可是这里别说疫苗了,牛痘有没有发明还是问题。

    “文师兄,你要是没什么想检查的,也出去吧。”沈芩终于有了闲暇,才深深地感觉到后怕,同时庆幸,身边有阿汶达。

    阿汶达想了想:“我再给你做一次眼睛冲洗吧,万一呢?”

    “不要了,眼睛冲得又涨又疼,”沈芩眨了一下泛酸的眼睛,“再冲要爆了。”

    “可是……”阿汶达一万个不放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沈芩随意地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承受着忙乱之后的疲惫。

    阿汶达忍不住摇头:“介意我问些事情么?”

    “问呗。”沈芩点头。

    “你一直都这样安静吗?即使在救援的时候,都忙而不乱的。虽说你们是外科世家,可是救援队里世家多了去了,你却是当之无愧的救援新秀。”阿汶达咽下半句,平日像个木头美人。

    救援队多少男生中意她,偏偏她除了急救的时候,都问一句答一句,无趣得很。

    “这算什么问题?”沈芩诧异地抬起头,“救援时最不能慌乱的就是医护人员,这是基本素质。”

    “你知道自己平时什么样子吗?”阿汶达一脸嫌弃,“走路没声音,也不太和其他人闲聊,总是一个人待着。”

    “很有礼貌,却不说话,就像现在这样,活脱脱就是个木头。”

    “我平时……”沈芩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是这样的?”

    “以你的家世样貌和专业素质,只要稍微愿意示好,大把的人愿意和你交朋友,不论男女,可是你不,”阿汶达叹气,“外冷内热的人在人际交往的时候最吃亏!”

    沈芩望着阿汶达,发现他没有半点取笑的意思,又无比认真:“走路没声音,轻手轻脚,是因为我很小就知道,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和阿姨,医院值夜很辛苦,回家要休息好,不能吵他们。”

    “遇事不慌,是因为冷静才能把处理好,头脑发热要出人命的。我家盛名在外,任何一个人,如果在医院出现失误,误诊、拖延或者医疗事故,意味着蒙羞和耻辱。”

    “我资质平庸,如果不是小时候抓阄,根本不会学医。”

    阿汶达捂着心口,悲愤莫明:“你这样的叫资质平庸,那我们这些算什么?”

    “我的成绩是全家医科学业最差的一个,因为我根本不想学医,只想做甜点师,”沈芩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境下,竟然会一起聊过去,“文师兄,还羡慕嫉妒恨吗?”

    “你没抗争过?”阿汶达百感交集。

    “没用的,”沈芩不愿回忆自己做了多少次无谓的抗争,“所以,平静地接受、妥善地解决,最省时省力。”

    “既然在这条路上,不能丢脸是最基本的要求,所以我必须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习、练习和积累经验上。”

    “……”阿汶达恍然大悟,“所以,你特别擅长在旁人面前扮乖,从不提不同意见,总是隐藏在人群里。”

    “上课不用被老师点名,实习不被带教认出来,是我一直的愿望,”沈芩停顿片刻,“也只是愿望而已,救援队的第一份名单第一顺人名里就有我。”

    “……”阿汶达一时不知道该放声大笑,还是该同情沈芩,忽然又悲从中来,“我打了多少次申请,就差写血书了,才加入救援队的!”

    “可是,你为何不愿意与人多交流?成天闷成那样。”

    “围在我身边的人太多,我没时间逐一分辨,在见识过许多人心以后觉得,自己一个人待着挺好的,就这样。”沈芩有些无奈,更多的是释然。

    “现在呢?”阿汶达忽然发现,自己大概戳了沈芩最痛的地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到了这里才觉得,幸亏学了医,危急时刻自己动手救人,不用哭叫着喊救命,也挺好的。”沈芩的眼中有了笑意。

第472章 可能感染了

    “……”阿汶达捂着胸口,悲从中来,沈芩把不喜欢的事情都做得令人瞩目,而自己拼尽全力也只是勉强与她齐平,“虽然这样说你很可能会想揍我……”

    “不会,”沈芩眼角一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我这么斯文的谦谦君子……”

    “你生来就是当医生的料,”阿汶达突然挡住了沈芩的进攻,“说好的谦谦君子呢?!

    “没忍住。”沈芩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阿汶达无限憧憬:“我小时候超级羡慕父母都是医生的同学,放学一个人在家,想干嘛就干嘛,寒暑假都能出去玩……你家也是吧?”

    沈芩此刻深切体会了一番“蜜糖砒霜”的感受:“是啊,到家一个人想干嘛就干嘛,发热了多喝白开水;流感来了,我先得;阑尾炎自己打车去医院找爸妈,加床都满了,最后躺在医生值班房的椅子上……”

    “上体育课摔倒了,自己回家拿酒精碘伏消毒,自己找药吃……”

    “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们常常因为急诊手术去不了……”

    “一个人吃三餐,自己做作业,自己上学放学……”

    “自己画一份成绩汇总表,综合评定优秀,放假就可以出去玩……”

    阿汶达沉默,这听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看了一眼仍然平静的沈芩,随即努力岔开话题:“我这样都能交到不错的朋友,为什么你总是一个人?”

    “可能是我的运气不太好吧?”沈芩叹气,“总是遇上太有想法和计划的人……换成别人还可以找家长诉苦或者商量,我都自己解决,时间长了就觉得算了吧……”

    “你这样能交到男票?”阿汶达想到沈芩在救援队时的日常,既担忧又好奇。

    “……”沈芩摇头,“不是没交过,而是没几天就想去我家拜访长辈,意图太明显了,甚至有一段时间我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脸上写着傻子好骗几个字……”

    “……”阿汶达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什么黑煞日,句句戳沈芩的心窝,既尴尬又愤怒,最后勉强找到了其他话题,“再见到你时,你的变化很大,尤其是钟云疏面前……”

    这两人哪怕是交换一个眼神,都能散发出恋爱的酸臭味儿,实在让他不知所措。

    “钟云疏名扬三国,惟独在大邺恶名更盛,你怎么会看上他?”

    “患难见真情,危难见人品,他是很温暖的人,”沈芩想到钟云疏,面部表情和眼神都柔和起来,“也和我一样深谙孤独滋味。”

    “你少来,”阿汶达毫不犹豫地揭穿,“明明是看上了他的脸和身材!”

    “不对,”沈芩笑弯了眼角,“我先看上了他的异瞳,因为他那时候满脸大胡子,根本看不清楚脸。”

    阿汶达先是一怔,然后笑到捶地,“据我所知,你一直很想养异瞳眼睛的猫……”

    “你怎么知道?”沈芩楞住了,忽然一想不对,“猫和人我还是分得清楚的!你胡扯什么呢?”

    “钱师弟,自从相遇以后我一直在观察你们这些人,你退掉平静的外壳,内在既淘气又调皮,典型的陌生人前是女神,熟透了以后就是女神……经……”

    “不对,你和女神经不搭边,本质就是很皮的人。”

    “我和女神没关系,”沈芩的眼睛还是隐隐胀痛,找了个凉水包冷敷,“文师兄,我们还是少说废话,想想苗儿身上到底被下了什么毒?”

    “行吧!”阿汶达应下。

    ……

    时间往前倒退一些。

    月影轻移,一匹纯黑战马停在了城西大宅门前,马背上下来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一身黑色装扮,径直向大宅内走,刚上台阶就被护卫拦住。

    来人把黑色面罩扯下一些,就在护卫的惊愕中,走了进去,与巡夜的钟伯相对而立。

    “来者何人?!”钟伯走到近前一看,吓了一大跳,赶紧提着灯笼带路,“这边请!”

    新病房外面是条回廊,赵箭拄着拐杖焦躁地走来走去,旁边站着同样着急的陈娘和杨梅。

    陈娘劝道:“赵大人,你的伤刚有起色,钱公子也嘱咐你要好生将养,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万一伤情反复,谁能给你治?”

    “陈娘说得对!”杨梅嘴笨,但始终和陈娘同一条战线。

    “我的身体心里有数。”赵箭一脸大写的不服。

    “你别添乱了,赵大人,”陈娘真急了,“钱公子再也吃不消折腾了,她最近又瘦了……以前钟大人在,还能管管她,现在呢?”

    “回去躺好!”杨梅直接赶人,“赵大人,您再这样,我就进去告诉钱公子!”

    “你们别管!”赵箭难得强硬,“都回去歇着,明日一大早又要忙活。”

    “你也回去歇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音量不大,还带着明显的喘音。

    “你谁啊你……”赵箭头也不回地懒得理人,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转头一看,吓得差点跌倒,“钟……唔……”话音未落,嘴巴被堵了。

    陈娘和杨梅看清了来人,立刻躬身行礼,喜出望外:“钟大人!”

    “你们都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钟云疏不动声色地将他们调开。

    陈娘走出去几步,又拍回来,凑到钟云疏耳边,一口气说完。

    钟云疏微一点头,站到了新病房的大门边,只听到阿汶达正在和沈芩闲聊,嘴角一扬,将他们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全听了。

    沈芩还真是把阿汶达当成亲昵的兄长,什么都说什么都聊。

    一直听到“他是很温暖的人……”

    钟云疏再也忍不住了,全身穿戴好才推门新病房的房门,迎接他的是两大一小的震惊神情。

    “钟大人?”阿汶达很识趣,“文某先去库房找几味药,准备试着解毒,告辞。”

    沈芩望着风尘仆仆的钟云疏,一时间眼睛更酸了,面对他伸展的双臂,却只能拼命克制自己,嘴唇嚅嗫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音调:“我可能被感染了,现在是观察期,我们还是保持距离。”

    话音未落,沈芩被钟云疏拥进怀里,紧紧的。

第473章 懂你

    沈芩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回抱,许久才抬起头,极认真地盯着钟云疏的异瞳眼睛,喃喃自语:”我已经忙到做梦的时间都没了,怎么还能梦到你啊?”

    大概只有在梦里对着钟云疏,她才能毫无顾虑地说出:“我可能感染了。”

    因为清醒时,她必须是无所不能的“白鹿医”,要为苗儿解毒,让他们全家团圆;要与阿汶达一起商讨改良治疗方案……

    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父母长辈们的忙碌,也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他们。

    可是……这梦中的拥抱,略硬的隔离衣下传来的体温和触感,真实得不像梦里。

    沈芩咬了一下嘴唇,咝,这不是梦!用力推开他,问:“运药大船到永安城了?”

    钟云疏摇头。

    沈芩急了:“我们说好的,你回永安城替我家申冤,我来绥城治理疫病的!你……”

    “我饿了……”钟云疏搂着沈芩叹气。

    沈芩望着他眼睛的红血丝和黑眼圈,以及无论何时何地都挺拔的身姿,现在却有些歪,憋了满肚子想找他算帐的话,就这样消弥无形。

    他为了自己舍弃了最执着的坚持,拼命赶回来,她怎么能不明白?

    想到这些,沈芩再旺盛的怒火也灭得一干二净,挣脱他,跑到房门边:“陈娘,厨房还有吃的吗?”

    “钱公子,请把门打开。”陈娘很清楚钟云疏拼命的劲道,这一路赶来必定不眠不休,准备好装进食盒,赶紧送来。

    沈芩打开门,接过陈娘送来的食盒,微一点头,又迅速搁在矮几上摆出来,把钟云疏拉下坐好:“赶紧吃。”

    “一起。”钟云疏知道她日常嘴硬,见面拥抱就知道她这些日子没有好好吃饭,又瘦了,想让她养些肉要费很多心思,瘦起来却很快。

    “不饿,”沈芩回答得有些闷,主要是怕现在吃了以后,会像苗儿那样吐得一塌糊涂,还是饿一点比较好,“唔……唔……”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块鱼肉。

    钟云疏垂着眼睫,隐藏笑意,大口地吃起来。

    沈芩为了不让他继续拿吃的堵她的嘴,就乖乖拿起筷子,陪他一起,想到他又日夜奔袭了不知道几日,又心疼地给他挟菜,可是菜挟到他的碗边又放回自己的嘴里。

    钟云疏几乎瞬间就知道了她的想法,筷子挟着菜停顿片刻,才继续吃。

    “可能染上”像一片阳光都照不进的阴影,笼罩在两人心头。

    钟云疏连吃了两份食盒的量,才搁下碗筷:“饱了。”

    沈芩吃到五分饱就停了筷子,凝望着钟云疏,心里有些难受。无当山下的相逢,好歹还能看清脸、能摸到手,现在……防护用品几乎隔绝了一切,抱人都不舒服。

    “怎么了?”钟云疏往食盒里装碗筷,以为她不舒服。

    “没什么,”沈芩也学他垂着眼睫,扮深沉,“今天我轮值,钟伯肯定已经给你安排好屋子,你赶紧去休息。”

    “吃饱睡好才能做正事!”

    钟云疏提着食盒出去了,片刻以后抱着竹席枕头进来,坦然迎上沈芩困惑的视线:“我陪你。”说完,就找个地方铺开然后躺平。

    这身防护用品,不仅闷热,还影响他抱沈芩,很是讨厌。

    沈芩傻眼:“你起来,有好好的床铺不睡,跑到这儿来打什么地铺?”

    钟云疏闭上眼睛,沈芩完好无损,赵箭大难不死,对他而言,实在是久违的快乐了,现在,能守着沈芩,更是莫大的安慰。

    苗儿在经历了惊吓和害怕以后,累得睡着了,沈芩仔细地替他做完检查,轻轻舒了一口气,他的生命体征很平稳,暂时不会有事。

    于是,她吹灭了所有的蜡烛,只留了一盏油灯,给新病房当夜灯用,自己躺到了地铺上,与钟云疏隔着一臂距离。

    翻了两三次身以后,她小心地把手放在了钟云疏的手边,没想到,几乎同时被他握住了,这么累了竟然还能躺这么久还不睡?

    “和我说说话。”钟云疏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沈芩微一侧身,缩短了两人的距离,之后又猛地滚了回去,这种时候还要抱着,简直是不要命了!

    “我要抓住那个人。”钟云疏声音柔和而坚定,带着掷地有声的气势。

    “好,”沈芩又把自己的地铺拽远了一些,“那人在绥城游荡,像孤魂野鬼,自称沈神医,赵箭就是追踪他的时候被暗算的。”

    “文师兄怀疑他们的一名族人,却因为没见着,也无法肯定。”

    “我和文师兄一直为疫情奔忙,韩王护卫和船工们遍寻不着。”

    钟云疏知道沈芩在保护自己,也没有往旁边转身,只是淡淡应下:”我会抓住他。”

    “保护好自己,注意安全,”沈芩虽然看他很放松地躺倒,却知道,他此刻一定浑身紧绷,“如果半夜发生什么事情,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钟云疏微微点头,仍然闭着眼睛,如果不是疫病,他根本不会与她分开。

    “好啦,睡吧。”沈芩因为钟云疏的重逢,份外激动,虽然眼皮很沉,可是大脑却兴奋得很,不得已,只好开始数羊。

    ……

    废弃烽火台的最高处,沈神医正举着一个望远镜向着城西大宅眺望,阴气森森地自言自语:

    “来了,来赶回来了,钟公子总算回到了绥城。该准备些什么来欢迎他?”

    “哈哈哈……”

    空旷的黑暗中,传出阵阵笑声。

    “张家的独苗儿子?钱公子的感染?赵箭的旧伤复发?……不管是哪一样,能足够把钟云疏搞得方寸大乱。

    结果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但是都知道,无往不利的钟云疏竟然有了软肋,当战神出现软肋,就离他的死期的就不远了。

    “钟家与我有血海深仇,钟云疏和钱公子都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样一想,沈神医前所未有地期待天亮,天亮以后他就能针对钟云疏和钱公子,展开更精准的打击。

    想到这里,沈神医不由地仰天大笑。

第474章 沈芩的眼睛 (上)

    清晨,沈芩睁开惺松的睡眼,屋子另一边的地上,空空如也;不知怎么的,心里也跟着空了,眉头紧皱,昨晚见到钟云疏真的是一场梦?

    “咳咳……”睡着的苗儿开始咳嗽。

    沈芩赶紧起来看苗儿,他睡得很香,没有被咳嗽惊醒,生命体征仍然平稳,碰他的睫毛和手心都有小小的躲避,是正常熟睡的状态。

    放心之余,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四处搜巡,试图找到钟云疏来过的痕迹,可是……没有。

    沈芩有些失神。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阿汶达撑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兴冲冲地进来:“钱师弟,我知道这孩子闻了什么!”

    “快说。”沈芩强打起精神。

    阿汶达从一个布袋里取出了干制的草药:“就是这个,阿汶达部特有的植物。”

    沈芩看着布袋里和芦苇絮很像的植物,不假思索地回答:“《南疆草目》里没有这个。”

    “整个南疆,敢擅闯阿汶达部的就没几个人,更别说进去研画草药了。”阿汶达一脸骄傲。

    沈芩迅速把这种草药记录下来,看向阿汶达:“有解药吗?”

    “这是……安神草,南疆与大邺战事以后,很多人身心受创、夜夜不能安睡、处在崩溃边缘,阿汶达部的老族长用安神草和其他药物,制了安睡丸。”

    “这种药丸可以让人暂时长睡不醒,等药效退去以后,那些人的状态都能好转许多……”阿汶达说起草药来滔滔不绝。

    “文师兄,你确定?”沈芩半信半疑。

    “无需解药!”阿汶达很肯定。

    “那苗儿突然呕吐又是怎么回事?”沈芩还是抱怀疑态度。

    “有不少人醒来以后会呕吐,后来服药的人就不吃东西,以防剧烈呕吐伤肠胃。”阿汶达百分百的肯定。

    “不是毒药?”沈芩还是不信。

    阿汶达不高兴了:“钱师弟,你这是怀疑我的专业素质啊!南疆有些草药和安神草长得很像,却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如果是那些,苗儿连城西大宅都进不了。”

    “没有其他药物了?”沈芩觉得这事透着古怪,“护卫在苗儿的屋子里找到不止一种草屑。”

    “没了。”阿汶达很自信。

    沈芩与阿汶达对视片刻,又移开视线:“走吧,我饿了,吃饱以后再继续。”说完,就去外面的浴房洗漱一番,又换了一身隔离衣。

    回到病房,苗儿已经醒了,还眯缝着眼睛装睡,小眼神时不时飘向沈芩和阿汶达。

    “如果苗儿不是中毒,也不是疫病,”沈芩坐在矮几前自言自语,“那我应该也没什么事,起码不会被感染。”

    感染两个字,让阿汶达如芒在背,苗儿不是中毒、剧烈呕吐只是不良反应,可是苗儿的疫病还没好透,很有可能会传染给沈芩:“钱师弟,看着我。”

    “干嘛?”沈芩不明所以地看他。

    阿汶达盯着沈芩的眼睛,之前总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黑色瞳孔与白色巩膜的边缘,隐约能看到奇怪的红血丝,与熬夜的完全不同。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阿汶达只觉得后背冰凉,将沈芩摁住:“钱师弟,你等着,别动!”

    “又怎么了?”沈芩眨了眨眼睛,没有任何不适,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惊慌的文师兄。

    “哎,小鬼,你醒醒,我有话要问你,你如实回答,撒谎的孩子是不能回家团聚的。”阿汶达奔向苗儿。

    苗儿一激灵爬起来,紧张地点了点头。

    “你昨日早晨吃过什么东西?”阿汶达双手握住苗儿的肩头,“所有的东西都要说。”

    苗儿吓得一楞一楞的,但还是报名:“娘做的米浆,曾祖的酥酪,爹爹切的牛肉,没有了。”

    “啊?”沈芩惊讶至极,“你不是一夜到天亮都没叫醒吗?什么时候吃的东西?”

    苗儿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半夜有个叔叔进了我的屋子,端来这些,说是爹爹让送来的。”

    阿汶达和沈芩互看一眼。

    沈芩很快取出背包里沈神医的画像,展开给苗儿看:“是这个人吗?”

    苗儿先是点头,然后摇头:“不是。”

    不是?!

    沈芩整个人都不好了,急急地看着阿汶达:“你们族人到底有几个这样的?”

    阿汶达却顾不上这些,又问苗儿:“东西没什么怪味吗?”

    沈芩担心的另一件事情,问苗儿:“你以前见过这个人是不是?不然就不会吃他送来的东西了。”

    “米浆有些怪,”苗儿忽然觉得嘴不太够用,想了想才回答,“里面有些红的东西,是我们坊的叔叔……老是不在家。”

    阿汶达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绥城除了沈神医以外,还有其他与他旗鼓相当的高手,不过他治病救人,高手下药害人。

    一个沈神医就很难对付了,再加一个不知名的高手,沈芩隐隐觉得头疼,又问:“你把那些东西都吃了?”

    “嗯,爹说我正长身体的时候,要好好吃,”苗儿认真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我都吃完了,吃得很饱,又可以长个子啦。”

    沈芩敏锐地注意到,苗儿每说一句,阿汶达的脸色就难看两分,苗儿说完以后,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文师兄,你怎么了?”

    阿汶达翻出药箱里的纱布卷,一把将沈芩拉到屋子的角落:“你猜的没错,不止安神草,还有其他的,你坐着别动。”

    “哎……”沈芩被阿汶达往眼睛上蒙绷带的动作惊到了,“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钱师弟,听师兄的。”阿汶达飞快地给沈芩缠绕绷带,然后又将绷带卷原样扯下,仿佛一个宽宽的抹额。

    沈芩一颗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文师兄,你不说实话,我才害怕。”

    “那个混帐东西,用苗儿来算计你!”阿汶达差点暴粗口,“阿汶达部有种小花,花瓣是艳红色卷曲的丝状。”

    “阿汶达部的少女们,常用这种花做胭脂和口红,但是这东西弄到眼睛里……会让人双目失明。”

    “……”沈芩目瞪口呆。

第475章 沈芩的眼睛(中)

    “文师兄,等一下!”沈芩脱口而出,“人的胃排空时间是相对固定的,固体食物大概是两小时左右,半流一小时左右,流质半小时左右……”

    “苗儿是半夜吃的,早晨醒来也已经排空了,更何况他到了这里还睡了一会儿。”

    “有道理!”正往外面跑的阿汶达听了以后脚步一顿,好巧不巧地正好卡在门槛上,差点摔一跤,沉默三秒:不对!”

    “钱师弟,睡眠状态的胃排空时间不同,更何况,你还能指望苗儿饭前洗手、饭后漱口刷牙吗?嘴里有就行了!”

    “……”沈芩无言以对,内心的恐惧和不安陡然上升到了极点,如果她的视力受损或者彻底变成了瞎子,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仿佛一道晴天霹雳。

    新病房外,郎中们还像往常一样和阿汶达打招呼,没想到他今日完全没搭理,身后仿佛有追兵一般的紧迫,文公子这是怎么了,又有病人需要急救?

    郎中主事立刻跟上,郎中们有样学样,跟在主事身后。

    阿汶达跑回自己的屋子,捧着宝贝木箱出门时,看到跑得气喘吁吁的郎中们:“怎么了?又有病人?”

    郎中主事连连摆手:“以为文公子有急救需要帮手,我们才跟了一路。”

    “今日绥城的治疗方案不变,我要守在新病房给苗儿救治,”阿汶达抱着木箱,以极快又稳当的行走姿势,很快消失在回廊的拐角。

    “虚惊一场啊!”郎中们颇有些失望,倒不是他们唯恐天下不乱,而是二位公子的急救术实在惊人,能在旁边看一眼都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走吧,”郎中主事大喝一声,“今日仍然续用昨日的治疗方案,谁的病患有新的变化,立刻来报。”

    “是!”郎中们正色道,然后向大宅的门外走去。

    ……

    新病房里,听完全部谈话的苗儿,在床榻上缩成小小的一团,惴惴不安地偷看钱公子,刚才的话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多少都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害了钱公子。

    钱公子给的桂花糖又香又甜,夸他是勇敢的孩子,还骑马赶到家里来救他……

    苗儿越想越觉得钱公子是最好最好的人,如果自己把他害成了瞎子,该怎么办?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惊慌,又不敢出声,小声啜泣。

    沈芩坐在外间,虽然心慌意乱,但是凭着对阿汶达的信任,干巴巴地等;十来分钟以后,就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木箱,以戏曲莲步的姿势向这边走来。

    “文师兄,你还会这个?”

    阿汶达一口气冲进屋子,难得严肃认真:“人都是被逼出来的,现在,师兄也想逼你一下,五分钟之内不能眨眼睛。”

    “……”沈芩满头雾水,“师兄,你想干嘛?”

    阿汶达打开木箱,翻出一套大小不同、带简易支架的镜子,“我要帮你清洁眼球,五分钟之内不眨眼睛。”边说,边架起镜子,从屋里摆到屋外。

    沈芩整个人紧绷成一尊石像,看着越走越近的阿汶达,难免有些瑟缩:“文师兄,昨天做了冲洗的,还洗了三次,现在视野也很清晰,不用再做什么了吧?”

    阿汶达伸手就是一个爆栗子:“要不是昨天清理及时,你现在已经瞎了!”

    “但是,这花瓣还有个特性,必须清理干净。”

    “啊……”沈芩捂着额头扮可怜,“什么特性?”

    “你眼睛里没有花瓣是真的,但是这种植物的花瓣边缘的微小颗粒是种子,生命力顽强,潮湿、温暖和柔软的地方,就能生根发芽。”阿汶达又从木箱里取出特制的、极细的银质粘钩。

    “发……发芽?”沈芩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刚才看到我眼睛里有种子发芽了?不可能啊,昨晚做了眼球冲洗,冲了三次呢!”

    阿汶达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现在,我要撑开你的眼睑,仔细检查睫膜和眼球表面的微小颗粒。”

    “不管是粘针还是棉花拭子,你都不能眨眼,否则会误伤眼球!”

    “师兄,你准备折腾的是我的眼睛,眼球表面布满神经末梢,睫毛反射根本忍不住,”沈芩既害怕又担心,“再做冲洗不行吗?”

    “事不宜迟,我怕微小颗粒随着眼球的转动,而进入更深层的眼部结构中,”阿汶达迅速取出一小瓶粘胶,用棉签蘸取了一些,“你能保持不动,我就能查得非常仔细。”

    沈芩看着离眼睛越来越近的棉签,慌得眨眼不停,连连摆动双手:“文师兄,不行,我忍不住。”

    “双目失明和忍一时,你想好再告诉我?”阿汶达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难度有多大,“如果你实在忍不住,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师兄我喜欢丑话说在前面,这些种子一旦生根发言,不止眼睛,连人都会慢慢变成农家肥,真的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农家肥?

    沈芩惊到了,脑子里还不合时宜地透出一个笑话,阿汶达部落的花草还真的像《阿凡达》,尤其是这种轻易能致人于死地的特性。

    “你还想不想见到钟云疏回来了?”阿汶达催促着,顺便把所有的物品都预备好,“考虑好了吗?”

    “啊?”沈芩又惊了一下,“昨晚钟云疏回来过是吗?”阿汶达微一点头:“陪你吃饭,陪你休息,等你休息以后,他来找过我和赵箭,半夜还有其他人。”

    此时的沈芩用“大喜大悲”已经完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知道钟云疏昨晚回来过,还找过赵箭,一时间又有些分不清真实与梦境的错乱。

    “钱师弟,你想想,如果被钟云疏看到你的双眼尽毁,他会怎么样?”阿汶达终于想到一个突破点,“三国之中,无人能单独面对战族的愤怒。”

    沈芩找来胶带,把上下眼睑贴起来,深吸一口气:“来吧,文师兄,如果操作失败,你一样也要面对战族的愤怒。”

    阿汶达最后一次调整了阳光的折射,凑近沈芩,用银质粘勾准备拉近距离就能看清。

第476章 沈芩的眼睛(下)

    陈娘和杨梅听到这么大动静,立刻赶到新病房来,刚进门就看到阿汶达正拿着一根银质的针戳沈芩的眼睛,立刻扑过去:“文公子!”

    阿汶达手中的针向着沈芩的角膜而去。

    沈芩险险避开,吓得魂飞魄散。

    阿汶达怒火冲天地吼,把器械全都放回木箱:“你们干什么?让开!”暴走了几圈,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抬头望天,好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沈芩知道她们误会了,赶紧解释:“我眼睛里进了东西,不处理会瞎。”

    “……”陈娘和杨梅的脑袋里乱糟糟的,被阿汶达的怒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头越来越低……差点闯了大祸……

    沈芩赶紧招呼:“陈娘,杨梅,你们去门边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陈娘和杨梅立刻奔到门边,像门神一样守着。

    “文师兄,来吧。”沈芩还是第一次见到文达倍受惊吓的样子,虽然自己也吓得不轻,可时间不等人。

    “吓得我腿软……”阿汶达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再等会儿。”

    沈芩一时间哭笑不得,医护人员平时对病人“快、狠、准”,其实是“事不关己”,真的遇上亲朋好友,多半都是拜托好同事动手,自己很难下得了手。

    阿汶达估计是憋了所有的力气,才能动手,被这么一吓,像漏气的皮球。

    “文师兄,我不是没事吗?你赶紧的!”沈芩后怕不已,却还要为阿汶达加油打气,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文师兄,只有你能救我了……”

    “我不想变成瞎子啊,拜托拜托啦,保证让陈娘给你做很多好吃的!”

    “肥宅快乐水一箱!炸鸡块管够!”阿汶达像个蒙着眼睛淌河的人,要靠着一些指望才能鼓勇气。

    “陈娘,可以吗?”沈芩看向门边。

    “管够!”陈娘和杨梅两人齐声喊道。

    “行!”阿汶达给沈芩调整好胶带,重新准备好,审视着周围的一切,光线刚好、放大镜位置刚好、他俩站坐姿高低差刚好……

    “准备好了吗?”

    “拜托了,文师兄。”沈芩努力瞪大眼睛。

    “你眼睛怎么这么大?”

    “有意见啊……”

    “羡慕嫉妒恨啊……”

    两人尽力开玩笑让对方放松下来,也顺便让自己放松。

    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五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芩硬撑着不眨眼,撑得眼泪汪汪。

    “检查完了,左眼有两颗,右眼有五颗……”阿汶达用放大镜仔细检查了眼球表面,不出所料,三次冲洗都没能把这么微小的种子冲干净。

    幸亏沈芩眼睛大,不然也发现不了。

    幸亏发现得早,不然后果不堪想象。

    “好!粘出来一颗!”

    “坚持住!第二颗!”

    沈芩和阿汶达的额头满是汗水,彼此都坚持着。

    “好了,最后一粒!”阿汶达不断为自己加油打气。

    “拿出来了吗?”沈芩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

    阿汶达取出所有微小颗粒还是不放心,仔细又仔细地检查了三遍,确定没有遗漏,这才大喊一声:“完工!”

    然后瘫坐在地上,浑身力气像被抽走了一样,“钱师弟,亲兄弟明算帐,精神损失费、精密手术费,麻烦结算一下。”

    “我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沈芩小心地撕去粘在眼睛上的胶带,“没问题。”

    “等一下!”阿汶达猛地想到另一桩事情,“我再给你的眼睛上一些药,然后要蒙住眼睛七日,修复眼球表面细微的伤口。”

    “啊?”沈芩有些傻,“蒙七天啊?时间是不是有点长?”

    阿汶达蹭地起身,翻出眼药,小心地滴进沈芩的眼睛里,同时托颌抬眼,“大幅旋转眼球,让眼药均匀覆盖,自己压住鼻泪管。”

    “是,师兄!”沈芩立刻照做。

    阿汶达把之前准备好的绷带圈罩在沈芩的眼睛部位,试了一下稳定性,确定万无一失,嘱咐道:“这七日绝对不能哭。”

    “我本来就不哭。”沈芩很傲娇。

    “吹,使劲吹。”阿汶达不遗余力地嘲笑。

    “哼!”沈芩懒得搭理,“还要注意什么?”

    “不能受强光刺激,没了,”阿汶达边回答,边收拾东西,看到门边的陈娘和杨梅都哭了,尴尬地劝,“没事了,哭什么?”

    陈娘和杨梅一起奔过来,围着沈芩:“钱公子,眼睛疼不疼?”

    “不疼。”沈芩摇头。

    “我们刚才差点……”陈娘一想到刚才的鲁莽就后怕不已,“钱公子,你真的没事吗?”

    “眼睛从昨晚就有点疼,现在好多了。”沈芩安慰她们。

    杨梅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哭得打噎。

    “别哭啦。”阿汶达没好气地劝。

    沈芩凭借听力确定她俩的位置,握住她们的手:“我没事,真的,文公子要吃炸鸡和沁凉水,你们去做一下?”

    “哎。”陈娘仿佛迷失的人忽然有了方向,立刻抹了一下脸,拉着杨梅一起出去了。

    “走吧,进屋躺着,”阿汶达扶着沈芩进屋,协助她躺好,“我去其他病房看看,再听一下出去的郎中们怎么说。”

    “文师兄,”沈芩穿着全套防护装备,本来就只露一双眼睛,现在可好,连眼睛也蒙住了,“我现在像不像木乃伊?”

    “你这样不行,我让钟伯重新收拾一个屋子出来,里面装上冰桶。”阿汶达看着沈芩寻思,忽然看到苗儿从里间探着头,不知道站在那儿多久了,“出来吧,哭什么?”

    “我没哭。”沈芩急着辩解。

    “我说那个小鬼,哭得眼睛都红了,躲那儿偷看。”

    “苗儿吗?别哭……”沈芩想着,该怎么安慰孩子。

    苗儿哇的哭得更大声。

    “别哭了,”阿汶达干巴巴地说,“在这儿好好治病,完全好了以后,就可以回家了。”

    苗儿听到可以回家,立刻止了哭声,眼巴巴地看着沈芩。

    “放心吧,你乖乖听话吃药,很快就能回家。”沈芩一边劝,一边恨不得把沈神医碎尸万段。

    可是现在,赵箭重伤未愈,护卫和船工们为了疫病四处奔忙,根本没人能抓得住这个混蛋。

    要是钟云疏在该多好。

第477章 巷口遇伏

    时间倒退一些。

    钟云疏半梦半醒,下意识地向身旁伸手,摸了个空,吓得立刻起身;不曾想,沈芩不知道何时移到了屋子的另一边,脸向着他睡得正香。

    钟云疏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为之一颤,她还是怕不明疫病会传给他,宁可离他远远的,只要他平安无事。

    背负着战族之名的他,被人忌惮、防备、处处算计,众人敬他畏他有求于他,却只有沈芩才会这样守护他,知道他的疼、他的伤和他的痛。

    他们互相牵挂到这种地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即使他不承认,心里却很清楚,沈芩成了他新添的、也是唯一的弱点,他的软肋。而现在,有人变着法子算计他、攻击她。

    想到这里,钟云疏走到沈芩身旁,静静凝望她许久,又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走出去,融进门外的幽黑里。

    洁净病房里,赵箭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立刻睁开眼睛。

    “是我。”钟云疏的嗓音压得很低。

    “大人?!”赵箭想爬起来,却被摁住。

    “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钟云疏的眼神透着寒意,“到底一时疏忽,还是技不如人?”

    赵箭已经在脑海里回忆了无数遍,却怎么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仿佛那一瞬间什么都忘记了,“大人,我记不太清楚了。”

    “本来追得好好的,突然脚下的碎石块有震动,发生得太快了,我连人都没看清,甚至不清楚是不是人。”赵箭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碎石块?”钟云疏拧了眉心,“在什么方位?”

    赵箭将沈芩和阿汶达对“沈神医”的所有推测详说了一遍,忍不住又想到自己吓晕过去的糗事,老脸一红。

    “废弃的烽火台地势最高,可以监视城中任何一个地方,我追踪而去发现了养雷鸟的箱子……”

    “烽火台?”钟云疏立刻想到,作为边陲小城的烽火台,除了位置高、视野好之外,地下还有储藏室等其他结构,同时也可以作为战略制高点来使用。

    所以,在绥城人看起来已经像碎石堆的烽火台,其实还有很大空间可以使用,别说是临时藏身处,就算是长期居住使用,也没人会发现。

    “大人,您想到了什么?”赵箭小心翼翼地问。

    “你没检查烽火台下?”钟云疏盯着赵箭,“如果你没去北原打过战,这还情有可原,可是你去过,却如此不小心!”

    赵箭心中一凛,当时追得情急,完全把这事情给忘了,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钟云疏的注视,一时间如芒在背,难得语塞。

    屋子很安静,只能听到窗外草丛里的虫鸣,以及赵箭自己的呼吸声,好半晌,他才讪讪开口:“大人……”

    仍然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赵箭才反应过来,钟云疏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一时间心慌意乱,这次受伤以后,警觉性降得厉害,竟然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赵箭毫无睡意,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钟云疏的愤怒,作为除了沈芩以外,最了解钟云疏的人,担心不已。

    钟云疏作为战族之后,平日以儒雅温和的形象示人,是用了极大毅力克制了本性中的暴戾,在这方面,前刑部尚书雷霆功不可没。

    但是,“沈神医”一次次地算计,不断殃及无辜,已经让钟云疏处在失控边缘,不用猜不用问,他一定在赶往烽火台的路上。

    赵箭忧心忡忡,这么多年没有失控过的钟云疏,面对“沈神医”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完全没有数。

    只能祝“沈神医”好运。

    ……

    此时此刻,废弃的烽火台像巨人遗骸般死寂,混杂着树叶摇晃的沙沙声,以及不知名的虫鸣鸟叫,是绥城夜晚最令人恐惧的地方。

    钟云疏骑着大黑马,没有点火把,更没有举灯笼,靠着极好的夜视力,向着烽火台急驰而去,寂静的街道上滑过一连串的马蹄声。

    从城西到了城中,再拐过两个巷口就能到直达烽火台的大道,冲向第一个巷口时,他把马速降下来,仔细观察四周。

    忽然,钟云疏的耳缘一动,听到了树枝细微的扭曲声,瞬间拉紧缰绳,勒得大黑马前腿直立,前蹄空刨。

    “嗖!”一声响。

    “嗖!嗖!嗖!”连续地响动,几支粗箭从四面八方向他射来。

    钟云疏单脚钩住马蹬,抽出九节鞭挥舞成一道钢质圆形,撞飞左侧箭尖的同时,整个人从马腹下钻到右侧,九节鞭打断长箭。

    与此同时,一张飞网带着呼啸的风声袭卷而来。

    钟云疏吹一声唿哨,甩开脚蹬的同时,将九节鞭掷向夜空与飞网相撞,一时火星四溅,大黑马应声倒地。

    飞网的边缘没有勾到任何东西,直接撞向了马身附近的大树上。

    “咣当!”

    “哗啦!”一声,大树被飞网削去了小半个树冠。

    大黑马就地一滚站了起来,耳朵不安地晃来晃去,不停地摇头打响鼻,泰然自若地接住了侧翻上马的钟云疏。

    钟云疏双腿一夹马腹,大黑马小跑到树边,后腿直立,他顺势抽出被飞网挂住的九节鞭,冷哼一声。

    大黑马不慌不忙地加快速度,顺利通过第一个巷口。

    钟云疏眯起双眼,握紧缰绳,凌空一鞭响,这位“沈神医”不仅下毒厉害,设伏同样也是高手。

    赵箭栽在“沈神医”手里,并不冤枉。

    “驾!”钟云疏没有调转马头改道,而是直奔着第二个巷口策马而去,换成其他人一定会就此改道,但是他不。

    他知道烽火台设计和建造奇巧之处,只有预设的这条路,才能让他到达烽火台时,可以先发制人。

    而不是像赵箭那样,被逼得毫无招架之力,他遇到的情形,就是烽火台上预设的陷阱。

    “沈神医”已经把废弃的烽火台作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使用得炉火纯青,可攻可守。

    钟云疏一挥马鞭,“驾!”

    第二个巷口已近在咫尺。

第478章 守株待兔

    赵箭瞬间紧张起来:“大人,要不要……”采取行动四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徐然打断了。

    “如果只是远远打量,并无仇视恨意,可能是哪个派系的探察,不用太过紧张,毕竟我们这一行人,他们惹不起。”徐然深谙官场的权衡和取舍。

    赵箭的紧张瞬间就被徐然缓和了,是啊,也不看看这是一行什么人?

    暴脾气的韩王殿下,钟云疏,徐然,沈芩和白杨……都是动动手指就能让绥城不得安宁的大人物,担心个什么劲儿?

    徐然不紧不慢地继续:“大头人和佘女被抓,羽蛇神教几乎没有翻身之地,最后的指望只有皇贵妃和安王殿下,陛下不立信王为储君,大邺就一天不得安宁。”

    “陛下如果立信王为储君,大邺又能得多年安宁,可是,皇贵妃和安王殿下就不保。”钟云疏离邺明帝最近,知道得更多。

    “皇贵妃荣宠一般,不能封后;女儿被夺了公主的名分,还被皇后算计去和亲,自缢身亡;安王殿下从小历经磨难,总算平安到现在。陛下欠皇贵妃的太多。”徐然再次一针见血。

    沈芩恍然大悟,难怪邺明帝如此纠结,原来是造孽太多心虚。

    “如果我是羽蛇神教,就预先摸清韩王殿下的行进路线,到合适的地方,将密帐连同运药大船一起烧了,”钟云疏看得更远更透彻,“被囚禁的信王就再无翻身之日。”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们必须尽快把这些暗藏的人清除掉。“

    屋子里每个人的心情都随着对话上蹿下跳得呼吸不稳。

    赵箭最先出声:“大人,用什么法子尽管说。”

    钟云疏的眼神透着异样的镇定:“我故意将韩王殿下租下的库房位置引导给他们,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晚说不定就会有一场大火。”

    赵箭和沈芩面面相觑,脑子都一片空白。

    徐然怔忡半晌,才开口:“你疯了吗?!”

    “魏轻柔和花桃能在雪夜率领囚犯,抵御围攻。”

    “内侍官凭借数人之力,将长生殿护得如同铁桶一般。”

    “雷夫人能在雷府风士飘摇的时候,镇住府中的刁奴。”

    “以韩王护卫之力,再加上你我协助,再让这些人得逞,我们也不用再费什么心思为大邺百姓挣盼头了。”钟云疏不动声色地瞥了众人一眼。

    沈芩虽然知道“请将不如激将”,但是不可否认,她也被钟云疏的这番说辞刺激到了。

    “大人,该如何布署?”赵箭的反应永远是最快的。

    “守株待兔。”钟云疏早就在搬入库房的包袱上做了安排,此时,韩王护卫们肯定已经准备好天罗地网,等着他们上钩了。

    徐然很快回过神来,浅浅笑:“晚食已经备好了,天黑出发最合适。”

    ……

    韩王殿下租的库房,是间四方形的大宅子,不知道以前的户主是哪家大户,将好好的宅子改成了库房。

    自从租下以后,白日户门紧闭,晚上只在大门檐下挂两盏灯笼。

    “钟大人,醒醒嗨?”沈芩伸着五根手指在钟云疏的眼前晃来晃去,“嗨?醒醒嗨。”

    “……”钟云疏从震惊过回神,默默移开视线,“外面化雪很冷,把陈娘给你订做的棉袄穿上,我在外间等你。”

    沈芩麻溜地洗漱更衣,又随便给自己梳了个麻花辫绑好,再把自己穿成一头熊,从暗格里取出双肩背包背好,问:“钟大人,回掖庭吗?”

    “吃食温在暖炉上了,先进一些,别饿着。”钟云疏背对沈芩,站在花窗前。

    沈芩乖乖吃完,一边赞叹彩云和雷夫人的用心:“幸好她们早有准备,不然冻得硬梆梆的芸豆糕,咬一口直掉渣。哪有提前温好的芸豆糕好吃?又香又软糯。”

    钟云疏没有说话。

    沈芩吃完最后一块芸豆糕,看着钟云疏紧绷的背影,再看着空空的糕点匣子,猛地想到一桩令她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的事情。

    钱家的机关盒,藏了各种纸片,到现在还封在掖庭一层、钟云疏的住所木板墙内。

    沈家的机关盒,同样藏了各种纸片,现在全搁在她的双肩包里。

    空的机关盒、空的糕点匣,让沈芩的跳跃思维激发得无比活跃:“钟大人,前户部尚书知道钱家会遭遇大祸,所以提前购置了机关盒,藏了那些东西。”

    “不对,定制机关盒至少需要提前半年订货,藏起沈家诊箱和密方、并在机关盒里预留纸条,需要更长的时间。”

    “我爹爹也知道沈家即将大祸临头吗?不然,怎么会有机关盒和预置的纸,还有留给我的绝笔信!”

    “还有毓儿,为何会在钱家落难之前走丢,还刚好被你遇到,毓儿抱的手鞠球里藏着钱家的机关盒,他的那些提醒手势……”

    “虽说无巧不成书,可是这些加在一起,未免也太巧了吧?”

    沈芩捧着又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不断深呼吸调节情绪,哪有这么多早知道?如果真的早知道,是不是两家都不用出事,都不会败落了?

    更让她奇怪的是,钟云疏几乎与花窗融为一体的沉默,她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充其量就是不笨而已,她能想到的事情,他怎么会想不到?

    沈芩走向花窗边。

    映雪的光镂进来照着钟云疏的脸庞,堪比精心雕琢的塑像一般,显出近乎白瓷般的净透肤质,衬得唇色更红润,浓密纤长的眼睫低垂,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不对劲。

    沈芩心里莫名有些忐忑,这个小气鬼平日才不会这样大大方方地给她看,这种近距离观察,基本两秒结束,决不会超过三秒。

    可是,她已经站在这里至少三分钟了。

    要换成平日,沈芩肯定会开心地去调戏他,可是现在,她注视着他,完全没这种想法。

    忽然,一个念头电光火石地划过脑海,惊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钟大人,”沈芩站到钟云疏的眼前,视线没有半点遮掩地直视他,“其实,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钟云疏没有回答,只是凝望着她,微一点头,眼底满是苦涩和隐忍,又是那位背负着重压的他。

    沈芩身形一晃,一瞬间仿佛被海啸大浪吞噬的船只,激烈起伏,随时可能粉身碎骨。三观尽碎,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重塑。

第479章 回以颜色

    天光大亮,闭目养神的钟云疏没有睁开眼睛,静静等待着沈神医的出现。因为夜晚在树上实在太过悠闲,也花了些心思,给“沈神医”准备了几份小礼物。

    用沈芩的话来说,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他像打洞鼠一样爬出来。

    烽火台虽然在夜晚十分阴森,但是太阳升起时,映着阳光,赫红色的石块混乱堆叠,绿草如茵,虫鸣鸟唱,小动物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叮呤呤……”悬挂在钟云疏右耳旁的小铃铛发出细碎的响声,紧接着烽火台的地面部分轰然倒塌了三分之一,掀起呛人的烟尘,惊起一群飞鸟在天空喳喳盘旋。

    几乎同时传来一声惨叫,混杂了最恶毒的咒骂声。

    沈神医满面灰尘、额头的汗水在脸庞上冲出几道水痕,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单手扒在烽火台的断壁上,双腿和另一只手胡乱扒拉着,好不容易爬到没有坍塌的部分,胳膊胸口腿上全是大小划痕,外渗的鲜血染红了浅色的衣物。

    钟云疏在树冠层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双手环胸,略尖的耳缘微微一动,又听到了更恶毒的咒骂声。

    沈神医站在烽火台完好的另一边,双眼阴鸷地盯着坍塌的部分,说是废弃的烽火台,其实是被他刻意弄成这个废坍的样子,除了上面一层碎石,其实非常牢固,而且还有自己才知道的陷阱。

    之前用这样的障眼法暗算赵箭非常成功。

    可是,昨晚既没有大风,也没有暴雨,今天怎么会突然塌成这样?

    还有,该死的钟云疏怎么还不来?!

    不对!

    沈神医立刻四下张望,这才发现通向烽火台的路上略有坑坑洼洼,所有的陷阱全都被触发过还原样伪装了起来,如果不是居高临下,根本发现不了!

    一时间,怒从心中起:“钟云疏你在哪儿?站出来!”

    钟云疏听到了,懒洋洋地晃了一下右膝,上面连着一根极细的绳子,突然断裂,树冠周围一阵极细微的响动。

    一个球状物应声而起,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烽火台上,远远的腾起一阵嗡嗡作响的黑色云雾。

    烽火台上的沈神医立刻被黑烟围住,不住拍打全身,在石壁上到处撞,急忙洒出驱蜂药粉以后,很快,细细小小的黑蜂掉了一地,才终于获得安宁。

    饶是如此,外露的皮肤都被蜇了包,疼得钻心,痒得恨不得直接挠掉一层皮。

    沈神医又取了虫叮咬伤药,全身上下涂了一遍,才稍稍缓解,咬牙切齿地骂:“钟云疏!你这个投敌卖国的混帐东西,有种你出来!”

    钟云疏将怒骂声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婉惜,大邺最毒的黑细蜂,不管是谁被它叮上一口,伤处立刻红肿起水疱,水疱很快就起遍全身,最后整个人像沸水烫过一样掉去整层皮肤,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如果没有阿汶达的虫药包,他也不敢靠近黑细蜂巢。

    而这位“沈神医”真不愧是阿汶达部的族民,连黑细蜂都拿他没办法,被蜇成这样,还能有这么大力气骂人,想来手边的各种药物极多且效果极好。

    钟云疏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没有沈芩阿汶达搜集的资料、没有赵箭的提醒,就这样冒然前来,当面对决胜负还真的不好说。

    “出来啊!”

    “是男人就出来!”

    “像个娘们儿似的躲着,真丢你赤云族的脸!”

    “……”

    沈神医在烽火台上叫骂,胜怒之下仍然保留着几分理智,没有再随意碰触看似坚固的石壁,仔细回忆时才想起来,刚才躲避黑蜂时,撞了好几次石壁,不知道还会不会……

    忽然,脚下一颤,紧接着烽火台四周的石壁也开始微微颤抖,碎石的响声不停,方才塌坍的边缘散沙似的往下陷。

    他退到哪里,就塌到哪里,情急之下,飞身跃过烽火台的侧边,从怀里掏出一对钩爪,猛地往石壁中摁下,整个人随着钩爪的长绳像风筝一样荡来荡去,渐渐向下,最终落到地面,拼命地往外缘跑。

    崩坍的声音还在继续,石壁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向外散落,反而因为缺乏支撑全塌在了里面,落到地面的极少。

    等坍塌完全停止以后,高高矗立的烽火台坍成一个小丘,碎石把通往地下的入口填了个结结实实。

    沈神医等烟尘散尽才反应过来,藏身之处毁了!他费尽心思收集和研制的那么多东西都被埋了!

    巨大而残酷的打击面前,沈神医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这么多年的心血!

    钟云疏在树冠层里看得一清二楚,因为离开沈芩而有些阴郁的心情,微妙地好转,这第三份礼物,效果出奇地好,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沈神医忽然意识到什么,大步向树林走去。

    钟云疏看着他血迹斑斑的长袍和油腻腻的乱发,以及透着杀意和急欲报复的眼神,仍然一动不动。

    “钟云疏!”

    “别躲了,快出来!”

    沈神医走路有些不明显的跛,被黑蜂蜇刺伤的刺痛感,以及最满意的藏身处被毁的愤怒,混杂在一起,心中的怒火燃到了极致。

    “是因为沈芩的眼睛瞎了,所以才这么气愤的吗?”

    “真不容易啊,你这么个没心没肺不知道忠勇的怪物,会因为一个女人做出这些事情,真让我刮目相看。”

    钟云疏不由地皱了眉头,他离开的时候,沈芩的眼睛完全没问题,这人是气疯了还是气糊涂了?

    “钟大人,别不承认啊,城西大宅昨日收治了张家孩子是不是?是我在张家做了些手脚,那孩子呢,换成绥城任何一名郎中都不会收治的。”

    “可是,你家沈芩就不一样了,白鹿医嘛,心地善良得很,肯定收了。那孩子也被我做了些手脚,还特别地开心。”

    “我讨厌孩子,尤其讨厌听话懂事受尽宠爱的孩子,而且,我的安排从来都没失手过。”

    沈神医越说越开心,一想到沈芩双目失明,城西大宅乱作一团,心情就好起来了。

    钟云疏心里咯噔一下,他离开时,沈芩屋子里确实有个孩子,钟伯也对他说,白鹿医出诊救人的事情,已经传遍绥城。

第480章 中计(上)

    “钟云疏……”沈神医停在树林边缘,左右各回一次头,调整方向以后走进树林,“这出戏好看吗?你竟敢把我当猴耍?”

    郁郁葱葱的树林和各种形状的树叶,把阳光镂成了缕缕光线投在杂草丛生的地面,到处都是去年落下的枯枝败叶,不论人还是动物,走在上面都会发现细微的响动。

    钟云疏知道,这棵树的位置已经被发现了,而且人还离得有些距离,就闻到他身上诡异的、带着层次感的异味儿,算不上腥臭,而是常年身处地下而特有的霉腥味。

    很快,沈神医站在大树下,缓缓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披挂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沾了不少尘土,渗血的伤口已经凝固,加上气得发青的脸色,活像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尸体。

    “钟云疏!!!”

    “哗啦啦!”一阵响。

    沈神医脚下的地面突然落空,眼看着要掉入森然大坑的瞬间,伸展双手,手腕上突然射出一条钢爪细绳缠在附近的树干上,在被大量泥土活埋以前,蹿到了大树上。

    树的位置刚好与钟云疏相邻,两人的视线交集,带着最浓烈的火药味儿。

    “可惜了。”钟云疏极为平淡地说了一句,视线迅速移开,仿佛在沈神医的身上多停留一秒,都是浪费时间。

    “拿命来!”沈神医在树干上腾空旋转,破烂披挂的衣服条缕翻转,每一条第一块都在光缕中闪着耀眼的银光,“叛国战族!”

    钟云疏几乎同一时间腾挪跳跃,略尖的耳缘微微颤动,足尖不断在树干上借力,闪避呼啸而来的各色暗器,瞬间明白沈神医走路飘荡的原因。

    “唰!”一柄细小的短刀擦着钟云疏的耳缘划过,插断了他耳畔的树枝。

    “叮!叮!叮!”一阵细碎的金属相撞声,钟云疏手中的九节鞭舞成钢质圆形,撞飞了数十枚梅花钉。

    “钟云疏,看在多年相识的份上,不要怪我没提醒你!”沈神医站在树干上,傲然而立,“你学了大邺的狡诈,我得了南疆的奇毒,见血封喉,你好自为之!”

    两句话的时间,钟云疏又“之”字形蹿出十几棵参天大树的距离,树枝间跳跃觅食的松鼠被梅花钉射中,瞬间僵硬地掉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棕色皮毛。

    “钟云疏看到没,这只死物就是你的下场!”

    “啊,反正沈芩已经瞎了,就算你受伤了,也救不了你!”

    沈神医在后面紧追不舍,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钟云疏,这个从来没有弱点的战族,新添了沈芩这个软肋,让他有更多把握可以亲手杀了他!

    “钟云疏你当过瞎子吗?在黑漆漆的地下待过吗?”

    “钟云疏,你现在是丧家之犬吗?跑什么跑?”沈神医简直不敢相信,拼尽力气竟然跟丢了,整片树林只有他的声音和气息,仿佛只剩他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

    沈神医东跑一阵,西跑一段,钟云疏仿佛凭空消失了!

    一时间,与战族交手的恐怖记忆涌上了沈神医的心头,不,他这些年像老鼠一样躲在地下,就是为了杀战族,苦练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会失败。

    钟云疏临阵脱逃的事情,是打死都不可能做的。

    这样一想,沈神医立刻平复了慌乱,脱口而出:“啊,忘记了告诉你,其实吧,我给那孩子动的手脚不小,效果也是极好的。”

    “这么说吧,你那心爱的姑娘,如果保了眼睛,就保不住性命,取了眼睛呢,就能活命。”

    “钟云疏,现在就到我面前来,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拖了!”

    “钟云疏,再不出现,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沈神医已经感觉到钟云疏的位置,和战族交手,不论是比力量、还是比速度,没有谁能赢得了。

    只能智取,奇毒最合适。

    所以,他看似在追,其实不然。他早就在树林的各处都藏了东西,刚才一阵暗器如雨,已经把那些东西都放出来了。

    现在的他,只要耐心地等钟云疏中毒就行,再用各种语言来刺激他,用沈芩诱发他的紧张和焦虑,毒药的发作时间会更短。

    “钟云疏,你不知道沈芩现在的眼睛是什么样儿?”

    “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诉你,可惜了那样一双眼睛,也算是世间少有了。”沈神医很确定,钟云疏现在的行动力和耐力一定下降得非常快。

    “如果你趁早出现,乖乖让我打一顿,我还能考虑送你一些药……”

    “不然,等你杀了我再回去,可就太晚了。毕竟我贱命一条,完全不能和沈芩相提并论是不是?”

    “钟云疏,我敢和你打堵,你现在就回去看,她的眼睛一定缠着绷带纱布;如果是,你再回来求我;如果不是,你再回来杀我,如何?”

    沈神医信心满满,话说到这样,就不相信钟云疏不上当。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听到清晰的脚步声,再次快速旋转,一场更大的暗器雨向钟云疏袭卷而去。

    一阵暗器击中的声响之后,传来一个重物摔落地面的响声。

    钟云疏侧身蜷缩着,额头、肩部和其他几处的防护服都渗着鲜血,仿佛使出浑身力气,都动不了一步,异瞳色的眼睛透着无比的绝望和惊慌:“不要伤害她……”

    沈神医捶着树大笑,又嘿嘿窃笑,然后尖笑着:“自古红颜多祸水啊……钟云疏,你竟然会栽在这种地方?”

    “这不是阴沟里翻船吗?”

    钟云疏的呼吸急促,肢体痉挛着,直直地望着城西大宅的方向,奋力地一步、一步地挪动,可惜身体却没能移动半分。

    沈神医谨慎地、一步步地靠近,清楚地看到钟云疏眼睛的变化,顿时喜出望外,跳到钟云疏的面前,大笑着开口:“我骗你的!”

    “沈芩的眼睛没有解药!”

    “我根本没准备让你活着离开!”

    “钟云疏,你也有今天?!”

    钟云疏缓缓闭上眼睛,整个身体都向着城西在用力。

    “可怜的沈姑娘,瞎了不算,钟云疏还死了”,沈神医说得阴郁,却突然变脸,“……哈哈哈,笑死我了……“

第481章 中计(下)

    沈神医用脚踢了踢钟云疏,伸手一探鼻息,又探了一下颈动脉,“死了?真的死了!”

    “你就这么死了?!”

    “你怎么这么容易死呢?!”

    “唯一的对手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沈神医气得甩了一身披挂,落地哗啦哗响的披挂上还有不少暗器,在光缕中闪耀着:“还剩了这么多?!”

    “这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用完?”

    沈神医只着了看不出底色的薄衫,人仿佛一下子瘦了许多,负气地坐在一块山石上,瞪着钟云疏,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忽然一声“咕噜噜……”的长音,打断了他的话,“哎哟喂,我饿了,饿了……”然后抬脚对着钟云疏就是一下。

    “你竟然毁了我最喜欢的烽火台?!我昨晚还准备了今日的早食,都埋了!我那么多药也都埋了!我那么多收藏也埋了!”

    “我不该用见血封喉的毒药,太便宜你了!”

    “我应该用慢毒,看你肠穿肚烂的慢毒!让你生不如死的那些药!”

    沈神医气得大喊大叫,愤怒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渐渐又变得沮丧:“好饿,没吃的,吃什么?不想再吃蚂蚁蛋了……”

    “吃的,吃的,吃的……”

    沈神医边走边念,越念越生气,又走回来抬腿又是一通踢,却一脚踢空,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盛怒中的大脑忽然平静,为什么会踢空?钟云疏人呢?

    钟云疏人呢!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沈神医只觉得耳畔有劲风,却因为靠得太近无法避开,挨了极狠的重拳,头歪向一边,疼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钟云疏快得如同林中魅影,时隐时现。

    好不容易站稳,沈神医摆开防守式,毫无防备的腹部又挨了一记重踢,整个人腾地向后,摔得老远,直到撞倒了一棵大树。

    钟云疏不断消失,又不断突袭,三招结束。

    沈神医像瘫烂泥堆在地上,浑身的骨头像被碾碎了一样,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充诉全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钟云疏走到不远处的水井旁,提了四大桶水,把沈神医从头浇到尾,淋了个透湿。

    沈神医眼神涣散地望着从鼻尖前经过的蚁群,脑子里浮出一个念头,中计了。没了毒药,他完全不是钟云疏的对手。

    这几桶水把他身上藏的毒药都泡透了,连带深埋地下的毒药,都没了。这些是他赖以生存的东西!他的命!

    “你为什么没有中毒?”沈神医仍然不敢相信,这不是一场恶梦,“我用足了药量的。”

    钟云疏对着他一个字都不想说,动手割了他粘在一起打结的长发。

    “不准动我的头发……”沈神医惊恐万分,却又动弹不得,“你,你要做什么……”

    钟云疏的嗅觉比沈芩的还要敏锐,他的头发给人感觉非常不好,保险起见,还是割掉最合适,手停时还用布袋全都收装好,免得害到这里的动物。

    “你要做什么?”沈神医万万没想到,钟云疏竟然撕他的内衫,“你……”他一定是全身多处骨折了,稍微的挣扎都能带来彻骨的疼痛。

    钟云疏把破衣服都扯光,用城西大宅带出来的病号服,把沈神医重新包裹好,声音平静无波:“我记得你,也知道你不怕死……”

    “这次,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去了,北域草原部落大部联盟的小王子鄂托,好久不见。”

    “你!”突然被拆穿真实身份的沈神医,惊慌得仿佛下一秒眼睛就会暴裂开来,“你怎么知道的?”

    “不对,你怎么没中毒?我明明下足了药量!你明明受了伤!”

    “这些吗?”钟云疏低头扫了一眼身上殷红的斑斑血迹,“陈娘用城西大宅里的红玑浆果做了果酱,沈芩爱吃,做得有些多,让我带在路上吃。”

    “可惜,全撒了。”

    “我穿了这么一身,你看不到吗?”

    鄂托受了奇耻大辱似的大叫:“这些是布类,只要是布就一定透气,透气就防不了毒!”

    钟云疏吹了声唿哨,没一会儿大黑马轻快地从树林的另一边跑来,没有半点照应之心地把鄂托挂在马背上,翻身上马,向城西大宅跑去。

    布料确实透气,可是这身防护衣是他中毒以后,沈芩让陈娘先浆洗后涂浆阴干的,泼水都不湿,为他量身定制的,是她的心意。

    岂会让鄂托知道?

    “你说话啊……啊……疼!”鄂托在马背颠着,浑身伤处小幅运动,疼得变了声音。

    钟云疏一甩马鞭:“驾!”

    大黑马立刻飞奔起来,一路都伴随着鄂托的惨叫,声音由大变小,到达城西大宅时,已经昏厥。

    钟伯和赵箭焦急地守在门边,一听到马蹄声立刻探头出来,看到钟云疏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

    “取火盆来!”钟云疏翻身下马。

    钟伯立刻取来火盆。

    赵箭牵着马,盯着马背上的人好一会儿,惊呼:“大人,您抓到了?!”

    钟云疏微一点头,将全套防护用品都丢进火盆,头也不回地走进大宅:“好好照看着,一会儿就审。”

    钟伯走过去,小声问:“这就是沈神医?为何是和尚?”

    赵箭要不是伤重未愈,现在只怕要笑得头掉,“钟伯,这人应该是钟大人驯好才带回来的,我们把他押到柴房,让人好好看管。”

    “成。”钟伯很爽快地应下,叫人来帮手。

    钟云疏怕自己身上还残留药粉,在浴房好好地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刚要往沈芩那儿走,就被陈娘劝去吃了早食外加午食。

    “陈娘,你的眼睛怎么肿得像核桃?”钟云疏印象里,陈娘性子绵软,其实内在也算强大,等闲不哭。

    陈娘吓得手中勺子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片,“没有,没有。”

    钟云疏观人于微,哪会看不出陈娘的掩饰。

    正在这时,从另一个小门进来的杨梅,端着大食盒,边走边说:“陈娘,都准备好了吗?我给钱公子送去。”

    “早好了,”陈娘赶紧起身,往大食盒里装菜,“都是公子爱吃的,快去吧。”

    钟云疏直接伸手接过食盒:“给我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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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医难当介绍:
穿了!
OMG!罪女沈芩,还要替沈家申冤报仇啊?
沈芩左手中医右手西医,怎么也要靠自己过上“有钱有闲有美男”的精致生活,当个娇滴滴的女神医。
某人泼来一盆冷水:醒醒!女囚!
沈芩哼哼唧唧,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娇医难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医难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医难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