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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晴空     娇医难当txt下载     娇医难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7章 恶梦的真相

    天黑了,沈芩守了一整日,只觉得腰酸背痛。

    按常理,钟云疏没道理扔下受伤的赵箭,另找一间睡觉。

    钟云疏勉强算是度过危险期,还需要严密观察几个晚上,沈芩不放心,坚持要守夜。

    钟云疏担心沈芩也被暗算,留在身边才觉得安全。

    一个时辰以后,钟云疏下床走动,自己喝了一碗粥和一碗豆浆,没有胡思乱想的征兆,也没有心浮气躁的感觉。

    沈芩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眼神交汇,赵箭非常识趣地从橱柜里取了一卷凉席,窝到浴房打地铺去了;躺在地上悄咪咪抹了一把脸,要不是沈芩和阿汶达,钟大人铁定没命了!

    钟云疏又取了一卷凉席准备打地铺,沈芩坚决不同意。

    这间隔舱里是一张大床,躺两个人绰绰有余,僵持不下,最后沈芩让步了,一起躺大床,中间隔着薄被,两人牵着的手搁在薄被上。

    沈芩在外,钟云疏在内,两人相对而卧,过了一会儿,钟云疏牵着沈芩的手轻轻搁在自己身上,前所未有的满足。

    沈芩伸出另一只手,搭在钟云疏的额头上,体温终于正常了,一时不知道是他的恢复力太好,还是毒药的药性已过,有些不敢相信,闭上眼睛再睁开,叹气:“总算把你救回来了……”

    从早晨到现在,她都强迫自己把个人情绪抛到脑后,用职业素养尽全力救治他、思考中毒方式,直到现在,那些担忧、心疼和愤怒的情绪才重新回来。

    “你今天真是吓死我了……”沈芩轻捶了他一下。

    钟云疏听得一阵颤栗,不由地握紧了她的手,内心山呼海啸一般,有些怔忡。

    沈芩的手抬离额头,指尖顺着他的眉心向下滑到挺直的鼻梁,然后跳过嘴唇,落到下巴然后再滑到突起的喉结,嘴角有了笑意,闭上眼睛:“哪里不舒服叫我,先睡了。”

    “睡吧。”钟云疏支起身来,想亲沈芩,可是一想到毒因不明,又重新躺好,不舍得闭眼,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沈芩真不奇怪睡觉还握着手,没睡一会儿就醒了,睁眼就看到钟云疏深情凝望的眼眸,“你也熬一整天了,不累吗?”

    钟云疏摇头。

    沈芩浅浅笑:“说说昨晚的恶梦呗。”

    “……”钟云疏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忘了。”

    “你的耳朵红了,”沈芩打趣,指尖从他略尖的耳缘滑过,“是不是和我有关?”

    “……”钟云疏还是摇头,恶梦里的每个情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即使他有异于常人的直觉,也不想说半个字。

    “唉……”沈芩长叹一口气,语气有些幽怨,“大骗子,以前还说什么事都让我知道,再也不隐瞒的。”

    钟云疏无意识地咬紧牙关,绝对不说一个字。

    “你的脸红了,”沈芩轻笑,“一定和我有关。”

    “……”

    “你的脖子都红了。”沈芩继续逗他,反正赵箭睡在浴房,钟云疏肯定不会亲她,所以就调戏他。

    “……”

    钟云疏脸颊的肌肉微颤,脑袋里一片混乱,说,他不愿意;可是以沈芩的好奇心,也能猜出个大概,毕竟她这么聪明。

    “你一直抱着我说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沈芩看着他较常人白晰的胸膛,渐渐变得粉红,而且还在向下。

    钟云疏内心激烈争斗,现下的情形,不论说还是不说,似乎完全没差,这小妮子又调戏他对抗睡意。

    “所以,你的恶梦是我走了吗?”沈芩忽闪着大眼睛,“走了?不对,我是走了,还是死……唔……”

    钟云疏捂了沈芩的嘴,不让她说那个让他魂飞魄散的字眼。

    “唔……”沈芩连忙把他的手拽下来,一脸不可思议,“难道是我先走了,然后又死了?不是吧?那也太惨了!”

    一瞬间,钟云疏只觉得万箭穿心的疼痛,她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

    “连锁儿毓儿都知道,梦是反的,”沈芩浅笑着安慰他,顺便又戳了一下他的喉结,“你这么害怕做什么?钟大人,这可不像你哟。”

    钟云疏动了动嘴唇,别人的梦可能是反的多,可是他的恶梦一向会成真,这才是他混乱的原因。

    沈芩和钟云疏相处了这么久,从他的微表情判断心情也不是难事:“我真的走了又死了吗?”

    钟云疏像只紧闭的大河蚌,不论沈芩如何敲打,就是不回答。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沈芩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平日没发现,今天注意到了,古人云,灯下看美人,他还真是在烛光下越发俊逸,称睡美男一点都不夸张,“你昨日一定琢磨什么事情了!”

    钟云疏继续一言不发。

    沈芩伸出一个手指,慢慢地,慢慢地移向钟云疏的腰侧,只是轻轻滑过就感觉到他浑身一僵,笑得像只狐狸:“说不说?”

    钟云疏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人胳肢,沈芩竟然会因为恶梦来胳肢他?!

    “说不说?啊……“下一秒,沈芩作恶多端的双手就被钟云疏扣住。

    ”我先梦到陛下赐婚,将你赐给了信王殿下,让我迎娶十二公主。”钟云疏没有半点表情的讲述。

    “然后呢?我们就各自成婚了?”沈芩颇有些好奇。

    钟云疏又摇了摇头:”没有,大婚未成爆发瘟疫,你和阿汶达对抗疫病去了……没能活着回来……”

    “我……”沈芩听得汗毛倒竖,“那我也太惨了一点!”

    “不是好人有好报吗?这……”

    果然,钟云疏死活都不愿意说的恶梦,肯定也不是什么愉快的故事,沈芩后悔了,好好活着,顺利度过每一天不好吗?

    “今日你救了我的性命,”钟云疏正色道,看着像是告诉沈芩,却更像对自己说的,“如果将来有一日真的发生了,你愿意就算了,如果不愿意,我一定会带你离开。”

    “好,一言为定!不能反悔!”沈芩知道钟云疏最信守承诺,他这样说,是下了最大决心的。

第408章 水鬼兰花

    钟云疏有些沉迷,只觉得沈芩带着笑意的眼睛,比满天星光还璀璨。

    烛火昏暗而摇曳,沈芩看着光线从各个角度在钟云疏的脸上流淌,心里感叹,怎么能这么帅啊……

    忽然,沈芩看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伸手在他的颈侧蹭了蹭,看了看指尖,又看向他的颈侧,蹭地跳下床榻,把其他吹灭的蜡烛都点起来。

    一时间,舱隔内亮了许多。

    “你下来,我看看。”沈芩捏着一支蜡烛,手指有些颤抖。

    钟云疏缓缓走到沈芩面前,有些纳闷:“怎么了?”

    沈芩把他拽到墙边的烛树前,开始解他长袍上的系带,果然,白晰的皮肤上有玫瑰红色的小斑点,方才只在颈侧,现在胸膛上也有了。

    钟云疏顺着沈芩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也暗暗吃了一惊,这些是什么?

    “痒吗?”沈芩倒吸一口凉气,

    “不痒,”钟云疏的指尖抚过斑点时不疼不痒,就发现胸腹部也有了,“这些是什么?”

    沈芩的脑海里飞快掠过许多念头,第一个蹿出来的是“麻疹”,把自己吓得一哆嗦,要是在运药大船上传染开了,该怎么办?

    不对!麻疹多发于儿童,盛夏也不是传染季节,应该不是。

    “怎么了?”钟云疏看着一脸纠结的沈芩,“很严重吗?”

    沈芩急忙摇头:“不严重!哪里严重了?不对,我……”

    正在这时,阿汶达来敲门:“钱师弟,屋子里这么亮,是出什么事了吗?”本来都要睡了,冷不丁就抬头看到这个舱隔突然大亮,赶紧奔过来。

    钟云疏把敞开的长袍收扰,系好系带。

    沈芩打开门,把阿汶达拽进来,轻声问道:“文师兄,要是这船上出了麻疹,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玩意儿?”阿汶达仿佛挨了一道晴天霹雳,麻疹?大邺不知道,如果南疆出麻疹,那就是疫病一样的存在。

    沈芩还没组织好语言。

    阿汶达就看到了钟云疏白晰的脸庞上的红斑点,瞬间呆成木雕,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盯着沈芩问:“他麻疹?”

    “你觉得呢?”沈芩心里乱糟糟的,这个时空太多检查没法做,只凭眼睛实在没法确诊啊!

    阿汶达冲到钟云疏面前,上下打量,极仔细地检查过外露的红斑点:“钱师弟,你的记事本呢?拿来我看看。”

    “给!”沈芩立刻掏出记事本,翻到中毒页。

    阿汶达火速翻完,飞快地与麻疹的所有临床症状匹配,发现除了高热和出疹,其他的都不相符。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沈芩就能看到钟云疏身上有新的红斑点出来,麻疹、风疹、斑疹伤寒这些,在现代社会基本都被疫苗和抗生素降伏了,偶尔零星发病,痊愈率极高。

    可是在大邺,染上这里面的任意一种,基本就等于一脚踩进了鬼门关;沈芩以为钟云疏脱离危险的一个时辰之内,再看到红斑点,完全不知所措。

    “钱师弟,我觉得不是!”阿汶达深思熟虑以后才开口。麻疹出在孩子身上,只要医药护理跟得上,大多数还是可以痊愈的;可是麻疹出在成年人身上,年龄越大,影响也越大。

    如果确定是麻疹,就要筛查运药大船上的所有人,到那时别说是运送秘帐,大船还能不能继续在江上航行都是问题。

    沈芩把记事本塞进双肩包里,塞的时候手一抖,没塞进去不说,包还掉在地上,一堆东西都翻了出来,珍藏本的《南疆草目》滑得老远。

    阿汶达第一次见到沈芩失态,捡起《南疆草目》和其他书,说道:“来,放好。”

    沈芩无精打采地盯着《南疆草目》,眼神仿佛要把书页瞪出两个窟窿来,好半晌,才蹲下来,一本接着一本往包里塞,突然又翻起《南疆草目》来。

    阿汶达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翻书啊?”

    沈芩充耳不闻,迅速翻到要找的那页,“文师兄,你看这一页,四季白色花长开,水鬼兰花,叶绿花白,花瓣细长如水鬼爪,根茎有白色汁液。”

    阿汶达继续:“水鬼兰花全株无毒,花粉加入茶汤,可用于治疗冻伤病患;如若误食,起初多梦多思,之后盗汗水止,最后浑身起玫瑰花瓣状红斑,三至五日尽退……”

    沈芩仿佛是在密林里转圈的人,忽然看到前方树木倒了一片,直通林外,眼界开阔:“可是,钟大人说此间无人进入,小香炉已经使用多时,就算知道水鬼兰花与茶汤相生,又有谁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呢?”

    阿汶达接话:“仍然是故意投毒。”

    沈芩被今天的多变压得透不过气来,“文师兄,南疆除了你们族,还有哪个部落或者族人,擅长运用万物相生相克的法子下毒?”

    阿汶达的神情充满了一言难尽和纠结,沉默许久才开口:“钱师弟,也许你是对的。”

    “啊?什么对的,今天钟大人所言才是对的。”沈芩一脸莫名其妙,心累得慌。

    “正如你所说,这桩事情应该是我阿汶达部落的人所为。”阿汶达的心情很复杂,充满期待,又忧心忡忡。

    “你的族人?”沈芩目瞪口呆,“你上次说他们都死啦!”

    “可是,你上次也说,阿汶达部族如此珍贵,人人都是用毒好手,得来不易,没道理杀光。”阿汶达当时就被沈芩折服了。

    “赵大人,”沈芩轻声吩咐,“醒着吗?”

    赵箭脸色阴觉地从浴房里走出来:“说吧,要活的还是死的?只要我赵箭在,哪个敢伤害钟大人?”

    沈芩从混乱中挣扎出来,小心地将钟云疏扶回床榻躺好,安慰道:“好好躺着,三至五日就能退净,别怕。”

    钟云疏最初很不适应她拿自己当孩子哄,可是现在,不论她说什么,都是对的,身为病人,只要乖乖听话,配合她就行了。

    “文公子,”钟云疏开口,“将此事报于韩王殿下。”

    赵箭已经准备好雷鸟信,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放飞了。

第409章 夏杀

    仲夏,大诚宫处处绿树成荫,蝉唱鸟鸣。

    长生殿的绿树已经结出形状各异的小果实,池中水声潺潺,莲花荷叶美不胜收。

    内侍官福德扶着邺明帝在花架长廊下消暑,“陛下近来走得越发稳定了。”

    邺明帝看了一眼福德,继任内侍官时的福气圆脸,初春时瘦多了,现在又圆润了,再过两三年,大概就会和以前的内侍官有七分相像:“瘦了又胖了。”

    “不敢。”福德条件反射似的躬身,又扶着邺明帝转入水榭,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晒太阳,春天晒可以理解,怎么夏天还要晒呢?

    福德很是无奈,却仍然严格执行着沈芩的康复计划,最近又收到雷鸟信,都是好消息。

    天蓝云白,鸟鸣声声,阳光刺眼,眼看着形将老朽的邺明帝,熬过寒冬,度过春寒料峭,就这样一天天地身体好转,仿佛枯木新枝、脱胎换骨。

    只有福德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熬了多少日夜换来的结果。

    自从成为内侍官的第一日开始,福德就开始了殚精竭虑的日子,既要将长生殿围得铁桶一般,还要挑选和培养值得信任的内侍;时时注意邺明帝的身体状况,还要按照沈芩的要求食疗、运动和休息。

    这种度日如年的日子,福德每每想起就忍不住泪千行,好在,陛下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好转,总算没白费。

    “今儿个一大早,殿外吵吵什么呢?”邺明帝从女使手中接过鱼食,一点一点撒到水里,看着群鱼争食,溅起不少细碎的水花。

    “启禀陛下,内阁几位又想请陛下立储君。”福德现在很烦内阁几位,时时刻刻要立储君,也不看看安王身上流的什么血,是块什么料子。

    陛下是这么好硬杠的吗?

    明面上还是这些内阁,暗底里,陛下已经培植挑选了一大批年青才俊,安插进六部各位,用不了多久,一部分立场不明、冥顽不灵的老臣就要告老还乡了。

    安王继续担任监国,也是明面上的事。

    就在内阁们以为安王已经稳稳站住王储之位时,永安城却传出了许多童谣,都是编派安王一半是南疆血,并不是纯粹的大邺人。

    这两日,皇贵妃三天两头地来,陛下有时见,有时不见,多半不见。

    皇后也时常派人来请,可是陛下一次都没见过,反倒是派了夜枭去探望了囚禁中的信王,夜枭时常有报,陛下有时高兴,有时不高兴,福德也搞不清楚陛下的圣意。

    “福德,最近可有云疏的消息?”邺明帝觉着有些热,让人扇个凉。

    “回陛下,没有。”福德心领神会,陛下又在放鱼饵等上钩了。

    “福德,想不想沈芩啊?”邺明帝又洒了一把鱼食。

    福德生生地噎住了,说想,那是打陛下的脸;说不想,沈芩功劳不小,爆炸而死实在不符合好人有好报的期待。

    “陛下,您想吗?”

    “想啊,”邺明帝的眼睛里难得流露出一些真性绪,“她是孤看中的儿媳,怎么能不想不念?可越是想,孤就越不能在王储之位上有一丝放松。”

    “陛下,皇后派人相请。”福德该报的从来都不含糊。

    “不见。”邺明帝回得不留半点情面。

    “奴遵命,”福德自打开启了伴君伴虎的模式,再加上沈芩的额外嘱咐,对后宫来请格外精心,“皇贵妃娘娘最近常请刘院判,不知是否有恙?”

    “这一个两个的,无恙的偏要弄出有恙的样子,”邺明帝的脸上浮出奇怪的笑意,“有恙的,还要强忍着装无恙,福德,这世事多可笑?”

    福德嘿嘿两声:“陛下,皇贵妃那儿……”

    当日,邺明帝拒了皇后的请安,另赐了尘的手抄金铡经;让人给皇贵妃送了适口的消夏点心,传遍了整个后宫,又引起了一波暗流涌动。

    邺明帝独掌政务,三个月内大刀阔斧地整顿后,择才而用,激发了前所未有的奋斗浪潮,政务效率大为提高,言路通达,朝堂上的效率比春季时分还要好。

    ……

    绣南宫内,皇贵妃斜躺在罗汉榻上,美眸盯着邺明帝差人送来的消夏点心,一动不动。

    “娘娘。”贴身女使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已是六月,花房怎么还没造成?”皇贵妃抬眼,芳华无限。

    贴身女使急忙从宽袖内取出一个小瓶,呈到皇贵妃眼前。

    皇贵妃将小瓶转了一圈,拔掉软木塞,什么药丸也没有,只倒出一张字条:“韩王无恙,锁金村已毁,绥城有运药大船入江。”

    贴身女使瞬间感觉到皇贵妃的愤怒,立刻后退三步,小心察看。

    皇贵妃出奇愤怒地盯着字条,纤纤十指微微颤抖,仿佛被人剁去手指般的剧痛,好半晌才扔进了薰香炉,陛下一天比一天精神,韩王竟然也活得挺好,反观自己,过得还不如禁足的时候。

    “韩王为何还没死?”

    “回娘娘的话,奴接到今日份递话,韩王殿下遇到一位姓钱的民间郎中。大头人和佘女,三贤这些人,已经有时间没消息了,娘娘……要不要派人找一找?”

    “本宫刚解禁,能有什么法子?”皇贵妃咬牙切齿的样子,都不损半分美貌,“夜枭那边有什么消息?”

    “仍然找不到钟云疏。”贴身女使低着头。

    皇贵妃紧蹙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一下,很快又蹙起:“定期回永安复命的南疆勇士呢?”

    “复命要到八月,时日未到。”

    皇贵妃单手撑额,闭上眼睛:“盯紧长生殿,伺机动手。还有,信王那边要多加照应,再给一个月时间,他必须死。皇后那里嘛,再去多说些好话,能挑得她把亲儿子打死更好。”

    “嘱咐安王,谨言慎行,不要再被抓住把柄。”

    “是,娘娘。”贴身女使暗舒一口气,退到殿外,悄悄抹去额头的汗水,走路时双腿微微发颤,走得又急又快。

    几名隐在暗处的女使立刻迎上去,听完吩咐又隐入暗处,来无影去无踪。

第410章 欺君

    邺明帝在内侍的搀扶下,回到长生殿,端坐在书案前,翻阅各地送来的密报,边看边批注。

    内侍官福德汗涔涔地守在殿外,最近朝堂之上风云突变,他为了避嫌,候在外面的时间长。

    一名年轻的内侍一溜小跑地走来,向内侍官福德禀报:“福大人,信王那边……”

    福德吓了一跳,赶紧把小内侍拽到偏僻无人的地方:“信王的消息怎么能随意传报,还要不要命了?”

    小内侍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福大人,小的去打探过,那里……那里……冬寒夏热,夏天漏雨,冬日积雪,信王粗布麻衣,三餐简陋粗糙,比永安城百姓都不如。”

    福德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怎么会?”

    “福大人,您去的几次,那边都预先安排好了,”小内侍脸色发白,长生殿的内侍都是精挑细选的,福德心血来潮要去,那边次次都安排妥贴,“皇后娘娘下令的,要思过。”

    福德的神色一凛,立刻明白小内侍要说什么:“去打点一翻,不能让里面的人有半点闪失。”

    小内侍行礼退走,然后又折回来:“福大人,那里面的人不吃不取,打点也没用啊。”

    福德瞪圆了眼睛:“为何不吃不取?”

    “小的不知,”小内侍捡重点提了一下,“里面的人也厉害。”

    “什么意思?”福德一时间,没法把不吃不取和厉害联系起来。

    小内侍凑到福德耳畔,低声说道:“毒不死。”

    福德后背沁出一层薄汗,挥了挥袖子,让小内侍赶紧走;然后整理衣襟,快步走到长生殿外,见邺明帝还在批奏折。

    “福德。”邺明帝突然出声。

    “陛下。”福德躬身行礼。

    “今日起,长生殿吃什么,就多做一份,送去给琰儿,不必谢恩。”邺明帝嘱咐。

    “是,陛下。”福德心里打了个突,若不是刚才说话之地没人,他真的以为陛下听到了方才的闲聊。

    “还有,派人给皇后传个话,即日起停了琰儿的日训、日诲、日诫,不得再见琰儿,若有违抗或者阳奉阴违,也别出宫门了。”邺明帝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贵为皇后,拿平头百姓的那一套训诫皇子,成何体统?!”

    “是,陛下。”福德退走,一溜烟赶去小厨房。

    一个时辰以后,福德在小厨房把邺明帝的嘱咐颠来倒去地琢磨了好几遍,最后还是自己提着食盒给削了爵位的原信王殿下,现在的萧琰,送饭。

    小内侍跟在福德身旁,拿伞撑着,倒不是撑福德,而是撑大食盒,从长生殿到慎思殿路途不短,备马备轿又怕颠坏。

    福德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端着食盒,走得又稳又快。

    两刻钟后,终于到了慎思殿外,只看到斑驳掉皮的铜包大门,门外站着两名银甲护卫。

    “传陛下口谕,即日起,皇子萧琰与陛下同食,”福德说完口谕,即使隔着银光闪闪的铠甲,都能看到护卫受惊过度、瞪大的眼睛,“还不开门?”

    护卫赶紧打开大门上的挂锁,推门让福德进去。

    福德绕过壁照,就看到急需修葺的慎思殿的全貌,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真不知道大诚宫还有这么破旧的宫殿,像座闹鬼的荒宅,野草丛生竟然有半人高。

    破烂的窗格,破烂的门,就连铺地的石板都碎裂不少,隐约能看到萧琰正在一个破矮几上写字。

    然而,他并没有再向前迈一步,而是把食盒搁在地上,高声宣布:“传陛下口谕,即日起,皇子萧琰与陛下同食,不必谢恩。”

    萧琰原本搁了笔整理衣服,出来谢恩,听到“不必谢恩”四个字,又继续手里的事情。

    福德转身离开,边走边听到,沉重的大门关闭的声音,上锁的声音……然后就想到皇后的某些传闻,慎思殿原本不是这个样子,是皇后让人做成这样,据说是为了训诫信王殿下。

    唉,信王殿下遇上这样的娘亲,真不知是福是祸?

    福德回到长生殿,就被召进去。

    邺明帝吃着午食,漫不经心地问:“见着琰儿了?”

    “是,陛下,”福德总觉得今天的陛下与平日不同,却说不上来,“皇子正在写字,奴搁下食盒就回走了。”

    “慎思殿是何情形?”

    “启禀陈下,慎思殿已然没有原来的样貌,破旧得厉害。皇子粗布麻衣,一根竹簪,连矮几的竹片都是破的。”福德知道,邺明帝让他送饭,其实是加强他与信王的联系。

    这事情落在旁人眼里,一定羡慕他得到陛下信任,还能与信王多有接触。可事实是,这只是陛下考验的方式。

    反正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邺明帝沉默许久:“你们都退下,福德留下。”

    福德的后背莫名地起了一阵寒意:“陛下。”

    邺明帝语气平和地问:“福德,今日再问你一次,沈芩是生是死?”

    福德的眼皮狂跳起来,立刻跪倒,沈芩的生死是欺君大罪,不论怎么说都是个死!

    邺明帝居高临下俯视着瑟瑟发抖的福德:“孤原谅你这一次,不,这是第三次。不是因为你劳苦功高,而是因为沈丫头。”

    福德只得不断地磕头,很快就又红又青。

    “欺君大罪,罪无可恕,”邺明帝继续,脸上喜怒莫辨,“这三次,暂且记在孤这里,日后一并算帐,下去吧。”

    福德内心激烈争斗,然后从宽袖里取出一封解谜后重新抄录的信,恭敬地递到邺明帝手边:“陛下,沈姑娘的信。”

    反正自己身家性命都只是唇齿相碰的事情,债多不愁。

    邺明帝冷淡的眼神有了一点暖意,把信展开:“陛下最近如何?有没有按时药膳和运动调养?最近几日,记录陛下三日的饮食进出、散步时间,盛夏以后就会转凉,我要早做准备。”

    落款只有一个字钱。

    “钱?”邺明帝皱了眉头。

    “回陛下的话,沈姑娘为了掩人耳目,女扮男装,改姓钱,”福德也只知道这些。

第411章 暗藏危险

    一刻钟以后,福德退到长生殿外,浑身的衣服都汗透了,额头有青有紫,双腿不住地发颤,脑袋里乱成一团浆糊。

    陛下怎么知道沈芩没死?又是如何知道慎思殿的信王殿下多次被人下毒,又不知道什么机缘都没死成?

    即使大病初愈,即使被沈芩断言只能再活一两年,邺明帝仍然是头猛兽,一爪挥来哪怕力量不及以前,也足以让不少人伤筋动骨,家破人亡。

    福德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在邺明帝面前,只要他想知道,什么都不是秘密。

    刚才陛下又说,送晚饭时,在食盒里塞一封书信。

    福德见过那封书信,里面是一份参安王的奏折,陛下把这个送给信王,到底预示着什么?

    只知道,邺明帝又摆了一个棋局,众人皆是棋子,只有他一名棋手。

    ……

    皇后进过午食,照例打算去慎思殿走一趟,教导不成器的不孝子,刚起身命人更衣,就有女使来报:“启禀皇后娘娘,方才内侍官福德传陛下口谕。”

    “说!”皇后转着手腕上的镯子。

    “即日起停了琰儿的日训、日诲、日诫,不得再见琰儿,若有违抗或者阳奉阴违,再也别出宫门。”女使说完,立刻低头。

    “什么?”皇后怔住了。

    “还有,今日起,琰皇子三餐与陛下同食,内侍官福德每日三次送吃食。”女使说完站得笔直。

    皇后先是愤怒,凭什么不让她管儿子?然后就是惊喜,陛下这么多年,与子同食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可是,到头来,这到底是赏是罚?

    皇后琢磨以后,更加愤怒,前几日解了皇贵妃的禁足,还让安王恢复了监国之位;今日又来“与子同食”这样的戏码,这算什么?讥讽她教子无方?

    “不去了!”皇后再怎么怒火中烧,也不得不听邺明帝的训示。

    ……

    绣南宫内,皇贵妃躺在云锦铺就的罗汉榻上,最先听到皇后被勒令不得再与信王见面,笑了许久。

    在听到“与子同食”消息的时候,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庞上,满是震惊!

    邺明帝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赐食?又或者,是什么消息走漏,引起了他的怀疑。

    禁足一场,几名贴身女使被皇后抽走;安王的心腹官员,不是被审就是被查。

    一切的一切,都透着莫名的诡异,潜藏危险。

    起风了,风不大,夜空月明星稀,几缕钩状浮云,静静飘浮。

    距药铺东南方向几十米远的树林里,布吉多和手下正窝在大树上远眺。

    “头人……我们……”

    “叫大人!”布吉多甩出一记眼刀,“说过多少次了?!”

    手下急忙点头:“大人,这风起了又没,没了又起,我们就一直这么等?”赶了八天的路,好不容易追到这里,眼看着药铺里一个个吃得饱睡得好,太让人惆怅了。

    “等!”布吉多信心满满,今晚的天象是风大之兆,按照他的计算,很快就会有大风,到时火借风势,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嗡嗡嗡……”树林里潜伏的蚊子,在他们周遭飞舞。

    “啪!”

    “啪啪!”

    “大人,您看,”一名手下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大小疙瘩相连的蚊子包,“喂在大半天了。”

    “为羽蛇神奉献生命都可以,这点包算什么?”布吉多咬牙切齿地一撸袖子,胳膊上的包包点点,几乎连成一片,“啪!”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手下一见,立刻闭嘴,大人连自己都打,佩服佩服。

    很快就到了子时,夜风仍然时有时无,不足以造就一场灭绝之灾的大火。

    “咕噜噜……”

    “咕咕咕……”

    布吉多一手赶蚊子、一手拍蚊子,盯着黑暗中只能见到轮廓的钱记药铺,昏昏欲睡:“谁?!”

    “大人,饿……”手下轻声细语地回禀。

    “忍着!”布吉多彻底清醒了,“大风快来了。”

    “是。”两名手下已经听了无数次,半点反应都没有了。

    忽然,狂风大作,大树摇曳,枝叶翻浪。

    “动手!”布吉多拍死一只蚊子,用力一挥手。

    三人爬下大树,背着包袱快速向钱记药铺移动,沙沙沙,荒草作响;哗哗哗,树吱摇晃。

    近了,又近了,更近了。

    就在他们到达钱记药铺大门外的空地上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风停了……停了……

    三人面面相觑。

    “大人,这火还放不放?”

    “不放,回去!”布吉多撒腿就跑。

    “哎,来者是客,坐儿再走呗。”屋顶警戒专业户赵箭,三支长箭直指三人的要害。

    “放火!”布吉多一声令下。

    “是!大人!”两名手下迅速点燃手中的火药,往屋檐和院子里扔。

    赵箭乐了:“嘿,哥们儿,我还在呢,你们就这样当面点火啊?”随手两箭,将抛物线的火药包射进了水盆里,湿透了。

    正在这时,三名韩王护卫从背后包抄,一人一棍敲晕装麻袋带走,一气呵成。

    赵箭急了:“哎,哎,哎,好歹给我留个人玩啊,都带走了是几个意思?还有,把他们捆结实了,明天再说,我家大人还累着呢,要好好休息。”

    ……

    临时男监狱,阿力扎和阿格力五花大绑地被吊在悬梁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门的方向,好像一直这样盯着就能离开。

    嘴巴被堵着,不管是喊救命,还是求饶,都没有可能。

    残酷的真相摆在眼前,根本没机会活着出去,一时间两人各怀了许久的心思无限扩大。

    没有火把,封闭的屋子,每天只给一碗水和几口干粮,没人提审,更没人过问,仿佛他们只比死人多一口气,没有半点价值。

    在这里每多一天,大祭司的位置就离自己远一些,再多待几日,只怕奉献人的资格都会被剥夺,之前所有的精力心血都化为乌有。

    布吉多那个混蛋哪怕完不成任务,也可以成为大祭司,一想到这里,两人真是心如刀割,更加地没有求生欲。

第412章 安王危急

    长生殿内,邺明帝再次招来福德。

    福德又被宣进殿内,慌得快虚脱了:“陛下,奴在。”

    “只有这一封?”邺明帝正在地榻上做沈芩教的日常活动,伸展双臂慢慢蹲下,再起来,再蹲下,这个据说叫“深蹲”。

    福德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仍然行止有度,又从贴身衣服里取出其他抄录的信,恭敬地、颤抖着双手呈上。

    邺明帝看了一封又一封,按日期看,除了第一封有寒暄的意思,后面的极为简明扼要,发现了什么毒物、如何防备;如果久晴、久雨等等天气,该如何调理身体……满满当当的医者仁心。

    “你可有回信?”

    福德躬身行礼:“回陛下,他们走得匆忙,只是让奴家照顾陛下。”

    “他们可有受伤?”邺明帝问得很急。

    “奴家不知。”福德如实禀报,这时候再耍心眼、再想言语措辞里藏些什么,就别指望能走出长生殿了。

    外面廊下,传来一阵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福德赶紧出去询问,进来时双腿都是软的。

    “怎么了?”邺明帝命内侍取来一个空木匣,把信都放在里面装好,“福德,你今日实在是不成体统。”

    福德躬身禀报:“陛下,安王殿下的马车在祥瑞大街受惊,撞翻十三家铺子,殿下被马车碾压,拖行了一段路。”

    “太医院尽出,在大街就地医治,派人来报说,殿下受的皮肉伤厉害,但无性命之忧。”

    “可有人禀报皇贵妃了?”邺明帝又摊开奏章,拿起御笔。

    “有人去报了。”福德一怔,陛下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福德啊,你统领内侍,”邺明帝的眼神深藏深意,“大诚宫该报什么,不该报什么,先报谁,后报谁,不能乱了章程。”

    “现下,长生殿已然稳固,福德啊,你也该四处走走,整肃内侍了。”

    福德一激灵,是了,安王受伤的事情,必须先报长生殿,由陛下决定要不要报去绣南宫,谁去报与绣南宫和皇后那里,就是谁的眼线。

    “陛下,奴知罪。”

    “过去的事情都搁着,”邺明帝很是平静,“事有轻重缓急,先把现下的事情办好。孤会命令夜枭助你协查。”

    “是,陛下。”福德强忍着头晕目眩,大步出去,如果现在还不知道邺明帝打算做什么,他就白活在这大诚宫里了。

    “福大人,”绣南宫的一位内侍急匆匆跑过来,“皇贵妃听闻安王殿下出事的消息,吐血晕厥了,宣太医却没人应。”

    “太医们都去救安王殿下,让皇贵妃稍候。”福德即使额头带青,也是大诚宫的内侍官,官威极大。

    内侍一怔,匆匆离去。

    福德招来几名心腹,如此这般的嘱咐完,让他们分头行事,然后再进长生殿禀报:“陛下,皇贵妃闻讯吐血晕厥了,绣南宫内侍来报,太医们都去祥瑞大街了。”

    邺明帝呵呵一笑:“逼宫以后,孤命太医院院判携太医赶去天牢,是如何回话的?”

    福德一躬身:“回陛下,院判大人和太医束手无策,最后是身体抱恙的沈医监赶去天牢,将皇子救下的。”

    “福德亲眼看见。”

    邺明帝点点头,又问:“大年初一,钟府被炸,云疏和芩丫头昏迷不醒,太医院院判是怎么回话的?”

    福德一躬身:“院判大人回话说,爆炸之伤向来无药可医,恕罪。”

    “后来是谁救回来的?”邺明帝眯了一下眼睛。

    “报国寺的了尘大师,当时情形真是凶险极了,奴家一直在旁边。”福德现在想起来都会鼻子发酸。

    “看来刘院判改姓安啦,”邺明帝不紧不慢地勾了一笔,“前段时间如此敲打,仍然执迷不悟,想来是笃定孤活不久了。”

    福德若是没有亲眼见到沈芩在天牢替萧瑾拔刀,此时应该也和这姓刘的无异,可惜啊,这种天机又有几人能亲眼见到呢?

    邺明帝又问:“前些日子,应召复用的沈石松旧部,现在何处?”

    “太医院只留了一人,之前参刘院判的都在惠民药局,”福德据实以告,同时也惊讶于这位院判大人的胆量和愚蠢,“说是因为之前的地震和疫病,要未雨绸缪,培植药局里新收的郎中。”

    邺明帝摇了摇头:“院判沈石松与他同僚十多年,他只是分管主事,每日毕恭毕敬,做事细致周全,不涉险、话到嘴边留三分,拈轻怕重又谨小慎微。”

    “虽是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却觊觎太医院院判之职久矣。”

    “陛下,您的意思是……”福德任内侍官一年未满,却是前内侍官倾力栽培的,知道邺明帝一提这事,是另有深意。

    “来人,彻查这位刘院判,看他与大泽河贪腐案有没有干系?不然为何沈石松旧部几乎全没,惟独他安然无恙。”邺明帝微微眯起眼,不得不服老,看奏章都离远些才能看得清楚。

    “是。”福德应声。

    “福德啊,你去惠民药局走一趟,传孤品谕,赐惠民药局的前任太医们,每人纹银五十两,告诉他们培植年青的郎中至关重要。”

    “是。”

    “再去把惠民药局的王太医宣进宫来,给皇贵妃诊脉。”邺明帝批好一本奏章,搁在一旁。

    “如果姓刘的来禀报,就让他在长生殿外候着。”

    “是。”福德一溜烟地退出去,稍稍打理一下,就带着小内侍出宫去了。

    邺明帝把御笔掷在一旁,喃喃自语:“这帮混帐东西,逼得云疏和沈丫头四处奔波,往夜枭和运宝司安插眼线,想遮孤的眼睛和耳朵,做梦!”

    “来人。”

    门外又进来一个小内侍:“陛下有何吩咐?”

    “去问一下皇贵妃的情形,再去嘱咐皇后,不得去绣南宫。”邺明帝闭上眼睛,直了一下酸疼的腰。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敞开的花窗跃进殿内:“陛下,安王殿下伤势极重,出血极多,昏迷不醒,太医们正在全力救治。”

    “孤要的是原因。”邺明帝颇有些不耐烦。

    “祥瑞大街路人极多,挡了殿下的马车,安王家仆强行清路,发生争执……”

第413章 萧琰

    邺明帝知道安王脾气暴躁,容易被人激将,但是这些年来,除了大诚宫除夕宴与钟云疏拔刀相向以外,并没有纵容家仆伤人的事情发生。

    想来禁足以后会更加收敛,所以,此事存疑。

    “安王殿下车驾的马,遭人暗算,”夜枭从窄袖里抽出一个布袋,倒出一个极小的、沾血的箭头,“应该是从沿街的茶肆二楼射出的。”

    邺明帝不动声色:“全力追查,不错不漏。”

    “是。”夜枭身形一晃,消失在殿中。

    邺明帝扔了手中的奏章,冷哼一声,关押在天牢的废晋王,还没等到他亲自提审就死了;安王还没到罪无可恕、忍无可忍的地步,就有人下杀手。

    如此急躁,想来是快要狗急跳墙了。

    ……

    傍晚时分,慎思殿大门外,银甲护卫站立。

    奔波了一整日的福德,又提着食盒站着等开门,进门绕过照壁,不曾想见到一个瘦长的人影,负手立在在空旷的院里看晚霞。

    福德身为内侍官,本来是不用向一位被削了爵位、囚禁的皇子行礼的,但是“凡事要留后路”,还是向着身影欠身:“请用膳。”

    负手而立的身影立刻回转,星眉朗目却带着病容,本来昂身玉立的身姿也显得有些佝偻,嗓音有些沙哑,礼数却无可挑剔:“谢过内侍官大人。”

    福德还礼:“陛下在晚食时加了一道餐,请慢用细品。”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信王的眼神极忧郁地看向碎裂飞尘的地面,红底黑纹的大食盒在夕阳的映衬,鲜艳得像火一样,与这里的残破不堪,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与子同食?”

    信王的头发极长,微风拂过仿佛纱缕,夕阳晚霞映得脸庞成了橘红色,脸上稀稀拉拉的胡茬,瘦得仿佛农田里用细竹竿做的稻草人。

    与两年前在大殿上意气奋发、领命赈灾的信王殿下,判若两人。就像这破败的地上,搁着一个朱红的食盒,触目惊心。

    “琰公子,趁热吃吧,”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揭开食盒,看了一眼,“菜色不错。”

    信王萧琰转过身来,席地而坐,伸出的手粗糙、满是厚茧,指甲里有污垢,与食盒中、泛着骨质光泽的象牙箸,形成了鲜明对比。

    “琰公子,昨日还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老夫还提醒你,连饭菜都不够,哪来的酒?”中年男子并不比萧琰好多少,面黄饥瘦得厉害。

    “今日忽然就有了美味佳肴,多好。”

    萧琰向屋子里招呼道:“吃饭啦。”

    很快,走出两个年轻男子,一样的面黄饥瘦,却有着沉稳坚定的眼神。

    四人席地而坐,分吃食盒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连碗盘都不用洗了。

    “咦?刚才内侍官说,晚食有加菜,没比中午的多呀。”中年男子打量着食盒。

    萧琰敲了敲食盒底部,抽出一个极扁的暗格,里面放着一本奏章,拿起奏章把玩,视线从三人身上扫过:“你们说,我看不看?”

    “看。”三人异口同声,“既然能送来,当然要看。”

    萧琰趁着晚霞迅速看完,这里没有蜡烛,天黑了就只能睡觉,继续说:“参安王的奏章。”

    “参他什么?”

    “监国当得碌碌无为,毫无建树,”萧琰干裂的嘴唇,渗着缕缕血线,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真是应了那句话,谁做监国,谁进油锅。”

    “琰公子看得如此透彻,想来以后可以与了尘一起参禅。”一位年轻男子打趣。

    “时候不早了,琰公子有何想法,趁现在赶紧写好,”另一位年轻男子催促着,“趁天黑前进屋躺好,免得再把门撞了。”

    “行,”萧琰爬了一次没成,被身旁的人拽起来,“老啦,老啦。”

    “你这是受伤好吗?”年轻男子无奈地摇头,琰公子的亲娘,对,亲生的娘,下手比皂吏还狠,幸亏自家娘不是这样的,太可怕了。

    萧琰惨淡一笑:“今日娘亲没来,又逃过一劫。这就是你们说的,爹不疼娘不爱吧?”

    “赶紧的,把差事交了,说不定哪天就出去了。”年轻男子继续催。

    “是,是,是,大哥,”萧琰习惯性想行礼,不料牵动了伤口,“二哥,有劳了。”

    另一名年轻男子把萧琰背起来,送到屋子里。

    “大伯,大哥,二哥,辛苦你们了。”萧琰斜倚在书案前,看着磨墨润笔的两位男子,还有忙里忙外的中年男子。

    年轻男子咧嘴一笑:“两年前,你用心腹之命,换了我们的命,大恩不言谢。”

    萧琰忧郁得化不开的眼眸里,有了一些暖意:“这两年,你们救了我无数次,早就还清了,现在又是我欠你你们的。”

    萧琰写了一张纸,寥寥数笔,就搁下笔墨,随后又说道:“收到韩王殿下的消息,芩儿真是走到哪里都是神医,虽然消息滞后不少,过得还不错。”

    “你们可以放心了。”

    最年轻的男子,将晾干的纸折成小块,刚好放在奏章里,又塞回外面食盒的暗格里,提着食盒到门边,敲了三下门。

    沉重的大门吱呀声响,食盒被外面的银甲取走。

    等年轻男子走回屋子里时,刚好天黑,四人躺在大通铺上,没人再开口说话。

    “大伯,”萧琰闭着双眼,“我也不知道当初换回你们的性命,对你们而言,到底是好是坏,让你们陪着我吃苦受累,实在于心不忍。”

    “这么久都撑下来了,”年轻男子伸手一指土墙,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上面用石块划过的痕迹,画了半个墙面用来记日子,“也不在乎多撑几日。”

    “不会太久。”中年男子咳了一阵,语气笃定。

    忽然,一道黑影进入,就地一滚又消失:“安王遇袭,伤得很重,早做准备。”

    一室静默。

    “要不,我们还是不出去了吧?”萧琰半开玩笑半认真,“按你们说的,知足常乐,随遇而安,出去以后又要监国,又要进油锅!”

    “有道理。”不知道谁应了一声。

    寂静漏风的屋子里,爆出一阵笑声,传得很远。

第414章 夏景不在

    夜深人静,一轮残月在厚重的云层里穿梭,偶尔才能洒出一线月光。

    长生殿内,福德躬身而立:“回陛下,安王殿下伤得极重,据刘院判说,断了三根肋骨,左臂和右腿骨折三处,不幸中的万幸,没有伤到脊梁和头。”

    “伤筋动骨一百天,安王殿下至少要将养一年。”

    邺明帝随手摔了个笔筒,在安静的殿内引起一阵回音,“继续说!”

    福德又一躬身:“回陛下,王太医守在绣南宫内,皇贵妃气急攻心吐了血,本该好好调养,却执意要去看安王殿下,迫不得已,王太医扯了谎话才勉强劝住。”

    “王太医已经在药方里加了静心养神的药,皇贵妃会四肢无力、嗜睡多梦,只希望别落下病根。”

    邺明帝仰头闭上眼睛,像座雕塑似的静止了许久,看似平静,连呼吸都没有多大变化,额头隐现的青筋,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激烈争斗。

    “福德,奔波一日,可还撑得住?”

    福德立刻大声回应:“回陛下,福德可以。”

    邺明帝站起身,忽然把书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摆驾,去夏景宫。”

    “是!”福德立刻去传话。

    两刻钟以后,邺明帝的步撵,停在了夏景宫的门口。

    在门口静立的内侍和女使,立刻要进去通传,却被福德拦住,邺明帝径直走进了宫门,其他内侍拦下一路要去通传的女使。

    穿过重重高墙,邺明帝停在了寝殿门外,沿路对峙的内侍和女使们,觉得今夜夏景宫将迎来暴风骤雨。

    寝殿的大门虚掩着,层层珠帘之后,是已经退下钗环饰物的皇后,洗去了脂粉胭脂,只着素白的内裳长裙,怔忡地望着镜子里日渐衰老、连脂粉都盖不住的憔悴和苍老。

    忽然,贴身女使从另一边的小门进入,急急禀报:“娘娘,皇后娘娘,今日早朝以后,安王殿下坐马车回府,在祥瑞大街上马匹受惊,殿下身受重伤。”

    “皇贵妃娘娘气急攻心,吐了鲜血,王太医在绣南宫守着。”

    皇后缓缓转身,眼角、嘴角、法令纹都微微下垂,严肃至极:“此话当真?谁来传的话?”

    “回娘娘的话,是福德内侍官亲来传的话,想来不会有假。”

    “好啊,好啊,”皇后一身素白地站起身来,乌黑的长发里夹着不止一根白发,语气仿佛怨灵,“真好啊,晋王死了,安王残了,储君之位总该轮到琰儿了吧?”

    “琰儿啊,你现在能体会为娘的一片苦心了吗?你身陷囹圄,为了你能登上储君之位,为娘的殚精竭力,不要怪为娘的心狠,娘是为了你好,你懂吗?”

    “为娘的双手沾染鲜血、脚踩尖刀都没关系,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

    贴身女使悄悄退走,一回头就被福德制住,惊恐地望着身后被制住的满宫内侍和女使,瞬间湿了眼睛,这样的日子终于到头了吗?

    夜风吹过,吹响了重檐尖顶上的铃铛,当啷啷的一阵又一阵,恍忽间,福德以为自己在阴曹地府里,一墙之隔是个冤死的恶鬼。

    邺明帝一挥手,转身大步走向夏景宫的大门。

    没有邺明帝的命令,随行内侍们也不敢放开挟持住的女使和内侍,只能更加用力地将他们一起拽离夏景宫。

    邺明帝来去都悄无声息,在夏景宫外,命令福德:“把他们押入内务府,好好审问。”

    “是!”福德立刻派人去内务府传令。

    “饶命!”两个字全都消失在被捂的嘴边,只剩下吓到瘫软的内侍和女使。

    一刻钟后,内务府领走了所有人。

    两名银甲精锐守住了夏景宫的宫门。

    邺明帝站在夏景宫外,站了许久,才回到步辇上,向长生殿去。

    没走出多久,只听到宫内传出愤怒、歇斯底里地喊叫:“人呢?都死光了吗?!”

    夏景长生,今夜之后,夏景不在,只余长生。

    ……

    月落日升,长生殿沐浴在晨曦之下,绿树成荫,鸟唱蝉鸣。

    忙了一晚的内务府统领,匆匆赶到殿内复命,却被守在殿外的福德拦下。

    完成晨练的邺明帝斜倚在罗汉榻上,伸展双臂和双腿,四名女使按摩四肢。

    “福德!”

    “在。”

    “食盒可曾带回?”

    “回陛下的话,在奴家手中。”福德向内务府统领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提着食盒小步进殿。

    邺明帝眯着眼睛,看福德从食盒的暗格取出奏章,又从里面取出一张薄薄的纸,一伸手。

    福德赶紧双手送到。

    邺明帝展开纸一看,上面只有十二个字:“春种夏长秋收冬藏,万物如斯。安王任监国刚满半年。”

    “福德,昨日可曾见到琰儿?”

    “回陛下,见到了,瘦得厉害,憔悴得很。”

    福德即使站在近处,也看不出邺明帝在想什么、准备做什么。

    “外面谁在候着?”邺明帝把纸搁在一旁,看到窗格上的人影。

    “回陛下,是内务府统领。”

    “宣!”邺明帝有预感,听到的事情一定让人很不舒服,“都退下吧。”

    内务府统领捧着厚厚一撂签字画押的文书,到邺明帝案前躬身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福德只在统领经过身旁瞥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被黑纸白字上的内容震惊了,想到一眼的文字有限,瞬间觉得统领捧进来的不是文书,而是一箱大邺最具威力的炸药。

    邺明帝接过文书,一页又一页地看,起初还能记着沈芩的话,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第五页后呼吸急促,第八页后额头青筋暴起……直到双眼布满血丝。

    福德胆战心惊地站着,仔细观察着,生怕邺明帝受不了一头栽倒。

    邺明帝左手边是萧琰的十二字,薄薄一张纸;右手边是夏景宫内侍女使的供词,青砖一般的厚度,密密麻麻的记录。

    长生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许久无人敢打破。

    邺明帝把萧琰的回复纸收好,把供词推到一旁,缓缓开口:“福德,将夏景宫人手填满,传口谕至后宫,皇后染病卧床不起,皇贵妃需静养休整,后宫一概事务由德妃打理。”

    “是,陛下。”福德应声而出,刚跨出门槛,突然,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长生殿上空。

    变天了,内务府统领在心里默念。

第415章 信王殿下

    萧琰站在慎思殿的破檐下,望着灿烂阳光的大雨倾盆,打趣道:“大伯,今晚我们只能睡房梁上了吧?”

    中年男子浅浅笑:“太阳下雨吓小鬼,很快就会停了。”

    萧琰转头:“要不,我们猜一下早食是什么?”

    “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大哥晃着脑袋,吟诵而出,“只昨日吃了两餐饭,今日就如此惦记,罪过,罪过,说好的知足常乐呢?”

    四人再次笑出声来。

    不出大伯所料,太阳雨下了半个时辰就停了,饶是如此,也让殿内下了一阵小雨,反正能收的都收了,其他的也不用在意。

    二哥侧耳倾听:“咦?今日送早食的人是不是有点多?”

    大哥用力一拍肩膀:“是你想得有点多。”

    大伯正要打趣,忽然神色一凛:“还有铠甲声。”

    轻松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越来越多的脚步声,铠甲摩擦的声响,甚至还有马蹄声越行越近。

    萧琰担惊受怕了两年多,对什么都坦然了,包括生死,招呼道:“二哥,我站不住了,搭把手呗?”

    正在这时,大门打开的声音传来,福德提着食盒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工匠、士卫和内侍,还有两马车的木梯木料各种物品。

    “限尔等一日之内,将慎思殿恢复原样。”福德向身后的一大群人下令。

    “是!”

    工匠们一拥而上,整地的、拆房的、补墙补窗的……两刻钟后,在院子的一角搭出一个小木屋,刚好可供四人休息。

    福德把食盒递到萧琰手中,躬身微笑:“诸位保重。”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人坐在小木屋里,望着门外的紧张而忙碌的工匠们,感觉十分新鲜。

    萧琰看了又看:“忽然见到这么人,心有点慌。”

    “我也有点。”大哥附议。

    “给了屋子,不给点衣服吗?”二哥闻了闻身上五味混杂、看不出颜色的衣服,由衷地感叹。

    “最好能沐浴。”大伯抓了抓头皮。

    “食盒真是越来越沉了,”萧琰掂了掂份量,“有些舍不得打开。”

    “赶紧吃啊。”不知道谁提了一句。

    很快,食盒打开,里面盛着四大碗扁食,每人拿走一碗,咬一口,菜肉馅的,一时间只剩下吃东西和喝汤的细微声响。

    扁食吃完,还有白面菜卷饼,也是一人一份。

    “好像做梦一样。”大哥感叹,咬了一大口卷饼到嘴里。

    大伯吃完卷饼皱着眉头:“按理说,与子同食,应该只有一人份。”

    “昨日是一人份的。”萧琰看着食盒,今天就变成四人份的了。

    “只怕我们被认出来了。”大伯反应最快,迅速把脸抹得更脏。

    其他两人有样学样。

    “晚了,”萧琰仔细回忆着福德进来的所有细节,用极低的音量提问,“你们是否有恩于内侍官?”

    “……”其他三人沉默,救的人太多,哪里记得这么清楚?

    ……

    福德跑了一圈腿,虽然腰酸背痛,心里还是高兴的,昨晚见到了萧琰身边的随从,虽然两年时间变化都挺大的,但是……还是被他认出来了。

    太好了!

    这样想着,福德开始琢磨午食要准备些什么了。

    回到长生殿,就见殿外候着一长列的大臣,六部的都有,还有阁老们,乌泱泱一大群,仿佛菜市口。

    很快,随着殿内摔出的响声,一位大臣面如土色地逃出来,向身边的人说了什么,这群人很快就出了长生殿。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福德挨个与每位大人打招呼,走进殿内复命:“陛下,都已办妥。”

    邺明帝活动了一下肩膀,问:“外面还有候着的人吗?”

    “回陛下,没了。”福德躬身回答,真没想到大臣们这么沉不住气。

    “也不知道云疏怎么样了?”邺明帝一脸淡然,仿佛刚才摔东西的是别人,“韩王倒是有信,但都无关痛痒。”

    福德低头,一言不发,知道这是邺明帝自问自答的习惯,装听不见就完事了。

    “只希望他们能快一些,离沈家丫头给的一年期限,只剩半年了。”邺明帝深知恩威并施的道理,每日与群臣暗流涌动,实在觉得精力不足。

    福德也不接话,而是上前扶起邺明帝:“陛下,今儿个是遛园子,还是就在殿内走走?”

    “遛园子去。”邺明帝现在很注意劳逸结合,一来是精力跟不上,二来是体会到了遛园子的好处。

    遛园子,既可以活动身体,又能放松思绪,回到长生殿,批奏章的效率也会更高一些,顺便琢磨一下自己的事情。

    决定封夏景宫,邺明帝就做好了被群臣死谏的准备。

    安王本就是一块平稳过渡的跳板,他身上的南疆血,决定了不论他多么出类拔萃,都注定坐不上储君之位。

    更何况,这大诚宫内,才华谋略都出众的,并不是安王。

    只要皇后无法在暗地里做那些小动作,萧琰只会越来越出色。

    两年时间,把丰神俊朗的信王折磨得不成人样,真不知道皇后的心是不是肉长的?是不是红色的?

    应该不是,从内务府统领送来的文书里,邺明帝只看到了一个疯子、一个身居后宫高位的疯子,为自己心中的执念,做尽了匪夷所思的、丧尽天良的事情。

    只可怜萧琰,无端吃尽了世间疾苦,但愿没有伤了身体的根本。

    “福德,等慎思殿修复完工以后,再命人送些衣物日用进去。”邺明帝走进凉亭里坐下。

    “是。”福德躬身应下。

    “还有什么孤想不到的,你看着办。”邺明帝厌恶皇后,觉得有其母必有其子,并不看中萧琰。

    可是,夜枭打探、福德来报、汇集各路消息以后,邺明帝终于看清、也不得看清铁证般的事实,萧琰才是最有可能让大邺重新强盛起来的储君,未来的君主。

    毕竟,被囚两年、仍然字字珠玑,还能想着万物规律,给中肯评论;既不献媚,亦不喊冤的,他近十年也没见过几个。

    想见萧琰,但是他不能,必须要等到韩王钟云疏带着人证物证回来,诏告天下,还萧琰和沈家清白之名,重新封萧琰为信王,让他没有任何污点地坐上储君之位。

第416章 我会负责的

    夜幕降临,恢复原样的慎思殿,即使有了烛光,也显得阴气森森。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过福德送来的晚食,就争先恐后地去浴桶沐浴,然后换上干净的衣物,躺在简易床榻上。

    “太奢侈了。”萧琰枕着双臂感叹。

    “公子,该作准备了。”大伯提醒。

    “大伯,父亲厌恶我,今日有此安排,想来出了什么大事。”萧琰在这里消息闭塞,但多少可以推论出一些事情。

    “众多兄弟之中,但凡有得选,父亲就不会看我一眼。看今日此举,大约是无人可用了。”

    “要用我的话,必须要为大泽河赈灾案的一众人正名,然后替我翻案,我们才能从这里出去。到了出去的那一日,也不知道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了?”

    一阵沉默。

    “既然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不如早早歇下,把身体养好,”大伯说出最实际的问题,“公子受伤不轻,不宜思虑过多。”

    “听大伯的,”萧琰很是感激,“吹蜡烛,睡觉。”

    慎思殿没了烛火,又变回大诚宫最偏远阴暗的角落。

    ……

    皓月当空,月光撒满江面,运药大船阵列在涛涛江水里行进。

    钟云疏隔舱内的床榻上,沈芩再次和钟云疏握一只手,分躺在两边,中间用薄被拦出一条楚河边界。

    玫瑰斑疹已经布满钟云疏全身,在他白晰的皮肤映衬下,仿佛全身都在出血,看得沈芩心疼不已。

    在旁人来看,只是出了疹子,但是沈芩知道这是皮肤下微小血管出血,很可能像过敏一样,看不见的五脏六腑都有这样的小出血点,这种情形对身体的影响极大。

    “真的不疼。”钟云疏与沈芩十指交扣,借着微弱的烛光,能看到她的忧心忡忡和心疼,他最见不得她这样的神情。

    沈芩轻轻捂了他的嘴,嗓音温柔如水:“别说话了。”

    钟云疏顺势亲了捂嘴的手心,眼神里藏着笑意。

    沈芩先是一惊,然后撑起身,在他艳红的唇上亲了一下,“可以了吧?”

    钟云疏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想。

    事实上,钟云疏确实像沈芩预估的一样,第二日就浑身乏力、视力模糊、消化不良等一系列症状,接踵而至。

    “战神”钟云疏就这样病倒了。

    幸好沈芩早有准备,接下来的日子,陈娘按照沈芩每日不同的药膳方准备吃食、杨梅按沈芩的要求准备外敷和内服的止血药、白杨和韩王护卫一起追查运药大船上的投毒者、赵箭用赵贱人的出色演技打掩护……

    第七日清晨,全身红斑消退、沐浴干净的钟云疏伸展双臂、极为放松地站着,任沈芩随意检查,即使不着寸缕也心平气和。

    沈芩替他穿上内裳和外袍,再将腰带系好,上下打量以后,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痊愈了。”没有任何并发症,太不容易了。

    钟云疏一把将倦容明显的沈芩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心里说不出的感动:“我能不能收回以前的话?”

    “什么?”沈芩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沉稳偏快的心跳,每一声都有催眠的效果。

    “你只有我好不好?”钟云疏俯在沈芩耳畔低声问,以前觉得只要她心里有他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人心从来不知足,现在希望她只属于他。

    “好,”沈芩点点头,很满意他厚实胸膛,安抚道,“放心吧,我会负责的。”

    “咳咳咳……”睡在浴房里的赵箭咳个了死去活来。

    “行啦,”沈芩的瞌睡虫被浴房的超级大灯泡赶走了,“赵大人,腰已经完全好了,还赖着不走,过不过分呐?!”

    白杨在门外大叫:“赵贱人,还不出来啊?你只是闪了腰,又不是腰断了!”

    赵箭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舱隔:“来呀,大战三百回合!”

    白杨笑得前仰后合:“得了吧,就你啊?腰刚好,老实点吧!害我们这几日累成什么样子了?!”

    “小鬼,你找抽啊?”赵箭扑过去。

    白杨迅速闪开,顺势出拳。

    两人在木廊栏杆上你来我往,就这样边打边走远了。

    “钟大人,我回舱隔补眠去了,告辞,”沈芩哥俩好的拍了拍钟云疏的肩膀,“让我睡到自然醒,谁也不要来叫我。”

    “好。”钟云疏浅浅笑,送沈芩回舱隔以后,然后去了韩王舱阁。

    韩王见到安然无恙的钟云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立刻让护卫退下,轻叹道:“若不是你体质与众人不同,只怕……”

    钟云疏坦然迎上韩王的视线,压低嗓音:“没有沈芩和阿汶达,也就没有我了。”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韩王捋着白胡须,答非所问:“找不到。”

    钟云疏一怔,运药大船上多少高手,怎么会找不到下毒之人?

    “你真觉得阿汶达可靠?”韩王护卫和白杨把大船上所有人,过筛似的滤了三遍,硬是没找到一个可疑之人,按目前的形势来看,阿汶达最可疑。

    “因为与沈芩的关系,他到任何地方都不会让人生疑,他的医术在沈芩之上,下毒之术远高于沈芩。”

    钟云疏拧了眉心:“不是他。”

    “你和沈芩当局者迷,我们旁观者清。”韩王很笃定。

    “你打算怎么做?让他自证清白?”钟云疏苦笑,以沈芩的性子,若是知道韩王这样怀疑阿汶达,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韩王点头。

    钟云疏摇头:“一个人如何证明自己没做过一件事?”

    “只有阿汶达有这种能力,”韩王坚信这一点,“他来投奔的时机太凑巧了。”

    “有能力与用能力杀人,是两码事。”钟云疏反对。

    韩王心急如焚了整整七日,本以为钟云疏会和他同样的想法,怎么也没想到,两人却站在对立面:“把他抓来一审就知。”

    钟云疏的眼神带着冷意:“殿下,当初就是你们这样的想法,我族才会殉国,现在又准备出演一出吗?”

第417章 针锋相对

    韩王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钟家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钟云疏平日的话,基本都只对着沈芩说,在韩王面前一向言简意骇,“为何夜枭队、运宝司里的南疆奇人,投奔这么多年又想回南疆?”

    “你!”韩王的暴脾气陡然上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阿汶达是可靠的,”钟云疏知道韩王的情绪不能大起大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执,长话短说,“毕竟我也断案这么多年。”

    直到目前为止,钟云疏还没看错过人。

    韩王年事虽高,心气仍然是当年横扫南疆的杀神,敢这样触怒他的人还没几个:“钟家小子,本王如此担心你!”

    “可靠不可靠,一审便知!”

    “来人,把阿汶达请来。”

    钟云疏同样没想到,韩王能固执到这种地步:“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审问阿汶达的后果?”

    “审问一个南疆逃来的人,本王还要考虑后果?”韩王气结。

    “阿汶达是沈芩强行硬保的人,殿下,三思而后行。你就没想过,阿汶达如此重要的人,投奔大邺,南疆那边会多气急败坏,宁可借刀杀人,也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这里!

    “你这样做,就是被南疆借刀!”钟云疏一针见血。

    “你!”韩王一阵气血上涌,“你竟然拿沈丫头来压本王?”

    “韩王殿下,您别忘了,当初结盟时,您亲口说的,会以我和沈芩马首是瞻。现在我和沈芩都对阿汶达深信不疑,您就打算这样毁约了吗?”钟云疏提醒一下。

    “岂有此理!”韩王气愤难当,额头和颈项的血管清晰可见,“本王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

    “殿下,在沈芩睡醒前,我会看着阿汶达;如果您执意毁约,就别怪钟某不客气。”钟云疏撂下这句话,就向屋外走。

    “来人!”韩王气得嗓音颤动。

    钟云疏折回去:“殿下,您稍安勿躁,别让自己情绪起伏太大,真气出什么事情来,有本事别让沈芩阿汶达来医治。”

    气得两眼血红的韩王,仿佛被人戳漏的球,瞬间瘪了两分。

    “还有,就算所有韩王护卫,也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厉害的不止我一人。”钟云疏怎么也没想到,好心情地来报平安,竟然会变成这种局面。

    韩王怔怔地跌坐在床榻上,钟云疏说的句句属实,他不论用什么手段,都不是这帮孩子的对手。

    赵箭、陈虎和白杨,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更别提崔萍和陈娘他们。

    韩王很清楚,他们并不敬畏他,对他客气,完全是看在钟云疏和沈芩的面子上。被气到这种地步,脑海里却蹦出了“自古英雄出少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韩王不断深呼吸,生硬地咽下这口气:“等钱家小子睡醒了,你们都来见本王!”钟云疏微一点头,大步离开,刚走到木廊的另一头,就发现阿汶达站在病房舱的门口,眼神复杂地注视着自己。

    “到我房里来说。”钟云疏打断阿汶达没出口的话。

    阿汶达垂着眼睫,跟着钟云疏进了舱隔,问:“何必为了我,与韩王如此争执?”

    钟云疏一怔。

    “我刚才从那儿经过,不是故意偷听,”阿汶达一脸淡然,仿佛差点被审的人不是他,“而且韩王说得没错,我的确嫌疑最大。”

    整条运药大船上,和阿汶达最熟的是沈芩,钟云疏和阿汶达并没有什么交情,话也没说过几句。

    阿汶达最亲近的是沈芩,他俩都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疏离感,如果沈芩如此与韩王相争,他倒不觉得奇怪。

    但是他不太明白的是,为何钟云疏会有这么大反应,毕竟他俩充其量只是个点头之交。

    “我连真投奔还是假投奔都分辨不出来,也就不用揽这么多事情了。”钟云疏无所谓地解释。

    阿汶达第一次认真打量钟云疏,名扬三国的“异瞳战神”,完全没看出来自己有哪一点能让他另眼相看的。

    钟云疏的回答也很直白:“钱公子信你,我信钱公子。”

    简单粗暴。

    阿汶达忽然笑出声来:“好吧,看在你这么维护钱师弟的份上,我答应你,只要你不负钱师弟;我就负责守护你们的安危。”

    “当然,如果你敢负钱师弟,我会带走她,你会不得好死的。”

    虽然他做不出医术杀人的事情,但是姿态必须摆出来。因为在这样处处危机的境况下,藏着太多变化和变数。

    “一言为定。”钟云疏伸出右手。

    阿汶达和钟云疏击掌为誓,顺便叹了一口气:“羡慕嫉妒恨啊!”

    钟云疏从双肩包里取出一个记事本和笔,搁在矮几上,问:“戴荣如何了?”

    “身体底子耗损得厉害,但是胜在年轻,只要不出其他意外,应该能恢复得不错。”阿汶达不见外地坐下,以看妹夫的眼神,打量钟云疏。

    没错,沈芩就是他默认的最善良可爱的妹妹。

    钟云疏被人打量惯了,非常大方自然地做自己的事情,顺手一指:“茶、糕点都在那边,请随意。”

    这段时间观察下来,钟云疏非常肯定,阿汶达就是沈芩常说的“吃货”。

    阿汶达欣然接受,直接坐过去,一口糕点一口茶,吃了个不亦乐乎,吃到半饱想到午饭时还有更多好吃的,到底留了些肚子。

    “钟大人,问个事情。”

    “你说。”

    “如果找到我部族人,他们被逼着做了极恶之事,按大邺律会如何处置?”阿汶达从确认钟云疏的毒是本族人下的,治疗起来格外尽心,只希望能减轻些罪责。

    “杀人偿命。”钟云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们是被逼的!比如说,你我同族,韩王对你说,如果不杀人,就杀我,你怎么办?”阿汶达没想到钟云疏这么直接。

    钟云疏摇了摇头:“你能逃跑,他们为何不能逃?只要心里存着不杀人、及时逃跑的念头,总会有机会离开,不是吗?”

第418章 后生可畏 (上)

    阿汶达想了想:“如果有一天,你和钱师弟被抓,天各一方,都用同样的理由要挟,不听令行事,就杀了你或她。那你怎么办?”

    “不,就把你们面对面绑好,如果你不听令,直接戳她一刀,你听不听?”

    钟云疏的眼神陡然阴森起来:“当初,你们部族就是这样被挟迫的?”

    阿汶达单手捂脸,许久才点头:“你知道当纯良之人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钟云疏一言不发,只是静静注视。

    “纯良之人面对极恶之人,必定受伤之极,因为纯良之人做不出极恶之事。”阿汶达说得咬牙切齿,两眼通红。

    “我和钱公子,不会落到这种地步。”钟云疏闭上眼睛,一丝苦笑,没错,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根本不敢想象阿汶达所说的情境。

    遇到沈芩以前,他觉得自己无所畏惧,死又如何?可是现在他胆怯了,因为有人牵挂他、担心他。

    “……”阿汶达捂着胸口,太扎心了,好不容易从碾压中缓过神来,“你今日真的守着我?你不怕韩王误会?”

    钟云疏的眼神一闪:“你这是要挑拨离间了?”

    阿汶达嘿嘿一笑:“不敢,韩王和护卫们对你我都非常忌惮,相反的,对钱师弟非常安心,真是奇怪了,这是个什么心理?”

    “我是北原人,你是南疆人,钱师弟是大邺人……”钟云疏一针见血,哪怕坏事做尽的是大邺人,他们仍然认为出身是根本。

    阿汶达双手环胸,端详着钟云疏:“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大邺?”

    “因为哪儿都一样,”钟云疏眼神有些黯,“北方草原各部首领对我族也忌惮得很。说起来,南疆森林部落平日像盘散沙似的,对付你族也是齐心协力的。”

    阿汶达深吸一口气,无奈至极:“你说话句句扎心,钱师弟怎么受得了你的?”

    钟云疏很认真地楞了一下,极为无辜地回答:“不知道。”

    阿汶达再一次感受到了秀恩爱的杀伤力,特别生气地向矮几上的茶点发动进攻,然后从自己背包里取出沈芩送的记事本,整理自己的事情。

    两人就这样互不打扰,一直坐到夜幕降临。

    睡到自然醒的沈芩,洗漱一番,神清气爽地去找钟云疏,好巧不巧地看到韩王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两人大眼瞪小眼。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沈芩见过暴怒的韩王,也见过悲愤的韩王,眼前的韩王却有些陌生,似乎在压抑怒火,不由地眨了眨眼睛,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学会克制了?

    “钱家小子,本王有话说!”韩王还没敲门,钟云疏舱隔的门就打开了。

    沈芩一眼就看到钟云疏和阿汶达两人不同寻常的眼神,再看向韩王,这三个人是怎么了?她只是睡了一整天而已,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王大步走进去,把隔舱地板踩得蹬蹬响,一回头:“还不进来?”

    沈芩一头雾水走进去,随手关门。

    “钱家小子,你要不要追查对钟家小子下毒的凶手?”韩王怎么也没想到,提心吊胆了七日,会是这样一个局面。

    “当然要啊。”沈芩感觉到三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本王怀疑文公子,打算审问他。”韩王觉得自己就是位年迈的老父亲,一群不肖子各种不省心,还不能不管,管了还不服。

    “……”沈芩眨巴眨巴眼睛,“殿下,您刚才说什么?”

    阿汶达悠哉悠哉地环抱双臂,倚在一根柱子上:“钱师弟,你没听错,韩王殿下怀疑我是真凶。”

    沈芩没好气地看着韩王:“理由、线索、人证和物证,总要拿一样出来吧?”

    “来人,把阿汶达带走!”韩王大声下令。

    一列银甲护卫走进来,将阿汶达团团围住。

    阿汶达把沈芩当宝贝妹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沈芩心中是什么,也不确定她是不是会为了钟云疏的安全,怀疑自己。

    “住手!”沈芩一个闪身,拦在阿汶达面前,“殿下,您至少给我个理由。他有不少旧伤,从投奔以来就四处奔忙,并没有好好养伤的机会。”

    “你也?!”韩王强压着怒火,“你和钟家小子一起这么久?他从没中过毒。这小子一来,出了多少事情?而且,你根本说不清楚,到底和阿汶达是如何认识的!”

    “只凭一句相信你,本王就收了他!”

    “他是南疆阿汶达部的首领,仅凭这个身份就不足以信任。”韩王在南征时,领教过阿汶达部的厉害,多少士兵惨死在他们的毒药下?

    “文师兄,你和殿下有过结?”沈芩的视线在他俩身上来来回回。

    “第一次见,”阿汶达想了想,“对了,老首领对我说,如果哪天见到大邺韩王,一定要毒死他,为战死的阿汶达部百姓报仇雪恨,大黑山的墓树林深埋了他们的怨恨。”

    “刷!刷!刷!”银甲护卫齐刷刷地拔剑相向,剑锋寒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文师兄!”以沈芩对韩王的了解,他非常认真地把阿汶达当凶手,这货竟然还玩火上浇油,活腻了吗?

    “听到了吧?”

    “听到了吧!”韩王强压的怒火瞬间爆发,烛架上的烛火几乎被震灭。

    “殿下,不是文师兄。”沈芩知道银甲护卫只衷于韩王,所以不觉得这些义肢勇士们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抗命不遵,放了阿汶达。

    “他承认了!”韩王气得胸膛急速起伏,“你们……一个个的,你们这群后辈……”

    沈芩怕韩王气出个好歹来,赶紧走到矮几前,刚要拿出背包里的线索分析图。

    突然听到韩王下令:“把阿汶达带走!”

    “殿下!”钟云疏抽出九节鞭,友情提醒,“别忘了上午我说过的话。”

    银甲护卫的剑撞到九节鞭,撞出一串火星,他们知道钟点云疏的厉害,更知道这根九节鞭是邺明帝御赐神器,不由地,后退几步。

    韩王带军最注重令行禁止,没想到他最得意的银甲遇上钟云疏竟然如此胆怯?!就算钟点云疏天生战族,也不至于怯懦到这个地步。

第419章 后生可畏(中)

    “殿下!”沈芩毛了,“如果您有可信的证据,我没有二话;可是您现在只凭着旧怨抓人,这也太没道理了!”

    韩王悖然大怒:“放肆!还楞着做什么?”

    银甲护卫瞬间摆开阵势,却被钟点云疏突然凌空跃起、一鞭破开,只听到当当当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每一名护卫握剑的手都被震了整条肩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佩剑震脱在地,一阵喧响。

    阿汶达知道“异瞳战神”的厉害,自然也听说过“银甲护卫”的威名,万万没想到,这两件大邺利器,短兵相接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悬殊对比。

    而更加明显的是,钟云疏还只是随便出招,根本没用实力。

    韩王和护卫们并没有正面交手的经验,被这天壤之别的悬殊实力震惊了。

    “殿下,我说到做到。”钟云疏收起了平日的温和,整个人像突然出鞘的利剑,闪耀着令人触目的寒光。

    “……”沈芩只觉得头疼,她熟知这几人的特性,钟云疏内敛又傲娇,韩王自负又性烈如火,阿汶达看似没正形、却有现代人特有的骄傲和优越感。

    这三个人如果因为什么撞在一起,一定各有各的倔强,互不相让,死磕到底,基本就是一条道走到黑的结局。

    “都住手!”沈芩快暴走了,正要去拿背包里的证据。

    就听到韩王阴森森的声音:“钱家小子,你是不把本王看在眼里了?阿汶达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你这样护着他?!”

    “来人,杀了他!”韩王看到阿汶达的脸,就会回忆起多年阿汶达部落首领的脸庞,与阿汶达有三分相似,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份潜在的危险扼杀。

    “韩王殿下!”沈芩急了,又一次拦在阿汶达面前,火冒三丈,“您拿不出证据,我拿得出啊,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殿下,您别忘了,之前对我和钟大人是如何承诺的?!”

    韩王脑海中最可怕的回忆,是征南大战时,被阿汶达部平民迷惑的大邺将士违抗军令,即使刀剑架在脖子上都执迷不悟!

    一时间,韩王许久没有出现的惊慌不安,仿佛火山喷发一般不可收拾,抽出佩剑,径直向阿汶达走去:“只要本王在一日,就不会让阿汶达部有一个活口!”

    钟云疏瞬间把沈芩和阿汶达拉到身后:“殿下,您这是偏见,我与钱公子这两日就核实过,阿汶达既没有下毒动机、也没有下毒的机会……”

    韩王充耳不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万万没想到,钟云疏面带愠色,语气森然:“你们当初就是用这种想法,陷我们全族于死地的是吗?!”

    “他们太强了,学什么都极快,学会以后就比什么都强,甚至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超过教习。所以,大邺害怕了是吗?”

    “北方草原部落集结完成,援军晚一些到没关系,军糖晚一些也没关系,反正赤云一族战力强悍、能以一抵百?!”

    “完全不用管赤云族人也会疼、也会饿、也会死!”

    “还有那个孩子,天生鬼眼,克死全族,流落大街也是活该是吗?”

    被触了逆鳞的韩王突然安静,看到了钟云疏心底眼里的悲愤难当,整个人猛的反应过来,邺明帝以为殉国一战的失误藏得极好,却不曾想,钟云疏已经知道了。

    钟云疏知道父母和全族死于贻务军机,家中恶仆欺幼小,强占房产田地,甚至于他流落街头、受的那些伤、吃的那些苦,都是理所当然。

    沈芩之前只是知道钟云疏被刑部尚书雷霆收养以前,过得特别辛苦,却不知道他全族殉国另有隐情,突然听到这样残酷的事实,除心疼,更多的是愤怒。

    “殿下,你也打算把这样的招数,用在文师兄身上吗?”

    韩王仿佛毫无征兆被人捅了一刀的神情,满脸都是错愕,视线在三位年轻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沈芩身上:“你们有情义,本王有责任,如果本王执意这样做呢?”

    沈芩抓起矮几上的茶盏摔在地上,怒不可遏:“殿下,我和钟大人之所以与您结盟,不是为了权势和您的银票。”

    “是希望像崔萍、像陈娘、像毓儿那样的孩子,希望大邺的百姓能看到希望,生活有指望,能安居乐业,不受天灾人祸之苦!”

    “是希望像我、像崔柏、像徐然这样,受了冤屈,家破人亡的人们,有申冤雪耻的那一天,不再被人指指点点!”

    “不再像我这样,死了连个墓碑都不能立!”

    韩王语塞,愤怒的沈芩竟然能如此理智。

    “殿下,我就不明白了,大邺就没有极恶之人吗?”

    “人的出身就这么重要吗?大邺的人就这样纯良可靠吗?”

    “至少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就是大邺人,在掖庭地震中不求回报救我的是钟大人,他不是大邺人;在我晕倒病重时,救我的也不是大邺郎中,是文师兄。”

    “您说有责任,哦,我真没看到身居高位的大臣们有多少您所说的责任?不然,我、钟大人、崔姐徐然和崔柏,为何要遭遇这一切?”

    “我在掖庭女监替人接生,被女囚骂;我跟着钟大人出宫,在水桥上被言官指着鼻子骂,更可笑的是,那名年轻的言官还是我父兄救回来的!他骂我在掖庭攀钟大人的高枝!与钟大人不清不楚!”“殿下,这就是我看到的大邺,您到底为他负了什么责?”

    沈芩的质问和指控,仿佛一束箭,猝不及防地扎进韩王心里,甚至连银甲护卫都为之动容。

    明知当年兵部预谋要借刀杀“赤云全族”,他没有阻止。

    徐然和崔柏遇害,他不在永安城。

    沈家覆灭,他仍然不在永安城。

    他为了避嫌,为了让邺明帝相信他没有野心,远离朝政这么多年。

    藏在韩王心底的亏欠与愧疚,一下子被沈芩勾起来,翻江倒海地席卷而来。

    而现在,为大邺奔波、随时准备应对危险的,正是他们亏欠最多的钟云疏、沈芩、徐然和崔柏……

    “殿下,如果您执意要审问文师兄,我退出结盟,立刻下船!”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为了我想守护的人,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沈芩毫不畏惧地迎上韩王的视线。

    阿汶达怔怔地看着沈芩,红了眼圈。

第420章 后生可畏(下)

    “殿下,大邺是我族族人的鲜血性命换回来的,我如此坚持,不过是不愿意他们的心血白费。说直白一些,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若殿下也如此是非不分,执着于出身即全部,钟某退出,”钟云疏极冷淡地陈述,“赤云族对大邺已是仁至义尽,无愧于心。”

    沈芩凝望着钟云疏,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想到他上一世为大邺战到尸首异处,也没能挽回大邺亡国的败局;而这一世,终于如他所愿,暂时保住了大邺,偏偏看到这样的韩王和陛下,会失望,还是绝望?

    这个从不喊疼、不说苦、不叫累的男人,把天下放在自己心上,心疼水深火热的大邺百姓,却惟独忘了自己。

    下一秒,钟云疏坚定地站到了沈芩身旁,阿汶达直接挡在了他俩的前面,三人同时看向韩王和银甲护卫。

    韩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甚至于比征南大战时陷入绝地更难熬的压力,他很清楚,以眼前这三个年轻人的能力,能为大邺解除困局,也能将大邺搅得天翻地覆。

    而他,这个垂垂老矣、勉强力撑的韩王殿下,站在他们面前,也只能暗叹,老了,老了,后生可畏啊!

    韩王长叹一口气,谁还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强迫自己缓和下来:“钱家小子,把你的证据拿了来看。”

    银甲护卫们立刻利剑入鞘,整齐地站在韩王身侧,看向三人的眼神极为复杂。

    沈芩把“倔老头”三个字憋在心里,把拿了两次都没能拿出来的分析图,从背包的最里面抽出来,递到韩王面前:“重点船舱、时间节点、每个人的行经路线……都在这里了。”

    “文师兄既没有下毒动机,也没有下毒时间,最关键的是他没有毒药,没有毒药怎么下毒?”

    “我们查过,这是水鬼兰花的花粉与茶汤混合引发的中毒,水鬼兰花离开南疆土壤无法成活,就算连南疆土壤一起搬到大邺,现在也不是开花季。”

    “下毒之人如何做到,我不知道。但是文师兄一定做不到。”

    韩王原本以为沈芩最近忙得分身乏力,只有她鬼画符似的简图,没想到却是扎扎实实的看了又看,按这张图示来说,阿汶达确实没有嫌疑,将信半疑地问:“精于下毒的人,藏毒于身是常有之事。”

    阿汶达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扯掉腰带说:“殿下,看在钱师弟的面子上,您可以派人去搜我的隔舱,只此一次。”

    韩王一挥手,两名银甲护卫飞奔而去。

    沈芩楞了一下,迅速转身面对钟云疏,非礼勿视。

    钟云疏先是皱眉,然后有些明白,最后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芩。

    沈芩太清楚他眼神中的深意了,抱着“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想法开始这悲催的穿越人生其实,现在才明白,自始至终,她想逗、想调戏、觊觎的人,只有钟云疏一个。

    白杨美少年青春洋溢,亦正亦邪的了尘,包括异域风情的阿汶达,她都只是纯欣赏,完全没有靠近的想法。

    扎心了,喊的什么破口号?!

    钟云疏注意到沈芩复杂多变的眼神,和越来越生气、渐渐懊恼的样子,以及越撅越高的嘴……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知道此事与自己有关。

    只要她想的是自己,他的心情就很好。

    阿汶达伸展双手,大大方方地让韩王检查,满脸嘲讽:“殿下,可看清楚了?”既然沈芩把他看得如此重要,那就配合一下吧。

    韩王点头。

    阿汶达、沈芩和钟云疏三个人惯用双肩包,所有东西都往里面塞,身上什么都不放,沈芩好歹还有一支发簪可以查,阿汶达连发簪都不用。

    正在这时,银甲护卫捧着阿汶达所有东西,两个木箱、两套换洗衣服,回来复命:“启禀殿下,并无粉状物。”

    韩王还是不放心:“木箱里是什么?”

    阿汶达看了一眼背对自己的沈芩:“钱师弟,木箱里的东西,确定要给他们看吗?”

    沈芩立刻领会,木箱里都是医疗器械和用品,真打开看,估计会吓倒一票人,思来想去,回答:“请韩王殿下自己看吧。”

    阿汶达搬着木箱,背对众人,打开以后任由韩王翻看。

    不出所料,韩王倒吸一口冷气,这满箱的都是些什么物件?为何从未见过?

    沈芩溜达过去瞄了一眼,输液装置、输血装置,血型测试剂……也惊到了:“文师兄,你怎么做出来的?”

    阿汶达嘿嘿一笑:“只要我说,能救人性命,羽蛇神教的工匠们就会拼命做,但是,做出来以后,没有病人愿意使用,就闲置了。”

    沈芩无限同情地看着阿汶达,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时空大概只有她能理解这种“闲置”的悲伤,通讯满腔热忱却成空的失落,难怪他老是把“羡慕嫉妒恨”挂在嘴边。

    “文师兄,关键时刻能借我用吗?”沈芩两眼放光地看着两个木箱。

    “行。”阿汶达笑呵呵地关上箱子,小师妹要,什么都给。

    沈芩转身走到韩王面前:“殿下,您是不是欠文师兄一个道歉?”

    韩王一怔,“放肆”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内心交战半晌,全身紧绷向阿汶达行礼:“阿汶达部,本王道歉。”

    阿汶达楞住了,大邺的韩王这么虚怀若谷的吗?这样就道歉了?下意识扶住韩王:“殿下请起。”

    韩王直起腰,又走到沈芩和钟云疏面前,看似理直气壮:“老夫这辈子就是这臭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不往心里搁事。”

    “你们也是,以后不许再提散伙下船这些事情!”

    “发脾气也好,生气也行!反正不准再提!”

    沈芩余怒未消,皮笑肉不笑地问:“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

    韩王气得一指头戳过去:“钱家小子,本王要是被你气出好歹来,谁给你那么多银票?!明明很爱钱,又喜欢逛街买东西,这么大个子人,还喜欢吃糖,还只吃桂花糖!”

    “噗……”一名银甲护卫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421章 天纵奇才

    韩王一个肃杀的眼神过去,银甲护卫们立刻退出舱隔。

    沈芩没想到韩王道歉的方式,是这样老顽童式的耍无赖,立刻回以颜色:“殿下,以我的精湛医术,赚点逛吃逛吃的银两,不成问题吧?”

    “还有,钟大人说,他的就是我的。”

    其实沈芩只是知道钟云疏似乎有些家底,但从来没问过。

    “殿下,钟府算不上富可敌国,让钱公子游遍三国过富足一生绰绰有余。”钟云疏配合得恰到好处,顺便告诉韩王,他并不是离开大邺就活不下去的人。

    沈芩惊讶地看着钟云疏:“真的吗?”

    钟云疏浅浅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韩王生怕沈芩下一句是“那我们走吧”,然后就把大邺重担全都扔给自己。

    “……”阿汶达的感动没持续十秒,又被这两人秀恩爱闪瞎,只能捂着胸口问:“各位,现在可以追查真凶了吗?”

    韩王立刻就坡下驴:“完全没有线索,你们打算如何追查?”

    沈芩嘿嘿一笑:“医术我在行,查案嘛,当然是钟大人!”

    钟云疏将线索图分别摊开,思索片刻,直接指出:“那日有机会进入我的舱隔,而不移动任何标记、也没有被我发现的,只有一种可能,不是人。”

    沈芩、阿汶达和韩王都怔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云疏指着半开的窗格:“那上面有雷鸟粪,如果是发给我的雷鸟信,雷鸟识人,会在舱隔内鸣叫,等我喂食;但是那日并没有,那只雷鸟飞进来找水喝,嘴上有水鬼兰花的花粉。”

    “我仔细想过,那日晚上进屋后,我喝的是水盏里自然晾凉的水,不是新倒的,也不是壶中的。”

    韩王根本不敢相信,如果对方厉害到用动物下毒杀人,根本防不胜防。

    阿汶达一脸不可思议,眼神中却透着了然,整个阿汶达部,能训练动物下毒的只有一位,是老首领的儿子,第一个因为他抗命而受伤、为救他而死的人,阿布吉风。

    一时间,阿汶达有些混乱,阿布吉风是他亲手验的生命体征,伤重不治、死在他眼前,那样的情形之下,如何死而复生?

    “文师兄,你这么安静有些奇怪,”沈芩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莫名有些不安,“你想到了谁?那个人在哪儿?”

    阿汶达捂着额头:“我不知道。”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还能下毒?

    “钟家小子,这该如何是好?”韩王真的慌了。

    钟云疏却十分淡定而冷静:“殿下,不用慌,对方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进不了运药大船,船上的防卫确实严密。”

    “至于防范也简单,不喝茶、喝新烧的茶汤,这些都不算什么大事。”

    “最重要的是,操纵雷鸟的人藏在哪里?水鬼兰花又种在哪里?”

    舱隔内一片沉静,雷鸟能飞千里之遥,驱使人可以藏在大邺任何地方,这该如何追查?

    沈芩完全懵了,这是道什么样的难题?

    阿汶达也懵了,被自己确认已经死亡的人,又如何死而复生?

    钟云疏突然从双肩包里取出一张地图,又拿出一个带针的细线。

    “雷鸟每两个时辰进食一次,每个时辰可以飞两百里,水鬼兰花粉对雷鸟无效,所以鸟嘴里可以塞入花粉,在它喝茶时,花粉与茶汤混合发挥作用。”

    沈芩点头,有道理。

    “雷鸟对干渴的忍耐力并不强,最长三个时辰必须饮水吃粮,”钟云疏对雷鸟的使用,也是出类拔萃的,在地图上找到了大船大致的位置,插针为圆点,细线为半径画圆,“大致就在这片区域。”

    四个人头顶头,察看地图,发现圆圈之内基本都是江面和江边大山。

    “不对,”钟云疏纠正,“我要以七日前的大船位置为基准。”说完又用细线画了一个大圆出来。

    这下,众人更加惊讶,因为圆圈范围内,除了江面,只有绥城。

    绥城能种水鬼兰花?!

    韩王蹭的起来:“绥城如今是我们的地盘,查起来很容易,本王现在就去布置。”说完,就大步离开了舱隔。

    阿汶达被这一切惊得无言以对,只有大脑乱成一锅粥,让他不知所措。有了族人,还是重要族人的消息,他到底要不要告诉沈芩和钟云疏?

    最重要的是,他的族人操纵雷鸟下毒,要不是沈芩观察得当、及时调整药方和吃食,钟云疏就会因为高热失液、红斑出血等症状而死好几次。

    若真的遇上阿布吉风,他该怎么办?

    沈芩对其他人不了解,但是对阿汶达还是了解的,因为他考虑事情的时候,喜欢做手指绕圈的动作,就像现在,手指轮流对顶的速度非常快:“文师兄,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明明应该已经死了!”阿汶达有些害怕,明明已经因为失血过度而死了怎么又活了,这不科学。

    明明已经死了,忽然又活了。

    沈芩哥俩好的架式,拍了拍阿汶达:“您我也是死而复生,生死变了,时空变了,怕什么?”

    “不是啊!”阿汶达极力否认莫名的心慌,“他为了救我失血过多而死,不可能活过来的。”

    “那就是他的弟子做的?”沈芩没事也推测一番。

    “钱公子,”钟云疏提醒,“要不然就给那个人画幅画,一来方便寻找,二来便于警示。”

    “好!”沈芩和阿汶达异口同声地应下。

    阿汶达说说说,沈芩画画改改,半个时辰以后,阿布吉风就出现在了画纸上,与阿汶达一样,两人的五官都偏异域风格,很是显眼。

    钟云疏接过画纸看了又看,在阿汶达和沈芩充满殷切希望的眼神中,败下阵来:“钟某从未遇到这样的人。”

    “我也不认识。”沈芩回答得很直白。

    “我们拿去给韩王殿下过目。”钟云疏将画纸叠好,三人一起向韩王舱隔走去。

    阿汶达经过穿越的残酷洗礼,不得不想着,阿布吉风是不是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像他一样换人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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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医难当介绍:
穿了!
OMG!罪女沈芩,还要替沈家申冤报仇啊?
沈芩左手中医右手西医,怎么也要靠自己过上“有钱有闲有美男”的精致生活,当个娇滴滴的女神医。
某人泼来一盆冷水:醒醒!女囚!
沈芩哼哼唧唧,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娇医难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医难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医难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